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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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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照雪一时难以出声。
    裴子辰虽然没有多说, 可她清楚,在裴子辰的眼里,沈玉清从来没护好过她, 他有如此担忧也不奇怪。
    其实裴子辰的想法她也理解, 虽然他们现在破开阵法, 但是宋无澜在后, 必然不可能只有冥一步棋。
    甚至于,或许冥的存在, 就是为了削弱他们, 而宋无澜也做到了。
    现下裴子辰自不必说,沈玉清伤势虽然不重, 但还是受伤,她如今为了给裴子辰疗伤, 大约会耗尽自己所有灵力。
    这样继续走下去,他们必定陷入险境。
    将灵力储存在阴阳衍仪灯内,打一个措手不及, 才是他们的生机。
    江照雪一盘算,决定确认最后一事, 这件事说来尴尬, 但却不得不问。
    她抬眼看向裴子辰, 试探道:“你近日可做过奇怪的梦?”
    这话让裴子辰一僵, 便知江照雪是在问入梦昨夜入梦之事。
    他低下头,轻声道:“有, 弟子做了一个梦。”
    江照雪一听他提起这话, 有些紧张,但还是故作淡定询问:“此梦,你觉得自己是被人控制, 还是你心欲所生?”
    如果是人心中有欲望,被扩大,那是一回事。
    如果是没有欲望,被人强行控制,那又另一回事。
    她必须问清楚。
    裴子辰听着,备觉狼狈,但也知江照雪是在确认如今的情况,他不敢隐藏,只能低着头道:“弟子所梦,皆有心欲所生。只是弟子,自幼所礼教所养,若非意外,不敢心生妄念。”
    “明白了。”
    江照雪点头,假装不知道他具体梦到了什么,应声道:“行,我心里清楚了。”
    说着,她镇定下来,把这件事压下当作不知,盘腿坐在裴子辰对面。
    接下来之事,她不想让任何人知晓,便在山河钟基础上,再布一层结界。
    等结界布好,她抬手召出阴阳衍仪灯。
    阴阳衍仪灯停在两人中间,上面流淌着她和沈玉清的灵力。
    江照雪简单说了阴阳衍仪灯的用法,抬眼看向裴子辰:“你可还有不清楚之处?”
    裴子辰没有说话,只静静凝视着这盏带着她和沈玉清灵力的法灯,江照雪见他久不应答,提醒出声:“你在听我说话吗?”
    “哦。”
    裴子辰被她这声询问唤回心神,赶忙收神道:“没有,师娘开始吧。”
    江照雪点点头,收手唤他:“那你将手给我。”
    裴子辰得话微顿,随后还是应声:“是。”
    说着,他将手递了过去,江照雪手指微屈,与他的手倒扣在一起相握,闭上眼睛,便将灵力探入他的身体之中。
    他身体中的灵力已经完全被毒素冻住,无法运转,直到江照雪的灵力进来,江照雪用灵力将毒素逼走,再用灵力包裹。
    蚀心散对水系灵根的灵力是天克,对木系却没有影响,江照雪灵力包裹住灵力后,裴子辰灵力就跟随着江照雪灵力运转流入她的身体之中,在江照雪身体中运转一周天后,将灵力彻底消散成可以单独运出身体的物质,再跟随灵力排出体外,送入阴阳衍仪灯中。
    阴阳衍仪灯中还残留着沈玉清的灵力,修士的灵力就像残留的眼睛,她不想自找麻烦让沈玉清此时察觉此事,便先用自己灵力设置了一道屏障之后,再领着裴子辰灵力进入灯中。
    这偷偷摸摸的样子,看得阿南叹了口气,忍不住道:“你说说你这事儿做的……”
    江照雪也觉得有些微妙,下意识抬眼看去,便见裴子辰垂着眼眸,他年岁越长,越是看不出情绪,但明显能感知到他此时不悦。
    只是他不做声,江照雪也无意找事,只闭上眼睛,先将他毒素运转入灯。
    两人灵力一圈一圈流转,沈玉清虽然不知道具体在做什么,却也能感觉到自己留在江照雪身体中的灵息慢慢消失,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身后结界上两个人弥散的灵力。
    横放在膝头的剑止不住嗡鸣作响,然而这时候,他却鬼使神差想起过去那些年。
    他记得慕锦月刚上山的时候,他其实是想好好同她说的。
    有一天晚上,他都同她说好了,她也理解他收这个弟子,她让他留宿歇下,他本来都答应了。
    结果临睡之前,天降雷雨,伺候慕锦月的侍女赶到云浮山,说慕锦月受惊雷所吓,突然呕血。
    那时候慕锦月只有十四岁,家中刚被仇人屠戮,她也身受重伤,外加她家人死那夜便是雷雨夜,她亲眼目睹家人身亡,他怕她精神受创太重,便赶去救人。
    那时候慕锦月疯疯癫癫,除了他谁都不让靠近,他只能留在她房里,让她喝了药,守在屏风外,用灵力护住她的心脉,等她缓过来。
    可这样逾矩之事,江照雪如何忍得?
