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裴士林被扣在宫中多久了?
谢玉书签了和离书吗?
圣上又怎么会放李慧仙进来?
裴衡脑子里有无数个问题,可此刻的李慧仙像是吓傻了一般,不停地哭,根本没有办法说清楚一件事。
“圣上一定会杀士林……谢玉书跟我说让我来跟你说……救救士林!”李慧仙边哭边说,没有一句话是完整的。
他只能从李慧仙断断续续的哭声中捕捉到一个信息:是谢玉书让她来跟他说的这些。
可谢玉书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权力?除非她求了宋玠或是……答应了圣上什么。
“是谢玉书求了宋玠让你进来的吗?”裴衡向她确认问。
李慧仙摇摇头又哭着说:“是谢玉书带我进来的,她要做贵妃了……”
裴衡的心蓦然一沉,“谢玉书也进宫了吗?她已经答应了皇帝……”进宫为妃吗?
不等他问完,殿门外的禁军人影晃动像是撤去了。
殿门再打开,进来的却是小刀。
冷肃的风中小刀的脸色更加没有血色了,他走过来只低声对裴衡道:“父皇召见你,裴将军只需要过去乖乖认个错就可以带裴士林和李慧仙出宫回家了。”
裴衡看见他的另一只手腕上也缠了一圈渗血的纱布,他脑子嗡嗡作响,很难不想到曾经那被圣上封为国师的清河道人献过一个长生不老的方子——换血。
以几位皇子的血做药引制药,连服四十九日,就可以让圣上全身的“旧血”重新换一遍,恢复年轻时的体魄。
这个方子太过荒唐、违背人伦,被他与几位大臣联合抗议,圣上也就没有实施。
可他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圣上为什么会发现萧祯不是亲生子?为何会执意找回自己的亲生儿子?当真只是因为血脉羁绊不想亲儿子流落在外吗?
还是圣上早就想实施,但发现萧祯不是亲生子,所以才那么执着地,要找回小刀?
圣上已经开始“换血”了对吗?
“圣上突然放我走是因为谢玉书答应了吗?”裴衡握住小刀的手臂问:“你如实回答我。”
小刀抬眼看着他,没有隐瞒,直接道:“对,为了你,为了你们裴家,她已经签下和离书,进宫了。”
裴衡如坠冰窟。
小刀却愤恨的低声道:“裴士林带着裴士滨的脑袋去见她,你这位嫂子疯疯癫癫的跪在永安侯府门前磕头求她放过她的儿子放过你!你要她怎么办?她明明那么恨裴士林母子,可你被囚禁在宫中,她不忍心害了你!”
裴衡迎着小刀赤红的双眼,小刀如此怨恨的对他说:“你当初就不该帮皇帝找我,找回来又如何?我不过是个药引罢了。”
他从未在小刀脸上见过如此大的痛苦,就算在战场上杀敌重伤,小刀也只是皱皱眉,从未表露过一点痛苦。
可如今小刀的痛苦如此明显而剧烈,因为他原本就不想做什么皇子,他被推着一步步回到皇宫,得到了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得到,他却失去了自由、健康,如今还要看着他的恩人和爱人谢玉书,进宫侍奉他的父皇。
就连这份痛苦的愤怒,小刀也不能大声宣泄,因为殿门外的禁军在守着,隔壁寝殿中圣上在等着。
小刀压抑着自己的痛苦,松开了裴衡,“你走吧,玉书让我告诉你,你什么都不必做了,去向圣上谢恩带着你的家人回去吧,她不会连累你们的。”
那份痛苦压在裴衡的双肩上,他第一个念头是:谢玉书还会自杀吗?
“你放心,她在你和你的家人安全之前不会自杀。”小刀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喃喃自语一般道:“我也不会让她出事,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欺负她。”
他说这句话时痛苦凝成了一把利剑,双眼之中没有一丝情绪。
这个表情的小刀裴衡太熟悉了,那是战场上他杀人时的表情。
所以裴衡盯着他的双眼,低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小刀看向他,像没有鞘的刀一般杀意必现:“我立过誓,我会杀了所有欺负她的人。”
裴衡立刻看了一眼门外,确认禁军已经撤走,才抓住小刀的手臂低声道:“你要……”
他本想说你要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可这句话噎在了他的喉咙里,萧煦配称为小刀的父亲吗?万素素对小刀还有一份生恩在,萧煦既不曾生他,也不曾养育他,如今好不容易找回来却只把他做药引。
他不配为人父。
“你有想过后果吗?”裴衡只是问他,弑君的代价他想过吗?杀了皇帝,他要如何逃出宫?
