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风从龙
北境,冰盔山脉以西,阎王臂。
这片大陆上最具险要之名的绝地此刻集结着铁黎国最强的部队,云骑队一万人。带队的大将有铁黎国最受铁黎人敬仰的战神赫雷月,铁黎第三大将当世最强射手乌木,以及第六大将昆克。两名九叶境界加一名八叶巅峰,配以一万最为强大的云骑队,在阎王臂上铁黎人所倾尽的,乃是如今铁黎国一半的国力。
在乌木赫雷月昆克眼中,无论任何阻挡,只要不是有着万夫莫敌意的项武,都将被药物状态下的云骑队覆灭。
狭长的阎王臂一轮冲锋最多也只能组织百余人。但如今的云骑队丝毫不弱于初入武道的江湖武者,这样的强悍,即便是百余人所发起的冲锋,也绝对威势惊人。
风雪很急,在隐隐感觉到了前方或有帝国的防线时,对云骑队如今实力有着绝对自信的三位铁黎国大将毫不犹豫的下令从冲锋。数千丈长却只有十数丈宽的阎王臂如同地狱回廊,而奔跑在雪中的云骑队展现了恐怖的爆发力,每一个云骑队成员都有着几乎源源不绝的体力。他们在满是积雪的阎王臂上飞奔竟是没有任何障碍般,如果帝国的将领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更加绝望。
所以赫雷月乌木昆克根本不相信这样的部队会被人挡住。但事实总是让人惊讶。
出乎三名将领意料,狭长的阎王臂上,挡住他们了百余名云骑队冲锋的,不是帝国的千军万马,风雪中的身影只有三人。三人中一人长相俊美,留着颇为风骚的小胡子,境界也最为高深,却偏偏的,穿的最厚,似乎极是怕冷。
另外两名则是道士扮相,一人面相随和带着几分仙风道骨,另一人握着一把桃木剑眉眼间有着剑客才有的锐利。
道教,李四象,司空煮,司空渡。
三人呈三角之势站位,彼此间相隔不过两个身位,三生万物阵。眼前的这道三生万物阵比之宸回当年在南蛮秘境倚月岩上见到的三生万物阵要小很多。但反倒有着更为强大的道家气息不断的充斥在天地间。
三生万物阵被叶依然点评为三胜万物。如果说项武是唯一的一人之力便可万夫莫敌,那么三生万物阵中的每个人虽然都无法做到以一己之力破敌万人,但三人凭借这个阵法,便一切皆有可能。
尤其这是道教最顶尖高手三人。
司空渡司空煮的名头不响,江湖中知道的人不多,但佛宗道教作为底蕴最深厚的两个门派,一直以来都有绝世高手隐而不出,司空渡在归无剑法上的造诣登峰造极,司空煮的太乙飘渺诀便是张天师也自叹不如。而李四象若非当年欠下太多桃花债,其实也该是个虽不肯下山却有着恐怖实力的道士。当然,李四象即便下过山,也是个恐怖的道士。天下第十,场间比李四象更强的,也只有玄生十二一人,玄生十二极其门下弟子在更远的后方。
云骑队展现了强大的实力,飞奔而去,长枪挥舞,每一击都势大力沉。三人之中只有司空煮动了下,太乙缥缈诀有着四两拨千斤之力,风雪之中一金色的太极图纹显现于司空煮身前,亦罩住了李四象和司空渡。
而那些落在了三人阵中的无数力道也仿佛击入了泥沼之中,无任何回应。
于此同时,李四象与司空渡同时用出归无剑法,道家剑气环绕着三人如一道障壁无情的切割着冲撞着三生万物阵的铁黎士兵。而二人联手施展出的道家剑气竟然在阵中不断运转越来越庞大。
不多时,李四象与司空兄弟三人的气势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生万物阵有内锁之势和外放之势,南蛮秘境宸回所面对的便是内锁,三名道家高手药侍将宸回困于阵内。而如今李四象与司空两兄弟用的乃是外放之势。三人如同一处泉眼,不断地有道家剑气如泉水从泉眼中涌出一般,百余名云骑队冲锋无果,甚至还被反伤数十人。
挡在大军面前的人只有三人,却给了三名铁黎大将一种难以攻克的感觉。
赫雷月不急,他抬手,示意第二批云骑队发起冲锋。
不远处的李四象看着马上就将奔袭而来的第二轮铁黎人的进攻,有些愁眉不展的说道:“这铁黎士兵怎么这么强,我与渡同时出剑,不过区区百人,却也未能全部击败,竟然才伤到这么点儿人。”
司空煮笑道:“此乃天下闻名的云骑队,如今的他们服用了某种药物,实力不容小觑。”
李四象问道:“我说阿煮啊,项武大将军不是一人之力就灭了一万云骑队么。虽然他有着天下第一的实力,但我们三人加起来,总该差不了太多才是。”
说话间,铁黎人的进攻已经到来,这才第二轮进攻,聚于三人头顶的太极图案便不断地被强大的刺击冲撞着,微微的开始扭曲变形。而李四象骇然的发现,三生万物阵下所结出的归无剑气虽然有着强大的破坏力,将每一个靠近的铁黎人击飞,却少有能杀死这群铁黎士兵的,他们有的很快的爬起,看起来是受了些伤,但绝对不致命。而爬起的铁黎士兵不再进攻,而是退于铁黎大军阵列后方,让下一批的云骑队进击。
“项武大将军本身有着接近天下第一的实力,极意境界就远非我们能比,而且将军还习得兵家绝学万夫莫敌意。宁门主是天下间最有可能打败项武大将军的人,但在集结了大军的战场之上,两个宁门主也绝非项武将军的对手。”
“为何?”李四象不解。
司空渡也好奇这个问题,不过他剑眉星目之中只有不断冲击的铁黎人,他紧闭着嘴,不让自己的体力有一丝一毫浪费。因为他意识到,这一万云骑队非常难杀。即便三生万物阵无惧一万云骑队,但如果要死守住阎王臂,恐怕将会是一场非常惨烈的消耗战。
司空煮说道:“万夫莫敌意我曾经听掌门说过,除却在战场上有着强大的破坏力,还有着能让修炼者遇强则强的能力,越是深陷绝境,越是被敌军包围,便越强大。某种意义上来说,敌方将领越强,兵马越多,万夫莫敌意的修炼者便能越强。能修炼成万夫莫敌意的,古往今来没有一个不是震惊天下的名将。”