    哪怕是为了救人,江照雪还是一路追到落霞峰来,他怕她生事,便设了结界将她逼在门外。
    于是她就站在门外,先是失态怒骂,后面便不再言语。
    他就看着窗花上她的影子,当初他以为,这是示威,这是逼迫。
    然而此刻,他感觉自己胸口锥心之痛,他才意识到,那苦等的一夜,那一道孤影,不是示威提醒,而是,害怕。
    是身处悬崖边上,怕自己一退,便再无回头余地。
    所以她得守在那里。
    守到他彻底救好慕锦月,打开大门,晨曦落在她被湿透的周身,她才转过头来,看着他,轻飘飘说了句:“好师父啊。”
    好师父啊。
    在妻子面前,不顾男女大防,全心全意救治一个弟子。
    好师父啊。
    那一句话,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在多年后刺在心头。
    他感受着身后灵力流淌的气息,感觉着自己仿佛一点点在江照雪的生命里消失的错觉,他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蚀心散的痛楚还是哪里来的苦痛,只有过去每一次江照雪堵在落霞峰外的身影,一遍又一遍出现在记忆里。
    他仿佛也回到了那一刻,可他是站在江照雪的位置上,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被人用大义一点点逼疯的痛感,却又无能为力。
    他静静等候着,看着天一点点亮起。
    等感觉到结界上的灵力消散下去,他便知是结束了。
    他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立刻起身,急急往山洞中赶去。
    江照雪将裴子辰的身体中的毒素彻底清理干净,封住阴阳衍仪灯,随即便听沈玉清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就听沈玉清克制着急唤之声:“阿雪!”
    江照雪一听,赶紧收起阴阳衍仪灯,起身去敷衍沈玉清,只是刚一动作,就被裴子辰拉住。
    江照雪疑惑回头,就见裴子辰克制着看着她,仿佛是想了许久,才问出一句:“师娘前夜做梦了吗?”
    江照雪动作顿僵住,裴子辰静静注视着她,听着沈玉清来到结界前的声音,压抑着询问:“若也做了梦,那师娘之心欲,又是什么呢?”
    “江照雪,”沈玉清看不清结界中的情况,在外询问,“你可无事?”
    江照雪听着他问话,被裴子辰激起的心神又急急止住,随即觉得不对。
    昨夜他们必然是受了影响,所以有了这样失态之举。
    可裴子辰此刻拉着她,难道不是失态吗?
    江照雪心神一凛,立刻冷静下来,听着门口沈玉清的声响,赶紧蹲下身来,压低声道:“此处有异,你答应我一件事。”
    裴子辰心知江照雪必定是察觉什么,立刻道:“请师娘吩咐。”
    “无论如何,都不能伤你师父。”
    江照雪开口,裴子辰一愣。
    他呆呆看着江照雪,江照雪未曾察觉他的情绪,将手从他手中抽开,拍了拍他的肩,叮嘱道:“你先休息打坐,我去看看你师父。”
    说着,她便起身往外,刚走到门口,便见沈玉清站在结界外,他情绪似乎缓了下来,见她出来,倒也没有立刻出声。
    江照雪脚步微顿,目光从他脸上落在他明显伤势未愈的手上,犹豫片刻后,她终于还是道:“外面坐吧,我给你疗伤。”
    沈玉清得话一顿,那些压着的、尖锐的气息一瞬尽数收敛,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只能麻木跟着江照雪往外走去。
    此刻天还未亮,慕锦月和裴书兰都已经休息,江照雪领着沈玉清坐到山洞之外,看月落西山。
    两人坐下后,江照雪朝他伸手,有些疲惫道:“把手给我吧。”
    “一点小伤。”沈玉清看她脸色,垂眸道,“我暂且无事,你先休息吧。”
    “无妨。”江照雪淡道,“我还有些灵力,你早些康复,接下来还有路要走。”
    说着,江照雪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帕,放在沈玉清手腕上。
    沈玉清看见那一方白帕,备觉刺眼,静默很久后,他才道:“对不起。”
    江照雪一愣,抬眼看他:“什么?”
    沈玉清没开口。
    他如何开口呢?
    如何言明,他一声对不起,是在同当年站在门口等着他、在落霞山外等着他那个江照雪道歉。
    他在八年半后,终于后知后觉,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感情都能用道理衡量。
    他救人没错,可她的痛苦也是真实的。
    就如她如今救人没有任何错,可他守在山洞这一夜,如凌迟滚针,也是真实的。
    因为她痛过,所以他此刻也不敢开口,只能在说完这话后,陷入无尽的沉默。
    江照雪见他不言,也不想多说,将毒素排出后,便起身道:“休息吧。”
    说着她回到山洞里侧,寻了个地方躺下。
    连救两人,她已是累极,阿南不由得有些心疼,叹了口气道:“这点伤就是沈玉清故意做给你看呢,又不会有事,你强撑着给他疗伤,他又得心里美滋滋了。哎呀,阿雪心里有我~”
    “他对九幽境敏锐得很。”
    江照雪闭着眼睛,冷淡道:“裴子辰疗伤最后还是得用九幽境功法,我要让他有时间动脑子,裴子辰风险便大了。”
    “哦。”阿南明白过来,不由得道,“你是念着裴子辰啊,那你怎么不再叮嘱他一句?”
