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出事。
不知道为什么新加坡最近雨那么多,大中午的雨声吵得人无法午睡,并且虞菡早上放在阳台晒太阳的娃娃居然一不留神被雨打湿了。
“明明天气预报说今天大太阳的!”她气急了,冲到阳台抢救她的娃娃。
抱进来放到沙发上,虞菡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拿纸巾给娃娃吸水。
“呜呜,这放烘干机能干吗?不会坏了吧。”虞菡悲伤地抱着自己的几只娃娃出去。
在走廊往下看,家里的阿姨在楼下修剪盆栽,她趴在围栏问:“阿姨,这个能烘干吗,被雨水打湿了,很湿。”
客厅在翻阅财经报纸的妈妈和在干活的阿姨都一起抬头往二楼看来。
阿姨说:“应该可以吧,烘久一点。”她放下剪刀,迈上楼梯。
妈妈一边喝咖啡一边说:“最近多雨,不要拿出去了。”
“再也不了!”
妈妈笑了,“你这几个娃娃,是去年生日朋友送你的?”
虞菡:“还有妈妈给我买的呀。”
妈妈:“那其他的,谁送你的啊?这不便宜呢。”
“国内的朋友送的。”
“还是国内的朋友?你的同学们吗?”
“唔,不是,差点成了同学,但是我后来不是临时跑了吗?”
“那你怎么会认识那么好的朋友,在你出国后还总给你寄快递,送你这么贵的礼物啊?”
“唔…”虞菡吞吞吐吐,“就是以前关系确实挺好的,我出国了还是有跟人联系的,而且他生日我也送了,就,有来有往。”
“是嘛。”
怕妈妈再问,虞菡跟着菲佣一起跑去了洗衣室。
阿姨把她的几个娃娃塞入烘干机,关上门,往外走了几步后发现虞菡还原地站着。
“不走吗菡菡?”
“我看着。”
“你别看着,两个小时呢。”
“……”
虞菡百无聊赖地回房去,倒在书桌前椅子中,无聊地转圈圈。
忽然,丢在书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她歪头一瞥。
Qin:“忙吗菡菡。”
虞菡一下子精神抖擞,抱起手机迅速输入:“你到家啦??”
秦译:“到了。”
虞菡开心不已地给他拨了语音电话。
“菡菡?”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朵,摒弃了盛夏喧哗雨声给人带来的烦躁。
虞菡开心得很:“呜呜呜呜恭喜终于结束万里长征啦,吃完苦回家啦,好开心。”
秦译嘴角上扬。她知道他在外面待得无聊,而且,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意后面这个比赛但是她也知道他因此有了压力,所以电话接通第一句就是这样的话。
小公主会不知不觉心疼他。
虞菡:“当然更重要的是恭喜某人拿了两个奖,太厉害了吧!”
秦译笑容更深了:“你网速真快啊,不会是沈则告诉你的吧?”
“哇,你们三十号颁奖礼,现在都一号啦,我就算是2g网速也不能晚别人两天啊,我自己会查!”
秦译乐不可支。
“你不休息休息吗?现在能打电话吗?”虞菡担心。
秦译倒在自己书房椅子里,吹着滋滋冷气,身心都雀跃,“不用,我在飞机上睡了,而且,好久没和你好好说过话,最近都没有陪你。”
虞菡听得眼睛莫名一酸,半个月下来,电话像是阵雨一样,断断续续,断断续续,最长有二十分钟吧,最短的时候就三分钟,文字聊天更是时差明显,总是发完要等七个小时或者十几个小时之后,才会收到彼此的回复。
所以异地,是真的好难啊。
虞菡想到他现在无事一身轻了,人也在家里休息了,就忍不住说起最近已经让自己思虑良久的问题。
“你,那个,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哎。”
“嗯?这么认真。”
话到嘴边,又有点不敢问,觉得也不过是带着答案问问题罢了。
“就是,你,后面……”
“嗯?后面什么?”
“后面,上哪个学校呀?你应该已经定下来了吧。”
电话里静了几秒钟。虞菡心头莫名慌乱,几秒钟里自己的心跳声骤然加大许多。
一瞬后,耳朵钻入熟悉好听的声音,不急不躁,从从容容的:“我还没确定,菡菡,随便,都可以。”
“随便?”
“对。在英国的时候舍友问过我,我说我还没确定。”他的声音真的从容得渐渐抚平了虞菡的诸多紊乱。
“你没有喜欢的学校吗?”虞菡好奇地问,“比如,北市的学校。”
“太远了。”
“啊……”虞菡怎么也想不到他选择学校居然是在考虑距离,“远?”
