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你凭什么说你只要一点点爱?”
裴迹之一愣,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从床上飘下去,站定在地上。
“你说什么?”
“因为我爱你!我舍不得你受一点伤!受一点苦!你满意了吗!”
沈亦谣站在地上,气得眼泪啪嗒啪嗒掉,“我想你幸福!想你快乐!想你平安一辈子!”
“你不是想要问我爱没爱过你吗?我都死过一次了,我从阴曹地府回来一趟我都要爱你!你满意了没!”
裴迹之咬着自己嘴里的血肉,一时间被怔得说不出话。
“……但你不是因为我回来的。”
沈亦谣满眼通红,含着泪盯着眼前的人半天,“你不是天天都在算吗?我回来有多少天了?”
“三十五天。”
“我告诉你!不是三十五天!是五十二天!”
裴迹之脑袋轰隆闪过,五十二天前。
是六月十五号,沈亦谣的忌日。
那天他从熙春阁沈亦谣的妆奁里取出了一枚金坠。
在书房院子的杏子树下,他手拿着那枚金坠,想要了结这痛苦的残生。
一阵怪风卷过,把他握在手里的金坠卷到了路旁草丛里,当时怎么再去找,都没有再找到。
“你那个时候就回来了?”裴迹之皱着眉。
“是!”沈亦谣颤抖着说,“你凭什么说你只要一点点爱?你凭什么就觉得你爱得比我多?”
“裴迹之,我告诉你,这世界上,还有一种爱。”
“叫。万望珍重。”
沈亦谣别过脸去,肩头不停颤动,“我参与不了你的余生,但我希望你珍重自己,爱护自己。你记得我也好,忘记我也好。我都在我有限的生命里爱过你了,我已经给了你我能给的所有了。”
“剩下的,不够的,你去向别的地方求吧。”
沈亦谣拔腿就要推门往外走。
“别走。”裴迹之慌张从床上爬起来,站在桌边乖乖地望着她,“我喝药。”
“留下来。”
“疼吗?”裴迹之手轻轻抚着沈亦谣的头顶,另一手搂着沈亦谣,两人互相依偎靠在床上。
“疼死我了。”沈亦谣龇牙咧嘴,恨恨地去咬裴迹之如玉的手臂。
“傻不傻?”
裴迹之笑着去呵沈亦谣的头顶,那里有她刚刚撞出来的大包,“你现在可以去装寿星公神仙了。”
沈亦谣瞪着眼,气鼓鼓地,“还敢寻死吗?”
“现在不敢了。”裴迹之吻着她的额角。
“现在?”
“暂时不敢了。”
沈亦谣鼓着眼睛去捶他,却被裴迹之用掌捏住拳头。
他手掌轻轻合拢,把她小巧的拳头握在手里,缓缓搁在胸前,贴着他鼓动的心脏。
“沈亦谣。你对我不要那么严格。”他垂下的睫羽轻颤,真诚温柔地望着她。
“这里有一颗心。你救了我两命,现在它不光是我的,也是你的。”
“这里面有我对你的爱,也有你对我的爱。你的爱给我活下去的勇气,我会尽力撑着,尽力撑过好多好多年岁。”
“可是我也不知道,在哪个日子,痛苦会盖过这份勇气去。到那个时候,你再打我、捶我解气好吗?”
沈亦谣停下来,解开自己握拢的拳头,由着他的手掌盖着自己的,去感受他隔世的心跳。
灼热的体温烘着她的手,每一次轻微的跳动都让她恍惚,和她再也不会跳动的那颗心合二为一。
“……嗯。”沈亦谣一滴泪滚下来,落在裴迹之的肩上。
裴迹之低下头吻她眼角的余泪。
“沧海月明珠有泪啊,沈亦谣。你连哭也这么漂亮。”
他的吻像羽毛一样轻轻落下来,一路吻过她的眼角、鬓边、下颌,直到落到她的唇上。
裴迹之牵起她的手,让她的拇指按着自己的唇边,深情凝着她,看着现在,也目送着以后。
“……你这么美,要让我怎么舍得忘记你的样貌呢?”
沈亦谣感受着裴迹之衔着自己的手指,在齿间轻轻啃噬,厮磨。
每一下都搔着她灵魂的痒。
裴迹之的心跳好像给她施了咒语,真的让他那颗塞满了思念、遗憾、悔恨的心变成了她的。
“……不要。”沈亦谣低下头,小声呢喃。
“不要什么?”裴迹之靠着她,侧耳听着。
“不要忘记我。”沈亦谣哭着贴上身畔的人,眼泪顺着他的脖颈滚了下去。
裴迹之双目震颤,惊喜的狂热让他心跳一滞。
脑中有道灵光劈下来,瞬间照亮了他心中经年的暗室。
他既泪既笑,伸手抚开沈亦谣的发,去吻她的耳畔,贴着她耳语。
“你终于舍得,对我说句真心话了。”
他轻咬着沈亦谣的耳朵,“还有呢?”
沈亦谣贴着他的脖颈,边哭边说,“不要忘记我。要记得我很多年。要念着我,想着我。记得要像现在一样爱我,也要记得我爱你……”
“……记不得的话,也行吧,我不怪你。”
裴迹之停下来,欺下身,满眼委屈望着她,“这不是我要的。”
沈亦谣看着眼前人漆黑如墨的瞳,不明所以,“你要我怪你?”
甲板上裴迹之寂寥的背影在她心上刻下一道伤,她真的舍得让他这样凄苦地行走人世吗?
她伸手去拂他眼角的泪,“我怎么舍得怪你?一辈子那么长,我不舍得你孤单,不舍得你受苦。”
裴迹之仰起头,浓眉深锁,闭上眼,沉沉呼了口气。
沈亦谣看见他的肋骨因呼吸而颤抖。
他的欲念、他的痛苦到底锁在哪里呢?
裴迹之翻过身,仰躺下来,仍闭着眼。
沈亦谣伸手触着他紧锁的眉头,那是她看得见,却不明白的苦痛。
“你要什么呢?”
裴迹之睁开眼,眼前的沈亦谣黑发垂下,落在他的脸畔,模样光明自在。
她用亡者的爱来爱他,只有深沉的祝福不舍。
他想要的,比她给的更贪婪,更不齿。
“你说啊。”沈亦谣忍不住蹙眉撇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裴迹之试着张口,眼角眉梢困在一处,声音颤抖。
“真的……一点点……都不怪我吗?”
“你一个人……生着病,躺在这里。你难受、痛苦、快死的时候,身边没有我,没有一点点责怪,没有一点点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