    “叮嘱什么?”
    “就像你对裴子辰说的那样,让他不准动我们家子辰一根汗毛!”
    这话把江照雪逗笑,不由得道:“裴子辰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帮着他说话?”
    “毕竟是我看大的嘛,沈玉清和他之间我肯定站他啊!”阿南实话实说,有些埋怨,“你都警告他,不警告沈玉清,我不服!”
    “沈玉清和裴子辰性情不同,”江照雪耐心解释,“他修为高深,怕是早就发现此处有异,就算心存杀心,也不会在这里同裴子辰算账。我若是为裴子辰说这话,反而扰乱他心境,火上浇油。”
    “那你就不怕给裴子辰火上浇油?”
    阿南奇怪,江照雪沉默不语。
    裴子辰的性情她越发难以琢磨,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会主动同裴子辰叮嘱。
    但她开口那一刻,她似乎的确是想,她既开口,裴子辰便不会动手。
    只是这种没有由来根基的信任太过荒唐,说来怕引人发笑,若是裴子辰没有听她的,更是丢脸。
    于是她干脆没有多说,闭眼睡觉。
    她灵力消耗太大,很快就睡去,等她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慕锦月和裴书兰生火做饭,江照雪打着哈欠起身,便听裴书兰笑起来,赶紧道:“江仙师,您醒啦?”
    “嗯。”
    江照雪点带你头,打着哈欠走到火边,转头看了一眼山洞:“裴子辰还没出来?”
    “师娘。”
    话音刚落,裴子辰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所有人回头看去,就见裴子辰站在不远处,他重新换了衣衫,梳理发冠,看上去一如平日清雅整洁的模样,仿佛昨夜一场大战全然未曾经历过。
    他和江照雪行礼之后,便又陆续和沈玉清等人行礼打过招呼。
    江照雪见他无事,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既然无事,便坐过来吧。”
    裴子辰得话上前,来到火堆旁。
    他寻了一个距离江照雪最远的位置坐下,裴书兰给大家煮了早饭,所有人无心用餐,只随意吃了两口,裴书兰看上去虽然也兴致缺缺,却还是强撑着多吃了些东西,随后便才想起什么来,有些为难开口,询问裴子辰:“裴小道君,冥公子呢?”
    所有人一顿,裴书兰面露凄色:“他是不是……”
    “昨夜之事应当是冥的手笔。”
    裴子辰实话实说,昨夜太过匆忙,他没有和江照雪说得太仔细,便详细道:“昨晚冥与我出去之后,我发现外面噬命兽无穷无尽,那些藤蔓也根本杀不完,我本是想耗尽所有灵力试着和这些东西鱼死网破,但在动手前,我告诉他,师娘因当年没有救下李……”
    裴子辰说话一顿,思及裴书兰在,她如今还不知道李修己的死讯,便将名字压下来,可江照雪一瞬便知他说得是谁,点头道:“我知道,因为当年没救下那个孩子,我其实对他有所移情。”
    “我同他说,您心中有愧,如今一定会帮助他,”裴子辰见她明白过来,继续道,“等未来我们完成所有一切,会带他离开。于是他在我动手之前,突然叫住我,说这里都是幻相,只是为了消耗我们的灵力,然后告诉我说,这里是十三弩阵,让我赶紧回去救人。”
    “所以你来了。”沈玉清抬眼看他。
    裴子辰迎向沈玉清目光,不卑不亢,平静道:“是。”
    两人目光迎着对方,都不曾后退,这一声“来”的意味,便变得格外微妙。
    江照雪未曾察觉,只端着碗,思考着道:“他说这里都是幻相,应该是指这两夜阵法中的情况,如今我们既然已经破开阵法,那幻相也就不复存在,现在应该就是雪苍山的原貌。那他人呢?”
    江照雪好奇看向裴子辰:“你回来了,他没跟着来?”
    “他既然做出背叛之事,自然是不敢跟来的。”裴书兰有些惋惜开口,“我瞧他人品端正,还想应当是个好孩子,没想到……”
    “我也不知道他去向,”裴子辰只回应江照雪,回忆着道,“当时弟子忙着赶回来,来不及顾上他,但当时,他的确没有跟上弟子。”
    那就是没有回来。
    江照雪有了结论,她思考片刻,随后道:“他毕竟是敌非友,往后面走下去,大概还会再见,也不必管他了。如今时间紧急……你们身体都还好吧?”
    江照雪好奇看了众人一眼,主要是裴子辰和沈玉清。裴子辰知道江照雪担心什么,立刻行礼:“弟子已无大碍。”
    江照雪回头看向沈玉清,沈玉清亦道:“无事。”
    江照雪放下心来,点头道:“若无大碍,现下收拾收拾,我们便起身离开吧。按照原本说法,我们路走一半,应该会得到下一半路的地图,雪苍山脉中既然无人看守,这地图必然摆在一定会路过的地方,我们往前再走走,看见不同寻常之处就探探,等拿到地图,快速前进,你们觉得如何?”
