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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你不续娶,是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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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的亡魂重归天地。像梦一般。

    中元节那天,绿竹已经哭过一场。

    当日裴迹之在旁,她没将场面闹得太难堪,毕竟裴迹之这三年苦处绿竹也看在眼里。

    如今沈亦谣就坐在她身边,同她温声细语,一如这三年岁月从未发生过。

    当年沈亦谣去时,只有绿竹在旁。

    沈亦谣感了伤风,一连三日倚在船舱的床上咳嗽,体力难支,往日珠圆玉润的脸蛋迅速消瘦下去。

    绿竹喂药已经喂不进去了。

    沈亦谣快死的时候,已经说不了话了。面色黑灰,唇色苍白。

    最后的时候,绿竹双手颤抖攥着沈亦谣的手,咬破了唇,血气从牙关泛出来。

    亲眼看着沈亦谣的瞳仁一点点扩散,在自己手心一点点失温。

    她也悔恨、也怨怼,如果她早点发现小姐身体不适,下船靠岸找郎中,或许小姐就不会死。

    停灵第三日,姑爷才收到信赶到檀州。

    她怨恨地看着面前匆匆赶来的锦衣公子,上前推搡,“你走!”

    裴迹之神色慌张,伸手就要去掀那棺木,绿竹扑上前将他推倒在地。

    “你要干什么!”

    “沈亦谣。沈亦谣她怎么会死呢?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小姐她不好。她一点都不好!她过得不开心,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在乎她!关心她!你们都欺负小姐,是你们害死她的!”绿竹死命捶打着裴迹之的肩,说出自己从未有勇气开口的话。

    “小姐她,她已经没有爹娘了啊!”绿竹跌坐在灵堂地上,发髻散落,珠钗滚了一地。

    灵堂里还供奉着夫人老爷的牌位,若是他们在天之灵看到小姐这般被欺负,该多么伤心啊。

    沈亦谣父母去世那段时间,绿竹一直陪着沈亦谣在檀州和京城之间来回奔波。

    老爷亡后她们回了京城,有一日院门没有关好,小姐养的狸猫跑了出去走失了。

    小姐扶着门在院门处呆呆地站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吩咐绿竹不用找。

    她说,留不住。

    母亲死后,沈亦谣一个人在檀州守孝了三个月。日日坐在母亲往日生活的宅院里,不说话,眼神里空落落的,一坐就是一整天。

    绿竹就那样看着小姐一个人在院里枯坐,送进去的饭菜总是只用一两口。

    绿竹几乎不敢睡觉,她总是怕,一个不注意,小姐就那样随夫人去了。

    小姐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生机了,夫人的死,把将她钉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颗钉子,也被拔除了。

    绿竹觉得,小姐最后那次回檀州,好像已经预知天命了一般。她不愿意留在梁国府,想要回到她长大的地方。

    绿竹求了檀州所有的族亲长辈,希望能让小姐葬在檀州,但他们都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哪有葬在娘家的道理。

    绿竹只能陪着沈亦谣的棺椁,看着裴迹之将小姐带回困住了她一生的地方。

    出殡那天,绿竹从箱笼里翻出自己最贵重的衣裳,悄悄烧给小姐。

    她原本是没有资格的,只有死者亲属才有资格烧贴身衣物给死者。

    可是小姐已经没有亲人了。

    沈亦谣用手指轻轻挑着绿竹额前细细软软的绒毛,亲昵地说,“绿竹。你怎么还没有嫁人啊?”

    绿竹低着头,压住自己心头的回忆,悄声细语,“嫁人,有什么好的。”

    沈亦谣瞧着绿竹清秀的脸颊,好想伸手抱抱她,捏捏她的脸。

    但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发出一声细微的喟叹,“好不好,总要试过了才知道呀。”

    沈亦谣蹲下身,轻轻贴在绿竹膝头,用手指一点点刮着绿竹衣裙上的绣线,“绿竹。你也要过幸福美满的一生啊。”

    不要因为我被困住。

    要往前走啊。

    “我给绿竹做了个很坏的榜样。”绿竹走后,沈亦谣背手站在花窗前,锁眉沉思了很久,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

    裴迹之从床上抬起眼来看她,“你做什么了?”

    “因为我们俩是一对怨偶,绿竹整日里看着我们俩鸡飞狗跳。”沈亦谣摸着自己的下巴,“她恐婚了。”

    裴迹之一梗,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头一仰,重重跌在床上,“那也没办法。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也许不成亲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呢。”

    “那你呢?”沈亦谣转头,目光灼灼盯着床上的人,“你不续娶,是好事吗?”

    “你别管我。”裴迹之侧过身,背对着沈亦谣,从脊梁处渐渐漫上来针锥之痛,“我早说过了。那是我的余生。”

    “死人是没办法对活着的人负责的。”过了好半天,裴迹从喉咙挤出一声闷闷绵绵的絮语。

    沈亦谣睡不了觉,月光如瀑照了她一整晚,庭院里微风吹得杏子树沙沙作响。

    第二日一大早,裴迹之带着青黑的眼圈从床上爬起来。

    “嚯!”沈亦谣一见吓了一大跳,“你是鬼还是我是鬼?”

    裴迹之虚着眼睛,为自己选好衣裳,穿了件月白色的连珠纹锦缘边翻领袍。

    书房的院子里没什么人气,裴迹之这三年来不要人照顾,什么事都自己来。

    他照着铜镜为自己梳头,动作越来越暴躁,低头一看,檀木梳上细细密密缠了一堆头发。

    他迅速扯下梳子上的头发,团成团,小心翼翼瞧着周围,趁人不注意就往地上扔。脚悄悄移过去踩住。

    “藏什么呢?”背后传来一声鬼气森森的质问。

    裴迹之被吓得一抖,肩膀落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事能瞒得住鬼呢?

    “梳头得这样。”沈亦谣从桌案上捡起木梳,将裴迹之柔顺黑亮的头发握在手心,“从发尾慢慢梳,把结梳开。”

    裴迹之的后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弦,一点点感受着沈亦谣的动作。

    铜镜里他的头发在空中飘起,映出他的脸,唯独照不见沈亦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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