李四象懂了。
“看来对面想跟我们耗,不过我们要是撑住个十几天,待到龙将伤势痊愈,便能扭转局面了吧?”李四象说道。
“话是如此,可这次对手可不弱,恐怕每一天都很难撑过。”司空煮显然成了三人中最清晰当前局面的一个。
李四象却是笑了笑,许是这几天跟李念云待久了,这位道家第二高手显得有些二,他在风雪之中唱起了歌。
歌声慷慨激昂,战意十足。连带着的,司空兄弟也不再想那些糟糕烦心的事情。
“无论能守几天,但我只要还有一丝力气,便不让一个铁黎人越过我的阵法。”李四象说道。
司空渡轻轻的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司空煮叹口气说道:“掌门要是知道你也有这么认真的时候,一定会很欣慰,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意思不拼命了。”
道教的三人莫名的气氛高涨,让不远处的赫雷月乌木昆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赫雷月并不在意,知道了一切计划的赫雷月此刻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风雪之中的三名武者。帝国的部队一定都严阵以待的在阎王臂守着,他们定然以为耗时间等到项武痊愈便能改变战局。
赫雷月嘴角带着一丝幅度极小的笑意,在他看来,项武该当已经是个死人。
在李四象与司空兄弟的三生万物阵法的后方不远处,是佛宗的小夜和玄武门玄生十二。玄生十二原以为佛宗只是派了小天地罗汉,但没想到还派了了一名可以说是史上最年轻的的极意境界,这让玄生十二对佛宗大为敬佩。
“玄生门主,我们为什么不去帮助李道长和两位司空道长?”小夜看着蔽目的风雪,对着身旁的玄生十二问道。
玄生十二说道:“三生万物阵精妙绝伦乃是道教的智慧,这片战场虽然长,但并不宽阔,如今的我们只能让他们作为防线,战场一旦混乱起来,境界低微的弟子只会添乱。”
小夜说道:“所以玄生门主,我们是要等?”
玄生十二点头,道:“没错,我们的目的是要拖住这群铁黎人,将他们死死的挡在阎王臂。”
小夜咬着嘴唇,问道:“玄生门主,那我们……会杀人吗?”
玄生十二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和尚会问这样的问题:“会杀很多人。战场之上,帝国与铁黎本就是国仇,谁也不会留手。”
“可……可小僧不仇恨他们啊……”
“小和尚,你最好收起你的悲天悯人,只要是战争,便不可能没有牺牲,我们能做的,便是以最小的牺牲换来战争的结束,在李道长他们被攻破之前,我希望你最好想明白这一点。”
寒风之中的小和尚面色有些苍白。原本以为这是一场普通不过的修行,这些天在连营里他与李四象李念云有说有笑,与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小罗汉们相谈甚欢,可这一刻到了战场上,他忽然有些怕。
不是怯战,而是畏惧生死。
同样有着某种担忧的,还有玄生十二。作为这场战斗的指挥,受限于地形,玄生十二选择的应对方法是死守。由道家的高手结成的三生万物阵为第一道防线,由他自己与小夜和尚还有佛宗小天地罗汉阵组成的第二道防线,再由佛宗的弟子以及霸剑门玄机剑派和道教等各派精锐弟子联合,以文宿和任随云为领袖组成的第三道防线。
他希望能仅仅靠前两道防线挡住云骑队,这是最乐观的结果。如果前两道防线没有防住,各派的精锐弟子虽然在人数上有数百人,但毕竟没有强大的修为,不会像玄生十二,李四象这些人一样有着随时脱离战场的能力,这些精锐都是门派的未来,但在这个战场上,也最容易死去。
同时玄生十二担心的,还有帝国大营。他有一种不安,不安的由来他说不清楚,明明已经让云慈谷留守在大营,项武应该不会有事,但作为天下最顶尖的强者,他有着强大敏锐的直觉。
……
玄生十二的确没有多想。此刻的项武正在面对一名极意境界的强者。天下极意强者不过个位数,但真正能对项武有威胁的,不过也就宁无邪一人。
只是如今的项武,在上一场战斗里虽然大破铁黎军云骑队万人,却留下了致命伤,实力大损。
萧千业以为项武该当是很容易被击败。无论是谁在铁黎国举国之力的围剿下突围,都不会完好无损的归来,项武体内应该还残留着赫雷都布裂龙刀的刀势。
一招一式都有可能加重体内的伤势,这场战斗对于项武来说,极不公平。
萧千业只看结果,从来不在乎赢的过程,所以能杀死时代最强者之一的项武,他感到很兴奋,他对项武有多敬重,手段便有多狂暴。
这场极意境界的对决里,萧千业展现出了让项武也感觉到骇人听闻的实力。
项武终于知道为何整个北域已是极寒天气,还能再次忽然变冷,因为萧千业瞬息间便能凝冰百丈,那些山脉下的枯木被从地底生出的巨大冰刺被破坏的面目全非,仿佛长着无数冰棱背刺的上古巨兽从地底深处苏醒。
无数的冰锥以各个角度突刺而来。
项武的应对是闪避,他尽量用轻功闪躲,不让自己施展内劲加重伤势,轻功不是项武的特长,但极意境界下任何功法都较之叶之境时有极大幅度的提高。
可萧千业更快。
“招募阿卡司的时候,我便看上了阿卡司的天赋,同时也学得了他的惊风揽月步。虽然终其一生我也未必能如他那般进入月临状态,但面对将军您,我只会比您快!”