    在场无人有意见,江照雪颇为满意,随后便想起最重要的事:“哦,还有一件事。”
    所有人看来,江照雪拿出装着玄青石的乾坤袋,掂在手中试了试道:“此番行路艰辛,我想腾出一个乾坤袋来装东西,要不把玄青石留下,一堆破石头……”
    “这怎么行?”
    裴书兰一听,下意识开口,所有人看来,裴书兰气势稍敛,忙道:“江仙师,接下来到了地宫,必定还有人检查这玄青石,咱们若是路上把东西扔了,地宫进不去,我们又如何去到圣池呢?”
    “也是啊。”
    江照雪听着,点了点头,有些遗憾道:“那只能装着这些大石头行路了。”
    “这毕竟是咱们的货。”
    裴书兰笑起来:“哪儿有商队把货扔了的?”
    “裴夫人说得是。”
    江照雪点头,收起乾坤袋,将碗放在一旁,站起身来道:“那我先去换件衣服,大家收拾片刻,即刻出发。”
    江照雪走回山洞里侧,单独换了一身衣服,大家也都开始各自收拾行李,忙碌起来,只有沈玉清坐在原地,看着裴子辰清理他们留下的痕迹。
    裴子辰重新换过衣衫,也重新系过的玉佩,但他打结的方式和江照雪如出一辙。
    他分辨不清那玉佩是江照雪为他系的,还是裴子辰自己系的。
    但无论那一条,看着那玉佩挂在裴子辰腰间,他都觉得碍眼。
    冷眼看了许久,他指尖一点,悄无声息开了结界,终于出声:“你腰上的玉佩给我。”
    裴子辰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沈玉清垂眸看着地面,似是漫不经心道:“她第一次向男子赠礼,就是送了一块玉佩,给我。”
    裴子辰转眸看去,便见沈玉清坐在旁侧。
    他头发有几缕凌乱散落下来,语气似是有些疲惫,却还是详细描述着他们的过往:“她不会为人系玉佩,自己想办法学,可我年轻好斗,寻常系玉佩的法子总容易在战时滑脱,于是她自己想了办法,在系好玉佩后,再从中间再系一道,所以这个玉佩出现第一次,我就知道是她送你。”
    说着,沈玉清抬起眼眸,透过略显发丝,盯着这个已经完全是成年男子的弟子,感受着他身上江照雪的气息,冷静中带压了几分杀意,淡道:“她是你师娘,你当恪守人伦礼仪,这种东西,你不该拿。”
    这话说得透得不能再透。
    按理他应该将这块玉佩还回去。
    可他怎么还?
    江照雪给他的东西不多,这是她唯一赠过他的。
    可这点东西,沈玉清都想抢。
    他要怎么还?
    他手扶在剑上,垂下眼眸,故作平淡道:“长者赐,不敢辞。此物乃师娘赠礼,弟子断没有转赠他人之礼。”
    听到这句“转赠他人”,沈玉清气息一瞬冷了下去,裴子辰仿若毫无感知,不卑不亢站着,僵持不动。
    两人对峙不言,江照雪收拾好东西,从山洞里走出来,左右一看,见两人神色都不大好看,不由得道:“你们做什么?吵架了?”
    两人得话,纷纷不着痕迹错开目光。
    裴书兰和慕锦月从山洞里走出来,江照雪询问一二,确认大家都收拾好后,便一起上路。
    如今迷阵已破,可以看出雪山位置,他们沿着雪山方向一路往前,走了没半个时辰,便看见一座小屋,进去搜寻一番,便找到了后半截路的地图。
    这地图画得清晰,有了地图,他们不必在地上再慢慢搜索,江照雪召出白鹤,带着裴书兰和慕锦月,沈玉清和裴子辰御剑,一行人顺着地图赶去,落日之前,便到了地宫。
    他们送玄青石,走的是地宫后门,到了地图标注的地宫后门前,他们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道笔直冲天的崖壁,像一堵人为建造的城墙,阻拦在他们面前。
    江照雪将玄青石从乾坤袋中取出,穿好黑袍,伪装成押送石头的侍从,跟着裴书兰上前,按照地图提示,上前对着崖壁轻三下、重三下敲了六下。
    等敲完之后,崖壁没有任何变化,裴书兰有些犹豫转过头来,尴尬道:“这好像……”
    话没说完,崖壁突然剧烈震动。
    众人立刻警觉,裴书兰吓得尖叫跑开,就见崖壁慢慢挪开,碎石零落,尘土纷飞,等尘埃落定,一道高有三丈黑铁大门便出现在人前。
    “这……这是?”
    裴书兰惊疑不定,片刻后,就听大门后传来一个声响:“来者何人?”
    听到这话,裴书兰和江照雪对视一眼,江照雪用眼神示意裴书兰答话,裴书兰反应过来,赶忙道:“妾身苍城裴氏,奉命运送玄青石。”
    “裴氏……”
    里面似乎是传来翻书之声,片刻后,就听对方问出问题:“你经营绸缎庄,五日前卖得最贵的料子是什么?”
