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赵宫女那间逼仄的耳房,烛火跳了最后一跃,彻底熄灭。黑暗如同一张黏腻的网,瞬间覆盖下来,也将方才那番近乎癫狂的低语与诱哄,一并吞噬。空气里劣质蜡烛燃烧后的呛人烟气,混杂着霉味、赵宫女身上廉价皂角的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从她袖口渗出的苦檀药味——她显然偷偷打开过那长春宫赏赐的锦盒。
谢阿蛮维持着瑟缩的姿态,靠在冰冷土墙与潮湿柴垛的夹缝里,手里那半块硬饼早已冰冷。她小口咀嚼着,粗糙的碎屑刮过喉咙,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黑暗中,她的眼睛适应了片刻,便能模糊看见对面赵宫女佝偻的轮廓,以及那双在黑暗里依旧亮得惊人、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焦灼的眼睛。
计划在向她预期的方向发展,甚至更快。赵宫女的恐惧和求生欲,如同被挤压到极限的弹簧,反弹出了不顾一切的狠劲。利用一个“痴儿”去探听甚至窃取李美人视若性命的秘密,这想法既愚蠢又大胆,却也恰恰暴露了赵宫女此刻走投无路的境地,以及……她内心深处对“阿蛮可能真有几分用处”这一线渺茫希望的病态依赖。
很好。谢阿蛮需要的就是这份依赖,这份将她视为“唯一可用棋子”的错觉。只有如此,赵宫女才会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尽可能地为她提供掩护,甚至分担部分风险。
“阿蛮,”赵宫女的声音在黑暗里再次响起,沙哑,带着一种过度紧张后的虚脱,“记住嬷嬷的话。找机会……一定要找机会,进李主子的屋里看看。白天不行,吴嬷嬷或者那哑巴太监可能在附近转悠。最好是……傍晚,天刚擦黑,院子里没什么人的时候。”
谢阿蛮没有回应,只是将最后一点饼屑咽下,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像是小兽进食后的满足。
赵宫女等了片刻,没等到预想中的害怕或抗拒,稍稍松了口气,又压低声音补充道:“别怕,李主子就算看见你,也不会真把你怎么样。你是傻的,她顶多骂几句,赶你出来。你就装着找东西,或者……就说是我让你去送点水什么的。”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狠厉,“万一……万一她真有什么不妥,你就喊,大声喊,嬷嬷就在外面听着。”
谢阿蛮在心里冷笑。喊?若李美人真如猜测那般藏着要命的秘密,被她一个“痴儿”撞破,第一反应恐怕不是骂几句,而是……灭口。赵宫女这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或者说,是随时准备牺牲掉她这枚棋子的托词。
但谢阿蛮要的,就是这“万一”。只有亲身涉险,才能真正触碰到秘密的核心,也才能将赵宫女更紧密地绑上自己的战车。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哦。”
赵宫女似乎得到了某种承诺,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摸索着躺回了她那简陋的铺板上,很快传来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显然并未真正入睡。
谢阿蛮依旧靠墙坐着,闭目养神。脑海中,将这几日所有线索再次细细梳理:李美人的疯癫与小产,墙缝里的红瓷碎屑,吴嬷嬷的逼迫与特殊香粉,长春宫严姑姑送来的“安神药材”,赵宫女被激发的贪生怕死与孤注一掷……还有,苏浅雪那越来越严重的“心病”。
这些碎片背后,到底隐藏着一个怎样龌龊而庞大的阴谋?李美人所守的“盒子”,里面装的,会是直接指向苏浅雪罪证的物证吗?还是某种……更诡异的东西?
无论如何,那盒子必须到手。至少,要先确认它的存在和位置。
机会在第二天傍晚悄然降临。铅灰色的天空堆积着厚厚的雪云,天色比平日暗得更早。哑巴太监送过晚膳后,便再无声息。吴嬷嬷没有出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偶尔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
赵宫女早早将谢阿蛮拉到自己屋里,给她灌了几口冰冷的温水,又将她身上那件破烂单衣使劲裹了裹,低声道:“阿蛮,听着,就现在。外面没人,李主子那边也没动静。你悄悄过去,看看门能不能推开一条缝……要是能,就溜进去,看一眼,就一眼,马上出来!记住,找那个盒子,锁着的盒子!”