萧千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萧千业的进攻也更加密集迅速。极意境界的强者似乎根本不担心内劲的损耗。这片战场不多时便已经满目疮痍,如修罗地狱。
雪域寒天里的天霜寒气威力惊人,但项武真正感到诧异的,在于萧千业的剑法。面对绝对致命的寒气项武还能避开,但面对萧千业的剑法,他根本避无可避,只能以内劲催动万夫莫敌意以掌势以拳风来抵挡。
萧千业的剑,仿佛能从多个角度同时刺来。配合他惊风揽月步下的神速,项武自认便是巅峰状态也避不开这样的剑法。
玄机剑派的绝学,天玄九剑。
强大的气劲围绕着项武,项武知道面对这样的剑法,闪躲已经没有了意义,他能做的,便是在对手杀死自己前,尽可能的凭借万夫莫敌意重创对手。
以自己死亡的代价,换来萧千业的重伤。这很不公平,但这场比斗本就是不公平。
远处山脉上的积雪也开始被强大气劲碰撞的余波给震落,这片战场上的大地在微微的颤抖着,那些前一刻贯穿了天地风雪的巨大冰柱,也不停的开始碎裂,天地间满是碎裂的冰块,这些冰块并没有落于地面,而是继续的在不断地碎裂着。
几近能震破人耳膜恐怖声响以一种密集的频率响起,天地间两道身影忽隐忽现,若即若离,每一次触碰都能引发山石碎裂的强大余波。
这样的对决持续了数十息,先前被巨大冰锥贯穿的战场此刻已经再也见不到任何事物,短短的数十息里,这片战场上的山石,枯木,冰锥全部被强大的气劲碰撞给摧毁。而这片枯林的地面,布满了或大或小的坑洞。
其中一个坑最为巨大幽深。
因为这道坑洞并非两名极意境界强者气劲碰撞造成,而是其中一名强者将另一名强者击落。
项武被击落。雪花飘落在深坑里,落在了项武漆黑的铠甲上,然后迅速的融化,项武的铠甲破开了,是被剑破开的,也是被白色的火焰破开的。李藏剑如果在这里,一定会感到惊讶,他原本断定天机阁主不会昊天掌,但最终让萧千业贯穿了项武防御的,乃是昊天掌至高境界下的今天净天之炎。
若非项武也没想到天下间居然有人可以同时学会至阴至寒的天霜寒气和至阳至热的昊天掌法,这场战斗或许还会持续的更久一点。
萧千业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只是意外这个过程,深坑之中的项武该是没有再战之力。但萧千业同样不好受。他浑身是血,连骨头也断了几根。
他此刻在狂风中大笑。
“哈哈……您真的很强,万夫莫敌在面对千军万马时才能发挥最大威力,而您本身又深受重伤,您最强大的武器那把万夫莫敌戟也未带,如今的您不过只有巅峰时期的两成战力不到,这样还能在短短数十息里重伤我,当真是我见过的最强之人,龙将项武!今日你虽然会死去,但我会替这个时代永远的记住您!”
“哈哈哈哈哈……”
萧千业很得意,如言醒所言,他这样的存在也不会希望有宁无邪和项武这样的存在挡在他搅乱时代的道路上。但这样的人物挡便挡了,即便是天机阁主,也奈何不得。
可如今,项武就将死去,死在萧千业的手里。
“这个时代的开端,就由您的死亡开始吧!”
走到了深坑边缘,萧千业剑指项武,这一刻风雪变得狂暴起来,天空中的黑云仿佛变得更低。
萧千业猛然间感觉到了极大地威胁,他抬起头望着那片黑云许久。但最终,那片黑云又慢慢的散去。
寒风之中即便是萧千业刚才也感觉到了冷汗溢出,某一个瞬间,死亡的气息笼罩着他。
“如果正面承受您一招百师卸甲,恐怕我也会死去。哈哈哈……”萧千业再次大笑。
“可惜,您终究无法完成这一招。”
项武并未失去意识,他此刻艰难的呼吸着,他看不见萧千业,他知道萧千业此刻或许正拿剑指着自己。项武就将死去。
这位龙将生命的最后一刻,想到的是施展百师卸甲,招来黑云以毁天灭地之力将深坑周围连带着萧千业一起毁掉。当然也包括毁灭他自己。
但他无法做到。体内的伤势太重,虽然交战只有短短的数十息,但原本三名铁黎王族对他造成的内伤开始爆发扩散。加上被萧千业这样的强者以昊天掌和天玄九剑击中,项武已经没办法施展任何招式。
这位时代最强的强者终于就将死在这片战场上,天地间是萧千业狂放的笑声。无论是谁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能杀掉项武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萧千业出剑。手握名剑湛卢,以最快的速度冲入了深坑之中。天地变暗的一瞬间,萧千业能感觉到项武不断流失的生机。
他神情中充满神圣之色,因为终结时代的一剑!
