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福王的觊觎
大赛一过,风潮彻底引爆。
陈越的值房门槛都要被踏破了,连门槛上的漆都被蹭掉了一层。
没得到特制刷的嫔妃派贴身宫女来问,那语气是一个比一个急:“陈大人,能不能给咱们娘娘也做一把?钱不是问题,要那种镶红宝石的!我们娘娘说了,要是做不出来,那就是看不起她!”
得了奖的更是得寸进尺:“陈大人,上次那个太素了,这次我想刻个‘闭月羞花’在柄上,行不行?还要配个檀木的盒子!”
连那些稍微有点脸面的大宫女都开始悄悄打听,从袖子里摸出碎银子塞给小禄子:“小禄子公公,帮帮忙,能不能用咱们的月钱买一把普通的‘竹柄版’?哪怕是那试验品也行啊!现在出门要是嘴里没点薄荷味,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皇后更是直接下旨,将“洁齿刷”与牙粉列为后宫份例之一,由陈越工坊定期供应。这等于是一张长期的、稳定的、有皇权背书的“政府采购大单”。
陈越看着修安那本迅速写满的订单簿,头皮发麻。
“大人,这订单都排到下个月了!”修安一边记一边擦汗,手都在抖,“咱们那工坊还没建好呢,这产能……跟不上啊!今天早上刘师傅都发火了,说再催他就要拿锤子砸人了!”
“跟不上也得跟!”陈越咬牙切齿,狠狠灌了一口凉茶,“这就是‘甜蜜的烦恼’!这种风口要是抓不住,咱们就是猪!赶紧去催刘师傅,告诉他,那植毛机要是再弄不好,我就去给他当学徒!给他拉风箱!”
……
就在陈越这边忙得脚打后脑勺,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用的时候,新的麻烦又来了。或者说,是新的“商机”来了。
午后,椒房殿外。
几位低位嫔妃正向皇后请安,说话间,一位平日里颇受宠爱的丽嫔,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小声说道:“娘娘,不是嫔妾多事。只是近来深秋入冬,门口挂起来帘子,这屋里就更闷了,有些近身伺候的奴才……那嘴里的味道,实在是熏得人头疼。刚才小德子给我扇扇子,那口气,差点把我给送走。”
“是啊娘娘,”另一位也附和道,眉头紧锁,“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监,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一张嘴就是一股子腐烂味,咱们又不好明说,只能忍着。这要是万岁爷来了……”
皇后闻言,也微微蹙眉。她是个爱洁的人,这种事虽然不值一提,但也确实影响心情,更关乎皇家体面。
“此事确实不雅。”皇后点了点头,“得想个法子。”
太康公主正好在一旁啃着刚贡上来的蜜桃,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把桃子一扔,提着裙摆就风风火火地冲到了陈越的值房。
“陈越!陈越!快出来!别磨骨头了!”
陈越刚想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被这嗓子吓得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赶紧跑出来,一边整理官帽一边问:“殿下,又有何吩咐?难道是刷子坏了?还是哪位娘娘不满意?”
“刷子没坏,是人坏了!”公主叉着腰,气鼓鼓地说道,“那些奴才的嘴太臭了!本宫刚才的依仗逆着风走,差点被熏晕了!你的刷子能不能把他们的嘴也弄干净点?要是弄不干净,你也别在宫里待了,本宫怕被熏死!”
陈越一听,乐了。这哪是麻烦,这是市场下沉啊!太监群体虽然地位低,但人数众多,而且都有点闲钱,最重要的是,他们为了讨好主子,那是真舍得下本钱的。
“殿下放心!这事儿包在微臣身上!”陈越拍着胸脯,眼中闪烁着人民币……哦不,是银票的光芒,“微臣这就去给公公们做‘特训’!保证让他们一个个吐气如兰!”
……
十日后,太监们轮值的偏院。
这里是宫里最嘈杂、最接地气的地方。陈越带着小禄子,还有几大箱赶制出来的简易竹柄牙刷(用的是边角料竹子和稍微次一点的猪鬃),站在了平时点卯的高台上。
下面是一群刚下值的太监,一个个探头探脑,衣衫不整,有的还在剔牙,有的还在互相打闹,不知道这位最近风头正劲的“牙神”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各位公公!”陈越大声喊道,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卷成的简易扩音筒,“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有旨,为了宫里的空气清新,也为了各位的身体健康,更为了大家能在主子面前多露脸,从今天起,咱们得开展一场‘刷牙大比武’!”
“啥?刷牙?”底下一片哗然,有人嗤笑出声。
“咱家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听说太监还要比刷牙的!”
“就是,咱们这嘴,能吃上饭就不错了,还讲究个啥?”
陈越也不恼,直接祭出大杀器。他让人打开一口箱子,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银锭子。
“各位!这刷子,每人一把!这牙粉,管够!而且……”他拿起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在手里抛了抛,“谁要是刷得最干净,今儿个有赏!赏银五两!前十名都有赏!最后一名嘛……嘿嘿,那就负责刷一个月的恭桶!”
一听有银子,这群太监的眼睛瞬间就绿了,比饿狼还绿。
“五两?!那可是咱家三个月的月例啊!”
“刷!这就刷!谁拦着我跟谁急!”
一时间,偏院里尘土飞扬……哦不,是牙粉飞扬。
几百号太监人手一把竹柄刷,那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蹲在水槽边,奋力刷动。那架势,比洗衣服还狠,比搓澡还用力。
“滋滋滋……”“呸呸呸……”
牙粉夹杂着吐沫横飞,场面那叫一个壮观又滑稽,简直是大型行为艺术现场。
“哎呦,王公公,您这怎么刷出一片韭菜叶来?昨晚偷吃饺子了吧?藏得够深啊!”旁边一个小太监指着王公公嘴角的绿色泡沫大笑。
“去去去!刷你的牙!咱家这是……这是养生!”王公公老脸一红,手下更用力了。
“李内侍,您这牙龈都见红啦!轻点轻点!那是肉,不是铁!”
