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候选人
当时闹得那么难看,现在再赶着来结婚,怎么看都觉得膈应。
宋琦是聪明人,不会为情所困,嘲讽归嘲讽,主动挑这时候前来,肯定有其他目的,而这目的无非就是——
“我要你助我和妈咪在大陆‘单飞’,瞒天过海,同时还要抢占资源市场。”
“开什么玩笑?你是宋总独女,你母亲是他法律上的妻子,挑这时候来一起来上海探亲,谨慎如他,不可能不作防备。我就算帮你,也兜不住这么大的底。”
听他这口吻,似是不愿意了,宋琦则无谓耸肩,懒懒道,
“不帮就算啦,那你就等着做我老公吧?”
……
江数这才品出她背后的用意,她要自己为她的目标背水一战,也要将他逼去自己的感情死角,这是对他的惩罚。
要么跟她结婚,要么帮她争利——人和利,总要落一个。
不愧是港圈大亨的女儿,精明如她,面对两家母亲明目张胆的撮合,她不拒绝,只拖着,而面对联姻对象的生硬反击,她却选择另辟蹊径,既不会妥协着与loser结婚,也不要loser置身事外得太容易。
上次在江家宅邸的鸿门宴,她不肯轻易透露此意,显然是在试探江数对感情到底有多坚定。毕竟男人面对一段感情的突然破裂,也会表现出各种惊慌失措的模样,买醉、后悔、自责、甚至随便开启一段新的感情,没几个月后,把新欢旧爱全都抛开这种事,根本不足为奇。
江数这人看似有原则、重情义,但她从不轻易相信男人的原则。
所以她上次故意释放暧昧信号,引他注意,探他底细,若是一餐结束,江数与她在洗手台前妥协缠绵,那今天的事,势必不用麻烦了。
但那天他没有,甚至这一周里,他也并未私下联系过自己一次。
她从邻居那里得知了别墅被盗,挖了好多蛛丝马迹才发掘,原来那晚他回家发生了这种事……听说今天要搬家了,宋琦才抓住了这次机会,做最后的试探。
“反正我只有这一个目的,也无所谓跟谁结婚,但你对婚姻……应该不是无所谓吧?”
她的眼神只有势在必得,面对反向的“逼婚”,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我应承你这件事。”
他妥协道,“但这事只有你我知晓,宋太和我妈那边不能……”
“放心啦,我心里有数。”
江数被她摆了一道,自然面色不佳,这会儿搬家公司央他去楼上清点东西,他匆匆道,“回头把你的策划资料发给我,等我搬家后……”
“那些都好说,我还有最后一句,帮我查一个人,我要你私下亲自查。”
“谁?”
“汪铎。”
江数眉心一蹙,恍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一双讳莫如深的眼…
“查他做什么?”
“我怀疑他是Daddy的私生子,也许是他最大的孩子,也是最得他心的。”
许一唯还没到藤春画廊,便已经满头大汗。
很少有地铁口直通小马路,所以下了地铁,走了十几分钟才到门口,原本可以骑个共享单车的,但看到手机里很快就要下到两位数的余额,觉得一块五也是钱。
画廊的规模不大,大门临街却并不吵闹,附近烟火气息很浓,水果摊、咖啡厅、便利店,还有一家半街飘香的粤式烧腊店。
她闻着味道不由犯馋,想起早上也没吃饭,距离面试时间还有半小时,便想着能不能充个饥,结果刚一凑近便看到透明玻璃上贴得鲜红的招牌价目表,一份烧鹅198块,一份叉烧饭58块,哪怕只要叉烧也得四十出头……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曾和那个富二代在一起时,两人的生活是多么挥霍无度,他买东西从不看价格——但她过过明码标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玻璃窗内处理猪脚的老板,刀工娴熟,她就站在那望梅止渴,望着望着,玻璃内的景致已然模糊了,她看到的,只是背着双肩包落寞而立的自己……
似乎她从不是浸泡在烟酒灯球下的陪酒女郎,化着浓郁却看不清虚实的妆,在不同人的床榻上梦醒。也不是坐在宝马车的副驾,晒着男人送的名包名饰,实则颗粒无收的低端捞女。
更不是十八岁的青涩少女,独自一人来上海求学,
为了赚生活费在小餐馆里兼职洗盘子,洗到深夜下班,用两个小时的时薪,将将买下24h便利店的特价鸡排饭……
在便利店玻璃门后的吧台坐着,默默吃着微波炉刚温好的夜宵,玻璃之外,是静谧幽微的小马路,总会有人借醉发出闷吟,或是痛快、或是痛苦,时不时有摩托车穿过,留下些稍纵即逝的嗡鸣,昏黄的路灯总能和便利店明晃晃的空间融合在玻璃上,而她的影子,也总能和那个漏夜寻她的初恋重合……
那一刻她只感到,玻璃之外的一切都是虚假镜像,映在玻璃上的人反而真实。
而此刻的她,却蓦然看清——其实玻璃外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小姑娘要点什么啊?”
