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起大风的时候,小刀从大庆殿回了寝宫中,他刚登基奏折一天比一天多,大部分时候玉书都会替他处理一些,但今日玉书去了永安侯府,不想积压到玉书回来再让她去做,所以就批到了深夜。
回去的路上他就有些咳嗽,大概是风寒了,这几日他也总是腹痛,身上发寒。
等进了寝殿中,他就有些脚步发虚,头昏脑胀,在桌边坐了一会儿,只觉得殿中尤其地寂静。
玉书带了金叶和银芽离宫,他不习惯被人服侍便只留了小宦官,替他打水洗漱。
听见外面的大风声,又忍不住问:“可派了马车去永安侯府接皇后?起风了,别让皇后骑马回来。”
“圣上您忘了?方才在大庆殿,您派去的人回来说今夜皇后娘娘不回宫。”小宦官过来扶他轻声说:“娘娘今夜要留在永安侯府。”
小刀这才想起来,方才是有人回禀玉书今晚不回来。
那今夜这偌大的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莫名不适应起来,明明从前他也总是一个人来去,可自从和玉书成婚之后,她们夜夜在一起,他已习惯了有玉书在身边,听着她的声音,闻着她的气味,贴着她的肌肤睡觉,如今这殿中太安静了。
“皇后不在显得孤零零的。”小刀扶着宦官的手起身,又觉得头晕眼花,只听宦官笑着说了什么,可那声音变得遥远又不清晰。
他强撑着到了洗漱盆边,忽然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肺都要吐出来,一口粘稠的液体吐在了水盆里。
晕眩中他就听见宦官惊慌失措地说:“圣上、您、您吐血了……”
血?
小刀撑着身体,抬眼看见铜镜里自己的嘴唇被血染红了。
他在片刻的愣怔中,想起之前宋玠和他说过的话——“圣上多疑,要给他下药只能用你的血,这丹药里有朱砂和五石散,服下后我会带你到圣上面前放血给他,事后我会给你解药……但你要清楚,朱砂在体内很难彻底清除,这意味着你也会中毒,要不要用这个法子,你自己考虑。”
已经很久没有再服食那种丹药,他都快忘了自己也会中毒这件事……
“传太医!”宦官慌张的朝殿外叫道:“快传太医!去永安侯府禀报皇后!”
小刀按住了他的肩膀,在晕眩中制止了他:“不必传太医,也不必去惊扰皇后,朕睡一觉就好了。”
不能传太医,他如今根基不稳,若是传出他生病或者中毒,必定朝堂动荡,二皇子的党羽也会蠢蠢欲动。
等玉书回来,她会有更稳妥的法子。
他擦掉了唇上的血,在心里想:至少可以撑到玉书稳住朝堂吧?
寂静的大殿中,他忽然特别想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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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您涨了4点万人迷值,2点来自宋玠,2点来自小刀。”
谢玉书在半梦半醒间听见系统的声音,小刀的名字让她清醒过来,她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见宋玠被抓住红痕的脖子。
房间里温度很高,充斥着复杂的气味。
宋玠的手臂箍得她很紧,热热的手掌在轻轻抚摸她的背。
他一直没睡?
谢玉书轻轻动了动宋玠便低下头看她,哑声问:“怎么醒了?”
他这张脸上有了些血色,方才他喘得厉害时脸色苍白的像是随时要昏过去。
“你没睡?”谢玉书问他。
他就那样望着她,又贴过来吻她的鼻尖说:“不舍得睡,天亮你就走了。”
这一夜对他来说太弥足珍贵,太幸福了,他不舍得睡,也不敢睡,怕把最幸福的一晚上睡过去了。
“太热了。”她推了推宋玠的胸膛想让他放开。
宋玠却依旧搂着她说:“我让苍术挪开几个暖炉。”
“不必了。”谢玉书从他怀里坐起身说:“反正也睡不着了,我回宫了。”
“不是说今夜不走吗?”宋玠也坐起身又抱住她,吻她的脖子黏黏糊糊说:“不是要等二皇子府的消息吗?再留一会儿吧。”
他又用正事来留她。
“那封信应该早就送到了吧?”谢玉书无奈地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扭过来:“苍术早就回来了,宋玠你太贪心了。”
在她和宋玠洗第一次澡的时候,她就隐约听到苍术回来了,只是那时正在兴头上,她没传苍术进来。
宋玠望着她有片刻的失落,“你就那么想回宫去看小刀吗?刚才我们不是很快乐吗?明明我比小刀更早遇到你,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更多,为什么你喜欢小刀更多一点?”
