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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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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经国!
    中国上空的风雷,虽给旅苏的“孙大”学生,带来尴尬处境,苏联人改以鄙视的眼光,对待中国人。只经国的声誉,与日俱增。
    盛岳说:
    “声明(反蒋)公布后,我们不论去哪里,人见人问,‘蒋介石的儿子在哪儿?’一夜间,他成了知名人物。可是,对我们这一群没有著名父亲的人,价值直线下降。”[5]
    夏天,第三国际东方部,看大势已去,决定遣返国民党籍的学生归国,谷正纲等人,乃于此时归返。
    武汉政府举行清党后,苏联当局恼羞成怒,采报复政策,一面解散“国民党旅莫支部”,一面国共不分,大量驱逐中国学生离境。
    假设照这方案执行,经国后期的十年苏联生活,即可避免了。其奈,苏联方面接受鲍罗廷的建议改变上项决定。鲍罗廷的意见是:“此时遣送中国学生回国,等于帮助国民党执行其清党工作,如系共产分子,等于送他们上刀俎,不如及时控制及软禁这批青年。如其不愿,等待相当时日后,再行遣送,亦不致误事。到那时候,中国的革命情势,或能好转。纵或不能,国民党中央,对于由苏回国的学生,即令不加杀害,也会不敢去信任。”[6]
    第三国际,非仅没有因父亲的事,迁怒儿子,且在苏联政府的安排下,选送到列宁格勒,进入红军军政学校(Central一Tolrnatchef Mititary&PoliticalInstitute)深造。
    斯大林的眼光,毕竟高瞻远瞩,内争,托洛茨基不是他的对手;外斗,罗斯福亦差之远甚。[7]就斯大林言,经国是一颗棋子,掌握这颗棋子,将来时机来临,和蒋介石重打交道,即能待价而沽。
    托玛卡军政学校,位于列宁格勒的尼罗河畔,对面矗立彼得官,左面是共和大桥,右面是彼得半岛。苏联城市中,仅列宁格勒最富欧洲建筑色彩,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经国对这故都,印象深刻,所以,他说“列宁城中的风景有特别的风味。”
    这里,是正规的军事学府,组成分子和“孙大”大异其趣。上课不用翻译,课程偏用军事技术,是为红军训练军事指挥官的所在。
    经国一生没有带过兵打过仗,拥有二级上将军衔,引起不少非议。可是勃列日涅夫生前,不也是升为苏联陆军元帅吗?战场经验固一无所有,却是正宗军校出身,后来被斯大林整肃的图哈切夫斯基元帅(MarshalTukashevsky),就是他的战术教官。
    托玛卡学校,除了教军事,同时教政治。红军以政治为灵魂,且区分党的工作与军事政治工作两种。经国在日记中写下他自己的心得:
    “党的工作对象是党员群众,军事政治工作对象为非党员群众,党对两机关的政治工作,必须互相发生关系,所执行的政治路线是相同的。我们共产党在军队中就是唯一的领导者。在每军、师、旅、团中皆有共产党代表,他的权力与军官相同。军部命令如不经过党代表签名不能有效,连部中有政治指导员制度,他的任务完全与党代表相同。在国内战争时期中,党代表除作宣传训练工作外,尚有检查及监视军官命令正确与否的责任。”[8]
    红军的理论体系和实践方法,解放军依样画葫芦,把美式装备的国军,三年内,摧枯拉朽,打得一败涂地,担任国军政工局长的“孙大”学生邓文仪,束手无策。一九五O年,由经国接手,改为国防部总政治部,企图让他从二十二年前的旧笔记里,找到重整国军和巩固台湾基地的答案。于是海峡两岸,标榜的主义迥异,控制军队的方法雷同。
    经国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久,但成绩斐然。其研究重点,为游击战术,且写成出色的研究报告,因而受到苏联党政机构的重视,吸收他为预备党员,留校担任翻译。
    据“哥大”《民国人名大辞典》的记载,他已经有倦鸟知返的情绪,希望苏联当局允许他回国。第三国际,拒其所请,他再度要求,分发到红军工作,这个请求也落了空。有关他归国的去处,辞典没有作进一步说明,究竟是回到“叛徒”的父亲身边,放弃无产阶级的革命理想呢?还是继续革命的壮志,前往白区上海,坚持和国民党的流血斗争呢?
