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相见 太子,这是不打算迎本都统回京了……
离开荒蛮的大漠, 映入眼帘的是将士们十多年未曾见到的青绿山水,目之所及就像是一幅幅色彩绚丽的画卷,云卷云舒令人心神激荡。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当年, 他们为保卫中原故土离乡, 这个美丽富饶之地, 是他们梦中之境,是他们在战场上奋力拼杀时心里唯一的信仰。
宣睿对中原的记忆,已经不剩寥寥了, 他没有父母亲人,从孤儿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 心中最看重的便是战友。
此行回京,他带了萧子戚在身侧,将已有妻室的尉迟猛留在都统府处理日常事务。
他亏欠萧氏一门颇多,必须趁此机会把萧子戚的终生大事给解决了, 给老萧家留个后。
队伍中负责押送反王的将士前来汇报,说陆湛在囚牢中已头撞击铁栏杆, 状似寻死。
宣睿瞧了这将士一眼,面色无动于衷,心想死便死了, 老东西自己寻死还省心。
将士看出大都统并不在意反王生死, 正要转去,被萧子戚叫住:“神马眼色,不知道咱这趟回京是干啥吗, 怎能轻易让他死了。”
萧子戚说完,忧心忡忡看向一路上都死气沉沉的大都统:“头,您回京是成亲的, 快活点嘛,别搞得像是去上坟似的。”
队伍里可还载着一百八十八台聘礼,风风光光,极其惹眼,沿途大小驿站官员谁不知道,名镇西北的野狼王宣睿准备迎娶公主。
也不怪他们老大一路上忧心忡忡,阵仗这么大,要是没娶成可真是下不来台。
“滚。”宣睿一路上惜字如金,眼风冷冷扫向多事者。
说来也怪,这一年来,他竟不曾梦到过那个人一次。
自小在狼群中学会的生存法则,唯有做大漠里最强者才能生存,所以当初他怎么可能带他私奔。
掌控不了的局面对他而言,无异于自取灭亡。
可是直至那日分开,他独自回到镇北王府,待深夜回过神来突然发觉,自己好像从那时起就已经死了。
死人怎么会害怕呢,一年的时间,他近乎于无所畏惧的冲锋,歼灭敌人,成为整片西北大漠的主宰。
日复一日的厮杀,让他感知越来越麻木。
这样的一具杀人机器,不知那高居在金麟台上的小公主,可会满意……
建帝企图召集严良军队制衡自己,真是可笑,南疆那群部众,可未曾见识过西北铁蹄的锋利。
严风刺骨,京城已入冬。
不同于在西北的民心所向,万民爱戴,越往京城的方向推进,所受到的欢迎便越少。
中原四大世家催锦韩林,如今权势最盛的便是长公主的婆家催家,最受文官清流推崇爱戴的是锦家,江南韩家又与锦家有姻亲关系,林家这些年日渐衰微,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在云南一带有不小的势力。
越往京中去,百姓们只道太子仁厚,礼贤下士体恤百姓。
虽然亦有部分百姓传颂宣睿在西北的功绩,但是在茶楼、楚馆等人口密集处却是从不许有卖艺说书人提及。
上位者控制舆论,忌惮他功高盖主。
无所谓,宣睿不在意这些。
城门口,太子李景亲自相迎,宣睿眯了眯眼,看清楚了来人。
一身月白色制式朝服,身型比之前所见壮硕了些,佩剑稳稳当当骑于马上,显然这一年没少练。
宣睿骑着赤焰马,一身黑色甲胄装束,高大的身型极富压迫感,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子及随行诸人。
在他身后,是黑压压的十万先行军,剩余三十五万兵马已在途中驻扎盐城。
随着这些兵马整齐的迫近京城,各个携着西北大漠的杀伐血腥气,与中原将士气质浑然不同。
在太子身后,有文官在瑟瑟发抖,彼此间私语道:“带这么多兵回京,他这是在作死。”
宣睿对这些微词置若罔闻,径自率军掠过太子,见城门仍旧未开,目光慢慢悠悠的晃下来,语气里含着几分混不吝问道:“太子,这是不打算迎本都统回京了。”
不同于太子温如冷玉的高洁气度,宣睿一身匪气,睥睨座下人等,像是天皇老子都未放在眼里。
李景早知他非善类,仅一年未见竟变得更加跋扈,看来是绝无可能让他下马向自己行君臣之礼了。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他耐得住性子,淡淡微笑:“宣都统在西北累下赫赫战功,乃我朝肱骨之臣,父皇特命孤出城来迎,岂有不让进京之说,镇北军将士们路途跋涉亦十分辛苦,便由蒙将军带去营地休整吧。”
吱悠一声,两扇朱漆铁门大开,城头兵朗声喊:“迎宣将军班师回朝!”
