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看见这些人, 裴子辰淡淡一扫,御剑就走。
红衣女子见状急起,所有人瞬间环住裴子辰, 裴子辰眼皮一抬:“挡路?”
“主上。”
红衣女子打量着他, 试探道:“您不打算去九幽境吗?”
“我不认识你, 我也不会去九幽境, 认错人了。”
裴子辰手捻一张白色纸人,再次开口:“让开。”
“主上, 您修炼的乃九幽境功法, 真仙境不会容下您的!”
红衣女子一听皱起眉头,劝说道:“如今您身负神器, 当年帝君曾经说过,若是得到五神器之人, 可为九幽境魔主,如今九幽境对您而言唾手可得……”
“我不会去九幽境,李修己也与我无关。”
裴子辰平静开口, 只道:“但你若敢打蓬莱的主意,斩神剑割的就是你们的脑袋。”
说罢, 裴子辰白纸一甩, 白纸身上燃起金色火焰, 化作上百个身上带着火焰、手持刀刃的阴纸仙, 朝着众人就扑了过去!
这火焰是源于斩神剑的炎阳之火,对他们这些邪物乃致命天克, 看见这些阴纸仙扑来, 所有人惊得急急退散。
红衣女子在最前方,迎来的阴纸仙最多,她伞面一转, 伞骨急飞,将阴纸仙齐齐斩断回头时,便见裴子辰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红衣女子面露惊色,随后愤然开口:“您会回来的!”
她咬牙扬声:“九幽境,才是您的归宿!”
她的声音裴子辰充耳不闻,疾行过去。
而江照雪早在之前便已到达沧溟海。
沧溟海作为中洲与九幽境交接,一直是被严加管控之地。
早在过来之前,江照雪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这里必然是出了事。
江照月虽然嘴毒,但做事极有分寸,正常情况下,她既然回来传信,江照月一定会带人来接她,可是他却是通知她到沧溟海,可见他一定是在沧溟海遇到什么被困住,甚至于还需要她帮忙。
虽然阿南嘲笑她是为了躲裴子辰,但算下来就算没裴子辰,她也会立刻奔赴沧溟海。
她疾行赶路,刚到沧溟海附近,她便看见海浪化作黑色,阿南有些奇怪:“咦,沧溟海怎么黑了?”
“不是黑了。”
江照雪盯着看了片刻,神色凝重:“是怨虫。”
怨虫是九幽境特产的妖魔,长约三尺,形似尸蟞,以怨气为食,最喜人身血肉,虽然没有多大能耐,但是生长极快,一次产百卵,一刻钟孵化一次,杀之不尽,灭之不绝。
两百年九幽境犯界时就曾经带来过大量这样的妖魔,这种妖魔数量太多,不管剑修、法修,损耗都是巨大。
最好的诛杀方法就是命师。
与天赌一次,灭一批。
效率高,损耗小。
现下沧溟海周遭全是怨虫,游在水里的飞在天上的,乱成一团。
除却怨虫,阴纸仙、妖兽乱撞,几位高阶修士在天空和仙盟的剑修打得难舍难分,两方法修都在战场远处,法光互相攻击互相拦截,不停交手支援。
江照月站在最高处,她一来他便察觉,传音道:“帮忙。”
不需要他说,江照雪也明白他的意思,撇撇嘴不满,但还是拉远了距离,开始画阵。
只是她一画阵,便惊动了九幽境的修士。
一位头顶双触的修士明显对灵力极为敏锐,抬眼一看,便将目光锁定在江照雪身上,当即大喝:“命师!!”
听到这一声大喊,尸蟞修士铺天盖地朝着江照雪冲去,江照雪暗叫不妙,乘鹤逃飞。
真仙境修士也立刻反应过来,灵剑仙阁弟子距离江照雪最近,一马当先冲向前来,迅速化作人墙,将江照雪护在中间,为首的弟子来到江照雪身侧,惊喜出声:“师娘?!”
江照雪抬眼看向来人,端详片刻,这才认出来:“紫庐?”
这位弟子和裴子辰是沈玉清身边左膀右臂,过去裴子辰负责公务,紫庐负责沈玉清的私事,相比下来,紫庐与她打交道更多些。
紫庐听江照雪认出自己,极为高兴,一剑斩下靠近的九幽境修士后,护在江照雪身前,认真道:”师娘,师父现下不在,这些怨虫太多,我和其他弟子护住您,您先开阵。”
江照雪得话,也不多说,微微颔首,一面画阵,一面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守好。”
这里怨虫太多,她需画个大阵。
紫庐也明白她的意思,背对着她拼命斩杀冲进来的修士,认真道:“师娘放心,师父不在,弟子必为师父护好师娘。”
听到这话,江照雪手上一抖,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觉不太对劲。
紫庐见江照雪灵力阻滞,奇怪回头:“师娘?”
“哦。”
江照雪反应过来,故作镇定,赞道:“你有心了。”
说着,江照雪提醒道:“我的小命交给你,怠慢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命师在战场性命宝贵,紫庐自然明白。
他也不多话,只应了一声,便全面抗敌。
江照雪抬手引天地灵气,她一动,那个双触角修士马上判断出来,睁大眼眸:“是八境命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九幽境反应极快,顷刻之间,所有怨虫妖兽都往江照雪方向冲来,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紫庐厉喝:“结阵!保护师娘!”
