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节
于限价不限价,而表示政府无能,怕困难和没有决心,处在政府放弃限价政策的时候”。最后他说:“我的主张既与此相违背,则本应辞职……。”这段记载,正印证了那时京沪报纸,“经国坚决反对开放议价”的报导。
行政院的经改讣闻,到十一月一日正式公布,但公布前夕,尚有两处起程炮。
代表“民意”的立监两院,在十月二十九日那天,立院十五次院会开会讨论经济危机,“主张立即取消限价,维持市面,不要只顾面子,不肯承认失败”。监院提出纠正,结论“未能镇之于初,复未补救于后,造成生产减缩、黑市猖撅现象。”这表示,负监督政府的民意“代表”们,对政府已不止是怨,而是恨怒交织。
真正反映知识的子的失望和悲观情绪的,是来自北方的“停教宣言”,北大教授周作人等八十二人,在他们共同签署的声明中说:“……政府对我们的生活如此忽视,我们不能不决定自即日(十月二十五日)起忍痛停教三天,进行借贷来维持家人目前的生活。”教授要停课借贷,该是多么讽刺的写照。这代表着他们对国民政府的绝望和悲呼,哀莫大于心死,由小市民到知识的子。至此,一心一意地等待毛泽东那个红太阳的来临了。
经改失败,翁内阁倒台,起草人王云五退位让贤,经国这场全本武戏,只好落幕告终;发表“告上海市民书”,表示一番歉意,说了些沉痛的话,于十一月六日,悄然离沪,回杭州蒋寓,和蒋方良团聚去了。
金圆券昙花一现,等于把国民政府的外衣剥光,这以后,四野挥师入关,中原震荡,军事上出现雪崩的局面,已毫不足异。而对经国的教训,不仅是“读了一部经济学”,更读到了政治经济学,懂得经济规律,硬用政治手段去对付,必败无疑。曹聚仁写道:
“经国放下经济特派员职位的前一星期几乎天天喝酒,喝得大醉,以致于狂哭狂笑。
这显然是一场骗局,他曾经呼吁老百姓和他合作,老百姓已经远远离开他了,新赣南所造成的政治声誉,这一下完全输光了,有的人,提起了经国就说他是政治骗子;有人原谅他,说这都是杨贵妃不好,害了他,蒋先生的政治生命,也就日薄西山了。”(24)
杨贵妃系指着宋美龄。为了“杨子案”,经国的爱将贾亦斌曾和他拍过桌子,(25)不过,话说回来,没有宋美龄的破坏,经改也不会成功。
《大公报》刊有《打虎赞》,既讽刺也写实,堪为本章结尾的插曲。[26]
万目睽睽看打虎.狼奔豕突沸黄浦。
米纱烟纸实仓库,一夕被抄泪似雨!
惋惜市场变幻多,任从此辈作风波,
笙歌华屋优游甚,哪问贫民唤奈何?
更把黄金通显贵,达官交往恣狐媚,
官商一气共沆瀣,浑水捞鱼力不废,
君记否?
去岁金潮经调团,未呼捉虎事周旋,
雷声过后无大雨,商场虎势尚依然。
而令经济革兴后,限价依从新来打虎显威风,
声誉纷纭腾众口,
或为老虎暗担心,或为辛劳忱使君。
世间到处狼与虎,
孤掌难鸣力岂禁?
注释:
[1]见毛泽东诗《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2]董显光著《蒋总统传》,第三十三章“东北与华北的崩溃”。
[3]曹聚仁著《采访二记》,香港创垦出版社。
[4]同[2]。
[5]笪移今著《从金圆券看经济趋势》,《中国建设》第7卷第13期。
[6]夏炎德著《币制改革有办法吗?》,上海《观察周刊》,第4卷第19期。
[7]笪移今著《箭在弦上的币制改革》,上海《观察周刊》,第4卷第18期。
[8]《中央日报》一九四八年六月八日的社论‘兹为挽救当前社会经济及政治军事等重大危机,实应快谋币制改革,不可借准备未完,条件不足,或时机尚未成熟等理由,再事拖延一。”
[9]蒋经国九月十二日对“青年军联谊会”的讲词,收入《一片忠心》,台北大上海青年服务总队成立二十周立纪念筹备会编印。
[10]同[9]。
[11]程准著《币制改革纵横谈》上海《经济周报》(一九四八年)。
[12] E.harm: The C.'hin"e Currency Stluatwn、Far Eastern Economic Review Hong Kong. Nov 3, 1948 No. 18
[13] 大中著,改革币制已届成败关头》,上海《观察》第5卷第4期,一九四八年九月十八日。
[14]同[13]。
[15]九月四日吴国桢去南京。
[16]同[9]。
[17]同[9]。
