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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我心疼你。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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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亦谣愣了愣,怎么说呢?

    说好吧,自己死了。说不好吧,又没什么过不去的。

    想了想,说了同绿竹一样的话。“我很好。”

    裴迹之墨眉微挑,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林晋安一番,看他眼眶泛着丝丝红意,扯了扯手上红绳,背过身去,“走了。”

    两人并肩行着,裴迹之若有所思,蹙着眉问,“公主说,这一跪,是梁国府欠你的,是什么意思?”

    沈亦谣慎了慎,只是说了声,“都过去了。”

    西市里热闹不减当年。

    裴迹之没带她去挑料子,直接去了成衣铺。

    沈亦谣给自己选了件碧绿小衫、连珠纹锦褙子,白花缬绿间裙外头搭天青色纱裙,配了件敷金的青纱帔子。

    沈亦谣越挑心情越好,看中一件就上手轻轻扯一下,人多的地方两个人不方便说话,裴迹之只需看衣裳,动了就买。

    裴迹之正跟那铺子老板结账,想着若是沈亦谣能穿上这身衣服的话,定然漂亮。

    她从前就爱穿绿衫,衬得人像枝新鲜的柳条。

    这些俗世的欢乐,能让她开心一点吗?

    沈亦谣不用吃饭、没有五感,他几乎想不到还有什么方式能对她好。

    不过好在,她再也不会生病了。

    裴迹之垂下眼,看着腕上丝线那一抹红。红线的那一头,是一个了无牵挂的人,将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是他强求却注定要放手的欲望。

    沈亦谣看外头日头正大,街头沿街卖胡饼的波斯人胡须被汗浸得一缕一缕的。

    若她还活着,是不会愿意在这样的天里出门的。

    沈亦谣怕热。

    现在,凉透了。

    沈亦谣嘿嘿一笑,不自觉发出了细微的笑声。

    视线一瞥,恰好瞧见旁边架子上搁了一件女装的翻领窄袖袍衫,刚拽上那袍子,裴迹之跟脚过来,便听门口传来一声女声,“这件衣服我要了。”

    沈亦谣打眼过去看,是王采钧夫人李氏。

    裴迹之没搭理李氏,伸手就把那袍子拽怀里。吩咐店家,“包起来。”

    李氏扫了一眼裴迹之,没带好气,“裴郎中隔两日就要诗会了,不在家里整理亡妻遗稿,倒上这儿买上女人衣裳了。这是要送给哪位青楼娇娘啊?”

    裴迹之伸手接过店家包好的衣裳,从李氏身边跨过去,“你管我,给死人穿也不给你穿。”

    沈亦谣心里头连声叫好。

    这两年嘴皮子功夫长进不少,没给她丢脸。

    李氏气得脸发绿,站在背后冲裴迹之嚷,“裴郎中说这话也不嫌晦气。都知你那亡妻死了全家,别是沾了你的晦气被克死的吧。”

    沈亦谣全身一颤,心一下砸到了地里。

    转头去看裴迹之,他脚步停住了,面色死灰,垂下纤长的睫羽,空空望着前面,神情动摇。

    他听进去了。

    李氏显然是知道此处是裴迹之的死穴,还要不依不饶,“沈氏倒了八辈子霉嫁进你们家,死了爹又死娘……啊!”

    搁在架子上的黄色披帛骤然腾空而起,直扑李氏面门而去!

    将她整个头紧紧裹住,拉着李氏一路向后倒!

    李氏伸手去扯面上的纱,那纱却越覆越紧,她手指拼命抓住披帛边缘,两手在布料上深深嵌出十指抓痕,却还是扯不掉!

    “哎哟!”铺子老板赶紧从柜台后钻出来。伸手去帮忙扯那披帛。

    李氏的五官透过薄纱显出人脸的形状,眼看着呼吸越来越困难。

    那店家伸手攥住披帛,却好像有人凭空死死捏着那披帛往后拽一样。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裴迹之看着眼前情状,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沈亦谣,是在帮他出头吗?

