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邢江今次并没有随独孤珩去汴京, 而庆州诸人,包括太妃在内, 此前并不知独孤珩赠安若珍珠一事。
因此,就算这件事并不算秘密, 但邢漪容的消息,着实有些快了。
当然,独孤珩也有准备, 正是怕有人会作妖,他方才才着人去给母亲送了手串,生怕母亲知道赠珠一事后会不喜安若。
但现在看来, 方才还是有些惊险, 他轻咳一声,对面前的姑娘道,“此事孤也有考虑不周之处, 方才可是叫你难为了?”
看来他是懂了, 安若反倒笑了笑, “并未, 太妃大度, 并没有难为小女, 且王爷的手串也到得及时。”
独孤珩稍稍放心,思及她特来对他提醒邢家之事, 又觉得心内熨帖。
“这几日可还好?都在忙些什么?”
他缓声问她,忍不住又将她看了一遍,虽是淡色袄裙, 民间再寻常不过的打扮,但穿在她身上就是这般亮眼,如同一抹惊鸿,叫这园中的花木皆都失了颜色。
“小女都好,这几日不过帮着父母安顿家中照顾弟妹,多谢王爷挂牵。”
安若垂首回答,察觉他的目光犹如头顶日头,又想起那日在城外时他说的话,不由得想走。
遂又忙道,“小女出来时候不短,怕家中父母挂牵,先行告退了。”
这也是事实,更何况引她出府的人还在一旁等着,独孤珩也知道,不能留她太久,便颔首道,“孤叫人送你。”
安若却摇头婉拒,“家中马车在外头等着,不敢烦劳王爷。”
如此,独孤珩只能遗憾道,“好吧。”
安若便向他福了一礼,继续往府外行去。
及至半路,视线中忽然出现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由三五个侍者伺候,正朝里头行来。
她微微顿了顿,认出了此人。
这该是独孤珩的堂弟,独孤昶。
听闻上一任的镇北王有一胞弟,年轻时便因病逝世,只留下这么个患有腿疾的儿子,老王爷怜悯侄子,时常带在身边教养。
堂兄弟间感情也是亲厚,上辈子独孤珩登基之后,将其接去了汴京,并封了郡王。
上辈子安若虽未见过此人,但身处宫中,总能听到皇家的事,她那时便知道这位郡王爷是残疾,那么现在见到的,自然也该是他。
而果然,待走到近处,引她出府的侍女先停步垂首,向轮椅上的人行了一礼,道,“公子。”
安若便也跟着福了一礼。
对方倒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向她们颔了颔首,目光在安若身上微微顿了顿。
不过不多时,又将目光收回,继续前行了。
安若倒也未多想,待人走远,继续出府,很快就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而此时的王府中,堂兄弟二人正遇上。
独孤昶叫了声王兄,叫人将轮椅推至独孤珩的面前。
“难得能在这园中见到兄长。”独孤昶笑了笑,“今日可是不忙?”
独孤珩嗯了一声,神色一如往常般,也问他道,“今日怎么来了?”
“前些日子听伯母说佛堂的香快用完,我回去做了些,今日给伯母送来。”独孤昶笑答道。
因着身有残疾,他并未能如独孤氏其他儿郎一般自幼习武上阵杀敌,倒是开发了许多文绉绉的爱好,就譬如这制香。
若论起来,独孤昶算得上制香的行家,其所制的香品质上乘,不输于汴京的贡品,且只是送给身边的长辈用,一般人想买也买不着。
听他这样说,独孤珩便没再多问。
独孤昶却忽然问道,“方才进来时碰见了一位姑娘,看模样应是从前未见过的,不知可正是汴京来的那位阮家姑娘?”
独孤珩哦了一声,问道,“你也知道阮家?”
独孤昶笑了笑,“听闻兄长亲自领他们入城,还赐了新宅,城中现在谁不知阮家?”
独孤珩嗯了一声,却不愿与他多谈,只道,“你去吧,孤还有些事要处理。”
独孤珩昶应好,就此与他告了别,继续往太妃的懿兰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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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到晚上,独孤珩才有空去母亲跟前坐了坐。
一进门就瞧见母亲正将那砗磲的手串捏在手中拨弄,独孤珩笑问道,“这手串母亲可喜欢?”