或许是因为她们今夜前所未有地亲密,他反而变得贪心了,他不喜欢她清醒过来就要走的感觉,就像他是“外室”一样的存在,名不正言不顺,再怎么努力讨好,她还是想要回宫找小刀。
——“宿主您涨了4点绿帽值,来自宋玠。”
他确实变得贪心了。
谢玉书看着宋玠,人的欲望在得到东西之后会无限膨胀,就像现在的宋玠,得到了她的亲密关系,就开始计较为什么小刀得到的更多。
“因为我不喜欢你。”谢玉书就是要故意刺痛他说:“你现在为我做的一切只是在为你从前赎罪,你忘了你从前是怎么对我的吗?”
宋玠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望着她的眼神也变得难过,想反驳却又无从辩驳,只能诚恳的说:“是,我从前对你不好,我愿意赎罪,愿意耗尽所有为你铺路,但……”
他捧住她的脸,眼眶发红的说:“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一点也不喜欢?”
可明明她们是那么的契合,她意乱情迷之际会主动吻他,回答说:喜欢,很喜欢。
谢玉书推开他的手,故意不答他说:“叫苍术进来。”
她掀开床幔随意穿上了里衣,“我要在早朝之前赶回宫。”
宋玠望着她的背影说不清心中的滋味,她可以轻易地让他幸福的要死,却也可以随便一句话就让他难过。
他宁愿相信谢玉书是故意让他难过、是因为她心中对他有怨,所以总是要在他幸福快乐的时候让他难过,也不愿意相信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跟不喜欢的人接吻、爱抚、享受彼此的身体?
她一定是喜欢他的。
宋玠下床替她披上了外衣,才叫苍术进来。
“信送到了吗?”谢玉书坐在桌边问苍术。
苍术不敢抬头乱看,答道:“送到了,是我的人亲自送进去的。”
“二皇子有什么动静吗?”谢玉书又问:“他看完信件之后的所有举动都说一遍。”
苍术事无巨细的回答:“二皇子看完信件之后就烧掉了,他像往常一样用了药、呆坐了一会儿,随后去书房看了半个时辰的书。”
“书?他看了什么书?”谢玉书立刻抓住重点,看书这个举动是二皇子平时晚间没有的举动,却在今夜看过信笺后突然看了书。
苍术却回答不上,“属下没有留意到。”
“没关系。”谢玉书并不怪他:“二皇子看到信件,一定会想办法给联络他的人回信,你让你的人这些天盯紧他些,他见了什么人,看了什么书,吃了什么东西,和往常不一样的举动都要一一记下向我汇报。”
“是。”苍术应下。
宋玠递了茶水给她,问:“这件事要让裴衡知道吗?”
谢玉书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时辰说:“要,我去见一见裴衡。”
“现在?”宋玠皱了眉。
谢玉书却已起身,叫了金叶进来替她梳头发,“当然,如今裴衡是同盟,任何事情自然要让他第一时间知道,难道等东窗事发才让他意识到他一直被瞒着?”