谢阿蛮眼神呆滞地看着她,仿佛没听懂。
赵宫女急得额角冒汗,抓住她的肩膀晃了晃:“快去!照嬷嬷昨天教你的做!要是成功了,嬷嬷明天给你找糖吃!”
“糖……”谢阿蛮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嘴里重复着这个字,然后慢慢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赵宫女屏住呼吸,轻轻拉开一道门缝,先探头出去张望了一下,然后推了谢阿蛮一把:“快!”
谢阿蛮趿拉着一双露着脚趾、用破布条勉强捆住的烂鞋,慢吞吞地挪出了耳房。寒风立刻裹住了她,单薄的衣物瞬间被吹透。她缩了缩脖子,朝着李美人那间屋子走去,脚步踉跄,像只懵懂又胆怯的幼兽。
院中无人。李美人的房门依旧紧闭,门前石阶上的食盒未被碰过,覆盖了一层薄雪。
谢阿蛮走到门前,没有立刻去推,而是先侧耳倾听。里面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她伸出手,脏兮兮的小手按在斑驳掉漆的门板上,轻轻用力。
门,纹丝不动。从里面闩上了。
这在意料之中。李美人再疯癫,基本的防备还是有的。
谢阿蛮歪着头,似乎在思考,然后她抬起手,开始“咚咚”地、不轻不重地敲起门来,嘴里含糊地喊着:“阿娘……阿娘……开门……冷……”
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耳房里的赵宫女听得心惊肉跳,差点冲出来把她拉回去。这傻子!让她悄悄溜进去,她怎么敲起门来了!
门内依旧没有回应。
谢阿蛮锲而不舍,继续敲,继续喊,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阿娘……阿蛮冷……饿……”她一边喊,一边用身体去撞门,力气不大,却发出持续的闷响。
终于,门内传来一声嘶哑低沉的、充满警惕的呵斥:“滚!谁是你阿娘!滚开!”
是李美人的声音,干涩,虚弱,却带着强烈的敌意。
谢阿蛮像是被吓住了,停下手,抽噎着,却不肯走,只隔着门板,含糊地、断断续续地说:“亮亮……盒子……亮亮的盒子……阿蛮想看……”
门内骤然一静。
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止了。
过了足足有十几息的时间,李美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尖利,颤抖,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你……你说什么?!什么盒子?!谁告诉你的?!”
“亮亮……红红的……锁着……”谢阿蛮语无伦次,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墙缝里……没有了……屋里……有……”
“啊——!”门内爆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和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肺咳出来的咳嗽与喘息。
谢阿蛮立刻后退两步,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转身就想跑。
“站住!”李美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你……你进来!”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只枯瘦如鸡爪、指甲缝里满是黑垢的手伸出来,不由分说,一把将门外的谢阿蛮狠狠拽了进去!
“砰!”门在谢阿蛮身后迅速关上,落闩的声音沉重而决绝。
院子重归死寂,只有寒风掠过。
耳房里的赵宫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惊叫溢出喉咙。她浑身冷汗涔涔,双腿发软,几乎瘫坐在地。进去了!阿蛮真的进去了!李美人把她拉进去了!她会怎么样?李美人会不会杀了她灭口?那个盒子……阿蛮能看到吗?