李太妃笑瞥儿子一眼,“你说呢?山高路远的去趟江南,还想着给我带这东西。”
这话中的高兴劲儿自不必说,独孤珩也笑道,“路上看见了合适的,就想着给您带回来了,儿子平时忙,也没什么时间陪您,您喜欢就好。”
李太妃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忙吩咐丫鬟们上茶点,俱都是他爱吃的,不一会儿就摆满了小茶桌的桌面。
只是没等独孤珩端起茶杯,李太妃又忽的想起一事,便忙试着道,“白日里我召了阮家长女入府说话,你知道了吧?”
独孤珩微微一顿,嗯了一声,神色不变的等着母亲的下文。
“那女子却有些姿色,只是这出身……委实有些低了。”
李太妃不慌不忙道,“不过你若真喜欢,留在身边也可,只是一定要先娶了正妃才好。”
独孤珩心间默默叹了口气。
他知道,母亲乃正统贵女出身,心间门第观念十分牢固,若陡然同她说自己的打算,断然是会遭到拒绝。
所以他只道,“母亲想多了,现如今大业未成,这些事都暂且搁一搁吧。”
儿子一向如此,年前孝期一满,她就曾提出要为他操办娶妻之事,他却拒了,一直到现在也还是推脱,李太妃颇有些无奈。
但她也知儿子性情,只好又转了话题,再度试探道,“近来……邢江可是有什么差事办的不好?今日听漪容说,她爹最近在家里闲着呢。”
独孤珩依然并不太想多说的样子,又是淡声道,“他自开春后一直负责通泾阳渠的事,眼下通完了,歇几日也无妨,母亲想多了。”
李太妃暗叹了口气,这儿子太有主意,什么也不听自己的。
只好又道,“政务上的事,论理我管不着,但邢江毕竟是老臣,你父王在的时候最信任他,你还年轻,正需要这班老臣辅佐,如若有什么意见,说开了就好,可千万别生出嫌隙才是。”
独孤珩微微点头,只道,“儿子有数。”
李太妃只好打住话题。
“儿子打算开放临泾关,繁荣两国贸易。”
却听独孤珩忽然道。
这临泾关乃庆州与夏国关口,太平时期常有边民在那处做生意,也曾繁荣一时,只是前些年两国交战,先王便下令将关口封闭了。
这关口已经封闭了约莫二十年,眼下听他如此说,李太妃不禁有些意外,问道,“怎么忽然有这样的念头?”
独孤珩道,“夏国新君李元智上位,正打算休养生息,前些时日还与我写信求和。我们身处边关,汴京又是那番情形,眼下与其树敌,不如携手。再者,一旦打开关口,从前的贸易便可恢复,乡民也可借机增收,算是一桩好事。”
这话很有说服力,李太妃略微思忖一番,也点了点头道,“听来倒不错。”
独孤珩嗯了一声,却有将话锋一转,道,“不过,母亲也知,边关鱼龙混杂,且涉及异族,一旦恢复往来贸易,如若如从前那般放任不管,大约还是会有不少问题。基于此,我打算设立一个番市处,专料理与番邦的贸易之事。”
这倒叫李太妃有些意外,还要设立衙门?
有专人设立律法管理倒也不错,只是……
只是一旦设立了衙门,就意味着与夏国之间不是小买卖,但照理来说,负责边关贸易的衙门该设在汴京,由高氏掌管才是。
而夏国以外还有不少小国,如柔然,匈戎等等,如若此事开了口,便意味着,他们在切断这些番邦与汴京的贸易之路,是实打实的在向高氏挑战了。
这叫李太妃不由顾虑起来,“汴京不知会不会意见?”
却见独孤珩只冷笑一下,道,“有意见又如何?自父王去后,我们隐忍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出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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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
一阵一阵的呻.吟声又从不远处传来,掺在夜色之中,犹如鬼泣,直叫人毛骨悚然。
武王在房中烦躁的来回踱步,听见这声音,又忍不住去问新找来的大夫,“世子如何?”
大夫扑通一声跪地,连头都不敢抬,只战战兢兢的道,“请王爷恕小的无能,这箭实在是深,又在世子脑中,轻易不敢取出,否则只怕……”
说来也是惨,眼看着高霁中箭已有一个多月了,竟然没有大夫能将箭取出,那箭由他左眼射入脑中,一直插在那里,其惨状连武王这个做爹的都不敢多看。
今日这大夫是费尽力气从南粤请来的名医,竟然也是束手无策,武王气得一掌拍在桌上,“难道我儿要这样一辈子!”