注意到她在外呆站半天,老板娘便打开了收账窗口,招手问她。
给许一唯问得脸一红,“我就是路过,不买东西。”
她刚要转身去隔壁的画廊,恰好撞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来上班的林影——她今天穿了身浅紫色露肩西装连衣裙,头发被鲨鱼夹固定在后脑,更显得脸蛋精致,周身透着文雅知性,比那天在医院见到时还要吸睛。
“你是小许吧,这么早就到了?”
她嘴唇漾出笑意,还未等许一唯回话,烧腊店的老板娘倒是先声夺人——“林小姐侬早呀!今朝这件衣裳哪能噶好看啦?”
林影回她:“春姐欢喜我帮链接发侬?”
“哦呦覅要啦,你的身材那么好,我买下来哪能穿得来喽?”
知道林影上海话说的不灵光,老板娘后面还是换成了普通话玩笑。
“您骨架那么小,我才羡慕不来呢。”林影一边把这话揣回去,一边朝许一唯道:
“进来吧?外面热。”
进门前,许一唯还听到老板娘朝林影念叨——“中午来吃饭噢。”
跟着林影走进室内,满身的汗水得以蒸腾解脱,许一唯率先把双肩包取下拎在手里,背后出的汗洇透了T恤,一头长发贴附上去,活脱就是夏天脖子围围巾……
画廊的一楼是公共区域,风格总体接近近两年流行的侘寂原木风,可墙壁上的装饰画却并非类似的风格,但无论是细看还是浏览,都完全不会让人感到违和,因其色彩饱和度以及风格都是配合着整体色调来的,包括茶几和沙发附近的摆件亦然。
风格澄净,细节却颇具巧思,因此一进门来,并不让人感到千篇一律,却也不会过于喧闹,反倒是越品越有趣。
许一唯驻足片刻,整个人也跟着凉快了不少。
直到林影提醒她,“上楼吧?我们办公区主要在楼上。”
她从江数处听说了林影的身份,目前是这家画廊的运营总监,做这行已经六年有余,来画廊前,她在一处文化中心做商务助理,那时候就有办展识画的经验,眼光和审美都很在线。
而跟随她步入她自己的办公室后,许一唯心内一叹——确实如此。
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晚香玉清香——这并不是香薰,而是实实在在的花香,这味道来得自然,并没有任何被高温蒸馏之后,冲人鼻腔的化学香精的余味。
除却味道,林影办公室的装潢十分简约清爽,桌面上的摆件不多,却也不失人情味,电脑下方贴了几张富士拍立得,内容自然是她和女儿,女儿简直就是她的翻版,笑起来一双眼像两颗星,明亮耀眼,书桌上,略显突兀的无非是个HelloKitty的笔筒,以及一些小手办盲盒——大概是女儿喜欢的,她拿来摆在办公室里。
而她身后的书架上,摆满了杂志书籍,从人物传记到画册装订,还有小说和工具书……应有尽有,十分繁杂。
“坐吧,空调刚开,待会儿就凉快了。”
林影嘴上提醒着,却已在接水的时候,帮她也倒好了一杯温水。
许一唯连连道谢,略作局促地坐去了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还以为会是HR来面试,没想到直接是总监面她。
“我们画廊规模不大,你也看到了,拢共就三层,一层是公共区域,艺术品随展,洽客商谈,偶尔会主动承办些私人展览,不过近两年很少了,大多是出借作品与策展方抽成,场地也更灵活高效。
二层是主要办公区,现在只有十几个同事,一个管财务,三个策划、宣传,其他都是代理人,负责我们的核心业务,主要洽谈艺术家与艺术品借出转卖,以及市场,维护渠道谈商单合作的,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们这行的sales,余下就是行政,之前那个小谢在楼下坐台,不过自从我们不承展后,楼下有门卫大叔在就够,今后我还是希望行政能离我们近点,都在二楼大家有时好商量。
三层一半是布草间,一半是天台,天气好的时候,同事们会在天台喝饮料聊天、抽烟喝咖啡,心情好的时候写生、弹吉他。”
她行云流水地介绍完了画廊现状,空间与人员结构相结合,甚至连同事们日常的消遣都一带而过,着实形象。
听得许一唯都忍不住想夸赞两句这样的表达能力,但她心内惶恐,如此良好的工作环境,是她高攀得起的吗?
就在她以为林影要让其进行自我介绍时,对方却另辟蹊径,开门见山地问——
“看你经历还是蛮丰富的,可以把你个人最满意的一段挑来讲讲吗?”
这是个打破套路的问题,却并不刁钻,林影没有让她念简历,也没有根据简历的某一点提问,而是划了个方向,让她自己讲讲最满意自己过往的哪一段。
许一唯循着这份提问,让思绪翻滚带着她,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夏日……
她十八岁那年,那场声势浩大的国际艺术展,在那里,她结识了那个改变她命运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