    眼看着李氏的鼻息几乎把那纱喷得濡湿。

    裴迹之轻咳了一声。

    再不住手就真的要死人了。

    那披帛悠悠荡荡从李氏面上掉下来。露出李氏一张惨白的脸,僵在原地。

    “怪……怪事啊。”店家也被吓得不轻,脸色铁青,双手不知所措放在空中。

    裴迹之朝一旁使了个眼神,转头就走了。

    沈亦谣气急败坏,“她怎么敢的?我开玩笑都不敢说这种话。”

    “你人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的?”裴迹之斜倚在驴车上,噙着笑看车窗旁飘起的红绳。

    沈亦谣抠抠脑袋,确实今日做得有些过了,“我也没想真的把她怎么样。不过当街行凶确实不太好,若今日要是失手了,少不了把你牵扯进去。你要解释不清就完了。”低眉沉思了一会,又絮絮叨叨说,“我现在确实恶意有点大,如果我是人的话,多半不会这样行事。不会是我在人间逗留久了,就会变成恶鬼吧?”

    裴迹之一怔,有些恍神,抬眼看着车窗外一晃而过坊里的商铺。

    人间的烟火气,从卖毕罗、馎饦的铺子上袅袅而起。卖葡萄酒的胡姬手执罗扇,信手打着飞旋而过的苍蝇。

    想着沈亦谣方才的话。

    沈亦谣对自己有很大的误会。

    “你有没有想过。”裴迹之斟酌着字句,“你本来就很……骠勇善战呢?”

    “我?”沈亦谣往驴车厢上大马金刀地一靠,“我还好吧。”

    裴迹之哑口无言,想着妻子从前种种行径,自己吃的耳刮子,挨的拳脚。

    “那你不敢说的玩笑话,是什么?”裴迹之眼里水波流转,因妻子方才的行径心头一阵阵发暖。

    像一方热帕子贴在胸口。

    有些期待,不敢说,是因为怕他真的伤心吗?

    “我说了,你别往心里去啊。都是混账话。你听听就算了。”沈亦谣揉了揉鼻子,有些心虚。“我那些嫁妆,在哪儿呢?”

    “……在库房里收着呢。没人动你的。”裴迹之心头警铃大作,缓缓开口,“怎……么了?”

    沈亦谣扑闪着眼睛,眼里泛着恶毒的精光,凑到裴迹之跟前,几乎碰到他的鼻尖。

    “裴迹之。”没良心的恶鬼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你是不是吃我的绝户啊?”

    ……

    “沈亦谣!”裴迹之气得坐起,屁股瞬间疼得他龇牙咧嘴,又重重跌下去。

    青驴车慢慢悠悠向前,一人一鬼在车厢里闹得人仰驴翻。

    车夫一边给自己念着大悲咒一边把鞭子当做拂尘捋来捋去,车轮滚滚往前走。

    为了执行裴迹之十成十万无一失不成功便成仁的绝妙计划。

    二人又来了大雁塔。驴车拴在了寺庙门口,两人一路步行走进去。

    七月末的天气,暑气蒸得地面黄沙滚滚热气。连沈亦谣都觉得日光有些晃眼。

    裴迹之走在太阳底下,额上沁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老偷偷往四周瞧着,趁人不注意去扯身后的裤子。

    沈亦谣叹了口气。

    多半是流了汗,中裤贴着伤口,喇着疼。

    他竟然想避着鬼的眼神。

    “裴迹之。”沈亦谣忽地悄声开口道,“要不今日就别去了吧。”

    “为何?”裴迹之一急,“我没事的。”

    “够了。”沈亦谣声音很沉很轻,如同一滴水滴入裴迹之心中,心猛地坠了下去。

    他以为沈亦谣又要拒绝,刚要开口解释。

    便听沈亦谣如羽毛般飘落的音节,轻悠悠,带着些认命的软弱,“我心疼你。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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