极度的恐惧和一丝扭曲的期待,让她趴在门缝上,死死盯着那扇重新紧闭的房门,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
屋内。
光线比院子里更加昏暗。只有一扇极高的、蒙着厚厚尘灰的窄窗,透进一点雪地反射的惨淡微光。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久未通风的霉味、药味、馊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与吴嬷嬷身上相似却又更加陈腐的苦檀气息。
谢阿蛮被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站稳身形,迅速而隐蔽地扫视四周。
屋子比她和赵宫女住的稍大,但同样破败。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木桌,两把歪斜的凳子,一个掉漆的破柜子,以及最里面一张挂着脏污帐子的木床。地上散落着一些辨不出原貌的杂物和垃圾。
李美人就站在她面前,距离极近。借着微弱的光线,谢阿蛮看清了她的脸——比记忆中赵宫女描述的更加瘦削狰狞,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口子,头发如同枯草般纠结披散。她身上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旧棉袍,袖口和襟前有着大片可疑的深色污渍。此刻,她正用那双布满红血丝、亮得骇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阿蛮,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
“说!谁让你来的?!是不是吴婆子?!还是长春宫那个贱人派来的?!”李美人的声音嘶哑尖锐,手指如铁钳般攥住了谢阿蛮细瘦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谢阿蛮吃痛,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拼命挣扎,嘴里发出惊恐的呜咽:“痛……放开……阿蛮痛……没人……阿蛮自己来的……看亮亮盒子……”
“盒子?”李美人眼神疯狂闪烁,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来,似乎想掐谢阿蛮的脖子,却又在半空顿住,只是更加用力地摇晃她,“什么盒子?!哪里有什么盒子?!你听谁胡说的?!”
“墙缝……红红的碎了……”谢阿蛮被她摇得头晕眼花,断续地说,“没了……屋里……有大的……锁着……阿娘抱着睡觉……”她语无伦次,眼神却“无意”地、飞快地瞟向房间最里面的那张床铺。
李美人顺着她的目光,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床,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起来,表情扭曲成一团,混杂着极度的恐惧、怨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她抓着谢阿蛮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
“你……你怎么知道……”她喃喃道,眼神有些涣散,“墙缝……碎了……对,碎了……她们还想找……找不到……永远找不到……”她忽然又激动起来,凑近谢阿蛮,几乎脸贴着脸,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诡异语气,“我告诉你……盒子,是有。但不在床上。她们都以为在床上……哈哈,蠢货!”
她猛地直起身,拽着谢阿蛮,踉踉跄跄地走到屋子角落那个掉漆的破柜子前。柜子很旧,门上的铜锁扣都锈死了,看起来许久未曾打开。
“在这里?”谢阿蛮呆呆地问。
“不!”李美人神经质地摇头,松开谢阿蛮,弯腰,开始用力挪动那个沉重的破柜子。柜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谢阿蛮静静看着。李美人的力气出奇地大,竟真的将柜子挪开了一尺有余,露出后面斑驳的土墙。墙上,赫然有一个被柜子挡住的、碗口大小的墙洞,黑洞洞的,不知深浅。
李美人喘息着,跪坐下来,将手伸进墙洞,摸索着。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虔诚又癫狂的小心翼翼。片刻,她抽回手,手里多了一个用破烂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约莫两个拳头大小的物件。
就是它!
谢阿蛮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依旧维持着痴傻的茫然。
李美人将油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又像是抱着一条冰冷的毒蛇。她抬起头,看向谢阿蛮,眼神复杂难明,有警惕,有试探,还有一丝奇异的、仿佛找到“同类”般的倾诉欲。
“她们……都想要这个。”李美人声音低哑,抚摸着油布包,“用这个害死了我的孩子……还想拿走,毁掉……凭什么?!”她的语气陡然怨毒,“我偏要留着!我就算死,也要带着它一起下地狱!让那些害我的人,永远不得安宁!”
谢阿蛮“茫然”地问:“里面……是什么?亮亮吗?”
李美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牙齿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森白。“你想看?”她问,声音带着蛊惑,“看了……可就再也忘不掉了。会做噩梦的。”
谢阿蛮瑟缩了一下,似乎害怕,却又忍不住好奇,眼神往油布包上瞟。
李美人脸上的笑容扩大,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她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开始一层层、极其缓慢地解开油布包的系带。
油布很旧,边缘磨损。解开最后一层,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个深紫色、木质已有些发黑的旧首饰盒,不大,盒盖上镶嵌的螺钿花纹早已黯淡脱落大半,但正中央,一把黄铜小锁,却依旧完好,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冰冰的光泽。
锁着!
李美人伸出颤抖的手指,抚过那把锁,眼神痴迷又痛苦。她没有钥匙,或者说,钥匙早已不在她手中。她猛地将盒子举到耳边,用力摇晃。
盒子里传来沉闷的、轻微的撞击声,像是什么硬物在滚动。
“听见了吗?”李美人将盒子凑近谢阿蛮的耳朵,“里面有东西……很重要的东西……能要人命的东西……”
谢阿蛮侧耳倾听,脸上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赵宫女刻意拔高、带着惊慌的喊声:“阿蛮!阿蛮!你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快回来!”