这“师娘”叫得江照雪扎耳,但也不好在这种时候计较这些,她只快速绘阵,她动作越快,旁侧攻击越猛,她几乎就是战场的靶子,紫庐一直护在她身边,眼看着大阵将成,江照雪眼眸一亮,高声道:“天道无常赌运于天——”
说着,有人突然高吼:“师娘!!!”
江照雪直觉不对,转眼一看,便见一个黑衣修士突然从她身后破开空间,一剑朝她斩了下来!
他明显是个专业杀手,动作极快,紫庐疯狂冲去,朝着江照雪一扑而去!
眼看紫庐就要将江照雪扑倒刹那,一只飞箭突袭而至!急冽冽从紫庐江照雪两人身边破空而出,猛地扎入刺客胸膛!
随着那一箭袭来,有人如箭随形而至,一把抓在江照雪手肘,将她重重往后一拉,同时青年身形向前,另一只手压颈骨,拔剑而出!
那一剑带着灼人烈焰,涛涌神火,随着青年动作一甩飞去,青年抬手将江照雪护在身后,同时捻诀结印:“正本清源,万剑归宗!”
霎时间,众人手中飞剑仿佛是被那一剑召唤,随着那一剑朝着沧溟海飞驰而去!
火光铺天盖地,顷刻之间焚尽天地怨气,随后又被冰雪瞬覆,碎裂成晶。
江照雪在火光冰雪交织的末世之景中看对方回头,满脸震惊。
他怎么来了?
他不好好在屋里睡觉,来这么快做什么?
这里到处是灵剑仙阁的人,他来了还跑得掉吗?!
江照雪一连三问,从震惊逐渐化作惊慌。
她下意识看向旁侧紫庐,裴子辰眸色微沉,在旁侧一剑袭来时,将江照雪往边上一拉,拽着江照雪一跃往后,抬剑一旋,剑光“叮叮当”挡住飞来的兵刃,将两人藏在剑光之后,裴子辰在她平静开口:“弟子既已来了,师娘便不用劳烦其他同门。”
听到这话,江照雪瞟他一眼,见他明显不悦,也不敢应声,只低骂道:“你来这儿做什么?等会儿灵剑仙阁就给你抓回去!”
“您是担心我吗?”
裴子辰将江照雪往后一拉,抬手凝剑。
江照雪知道他怨气颇深,懒得与他多说,只道:“我开阵了。”
音落时,裴子辰一剑化四十七剑环绕江照雪身侧,他一手提剑,一手捻诀,斜眸回头:“开。”
江照雪二话不说,将乾坤签一甩,九幽境人见状,立刻急喝:“跑!”
然而江照雪哪给他们机会,轻笑扬声:“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四方诛邪,诛!”
音落刹那,雷霆磅礴而下,一路沿海而去。
九幽境人逃的逃死的死,顷刻之间,战况便有了个结果。
而后便听紫庐带着弟子急急赶来,焦心道:“师娘!”
话没说完,紫庐便急急停下,和灵剑仙阁的弟子站在不远处,看着明显亦是青年模样、神色比起当年冷淡疏离不少的裴子辰,一时不敢开口。
裴子辰感觉到他目光,转眼看去。
所有人都还是他去时的模样。
过去和现在时间并不一样,过去一年,等于真仙境现在一日,他们在过去呆了十七年,对于真仙境,也不过只是过了十七日。
可他已经是成年样貌,修为也已经越过化神,众弟子不敢相认,也不敢说话。
他们看着裴子辰,都是又惊又喜,又有些不知所措。
裴子辰当年在灵剑仙阁,本就是众人敬仰的大师兄,虽然心中也会暗暗妒忌,但也会在受他照顾时,心生感激。
他当初蒙冤,所有弟子都看在眼里,希望给他一个公道,可是他却不知所终。
如今他突然回来,还像当初一样,毫无芥蒂帮了所有人,可他毕竟是以罪人身份叛逃出宗,灵剑仙阁打算如何处置他,他们这些弟子无法预测。
这些人静默不到片刻,便见一个青衣持书的中年人从高处落下,对方抬眼看向江照雪,正欲说话,结果一眼扫到江照雪身后裴子辰,立刻紧皱眉头,大喝出声:“裴子辰,你竟还敢回来?!”
江照雪听到这话,认出来人。
这是将沈玉清和温晓岸养大的第二峰峰主管修书。
他们走时杀了温晓岸,管修书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江照雪嘲讽一笑:“你们冤枉他勾结九幽境破坏结界,害死他亲友,他回来找你们讨债天经地义,怎么不敢回来?”
“江照雪,此乃灵剑仙阁阁内之事,我劝你少管。”管修书抬手一挽,手中书卷化剑,“今日仙盟诸友都在,他裴子辰既然敢来,我必将他带回灵剑仙阁。”
“若我不让呢?!”
