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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豪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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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德长公主准备了一匣子罕见的首饰,并一摞银票地契商铺,要赏给从萤,却被闻讯赶来的晋王拦下。

    长公主说:“怎么,她不来拜见本宫,还不许本宫去找她么?既是未来的儿媳妇,本宫又不会欺负她。”

    晋王说:“是我强留她在此,并非她主动登门作客,请母亲不要计较她的失礼。”

    长公主闻言乐得挑眉:“哦?原来她不情愿啊,那你就明抢?”

    晋王垂目盘着手中茶盏,不情不愿地承认:“算是吧,但我……”

    他正琢磨该如何解释,却见长公主抚掌大笑:“抢得好,不愧是我儿!昨夜将生米煮成熟饭了吗?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再生几个孩子?凭你俩的相貌,孩子一定玉雪可爱,撑得起王府的门楣,哎呀,养孙子是件大事,本宫要尽早盘算、好好盘算。”

    晋王:“……”

    他认真解释道:“我未作此打算,姜四娘子是谢玄览的夫人。”

    长公主不以为意:“未进洞房就不算正经夫妻,何况正经夫妻又如何,谢三那厮已发配充军,他俩没有前途,你能抢来就是你的,明日本宫就请旨给你二人赐婚。”

    晋王摇头道:“她不情愿,母亲不要这样逼她。”

    “逼她?”长公主不解:“我儿堂堂亲王,哪里比不过她程丹音的儿子?你虽体弱,又不影响夫妻事,待她这千般体贴万般温柔,我不信她对你一点不动心,昨晚我可瞧见你俩抱在一块儿了,也没见她要死要活地闹——女人若是心里有你,也许嘴上不好意思表露,亲近时却不会排斥。”

    晋王竟难以反驳这番歪理,只一味低头喝茶,半天才说道:“我的事自有分寸,母亲千万不要掺和,一个张医正还不够你忙吗?”

    长公主霎时一惊,张口结舌,露出几分心虚的神态:“什么张医正……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晋王轻嗤不语。

    他死而复生那一回后,凤启帝派了太医院张医正来给他诊治,此后一直经他的手调理。

    宣德长公主一向对太医冷嘲热讽,渐渐也发现这张医正有点本事,几次将病危的晋王从阎王手里拽回来,且对她不卑不亢,有几分文人气节,遂对他有所改观,偶尔也叫他给自己诊个平安脉。一来二去,见他文清骨秀,妥帖周到,心中起了些别样的意思,使了点手段将人弄上了榻。

    事后张医正反应十分激烈,又愧又恨,只差一头撞死在红漆柱上,长公主拦着他,好说歹说才将人劝下。

    只是张医正躲回去后再没露面,长公主正忙着想法子将他从太医院里诓出来。

    她的好大儿却是哪里知道的?

    为降服这一个男人费了许多劲,长公主也觉得挺没面子,讪讪道:“行,你的事我不管就是了,你也没比我能耐到哪里去。”

    说罢起身,施施然离开了观樨苑,心里却另有一番主意。

    却说谢玄览八月底到了西北边境,在官驿里碰上了一场遮天大雪,原本要去西州营中报到,也不得不推迟了几日。

    因大雪封路,人和马的口粮都紧张,谢玄览三天只吃了两个馒头。傍晚的时候,押解他的两个差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桌酒菜,邀他同饮,谢玄览推说受凉头晕,婉拒了他们,闭门在屋舍里待着,无聊地把玩临走前晋王还给他的那半面铜镜。

    照世宝鉴,听上去倒有些玄妙。

    当初那牛鼻子太霄老道怎么解释它来着?谢玄览当时没认真听,如今也记不清了,笑自己病急乱投医,连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也信。

    想来是受了晋王的影响。

    关于这位晋王殿下,谢玄览心里的感受更是复杂难言,一方面感念他爱护阿萤,一方面又忌惮他城府太深,看不透他的真正所求所想。

    莫非此人死过一回,真的开了天眼,还是说真正的晋王已经死了,如今占据晋王身体的,是不知哪里来的脏东西?

    说的真话假话?目的是什么?