但猛然间,一阵狂风袭过,大风呼啸并未扰乱萧千业的剑势,甚至没有让他警觉起来,可他仿佛看到了一道光。
一道赤红色的光,因为那道光实在太快,甚至比他见过的月临之下的阿卡司更快,所以他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在他这个念头从识海里升起的瞬间,他的剑已经刺入了坑底。
锋利的湛卢刺进了岩石未能受到任何的阻碍,这与他想象中不同,无论什么样的神剑,击穿项武的铠甲都不会这么顺利。
萧千业不可置信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深坑底部。感受着尚未完全消失的灼热气流。
项武被人救走,就在他眼皮底下,能驾驭惊风揽月的萧千业目力远非常人可比,速度更是奇快无比,但便是这样,却还是任由那人救走了项武。
那是什么样的速度?
萧千业发出不甘的怒吼,吼声中伴随着强大的气劲,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颤抖。但随即,他又开始大笑,笑的无比狂放。前一刻的愤怒瞬间消失,他想起来了,也认出了那道红光。
项武没能死去让他很遗憾,但那道代表着楚国国运的赤红之芒让他兴奋起来。
……
霜川城。
虽然穿越了霜川城后,极北的恶寒天气便大幅度削弱,但依旧还是寒冷。项武作为龙将,帝国最高将领,当今最强大的武者,如今却躺在一间破庙里。他的铠甲冒着烟,他身旁的年轻人全身也冒着烟。
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幕,秦国的最高将领,被楚国的皇族给救了。
但二人谁也没开口,无论是大难不死的项武,还是刚刚解开了第三道锁的风展,此刻都需要休息。
(我此刻也需要休息,这章比较赶,写的可能略糙,不过等会儿还有个小福利吧。待会儿还有一章,在作品感言里,一万多字,以前写的,因为与本书正文无关,所以发在感言里,这样不会收费,大家无聊的话可以去看看)
第一卷:有间客栈 剧场第一期:不老不死的剑客篇
(哈哈哈哈,不要在意为什么会起这么一个名字,大概表示以后还会有吧,另外,这个故事跟天下第一掌柜毫无关系,不过我的很多配角名字都是不改的,最新一章天下第一掌柜里提及到的司空渡司空煮其实在我更早时期写的故事里算是两个很厉害的人物,正好写到了,所以把这个故事的一个番外发出来。再次说下,这个故事和天下第一掌柜毫无关系,只是角色名撞了,因为以前作者写过不少短篇故事,所以发来娱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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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很多,现在的名字叫渡,这其实也是第二次用回这个名字。此前的名字叫忘记了。不过当时在江湖上,无论我的哪个名字,还是让很多人听了都闻风丧胆的。当然那是段无趣的故事了,就跟前几次醒来一样。
我出生的时候,大秦帝国的统治还很牢靠。因为住在咸阳城,又是商户大家,所以我并没有体会到太多人间疾苦。或者说切身感悟。但或多或少,我也有一些畏惧。关于一个看不见的家伙。
那时南方有水患,难以治理,很多人流离失所。在比较早的时代,本就如此,战争不是人类唯一的威胁。当时的大自然怒起来,威力惊人。虽然就自然本身而言,无所谓破坏不破坏。不同今日,人的领域,和自然领域会分开。作为能对万事万物评判的生命来讲,你们不会希望活在那样的环境下的。
我对自然的恐惧从那个时候就落了根儿。
我从小便喜欢舞剑。我是天生的侠客。后来我的际遇也证实了这一点。总之,就像命中注定,我与一柄剑相遇,然后仗剑天涯。为此,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比如我放弃了家业。
作为布匹商,我的父亲很喜欢给别人建议,关于如何穿。所以他讨厌我练剑。因为没有一个剑客是穿的风华绝代的。但是我却很喜欢那种破旧布衣与锋利宝剑的镶嵌。我的第一个伙伴叫作寒离。是我花重金聘请名匠徐夫子打造。虽然因为用剑者的无名,这把剑一直很低调。但我知道,没有任何师傅教导剑术的我,却一定很厉害。因为我的确是个天才,关于剑道。
父亲经常让我管理家业。母亲则很着急让我成家立业。
我却只想快点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
于是我就等来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用剑。
那天风轻云淡。却并不是个好日子。在我家隔壁的是一户普通人家,姓什么我忘了。他家有两女一子,儿子已经十二岁。照惯例,要送去当兵。一个国家的强大本就体现在战力上。尤其是那个时代,士兵取代一切。
很显然,后面的事情是秦国的兵营需要新鲜的血液,然而这户人家却不想交出自己的儿子。但是也没钱让自己的儿子避开这一劫。
我见到那人跪下哀求,希望帝国放过自己的儿子。我的父母让我不要管这种事情。我知道,他们能让我多年平安无事,自然是因为有钱。但不会有钱到救济别人。
我很感激我的父母。可你该明白,在一个剑客的心中,本就没有高低贵贱,或者说统治与被统治的区别。我本就是一个热血的人。所以我根本没想,在咸阳城内,对着帝国势力拔刀相向代表着什么。
总之,我拔剑了。
让我惊讶的是,在与人交战的那一刻,我发现整个世界都变得很慢。而我,却更快了。剑如此轻盈,挥剑所向之处,几乎不会有任何阻力。而我之外的事物,却因为在近乎静止的超低速状态下,没有任何抵抗力。我能听见被延长了的心跳与呼吸,能看见尘埃如何一点一点腾空,落地。
一切都只在瞬息间。
我说过,我是一个天生的剑客。来了很多秦兵,都被我击倒。而我,已经忘了为何而出剑。我沉浸在这种浑然天成的用剑状态中。
当我回过神时,我的四周,已经满是倒地不起的秦军。我很满足。可是拯救不了原本要救的人。而我,因为被帝国看中这身武艺,进了宫中。
秦宫很雄伟。秦王也十分雄才伟略。他告诉我,燕国有来使。他不希望出任何事情,让我当他的护卫。
我问到:“你又如何相信我会帮你。”