“我陪你去。”宋玠说。
谢玉书却强硬地让他待在府中,她只带了苍术离开相国府。
在骑马赶去裴府的路上,绿帽值就在刷新,一会儿的工夫刷出了6点绿帽值,全来自宋玠。
他今晚的醋劲格外大。
谢玉书没有理会,快马加鞭赶到了裴府。
裴府门外早就换上了裴衡的人把守,见到是她立刻先将她请进了正厅里等着。
谢玉书猜测裴衡嘱咐过。
正厅里的布置还和从前一样,只是院子里的花草少了许多,她听说裴士林的母亲李慧仙如今还在吃药,时不时的说几句疯癫话。
裴士林也没有好多少,宫变之后他吓得彻底不出门了,在府中照顾着母亲,整个人日渐消瘦,前两天检查出得了什么久咳不愈的肺病。
报应。
谢玉书忽然发现若她成为气运之女,那些和她作对的人不用她出手就会没有什么好下场。
府中丫鬟和婆子都少了,只有几个守卫在院子里把守。
她在正位上落座,就听见回廊外的脚步声。
裴衡穿着束衣袖的衣服出现在门口,脸颊微微发红,鬓角是刚洗过脸的潮湿,望见她微微惊讶,却依旧按照规矩走上前向她行礼才问:“皇后深夜来此是宫中出什么事了吗?”
谢玉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是刚洗漱过吗?
“裴将军这是刚刚晨练过?”她打量着他,发现他的衣襟微微敞开,像是匆忙穿上没理好。
“是,臣有习惯早上练拳。”裴衡如实答话,心里却在想:是他身上的汗味让她闻到了,她才这么问吗?可他刚才匆忙的擦洗过了,应该没有味道才是……
他又想起还没人给她上茶,便又说:“皇后喝茶吗?”转身要命人去泡茶。
谢玉书止住了他,“不用麻烦。”她挥手让裴衡的人退下,只留了裴衡,“今晚有人传信给二皇子了,被宋玠的人发现拦了下来。”
裴衡眉心一蹙:“信件内容是什么?可有查出传信之人是谁?”
“是几个数字。”谢玉书将抄下来的信件内容递给裴衡,又说:“暂时没查出是谁。”又说:“我让宋玠的人冒充每日送菜的商贩,将这封信又原封不动的送进去了。”
裴衡从信件中抬眼看她。
“就按照送信人的计划,让这封信落到二皇子手里。”谢玉书说:“二皇子拿到信件一定会想办法再回信给传信之人,只要盯紧他就知道送信人是谁?以及他们想做什么?”
谢玉书看向他又说:“我大概猜到这几个数字代表了某本书中的页面数。”
“皇后如何看出来的?”裴衡惊讶地问她。
“因为今晚二皇子在拿到信件之后去看了书。”谢玉书说:“往常他很少在晚间去书房看书,这说明他在书里找这些数字的答案。”
裴衡难掩惊叹之色,哪怕是到今天,他依旧会为谢玉书的聪明惊叹。
他很难不承认,谢玉书比小刀聪明太多了,从刚下立后圣旨时群臣抗议,谢玉书就让小刀在抗议声中又下来一道孟靖封王的旨意。
两道旨意对比之下,立谢玉书为后的旨意就显得更能接受了。
果然不出谢玉书所料,群臣很快接受了立她为后。
而她紧接着立梁守的女儿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宫中女官,一点一点松动群臣的立场,在立女官成功之后才又为孟靖封王。
这一系列的谋划不是随机想的,是她在想要让孟靖封王袭爵时就已经想好了,耐着心的一步一步纵横谋划。
裴衡到现在还记得,她在为孟靖封王之后和他说:“我之前听过一个故事,若是你想力排众议开一扇窗户,就要先说你要将房顶掀了,这样那些抗议的人就很容易接受你只是要开一扇窗户。”
她不只是聪明而已,她既有掀屋顶的魄力,也有先开窗户的耐心。
裴衡打心底里欣赏她,也认为她有能力帮小刀守好大巽朝。
所以他问:“皇后需要臣做什么?”
他自当遵从她的任何决策。
谢玉书望着他笑了,“我要你调一支精锐军在城外,随时候命。”
裴衡应是之后又问:“皇后是怀疑有人要作乱?”
“有没有人作乱等一等就知道了。”谢玉书望见院子里有一只狸花猫,问裴衡:“你养了猫吗?”
