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宋良宵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群芳斋,路上她都在想要如何与两位好友开口,冷不丁看到群芳斋的院门,一时竟抬不起脚跨过去。
好不容易跨入院门,便看到坐守在红枫树下的蒋婕。
对方一见她便立刻奔屋内喊道:“钊玥!良宵她回来了!”
宋良宵沉默的走进她们斋舍,蒋婕关门后立刻拉着她问道:“怎么样,傅院教有没有帮你解决问题?”
看着两张带着期盼的脸,宋良宵笑道:“问题已经解决,但我不能与你们一同进木兰军,甚至不能入任何奇人军,傅院教让我回来和你们好好道个别。”
蒋婕听着前半句脸上刚扬起笑容,但听她说完后眉头却是拧成了八字:“不对呀!良宵既然问题已经解决了,你怎么还不能进木兰军呢?我们不是为了解决进木兰军的问题才求傅院教帮忙的吗?!”
“不,”宋良宵摇摇头道:“我们只是请傅院教帮忙问原因,能不能进木兰军并非他力所能及。”
“怎么会!我要亲自去问傅院教!”
蒋婕说着就要冲出大门,却被苏钊月一把拉住道:“别冲动!也别让良宵为难!”
“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后边这句话她问的是宋良宵。
宋良宵平静道:“我见到大神官了,他亲自给我卜了一卦,说我不适合参军。”
这下,蒋婕也怔住了,在大望,大神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顿时连她也都说不出话,只慢慢垂下头不可置信低喃:“怎么会……”
斋舍里没人说话,太过沉闷,宋良宵有些受不了,她站起拍拍蒋婕肩膀道:“别这样,开心些,明日你们就要奔赴前程,那可是你梦寐以求的木兰军呀!走,我请你们到朝花夕食去吃顿好的,替你们饯行!”
“我不想去……”
蒋婕直接拒绝,她眼睛开始有些发红。
宋良宵也是第一次见听到要去酒楼吃喝却主动拒绝的蒋婕,平素她都会第一个响应,现在……
看到了她发红的眼眶,宋良宵拉过她的手轻声道:
“离你们离开书院还有不到九个时辰,接下来的时间我不想浪费,想和你们一起把酒言欢,恣意快乐。”
蒋婕的泪水瞬间落下,她反手抱住了宋良宵,哽咽道:“好,我去,我要点最贵最好的酒和菜,让你好好记住别忘了我!”
宋良宵笑了,再看向苏钊月也朝她伸出了手,苏钊月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紧紧的将这只手回握住。
半月当空,朝花夕拾的雅间内,充满了少女们的说笑声。
蒋婕喝高了,逮住宋良宵将她入书院后的各种琐事从头到尾全都拿出来数了一遍。
宋良宵虽然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却一点醉意都没有,她边听蒋婕叨念边笑,直到最后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趴在自己的腿上竟是睡着了。
雅间内只剩下她与苏钊月两个依旧清醒之人。
苏钊月摇了摇醉得不省人事的蒋婕,笑了。
“每次都这样,酒量不好却还要拼命喝,良宵,把她搬软塌上吧。”
二人合力将蒋婕抬上软塌后,苏钊月随手拿起两壶酒,递了一壶给宋良宵后道:“你不能进木兰军,我和蒋婕一样失落,至少我一直都认为你能陪到我们进军营,哪怕你真不喜欢参军,呆个三五年总归没问题。所以在你告诉我们你被木兰局刷下时,我曾一度怀疑你是故意的,现在我向你道歉。”
宋良宵能理解苏钊月为何会多想,毕竟她一直以来所表现的都是被动与消极,但是……
“你又没错,我是谈不上有多喜欢参军,亦不够积极,这才导致你的误会。但我喜欢你们,就会想要和你们多在一起久一些,参军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可惜造化弄人。”
“良宵……”
苏钊月笑望着她眸光闪动,“我懂,可是我怕你以后的日子会变得很难。”
宋良宵亦笑:“我知道啊,我已经没有了最优的选择,可日子再艰难不一样都要过吗?”
苏钊月笑着摇摇头道:“不,良宵你不知道。我性子比较冷也比较自我,所以不会像蒋婕那内心充满伤感与难过,我只希望你能坚强,咬咬牙熬过那些也许我都未必能熬过的困境,并渴望下次再相逢之时,见到的依旧是眼前的宋良宵,可以是在充满烟火气的路边却不希望是在泯然于权贵的后宅,哪怕那时我与蒋婕说不定都已变得面目全非,哪怕这样才对你而言才是最简单轻松的一条路,我却依旧不愿看到,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苛刻?”
宋良宵嗓子有些痒,眼睛亦开始发热,她张开双臂抱住了苏钊月道:“怎么会呢,你是最冷静理智的苏钊月,你都把我看透了,我又怎会苛责。而我坚信苏钊月和蒋婕无论多少年过去,就算年岁阅历使得你们样貌发生了改变,但你们依旧还会是你们,无论最终我选择了什么,我都会将你们永远记在心里,任岁月变迁,也能从人群中一眼便认出你们!”
苏钊月这一次没有推开宋良宵,而是轻轻闭上眼环住了宋良宵的背脊,她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已然发红了的眼眶……
而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并不止她们。
居住在客苑的青狐同样亦不曾睡去,而是看着天空那轮明月,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门外突然传来赤鸮的声音:
“军师,门外有一行人抬了许多东西进来。”
青狐皱了皱眉,打开门,跟着赤鸮来到了花厅。
只见一位像是管事模样的男子谄媚笑着,恭敬的递上了一封信函。
“青狐大人,这是我家主人送您的饯别礼,小小礼物还请笑纳。我家主人说了,这只是一小部分,后边还有更好的到时给您直接送到木兰军中。”
青狐闻言挑了挑眉,问:“你家主人是谁?”