可小刀不等他问完就推开了他的手说:“我想的很清楚,我这条命是她救的,天底下除了她没有人在意过我的死活,为她而死也是我赚了。”
“小刀!”裴衡想拉住他,宦官已进来请他去见圣上。
李慧仙又拉住他,哭着跪下求他救裴士林。
他托起李慧仙望着小刀跨出大殿的背影,想起小刀在营地中孤零零坐着看月亮的背影,他与所有人都不熟,他不爱说话,就算受伤也自己解决。
可那一晚,裴衡走到他身旁,他第一次主动跟裴衡说话,他说:“若我死在战场上,你能不能把我的一节骨头带给谢玉书?这世上只有她在意我的死活,我死了也想回到她身边。”
裴衡的心像是被煎熟了,他拉起李慧仙,再看着她形容枯槁的脸,又一次问自己:他要守卫的是萧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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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殿外等我,我会把裴士林带出来。”裴衡把李慧仙留在殿外,跨进了寝殿中。
烧了地龙的寝殿中弥漫着血腥味和药味。
他看见跪在殿中的裴士林,裴士林额头贴在地上,哆嗦的如待宰猪羊。
他也看见了谢玉书,她坐在龙榻边低垂着眼谁也没有看。
偌大的殿中安静得只剩下萧煦闷咳的声音,他已经醒了,半躺在榻上一双眼从谢玉书身上,挪到裴衡身上。
裴衡看着他跪下行礼:“臣裴衡见过圣上。”
他并没有让裴恒起来,只是在宋玠将清河道人递过来的汤药,要端给他时,抬手指了指谢玉书:“给她。”
宋玠顿了一下。
殿中连萧煦的闷咳声也不见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谢玉书身上。
裴衡却在看着萧煦,他能清楚地看到萧煦微扬的唇角,仿佛是胜利者在炫耀他的驯马成果。
而谢玉书就是他驯服的马。
萧煦耐心地看着她。
直到谢玉书慢慢抬起手接过了那碗汤药,如同一潭死水一般喂给萧煦。
萧煦那张脸上的笑容就更清晰了,清晰到有些变形。
他无比满意的喝下一勺汤药,侧头又看裴衡,问他:“裴衡你知错吗?”
裴衡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谢玉书的侧脸,那张曾经生机勃勃的脸在这一刻多么像枯萎的“万素素”。
她失去了自己的光彩,屈辱地坐在那里,服侍着她最讨厌的男人。
而志得意满的萧煦丝毫不在意裴衡此刻的愣神,他甚至要继续驯服裴衡这匹马。
“玉书。”他语气温和的说:“去告诉裴衡,你是否自愿和离进宫侍奉?”
谢玉书垂下了端着汤药的手,声音很轻很冷的说:“我不想说。”
萧煦脸上的笑容就没了,忽然抬手挥落她手中的药碗,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眼看他:“你在忤逆朕?”
“圣上。”裴衡看见汤药洒了谢玉书一身,站起身近乎痛苦的道:“您何必这样羞辱她?”
“谁准你起来!”萧煦怒目瞪向裴衡,胸口起伏不定:“跪下裴衡!”
可裴衡依旧站着,上前一步:“圣上还记得当初万贵妃是怎么被您的叔父、逆贼萧安羞辱的吗?现在的您和他如出一辙。”
“大胆!”萧煦气得坐直身体呵斥:“你一再忤逆朕是要谋反吗!”
裴衡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呵斥,只是朝前走质问他:“圣上为何昏聩到如此地步?宠信佞臣、信奉妖道……”
“跪下裴衡!朕命你跪下!”
“甚至不惜用几位皇子的血来做药引。”
“来人给朕拿下逆贼裴衡!”
“如今圣上为了欺占臣妻杀害臣的家人……”
裴衡最后一句话没能说完,小刀已割开了萧煦的喉咙。
热血喷在谢玉书脸上,她低低“啊”了一声,殿中所有的声音终结在她的声音中。
她抬起眼看向萧煦身后的小刀,他大半张脸隐在床帐之内,只有一双满身疤痕的手显露出来,一只捂着萧煦的嘴巴,一只握紧匕首从喉咙割进去。
那是小刀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战利品。
裴衡凝固在原地,听见血涌出来的声音,看见萧煦瞪大双眼挣扎着朝他伸出手,向他求救。
大殿之中没人发出第一声尖叫。
因为苍术不知何时出现将宦官和宫女干脆利落的杀了。
血喷涌在裴衡几步外的地砖之上,他盯着萧煦,最终闭上了双眼。
小刀用力将匕首割进去,几乎要将整个脑袋割掉。
宋玠上前两步,抬起衣袖挡住了朝谢玉书喷溅的血。
谢玉书依旧坐在榻边看向裴衡,抬手抹掉了脸上的血,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她想:她这条贼船,裴衡是下不去了。
弑君者,裴衡也有份,这个烂摊子他自然要帮着一起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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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嘿嘿老皇帝死啦[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