    思考也需要体力,谢玄览越想越饿,想得心中烦躁,遂将宝鉴搁下,躺在旧门板搭成的简陋小榻上睡觉。

    窗外寒风大作,这一觉他做了个短暂而激烈的梦。

    梦见自己坐在灯下写一封家书,书曰:“吾妻阿萤亲启。

    我已顺利到达西州官驿,因大雪封路,需小驻两三日。”

    他抬头望望四周,是正儿八经的官驿上房,比待罪充军的下等屋舍好许多,不仅置了两盆炭火,榻上铺着新软的厚棉被,而且桌子上还摆了一些酒菜。

    写完这一句,他走去桌边给自己倒了杯酒,站在轩窗旁听外头朔风摧折、白雪裂帛的声音,慢慢品着酒,琢磨下一句话该写什么。

    没一会儿,他觉得有些头晕,脚下踉跄了几步,绊倒了桌边的圆杌。随着圆杌落地声响,几个蒙面大汉冲进门来,见他还醒着愣了一下,然后便持刀朝他砍来,刀锋直逼面门,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却一时头重脚轻、浑身发软,难以及时抽刀回击,猛地向后仰身才堪堪避过。

    但是避开了这一刀,避不开下一刀,几个人同时抽刀砍他,谢玄览在地上连滚三圈,背部和腿上受了两刀,疼痛令他清醒了一瞬。

    只需这一瞬,他拼尽全力跃地而起,蹬墙借力的同时抽出挂在墙壁上的燕支刀,但见寒光一闪,三名刺客的人头已被他削落,鲜血疯狂喷满整间屋子。谢玄

    览摔在地上,觉得眼前昏花,耳鸣不止,费力伸出手,抹开了脸上的血。

    若搁在平时,他一定会留一个活口问话,可眼下他不知中了谁的陷害,屋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竟然没有人来管一管,他摸不清情况,不敢冒险。

    谢玄览原地喘息了片刻,颤颤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轩窗,腰身一滚翻了出去。

    风雪肆虐的黑夜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谢玄览倏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摸到了身边的燕支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方才遭遇刺杀只是一场梦,只是那种感觉太真实,他摸摸自己的背和腿,隐约还能感受到受伤时的疼痛。

    他心中稍安,正要翻身继续睡,忽见门菱框里晃过一个人影,紧接着,一点微微发亮的红芒刺破窗纸探进来。

    谢玄览不动声色,屏息起身,将枕头塞进破棉被里,做出有人遮在里头的假象,然后悄悄持刀立在门边。

    线香产生的烟雾迷晕效果极好,谢玄览虽咬着舌头屏息,仍然受了点影响,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这样的香制作不易,十分难得,会是谁呢?

    终于,线香燃尽了,外头的人贴耳听了会儿动静,试探着将刀插进来挑开门栓。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有五个人。

    这五个大汉举着刀向床榻靠拢,互相一点头,齐齐将刀砍落。有人的刀砍在了枕头上,有人的刀砍了个趔趄,为首之人一怔,忽觉背后寒毛陡然竖起,一声“不好”尚未滚出喉咙,先觉得颈间一凉。

    谢玄览这一刀下去砍飞了三个人头,剩下边角二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一个举刀来杀他,人头比刀先落下,另一个吓破了胆,转身要跑,被谢玄览一脚踹翻在地。

    饮血的燕支刀刀刃横在刺客颈间,他的声音比刀刃上的血还要冷:“说吧,主子是谁?”

    那刺客战战兢兢:“我不知道什么主子,我们只是想来搞些钱财,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侠,大侠饶命,饶命啊……”

    谢玄览用刀刃抬起他的脸,冷笑一声:“来戴罪的犯人屋里劫财吗?不巧,我恰好认得你这张脸。”

    正是他方才在梦里杀过的刺客。

    谢玄览刀尖向下,轻轻一挥,只见银光闪过,那刺客哀嚎一声,抱住自己的断手滚在地上。

    谢玄览说:“你说了,我放你回去报信,你不说,我就把你一刀一刀切成段,还能给你留一口气。”

    刺客痛不欲生:“我说,我说!是王爷……是晋王!”

    谢玄览瞳孔蓦然一紧。

    *

    重阳前后菊花开得好,云京赏菊风气盛行,常以各色罕见品种为由头举办雅集,赏花交游。

    九月初八这日,晋王前来集素苑,让从萤换身衣服,绾发梳妆,随他出门。

    “西州传信,谢三已平安到达军营,你的心思也能定一定,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走走。”

    从萤翻了一页书。似乎并无多少兴致:“去哪儿?”

