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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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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死人的手段……”
    江照雪笑起来, 故作认真道:“我们修士还真挺擅长。”
    听到这话,冥瞳孔一紧,明显惶恐, 却还是强作镇定:“那就试试!”
    “行了。”
    江照雪神色郑重几分, 看着面前手握竹筷, 倔强盯着她的少年, 语气软和下来:“同你个玩笑罢了,你不用害怕, 我问什么, 你答什么就好。”
    “你发誓。”
    冥逼着她,沈玉清神色顿冷, 当即欲喝:“你放……”
    “好。”江照雪没让沈玉清说完,直接应下, 举起手来,语气仿佛是在哄一个孩子一般,格外纵容道, “放心,只要你想活, 我一定保护好你……”
    说话间, 江照雪便感觉熟悉的松柏香从身后贴来, 衣衫撩淌过她的手背, 江照雪心上一跳。
    随即她便感觉沈玉清目光看了过来,她目不斜视, 故作不知裴子辰来到身后, 只听着瓷器轻落在桌面,看着冥,语气放缓下来, 笑着承诺:“绝不会让你出事。”
    身后人放好茶杯,在这话语间收手回身,走回沈玉清身后站定。
    等他回来,沈玉清才收起目光。
    江照雪心跳有些压不住,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旁侧的慕锦月,便见她似乎是在观察他们。
    看见江照雪目光扫来,慕锦月匆匆收回眼神。
    这一番暗潮流涌落在冥的眼中,他盯着他们不说话。
    江照雪感受到冥的眼神,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笑着询问:“你意下如何?”
    冥听着,警惕着放下筷子,低声道:“你问吧。”
    “你知道圣池是做什么的吗?”江照雪直入主题。
    “不知道,但教内一直有个传闻,”冥平静道,“说是圣池盈满之日,将引领众生归于鬼道,创造无忧盛世。”
    “盈满?”江照雪抓住重点,“它里面装什么东西?”
    “血。”
    冥开口,江照雪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的。”
    冥没有藏着掖着,回应道:“圣池在雪苍山脉一座山腹之中,外面石门大锁,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模样,能进圣池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每个月都会挑选进入圣池种的圣池种,另一种则是负责搬运玄青石的人。”
    “玄青石?”
    江照雪第一次听到这种石头,有些奇怪:“这是什么石头?”
    “西域特产的一种黑石,圣池从建造开始,对这种石头的需求量就很大,几乎每月都需要搬运一批进入圣池之中。这两种人进入圣池后都不会再出来。有一年因为一个劳工意外死了,缺人搬运玄青石,便临时让我过去帮忙,把玄青石送到门口时,我才意识到我来了什么地方。”
    冥的声音很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继续道:“我知道进去就是死,所以在通过长桥时,假装力竭滚下长桥,跌入桥下暗河跑了出来。滚下去前我看到了圣池里的场景,里面是一个血池,人一进去,血水就会像活了一样把人吞没。”
    江照雪听着,分析着情况,继续询问:“那按你所说,圣池在雪苍山山腹之中,我们直接过去就可以,是吗?”
    “圣池外有传送大阵,一旦有人强闯,圣池会立刻搬运到其他地方。”冥仿佛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冷静道,“我想你们去圣池应当有所图谋,若是见不到,岂不功亏一篑?”
    “可我们现在能怎么进呢?”江照雪听着,思考着道,“我们没有拿到圣池种的名额,你看上去身份也不是能让我们直接成为圣池种入圣池的样子吧?”
    “教内现下急缺玄青石,”冥似乎早已做好打算,淡道,“若是你们能找到玄青石,伪装商队,以信徒之名护送玄青石进入圣池,他们应当不会拒绝。”
    听到这话,江照雪没有立刻出声,旁边人也都在等着她,想了片刻后,江照雪笑起来:“算啦,我卜一卦就好,若是咱们当真过去能找到我们要的东西,就是大吉。”
    说着,江照雪取出乾坤签,在众人注视之下,抬手摇出一根签来,看到上面“上吉”之后,她眉头一挑,转眼看向旁侧少年,笑道:“既然我的签说上吉,那我就信你一次,你最好不要骗我。”
    “你也不要骗我。”
    冥说着,仿佛是想起什么,语气里终于带了几分情绪。
    江照雪有些奇怪,微微皱眉,但想了想,自己似乎也不认识这号人物。
    她在这个世界,认识这个年纪的人,也就李修己。
    可是李修己十七岁,面前这个孩子只有十五,况且他当年被新罗衣拖走,她也卜卦确认了生死,他……应当活不下来的。
    江照雪始终抱了一份怀疑,忍不住多看了冥一眼,但也没有将这猜测放在明面上,只道:“行吧,这位小公子应当也累了,子辰锦月。”
    江照雪转头去端茶杯,淡道:“你们先去安置冥公子。”
    两个弟子得话一愣,随后便意识到江照雪是在赶人,虽明显犹豫,但还是抬手行礼。
    裴子辰率先上前,伸手扶起冥,低声道:“公子随我走吧。”
    “我随你走了,”冥顺着裴子辰的手起来,由裴子辰扶着走出门外,扫了一眼心事满满跟在身后的慕锦月,压低声提醒,“这房里,可就只剩下两个人了,我的话,你好好想想。”
    裴子辰仿佛什么都没听懂,只扶着冥走下台阶,低声道:“小心些。”
    等所有人出去,江照雪喝完茶,将茶杯放下,开了山河钟彻底隔绝外界后,才抬眸看向沈玉清。
    沈玉清明显没有了昨夜的失态,看上去又是往日冷淡模样,江照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自我调理,反正也与她无关,便先挑了重点道:“昨日你心情不好,正事还没谈,我得问你一件事。”
    “你说。”
    “昨日你见慕锦月,结界真的碎了吗?”
    江照雪盯着沈玉清,沈玉清疑惑皱眉:“为何如此问?”
    “回答我是与不是就行了。”
    沈玉清一时没有答话,江照雪笑起来:“怎么,这时候还在维护她?”
    “我不是维护她。”沈玉清立刻回话,似是思考着什么,只道,“我昨夜回来,她房间里的结界的确是碎了的。”
    “我的结界碎了我会知道,除非一种情况,”江照雪盯着沈玉清,“它是从里面碎的。”
    沈玉清一愣,江照雪肯定出声:“这也就意味着,昨夜是她自己主动出去的,你同我说句实话,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带着她?”
    沈玉清面露犹豫之色,明显是在挣扎什么,江照雪盯着他的神情,继续追道:“我们从五年前过来,宋无澜一直盯着我们,对我们行踪极为了解,昨夜她主动去当人质……”
    “她不可能有问题。”
    沈玉清立刻开口。
    江照雪盯着他的眼睛,这句话他说得极为坚定,江照雪察觉什么,笑着道:“为什么这么相信她?”
    “宋无澜是一个一千年前的人,”沈玉清似乎是觉得她无理取闹,反问她,“她一个灵剑仙阁的弟子,怎么认识宋无澜,又为何要帮他?”
    江照雪没有说话,她轻敲着扶手,试探着道:“这个嘛,就两种可能。要么呢,是为了情。可能是太想你了,也可能是想同我斗气,用她的命赌一把,看看我和她之间,你会选谁。”
    “无稽之谈!”