[18]“大上海青年服务总队”成立典礼于一九四八年九月二十五日在上海复兴公园举行,队员一万两千人。成立宗旨:(1)打祸国的败类。(2)救最苦的同胞。(3) 做艰巨的工作。(4)尽最大的义务,主要是协助戡建大队,执行“经改”工作。
[19]同[9]
[20]同[11]。
[21]同[6]。
[22]曹聚仁著《蒋经国论》,香港创垦出版社(一九五三年十一月),第76一77页。
[23]蒋经国《沪滨日记》,收入《一片忠心》同[9]。
[24]同[22]。
[25]据徐思贤将军面述。
[26]白忧天写《打虎赞》,上海《大公报》,一九四年盐九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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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南京·溪口·上海
毛泽东乐观的估计,五年左右(从一九四六年七月算起),可能“根本上打倒国民党”,[1]斯大林不信,[2]毛认为“可能”,只是审慎的乐观。
但一切的发展,比毛的初步想象还要快。
辽沈战役,于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二日结束,廖耀湘、范汉杰、郑洞国的部队,先后瓦解,国军精锐,丧失了四十七万兵马。东北失陷,林彪的四野雄师(十二个纵队,十六个独立师,一个炮兵纵队,一个铁道兵纵队,共七十万人)[3]沿着多尔衮的老路的东、中、西三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乘胜入关,直迫平津。
中原战场,九月下旬,济南失陷,王耀武被俘,共军即将长驱直入。下一步,将危及京畿的安全。十月二十九日,国防部长何应钦,召开军事会议,提出江淮必守的主张,放弃陇海线上的城市,集中兵力于徐州、蚌埠之间的铁路两侧,作攻势防御。
蒋先生原属意白崇禧担任总指挥。白先同意,后又变卦。改派宋希濂,蒋不放心,乃落到杜聿明头上,刘峙挂名。
这就是国共双方打的最大的一次战役,史称“徐蚌会战”,或“淮海战役”(中共)。
国军出动的兵力,约八十万人,计有邱清泉的第二兵团,黄伯韬的第七兵团、李弥的十三兵团、孙元良的十六兵团、黄维的十二兵团。另有交警总队、炮兵、工兵、战车等单位。
共军参加的兵力,为六十万人,包括“三野”所属的十六个纵队,二野的七个纵队和华东、中原、冀鲁豫三个军区的地方武装。
论兵力、装备——特别是重武器,国军无不占尽优势,但共军机动灵活,将士用命,战斗意志旺盛。
蒋先生的希望,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聚敌痛歼,挽救危局。不幸,这个希望,也落了空,没有等大兵团展布开兵力,已为敌人各个击破。
前线失利,后方动荡。翁文灏内阁下台,行政院院长一职,乏人问津,历胡适、张群,最后由“阿斗”孙科出来送葬。
蒋先生的最后一张王牌,是请求华府急救。“蒋总统认为须有一种心理上的特殊变动,始足以加强抵抗中共的意志”,董显光的《蒋总统传》进一步指出:“此种心理上的刺激,莫如有一支持中国政府的宣言来自美国。”蒋先生深信“此一宣言纵未能立即补充以物资上的援
助,已足挽回动摇的心理,而制止日益增加的失败主义者。它可作为对共匪的一种警告,使此时尚留在长江以北的中共军队,暂止于华北的收获,以免冒对美冲突的危险。”[4]
杜鲁门的复信,说了些漠不相关的话,表示一下同情,予以婉拒。十六天后,蒋夫人亲自出马,白宫晤杜,旧事重提,要求华府派将领前往中国,及十亿美元的军经援助计划。得到的答复:“除非美国派军参加,任何大量军事援助,均将于事无补。”
杜蒋私下已有嫌隙,种因于蒋支持共和党杜威的竞选,杜鲁门说过:“我恨不得把这些家伙关在监狱里。”[5]外加国务卿马歇尔对南京政府的偏见,国务院中国科的专家们,一致认为国民党已无药可救。任何寻求美国援助的努力,均将落空。
经国形容此一时期,“山雨欲来风满楼”,“中华民族的危急存亡之秋。”