    晋王说:“到了你自然知晓。”

    他总是这个样子,态度温柔体贴,说话做事却说一不二,不给她作主的机会。

    从萤不想去,晋王便支使院中女使,将一应衣裙首饰跪捧到她面前,她若眼皮也不抬一下,就叫人再去换一批新的,如此循环折腾了许多趟,从萤见那几个女使累得鬓角出汗,胳膊发抖,终于还是叹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书:“遵殿下的命,我去就是。”

    她挑了身水蓝色的大袖衫和月白色的合欢裙,简单绾起单螺髻,簪了谢玄览送她的一副石榴钗。

    这样一副称得上素净的装扮,晋王却望着她目不转睛地露出点笑意。

    “我在梦里好似也见过。”他说。

    前世她身为谢家三少夫人,有时不得不出面应付一些交游,她嘴上不说、面上不显,一点不情不愿的脾气都藏在这身不经心的打扮里。却不知这副模样也极好,像一束沾霜带露的鲜百合,行走间腰肢款款,素雅也夺目。

    许多人一面谤她清高,一面又悄悄模仿,他是听谢妙洙抱怨才知道,重阳宴后,水蓝色的缎子一时卖断了货。

    晋王从妆台琳琅的锦盒里挑出一副点翠璎珞,为她戴在颈间,借着这个由头过足了一番眼瘾,极体贴道:“这个也衬你。”

    他握着从萤的手往外走,二人先后登上马车,远远望着也似一对恩爱伉俪。

    这副模样被藏在角落里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厮瞧见,他看了个仔细,待马车驶离晋王府后,他也寻隙外出,一路谨慎着来到了谢府。

    他见到谢夫人与谢相,将这一幕绘声绘色地学给二人听。

    谢相听得神色沉寒,将手里头一封信狠狠拍在桌子上,冷声道:“老三在西州遭人暗算险些丧命,她却和罪魁祸首勾结在一起,可还有廉耻,还有恩义?这种薄情寡义的东西,你还叫我去搭救她,我看她不必搭救,只怕谢家坏她的好事!”

    谢夫人一时不言语,捡起地上的信,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

    这封信是一个陌生的民间行商送来的,信封题的是假名,以火漆封口。但观其内容字迹,的确是出自谢玄览之手。

    谢玄览在信中说,他不知道盯着他的人有多神通广大,所以在路上随机拦下一个行商,请他代为送信。

    又说他在西州官驿遭遇暗杀,刺客死前供述背后主使是晋王,请谢相在京查证,也请谢夫人照拂阿萤,使她不至于受人蒙骗欺侮。

    谢夫人看罢信后沉吟了一会儿,温声劝谢相:“阿萤重情,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否则怎会明知三郎要解赴西北,还不嫌婚仪简陋,主动与他成婚?这其中恐怕有误会。”

    当时因谢玄览特意叮嘱,谢相没有被邀请参加这场婚仪,他面上嗤其为小儿胡闹,心里不免也有介怀,负气道:“我又没喝到喜酒,我怎知她为什么。何况她与晋王同出同入,是旁人亲眼看到的,难道冤枉了她吗?”

    谢夫人说:“也许晋王对阿萤有情,他们姓萧的人,尤其是宣德长公主这一脉,若是看上谁,不择手段也要豪夺,强权之下连朝廷命官尚要屈从,何况阿萤一个弱女子,相爷觉得呢?”

    听了这话,谢相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抬眼看向谢夫人,目中似有惊疑之色,又在她回望时飞快落下。

    他拾起手边盖碗,将茶汤刮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语气却变得平和:“夫人所言在理。”

    谢夫人说:“何况三郎也不确定幕后之人是否确为晋王,既然阿萤在晋王身边,请她来查,也是提点她小心,岂不两全?”

    谢相有些心不在焉:“此事就听夫人安排。”

    谢夫人叫报信人去查晋王与从萤的去向,同时走到书案边铺纸研墨,提笔写一封信。

    书房里静悄悄的,好一阵,谢夫人与谢相都没再说话。

    约莫半个时辰,报信人回来说道:“晋王与姜娘子往天女渠去了。”

    谢夫人说:“听说今日贵主在天女渠举办赏菊雅集,只是我不方便露面。”

    她想了想,召来府中一位女使,将晾干的信交给她,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女使领命离去。

    然后对谢相说:“忙了这大半天,我也乏了,就不在此陪伴相爷了。”

    她起身离去,将跨过门槛时,忽听

    谢相在身后唤住她:“丹娘。”

    除了情至深浓时候,他很少这样叫她。

    谢夫人侧身回首,静静回望。

    谢氏的郎君都长得极俊,三十年前谢相也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如今年近五十,虽两鬓微白,眼尾生出细纹,风仪却不减,气度更加威重。

    倒也难怪……

    谢相目光幽深,语气却平和:“方才你说宣德长公主强权豪夺,连朝廷命官也要屈从……”

    谢夫人微微笑了:“当然是说太医署的张医正,怎么,相爷没听说吗?”

    谢相面上闪过一瞬惊诧,又飞快平复。

    “原来如此。”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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