江照雪走到裴子辰前方,将他拦在身后,盯着管修书道:“你们当初就为诬陷他滥用私刑,当初我杀温晓岸,你乃温晓岸长辈,我焉知你不会用裴子辰泄愤?”
“江照雪!”管修书警告盯着江照雪,“你乃泽渊之妻,蓬莱女君,我留你三分颜面,你休要逼我将话说得太过难听。”
“难听?”江照雪环胸冷笑,“你倒是说来听听,我看能有多难听。”
“你……”
“师叔祖。”
裴子辰冷静开口,打断二人交谈:“我随您回去。”
一听这话,江照雪错愕回头,随后就见裴子辰提不上前,江照雪反应过来,伸手欲拦。
只是裴子辰不想让她碰到,哪里是她能抓的?
他错身上前,走到管修书身前,行礼之后,恭敬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遭都听得清晰:“师叔祖,师娘乃命师,感应天地命理,当年知道弟子蒙冤,怕师父受因果之罚,又因身为长辈,怜惜弟子才华,故而才出手相救,所行所为,皆为维护天理公道,绝无徇私之意。”
裴子辰说话时,仙盟各家都靠近过来,众人都在打量着江照雪和裴子辰,听着裴子辰的话,看江照雪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过去两百年,江照雪出现在众人视野都是因为沈玉清。
不是在拈酸吃醋,就是在撒泼耍横。
但如今她突然成为八境命师归来,还为了一个弟子的公道和灵剑仙阁对抗,裴子辰轻描淡写之间,便将她塑造成一个坚持道心,不为强权的形象。
江照雪第一次感觉到这种被众人暗暗赞赏的感觉,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有些心虚。
管修书紧盯着他,就见裴子辰主动伸手,恭敬道:“而弟子清白,我信人心自有定论。灵剑仙阁乃弟子宗门,弟子自当回去,给宗门一个交代,也求宗门,还弟子一个结果。”
“好。”
管修书闻言,抬手一挥,冷声道:“上锁仙绳!我倒想知道,清清白白如你,为何会得九幽境相助,拿到溯光镜,得天降机缘,短短十七日,从一个金丹弟子直破化神。”
说着,管修书便让人上来将裴子辰锁住。
江照雪见状想拦,却被身后江照月一把握住肩头。
江照雪愤怒回头,江照月平静看她:“你不是你只有你自己。”
江照雪一顿,这才意识到,此时仙宗百家尽在,她代表的不仅是她的自己,还有蓬莱。
江照月不会舍弃她,无论她做什么事,都会牵连蓬莱。
她和裴子辰,光是男女一事就理亏,就算要闹,也绝对不能再这么多人面前闹。
江照雪没有说话,看着管修书将裴子辰锁起来,众人互相告别,等到末了,紫庐上前,有些忐忑道:“师娘,蓬莱如今暂歇于灵剑仙阁,师叔祖让弟子来问,您是随蓬莱的灵舟回去,还是随灵剑仙阁的灵舟?”
“我跟你们走。”
江照雪毫不犹豫,转头看了一眼江照月,拍了拍他手道:“之后我来找你。”
江照月瞟他一眼,便知她是另有打算,点了点头,悄无声息递给她一叠符纸,转身道:“嗯。”
江照雪将符纸收到袖间,跟上灵剑仙阁的队伍。
她现下和沈玉清和离的消息尚未传出,还是沈玉清名义上的夫人,紫庐不敢怠慢,给她准备了上房之后,本欲找两个女弟子来侍奉,被江照雪驳回。
“我一个人在外面习惯了。”江照雪故作神秘提醒,“我若不召人,今夜离我房间远些,以免我误伤。”
这是许多修凶剑的剑修习惯。
紫庐虽然不清楚一个命师为什么有这种习惯,但他对命师所知太少,八境命师真仙境少见,他也不敢反驳,只道:“是。”
“那个,”江照雪见他要走,又叫住紫庐,“你师叔现下怎么处置裴子辰?”
“师叔祖……”紫庐闻言皱起眉头,露出些许不赞成,“因温师叔之事,始终心怀芥蒂,本是打算今夜刑审,但是被劝阻下来。现下将师兄关至水牢,不许任何人靠近。”
“哦。”
江照雪点点头,同紫庐道:“行吧,反正到了灵剑仙阁,老祖宗会给他清白的。”
“弟子也是如此作想。”
想到回去见孤钧老祖,紫庐面露信任之色:“老祖宗一定会给师兄一个结果。”
“你对裴子辰挺好的。”江照雪夸赞。
紫庐有些不好意思,轻笑道:“以前大师兄对我们也好。”
说着,紫庐同江照雪行礼:“既然无事,弟子先行离开了。”
江照雪颔首,看着紫庐退下。
等他走后,江照雪自己坐在榻上调息,等到入夜,灵舟行路过半,江照雪计算着灵剑仙阁寻常入定时间,开阵给自己设置了一个隐身法阵,便立刻走了出去。
灵剑仙阁看守的都是普通弟子,根本看不穿她的法术,她一路畅通无阻走到水牢,进入牢房,她抬手一点,弄晕两个看守弟子之后,大大方方走到关押裴子辰的水牢。
灵舟上的水牢是一个巨大水池,布满法阵,裴子辰一人站在法阵中央,四肢锁链囚住,闭眼安睡,神色从容,仿佛此地不是水牢,而是高床软枕,不显半分狼狈。
江照雪看着来气,从旁边捡了颗小石头过去砸他:“还睡!”