她走出去,那只在院子里打滚的狸花猫就慌张地爬起来,窜进了她曾经住的院子里,躲在拱门下探出脑袋朝裴衡“喵”地叫了一声。
“也不算的。”裴衡跟着她走出去,在她身侧蹲下身朝那只猫“啧啧”叫了两声。
那只猫怕生不敢过来,只用脑袋在墙上蹭来蹭去喵喵叫。
“是之前去收拾你住过的院子,发现你那间小厨房里有只母猫生了一窝小猫。”裴衡抬头看她,唇角还挂着笑意:“反正那院子没人住,冬天实在太冷了,我在小厨房加了一些棉衣和炉子,每天去喂一趟,那只小猫就是母猫。”
谢玉书垂眼看他,倒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轻松的笑意,往常他总正经的板着脸像个严肃的家长,让人记不起来他其实才二十六七岁。
裴衡又问:“你想去看看小猫吗?”
他蹲在她脚边这样问,让谢玉书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她们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她今日回来看他,他很高兴。
“那个院子还空着吗?”谢玉书问。
“空着,裴家没那么多人,你走之后……”裴衡没说完,可能是觉得不妥便站起身,没有再继续说。
其实他是想说,谢玉书走之后,裴士林母子住到西院害怕见他,裴府就更冷清了。
天际有青白的光渐渐透出来,空气中散着阴冷的雾气,裴府确实萧瑟了许多。
谢玉书很清晰的感觉到裴衡的落寞,他在战场杀敌几年都不曾归家,如今归家反倒变得孤独了,“裴将军该成亲了,若你成了亲,府中也就热闹起来了。”
她笑着和裴衡说:“裴将军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若是有,我倒是乐意替裴将军做这个媒。”
裴衡皱了一下眉,随后又笑了:“我这样的人不适合成家,说不定哪一日战事再起我就死在战场上了,到时候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谢玉书不知说什么好,面对裴衡这样真正的好人时总让她产生一点愧疚。
所以她不想再待下去,随口说了一句:“等裴将军遇到真正中意之人就不会这样说了,你到时候只会想天天和她在一起。”
裴衡看向了她,撞上她的视线,目光又很不自然地挪了开:“或许吧。”
谢玉书没有再逗留,离开了裴府。
裴衡送她到府门外,看着她翻身上马,扬鞭策马头也不回地奔进雾气中,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孤寂感,她还没有去看小猫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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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书回到寝宫之时,小刀已经去上早朝了,她洗漱之后睡了一觉。
或许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又沉又久,小刀下朝来看她时,她仍没有醒。
小刀没让人通报,蹑手蹑脚的进去,看见榻上枕着自己手背安然入睡的玉书,心中一片柔软,很小心的坐在她身边,轻轻摸了摸她垂在榻边的黑发,顺着黑发想抚摸她露在床外的肩头,忽然看见她肩头多了个小小的红痕。
那像是玉书曾在他身上留下的吻痕,可他不记得自己有在这里留下印记……
他手指顿在她的黑发下,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这是他留下的吗?她昨晚不是在永安侯府吗?
殿外宦官轻手轻脚走进来,像是要对他回禀什么。
他竖指让他噤声等在外面,替玉书小心拉好被子,起身离开,怕吵醒她一直走到殿外才让宦官说话。
“圣上,宋相在大庆殿求见,说有事禀报。”宦官道。
小刀点了一下头,又朝大庆殿去。
宦官担忧的问:“圣上你还没用早膳……您要当心身体啊,您的状况要向皇后娘娘禀明吗?”
小刀想了想摇头说:“你别多话,朕会找机会和皇后说。”
他到了大庆殿见到宋玠,刚刚落座,就听宋玠问:“皇后娘娘昨夜回来没受风寒吧?”
小刀的眉心紧紧蹙到一起,宋玠故意这样说是在告诉他,昨夜玉书见过他吗?
那个红痕……
小刀攥住了手指,再看向宋玠只是说:“皇后就不劳宋相费心了,朕自会照顾皇后。”
宋玠也不生气,站在殿中似笑非笑地瞧着小刀,意有所指地说:“身为臣子,为皇后费心、尽力是应当的,况且圣上也知道臣的命是皇后多次相救才保下来的。”
小刀气血翻涌,盯着他恨不能将他杀了,当初玉书是被逼着才去救他的,宋玠难道自我感动得以为玉书想救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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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宋玠就是小三挑衅大房[小丑]
而裴衡是远远看着你就好的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