“我跟你说过的,我家里,只有我外公外婆。”
虞菡愣思绪稍稍停顿,然后迅速回神,“哦,对,你说过……那,那怎么办?那你是,考虑直接在览市读?”
她有点意料之外:“览大,也不错,反正和北市那两个最高级的,也差不多。嗯,也可以的。”
秦译:“我也可以去新加坡。”
“啊……”
虞菡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了。
这个选项是她从头到尾没有放进去的。
她一直以来给他的分析就是,北市的两个最高学府,不然就是出国,美国,英国,名校随便他挑。
当然她是希望他在国内读的,这样他们之间距离就依然不算远,去国外的话,她也可以努力考过去,这样两人可以一起读书,但是她估摸要和父母好好商量商量。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云淡风轻得很:“真的,新加坡也行,你知道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权威性的,半点不比北市的差,而且,你应该在那儿读。你等我这几天,和家里人商量商量,然后再跟你商量,菡菡,好不好?”
“别,”虞菡下意识说,“你千万别商量,你可千万别跑新加坡读书。你这问题,不成立啊,你说了去北市太远,照顾不到外公外婆,那你飞北市再远也就是两个小时嘛,你飞新加坡呢,五个半小时呢。”
秦译轻咳了下:“我这个远,也包括你啊,菡菡。”
“我,我……”虞菡有点羞涩,“对不起,我这一年想起这事才发现,我完全考不了国内的学校,要么只能读香港的了。”
“没关系,”秦译安抚她,“我来琢磨一下,你不需要回来。”
“你也不用想了,咱俩不可能一起读。”她悲伤地鼓起腮帮子,一头埋在书桌上,瓮声瓮气地说,“我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所以我只是希望你在国内读,这样距离近一点。”
秦译听出了她的情绪低落,下意识说:“怎么会呢,我可以申请新加坡的。”
“不可以。”虞菡抬起头下意识地对着手机说,“国内是保送的,申请这里的学校好麻烦,不值得。”
秦译愣住,两秒钟才回过神,“哪有什么不值得的,你在啊,菡菡,申请一下而已,难道我还担心申请不上。”
以前想着要拿奖,不然读不了想要的医学院,老师不会同意他放弃保送去选择需要高考的专业;
但如今拿奖了,又发现也不一定要在国内读,他更想和她一起。
“不是,能上但是不值得,不可以。”虞菡完全完全,完全无法接受他一个被国内名校抢着要的人辛辛苦苦申请新加坡的学校,固然新加坡国立大学是亚洲第一,但他拿的金奖对这个事情作用不大,只能起到一个辅助作用。
一想到这,她就觉得他这半个月在国外连轴转的辛苦和无聊白费了,全白费了,因为她。
“我们异地好了,又不是没异地过。”她说。
秦译尽量语气平缓地说:“我没法子瞒你,菡菡,我确实最近也考虑过好像有一半的可能还是得分开读,但是还有一半的可能是,不用,我跟家里商量商量就行了。你既然能接受异地,那你等我再考虑考虑,再跟你说,嗯?”
“不行!”虞菡把刚刚自己想的说给他听,让他不要让自己的努力白费。
秦译丝毫不觉得需要考虑这个:“白费就白费,也不是不靠这个奖我身上这些获奖的能力就没了,无关紧要,菡菡。”
“不要说了,我不同意,你再想这个事我不跟你聊天了,我要上课去了。”
秦译哑然,看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这个点还早呢,远不到她下午上课的时候。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谈起这个话题,两人能有争吵。
上次气氛这么差是什么时候?2016年的跨年夜,他们都在吉隆坡,她发现了失联半年的他的ins账号,开始找他算账。
秦译轻叹口气,温柔道:“菡菡,难道聊之前,你就确定了是异地吗?如果确定,你怎么还来问我呢。”
虞菡脱口而出:“因为我在想你也许可能去欧美留学,那我也可以,我忘记你曾经说过家里有人需要照顾了。”
秦译安静了须臾。
虞菡在这阵静谧里非常心慌,后悔说出口,感觉给他找了个绝对的难题。
他可以为她来新加坡但是去欧美就太远了……
她本意不是要他为难的。
提了口气正要说话,没想里面的声音却先她一步蔓延出来。
少年的声音在八月炽烈的温度中,在房内书桌上,透过手机,慢吞吞地温柔流出。
“我也可以出去,菡菡。”
大不了让外公外婆上新加坡让父母照顾,这些事情他几乎不需要跟家里人商量其实,父母和老人家都会百分百支持他的。
不想走太远只是他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以至于确实从没想过留学。
他说:“我只是觉得,美国太远了,你家里人不会同意的,菡菡。”
“别开玩笑了你刚刚连北市都嫌远。”虞菡现在也完全不考虑这个地方了。
秦译:“是有点远,但是我跟家里人商量商量,也不是不行。”
“不行。”
“那就去新加坡了。”
“不行。你要来新加坡就直接去美国好啦,哪个值得选你不知道啊,拜托你不要拿自己前程开玩笑了,我负责不起的!”虞菡气急抓狂。
秦译气笑了,“说到哪儿去了。我只是真的觉得,你父母不会同意你去美国的,菡菡,不然这事我百分百能搞定。”
“为什么不行呢?”