他说:“你救一庶民,是浪费武艺。因为天下不平,战事不息,只会有无数这样的事情重演。而我,是天命所归之人。我可以让天下变得再无战事。”
这番话,自然是帝王术。可我还是信了。本来就是个以战止战的时代,秦国,的确可以办到。
半月后,燕国的使团到来。来人是个很厉害的剑客。此番使秦,是来献图的。要说起来,这就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值得我记住名字的对手了。
我仍记得那天大殿之上,气氛很凝重。秦王的神情却很随和。那个人也是如此,我记得他笑眯眯的样子,很温暖的笑容,却又那么,诡异。如果不拔剑,他一定是个温柔的人。他跪下在秦王面前,重复来意,并报出名号,荆轲。
人头,地图。
就如我们所共知的历史一样。然后是匕首。
他行刺的一瞬间我听到了很淡很淡,淡到我几乎以为是错觉的叹息。我来不及思考。拔出剑的一刹那,时间又如同停住一般,然而,荆轲没有被停住。
在这么一个超慢的空间里。我和他沉默相对了片刻。所谓的片刻,也就一个眨眼间。我看见他苦笑。我当然知道他为何苦笑。恐怕他的一生中,包括我也是,很少会遇到这种情况。
我是说,拔剑之后的那种快。他见到跟他一样快的我。我见到了如我一样快的他。
短匕对长剑。他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有一些经验之举让我好几次濒临险境。
而他们,也在动,虽然很缓慢。
我同荆轲一直没有对话,可我想对他说,逃。我知道如果他要行刺秦王,那么必然会被我刺死。如果他要对付我,那么,会被尽管缓慢却并未真正停止的秦军包围。
但他依旧眯着眼睛笑。然后孤注一掷的刺向了秦王。
他的速度不慢于我,可是他匕首没有长剑长。然后他死了。剑入鞘的一霎那间,我听见了一声轻笑。却不是来自荆轲。慌乱的现场很快掩埋了这一切。我的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或者,还有那一声叹息,那一声轻笑。
不理会秦宫里此刻的混乱。我顺着对那笑声的记忆,追了出去。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过咸阳。直到我父母老去。直到江山易主,我没有回去。
笑声的主人似乎本身就是在等我。我不知道追了多久。也许是我对时间本身就没有概念。总之,印象中过了无数座山,无数条河,无数个村落。我追到这个家伙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
他是个年轻书生,应该是儒家弟子。
这是我与他第一次见面。
那天的对话我也记得。
“我夜观星相,发现秦王会死,死在一个很厉害的剑客手中。我观来一向很准。可是没想到最强的剑折了,因为你这个家伙的出现。”
他也笑,不像荆轲那样笑的很开心,他是很淡然的笑。
“你当时在笑什么?”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追了那么久第一句话是这个。
他说:“我在笑,我既然能看走眼,那么说明我以前所预见的那些我不喜欢的事,也可能是因为看走眼。”
我不是很喜欢这个说话让人听不懂的家伙。
他继续说道:“我能看见很多东西的尽头,比如一个国家,一个朝代,一个生命,一场爱情。我也能看见你的。我猜你不会想知道的。”
疯子。我居然莫名其妙的追赶了这么一个癫疯之人如此久。我不禁有些后悔。不再搭理他,我转身离去,方向不知道,目的地自然也不知。
他又说了,那次谈话的最后一句话。
“你还会经历大概三次这样的命运。但是,终将失败。”
虽然我知道他是疯子,可我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什么命运?没有回答。他已经远去了。果然是个疯子,但却是个速度很快的疯子。
后面的日子就简单多了。我路经了许多村落,跟许多厉害的剑客比武,却从不拔剑。尽管这样辛苦多了,可我依旧没有败。
我不记得过了多久。走了多远。只是后面据那个疯子说,我当时已经挑战过九州的所有地方了。用了十年。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时间,我似乎特别钝。我也还没注意到,我的样子,已经被永远的停在第一次拔剑的时刻了。
我曾以为我的人生全部意义在于剑道上。可是当我无敌于天下的时候,我发现不是这样的。我强大的意义不应该仅仅是我想要强大。
秦国终于还是崩塌了。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可我记得秦王那句话,天命所归,再无战事。可惜,他没有找到长生不老药。
历史本就这样不是么。帝王们以苍生为奴,苍生再构建成历史。而历史,以帝王为奴。秦王死了,还会有下一个自认为天命所归的人。我早该意识到,用战争解决的战争,说到底,算不上救赎,画不圆句号。
但我不会因为这样的觉悟便弃刀。因为实施正义需要强大的力量。所谓侠道,本就是用剑在与世界对话。我依旧,在变强大的道路上行走。虽然我不再关心战事。但是我还是听到了两个名字。
刘邦,项羽。
这两个名字几乎传便神州大陆。起初我并不关心。但是,在我以为自己即将无敌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让我败得彻彻底底的男人。
那是在乌江。
我从一些术士口中得知,这里有一个十分厉害的家伙。无论春夏秋冬,总是一身白衣,银发若雪,腰间一把佩剑从未有人见他拔出。我找了很久。直到某天,我注视到天空中有一朵云始终没有移动,然后在云下,我见到了这个人。
一个风华绝代的剑客。如果我的父亲看见了这个人,他或许会很乐意我走上剑道。
这个人,叫叶愁城。
是第三个,值得我记住名字的人。也许,当时的我甚至还不值得他记住我的名字。
我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高手。尽管他没有拔剑。对于这样的对手,我很高兴。所以一开始,我就将全力以赴。
自荆轲死后的第二次拔剑。两次拔剑的时间间隔很长。因为这段很长的时间中,我一直不需要拔剑。可我知道,我一旦拔剑,实力绝对远在那日皇宫之上。