    裴书兰一愣,随后便意识到对方是在盘查她的身份,赶忙回忆道:“是蜀锦。”
    对方明显十分谨慎,又盘问了几个问题,这些问题都格外精细刁钻,若非本人,根本难以提前准备。
    两人一问一答片刻后,就听对方道:“稍等,这就开门。”
    说着,黑铁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看守的身影。
    这是两个道童,看上去十五六岁模样,和眉善目,目光纯净,手持拂尘,身着蓝色道袍,笑眯眯瞧着众人。
    如果不是身后跟着一排提着刀尸体,根本不会理解为什么他们在这里守门。
    只是尸体在后,笑容在前,便更显得这两人笑得有些阴森,裴书兰不由得面色微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而这一退,似乎才终于让两人放下心来,松了口气,行礼道:“裴夫人,我二人是此处看守,他叫留白,我叫留黑。听闻夫人想亲自押送玄青石入圣池?”
    “是……是。”
    裴夫人声音轻颤,随后慢慢冷静下来,行礼道:“二位大人,妾身于教中侍奉已久,久闻圣池大名,故而此番寻得机会,想进入圣池之中,以身殉道,还请大人给个机会。”
    “圣池乃我极乐长生教终点之处,有去无回。裴夫人可想好了?”
    留黑笑着询问,裴夫人面露坚决之色,点头道:“能入圣池,乃妾身之福。”
    “那好。”
    留黑拂尘一甩,笑着道:“我们先验货,验货无物后,便领你们进入圣池。”
    说话间,旁边一直沉默的留白上前来,走到车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玄青石。
    江照雪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检查,玄青石颜色黝黑,除了有些出油,倒也和普通石头没有太大区别。
    留白检查过后,朝着留黑点点头,留黑立刻笑起来行礼道:“裴夫人,请。”
    裴书兰得话,大起胆子跟上留黑。
    江照雪悄悄贴着大力符,跟着裴子辰沈玉清慕锦月一起,四个人各推了一辆车,跟着留黑和裴夫人往里。
    留白就站在门边,审视着他们,看着他们进入大门。
    进入大门之后,似乎是来到了山腹之中,他们宛若将山腹挖空,修建了一个巨大的洞室。
    留黑走在前方,同裴夫人闲聊,他似乎是久居山中,无人说话,显得格外殷勤。
    “我与师弟乃教主弟子,咱们打从五年前建教,我与师弟便留守在此处,此路是专门开辟出来,用于搬运玄青石入圣池的,与地宫还有一段距离。若你们走的是圣种入地宫的路子,想到圣池还需要些许功夫,若是搬运玄青石,那可就快了。”
    “他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阿南在江照雪脑海里听着,忍不住道:“我怎么觉得他在点我们啊?要是点我们,那也太嚣张了。”
    “你先休息,准备准备。”
    江照雪开口,阿南有些意外:“准备?我要准备什么?”
    江照雪没有多说,只专注听着留黑说话,听他讲了一段极乐长生教创教历史后,他们来到一道门前,留黑停下步子,笑着道:“圣池附近有考验人心的阵法,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在下也只能送各位到这里。”
    “那接下来的路……”裴书兰试探着,留黑微微一笑。
    他拂尘一甩,前方大门瞬间打开,露出一个宽阔平台,平台前方,是一座只融一人,完全没有任何护栏的孤桥,孤桥下方似乎是万丈深渊,前方则是一道染着血色的铜门。
    看见这座桥,阿南立刻尖叫起来:“桥!是桥!沈玉清第二次为慕锦月受伤就是在一座桥!!”
    江照雪不说话,仔细观察着那座孤桥。
    而不远处留黑抬起手指,留黑抬起手指,指向那道铜门:“往前走,穿过桥,圣池之门自会打开,你们进去就是。”
    江照雪听着,转眸看他,总觉得面前这笑着的道童有几分熟悉。
    留黑明显是察觉她的视线,转眼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一对,留黑和善笑了笑。
    裴书兰反应过来,赶紧行礼:“多谢道爷。”
    留黑抬手行了个道礼,随后身影便淡化在烛光之中。
    等留黑彻底消失,所有人都看向江照雪。
    江照雪琢磨片刻,抬眼看向沈玉清:“你先去看看情况。”
    他修为最高,他要出事了,他们掉头就跑。
    江照雪心思沈玉清一眼便知,他冷淡看她一眼,提醒道:“我出事和他出事,你选。”
    江照雪闻言顿住,这才想起来,同心契在,沈玉清出事,等于他们两人出事,选下来,自然是裴子辰去合算。
    裴子辰见她犹豫,立刻起身,行礼道:“弟子先去探路。”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江照雪却直觉不妥,略有些尴尬。
    沈玉清站在旁边,转过脸去,忍不住捏紧了剑身。
    她已经连同心契的存在都快不记得了。
    裴子辰走得快,几步就到了桥边。
    走到悬崖附近,裴子辰脚步明显一顿,江照雪皱起眉头,手中捻了符文,时刻打算救人。
    好在裴子辰停顿片刻后,便又重新活动起来,检查了一番后,转过头来,冷静报告道:“下面的水有问题,似乎会攻撃神魂,但周边封了结界,旷地并无大碍。”
    听到这话,江照雪试探着走出去。
    刚走出大门,她便明显感觉到脑子里闪过几个画面。
    沈玉清取她灵根、裴子辰掐死她、慕锦月哭哭啼啼躲在沈玉清怀中……
    那些只在书中看过的、又或者是很多年前早已压下的记忆一瞬翻涌上来,她立刻捻了一个清心诀,同沈玉清一起靠近悬崖边上。
    靠近崖边,河水之声突然变得巨大,江照雪站在旁侧,端详片刻后,隐约可以通过河水感知到下方似有阵法气息。
    她微微皱眉,又掐算了一下,裴子辰一直握剑守在旁侧,紧盯着所有人。
    九幽境功法对周边感知敏锐得多,他早就感知到下方有异,只是他不能说出来,得等江照雪。
    江照雪精通术法之道,她掐算许久后,差不多有了定数,沈玉清转眸看来,询问道:“如何?”