裴子辰听着,慢慢睁眼,就看江照雪蹲在水池边上,神色焦急道:“再睡就到灵剑仙阁了!”
裴子辰不说话,只注视着面前女子,轻声反问:“到了又如何呢?”
“你不怕死啊?”江照雪瞪大眼,提醒道,“你糊弄普通人还可以,你以为你能糊弄孤钧?到时候被发现了,仙盟不会留下你。”
“女君既然不要我,又何必再管我?”裴子辰语气淡淡,又闭上眼睛,轻声道,“弟子自己选的路,女君不必忧心。”
听到这话,江照雪一想白日的事,便有几分气短,低声道:“你一个大活人,说什么要不要的?”
裴子辰似是不愿听她说这些,装作没听到。
江照雪知道不服软是哄不出人来,只能小声劝哄:“而且我也没有不要你呀,我不是说了吗,让你等我回来,我只是出门办事。你看你,不听我的话,现在被抓了吧?别同我置气,赶紧出来,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弟子不是孩子,您也不必诓哄我。”裴子辰平静道,“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负责。我知道您心地善良,但不必为了善良勉强。您若无意,我不强求。”
“你没有强求啊!”江照雪越发心焦,“我是有事儿……”
“昨夜是权宜之计。”
裴子辰一开口,江照雪就觉得有些耳熟,听着他平静陈述:“您是我长辈,于我照看之责,昨夜性命攸关,您只是救人心切,但并无情爱之意,弟子明白。”
“倒也不是……”
“而且你我年龄悬殊,身份有隔,”裴子辰一说这个,江照雪僵住,她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尴尬看着他,看他慢慢睁开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仿若提醒,“九幽功法难长存于真仙境内,他日为求大道,我必远赴九幽,你我长居蓬莱……您既如此作想,您还要应下我,不是勉强,是什么?”
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知道他是去捡垃圾了,江照雪笑容都变得艰难起来。
“那……那不是我写着玩儿吗?”
“可这不是事实吗?”裴子辰平静反问,江照雪僵住。
裴子辰盯着她的反应,当她默认,眼睫微颤,压住紧张和痛苦,却还是逼着自己询问:“所以昨夜您是在骗我?”
江照雪不敢说话,斟酌着一个中性用词。
骗,不能说骗。但要说真的全然真心实意,今天也不至于跑得这么积极。
可怎么说能妥帖一些,不激怒他,把这犟种顺利带出去,就成了一个难题。
江照雪认真思考,裴子辰见她不言,便当知了答案,咬紧牙关,继续道:“我明白,女君是想救我,是我以命相逼,当时我说什么您都会答应,但都是骗我。也是我的不是,”裴子辰在水下蜷起手指,心上酸酸泛开,牙根都带了酸意,艰涩道,“总想着要比别人多一些什么,总想逼出个结果。可逼出来的只会是谎言,那如今您同我说句实话——”
裴子辰每个字都说得异常艰辛: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问出来:“如果不是我以命逼您,其实您从来没想过与我在一起,对吗?”
江照雪听着,眨眨眼,不敢答话。
这种实话,怎么敢说?
裴子辰仿佛早已料到,死死盯着她,麻木追问:“为什么?”
说着,没等江照雪开口,便道:“因为师父?”
没想到裴子辰会在此刻提到沈玉清,江照雪一愣,颇为震惊。
这一怔让裴子辰心血翻涌,暴戾杀意痛楚几乎是同时在心里瞬间炸开,他突然觉得,他该死。
他应该死。
若他不死,他就会把沈玉清杀了,把江照雪抓起来,把面前人关进屋子里,关到只有他的世界里,与他永远紧密链接在一起后,听着她一声一声控制不住叫他名字。
——只有那一刻她才是爱他的。
这种念头完全克制不住,爱恨情欲交织着升腾而起,成了他最明显的欲望,藏在水中不为人知的地方。
他手上铁镣都有了裂痕,平静盯着江照雪,像盯死一只猎物,就等着对方任何反应,他将一扑而上,咬死她的喉咙,将她拖回去。
“也是,”裴子辰见她不出声,便她默认,轻笑起来,任由铁镣裂开的纹路一点点扩散,温和道,“您若当真与他没有半分情谊,姻缘契早就解了。既有情谊,知道师父对您一往情深,又怎不心动?是弟子不是……”
“我和他的姻缘契早就解了!”