    沈玉清一听,立刻蜷起手指,感觉那根消失的红痕仿佛还在手上,疼得发烫,坚持道:“她不是这种人。”
    “那就只有第二可能了。”
    江照雪说着,神色冷了下来,她凑上前去,盯着他眼睛,冷声追问:“她到底是谁?”
    沈玉清听着,睫毛轻颤,他迎着她的目光,看着靠近在面前的人,似乎是竭力克制着情绪,反问道:“你我分开这八年里,引诱你那个人是谁?”
    “你突然问这个,是想转移话题,还是她和你问之人,是一样的位置?”
    “你如此反问我,是当真有这个人?”
    两人互相发问,不答一言,对峙片刻后,江照雪率先笑起来。
    她坐直身子,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叹了口气道:“沈泽渊啊,你在我面前可真是从来没低过一次头。”
    沈玉清垂眸无言,似是不甘。
    江照雪得了答案,也懒得与他多说,换了话题道:“既然你坚持慕锦月没问题,那我们就要往另一个角度想了。他现在对我们行踪了若指掌,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那就有其他缘由。或许我们每一步都在他掌控之中,今日这个叫冥的孩子话不可信。”
    “但他们为了诱我们步入陷阱,会放出真的消息。”沈玉清知道她的意思。
    “宋无澜在雪苍山。”江照雪肯定开口。
    沈玉清抬起眼眸,同样肯定道:“斩神剑也在雪苍山。”
    “那个圣池未来会带所有人归于鬼道的预言,大概率是这个圣池会在某一刻爆发让许多人丧命,而宋无澜之所以会等到我们五年后,他一定缺什么东西,在等待时机。”
    “你我联手,他没有能力杀我们,”沈玉清也跟着分析道,“所以他拐着弯,给我们提前设伏,不断消耗我们。昨夜七夕,可能只是为了削弱我们的第一步棋,而这个冥,或许就是他留给我们的第二步棋。”
    听到这一点,江照雪终于意识到什么,目光落到沈玉清腹部,询问道:“你伤势如何?”
    同心契只会分担致命重伤,慕锦月的伤,他们平分过第一次后,沈玉清就算还留残伤,也不会再分担给她。
    她不清楚他伤势具体情况,但既然受伤,必定会影响他,而裴子辰为她疗伤后,也会受影响。
    这一波,他们四个没一个好的,宋无澜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她从大局考虑,沈玉清知道她不是关心,但听见这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什么压着的情绪翻涌上来,突然便有些眼酸,转过头去,闷声道:“小事。”
    “那就好。”
    江照雪点了点头,沈玉清一瞬又有些气闷。
    如果放在过去,她不说早就会在昨夜第一时间询问他的伤势,就算延迟到此刻再问,也当知道他的脾气不会示软,会坚持再看看伤口。
    可现下她却直接带了过去。
    他心中发涩,无意识捂上伤口,江照雪没有在意,只思考着继续道:“我们现下暂且将计就计,跟着他们进雪苍山,如果斩神剑足够近,寻时镜能感觉到吗?”
    “能。”
    “好极。”江照雪颇为高兴,点头道,“那你先休息,我去找裴夫人商量一下玄青石的事宜。”
    说着,她便想起身,沈玉清却拦住她,低声道:“等等。”
    江照雪闻言转眸,便见沈玉清似是犹豫,江照雪挑眉:“什么事?”
    “我昨夜,找了裴子辰。”他挣扎着说出这么一句。
    江照雪得话一挑眉,故作不知:“哦?”
    “此举太过失态,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聊什么?”
    “你应我一句实话。”沈玉清竭力克制着自己,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艰难,“这八年,你有没有……对别人动过心?”
    江照雪没有说话,沈玉清整个心都吊了起来。
    他看着地面,声音干涩:“是九幽境那个魔修?”
    “无聊。”
    江照雪转身往外,沈玉清终于出声:“你我是夫妻,你就算再没有分寸规矩,也当有基本伦常,蓬莱是这么教你的吗?!”
    “与蓬莱没有关系。”
    江照雪一听他提及蓬莱,立刻回头,冷声道:“第一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第二我没必要和你解释什么。大家一路同行,各自安好吧。”
    “可我是你丈夫!”沈玉清站起身来,压着语气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你我事关两宗,你与裴子辰结命侍契约,与那个九幽境魔修牵扯不清,我知道你没有做什么,可你至少顾忌三分给两宗留个体面吧?!”
    “你同我谈体面?”江照雪觉得好笑,“你和慕锦月都算清清白白,我怎么就没有体面了?”
    “我说过我和锦月只有师徒之情没有其他。”
    “那我和子辰更只有教养之情、与那位前辈萍水相逢,没有其他!”
    这话出来,沈玉清没再反驳,只死死盯着江照雪,气息急促,一言不发。
    江照雪冷眼看着他。
    僵持之间,门外响起青年温和行礼之声:“师父,师娘。”
    听到这话,江照雪和沈玉清一起转眸看去,便见裴子辰和慕锦月已经回来,两人站在门口,裴子辰还保持行礼姿势,神色恭敬,仿佛完全没听见方才他们在争执什么。慕锦月眼中满是关切,左右看着江照雪和沈玉清,似是不安。
    江照雪和沈玉清两人回来,都将情绪压了下去,各自转开脸去。
    沈玉清平息着气息,冷声道:“什么事?”
    “方才弟子已将冥公子安置,”裴子辰答得一板一眼,平静道,“不知师父师娘接下来做何安排?”
    “去找裴夫人,”江照雪立刻吩咐,“打听她在哪里。”
    “已经问清楚了。”裴子辰应声,“方才长廊见到管事,弟子问过,裴夫人今日都在城东绸缎庄中盘账。”
    “那就走。”
    江照雪闻言转身,沈玉清见状紧随上去:“你我尚未谈完……”
    “别跟着我!”
    江照雪甩袖怒骂,裴子辰脚步一挪,挡在沈玉清面前。
    沈玉清冷眼厉喝:“让开。”
    “师父!”慕锦月见状赶忙拉住沈玉清,急道,“师娘正在气头上,您让师娘缓缓!”
    “师父不必忧心,”裴子辰也跟着安抚,语气不徐不疾,“弟子会跟好师娘,还请师父稍作休息。”
    “你……”
    “师父冷静些!”慕锦月一看这情形,赶紧拉住沈玉清,“您若对师兄动手,只会与师娘矛盾更深,先缓缓!”
    听到这话,沈玉清动作一顿,他看着面前任打任骂的裴子辰,胸口急促起伏,却也没再做什么。
    裴子辰见他冷静下来,抬手行礼:“弟子先去了。”
    沈玉清不说话,他死死盯着裴子辰,看着裴子辰离开。
    等裴子辰跟着江照雪走远,慕锦月这才转过头来,似是有些忧心看着他:“师父,您本就抱着低头之心而来,师娘纵是不对,您忍忍就好,何必争执呢?”
    听到这话,沈玉清一僵,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怎么又吵了呢?