    “河水只是障眼法,”江照雪开口道,“河水下方是一个惑乱人心的大阵,如果我没看错,下方……应该是用玄阳石造的阵法,而上方的桥,则是人心境做化,如果人心境平和,不受影响,便可平稳通过此桥。可若一旦心境变化,做出什么失控之举,此桥便会立刻断裂,将心境有失的人送入阵法中心,彻底吞噬其心智,逼着他一直直发疯到死。”
    玄阳石是真仙境中最容易让人产生幻觉的一种石头,据说是天外异石,通体雪白,心智不坚者,靠近则狂。早在多年前,就被被真仙境尽数摧毁。
    可真仙境没有,不代表人间境没有,这种针对修士的石头,铺满了河床,又加上大阵……
    “就算是孤钧老祖宗过来,也未必能不受影响……”江照雪思考着喃喃,众人心都沉了下来。
    “那怎么办?”慕锦月颇为担心,“我们要换条路吗?”
    “怎么换?”江照雪转眸看她,“若是换路这么容易,我们还这么折腾做什么?如今之法,只有设一个克制的阵法。”
    江照雪说着,从自己乾坤袋里掏了掏,看见自己的符纸,忍不住说了句:“可惜天骄不在。”
    沈玉清和裴子辰看了过去,江照雪也没多说,在地上绘制了一个法阵,又拿出乾坤签,赌运为法阵加持之后,她从袖中取出一只银色发簪,站在法阵之中,同裴书兰招手:“裴夫人,您过来一下。”
    裴书兰闻言,小心翼翼走到阵法之中,江照雪将发簪递给她,认真道:“裴夫人,此乃冰心簪,是我蓬莱镇山神器,用以清心定神,此阵乃上清定神阵,等一会儿圣池中怕是危险,您持此物站在阵法中央,此阵便可发挥最大功效,保我们安全度过此桥。”
    “哦……”裴书兰拿过发簪,有些不安道,“我就站在这里,那之后呢?之后我去哪里?”
    “我将它留给你。”
    江照雪抬手一划,一只白鹤停在裴书兰身侧,白鹤嘴里叼着一件黑袍。
    江照雪温和瞧着裴书兰,略带歉意道:“我们进入圣池之后,你便换上这件黑袍,寻常人便看不见你,随后你便乘坐此鹤,它会带你离开。”
    裴书兰听着,虽有些害怕,但毕竟江湖行走多年,她还是点头道:“好。”
    “此行让裴夫人受惊,是在下不是。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再见裴夫人,与裴夫人道谢。”
    江照雪行礼个礼,裴书兰笑笑,瞧着她的眼里情绪难辨,只道:“应当是我道歉才对,一路拖累大家,也没帮上什么忙。”
    说着,裴书兰郑重行了礼,江照雪忙上前扶她。
    裴书兰被她扶住,顿了片刻后,两人都笑起来。
    江照雪拍了拍她,温和道:“如今就不管这些虚礼了,裴夫人,您拿到好冰心簪守好法阵,我们先走了。”
    裴书兰颔首点头,不再多说。
    江照雪转身回到桥头,所有人一直看着她。
    沈玉清目光落在江照雪身上,江照雪与他对视一眼,沈玉清便知道她的意思。
    江照雪主动道:“玉清开路,子辰压阵吧。”
    沈玉清闻言,倒是少有没有争执,率先走向桥头。
    他上前之后,江照雪示意了一下慕锦月,慕锦月小心翼翼跟上,江照雪暗示性摸了一下自己袖子,她的阴阳衍仪灯就在袖中,裴子辰便明白她的意思,颔首道:“师娘,请。”
    一行人像一串蚂蚱,走上孤桥。
    刚一上桥,方才被结界压制的水声滔天而来,轰鸣在四人耳畔,江照雪一瞬备觉头疼,心中最不甘不平的回忆翻涌而起,真真假假回荡在她脑海之中。
    阿南在回忆涌来刹那,立刻大喊出声:“你阵法没用啊?不是蓬莱神器吗?!”
    “要是没用现在就不止这效果了。”
    江照雪抬眼看向周遭,沈玉清和裴子辰看不出什么,而她前方的慕锦月更是紧皱眉头,冷汗满头,死死抓着袖子,明显是受影响最深的一个。
    江照雪忍不住多看她一眼,阿南赶忙道:“她不对劲,你要提防她。”
    “还用你说?”
