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
这个称呼,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叫过了。
久到,他几乎以为那是上辈子的事情,是另一个时空的幻听。
在他还不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还只是那个被家族遗弃,双腿残疾,深陷绝望的废物时,在那个女人带着一身刺目的光闯入他黑暗世界,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他,却又在无人知晓的暗处,用他当时无法理解的方式逼迫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
她曾经,在极少数他痛到意识模糊,或者高烧不退神志不清的时刻,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或许是怜悯的语气,这样低声唤过他。
只有那么几次。短暂得像是他的错觉。
在他清醒后,她便会恢复那副刻薄冰冷的模样,仿佛那声带着温度的阿烨只是他濒死前可笑的幻觉。
后来,她死了。
在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尸骨无存。
他挣扎着从地狱爬回人间,拥有了无人能及的权力和力量,成为了人人敬畏的摄政王路华烨。
再也没有人敢如此亲昵地不带任何敬畏地称呼他。
这个称呼,连同那个让他恨之入骨又魂牵梦萦的女人,一起被深埋在了记忆的尘埃里。
可现在,从这个名叫林愿的女人口中,他再次听到了这个称呼。
一样的音调,一样那转瞬即逝难以捕捉的感觉。
是巧合吗?
还是说……
路华烨的心脏猛地收缩,一种荒谬又疯狂的猜测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低下头,眼眸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怀里女人有些发白的脸和那双氤氲着水汽,写满了惊惧和依赖的眼眸。
她为什么突然脸色发白?塞壬刚才对她说了什么?
仅仅是威胁,就能让她失态到下意识喊出这个几乎不可能被外人知晓的称呼?完全自爆马甲。
无数的疑问和猜测在他脑中疯狂盘旋,碰撞。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当场质问的冲动。
但残存的理智拉住了他。
这里是宴会厅,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们。
塞壬可能也还在某个角落冷冷地看着。
他不能失态。
路华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手臂缓缓收紧,将林愿更深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不再是之前为了做戏或宣告主权的姿态,而是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颤抖的用力。
“好,我们回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没有追问那个称呼,也没有立刻质问塞壬做了什么。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强硬的保护姿态,半拥半抱着林愿,穿过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无视了某些人欲言又止的神情,径直离开了宴会厅。
而此时,宴会厅里,大部分人还在恭维这位蔚海星的王,都想在这位突然造访的王留的好感。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林愿是因为心有余悸和在头脑风暴,思考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塞壬。
塞壬的威胁如同一把剑悬在头顶,而路华烨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和眼神变化,也没有逃过她的感知。
她不知道那个称呼会带来什么后果,她只是情急之下,下意识地用了过去偶尔会用的称呼,试图唤起他一丝旧情,或者说,是试图用一种更亲密的态度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缓解刚才的危机。
而路华烨的沉默,也让林愿心底直发毛,一时间,开始后悔刚才自己的冲动。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上,但紧抿的唇线和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都显示他正处于极不平静的状态。
飞行器直接降落在摄政王府邸的私人起降坪。
路华烨一言不发,拉着林愿的手腕,大步走向主宅。
他的步伐很快,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林愿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侍女和侍卫们见到他们回来,纷纷躬身行礼,但感受到路华烨身上那股骇人的冷意,都噤若寒蝉,不敢多看一眼。
路华烨直接带着林愿回到了她之前住的那个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路华烨松开了林愿的手腕,但并没有离开,而是转过身,背靠着房门,双眸在房间柔和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种近乎危险的光芒,直直地射向林愿。
“现在,”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威胁性,“告诉我,塞壬对你说了什么?一字不漏。”
对于林愿的称呼,他只字未提。
林愿的心脏狂跳起来,路华烨之前的沉默,只是在压抑,现在,到了清算的时候。
但心底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她垂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他,他扯开了我的衣领,看到了我锁骨下面的……胎记。”
路华烨的眼神骤然一凝。
胎记?他之前并未特别注意过。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林愿的锁骨位置,但因为衣领的遮挡,什么也看不到。
“然后呢?”他追问,语气更冷。
“他说,他说这个胎记,是他认识的一个故人特有的。”
林愿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非说我是那个人,说我伪装了身份,还威胁我,说如果三天内不去海湾使馆见他,他就要,就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您的未婚妻身份可疑……”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路华烨,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充满了恐惧和委屈:“殿下,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他说的什么故人!那个胎记也是我曾经见朋友身上也有,我特意做的,他是不是认错人了,想要对您不利,所以才故意找借口针对我?”
她巧妙地将重点从我是谁转移到了塞壬要针对你上面,试图激发路华烨对塞壬的敌意。
路华烨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穿她灵魂深处所有的谎言和秘密。
胎记?故人?
塞壬的故人,还能有谁?
那个同样死在那场爆炸中的女人。
难道塞壬也和她有过纠葛?所以他才如此执着?甚至认定了这个林愿就是他们的阿愿?
那声阿烨呢?也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