世界进入静止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大。
但是,没有意义。因为叶愁城实在太强了。我当时能施展出的最快最强的一剑,我甚至感觉到天空中那朵云都在颤抖。狂暴的剑意跟我所敬畏的自然相融,我绝对满意那一剑的水准。
却不期想,只是吹动了他的发丝、
我完全不知道叶愁城是怎么避开我的,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出剑击败我的。我能感觉到,他处在一个更深层次的静止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我就像曾经第一次拔剑时被我击倒的那些秦国士兵一样。而叶愁城,则是挥剑的我。
那是人生中极为极为罕见的一败。也是最惨的一次失败。要说还有什么欣慰的话,便是他眼里的那一抹惊诧。他在惊什么我不知道。他只出了一剑,仿佛苍天后土是因为这一剑而分开,仿佛璀璨星空里流星划过了一道不会消失的光痕。
我没有死。这又让他惊讶。但我感觉我跟死了没有差别。也许再多呼吸一口气就会死,也许心脏再跳一下就会死,也许再飘过一到念头,再说出一句话就会死。
可我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了:“我……要怎么……找你。”
叶愁城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一丝不解。不辨情绪的声音说道:“不久之后,西楚霸王将命丧于此。你若能救下他。我便会来找你。”
西楚霸王项羽,是第四个我值得我记住名字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叶愁城断定项羽会死。可我却莫名的相信他。这样的相信简直让我有种项羽已是死人的感觉。
在乌江的千古悲事发生之前,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在陈城外的林道上,他的部队在雨中行军。我与寒离都显得极为陈旧。不知数的人马蹋着泥泞从我身旁疾行而过。我依旧走我的路。直到项羽的乌骓经过时,我拉住了缰绳。
只要这个人不死就行了。那么就由我带走他吧。
然而他并没有被我拉下马。在我出手的那一刻,他也出手了。于是绳断了,人依旧不动。
他摆手,后面的部队与前面的部队很快便停下了。
很多楚军将我围住。一个十步为径的圈。我在圈子里,他在圈子外。我说:“跟我走。”
项羽说道:“报上名来。”
我想了想,发觉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名字了。在那些有关我的故事里,都是一个不知名的剑客打败了很多有名的人,当然,那些名字我更记不得。
于是我摇了摇头,拒绝回答项羽这个问题,我说:“你会死在乌江。”
项羽大笑说道:“能杀死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对于这句话,我印象深刻。因为刚经历惨败的我,需要一场胜利。看着周围数不清的楚军,我人生中第三次拔剑。剑出鞘的一刹那我终于明白项羽为何如此自信。同荆轲一样,他也是个很快很快的人。
不得不说,我遇到了劲敌。
如果说叶愁城的强大,是一种我无法企及的高深莫测,那么项羽的强大,则是让人感觉到一股近乎浩瀚的力量。
我的剑与他的枪不停碰撞。只是每一次碰撞,我都感觉到寒离的痛楚。
我与项羽不分胜负的交战数十个回合。我略显疲态,他兴致正浓。最终寒离断掉了。而我也倒在泥泞中,很是狼狈。项羽伸出手拉起了我。
他说:“我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我却能比范增张良这些人更能看清一个武者的内心。你无害我之心,我自然无杀你之意。”
他骑上马,部队继续赶路。最后一句是:“像你这样的人物,不该死在这里,有缘再见。”
我又一次败了。却并不觉得有多难过。也许是因为项羽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我的心思在我断掉的伙伴身上。人死不能复生,剑亦然。
我需要一把剑。但我并不急着需要一把剑。因为我相信除非叶愁城亲自出手要杀掉项羽,否则这个世间不会有人能伤到他。而我,即便没有了伙伴,也依然是个厉害的剑客。
年幼的时候我曾经听说北海孔家有位厉害的铁匠。也曾听说南蛮秘境的人会铸造极为厉害的神兵。又说当年秦国大将蒙恬手中的长枪乃是咸阳城一位公输家的隐士高人所造。荆轲手中的鱼肠则是易水边上一位燕人所造。我心里有很多想法,关于寒离之后伙伴。
然而我都没有去。
在路经某个小村落时,我看见有村民给自己儿子做玩具,木剑。削的很好看。我见着不知为何,仿佛着了魔,我问道:“这剑卖不卖。”
那村民很好心:“小孩子的玩具,您要是看的上这手艺,送给您就是了。”
我才注意到这个人身后有很多木制的兵器。我给了他我身上所有的钱。在他目瞪口呆的时间里,我拿着一把木剑,独自远去。
这把剑起先没有名字,后来,疯子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作岁月。
他说他想知道,是我们先折,还是岁月先断。我不喜欢这个喜欢说些听不懂的话的家伙。当然,这是后话。
厉害的剑客当然也是免不了用剑伤敌。然而,在这样的剑客手中,剑只是负责借势的同伴,没有人会用同伴的身躯做武器。我不知道我怎么就忽然悟了这么个道理,大概是接连战败吧。我说过,我是个用剑的天才,即便遇见了叶愁城,我也不觉得自己就输给谁了。
总之,那之后,我的剑再也不会受伤。
找到新的伙伴,拥有些许感悟,我虽然不觉得自己变强了,至少不可能战胜叶愁城,但我还是要去一趟乌江。因为我相信项羽不会死,但我更相信叶愁城不会无缘无故的断言。
只是我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很多厉害的人,虽然不及我和项羽,但都是高手。而这群高手,是项羽的敌人。在众多高手的身后,有个一脸微笑的男人。
我猜他大概就是刘邦了吧。