江照雪见他越说越离谱,虽然没有章法,但一反应过来,还是急急开口,打断裴子辰,耐心解释道:“从悬崖上落下来的时候,我就把姻缘契解了,只是他不肯,强行用灵力一直继续姻缘契的运转。外加溯光镜时间混乱,在真仙境只有十七日,但其实若是按我的时间,我与他早就没关系了。而现下,”江照雪抬起只有一根姻缘绳的手指,抬眼看他,似是证明什么,“我和他彻底没有关系了。”
这话让裴子辰愣住,所有暗施的法术停下,他不可置信抬头,呆呆看着江照雪那根他这些时日根本不敢多看的手指。
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姻缘绳。
而看到这条姻缘绳,裴子辰后知后觉江照雪在说什么。
她在回应他,安慰他,甚至于她的安慰如此妥帖,知道他一直愧疚于沈玉清,觉得是自己破坏了他二人情谊,所以特意告知他。
他们的感情结束在很早之前,与他没有关系,让他不必愧疚。
结束之后,也不会再开始。
这突如其来的回应让裴子辰不知所措,动弹不得。
方才那些暴戾的情绪仿佛突然被流水冲刷而过,化作清澈溪水,涓涓流淌心间。
江照雪见他不言,当他还不满意,继续道:“而且,我也不会毫不犹豫用双修之法救叶天骄李修己,或是其他人。你本来就是不同的。”
裴子辰不可置信抬眼,江照雪硬着头皮解释:“我……我也不算骗你,只是的确事发太急,有些事情我的确没想好。写在纸上的话都是我胡诌的,我也没这么在意。”
“所以您在回应我吗?”
裴子辰脱口而出,江照雪一僵,明显又是不知所措。
裴子辰端详着她,她似乎一直是这样的模样。
无论他怎么逼,她都不回应,不反击。
想尽办法,能糊弄糊弄,能逃就逃。
他不喜她这样逃避的态度,她越想离开,他越是拼命抓住,然而在一刻,他看着江照雪手上的姻缘绳,却是突然清醒过来——
其实是江照雪一直在迁就他。
她从来没有想往前走,是他步步为营的逼,可是他每次逼她,她最后都选择了包容,选择了想尽办法,去迁就他将两人强行拖到的位置。
她似乎藏着无数未尽的心事,而他却从未询问过那些背后之事。
他沉默无言,江照雪也有些难堪,她也不知要如何回应裴子辰,只能憋了又憋,含糊道:“你给我点时间消化消化,我就是一时不适应。”
裴子辰听着,心上突然划过那么些愧疚和痛楚。
他想了想,深吸了口气,涉水上前。
江照雪听到水声,疑惑抬眸,就见裴子辰走到她面前,站在水中,朝她伸出手道:“把手给我吧。”
江照雪闻言,倒也没有多想,只伸出手去,由他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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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带了水汽,握住她时,寒意蔓延上来,但是却有种莫名的心安弥散开来。
对方明显也是感受这种触碰所带来的安全感,一言不发。
她静默抬眸,端详面前这个被水汽打湿的青年。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成为了这么安心的存在,明明他是掐断她脖子的人,她却没有半点戒心。
这让她有些不安,裴子辰明显察觉,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其实您不应我,也没有关系。”
江照雪愣了愣,就听裴子辰继续解释:“瑶瑶,人都是很自私的,我强求,是因为我别无出路,我若不逼你,我一生都等不到你看见我,我可能就和紫庐,和其他所有弟子一样,从您生命里这么走过了。”
“不会。”
江照雪想起今日紫庐说要替沈玉清保护她的样子,突然有些心虚,只道:“你怎么会和紫庐一样呢?”
裴子辰察觉这情绪变化,看她一眼,但也没有作声,只继续道:“可我逼你,不代表你就要满足我,你只要同我说实话。”
江照雪身体僵住,感觉裴子辰的手慢慢插入她身后青丝。
他按着她靠近自己,仰头看她,盯着她的眼睛,沉缓开口,格外认真:“你骗我,就是骗我,你爱我,就是爱我,你在意我,就是在意我,你不知所措,就是不知所措。你只要告诉我,其余我来解决,明白吗?”
江照雪睫毛微颤,裴子辰便知她的意动,引着他靠近自己,引诱一般道:“来,告诉我——”
他近在咫尺,仿佛是要吻来一般,哑声询问:“你在躲什么?”
江照雪不敢说话,他们靠得太近,她感觉他们呼吸纠缠在一起,这种纠缠带着裴子辰身上的气息,浓烈侵犯在她的边界,让她克制不住想逃,又在想逃的念头里生出几分跃跃欲试的向前。
裴子辰端详着她眼神变化,静默不动,他仿佛有十足的耐心,像一位游刃有余的猎手,清晰知道绳子的收放。
江照雪和他僵持不动,裴子辰感受着她的意志在沉默中一点点消弭,直到最后,裴子辰按着她低下头来,吻在自己冰凉的唇上。他轻啄她唇,哑着声道:“瑶瑶,告诉我,嗯?”
他的吻很亲,很密,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推开了她心上城墙。
她在那温柔细密的吻里溃不成军,心墙轰然坍塌,她终于闭上眼睛欲逃,轻颤出声:“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在一起。”
他的吻落在她的眉心、两颊,顺着她的脸滑落到她平滑的脖颈,江照雪呼吸乱了起来,这让她意志涣散开去,倒豆一般,沙哑开口:“灵虚幻境前你在我心里就是个晚辈,进了灵虚幻境,我贪慕也是色相。”
听到“色相”,裴子辰眼里不着痕迹有了笑意,直接将她一把将她拽进了水里,一手环住她的腰,仿佛是两道不同颜色的水卷汇在一起,抬起她的下颌,温柔吻下,柔声询问:“然后呢?”
