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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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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0~112均有修改, 建议重看)
    水榭招魂那日后,李修己的脾气明显好了不少。
    他每日辰时便会来找她,知道他是洁癖加强迫症, 江照雪也不敢招惹, 每日早上起来, 都在镜前认认真真端详自己。
    妆容是否得体, 衣衫是否平整,腰带配饰是否悬挂中正……
    整理完后出去, 就会见到青年站在寝殿大门前等着她, 目光将她上下一扫后,若有不妥, 他会上前帮她整理,若是妥当, 他便会颔首点头,领她开始今日游园。
    他似乎是真的怕她无聊,每日都会准备些活动。
    今日下棋, 明日弹琴,后日观赏九幽境新奇动物。
    课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江照雪觉得自己像是来九幽境求学的学生。
    几天时间就把九幽境风土人情、地域分布、豪强大族摸了个彻彻底底。
    不过这不是她所关心的, 她最关心的还是“李修己”。
    李修己是灵体, 这种灵体之身步入渡劫, 还是“半神之躯”,的确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她仔细观察着他, 总觉得他身上矛盾重重, 格外诡异。
    他似乎看不到颜色,无法辨认蝴蝶、花朵的颜色。
    但是他却可以清楚确认她口脂是否涂匀,用了什么腮红, 带了什么颜色的飘带。
    他似乎闻不到味道,无论她用任何的焚香,他从不会感觉异样。
    但他却可以分辨她今日用的熏香
    他似乎没有触感,不会感受到痛、烫、刺等感觉,不会因这些触碰有任何反应。
    但他却会在和她下棋争抢棋子时不经意的触碰时指尖下意识缩回
    ……
    她观察很久,隐约有种错觉,他好像只针对她有五感。
    这个结论让她觉得有些荒谬不解,但又似乎不得不信。
    除此之外,她还仔细观察了他的身体,慢慢理解,他所谓的灵体,其实是一个能承载力量,又或者说被力量供养的“壳”。
    “这是神与人、仙的区分。”
    李修己在她提出疑问时,耐心解释:“人也好,仙也好,魂魄于肉身之中承载,一旦肉身泯灭,魂魄便无归处。可神体却是三层,神壳承载魂魄,肉身承载与魂魄交融的神壳。神壳的存在,让神体没有任何形态限制,它是魂魄的承载,魂魄想是什么模样,神壳便是什么模样。而神壳也突破了魂魄与肉身的限制,哪怕只是魂魄,在神壳力量被填充之后,也与拥有肉身无异。”
    江照雪听着,看了一眼他周身流动的怨力,好奇道:“那有无肉身,并不重要?”
    “重要。”
    对方下着棋,知无不言一般耐心解答:“拥有神壳,只是成为半神。等真正拥有肉身,可以彻底运转神力,这才是真神。神力与修士的力量运转方式不同,我虽被称作半神,但本质也不过只是接近于神的修士,并非真神。”
    “所以你最后还是寻找一具肉身?”
    江照雪好奇,对方漫不经心:“为什么呢?”
    青年抬眼反问:“我一定要成神吗?”
    这话问住江照雪,不由得道:“你不想成神,你这么努力做什么?”
    青年一顿,过了片刻后,他眼里浮现笑意,低笑出声。
    他的笑声似乎很是清朗,笑起来,一双眼睛仿佛是汪了三月春水,盈盈动人。
    江照雪不由得看得有些呆住,就见对方笑了片刻,抿唇抬眼,温和道:“仙主说得是,只是我最后要如何得到一具肉身,看的也不是我。”
    “是谁?”