    他也不知道。
    这两百年,他们见面就吵,他早就吵不动了。
    与她见面之前,他想过很多次和她重逢。
    他想既然不会分开,也已经两百年,就算了吧。
    她本就任性,他也知道,既然是他妻子,那他就一并担着,她胡闹便胡闹,他容她几分。
    他本是想退一步,先稳住她,等她气消便就罢了。
    可等见了面,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直到昨夜,他再也无法掩耳盗铃,清楚意识到她离开他八年,早就与过去不同了。
    她认识了新的人。
    或许比他还强,还优秀,还让她怦然心动的人。
    一想这件事,沈玉清就觉得手上隐隐作痛,泛着酸怒。
    裴子辰也好,那个九幽境魔修也罢,她当真是无法无天,这些男人,不管哪一个传出去都能让她身败名裂,成为真仙境最大的谈资。
    他昨夜失态迁怒裴子辰,但也知道根源在江照雪身上,想了一夜,他想他当好好与她谈谈。
    毕竟他们少年夫妻,她如今大约也只是懵懂有个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总不能真放手不管,让她误入歧途。
    他想好好谈的,可话到一半,又吵起来。
    她本就骄纵,他怎么就不能让她三分呢?
    怎么就非要追根究底?
    沈玉清站在原地自恼,又知这种情绪没有价值,转眸看了一眼旁侧乖乖等着的慕锦月,一瞬想起方才江照雪问过的话,才终于反应过来正事,冷声道:“昨夜是你自己跑出去的?”
    慕锦月得话一僵,似是不知所措。
    沈玉清却仿佛已经明白她的意图,只道:“我和你师娘心里有数,以后休要多事。”
    听到这话,慕锦月神色微黯,垂下眼眸,低声道:“是。”
    “等着你师娘吧。”
    沈玉清颓然转身,进了大厅,走几步停下,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声道:“去……买几条鱼回来。”
    慕锦月出门买鱼时,江照雪已经往绸缎庄赶去。
    她正在气头上,步子飞快。
    路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裴子辰便一直跟在她身后,用灵力悄无声息将人流压开,保证她横冲直撞畅通无阻。
    江照雪顾不得身后,在脑海中一边走一边骂:“沈玉清这个老匹夫,年纪大了管事儿多,以前给他管不管,现在上赶着当爹,有病!”
    “没错!”阿南跟着激骂,“牛皮糖不要脸自己和女徒弟不清不楚,你都解契多久了他还要管你!要不你干脆今晚就去南风馆,点几个小倌给他长长眼!”
    “对!”江照雪发泄着道,“今晚就去!”
    一人一鸟在识海里一通痛骂,等骂到绸缎庄,江照雪发过火,也冷静下来,梳理了情绪站在绸缎装门口,就听裴子辰轻声道:“师娘,弟子先去通报。”
    江照雪一顿,这才意识到裴子辰跟了一路。
    她回眸看了裴子辰一眼,便见裴子辰已经上前,他礼貌同掌柜报了来路,掌柜一听,忙道:“主子去仓库盘点了,二位仙师先稍作休息,饮杯茶水,小的这就去通知主子。”
    “多谢。”
    裴子辰和掌柜交涉完,掌柜便领着两人一起去了茶室,等掌柜一走,茶室只剩下江照雪和裴子辰。
    裴子辰的存在感一瞬无限放大,她感受着他走上前,从旁侧给她倒茶。
    这动作倒也看不出什么错处,只是一倾身,一靠近,松柏香扑鼻而来,衣袖擦身而过,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端着瓷器往她眼睛里一撞,江照雪瞬间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裴子辰似是察觉,在她旁侧侧眸看来,与她四目一对,便似是了然什么,压着眼中笑意,直起身来,后退了一步。
    他主动拉开距离,江照雪这才觉得自己好像缓了口气,随后又觉不对,忍不住回头:“你刚才是不是在笑?”
    “嗯?”
    裴子辰抬起眼眸,有些疑惑:“师娘何出此言?”
    这话将江照雪问住,觉得自己这问话是有些无礼。
    她有些理亏转过头去,裴子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温和几分。
    江照雪敲着桌子等着裴书兰,总觉得裴子辰站在身后有些惹人,好在裴书兰很快便过来,进屋见到江照雪,裴书兰赶忙行礼,惊讶道:“江仙师怎么来了?”
    “裴夫人,”江照雪站起身来迎人,面上露出讨好笑意,“我来请您帮个忙。”
    “江仙师有何事是在下能帮上忙的?”裴书兰由江照雪领着坐下,面露疑惑。
    裴子辰上前给裴书兰倒茶,江照雪思考着说话的由头,笑着道:“裴夫人,您在苍城经营多年,想必消息很是灵通,在下就是想买点玄青石,不知裴夫人可有路子?”
    “玄青石?”裴书兰有些意外,“您怎么会想要这个东西?”
    “很难找吗?”江照雪一听就知道有阻碍。
    裴书兰思考着,点头道:“这个东西,近几年一直被到处收购,但凡开采出来,便立刻有人买走,您要玄青石,的确不太容易。”
    江照雪闻言皱眉,但也听出裴书兰言语中的余地,只道:“不容易,那还是有机会啊?”
    裴书兰没有说话,她想了许久,神色郑重抬眸:“江仙师,我们不如开诚布公吧,您要玄青石,是为了极乐长生教对不对?”
    江照雪一顿,思考着没有回话。
    裴书兰心中便明白结果,她试探道:“江仙师想伪装成商队进入圣池?”
    “裴夫人为何如此猜测?”江照雪见裴书兰一说就透,不由得有些奇怪。
    “不瞒江仙师,”裴书兰神色发沉,“我有一位朋友,专门做矿料生意,这些年一直在给他们供货,但去年他进了圣池没回来,他们说他是入鬼道,享极乐去了,可我不信这些。在我心里,人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鬼道不就是死吗?更可怕的是,他走之前同我说,日后圣池会带大家一起归于鬼道,所以打从去年起,我一直惶惶不安,总觉得这个邪教想做什么,所以见到江仙师,我很是高兴。”
    裴书兰抬眼看着江照雪,神色中带了几分期望:“江仙师当年出现在泰州,就救了泰州一城百姓,如今江仙师来苍城,也为了救我们,对吗?”
    江照雪一听,动作微顿。
    她当初杀庄燕,是为了救叶文知,救叶文知,是为了拿治疗裴子辰筋脉的玉灵芝。
    而如今,她也是为了斩神剑。
    “抱歉……”她迟疑着,“我不能救你们。”
    “为什么?”裴书兰有些惊讶。
    江照雪斟酌了一下用词,认真道:“因为这是天命。”
    “天命?”
    “史书记载,你们世道,必须有这么一场动荡,我不是为了救你们而来,我只是为了拿我要的东西。”
    甚至于,如果没有这场浩劫,没有上百万人的献祭,斩神剑也就不会出世。
    江照雪心上愧疚,低声道:“对不起,您可以选择不帮我。但如果您帮我,我会保您和您家人,但更多人——”
    江照雪艰难开口:“我救不了。”
    “那……”裴书兰听着,不由自主抓紧了帕子,艰难道,“救不了其他人,”裴书兰抬起眼眸,看着江照雪,试探道,“您可以救救我儿子吗?”