“你懂什么!见红吉利!这说明刷得到位!把那里面的毒血都放出来了!只要能拿银子,别说出血,就是掉牙我也认了!”
陈越在台上看着这群魔乱舞的场面,忍不住捂住了脸。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但这确实是他在大明朝见过的最有活力的场面之一。
随着一桶桶浑浊、甚至发黑的漱口水被倒掉,整个院子里的空气似乎真的清新了不少,那股常年盘旋不去的陈腐气息淡了许多。
最终,陈越评选出了一名“净口标兵”。那个获奖的小太监咧嘴傻笑,露出一口虽然不白但相对干净的牙,手里攥着五两银子,乐得找不到北,周围全是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看见没?”陈越指着那个标兵,大声说道,“这就是榜样!以后谁要是嘴里再有味儿,熏着了主子,别怪我不给面子,直接扣月钱!这刷子,以后就是你们的饭碗,得护好了!”
这招“胡萝卜加大棒”,算是把这底层的市场也给彻底打开了。太监们虽然没文化,但他们知道,这刷子能换钱,还能讨好主子,那就是好东西。
……
然而,就在陈越以为可以稍微喘口气,享受一下胜利果实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上门了。
太监竞技后次日,陈越工坊的前厅。
一位穿着体面、衣料考究,眼神却透着股傲气的中年人,不请自来,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主位上,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
“这位是……”陈越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眉头微皱。赵王府的人他都认识,这位显然不是。
“在下福王府长史刘泉,特来拜会陈大人。”那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这茶水根本入不了他的口,“陈大人这‘洁齿刷’如今风靡宫禁,连我们王爷在封地都有所耳闻,看了也是喜欢得紧。特别是那牛骨的,王爷觉得,甚是精巧。”
福王?
陈越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号称富可敌国、甚至比皇上还有钱、深受太后宠爱的福王?这可不是什么善茬,那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是连内阁首辅都要让三分的主儿。
“王爷的意思是,”长史放下茶盏,终于正眼看了陈越一眼,但那眼神里满是掠夺的意味,“这工坊的产出,以后直接交由王府来经营。陈大人您只管生产,技术上的事儿您说了算。但这销售、推广,还有这利润的分配嘛……自然由王府来操持。”
他顿了顿,抛出了所谓的“条件”:“王爷有意在江南等地推广此物,想与陈大人谈个‘包销’的合作。您放心,王爷不会亏待手艺人,每年给您……两成的利,如何?”
包销?两成利?
这分明就是想吞并!这是要把陈越变成他们的高级打工仔,还是只给一口汤喝的那种!
陈越心里冷笑,这福王的吃相,比李广还要难看。李广好歹还讲究个“合作”,这福王直接就是“抢劫”。
“长史大人,”陈越皮笑肉不笑,身体微微后仰,“这工坊虽小,但也是皇上御批的,还有赵王爷的份子。这‘包销’一事,怕是没那么容易吧?赵王爷那边,怕是也不好交代。”
“赵王?”长史轻蔑一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赵王爷那边,我们王爷自会去打招呼。那是自家兄弟,只要利润给足了,有什么不好交代的?至于皇上……呵呵,陈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天下虽大,但有些生意,不是谁都能做的。尤其是涉及到江南那边的财路,没有我们王爷点头,您的刷子,怕是一把也卖不出去。”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而且是降维打击式的威胁。
陈越沉默了片刻,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淡淡地说道:“此事体大,容下官考虑几日。”
“好说。”长史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三天。三天后,我来听陈大人的好消息。希望陈大人,是个识时务的俊杰。”
说完,他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一屋子的低气压。
陈越看着他们的背影,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大人,这可怎么办?”小禄子急得团团转,脸都吓白了,“这福王可比太医院那帮人难缠多了!那是真老虎啊!听说他在浙闽封地那是只手遮天!咱们要是得罪了他,以后在京城还怎么混?”
“怕什么?”陈越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击的狠辣,“福王势大,但市场也不是他一家独大。别忘了,咱们虽然不想上李广的船,但李公公可是把这牙刷生意当成了自己的盘中餐。现在有人要连锅端走,你觉得,那只老狐狸会答应吗?”
他沉吟片刻,手里抚摸着桌上的茶壶。
“你说,如果福王知道李公公也对这生意很有兴趣……或者说,如果李公公知道福王想插手宫里的生意,甚至想断了他的财路……”
小禄子一愣,随即眼睛亮了:“大人的意思是……”
“驱虎吞狼!”陈越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福王想一口吞下这只会下金蛋的鸡,也不怕噎着!恶狗抢食,最好的办法就是再扔一条更凶的进去,让他们自己去咬!咬得一嘴毛才好!”
他招手叫来小禄子,在他耳边低声吩咐,每一个字都带着算计:“去,把福王想要‘包销’、甚至想把手伸进宫里、还要垄断江南市场的消息,‘无意中’透露给司礼监那边相熟的小太监。记住,要说得隐晦点,就说福王府的人放话了,这牙刷生意,除了他们王爷,谁也别想插手!就连……司礼监也不行!”
“明白!”小禄子心领神会,眼睛里闪烁着搞事情的兴奋,“小的这就去办!保证让这话传得比风还快!”
看着小禄子一溜烟跑了,陈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宫里的水,真是越搅越浑了。但他不怕,浑水才好摸鱼。
“想抢我的食?那就看你们有没有一副好牙口了!”陈越喃喃自语,随手拿起桌上一把还没完工的牛骨刷,狠狠地插进了笔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