“我本来是想,大家出来一拍两散。”
江照雪进了水,感觉自己脑子也进了水,由他一边亲一边骂:“用脑子想也知道,我就算再寻姻缘不可能寻到沈玉清的徒弟头上!只是你逼我!那时候我又不能和你分开,跑不了,应不下,可我喜欢你了吗?”
江照雪整个人的力都倒在他手上,扬起脖颈,由他亲吻,恼怒反问:“我有这么喜欢你吗?要冒着蓬莱被辱骂的风险,顶着和沈玉清纠缠不清的未来,和你一个以后不知道会做什么的毛头小子牵扯,但凡当时我走得了,我早跑了!只是跑不了,被逼着去糊弄你,可你当我泥人捏的,没半点火气?”
说起当时,江照雪忍不住咬牙切齿:“你一个,沈玉清一个,我一个个想给你们都宰了!”
“可是您心疼我,”裴子辰听着,知她说笑,从背后环抱住她,忍不住笑起来,“您连干扰我心境都不愿意,所以和我说,等我九境命师后来找你要答案。但我这次又逼你。”
裴子辰说着,歪了歪头,靠在她肩头看她:“所以您生气了吗?”
江照雪闭着眼睛没说话,裴子辰叹了口气,真诚道歉:“对不起……”
“不是生气。”
江照雪打断他。
裴子辰一愣,就感觉怀中人收紧肌肉,似是极为紧张,认真道:“裴子辰,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在骗你。”
裴子辰没说话,敏锐直觉问到要点。
他静静抱着她,用灵力温柔流过江照雪周身,保证她就算站在水里,也不会觉得寒冷。
这样的暖意仿佛给了江照雪力量,她平静陈述:“可我信不过你,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但我既骗着你,又怎么能应你?”
“可是,女君,”裴子辰在她身后开口,“若你想同我在一起,却说不愿意,这也是欺骗。”
江照雪动作僵住,裴子辰平静道:“您既已经骗了我其他事,喜欢我这件事,便不该再骗我。”
江照雪听着,心跳飞快,裴子辰胸口感受着她脊背中的心跳,裴子辰忍不住扬起笑容:“而除了喜欢我这件事,其他骗我之事,我不在意。”
“那……”江照雪不敢相信,“万一我会害死你呢?”
裴子辰没说话,他似乎是很认真的想了一遍,最后摇头,肯定道:“我不后悔。”
说着,他仿佛是在畅想未来,带了几分期盼道:“若一定要让我选个死法,我想死在你手里。”
江照雪惊住,心跳狂乱。
只觉他每一句话都像火堆泼油,激起滔天火海。
他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让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像是面对着她的内心。
他仿佛是看穿了她,看穿了她岁月留下的伤口和痕迹,看穿了她藏匿在血肉之下的伤口,认真又平静道:“女君,我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控制他人,可您记住一件事,您与我之间,您永远会赢。”
咚咚。
咚咚。
咚咚,咚咚。
江照雪从未感受过自己这么清晰强烈的心跳,而身后人的言语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平静得仿佛是想过无数次,是刻在骨子里的惯性一般,从容开口:“我的一切都是您的,您只需要如实爱我,要你所要,求你所求,除此之外,一切我都会解决。”
“如果你怕身份有隔,那未来您与我的关系,只有我们二人知道。”
“您若担心我的功法,那我会找到长留真仙境之法。”
“你若担心年龄悬殊,我只是年少冲动,那我就等,千年万年,等到你信我。”
“至于您担心我是因何生爱——”
裴子辰说着,在她背后沉默下来,过了好久,似才又几分窘迫开口:“我第一次见您,就学会了心动。”
江照雪一愣,裴子辰垂下眼眸,声音响在他耳畔:“那时候我不懂,我觉得,您给那颗糖好甜,您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我在灵剑仙阁,从来不敢正眼看您,因为每一次,我都会心颤。只是我从不敢想,也从不能想。”
江照雪听着,震惊看着他,不由得道:“沈玉清不得打死你……”
裴子辰一愣,没想到江照雪这时候居然提这个。
看到裴子辰的神情,江照雪反应过来,赶忙转身面对他,回到正经姿态,抬手道:“你继续。”
裴子辰没再说话,一时似乎也不知再说什么,只过了许久,伸手握住江照雪,轻声道:“总之,记住我说的话,不必看未来,您现在想要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你想要我……”
他说着,抬起眼眸,看向对面女子。
江照雪听着他的问话,眨了眨眼,似乎就在等他问出来。
裴子辰盯了许久,慢慢笑起来,只道:“好了。”
说着,他放开江照雪,抬手一送,便将江照雪送到岸上。
江照雪落地时,衣衫便干了彻底,她诧异回头,就听裴子辰催促道:“回去睡吧。”
江照雪呆住,听到这声“回去睡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兜半天的目的,忙道:“不是,你得跟我走啊?!我一个人走什么走?”