    江照雪检查了一下沈玉清的情况,又回头看向裴子辰。
    裴子辰面上看不出变化,见江照雪回头,只将目光落在她脸上,静静注视着她,点了点头,示意无碍。
    可藏在袖中的手一直捻着清心诀,早已带了冷汗。
    四人一路忐忑行到石桥中央,河水湍急之声震耳欲聋,眼看着就要安全通行,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唤:“江仙师!”
    所有人闻声回头,就看裴书兰站在阵法中央,她手握着江照雪给的银簪,静静注视着江照雪。
    江照雪直觉有些不对,就听裴书兰突然问:“您再答我一次。”
    “什么?”江照雪听不明白。
    裴子辰手上握剑,警惕皱眉,裴书兰大声道:“如果是命中注定要死的人,您会为她改变命运吗?”
    江照雪一顿,这个类似的问题,冥问过,她问过。
    她没有言语,身后沈玉清道:“既然是天命注定,为何要改?人之生死,天定命定,若自己不能改,何必求人?”
    “天定命定……自己不能改,何必求人?”
    裴书兰闻言笑起来,喃喃道:“是啊,自己都不改,又怎求他人?那江仙师——”
    裴书兰抬眼看向江照雪,眼中歉意恨意夹杂,她突然从袖中猛地抽出一把黑气萦绕的匕首,拿出匕首瞬间,裴子辰身如疾电而出,然而裴书兰明显是用了加快动作的符箓,在裴子辰出手瞬间,便一匕首狠狠扎入阵法之中,伴随着她厉喝之声:“就用你们的命,求我们的罢!”
    说罢,黑气瞬间贯穿阵法,一道道黑气宛若游龙,伴随着所有阴暗的记忆从河中冲天而起!
    裴子辰瞬间疾退到江照雪身前,剑阵大开,江照雪乾坤签祭出,正欲开口,就听沈玉清一声大喝:“阿雪!!”
    江照雪惊讶回头,便见慕锦月竟是从她身后迎面一剑斩来!
    慕锦月一双眼睛血红,宛若一只毫无理智的猛兽急扑,血腥气伴着杀意铺天盖地而来,江照雪从未感受过如此浓烈的血腥气息,惊骇在地。
    电光火石,千钧一发,眼看着剑尖抵制眼前时,沈玉清及时赶到,将慕锦月往身后狠狠一拽,把两人隔开。
    与此同时,整座桥轰然碎裂,所有人一起坠桥而下,所有御空法术都在那一刹被封住,四人一起失重下落。
    河水声震耳欲聋,她一时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见沈玉清和裴子辰在左右两侧朝她一起扑来,她下意识往裴子辰方向伸手,慕锦月同时一把抓在沈玉清袖上,惊骇出声:“师父救我!!”
    重力拽得沈玉清慢了片刻,他清晰感觉江照雪指尖与他的指尖交错而过,像是一段抓不住的雪纱,从他手中被裴子辰一把夺过。
    他可以往前。
    那一刻他清楚知道,他可以往前,再探一寸,再进一步,他可以抓到她。
    可那就意味着慕锦月得死。
    裴子辰会救江照雪,可慕锦月除了他无人相救。
    迟疑不过片刻,江照雪便已经一把抓住裴子辰,裴子辰用力将江照雪往岸上一送,沈玉清也来不及迟疑,只能咬牙抓住慕锦月,同时往岸上送去!
    也就是在他握住慕锦月刹那,手心火灼一般剧烈疼痛起来,红痕仿佛是燃烧起来,像是一根飞快燃尽的引线,在他掌心跳动发疼。
    沈玉清和裴子辰同时失重而下,他目光全落在高处江照雪身上,全世界的光芒似乎都在那个人身上,他一瞬仿佛是回到两百年前沧溟海那一战。
    那是他一生最狼狈的一战,他筋脉尽断,重重坠入海中,海水轰隆响在耳边,他绝望沉入深海,也就是那一刻,江照雪像劈开黑夜的天光,隔着无数伤亡的弟子,汹涌激流,她义无反顾、决然而然,朝他奋涌而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无论如何,江照雪都不会离开的?
    大约就是那一刻。
    他明明和她说了分开,不肯相见,可是她还是会在他危险的时刻,第一时间赶到。
    无论他如何拒绝,如何驱赶,她还是不会放弃他。
    她袖中那一道白绫,会跨过万水千山,会跨过苍茫大海,永远,永远,拉住他。
    阿雪……
    沈玉清怔怔伸手,江照雪在高处一回头,便见裴子辰和沈玉清一起落下,她慌忙将白绫往外一送。
    白绫垂落那一刹,她和两百年前在海水中送出白绫的女子仿佛是交织在一起,沈玉清看着那条白绫,本能性急急伸手!
    “阿雪……”
    “裴子辰!!”