    “儿子?”江照雪没听明白,“您是说……”
    “修己。”裴书兰知道她误会,赶紧解释,“我们家如今衣食无忧,另外两个孩子过得很好,我没什么担心的。就是修己……”
    裴书兰眼眶微红:“当年是我和他爹对不起他,可那时候真的过不下去了,我这么多年,经常做梦,一做梦啊,就梦见和他分开那年,我把他放在街上,躲在巷子里看他,他那么小一个孩子,就一直站在原地等我。”
    裴书兰说着,眼泪落下来:“他打小就乖,那时候他也就三岁,小小一只站在人群里,人家一挡我就看不见了。我是亲眼看见他被抱走的……那一晚,他站了多久,我哭了多久。我一夜一夜的想他,可我心里清楚,如果他的命不改,就算再回到过去一千次一万次,我和他爹还是会放弃他,我们那时候已经有新的孩子了……”
    裴书兰似是有些难堪转过头去:“都得活啊,大家都得活。可如果江仙师能为他改命,我就可以去找他,他要过得好,我就安心了。要是过得不好,我就把他接回来。”
    江照雪听着,心上发闷。
    其实李修己被他们抛弃在街头那一刻开始,最可能的命运就是死亡。
    但这位母亲根本不敢这么想。
    她宁愿挣扎在找与不找之间,都不愿意去想这孩子已经死了。
    她当年气他们抛弃李修己,可此刻听着,又不知该开口怪谁。
    静默许久后,她终于只道:“抱歉。我帮不了。”
    裴书兰愣了愣,随后点点头,仿佛是早已预料,低声道:“无妨,我也就是试试,天命哪儿有那么好改?要能改,当年江仙师就改了。”
    江照雪没有说话,裴书兰擦了擦眼泪,只道:“没事的,江仙师,过去的就过去了,人得看当下,您就同我透个底,”裴书兰抬眼看向江照雪,“未来,苍城的命运如何?”
    江照雪听着裴书兰询问,犹豫片刻,说了实话:“我不清楚,但未来的劫难,很可能事发于圣池,而圣池在雪苍山中,距离这里太近了。到时候或有数百万人受害,苍城……应当是最先遇难之处,怕也是最惨烈的地方。”
    裴书兰听着,人愣愣不言,江照雪继续道:“您若有办法,还是尽快让孩子离开苍城。”
    “离开……”裴书兰喃喃,“又能去哪儿呢?”
    江照雪想了想,思考道:“去江州吧,江州最东,位于正阳位,此次乃怨煞作祟,为阴物,江州距离最远,受影响应该最小。我可以让我道侣将你一家老小送走,再给你们三道剑意,布下防御法阵,保证你家人安危。”
    裴子辰闻言,目光不由自主移了过去。
    裴书兰也松了口气,似是终于放心下来:“有江仙师的话,我这就放心了。”
    说着,裴书兰起身,认真道:“江仙师于我李氏有恩,我裴书兰也不是知恩不报之人,您稍等几日,我这就去寻玄青石,同时打通各路关卡,极乐长生教中受够玄青石之人妾身熟悉,我准备好后,我随你们一同上路,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们将我留下就好。”
    江照雪得话,心中颇为感激,赶紧起身:“多谢裴夫人。”
    裴书兰抬手行礼,两人寒暄一阵后,江照雪便同裴书兰分开,带着裴子辰回去。
    走下楼后,江照雪明显有些疲惫,裴子辰静默跟在江照雪身后走了一会儿,见江照雪不高兴,便主动挑起话题:“师娘今日同师父说了些什么?”
    “哦,”江照雪说起正事,便认真起来,忙将今日和沈玉清说的话同裴子辰说了一遍,随后有些不耐总结道,“反现下就是这么个情况,咱们首要做的就是盯好慕锦月和冥,早点混进雪苍山。”
    “师娘说得是。”裴子辰思索着,似乎在想什么。
    江照雪见他神色,忍不住道:“你在考虑什么?”
    裴子辰脑子好,他一思考,一定有点东西。
    裴子辰感觉到江照雪热切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想笑,实话实说道:“弟子就是觉得……人好像越来越多,事好像越来越杂,可是仔细想,这些人似乎都是一开始就遇见的。像是许多条小溪,汇聚到了同一条河流,那这条河,是打算流往何方呢?”
    江照雪听他这话,便笑起来:“自然是流到……它指引你去的地方。”
    “指引?”
    “回到过去的机会不是随机的,”江照雪走在前方,给裴子辰解释着,“我们会回来,是因为溯光镜的指引,时光镜虽然是两镜,但回溯时空是以溯光镜为主导,可溯光镜在灵剑仙阁三千年,都不曾醒来,如今把咱们送回来,自然有它的目的。”
    “那什么目的呢?”
    江照雪听着,没有立刻答话,甩着腰上钱袋,慢慢悠悠道:“既然是目的,自然是一直存在,我们从回来开始,一直遇到、一直存在的……是什么呢?”
    说着,两人心里便都有了答案。
    “新罗衣。”裴子辰开口,回忆着道,“庄燕是新罗衣初成人形,成为鬼仙的开始,我们当时诛灭了她,但是她刚好又被赵贵妃所召,由赵贵妃以血泉喂养,死灰复燃。两年后,它去了蜀中,得到宋无涯献祭的二十万人,只是又被蜀中仙道击溃,回到东都避难,又遇到了我们,如今宋无澜准备圣池,应当就是当年赵贵妃所设的血泉一样,用来喂养新罗衣。溯光镜召我们回来……”
    裴子辰微微皱眉:“就是为了诛灭新罗衣吗?”
    “应该就是为了这个。”
    江照雪点头。
    裴子辰闻言,还是有些疑惑:“溯光镜为什么会让我们回来找新罗衣的麻烦呢?”
    一提这个,江照雪就有些不高兴了。
    “大概,”江照雪心里又泛起酸水,“是为了让你拿神器吧。”
    神器出世的条件,足够的力量,还要又邪祟出世,大约没有任何一个世道,能连着出世三次神器了。
    这就是天道的偏爱啊!
    江照雪心中气闷。
    裴子辰却有些不明白:“为何要让我拿神器?”
    “因为你帅,因为你善,因为你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江照雪环胸在前,阴阳怪气。
    裴子辰被她说笑,跟着她没说话。
    江照雪翻了个白眼,明显不是很高兴。
    裴子辰想了想,看了一旁成衣铺子,劝说道:“师娘,您许久没有买新衣,今日刚好有空,不如弟子带您去买些衣服首饰,逛一逛吧?”
    江照雪听着,心念微动,裴子辰继续道:“我似乎长高了些,应当再买几身衣服了。”
    “你还在长啊?”
    江照雪惊讶回头,裴子辰无奈苦笑:“师娘,我打从二十一岁,便没再买过衣服了。”
    这话让江照雪反应过来,他们再见时,他二十一岁,之后就跟着她一起进了幻境,幻境里买的衣服带不出来,等出了灵虚扇,又忙着应付找育魂珠、应付沈玉清、跃迁到五年后……
    忙忙碌碌,倒真买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她看着似乎的确有些发紧的衣衫,心中顿生愧疚,点头道:“是该买几件了,那走,你带路,去最好的成衣店,今日我给你买一身。”
    裴子辰一直是打探消息的人,消息灵通,领着她到了一家富丽堂皇的成衣店,江照雪一看,便下意识摸上钱包,有些心虚道:“你年纪这么小,穿得太好,怕惹是非,要我们还是……”
    “师娘别担心,”裴子辰站在她身后,抬手按在她肩头压住她逃跑的动作,满眼带笑,安抚着道,“这里只是装潢唬人,价格比泰州还要少上一些。”
    江照雪闻言松了口气,立刻道:“价格不是问题,我考虑的是对你的影响,不过既然你这么喜欢,师娘还是愿意为你破费的,走吧。”
    江照雪掂了掂袋子里的银子,大步迈进去,高兴道:“你随便选!”
