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巧遇事
“这种天气去溯溪多好啊,你怎么不去?”
周六一早,程馨然将积攒了好多天的衣服一一晾晒上公共阳台。
周末的上海难得转晴,林影却放弃这绝佳的户外运动机会,依旧选择陪女儿去静安寺附近学画。
“好容易过个周末,我懒得去那么远。再说都是群刚毕业的孩子,我凑什么热闹?”
“得了吧,还装起老年人了,我看,你是没想好怎么面对人家吧?”
林影耸肩,不作回应,专心把今天出门要带的所有东西:女儿的水杯,零食,还有她之前画的作业,全都一股脑塞进supersize的软布大托特里,再给她把琳娜贝儿的小挎包背上,正了正帽檐,提醒她——
“好啦,把手表状态调好,我们出发!”
她捏了捏女儿的脸,“给馨然阿姨说拜拜?”
小如星抬头招手,朝程馨然露出小牙齿:“馨然阿姨晚上见~”
望着林影牵着女儿离开的步伐,程馨然不禁唏嘘——魅力这种东西,真是个玄学,有人稍纵即逝,就有人历久弥新,身为单亲妈妈的林影,如今可比当年的“小严太太”吸睛多了,难怪实习生也喜欢。
不过实习生喜欢的,可能只是她散发出来的那些光鲜,而她隐藏起来的难堪,或许能吓跑不少人。
最近林影的车提去送检了,所以出门暂靠地铁来回——这辆车,正是当年
她与严翊明都很少启用的:夫妻共同财产。
周末的静安寺商圈,哪里都人满为患。
画室开在商场里,呈半开放布局,并没有具体的实体隔墙,为了增加商场整体的流动布局,也为了方便路人参观欣赏,从而达到引流的效果。
林影刚把女儿送到老师面前,上司的电话忽然进来,她朝老师打了招呼,去外场接起来——
“汪总?”
上司汪铎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强打起精神的疲倦:“看你昨天下班打了我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吗?”
林影这才被提醒,略作振奋着表示:“是急事,但是个好消息来的,您之前提到过的法国画家皮埃尔,我们已经与他本人联系上,并且约到会谈时间了。”
“皮埃尔?”对方似乎有点讶异,“你已经联系上了?”
“对,准确来说,是实习生岑硕联系上的……”
林影跳槽至藤春文化,正值封控前不久,她四处找工作碰壁,偶然间看到陈灿发的招聘朋友圈,她忽然想起当时在乌镇,他不停感谢自己帮了大忙的那番话,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私聊他,甩了份简历过去……
彼时各行各业百废待兴,藤春也不算景气,离职率爆表,市场也不看好,她却选择了迎难而上。
可万事逃不过一个缘份,若不是当年行情不好,藤春也根本不会考虑让她一个经验不足的单亲母亲入局,她也不可能仅凭一股子义无反顾的韧劲儿,就能受到汪铎的器重。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汪铎看中她背水一战的气性,也欣赏她独特的审美眼光。他名下的公司品牌众多,画廊只是其中一个,经历了前三年的挣扎与重生,画廊如今发展良好,年初让林影做了业务总监,自己则腾出精力,侧重于其他产业。
林影先前听汪铎谈及过皮埃尔,一个走现代印象派格调的法国年轻画家,出道即颠峰,两幅作品都在佳士德拍出了靓价,为他背后的代理赚得不少名利,不过这位傲娇的新派艺术家,至今还未在大陆释出代理权……
“三年前上海办过一场国际艺术交流展,皮埃尔当时作为特邀嘉宾亲临过现场,岑硕当时是高校联合学生会负责人,皮埃尔对他印象深刻,两人才留了联系方式。”
“是你提过的,那个很会来事的实习生?”
“就是他,这次真的很巧。”
可汪铎并未追问细节,只问:“约的什么时候?与我的schedule有没有冲突?”
“暂定周二下午三点半,约在武康大楼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离画廊不远,我与您助理确认过时间,到时候您一起去?”
“你记得,让那个实习生doubleconfirm好。”
“明天上班我提醒他。”
这通电话本该到此为止,出于礼貌,林影想等对方先挂,可汪铎却迟迟未动,林影只好追问:
“汪总还有要交代的?”
一阵短促的沉默后,他方才言明:“你很少在下班时间联系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要紧事。昨晚去应酬了,有些宿醉,没能早点回你,抱歉。”
无精打采的语气,配着这串说辞,经过电流的过滤,更显沙哑……林影准备好的场面话,不由得咽了回去。
“…哪有汪总?昨天是我唐突,忘了您非工作时间不接电话。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您再休息会儿,下周见。”
主动按下电话的一瞬间,她眼前似乎浮现出汪铎的镜片之下,那不可捉摸的眼神……
林影清了下思绪,选择锁屏。
然而刚回到画室,却发现画画的女儿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江数。
这次他先道:“好巧,看到这孩子有点熟悉,才发现是如星。”
“妈妈,舅舅喜欢我画的可达鸭,你呢?”
林影压下忐忑又讶异的心情,先回答了女儿的问题,“妈妈也喜欢,如星进步好大呀,老师又夸你了吧?”