“中共除军事威胁外,更扩大其心战与统战的攻势。一般丧失千志的将领及寡廉鲜耻的官僚政客,或准备逃亡避祸,或准备靠拢投降,或传播中共‘和谈’烟幕。一般善良同胞,亦误于中共的欺骗宣传,希望停战言和,休养生息。‘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一般人精神已趋于崩渍。父亲乃有引退图新,重定革命基础之考虑。”[6]
逼蒋“引退”的动力,来自担任华中剿共总司令的白崇禧。白抗命增援徐州的事,蒋白关系,已临破裂边缘。[7]十二月二十四日,白自汉口发出的“亥敬”电,咄咄逼人,驱蒋的态势,呼之欲出。跟着长沙绥靖主任程潜、河南省主席张轸,直率提出,要求“总统毅然下野”。
中层干部,甚至“激起了一股‘兴师勤王’的念头,”“团结在蒋公的周围,稳定那种局势,”[8]可见危殆之严重。
一月十四日,毛泽东的八项和平条件,等于对南京发哀的美敦书,内外交攻,蒋即使想恋栈,亦时不我与,剩下退路一条——下野。
蒋迟迟未见行动的内因:不甘桂系逼宫,出乎义愤是其一;需要时间,从事必要的部署是其二。至于经国所说:“父亲对于杜(聿明)部待援,已尽最大心力,自信问心无愧,认为此时‘引退’可无遗憾。于是下最后之决心。”[9]其可信的程度那就太低了。
首先,重新部署人事,扩大京沪警备部为京沪杭总司令,任命汤恩伯为总司令,全盘掌握苏、浙、皖三省以及赣南地区的军事指挥权;派朱绍良去福州,张群驻重庆,余汉谋掌广州,离京飞杭那天,公布陈诚为台湾省主席,蒋经国为省党部主委。
派经国率总统府第三局局长俞济时,警卫组主任石祖德等秘密到溪口,布置警卫通讯网,为蒋退居幕后,预作部署。
一月十日,派经国去上海,命令俞鸿钧,将中央银行现金,移存台湾,以策安全。
同月十六日,召见俞鸿钧、席德懋,下令中央、中国两银行,将外汇的整为零,存入私人户头,以免将来遭到接收。
二十一日,正午约宴五院院长,下午二时,在黄埔路官邸,约国民党中央常委叙谈,出示和李宗仁的联名宣言,略谓:
“战事仍然未止,和平之目的不能达到。决定身先‘引退’,以冀弭战消兵,解人民倒悬于万一。”当时的场面,至为凄惋,经国回忆:
“时在坐同志莫不感情激动,甚至有声泪俱下者。其中坚贞同志,对‘引退’事力持异议,终为父亲婉言劝止。最后,对宣言略加修正,即宣告散会。
亦有不少高级军事干部,闻讯痛哭失声。父亲个人的进退出处,光明磊落,其感人之深有如此者。”[10]
我们看过尼克松下台前的哭哭啼啼,里根失掉总统提名时的难堪脸色,蒋先生英雄气短,自属常情。
文告最后一段,勖勉“全体军民暨各级政府共矢精诚,同心一德,翊赞李副总统一致协力,促成永久和平”,话说得堂堂正正,风度翩翩,其实,全是作戏,他一边辞掉总统,一边又挂出总裁的招牌。
依照国民党的惯例,政府的一切政策措施,都需中央常委会通过,再交行政单位执行,即以党领政的意思。蒋是总裁,虽宣布下野,不做总统,仍主持中常会,凌驾李宗仁之上,李拿到一个代总统,却是空头把戏,无控制全局的权力。
离开中常会,蒋驱车先至中山陵,[11]面孔严肃地站在国父陵前,默然无语,已悲从中来。距离一九四六年五月还都,三年不到,江山易手,将何以告慰中山先生在天之灵?四时十分,乘座机离京,临空后,盼咐座机驾驶依复恩,绕空一周,向首都作最后一瞥,苍山含黛,江流呜咽,“别时容易见时难”,落木怆怀,悲恸难已。
五点二十五分,抵达杭州,浙江省主席陈仪迎机,假楼外楼设宴接风,席间陈劝他要“拿得起放得下”可触怒了老人破碎的心灵,陈后来在台伏法,固由汤恩伯报密,说陈有异心,是其主因,陈口不择言,已埋下杀机。
当晚,蒋下榻空军官校的天健北楼,入睡前,告诉经国说:“这样重的担子放下来了,心中轻松多了!”
如果蒋先生真做到“个人进退出处,绝不萦怀”的话,抗战胜利,急流勇退,盖世英名,决不至毁于一旦。如此下场,何来的“轻松”?倒是经国说了真话:“我恭聆之下,无限感慨。”
桂系拿到一个烫手的蕃薯,忙于组阁和谈,蒋氏父子,则徜徉于溪口“山林泉石之间”,等于看南京的戏法。
一月二十八日,适逢农历除夕,“全家在报本堂(丰镐房)团聚度岁,饮屠苏酒,吃辞年饭”,为蒋先生三十六年来第一次“在家度岁”举贺,躬逢其盛的,尚有张群、陈立夫、郑彦棻等。
元旦,“溪口五十里内乡人,纷纷组织灯会,锣鼓喧天,龙灯漫舞,向父亲致敬祝福”,乡里浓郁的人情味,给蒋氏父子带来无限慰藉,至少,把国事可暂时抛到一边。
表面上,蒋先生一介平民,闲云野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