    另一个使经国想归国的理由,是他和托洛茨基联成一体的意识形态,他是公开同情托洛茨基的托派,卷入到苏联内部党争的漩涡里,[9]“孙大”校长拉狄克遭到整肃,近百个中国学生,进集中营监禁劳改,包括充配到西伯利亚充淘金工人。
    经国沾了是蒋介石儿子的光,没有遭殃,权力斗争中,斯大林取得胜利,大势已定,亦莫可奈何。假使,内心里他仍坚持托洛茨基式的信念,留下去,接受斯大林的领导,就宁愿归国。
    中国的革命形势,空前困难。有抱负的同志,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国土上,前往第一线,才非空谈革命。
    经国自己怎么想,没有得到可靠的信史之前,将永远是个谜。任何猜测,都是枉然。
    斯大林下着妙棋,不让他回国,可也不让他参加红军的行列。某种意义上,经国变成斯大林的人质,斯大林心里想:“你就慢慢儿等着吧!”
    一九二八年六月,经国奉命担任列宁大学中国学生的助理指导,这个任务,轻松愉快。俄文俄语,已有相当基础,又是苏联的识途老马。
    他最愉快的使命,是率领“列大”的中国学生,在苏联境内参观旅行。过去,他被率领,现在他率领别人,行程远及外高加索和乌克兰,到达苏联的心脏地带。
    苏联的目的,不外乎向中国学生炫耀一下“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集体化的光荣成果”,所以,参观团看了不少新工厂、新农场和新电站。经国此行,留下许多极深刻的印象。
    在顿河旁洛斯脱夫城的附近,他看见了欧洲最大的国家农场,面积一千二百亩,机器操作,农场用飞机送信发报。使他为之惊讶的:“工人所住的,都是小洋房,每晨去上工,都是用汽车接送。农场中有俱乐部、电影场、医院、学校、&quot;奇-_-書--*--网- b a o S h u 6 .cOm&quot;公园种种设备。”(10)
    在洛斯脱夫城,经国参观了一个农业机器制造厂,但机器都是德国造的。四十年前的苏联,和今天许多开发中的国家相仿,落后贫穷。共产主义再优越,还是造不出机器来,非靠从资本主义国家输入不可。可惜,经国的世界观,狭窄得很,他的心智被苏联的宣传所蒙蔽了。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经过挑选的样板。斯大林主义,差点毁了苏联的农业生产,即使到今天,苏联产的小麦,还是喂不饱“幸福”的苏联平民呢!
    此行,看到斯大林母亲,和“她说了几句话”,看到“伟大领袖”的母亲,不能不说是三生有幸。
    可是,返回首都的第一天,他得了一场重病,不久住进莫斯科医院。据医生说,进医院的头三天,他根本不省人事,温度常在38度与39.5度之间。
    病很快痊愈复元。所获得的人生启示,十分深远。
    “在病中觉得格外忧闷.我进医院之后,只有三个俄国朋友常来看我,可是没有一个中国人来看过我,心中觉得很不愉快。”
    没有中国朋友照顾他,使他很感喟,“有好几个中国人,口头上说得和我非常亲热,而今日病重如此没有一个来看我。大概他们以为我一定要死了。唉!倘使我死在这里,不知道有没有人来送我出葬?”[11]
    可见,所谓“同志间至高无上的革命情操”,“心携心,手携手”的阶级感情,都是虚伪的教条口号,尼古拉同志生病,他们跑得远远的,口头上,却“非常亲热。”
    纽约世家,当过副总统的洛克菲勒,[12]生前没有朋友,他怕人家打他钱的主意。回国的经国,春风得意,他和纳尔逊一样,孤独得很,怀疑别人想利用他的权势,作为升官发财的阶梯。早年的环境,现实的教训,应当是这个心理形成的主要因素。莫斯科病中的感触,等于在他心底留下一道疮痕,这个疮痕,随着时间慢慢扩大,到了后期,他连半个朋友都没有了。官越做越大,朋友越来越少,成为他性格上最大的弱点。身体一复元,十月间,苏联当局的配他到狄拿马电气厂当学徒,开始真正体验苏联的劳工生活。
    工厂设在莫斯科城外,宿舍却在莫斯科市中心。上工挤电车,好容易挤上去,在车中挤得动都不能动。清晨凭票领面包,有时候缺货领不到,就得饿肚子。上工要在社会主义的竞赛空气下,参加生产竞赛。吃完午饭,要参加工人俱乐部的政治谈话,晚上要到工程夜校去上课,到家已是十二点,面包店关门,又要准备饿肚子。
    这样刻板的作息表,清晰地勾画出他在狄拿马做工人期间的生活轮廓。
    经过如是恶劣环境下的劳动体验,苏联共产党的
    美丽理想和他生活面接触到的丑恶现实,难免不在他的思想领域里,发生尖锐的冲突,诚如毛以亨所说的,他毕竟是个“有国民党本质的共产主义者”。
    可怜这样的日子,他即使想恋栈,也不可能。根据“哥大”《民国人名大辞典》的说法,经国在一次会议中,因对王明(陈绍禹)的攻击,王予以报复,第三国际认为蒋犯了错误,需要接受党的改造教育,“改造”也者,惩处的代名词。
    经国究竟犯了什么错误,而得罪了王明呢?王有权势,是中共驻莫斯科的代表,一言九鼎,挟洋自重。他建议把经国送到西伯利亚的阿尔泰金矿。经国不服,向苏联党政机关申诉,名义上,念他身体太坏,骨子里,斯大林怕轻易失掉这颗棋子,改派到莫斯科附近一个农庄,插队做农民去了。
    注释:[1]Yueh Sheng, Sun Yat-Sen University in Moscow and the Chinese -Revolution,A Personal Account,Kansas.The Uni-versity of Kansas,1971,P119.