    “你别装啦。”阿南见她摆阔,忍不住道,“你来人间境以后,银子都是裴子辰给的,你有几两他不知道吗?”
    这话让江照雪一顿,随即不满反驳:“那万一我有私房钱呢?”
    “真仙境不流通银子,”阿南提醒道,“你要真在人间境背着他藏私房钱,他才是想不通。”
    一人一鸟暗中吵吵,裴子辰跟着江照雪进店,迎面便有小二上来,带着江照雪开始相看。
    裴子辰站在旁侧,走到掌柜面前,悄悄递了一粒金珠,小声道:“三楼。”
    掌柜一愣,随后立刻明白过来,忙亲自上前,开始招呼江照雪,高兴道:“这位夫人,您是看什么?”
    “我想给他买一身。”
    江照雪指了旁侧裴子辰,掌柜明白过来,忙道:“那这边请。”
    他将江照雪带着往上,江照雪知道越上越贵的道理,但掌柜走前面,裴子辰跟在后面,她也不好临阵逃单,只能再捏了捏钱袋子,琢磨着……
    实在不行,她把沈玉清叫过来买单。
    他欠她的钱多。
    江照雪一想,心里踏实了许多,顿时大方起来,带着裴子辰走上三楼,入目便一排排华衣,她随意翻看着,同裴子辰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您挑吧,”裴子辰笑着看她给自己挑衣服,语气柔和,“您给我的,我都喜欢。”
    “你这话说得……”
    江照雪尴尬一笑,看了一眼旁侧等着的掌柜,便转身挑了起来。
    她简单给裴子辰各种颜色的衣衫都选一遍,让裴子辰试。
    裴子辰身段好,什么衣服都穿得漂亮,江照雪左看也好,右看也好,于是换一套拍板一套。
    挑好衣服,她便又开始给他挑发冠环佩,等看到一块极其合适裴子辰的白玉兰花佩时,她随手拿了起来,回头比上裴子辰腰间,无意识道:“我觉得这块你带着……”
    话没说完,江照雪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挑玉佩?
    她居然在给裴子辰挑发冠腰带玉佩这些东西?
    这些贴身之物,不比普通衣衫,她来挑,着实有些越界。
    江照雪一时不敢动作,裴子辰察觉她犹豫,抬起眼眸,看着面前明显有些惊住试图将玉佩收回的女子,眼里不由得带了笑意,轻声道:“带着如何?”
    “哦,没什么。”
    江照雪故作镇定,试图将玉佩放下,却被一把拉住。
    江照雪心上一跳,抬眼看他,就见裴子辰握着她的手,温和看着她,轻声道:“这玉佩很好,我很喜欢。”
    旁边老板见状赶紧催促:“夫人,给你家郎君带上看看啊。”
    “他不是……”
    “劳您帮我带上吧。”
    江照雪争辩声未出,就被裴子辰打断,他瞧着她,眼里带了些许遗憾:“您还没送过我礼物呢。”
    这话让江照雪一瞬想起新年那个装满了首饰的乾坤链,虽然打算等一切结束后还他,但一想他送过这么多东西,她便觉得有些理亏。
    两人静静僵持,裴子辰看了一眼掌柜,吩咐道:“您先下去泡杯茶吧。”
    掌柜得话一愣,随即行礼,笑着离开。
    房间只剩下两人,江照雪感觉他的气息和存在一瞬变得无比强烈。
    他握着她的手强硬温柔,轻声道:“昨日我与师娘有些误会,我知师娘心存芥蒂。”
    “没……没有。”
    江照雪一听,便知他是说起客栈里的事儿,她心跳不由得快了起来,忙粉饰太平道:“我没什么芥蒂。”
    “若我让师娘为难,弟子心中难安。弟子性命为师娘所救,与您生死相托。”
    他说着,握拽着她的手,贴到他的腰带上,似是暗示着道:“您放心,弟子永远等着您,也绝不会让您为难半分。”
    “你说什么,”江照雪尴尬笑着,“我听不懂。”
    裴子辰笑了笑,只道:“帮我系上,当我的及冠礼,好不好?”
    江照雪没说话,他也不放手。
    房间里的温度攀升上去,裴子辰又上前一步,贴在她催问:“好不好?”
    这个距离太近,她的手贴在他的腹间,七月盛夏衣衫单薄,她能清晰感知到衣下肌肉纹理,一瞬想起昨夜荒唐的梦境,未尽之欲被他调起,口中涎液也莫名旺盛起来。
    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这个动作虽然轻微,却还是带着她头上珠花颤颤巍巍。
    裴子辰垂眸看着怀中人头顶珠花,心欲横生。
    然而两人始终保持半掌距离,他不敢多越雷池一步,只歪了歪头,声音里藏了暗哑,像少年一般道:“从未有人替弟子系过玉佩,师娘,帮帮我好不好?”
    “好好好。”
    江照雪一听这话,感觉自己继续下去,快成衣冠禽兽。
    她赶紧低头给他系上玉佩,故作烦躁道:“小孩子就是麻烦死了。”
    裴子辰笑着不说话,垂眸看着她微颤的指尖。
    等她将玉佩系好,他轻声询问:“好看吗?”
    江照雪心跳漏了一拍,听裴子辰追问:“师娘,我生得好看吗?”
    “好看好看。”
    江照雪不敢多呆,逃一般转身下楼。
    等到了楼下,远离了裴子辰,江照雪才觉空气新鲜起来。
    她走到柜前,翻出银子,同掌柜道:“先算钱,钱不够我叫人。”
    听到这话,跟在江照雪身后的裴子辰动作一顿,抬眸看去:“师娘打算叫谁?”
    “沈玉清啊。”
    江照雪大大方方道:“你放心,他有钱。”
    “弟子也有钱。”
    裴子辰一听,脸色淡下来,直接将衣服送入乾坤袋中,转身拉过江照雪,淡道:“走吧。”
    “不是,”江照雪被他拽着,疑惑看向掌柜,“这还没给钱……”
    “给过了。”
    掌柜笑着送走他们,高兴道:“公子给过了,二位慢走。”
    江照雪听着,被裴子辰拖着出去,她这才反应过来,裴子辰在给她送了这么多首饰后,居然还有钱铺张浪费!
    她一时有些震惊,不由得道:“你哪儿来的钱?!”
    “红白喜事,看坟算日,捉妖驱邪,护卫打手,”裴子辰平静道,“只要不伤天害理,价格合适,弟子都可以干。”
    可永远不如沈玉清。
    裴子辰拉着江照雪,心里清楚,他做这些,永远比不上继承整个灵剑仙阁的沈玉清。
    “师娘,”裴子辰一想,便想放手,但既然已经握在她的手上,他便不甘放开,只能难堪道,“等以后我开宗立派……”
    “你也太厉害了。”
    江照雪惊叹看着他,裴子辰一愣,他诧异回头,就看见江照雪崇拜的眼神:“我最佩服你这种干事儿赚钱的劳动青年了,当总裁容易,当助理难啊。”
    “师娘……”
    裴子辰虽然听不懂,但他还是隐约明白江照雪在赞美他,小心翼翼道:“您是说,我比师父厉害?”
    “那当然啊。”
    江照雪立刻道:“他赚钱哪儿有你厉害?”