刘邦的笑容很像荆轲,但是没有那么纯粹的温柔。荆轲是剑客,而他将会是君王。或者我将他与荆轲相比,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或多或少有些赞美,但对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剑客来说,就是诋毁了。
我不讨厌项羽,在他身上,武者的气息大过了君王的气息。英雄虽然治不了天下,但是英雄不该死。所以我不介意用我的剑除掉刘邦身边的所有人。只要让项羽过了乌江,去了江东便好。
可是。
我说了,来得有些迟。项羽的神色完全不在这些武者间。而在他怀中,一个死去的美丽女子身上。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英雄,流露出那样悲伤的神色。
我将剑横在身前,没有人敢靠近。
“今天不该是你的祭日,打起精神来,我带你走。”
项羽没有反应。
有些头疼,虽然,我认为我一个人也能杀过这些高手。但事情却不按照我所想的发展。
项羽回过神时,整个人显得无比平静。当他知道我来救他时,他只是苦笑。
我不太明白,关于死亡面前,笑的意义。比如荆轲死时,疯子的笑。项羽说道:“我还没到需要一个用木剑的人来保护的地步。”
无所谓,反正只要这个家伙不死就好了。
项羽又说道:“报上名来。”
我这次说了个名号,虽然是临时想起的,只是为了让他渡去江东。便随口说了一个渡字。
项羽笑道:“我众叛亲离,想不到最后竟然是你要来救我。渡是吧,记不记得我两第一次见面时我说过的。”
“嗯,能杀死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我的确记得这句话,但我并没有明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原来这不是骄傲的态度,而是命运的注解。
我听见刀子切开血肉的声音。我回过头的时候,项羽抱着怀中女子,大口的喘息。
项羽望着一脸不解的我笑道:“渡,有机会,在地狱了再比过吧。”
这是最后一句。
项羽,西楚霸王项羽,就这么死了。
他死后,刘邦的手下并没有攻击我,这也间接算是救了刘邦的性命。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又听见了一声轻笑。这次他并没有让我追很远。只是离开了乌江,我便见着疯子了。
依旧是那年的样子。没有一点变化。
“你在笑什么?”
疯子说:“我又看见了项羽本该被一群人杀死,却没想到是自我了断。虽然原因不在于你,在于那个女人,可是你毕竟参与了。”
我不懂。
他竖起两根手指,说道:“这是第二次。你又做了一个可以左右历史的小人物。”
依然不懂。
他也继续说道:“救了秦王,也算是帮助这片大陆统一的壮举。而项羽的死去,或许就代表着另一个王朝的兴盛。他的确是值得用新生的时代来祭奠的人物。”
我忽然觉得,也许他不是疯子。
“这个世界上,应该也有跟我们一样的人,历史为车,时间为马,而缰绳却在我们手中。尽管,没有人会去铭记车夫。但不得不说,我们很重要。”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我的确不明白。
他笑道:“我只是怕你活得太长了会想死,那个时候你可得记住我的话。我们,很重要。”
“你是谁?”
书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我叫作司空煮,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司空煮。我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个叫司空煮满嘴疯话的书生,是一个让叶愁城也觉得极为难对付的狠角色。更不知道,有些路,他远比我走得更久。
他算的很准。我在后面,的确又经历了两次,近乎能左右历史的小人物命运。华容道上,我被雇去杀害未来的魏王。雇主很聪明,因为有恩于我,所以我答应做一次佣兵。然而就跟那个长着长长胡须的赤脸刀客一样,他无法出刀,我无法出剑。
所以那个乱世得以延续。尽管最后还是智者窥得天下。但,也就是一个奴隶而已。
再后来是一个叫岳飞的人。是一个值得我记住名字的人。我负责保护他,却注定他会死。
说到这里,你们也该知道了。我的特别之处。是一个奴隶们永远向往的东西。
永生。
不老不死的我,经历了无数个年头。我第一次发现了这个事情的时候是在西汉。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她在长安,乃是商户之女,却希望与公孙大娘一样剑舞天下。
那段岁月很短,也许因为太过美丽。她的脸上有了第一道皱纹的时候,我对她说,大概是我练剑的原因,老得很慢吧。
然而十年过去了,她已然初显老态,我却还是没有一丝改变。在我和她都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她抱着我哭了很久,说:“你注定不凡,而我注定腐朽。”
如今过去很多年,一些情话我已经记不住了,但这句话我却始终记得。她死的时候,我想起了项羽,我明白了一些东西。我也想随她而去,她死前却对我说,让我带着她的剑,走到时间的尽头。
如果我是永生的。那么如果时间有尽头,我一定能等到吧?那之后我的佩剑便多了一把,叫作幽丝。
我渐渐的,变得有些懒。虽然作为剑客,本就是要习惯孤独的。但是在漫长岁月里,任何人都仿佛随时会死去,为了不让自己承受太多岁月赋予的哀悼,我如一个游魂。
直到魏王的军队穿过华容道,直到岳飞告诉我他不肯走。
我发现,其实我根本左右不了历史。
于是我想到了司空煮,这个疯书生还活着么?上苍赐予我这样的寿命,不做任何解释,未免有些不负责任。但我不想死,因为我手里的幽丝。我也想到了叶愁城,虽然几百年过去了,我已经不能用人间的强弱给自己做任何定义了。但我还是没有信心打败他。
只是,如果他活得没有我久,那又有何意义?
很幸运的是,在岳飞死后不久,我遇到了司空煮。
“果然,你也是被诅咒的人。”我说得有些惬意,因为我很庆幸,我不是这条河里唯一的鱼。
“诅咒?原来你是这样称呼的啊,也对,符合你的个性。”他嘴角总是挂着莫名的笑。
我说:“你呢?”