    [2]同[1]。
    [3]同[1]。
    [4]同[1]。
    [5]同[1]。
    [6]王觉源著《留苏回忆录》,合北三民书局出版。
    [7]斯大林以对日参战为饵,要挟罗斯福签《雅尔塔协定》,牺牲中国东北的权益。
    [8]蒋经国著《我在苏联的生活》,一九四八年上海前锋出版社出版。
    [9]同[1]。
    [10]同[8]。
    [11]同[8]。
    [12]洛克菲勒的全名是Nelson Rockfel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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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主席·技师·厂长
    一九三一年,苏联发生大饥荒,产生饥荒的原因,主要是人谋不臧,是斯大林加速集体化,“在农村中开辟广阔社会主义建设的大道”的结果。农民农奴化,抵制反抗的情绪,于焉滋长,举国饥荒,惨到人食人的境地。[1]
    消费品、食用品,如鱼肉、糖、肥皂、牙粉、鞋、袜等,无论城市农村,一概奇缺,即使有再多的卢布,亦徒劳无功。
    是否因为经济的条件,还是王明的打击报复,非送经国到农村去体验集体化的“伟大社会主义建设”,除了“哥大”《民国人名大辞典》的一家之言,没有别的有一力资料,足以反证。
    无沦如何.把无产阶级革命理想化、罗曼主义化的经国,再没有比这个考验,更具挑战性了。
    大政治环境、反托斗争、全面清党,正进行的如火如茶。托洛茨基被开除党籍,送去阿拉木图(Alma-Ata)充军;季诺维也夫、拉狄克(前“孙大”校长)等党政要人,受到整肃;到过中国的越飞自杀。
    经国能免于托派的株连,已属万幸。新的政治风暴,终于来临,比起那些煊赫一时的大人物,他又算什么呢?在党里,个人生命,属于组织,服从组织,是党员的天职。
    想到这一层,他又很坦然,主要是他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余地。带着简单的行李,向农村报到去了。
    石可夫在莫斯科区内,离市中心并不远,但它是农村,且是“最落后的一个农村”。这和他过去历次参观过的集体农庄,有机械操作,农民住洋房的“样板”,简直象从天堂跌到地狱那般差异。
    苏联人的排外情绪,并未因“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口号,有所改变:这个事实,托洛茨基都承认过。[2]莫斯科的平民如此,毫无知识的农民,亦复如此。经国说他们不讲道理。“我初到的时候,因为我是外国人,没有一家肯借床铺给我睡。第一夜我就睡在一个教堂的车房里。”[3]
    不讲道理的原因,是这些人的优越感,潜意识的种族歧视。他们奇怪,怎么会来个插队的矮小中国人?至于为什么?尼古拉同志什么出身来历?没有人有兴趣,经国不会去说它,说了也白费气力。
    忍耐恐怕是经国唯一的武器,迫不得已,把自己小资产阶级意识的情绪、骄傲,隐藏起来,用行动表
    现做农民的朋友。其忍辱负重的过程,有他自己的日记,足资征引。
    “第二天,一早就到农场去。农民讲许多话来讥笑我,可是,我很客气的对他们说:‘早安!’后来有一个老农民对我说:‘你应该与我们共同耕田!’我说:‘好!’他们就给了我一匹马及其它的农具,开始我以为耕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可是后来感觉到并不十分困难,惟须多用体力罢了。耕田耕到晚上,身体已很疲倦。回到教堂的车房中,浑身疼痛,倒头就睡。睡到半夜,一个六十八岁的老妇人,起了些同情心,把我叫醒:‘朋友!这不是睡觉的地方,到我的草屋里去睡吧!’‘十分感谢我慈爱的老朋友!不过我今天很疲倦了,明天我来!’我冷冷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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