    裴子辰听到这话,虽然知道江照雪是夸大其词,却还是忍不住有些高兴。
    但他又觉和沈玉清对比,不是什么君子之行,只能笑了笑道:“师娘要不要再逛逛?苍城有许多小吃……”
    “走走走,”江照雪一听立刻道,“咱们吃完再回去。”
    这一路边吃边玩,等江照雪和裴子辰打打闹闹笑着回府时,已是深夜。
    李府人早已歇下,江照雪刚同裴子辰讲笑话,又赶紧叮嘱裴子辰:‘小声些,笑小声……’
    “回来了?”
    话没说完,一个冰冷之声响起。
    江照雪和裴子辰顿住,愣眼抬头,便看沈玉清坐在大厅圆桌主座上,慕锦月站在他身后,正朝他们挤眉弄眼。
    裴子辰表情冷淡下来,却也懂事后退,恭敬行礼:“师父。”
    而江照雪目光下滑,看见满桌饭菜满满当当,不由得有些诧异:“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这话出来,气氛更冷,沈玉清气息明显乱了几分,在桌下暗暗蜷指成拳,他死死盯着裴子辰腰间玉佩,胸口闷痛。
    慕锦月左右一看,见情况不对,赶紧解释:“师娘,师父是在等您回来一起用膳。”
    “哦……”
    江照雪反应过来,随意摆手欲走:“我吃过了,你先吃吧。”
    “你吃什么了?”
    沈玉清打断她,似是竭力隐忍。
    江照雪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回道:“馄饨,烤羊排,还有卷饼。”
    “这些有什么好吃?”沈玉清压着声,尽量让语气平和一些,评价道,“馄饨卷饼市井之味,难登雅堂,烤羊排味重性燥,不宜进食。家中又不是没有珍馐,非要去外面偷上一嘴才算爽快?”
    他这话明显是憋了又憋,实在有些憋不住,但又不想起冲突,于是越发阴阳怪气。
    江照雪懒得理他,骂了一声“有病”,便提步上了台阶,往自己房间走去。
    裴子辰目光跟随她去,面上虽然看不出来,可沈玉清却直觉他似乎很是高兴。
    高兴,高兴什么?
    沈玉清看着裴子辰腰间玉佩,只觉扎眼,终于是忍不住将筷子一砸,怒道:“站住!”
    江照雪冷眼回眸,就看沈玉清盯着她:“你有心思出去陪人买玉佩,就没心思吃条鱼吗?”
    这话一出,江照雪愣了愣。
    她心上微慌,一瞬想起给裴子辰玉佩打结的手法是她独有。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可她给沈玉清系过无数次玉佩,沈玉清自然熟悉。
    她一时不好多说,裴子辰毕竟已经是成年男子,她给他打玉佩结,怎么都说不过去。
    她这一沉默,沈玉清明显气息重了几分,似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忍了片刻,想起这一日日没个止境的争执,才提起筷子,放缓了语气:“我还没吃,你过来坐着,看一眼也好。”
    这话对于沈玉清来说,已是极低姿态,裴子辰不由得向江照雪看去。
    江照雪本就理亏,听到沈玉清让步,也不再争执,走上前方坐下后,惊讶看见桌面上有条红烧鱼。
    这些时日吃的都是西域菜,她许久没吃过红烧鱼。
    这条红烧鱼色亮味香,虽然放了一会儿,但越显入味。
    她虽然吃得饱,但食欲又上来,也不想闹得太僵,便取了筷子,笑了起来:“有红烧鱼不早说,犯得着和我这么吵吗?”
    沈玉清得话,面色好了几分,淡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吃了。”
    “习惯难改,”江照雪随意道,“我爱吃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是。”
    沈玉清应了一声,整个人便平和下去,同慕锦月吩咐了一声,慕锦月便提前退开,走出门去,同裴子辰打了招呼:“师兄,我先去睡了。”
    裴子辰淡淡应了一声,慕锦月行礼离开。
    等她走后,屋中就只剩下江照雪沈玉清,裴子辰转眸看去,就见沈玉清在给江照雪夹菜,他夹了刺最少鱼腹,沾了酱料,缓声道:“红烧鱼还是得鲤鱼做才好,就是刺多。”
    “吃多没事儿,我嘴里过一道就出来了。”
    “罢了吧,”沈玉清淡道,“上次卡到,还是找药君取出来的,差点把食道开了。”
    “那是灵兽,这凡间的鱼……”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沈玉清没有在人前的气势,看上去格外平和。
    明明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两人就能说下去,言语之间熟稔得不分你我,默契无间。
    这一幕像针一样扎在裴子辰眼里,刺眼至极。
    他不想多看,转身走进夜色,去给江照雪取消食汤。
    江照雪感觉裴子辰离开,暗中瞟了一眼,沈玉清立刻察觉,淡道:“一个弟子,你倒是关心得很。”
    “这话我耳熟,”江照雪漫不经心,提醒道,“当年我这么说你和慕锦月的时候,你是怎么回我的?”
    沈玉清动作一僵,江照雪学着他的语气:“胡思乱想,无理取闹,我与她仅有师徒之情,再无其他。”
    说着,江照雪抬眸看他,好笑道:“是不是?”
    “所以你是报复我?”
    沈玉清听着,不甘开口:“用这种方式……”
    “我不是报复你,”江照雪打断他,认真解释,“我只是告诉你,慕锦月是你弟子,你关怀她。而裴子辰我养了八年,我从他十七岁看到二十五岁,他是我八年心血。”
    沈玉清听着,面色泛白,手指不自觉蜷起,却还是道:“所以呢?”
    “我为他加冠赐字时,没来得及送他礼物,今日补上,赠了一块玉佩而已,”江照雪取了帕子擦着手,轻描淡写道,“一个弟子而已,你别太敏感。”
    说着,江照雪起身离开,淡道:“我先休息,裴夫人明日会过来与我们商议去圣池的事,你也好好休息吧。”
    她从门口走出去,刚走出大门没几步,就见裴子辰已经端着消食汤站在长廊上,冷淡行礼:“师娘。”
    江照雪略一颔首,端了消食汤一口喝完,随意道:“给你师父端一碗吧。”
    她放下汤碗,转身欲走,刚一动,便听裴子辰突然开口:“鱼就这么好吃吗?”
    江照雪一愣,裴子辰便仿佛没说过这句话一般,端着消食汤往前走去。
    江照雪独站在在空荡荡长廊,后知后觉舌尖泛酸,酸得发麻,她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跑回房间,端了茶水连灌三杯,才感觉舌头缓了过来,不由得道:“他朹子是不是放太多了?这么酸。”
    “有没有可能,是人酸呢?”
    阿南站在桌子上提醒,江照雪一顿,不敢多想,只摆了摆手道:“行了,先睡吧。”
    睡下当夜,江照雪又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她梦见自己坐在瀑布下清修,有人站在岸上看她。
    对方看她看了很久,她睁开眼睛,人隔得太远,她也看不清对方面容。
    只远看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玄衣广袍,如山如松。
    她心上一跳,认出来人,不由得笑起来:“道友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观天上月,可如水中影。”
    “什么天上月?”江照雪听不明白,对方没有出声。
    他只站在远处,凝望着她,好久,才道:”你。”
    江照雪愣了愣,片刻后,她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是不是水中影,何不近前来看呢?”