却听大夫战战巍巍的向他谏言,“请恕小的直言,世子如此,只能是日日白白承受痛苦,王爷不若……不若另做打算吧。”
另做打算……
武王一怔,竟是说不出话来。
恰在这时,门外又有人来报,“王爷,汴京来信……”
“呈上来!”
一声令下,立时有人将信件递到了手上。
武王匆忙打开,待读完,却又是大怒。
原来,自打一个月前高霁出事之时,他便向皇兄参奏独孤珩擅闯江南,要求朝廷出兵诛杀,直到今日才等来回信,而他的这位皇兄却只劝他稍安勿躁,道是现如今没有证据证明射中高霁的确实是独孤珩,朝廷出兵,名不正言不顺。
若非来信的是他的皇兄,他只怕要当场骂出声来!
可没办法,谁叫这朝廷积弱,不是一日两日,而这些年来,他们又轻了敌!
原以为四年前将独孤岳解决掉,独孤氏便会一蹶不振,却哪知,其子竟然如狼似虎,更是不容小觑。
武王只恨,当初离京时没将那小子解决掉,留下祸患,将自己生生吃了这场哑巴亏!
而眼下放虎归山,皇兄又不管,他总不能自己带兵去庆州诛杀对方。
一口恶气堵在胸间出不来,偏在此时,高霁的呻.吟声又进了耳朵……
武王咬了咬牙,终于发话道,“你们准备一下,定要叫世子舒舒服服的走。”
这叫房中众人皆是一顿,那位大夫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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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的消息传到庆州,已又是近半个月后。
在阮家到来之前,庆州的织造业并不算发达,仅有的几家织坊织的都是棉麻一类平民所用的布料,如以绫罗见长的阮家织坊这般,竟是当地头一家。
也正因为如此,阮家在当地新寻的织娘都有些手生,加之织机还是从江南运来,与本地的织机又有不同,所以初时的日子,效率并不高。
为了尽快叫织娘们上手,这些日子阮青岚,秦氏甚至安若都亲自下到织坊里,手把手的教织娘使用织机,讲解各种绫罗的织法。
芳若留在家中照顾小弟,赵家夫人刘氏知道他们一家的情况,也时常去帮小丫头的忙;而明瑜,已经去了庆州有名的兰山书院读书,正与赵家二公子赵仰为同窗。
这日一早,安若与爹娘才到织坊,忽然就听见了赵达的洪亮的声音,“阮兄,阮兄……”
时值上午,想赵达这时候过来,或许有什么要事,一家三口便忙放下手头事相迎,却见到赵达一脸喜色。
且不等他们问,对方便迫不及待的讲了出来,“阮兄,我这得了两个,哦不,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这叫阮家人一片意外,阮青岚忙问道,“什么好消息?”
赵达快人快语开门见山道,“第一桩,临安那个狗世子死了,连丧事都办完了。第二桩,你那个狼心狗肺的大哥一家也跟着陪了葬。”
话音落下,阮青岚秦氏及安若都是一怔。
虽然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事,但眼下真的听见,还是叫人有些意外。
“他们……都死了?”
秦氏还有些不太敢相信的样子。
赵达大大咧咧,“那是自然,那狗世子都活不了了,武王府气儿没处撒,自然要找他们出气,今早主上那里才收到的消息,那一家子落了个谋害世子的罪名,除了前些日子先没了的那个老太太,其余都没幸免。”
想来也是,那武王府岂是善茬儿,阮青江惹上这样的主儿,这样的结局也是必然的,否则,如今成了刀下亡魂的,怕是阮青岚一家子了。
但那毕竟是同父的有血缘的亲戚,阮青岚与秦氏乍听之下,心间还是难免有些唏嘘。
赵达看在眼中,赶忙岔了话题说,“还有一桩喜事没说呢,你们想不想听听?”
安若禁不住好奇,问道,“是什么?”
却见赵达笑着对她道,“主上下令设立番市处,打算任命你爹为番舶知事。”
作者有话要说: 某王:高兴么?
某若:孩怕,有种阴谋的赶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