秦译:“你是为什么去新加坡读的?甚至当年你在国内还有爷爷奶奶、亲戚,你去美国,孤孤单单,没人照顾你,也无法保证安全,你无法在出什么小问题后家人迅速出现。”
“哇,你说半天,那你是什么?空气啊秦译同学?你不管我死活啊。”
“……”秦译顿了顿,再次忍不住低低咳了下缓解尴尬,末了,才苦恼道,“难道,你能跟你爸爸妈妈说,你想申请美国的学校,不怕一个人,有男朋友会照顾你的;这男朋友,还是谈好几年的。”
“……”
虞菡这辈子没这么绝望过。
啊啊啊啊啊!
疯了疯了!
“我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入新籍的,不然我可以考国内的大学。”虞菡总结出罪魁祸首的原因。
秦译轻飘飘道:“你回国读需要高考,你就算不入籍我也不同意。”
“为什么???”
“多此一举,没苦找苦吃。就跟你觉得我放弃保送申请新加坡大学一样,我不同意。”
“……”虞菡说,“我同意就行,反正我的话你也没听进去一个字啊。”
“你再说一次。”说完他又道,“算了,反正你现在也参加不了高考。”
“……”
虞菡冷静下来,说:“秦译,那咱俩要分道扬镳了。”
他:“嗯???”
“哼。”
秦译安抚她先稍安勿躁,这事等他考虑考虑再说。
虞菡也没有能力在这一刻一定要争论出一个结果,总不能大学的事不说,先和他确定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吧?
所以没辙,这事只能暂时搁置,其实她觉得搁置在这一块已经是结局了。
反正她不允许他来新加坡……浪费,纯纯浪费!要么一起上美国要么保持原样不动,就是最好的。
直到她下午要去上学,她的娃娃还没有烘干。
出门前她吩咐阿姨等它干了就把它送回到她房间,放在床上。
阿姨应了。
妈妈笑话她多大了出门放心不下一个娃娃。
虞菡只是觉得自己心情微妙。上车后,她还鬼使神差地问妈妈一句:“妈妈,你说,我要是考美国去读大学怎么样啊?”
妈妈一下子蹙眉:“什么,美国?你连娃娃都离不开,你还离得开你父母呀?”
司机在前头笑了。
虞菡咕哝:“那,那要是有人陪着我,就好了,我就不想家了。”
夏月女士好奇:“什么人能陪你?你哪个同学准备考美国了?是陈橙?”
“国内的。”
“我认识吗?”
“不认识。”
“你跟人说好了?”
“嗯。”
“不行哈,你身子这么特殊,跑那么远妈妈整天提心吊胆的,你跟人说爸爸妈妈不同意,你就在新加坡读大学。”
虞菡悲伤地关上车门:“我现在连考回国都没办法,不然我也可以考回国读,不会选择这么局限。我不应该跟你们一起移民的。”
夏女士站在车外头笑了:“你要自由还是要命?在国内你现在是无家可归的知道吗?”
“……”虞菡悠悠道,“你们把房子卖啦
?”