    对方静默片刻,涉水而下。
    江照雪远远看他没入水中,一步一步走来。
    水深处,他消失不见,江照雪坐在莲台上,笑着看着水中出现一个人影。
    先伸出的是一直素白的手,江照雪含笑握着那湿漉漉的手掌,青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住瞬间,人破水而出,她终于看清他面容。
    裴子辰!
    江照雪看见那英俊面容刹那,惊得急急抽手,而对方没有给她诧异时间,紧握着她猛地一拉,随后抬手一扶,便揽着她腰,翻身将她压入水中。
    水声一瞬轰隆入耳,他压着她吻撞过来。
    “师娘,”他声音飘散在水里,冷淡询问,“吃了那么多鱼,还记得想我吗?”
    江照雪醒时,天色尚暗。
    她在黑夜里大口大口喘息着,身上黏腻,整个人仿佛被汗水浸透。
    她又做梦了,还是裴子辰。
    他先带着她在水里胡来,等闹够了,他就抱着她,给她喂鱼。
    清蒸红烧煎炸……满满一桌,吃得她此刻想起鱼就想吐。
    阿南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疑惑道:“你怎么了?”
    “不对……”
    江照雪立刻意识到:“不太对。”
    “什么不对?”阿南茫然。
    “我又梦到裴子辰了。”
    江照雪看着床顶,不可置信道:“我这两天都在梦到他。他手里有灵虚扇,那玩意儿擅神魂之道,他是不是入我梦了?”
    “嗨,你想这么多。”
    阿南翻了个身:“说不定是你自己心虚亏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阿南提醒她:“你都这么一二再而三拒绝他了,人家男主角自尊心很强的。现在肯定就算有点心思也只把你当师娘了,洗洗睡吧你。”
    江照雪被阿南安抚,觉得也是。
    而且,不管是她自己心生杂念,还是裴子辰入梦,她好似也都不能做什么。强行拒绝他入梦,那就等于让他知道她发现了此事,一旦撕破了这层纸,她就得回应,生硬拒绝,裴子辰万一心灰意冷要走,她也不可能让他走。不拒绝,那更是荒唐……
    左思右想,江照雪觉得,阿南说得甚是,肯定她自己多想了。
    必须是她想多了。
    江照雪自我安慰一番,再次睡去,睡去之前,她突然意识到。
    裴子辰和那位前辈……
    好像越来越像了。
    在梦境里,她一开始甚至以为,那是那位前辈。
    江照雪闭眼睡去,而裴子辰在清醒之后,先去净室洗澡。
    穿好衣衫从屏风里走出来时,冥已经起身,他坐在小榻上,看着走出来的裴子辰,冷声提醒:“今天的鱼是你师父做的。”
    裴子辰冷淡扫他一眼:“我知道。”
    所以他让她吃了一晚上的鱼。
    她喜欢吃多少就吃多少,别吃到别人桌子上就行。
    说着,他躺到床上,等盖上被子,灵虚扇才提醒:“主人,刚才灵力波动不对,江女君怕是察觉了。”
    裴子辰一顿,随后道:“知道了。”
    “怎么办?”灵虚扇有些担心。
    裴子辰闭上眼睛,他知道灵力波动不对在哪一刻,在江照雪看到他脸那一刻就出了问题。
    可江照雪让梦境继续了。
    她知道,但是……
    她想要。
    裴子辰不由得笑起来,脑海中却还是不由自主浮现她看见他时诧异的眼神。
    她期待的不是他。
    但不重要。
    最后的结果是他,就够了。
    两人各怀心思,早上起来,等第二日正午见面,两人面上看不出什么区别,裴子辰恭敬行礼:“师娘。”
    江照雪冷淡点头,便从他身边走过。
    冥从他身后走来,瞟了裴子辰一眼,带了几分笑意,压低声道:“她不要你了。”
    裴子辰没有理他,提步往内。
    等进屋之后,便发现屋中人都已经来齐。
    江照雪坐在主座,沈玉清坐在身侧,冥是客人与他们同桌,裴子辰和慕锦月便各自站在沈玉清和江照雪身后,为他们布菜。
    “等会儿裴夫人要来商量搬迁的事宜。”江照雪通知了一下大家,沈玉清应了一声,便继续吃饭。
    冥今日换了裴子辰的衣服,他骨架和裴子辰相似,但毕竟年少,比裴子辰矮上不少,之前他穿得都是杀手穿的劲装,衣袖极窄,今日换了常服,一拿筷子,衣袖便滑落下去,露出满手的伤痕。
    江照雪一愣,不由得道:“你怎么手上都是伤?”
    “身上也是。”冥眼眸一抬,直接问,“要看吗?”
    这话让沈玉清皱起眉头,裴子辰也面露不满。
    江照雪察觉少年尖锐,笑了笑道:“不用了。就是问问你一个小孩儿……”
    话没说完,江照雪便意识到,他不是一个小孩儿,他是一个杀手。
    能在这个年纪当一个杀手,过得必然不是寻常日子。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便只能主动给他夹菜,劝道:“多吃点肉。”
    冥静默不言,只低头吃肉,好像从来没有吃过饭一样。
    江照雪心生怜悯,便给他夹菜,沈玉清坐在旁侧,提醒:“你先吃饭。”
    江照雪闻声回头,就看沈玉清给她夹了鱼。
    江照雪看见鱼,脸色微变,昨晚梦里吃了一夜的鱼,此刻见到,着实有些吃不下了。
    她随意吃了两口,赶紧同还要夹菜的沈玉清道:“不用夹了,就先着放着吧。”
    沈玉清一顿,抬起眼眸,锐利看着她:“为何?”
    “昨日吃得太饱……”江照雪含糊开口,赶紧道,“我吃菜,吃菜清淡。”
    沈玉清没说话,只想了想后,抬手夹了她正在夹的菜,放在她盘子里,平淡道:”吃菜也行,想吃什么说就是了。”
    江照雪听着,尴尬笑开。
    旁侧裴子辰静默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没一会儿吃完,裴书兰便赶了过来。
    她一入屋,冥就抬起眼眸,静静看着她。
    裴书兰察觉,好奇道:“这位是?”
    “之前同您说过从极乐长生教中抓回来的那个孩子。”沈玉清开口,解释道,“暂时安置在此处。”
    “哦。”裴书兰反应过来,有些怜悯看着冥,感慨道,“这么小的孩子……就当杀手了?”
    说着,裴书兰走上前去,试图拉过冥的手,冥下意识一收,裴书兰僵了僵,尴尬笑道:“抱歉,我是看你手上有伤。我有个孩子,若是活着,应当同你差不多的年岁……”
    裴书兰说着,又伤感起来,收手回头看向江照雪,笑起来道:“罢了,我们先商量怎么安置府里的人吧。”
    裴书兰没有再理会冥,冥被她触碰过的手放在身后,轻轻颤抖。
    裴子辰看了一眼,悄无声息走到冥的身侧,为他挡住。
    李府主要需要安置的就是李念修和李思己两个孩子,但也不能让两个孩子单独过去,裴书兰商量过后,便决定先把管事这些人搬运过去。
    裴书兰对孩子看得重,事无巨细。
    冥就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商量,神色飘忽。
    江照雪同裴书兰商量过后,思考着道:“管事侍从一共十二人,我夫君和弟子前往江州,应当是半日一趟,单人单次可带四人,十二人至少要三日……”
    “不可。”沈玉清一听,立刻道,“可多花些时间,我留下,子辰去。”
    江照雪抬眸看了一眼站着的裴子辰,他看着地面,观不出喜怒,但江照雪不想再拖时间,摇头道:“不必,我会保护好慕锦月。”
    “我说的是你。”沈玉清闻言皱眉,“你一个命师。”
    “我给你传信好了。”
    江照雪立刻道:“若当真出危险,你这么厉害,直接撕个空间口子过来不就好了。不过就是得回真仙境,再回来麻烦。但我和你那小徒弟的小命,”江照雪笑起来,“应当值沈仙君折腾一趟吧?”