“我是去找老祖宗的。”裴子辰知道江照雪的意思,仔细解释,“我既然修了九幽境功法,想留在真仙境,便不可能一辈子躲躲藏藏。况且师父昏迷之前应当是感觉到我用了九幽境功法,我逃不了。”
裴子辰这话提醒了江照雪,裴子辰最后的确是用了九幽境功法碎开空间,让沈玉清和他们分开,以沈玉清敏锐程度,不可能感知不到。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如今真仙境气运衰竭,需要五神器,五神器在我手中,九幽境又对我有招揽之意,老祖宗不是不懂变通之人。”
江照雪听着,明白了裴子辰的意思。
他有五神器在手,九幽境若是想招揽他,他随时可以过去。只是一旦过去,真仙境便会陷入危机。
这样一个人物,与其逼成敌人,不如招安收入麾下。
“他若想杀你呢?”
江照雪神色发沉,裴子辰却是从容笑开:“那就要看,是杀我的速度快,还是九幽境带走我的速度快了。”
江照雪将裴子辰的话盘算了一遍,确认他方案可行。
而且先沈玉清一步捅出他修炼九幽境功法之事,总比沈玉清捅出来要好。
“也行。”江照雪点点头,思考着道,“那就去灵剑仙阁,如果出意外,我帮你走。”
裴子辰听着,没有说话,江照雪奇怪看他:“你怎么不说话?”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裴子辰似是想到什么,抬眼看向江照雪,笑着询问:“杀了师父如何?”
江照雪得话,瞳孔急缩,下意识道:“不行!”
裴子辰仿佛早已料到,轻声点头道:“是弟子考虑不周,您最后一道符箓都要赠师父保命,怎会主动杀他?”
这话太阴阳怪气,江照雪不敢接话,只轻咳一声道:“不是你想那样,我和他还有点事儿没了结。”
“先回去睡吧。”裴子辰也没多话,语气淡淡,“你昨夜也没睡好。”
这话让江照雪脸上有些发烫,含糊着点头想走。
只是走了几步,回头看向裴子辰站在水中,又道:“那我去找管修书,怎么说下水牢就下水牢……”
“不用了,”裴子辰叫住江照雪,“现在吃点苦,明日见到老祖宗,效果更好些。”
“可你身体刚刚修复……”
“无碍。”裴子辰摇头,催促道,“您去睡吧。”
江照雪站在原地,看着水中面色有些发白的人,想了想,还摇头:“不行,你得跟我回去,我要确认斩神剑的状况。”
这个理由太过充分,裴子辰有些无奈,只能道:“好罢。”
说着,他抬起手来,江照雪就看他取出一张白纸,抬手一划,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裴子辰便出现在池子里。
随后他轻松解开铁镣,将铁镣扣在纸做的裴子辰身上,从水中轻盈一跃,便落到了江照雪身侧。
江照雪惊住,不由得道:“你既然能出来,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一来是想受点伤,回到灵剑仙阁方便大家同情。二来,若不呆在这里,”裴子辰看向江照雪,“女君怎会如此着急找我呢?”
江照雪被毫无愧疚、坦然自若的态度惊住,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随后就见他温和一笑:“有紫庐师弟照顾女君,女君想必都把我忘了。”
“要不你还是回水里吧。”
江照雪想起之前灵虚的评价,认真道:“我听说你比较坚强,要不再泡泡,心肝洗白点?”
这话把裴子辰逗笑,没有接话,只拉住江照雪的手,低声询问:“哪一个房间?”
“天字幽兰居。”
“嗯,”裴子辰颔首,“正南房,额外多了一个梳妆台,紫庐师弟果然细心。”
江照雪震惊看去,裴子辰抬手一划,便划破空间,领着江照雪到了房间。
裴子辰站在房中,环顾周遭,见床被都已经开过,温和一笑:“紫庐师弟果然……”
“行了!”
江照雪一把捂住他的嘴,认真道:“他没你好,真的。你再说,我就生气了。”
裴子辰抬眼看她,不动声色。
江照雪试探着放开他,裴子辰果然没再多说。
江照雪看着他湿漉漉的全身,犹豫着道:“赶紧洗漱,我……我先睡了。”
裴子辰目光落在她身上,跟着她上了床。
江照雪爬上床去,把帘子落下,躺在床上,便有些忐忑。
她在要不要把阿南给关入识海中挣扎,昨晚刚发生,按照年轻人性子,她把人带回来,裴子辰不一定按耐得住。
但是这毕竟是灵剑仙阁的灵舟,她做这种事,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可刚和裴子辰说好,现在又拒绝他,会不会不够真诚?
最重要的是……
江照雪想起方才裴子凑上来,他们呼吸相缠的场景,不由得抓紧了锦被,喉头微动,总觉得口中涎液分泌得过于旺盛了些。
她逼着自己赶紧闭眼,又不是什么年轻人,躁动不堪。
一会儿裴子辰就来了,她得有些年长者的沉稳。
她心中七上八下,没一会儿,就听裴子辰洗漱出来。
她紧张等着,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动静,江照雪不由得轻唤:“裴子辰?”