“有房子你就能生活啦?你会做饭吗?孤零零的谁照顾你啊,大傻瓜。”
“……”
虞菡让司机赶紧走赶紧走,再说下去她要心梗了。
暴雨如注,妈妈撑着伞和阿姨一起回屋里去,边走边说:“这孩子,还想跑美国去读书,天高皇帝远的她也真是胆大。”
阿姨搭话:“可能是在学校同学问她了。”
“是国内的人和她聊了。”夏月不理解,笑说,“她出来读书快两年了,居然还和国内同学有联系且还约好一起去美国,难怪之前一放假就老想着往国内跑。”
“是啊。”
“这天气先生的飞机估计是要延误,我去睡个午觉,先生回来喊我。”
“好的。”
…
原本一刻钟左右能到学校的路在滂沱大雨的阻拦下,走了二十五分钟还没到。
车子在等在红绿灯口,雨幕敲着车玻璃,伴着雷鸣闪电,整个新加坡一片混沌不清。
虞菡倒在后排椅子里困得要睡着,“不如今天请假吧叔叔我们原地回去好了,下午爸爸出差回来,我都没法子第一时间见到。”
司机笑了笑,回头看她:“快到了。晚上见啊,晚上见。”
虞菡闭上眼睛:“到MariineVista了?”
司机:“呃,还在马林百列,马上转MariineVista。”
“唉。”
司机失笑:“没事没事,时间还早,没迟到。这天气迟到也没事的,不慌。”
等了半天的红灯终于在暴雨中跳到绿色了,司机启动车子。
虞菡歪头百无聊赖地透过玻璃往外看,她在想她的心情郁郁其实和天气没有关系,不能怪天气,是因为今天聊的话题让她不开心。
本来之前就食言了没有一起,大学还没在一起,她难受会不会是因为,后面他们大概率关系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总感觉随时要散。
她不安,所以难过。
雨实在是太大了,虞菡降下一丝丝的车窗让风吹进来,再抬起自己的手把挂在指尖的小侏海雀迎着风口吹,另一只手拿手机录视频。
司机回头:“你在做什么菡菡,别淋雨了。”
“录一个视频给朋友看看新加坡的雨到底有多大!简直史无前例。”
“……”
司机失笑,“你今天怎么对这个雨意见这么大了?”
“因为我心情不好。”
录完虞菡赶紧升起车窗,不然在车里都要变落汤鸡了。
她给某人发消息:“你看我要被吹走了。”
秦译收到视频给她回复:“你是弱不禁风的快给我把窗关上祖宗,吹感冒发烧了就完了。”
虞菡失笑,马上说已经关了。
也不知为何,烂透了的心情在这一瞬间就好起来了,好像暴雨停歇,阳光灿烂。
路口斜对面的车道有个车子转弯转到一半,不知道是不是发现转错了,停在了路口中间,接着扭头直行。
他们的车子是直行,对方直行就冲撞到他们了。
虞菡贴着被雨水打得模糊的玻璃往外看:“叔叔你看那个车子,不会那么傻吧,会中间停下来等我们过去后再走吧。”
司机睨了眼:“应该会吧,不会那不完犊子了吗。”
结果,结果对方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清路,或者他们一老一少高估了这些马路杀手。
“叔叔…”虞菡马上喊人,默默往车厢里缩,“它怎么没有刹车的迹象。”刹车灯都不亮啊,要杀人啊这是。
司机已经在采取措施了。
但是,隔壁都是在朝同一个方向直行的车子,前面又是雨中慢吞吞在行走的车,简直就像一个死胡同,前进不得后退不得。
倾盆大雨完全模糊了虞菡的视线,等她费劲看清,那车子和他们几乎零距离了。
车子一阵摇晃。
可能是雷声太大,也不觉得两车撞上的声音有多响,只是那一瞬是完完全全的天旋地转。
手上捏着玩的小侏海雀猝然掉落到地上,虞菡也从后排椅子摔下。
满世界在暴雨声中颠倒,就像坠入深海,已经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身上不疼,依旧不疼。
但浑浊的思绪让虞菡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脑袋砸到了什么,接着有湿漉漉的东西,不知道是雨还是血,从额前流入眼睛,和上次被啤酒瓶砸到脑袋一样,让她像个瞎子,看不清人脸。
浑身散架般,软绵绵的,但不疼。
没有知觉却也动不了。
从小到大,只要知道那个地方动不了,虞菡就估计自己骨折了。
她仅有靠这个来辨别自己的身体伤情。
雨透过破碎的玻璃打入车厢内,这个问题比较大,虞菡身上都淋湿了。
没想到八月的雨这么冷。
血和雨搅和在一起流入眼睛,眼睛酸麻又难受,越来越重,直到最后睁不开。
“菡菡,菡菡。”司机艰难的声音从前面钻过来,伸出一只手去碰她。
她背着身子,埋下脸在手臂上,没动。
从司机的角度看,雨血混在一起快速地顺着小姑娘雪白的手臂铺开在她躺着的地上。
小侏海雀玩偶躺在她指尖下,身体雪白毛发部分已经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