    白纱从他眼前一扫而去,猛地卷起他身侧裴子辰,江照雪声音从高处骤然炸开,拉着裴子辰朝高处而去。
    沈玉清整个人僵住,周边所有声音都被拉长、扭曲、交织成了含糊的水声,嗡隆隆充斥在耳边。
    他愣愣看着江照雪将裴子辰拉向高处,感觉时间突然变得格外漫长。
    他往深渊而落,无休无止,没有尽头。
    他看着江照雪跌落在山崖,趴在山崖上紧紧抓住自己白绫。
    看着裴子辰接着白绫将自己灵力瞬间灌入江照雪身体之中,而后江照雪袖中阴阳衍仪灯亮起。
    他看着裴子辰因为灵力施法太快皮肤寸寸裂开,血从他指尖滴落而下,江照雪拽着白绫的无名指上,又亮起一道姻缘绳。
    他“轰”地一声砸入水中,隔着水和裴子辰染开的血,看着高处人影。
    为什么江照雪的阴阳衍仪灯会亮?
    为什么江照雪还有一道姻缘绳,在裴子辰受伤时,和裴子辰同时亮起?
    “裴子辰你死一次我救一次,你死千千万万次我救千千万万次,你想死?!没这么容易!”
    “我想要阿雪,如我喜欢你一般,这样喜欢我。”
    “乾坤浩瀚,日月照临,万物蒙恩,得此佳时,愿请天鉴,得成姻缘……”
    裴子辰的记忆包围伴随着他的血液在河水中快速弥散开去,将他瞬间包裹。
    少年裴子辰又慌又沉迷拿起那块白虎扑蝶的帕子;
    青年时,他苦寻江照雪时,他骗着她加冠上床;
    幻境里他们拜堂成亲,洞房花烛;甚至昨夜……
    “如果你愿意……”
    “你愿意。”
    杀了他!
    杀念一瞬横生,沈玉清隔着荡漾的血水,死死盯着高处的人,黑气从他周身暴冲而出,河水一瞬化作黑蛟飞腾而起,直冲高处,瞬间将裴子辰包裹。
    裴子辰干脆放手,急喝出声:“女君,走!”
    音落刹那,裴子辰仿佛被黑蛟一口吞没,直拽而下,江照雪惊愕睁大眼睛,不由出声:“裴子辰!”
    裴子辰听着那惊呼之声,重重落入河水之中。
    被河水吞没刹那,他瞬间被沈玉清杀意和记忆中吞噬。
    他看着沈玉清记忆中江照雪一次次苦求的模样,看着他一次次训诫欺辱江照雪,直到最后,是沈玉清跪在孤钧老祖面前,孤钧坐在高处下棋,语气平淡:“若是锦月的灵根好不了,就取了江照雪的灵根补上吧。一个妖修,总不能坏了灵剑仙阁弟子的未来。”
    杀了他。
    念头横生而起,有人怒喝:“他要伤江照雪,杀了他!”
    “杀了他。”有人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仿佛引诱一般低笑,“江照雪就是你的了。”
    杀了他。
    杀!杀!杀!
    杀意充斥在河水之中,河水翻涌震荡,两人落地刹那,差不多同时出手。
    沈玉清剑阵大开,裴子辰弯弓引箭。
    那一刹,师徒不分,尊卑不论,他们看着对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
    而另一侧,江照雪看着裴子辰被黑蛟拖下河水,就听阿南一声:“看后面!!”
    江照雪瞬间凛神,想都不想,在回头刹那,抽出裴子辰给她的匕首,迎着慕锦月一刀捅去!
    周边顿时颤动起来,慕锦月身后仿佛是出现了一个漩涡,江照雪目光惊盯着那个漩涡,朝着慕锦月疾冲而去。
    慕锦月一眼看到江照雪手中匕首,整个人瞬间惊醒,急急往后。
    江照雪却是不依不饶,先一步来到慕锦月身前,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身后一甩,抬手迎向漩涡。
    漩涡中伸出一只颇为纤瘦得有些女气的手,与江照雪的手同时撞上,江照雪一把握紧对方,对方将她往前狠狠一拽!
    “天道无常,赌运于天——”她袖中阴阳衍仪灯同时亮起,她被宋无澜拉着从漩涡中飞身而出。
    华衣如在水中招摇,见得来人,宋无澜惊得急急松手后退,江照雪抬手一掀,六十四只玉签如剑紧追宋无澜急出,阴阳衍仪灯飞身华光大绽,江照雪手中捻诀,脚踏法阵,大喝而出:“上上大吉,天地无门,我自乾坤——锁!”
    音落刹那,上吉签文飞身而出,江照雪一掌压到地面,四面八方都是光链凭空而来,宋无澜转身欲逃,上吉签文似有天眼,在他转身刹那,化作一个光笼轰然落下!
    光笼倒扣在宋无澜上方,光链随即绑上他的四肢,网上一拉,他整个人便被吊了起来,锁吊在光笼之中。
    江照雪见他被擒拿,四周安全,终于慢慢站起身来。
    她一动,脚下阵法便如水波漾开,江照雪抬手一挽,收回乾坤签,持灯冷眼站在不远处,宛若观音抬眸,看着面前青色华袍的青年,微微一笑。
    “又见面了,”江照雪语气中略带厌烦,“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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