他说:“这是病。病,会剥夺人某些正常的能力,我们,只是被夺去了老死的能力。”
我不同意:“以及赋予了更深的寂寞与迷惘?”
“那只是病的症状延伸而已。就好像发烧的人并不仅仅觉得额头热,而会有其他的虚弱。”
独特的解释。
“我们怎么治病,没有比我们活得久的大夫。”
他摇了摇头,依旧笑道:“没有大夫去治,要么是恶人要么是穷人。按照如今的善恶来看,我两应该属于穷人。穷人治病的法子只有一种。那便是,等。”
等。这真是我和他最适应也最无奈的一个状态。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没有一个帝王可以获得永生。因为帝王的心思在于一国,而真当人到了永生之后,把一千年间所有的战事趣事放进他的人生中,也会发现,是格外无趣的。
如果,你真的能活到那么长,用一个活人的视角,用完整的记忆去记住历史,你一定会觉得非常无趣。这是我的想法,但是司空煮不这么想。
我希望早点见到时间的尽头,历史的终章,可司空煮觉得,既然病了,就该好好享受病人的特权。
司空煮是个很会享乐的懒人。所以他给自己起了个煮字。他常说,历史是河流,时间是引力,而他自己,不在河水之中。水上的人,是为煮。虽不至于上善若水,但说到底,他所做的事情比我做的事情有意义,他在引导历史的走向。虽然,岁月早已让他有了见死不救的铁石心肠。可是但凡你习惯了云上的视角,你便很难再看见尘埃。
而我,忽然觉得那个渡字很适合我。我不在水上,虽然被说成是历史的车夫,但我参与了,我在水中,努力寻找到永生的彼岸,一个不单单是死亡这么肤浅的解释。所以我叫渡。
司空煮总是爱看闹剧,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乱世。而我只在乱世中出没。为了让这段岁月快些。我学会了睡眠,那种以时代为昼夜的睡眠。但凡是太平盛世,便是属于我人生中的夜晚。但凡是纷争乱世,便是我作为剑客的白昼。
睡上一觉,便是数百年过去。
至今为止,我睡了四次。所以我也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四醒。上个时代,已经有了关于渡的传说,下个时代,便得换个名字。
只是传说的寿命,越来越短,到后来,活不过百年。所以我索性不换名字,就叫做渡。而如今,在我给你们讲故事的年代,一个政客的寿命或许都比一个传说长。
在上个世纪。又有了一次大乱世。除却我待得最久的神州浩土,据说,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纷乱中。也在那次历史上最为壮观的百国之乱中,我和司空煮找到一直以来我们都找不到的,因果。
那个时候,我的病快要好了。
那一次,我忽然感觉到我快要老死了。虽然这幅皮囊还倔强的停在第一次拔剑时的模样,可我却从未如此感到衰老。太老了,简直就该立马化为腐朽。可我没有死。因为司空煮。
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他生来就能看见很多尽头,比如一个国家,一个王朝,一个时代。或者一场爱情。然而这世界有两样东西他看不到尽头。一是时间,二是他自己的寿命。他不想我死。他怕。
我原来也会死。而且是最不可能的老死。照顾我的是司空煮。他也在思考。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的病会有要好的迹象。
他问我:“我们说到底,是与别人不一样的。我先前说这是病,只是肤浅的解释,我认为创造一切的自然都会给万事万物相应的能力与使命。”
自然,那个我看不见却又无比敬畏的自然。
司空煮又说:“我们也许是作为某种物种的天敌而存在。因此有着万古不朽之身躯。然而如今,你的生命忽然临近尽头,这样的突兀,简直不像天意,而是人为。”
我一直很难明白这个家伙的话。
可我明白我自己的心。这些年来我一直渴求着一个尽头,如今,这个尽头不出意外的成了死亡。这本来很好。可我却觉得,活一百年是死,活一千年死难道便不是死么?若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方,却还是会死。那也就说明,我不过如此罢了。
但天意如何违逆?
又过去了一年。这一年格外长。因为没有以时代为昼夜的睡眠,没有了近乎停止的新陈代谢。我感受着黄昏临夜的凄楚,一年。
幽丝已经锈蚀,而岁月依旧。坚硬的事物也许本就更脆弱。
这一年,据说外面闹得厉害,我所在的土地,受到了毁灭性打击。我也偶尔能见到司空煮,他显得很忙碌。比我在乱世时还忙碌。我能嗅到他依旧充沛的生命力,却也能感受到一股来自灵魂的疲乏。
直到有一天,风雨交加。他忽然出现在我的身前,仿佛有重大发现一般,兴奋的对我说:“我们不是病的人,而是大夫。”
我不断的咳嗽,声音像两截锈蚀的废铁在摩擦。
他说:“你我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死。”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苍天震怒。无数道闪电照亮世间,像末日,像神迹。而我只看到他淡然的笑意。
无比磅礴的生命力从他的身躯里传入我的身体里。
“这个世界,有很多喜欢编故事的人。我且称他们为造物主吧。寓言,神话,童话,怪谈,演义,不着边际的世界与我们的世界有着的联系远比我们认知的多。”
我知道司空煮在做什么,但我不知道司空煮在说什么。
“我自诩为水上观鱼的人。而你却是渡河之人。如果要改变这个世界,只有水上的人是不行的,盲目的游渡也是不够的。”
我已经感觉回复到了癫峰状态。但司空煮并没有停止,仿佛才刚刚开始一般。
“我能看得比你远,我能看透一个王朝,一个国家,一个时代,一场爱情。但我有两样看不透。”
“时间的尽头,和我自己的尽头。而如今,我也看不到你的尽头了。”
他开始放声大笑。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你说,我们不是病者,而是大夫,是何意思?”
司空煮显得很神秘,说道:“这是我们与造物主的一场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