    她哄起人来一套一套,沈玉清招架不住,扭过头去,只道:“你胆子太大。”
    “是我们时间不多。”
    江照雪认真起来:“就这么定,今日你和裴子辰就开始,有体力就干。裴夫人把玄青石准备好,打通各项关节,裴夫人这边准备好,我们把小公子和大小姐送过去,就立刻出发。”
    “半个时辰给我一次消息。”沈玉清开口。
    江照雪一顿,无奈叹息,点头道:“好。”
    事情就此定下,当天裴子辰和沈玉清出发。
    而裴书兰之后便按照冥的指引,一面寻找玄青石,一面找极乐合欢宫采集玄青石的人。
    大家忙忙碌碌,就江照雪和慕锦月、冥没事儿干。
    江照雪师心大发,决定教导一下两个孩子,她先检查了慕锦月的灵根,发现慕锦月灵根还未修补好,她不由得有些奇怪:“灵泯散这么强吗?不是拿到解药了吗?”
    “弟子也不知。”慕锦月摇头,随后想想,苦笑道,“不过,弟子的灵根,反正也是杂灵根,无甚作用。修仙一路,也就是师父强求。”
    “那可不是嘛。”江照雪瞟她一眼,感觉她果然和裴子辰有几分相似。
    男女主的可恨!
    要换个人,谁会管她?也就她是女主,遇到沈玉清,沈玉清其他天赋超凡的徒弟他一个不管,一个不看,就盯着她这个杂灵根,在书里把她的天劫木灵根挖给慕锦月之后,慕锦月悟性绝佳,一跃成为第一女仙,可现在……
    “那你师父打算怎么办呢?”江照雪好奇。
    可别还打她灵根主意。
    “不知道。”慕锦月摇头,随后道,“不过,师父说,等拿到斩神剑,他会给我一副天灵根。”
    听到这话,江照雪心上一凛,笑着道:“这样啊。泽渊对你真好。”
    “师娘不要介意,”慕锦月一听她说这话,赶忙道,“弟子只是……”
    “不重要。”江照雪打断她,笑着道,“我不在乎。冥公子,”江照雪转头看向旁边的冥:“你呢?你想学什么?”
    “我想修仙。”
    冥平静道:“我想从最基础的学起。”
    江照雪听着,上下将他一打量,摇头道:“你修不了,你没有灵根。”
    “我要学。”
    冥很坚定,江照雪无奈,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儿做,便开始教。
    他用不了是一会儿事儿,但知道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江照雪教了一天孩子,等到晚上,裴子辰和沈玉清在江州休息未归,江照雪闭眼做梦,便梦见了江州。
    裴子辰坐在海滩边上吹笛,她站到他身后,感受着海风扑面而来,好像自己就在江州一样。
    “师娘,您是不是好久没见过海了?”
    裴子辰开口,江照雪疑惑:“怎么问这个?”
    “蓬莱是个海岛,听说您已经很多年没回去了。”裴子辰转头遥望海岸,慢声道,“我想让您看看。”
    江照雪梅说话,她静默看着这久违的大海,听着裴子辰道:“哦,还有这个。”
    说着,他将一个发着光的海螺递了过去。
    江照雪奇怪:“这是?”
    “荧光螺,我刚找到的,据说人可以把自己的声音封在里面,留音之人死去后,才会听到生前音。若您想要,用传音玉牌写信给我。”
    江照雪一愣,便看裴子辰眼里带了几分苦涩:“今日一直听着师娘给师父传音,我……很是不甘。”
    说着,裴子辰走上前来。
    星光落在他身上,他停在江照雪面前,注视着她道:”师娘,我要的不多给他一道传音,给我一个字,可以吗?”
    江照雪没说话,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额头。
    海风带着夏夜星光,江照雪看着他散在星空下,慢慢醒来时,她心跳怦然。
    过了好久,她深吸一口气,拿出传音玉牌,犹豫又犹豫,还是写了一句:“如果遇见荧光螺,带一个回来给我。”
    片刻就收到裴子辰的消息,写着:“刚好寻到一个,回来交于您。”
    看着这消息,江照雪被气笑出声。
    “骗都骗得这么敷衍。”
    她忍不住低骂。
    旁边阿南给自己整理被子,提醒道:“没事儿,他把你当傻子,你还可以继续傻下去。”
    “闭嘴吧你。”
    江照雪叹了口气,但也知道自己现下也没什么办法。
    而且……
    她握着传音玉牌,想着方才看见海那一刻。
    海浪生波,她心如海。
    后面几日,她过得很是平静。
    每日只需要隔半个小时传一次信报平安,给沈玉清一道传音,就给裴子辰一道传信。
    有了固定传信,沈玉清脾气好上不少,还会给她带礼物。只是她就有些忙起来,毕竟要应付两个人。
    三日后,裴书兰找到玄青石,也和极乐长生教的采买说好,她用了一个最低报价,要求亲自送货进入圣池,得到洗礼。
    这个要求是所有极乐长生教信徒的最终目标,采买也不奇怪,爽快便允诺下来。
    得到了批准后,裴书兰便带着文书回来,同所有人道:“成了,最迟明日,如果需要,今日晚些时候,便可出发。”
    今日出发,那今日早上就要将李念修李思己送走。
    众人也不迟疑,沈玉清和裴子辰立刻准备将最后两个孩子和仆人带去。
    “我会让我道侣留三道剑意在防御法阵中。”江照雪见裴书兰还是不安,层层加码道,“他乃大乘期修士,您可以放心。”
    听到这个“道侣”,沈玉清颇为受用,气息温和。
    裴子辰侧眸看了一眼,悄无声息摸上腰间玉佩。
    等江照雪裴书兰商议好后,裴子辰和沈玉清便带人出发。
    将李念修李思己安置好,沈玉清留了三道剑意,随后便招呼裴子辰离开。
    然而裴子辰却没有立刻行路。
    他绕到李府后方,又设下三道剑意。
    他剑意刚出,沈玉清便出现在旁侧,皱眉追问:“你做什么?”
    “弟子与李府有旧,想尽绵薄之力。”裴子辰答得不卑不亢,“故而特意再加三道剑意。”
    沈玉清没有说话,他盯着裴子辰,似乎想从这个弟子身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裴子辰气息过于平稳,神色温和,实在看不出门道。
    过了许久,还是江照雪的传音打破僵局。
    “沈玉清,”江照雪催促道,“事儿办完了吗?”
    收到传音,沈玉清神色好转几分,立刻道:“马上回。”
    裴子辰盯着沈玉清得身影,控制不住生出几分杀意。
    直到他的传音玉牌亮起,他才神色缓下来,低头笑了笑,拿出玉牌,看见上面江照雪的话,催促着:“赶紧回来。”
    等走之前,他回头看向李府,还是悄无声息,送了三道黑气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赶时,江照雪发完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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