男子笑着报上自家家门道:“老奴乃是光禄侍郎吴大人家管事。”
青狐瞬间了然:“原来是光禄侍郎吴大人。”
而男子依旧保持着谄媚笑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青狐只觉索然无味,对方也就只有这点小聪明了,于是她示意赤鸮送客。
打开信函后,里边全是感谢夸赞自己未收宋良宵的拍马之言,就好似自己真因为对方提醒而放弃宋良宵一般。
索然无味这一霎变成了恶心。
青狐将信函折好后重重甩在那些送来的礼物之上,甩完还擦了擦手好似什么脏东西一般。
随后,她上楼重新写了一封信函,盖上木兰军军印,等赤鸮回来后,她指着礼物和两封信函道:“这些东西连夜给我抬到光禄侍郎吴大人府上,上边这两封信函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吴大人本人手上,看着吴大人收下后你再离开。”
赤鸮领命道:“是!”
……
晨钟敲过,天光大亮,宋良宵与傅成山将两位好友送到了西院北门处。
青狐她们的兽车早已准备妥当整装待发。
宋良宵和上次送二女回家过年时一样,又提了两盒杏花楼糕点当做伴手礼给她们。
蒋婕见了直扁嘴,苏钊月亦哭笑不得。
“怎么还是这套。”
宋良宵才不管直接塞她们手上道:“拿着,反正是送的又不花你们钱,礼轻情意重!这一别也不知何时还能再见,最后还是那句话,我祝你们前程似锦,未来可别忘了我这个一同生活两年的斋舍友呀。”
她不说还好,一说蒋婕就又红了眼眶,狠狠的抱住她道:“不会忘记你的,我会给你写信,你日后若是安顿好了也记得来信告诉我们,等我们休沐时有机会便会回大望看你,良宵,你一定也要好好的!傅院教,你要帮我们照顾好良宵啊!”
傅成山在她脑门上轻弹了一记道:“你自己把自己照顾好就行,良宵可不用你操心,可别弄得最后反要良宵过来操心你!到了军营好好干,别给院教丢人。”
蒋婕这才抽泣着放开宋良宵道:“知道了,傅院教您亦要保重,以后总算再也不会被您拍脑袋弹头了。”
傅成山失笑道:“你这丫头,先别嘴硬,那可不一定,木兰军院教又不是不会去,说不定到时在军营里碰上,你一样逃不过!”
蒋婕红眼无语直瞪着傅成山,另一旁,苏钊月却是第一次主动抱住了宋良宵,她笑道:
“良宵,日后你若入了市井,记得脾气一定不要太软,你性子温和脾气软,在书院里没问题,但是到了那些三教九流之地你就要板起脸来,能省去不少麻烦。我们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人生聚散离合都乃常态,我相信我们一定亦有再见时!”
“我会记住的,你们亦要保重,我会等待出暖花开重逢之时!”
随着兽车缓缓启程,宋良宵与傅成山站在院门内,朝着她们挥手道别。
蒋婕再次从车窗处探出头来,朝她呼喊:
“良宵!记得一定一定要给我们写信!别忘了!珍重!等某个春暖花开之际,我们定能再次相见!”
宋良宵含笑点头,只是她心中明白军纪森严,这一分别,没个八年十年,那个春暖花开之际就不会来临……
送走苏钊月与蒋婕,宋良宵又回到了训练场,一切如常。
晚上,她来到冯值守处学认字,冯值守看着她道:“木兰军只收那两个丫头没收你?”
宋良宵没什么精神的点点头:“嗯。”
冯值守挑眉:“理由呢?”
宋良宵轻声说道:“大神官说我可能更适合嫁人。”
冯值守顿时怒了,他狠狠啐了一口骂道:“适合嫁人个屁!你他娘的都甘愿要去做游侠儿了!还嫁个嘚人?!”
宋良宵本来是准备要笑的,可她嘴角刚扬起便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她是真的很平静一点也不在乎吗?事实上宋良宵一点也不平静,只是她不想让那些关心自己的人担心而已。她装洒脱,装大度,心中全是一句又一句骂人脏话在问候:去他妈的灭世之兆!去他妈的适合嫁人!她要有这能耐哟,早就把这个操蛋的世界给掀翻了!还能缩在这里哭唧唧?!
于是她越哭越大声,把一旁冯值守气歪鼻子道:“哭哭哭!瞧你那怂样!哭有个屁用!哭就能解决问题了么?!”
哪知宋良宵犟脾气也上来了,对杠道:“谁说哭没用!至少我哭出来了心里能敞亮些,这都憋两天了!您还要嫌弃我怂!那你告诉我若是您这事您怎么解决?!”
冯值守也被她给吼懵了,半响后才同样犟道:“反正……反正我肯定不会哭!”
“那是因为您知道您哭起来丑!也没人看!”
“呵呵,你哭得好看,那你到外边去哭,去哭给大家看,呆我这破屋里哭什么?!”
“我不,我就要在这里哭,还要狠狠哭!”
冯值守看她哭得一抽抽都快哭背气还要放狠话,心中叹息,其实说得也没错,小姑娘哭起来确实比老头要哭好看,回想起当初自己一把年纪受挫同样哭得满脸褶子泪水纵横时的模样,他再次板起脸哼道:
“别碍眼!滚角落里哭去!给你哭一刻钟,哭完滚过来给我继续学!”
“……呜呜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