二人的马并驾齐驱,入城后,只见人声鼎沸,夹道百姓热烈欢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宣将军威武!”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宣将军威武!”
这里,便是京都。
街道上,热闹非凡,有格调的酒楼比比皆是,达官贵人,贵族小姐们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新鲜。
就连严冬季节的风吹在脸上,都是温柔的。
这样一座富贵鎏金的城,将养出的公子小姐们,呵……这便是她的世界了。
忽然不知是谁起的头,一束扎好的梅花扔了过来,宣睿本能的要挡,待看清是什么物什之后,生生控制住了。
有一就有二,一时间围观的人中,无论千金小姐或是平民丫头,皆拿着事先准备好的鲜花或者丝巾朝他扔过来。
宣睿只觉得香风阵阵袭来,闭了闭眼眸,面无表情的走完了整段路程。
前方,便是朱墙深瓦的紫禁城。
进入皇城前,他抬头往上看了眼。
空落落的城墙上,悠悠白云,似乎在嘲讽着什么。
金麟台,苏x紫有些急迫的跑来,见三公主在镜前梳妆,匆匆道:“殿下,陛下宣您跟锦侍郎上殿。”
李幼卿看了眼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拿胭脂按了按双颊。
祸国公主?她笑了,自己真是何德何能,让那野人如此惦记。
竟如此……大张旗鼓的要来迎娶她。
她从小生长在大梁皇室,即便不是建帝亲生女儿,那份尊荣也已浸透入骨子里。
说到底,她不希望宣睿犯下任何谋逆之事。
他此前也明明答应过不会的。
可很快她又清楚的记起,两人作别那一夜,他恶狠狠按住自己说的那句话。
……你好好的,等着本帅兵临!
如今他正兵临城下,一旦触发便是血染京城,百姓流离,不计其数无辜者要受伤害。
宣睿你这个混蛋,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锦城已在外等候,看见她,十分体贴的上前,柔声道:“臣见过公主。”
曾经,李幼卿对这少年郎真是喜欢得紧,喜欢他如玉的风骨,谦和的性情,以及对自己无微不至的陪伴,
她也曾觉得一年前自己是失心疯了,才会愿意委身于一个西北野人。
可是那个野人……
“阿城,待会见了父皇,你什么都不要说,那个人不是好惹的——”李幼卿深知宣睿的秉性,如今他来者不善,当场杀掉锦城都是有可能。
“殿下——”锦城笑了笑,眼中几许无奈和苦涩:“大都统如今风头无两,早已不是从前,连太子殿下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但只要公主还愿意选择微臣,臣就算拼尽性命也会抵抗到底。”青年人朝她伸出手臂,让李幼卿搭在上面。
她压了压心绪,终是什么也没说,同准驸马一道上了马车。
既为公主,便代表大梁皇室的体面,过去她前路未定时尚没有答应与他私奔,如今又怎可背弃父皇跟皇兄。
临进殿前,她刚要将手从锦城手臂上挪开,却忽然被对方大力握住。
“殿下,就这一次。”锦城难得态度强势,目光里含着清浅的柔情:“这一次,您看着臣,只看微臣一人,好不好。”
李幼卿心中忽而觉得酸涩无比,其实两人都知道,此行意味着什么。
宣睿带着八十一台聘礼自西北招摇而来,所图人尽皆知。
当初为了让皇兄死心她利用了阿城,如今那人兵临城下,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平息这场风波,但是那人绝不会坐视自己与阿城成婚。
更让她有愧的是,她所爱之人,正是今日逼迫她下嫁之人。
锦城牢牢握紧李幼卿的手,两人并肩走入大殿,看上去无比登对,就仿若天造地设——
李幼卿全部心神都在前方另一人身上,因此并未注意到,锦城在跟太子交换了个眼色之后,又跟李幼卿身体挨得更近。
其实平日里,他们并未有过这样的身体接触。
锦城心中暗暗说了句,对不住……但是唯有如此做才能让那人失态,犯下不尊天子的罪过,为将来事发被诛留下把柄。
“铮——”的一声,殿上光影浮动,太子李景即刻闪身挡在建帝龙椅之前:“大都统这是做什么。”
与此同时,李幼卿也已拦在了锦城身前,与宣睿面对面站定。
她脑子不笨,加上这些日子都在殚精竭虑的猜测宣睿上京后,父皇跟皇兄会如何应对。
见此情形,立即便意识到了锦城方才的不对劲,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来不及解释了,眼前如冷山般魁梧的男人,正一步步朝她逼近,眼神冰冷无情,一如大漠上空孤飞的鹰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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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放假了
争取一周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