如星这孩子最爱听夸奖,每次夸了之后进步突飞猛进,林影有时候都想,这样下去她会不会养成自负的个性……但又转念一想,她明明就是进步很大啊,为什么要骗她自己没那么好呢?
望着如星的杰作,江数不由得感叹:“如星画画挺有天赋的,应该是随她父亲。”
林影不满反驳:“怎么就随父亲了?我当年画画也不差的好吧?只不过没有精进学习而已,不然…我现在指不定也是个插画师。”
这话听着像逞强,但也不是空穴来风。
小学时她曾和严翊明一起上绘画课,她学得很有滋味,老师也夸赞过,可直到有次她在小书房拿水粉涂鸦,把江月龄随手一放的高定礼服弄脏了,让她不得不临时更换装扮,那次因不合宴会主题,而错失了一次绝佳的投资机遇,回到家后,林济东先妻子一步,对她又吼又骂,最后甚至威胁:
“以后不许学这又脏又臭的,老实做点女孩该做的。”
什么是女孩该做的呢?林济东没提过,反正不让她“添乱”,出声的、乱跑的特长跟着江数蹭课,她完全没有机会说不,画画好容易满足了这两项,他还是不满意。
半途而废的林影,虽没有成为专业画师,可受前夫以及业余兴趣的耳濡目染,她的水平在一众业余选手里,也可圈可点,素描简笔、随手涂鸦,也小有特点。
如今经营画廊,做代理人,更是少不了与画打交道,谈起作品,既有绘画基本功的加持,见解也独到,谈及投资,她平时的阅读量,也足够撑得起她的见地观点,更别说这两年,她有刻意去了解艺术品投资相关的资源……
某种程度上,也是与童年遗憾的一种“殊途同归”吧。
“妈妈,你可以和如星一起学啊,到时候我们一起当画家。”
如星转过头来,迎着午后明媚的光线,美好而纯粹。
林影说:“妈妈都多大了,怎么和你一起当画家?妈妈看着你画就够啦。”
“可你之前不是还对如星说,想做的话什么时候都不晚啊。”
“但现在,比起去学画画,妈妈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学,学好了这些,才能帮未来的如星把画推广出去啊?”
“真的吗?”
“当然喽,妈妈刚刚离开,就是在学习找到优秀的画家合作,等如星成了画家,将来和妈妈一起合作啊?”
如星终于被劝服,立刻点头,继续投入到自己创作中去。
林影方才退后两步,低声问江数:
“你怎么在这?”
“刚在这见完一个开发商,他抽烟,就来这层的露台上谈了,刚走。”
林影却疑窦层出——前几天说要请她吃饭,她立刻拒绝了:“周末我要陪如星去静安寺学画,恐怕不方便。”
他并没有极力相邀,但今天立刻安排了工作不说,还好巧不巧地来到了这间画室,显然过于偶然了。
林影不愿跟他打哑谜,直接戳破:“你怎么知道是这间画室?”
江数一笑:“猜的,歪打正着。”
这问题没什么意义,他人脉这么广,打听个画室对他来说不是个难事。
见林影不说话了,他趁机再度邀请:“我订的是晚餐,等结束了一起?”
林影下意识揉了揉手指尖——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总会这么做,是个改不掉的坏习惯。然而她明白,自己不该不知所措。
“干嘛非要请我吃饭?我们之间,不用讲客气。”
“我没有在跟你客气,这顿饭我确实非请不可。”
他打断得很柔和,但语气仍镇定。
“…为什么?”
江数看了眼卡通可达鸭前的小女孩,说出一个俗套却真实的理由——“那会儿我已经答应了如星,说晚上请她吃可丽饼的,要是爽了约,让她觉得我这个舅舅言而无信,给孩子印象不太好吧?”
……
林影心中默念:是时候加强对女儿“不要随便和不熟的人打赌”的教育了。
傍晚时,江数特意吩咐司机来接,后车门一开,林影发现,里面居然已经安排好了一个儿童安全座椅。
怕母女两人坐着不敞亮,江数主动去坐了
副驾的位置。
从静安寺到外滩,一路上车流不止,红绿灯路口一个接着一个,越到目的地越堵,小孩子猛得坐陌生人的车,不到地方便已昏沉欲吐了……
还好出发算早的,晚一分钟到餐厅,如星都有可能吐在车里。还好林影有预料,车门一开,还没等餐厅服务生亲自迎接,进门一句——“不好意思借下洗手间!”
如星如她所愿地吐在了马桶里面,并没有给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造成困扰。
之后,林影带她清洗了口鼻手指,确定她身体一切正常,将随身携带的儿童健胃消食片喂了两片,见如星的表情有些委屈,林影替她揉了揉小肚子,朝她打气:
“正好,我们腾出来胃胃,吃可丽饼呀!”
小孩子就是好哄,一听到可丽饼,元气立刻恢复,烦恼也抛掷脑后。
从洗手间出来后,服务生将母女俩引去了僻静雅座处。
米其林餐厅的服务过分周到,提前在二人的餐桌中间配备好了儿童餐椅,并贴心告知——
“江太太,小朋友可以坐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