李美人脸色骤变,猛地将盒子重新用油布包好,动作快得惊人。她恶狠狠地瞪了谢阿蛮一眼,压低声音威胁道:“今天你看到的,听到的,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掐死你!听见没有?!”
谢阿蛮吓得连连点头。
李美人迅速将油布包塞回墙洞,又奋力将破柜子挪回原位,挡住洞口。做完这一切,她已累得气喘吁吁,额上冒出虚汗。
“滚!快滚!”她一把将谢阿蛮推向门口,自己则迅速退回到床铺边,拉下脏污的帐子,身影隐入其中。
谢阿蛮踉跄着扑到门边,手忙脚乱地拉开门口,闪身出去,又反手将门带上。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成功了。她见到了盒子,确认了它的存在和藏匿地点。更重要的是,李美人亲口承认,那盒子里是“能要人命的东西”,且与她的孩子之死有关。
赵宫女从耳房冲出来,一把抓住谢阿蛮,将她拖回自己屋里,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脸色惨白,上下打量着谢阿蛮:“怎么样?你没事吧?她……她没把你怎么样吧?看到盒子了吗?”
谢阿蛮似乎还沉浸在惊吓中,身体微微发抖,眼神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含糊道:“盒子……有……锁着……柜子后面……墙洞里……她不给看……摇……里面有东西响……”
赵宫女眼睛骤然亮得吓人,急切地问:“柜子后面?墙洞?你确定?!”
谢阿蛮肯定地点头,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和位置。
赵宫女激动得呼吸急促,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语:“墙洞……柜子后面……好,好得很!李美人这个老狐狸!居然藏在那里!难怪吴嬷嬷找不到!严姑姑也……”她猛地停住,看向谢阿蛮,眼神热切,“阿蛮,你做得好!太好了!”
谢阿蛮却瑟缩了一下,抱住自己的胳膊,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她……她说……说出去就掐死我……”
赵宫女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压低声音道:“不怕!有嬷嬷在!只要我们拿到那个盒子,就不用怕她了!也不用怕吴嬷嬷和长春宫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摆脱困境、甚至可能邀功请赏的希望,语气变得亢奋而贪婪。
谢阿蛮垂下眼帘,掩去眸底冰冷的嘲讽。
拿到盒子?凭赵宫女?还是凭她这个“痴儿”?李美人将盒子视作与仇敌同归于尽的底牌,看守得如同性命,岂是那么容易得手的?赵宫女已被短暂的“成功”冲昏了头脑,却忘了巨大的利益背后,往往是更致命的危险。
不过,这样也好。一个被贪婪和恐惧双重驱动的赵宫女,会比一个只知道害怕的赵宫女,更好利用。
“嬷嬷……糖……”谢阿蛮适时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眼神渴望。
赵宫女心情大好,难得慷慨地从自己藏着的、最后一点私货里,抠出一小块不知放了多久、已经有些融化的麦芽糖,塞进谢阿蛮手里:“给!吃吧!好好听嬷嬷的话,以后还有!”
谢阿蛮将糖含进嘴里,甜腻粗糙的味道在口腔化开。她慢慢地舔着,如同品味着这计划顺利推进的、第一丝微弱的甜头。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了静思院。雪又开始下了,细密无声。
李美人的房间里,再未传出任何声响,死寂得如同一座坟墓。
而长春宫的方向,灯火通明,那曾经属于沈青梧的宫殿里,苏浅雪今夜是否又被那“旧式样的女人影子”惊扰,需要点燃更多浓烈的、掺杂了苦檀与其他未知药物的安神香,才能勉强入睡?
谢阿蛮躺在赵宫女屋角的柴草堆上,闭上眼睛。怀中的碎瓷片硌着心口,那冰冷坚硬的触感,与舌尖残留的廉价甜味,形成奇异的对比。
网已收紧一角,猎物半入彀中。但真正的猎手,从不满足于仅仅惊动猎物。
她要的,是连皮带骨,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