“在。”
“你……”
江照雪没有掀开床帘,迟疑着:“你不进来?”
裴子辰一顿,犹豫片刻,却是哑声询问:“您要我进来吗?”
江照雪一时不敢说话,裴子辰想了片刻,轻声道:“瑶瑶,你想什么,就是什么,告诉我就是了。”
江照雪听着,犹豫了许久,实话道:“那个……我想亲你。”
这话一出,帘外人呼吸都消失了。
江照雪奇怪:“裴子辰?”
外面人没说话。
江照雪浑然不知,有些担忧再唤:“裴子辰?”
“想亲我,还有呢?”
裴子辰声音响起,音色沙哑,落在江照雪耳中,酥酥麻麻。
她下腹泛紧,只是想着裴子辰的话,还是坦然道:“我还想要你。”
裴子辰不回话,江照雪有些遗憾翻了个身:“但这毕竟是灵剑仙阁的灵舟,我也不能太过胡来。所以就想能亲一亲就好了,”说着,江照雪探出一只手到帘外召唤,“你过来亲亲我吧。”
“好。”
裴子辰应声,江照雪就听见脚步声传来,而后他卷起帘子。
月光从他背后落下,他一身白色单衣,露出大片胸口,他脖颈上的痕迹都被他刻意消下,只留了平日看不见的地方,布满了江照雪昨夜荒唐的痕迹。
裴子辰静静注视着江照雪,眸光看似清清冷冷,又莫名让觉得又沉又黯。
仿佛是一双带了实质的手,落到江照雪身上。
但这也怪不得他。
他本就念着她,如今又刚开了口子,正是成瘾成痴的时候,又由她邀入房中,早是控制不住想入非非,从走入房中开始,便已是身不由己。
可他又觉自己与江照雪才刚算开始,他之前步步紧逼得太过,加之现下时机也不对,不能太过冒进。
结果她开口就是想亲他想要他,他就算是个圣人,也有三分脾气。
更何况他还不是。
他竭力压着自己的情欲,坐到床边,江照雪也不知为什么,他一看她,就觉得身上有些发软,见他公事公办准备弯下腰来亲她,江照雪立刻拦住:“等等!”
裴子辰疑惑看她,江照雪似是想到什么,撑着自己坐起来,高兴道:“我还没主动亲过你吧?我来!”
裴子辰听着,瞳孔微缩,有些紧张蜷起手指,却还是应声:“嗯。”
他已经不太敢说话,怕江照雪听出异常,江照雪看着坐在床前美人,摩拳擦掌,大方扑了过去,抱在裴子辰脖子上,迎着他就亲了上去。
感受到那柔软唇瓣压下来,裴子辰睫毛一颤,闭上眼睛,拼命念着清心诀,任她为所欲为。
可江照雪实在有些过分。
她本身技术纯熟,此刻完全投入进去,又碾又吸又卷又含,抱在裴子辰身上哼哼唧唧,裴子辰肌肉完全绷紧,手放到江照雪肩上,几次差点无意识想将她按下去,又在醒悟时反应过来。
逼着自己硬生生在那里受着,又是欢喜又煎熬。
这是令他飞上云霄的一场极致亲吻,也是令人倍觉折磨的人间酷刑。
等江照雪亲够,她整个人都软在他身上,轻轻喘息着撒娇:“裴子辰,你真的好好亲。”
裴子辰闭上眼睛,连抱都不敢抱她,缓了好久,才轻声劝阻:“睡吧。”
“裴子辰。”
江照雪靠在他肩头让自己平静下来,有些疑惑道:“刚才为什么不问完呢?”
“什么?”
“我知道,”江照雪闭着眼睛,“你想问我喜不喜欢你,为什么不问呢?”
“因为您满口谎言,”字一多,江照雪便听出裴子辰声音哑得不像话,听他道,“我只信我的眼睛。”
这话把江照雪逗笑:“你的眼睛一定看得准吗?”
裴子辰低笑出来,没有答话。
江照雪想了想,挣扎道:“要不要我帮你?”
裴子辰静默片刻,终于道:“瑶瑶,犹豫的事不要做,你不需要迁就我。”
江照雪一愣,就听裴子辰道:“你不欠我什么,你不需要一直满足我。我是自愿被你骗的。”
江照雪不敢说话,裴子辰拍了拍她背,低声道:“睡吧。”
说着,裴子辰扶着她睡下,走之前,他替她放下床帘。
江照雪躺在床上,她看着床顶,后知后觉意识到,其实她一直有愧。
因为有愧,所以总想着对他一点,再好一点。
可这人,给他一分,还人十分。她好像怎么都欠着他。
江照雪转头看向床帘上人的身影,影如高山,行似孤松。
她看着看着,慢慢也有些困了。
等她迷迷糊糊睡去,裴子辰感知到她的呼吸,终于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又回到净室。
在净室许久,总是念着她,怎么都消停不下来,总想到她身边去。
左思右想,他目光终于落在江照雪换下的衣衫上,看着那件浅紫色的小衣,裴子辰盯了许久,痛苦闭上了眼睛。
快三十岁的人了,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