    青年没有立刻回应,只注视看向江照雪,颇为认真轻唤:“女君。”
    江照雪一愣,心上涟漪陡生,熟悉感蔓延开去,她突然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正欲开口,就见对方目光落回棋盘,夹着棋子敲了敲空处,提醒道:“该你落子了。”
    这话让江照雪反应过来,方才那声“女君”不过是他玩笑,她心上重重坠下,难言的失落感涌上,顿觉面前棋局也是无趣,只是她还是强撑着自己将棋子落下。
    后面半局下得乱七八糟,裴子辰也看出她心不在焉,等到她再次落子,干脆拦住,轻声道:”不想下就不下吧。”
    说着,他看了一眼周遭,见灯火亮起,便把棋子抛入棋盒,站起身来,缓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江照雪闻言,收起心神,跟着对方起身。
    走出水榭时,她看了一眼水榭的香炉,心中有了底。
    这些时日,她从第一日招魂那日开始,便一直在少量多次的给李修己暗中下药。
    灵体分辨世界的方式与人不同,他们极为敏锐,任何药物都会被他们用能量之间细微不同的方式辨别察觉。
    要想办法困住李修己,那就要先大大降低他灵体的敏锐度。
    直接用药自然会被发现的,但有一种特殊香料,它名为寻魂草,这种香料可以对魂体产生影响,只是这种影响的结果由使用它的法阵决定。
    招魂阵会用寻魂草去引导魂魄,而那日她在水榭,当着李修己的面点燃了寻魂草后,开的招魂阵中,却是暗藏了一个小阵。
    这个小阵,就是用来降低他的灵体敏锐度。
    这个阵法开启之后,他闻到寻魂草的味道,都会不断降低他灵体的敏感度。
    她怕他发现,所以一开始不敢多用。
    但发现他没有五感后,便渐渐开始加量,几日下来,积少成多,今日她特意在水榭里点了一点安神香,如果放在以前,李修己必然察觉,可今日他却没有意识到,她便心知差不多了。
    她跟着李修己回了寝殿,看着青年站在门前,轻声道:“到了,回去吧。”
    说着,他转身离去,江照雪想起他身上的安神香,赶忙叫住他。
    “帝君。”
    裴子辰闻言回头,就见江照雪站在灯火长廊下,叮嘱道:“您稍等。”
    裴子辰疑惑不解,随后就看江照雪进了屋子,很快便取了一件披风,从屋内小跑过来。
    她一身白纱,踩着宫殿灯火,在夜风中像是一轮朝他奔袭而来的清月。
    裴子辰愣愣看着江照雪抱着披风过来,听到他面前,自然而然抬手一展,垫起脚尖,他下意识低头,便由着她将披风绕到他身后。
    她给的披风带着暖意和她身上的香味,裴子辰心跳怦然,于灯火间抬眸,就见女子看着他身前衣结,认真给他系披风带子,轻声道:“今夜有些冷了,你披件外衣再走。”
    裴子辰说不出话,他只凝视着她,目光流转,仿佛是将她这个人刻到眼里,映到心里。
    江照雪假作不知他的窥视,将披风系好,仰头看向他,轻声询问:“帝君明日还会来吗?”
    她这话带了暗示,明显明日有所不同。
    裴子辰垂眸看着眼前人期待的眼神,喉结微动。
    明知她行径有异,却还是反问:“我哪日没来呢?”
    “那正好。”江照雪笑起来,似乎很是高兴,退了一步,恭敬道,“我从真仙境带了些水酒,明日是帝君过来,我设宴水榭相侯,聊表对帝君款待之谢意,如何?”
    裴子辰没说话,只静默看着他。
    过了许久后,他轻笑:“我将你软禁在此,也算款待吗?”
    “虽是软禁,”江照雪似乎看得极开,眨眨眼,“但我过得也不错呀。”
    对方没有回声,江照雪也觉这里有似乎有些勉强。
    倒的确是她这些时日太专注给他下药,过于顺遂,都忘记了自己的来意。
    她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小声道:“我……就是有些想喝酒嘛。”
    青年闻言,面具下眼神温和了几分,颔首道:“好。”
    说着,他转过身去,披着她给的披风,回应的声音仿若带了夏风一般的温柔:“明日入夜,我便过来。”
    他这话听着,又有几分裴子辰味道,听得江照雪心上发软,不由得叹了口气,轻声感慨:“人长得太好,就是容易被原谅。”
    说完,江照雪便摆手回去,洗漱之后,躺回床上,将自己计划再重新梳理了一道,确认无误后,闭上眼睛,安心睡下。
    而裴子辰坐在魔宫议事大殿,听着新罗衣汇报近来消息,漫不经心询问:“沈玉清到哪里了?”
    “属下无能,”新罗衣躬身回应,“今日潜入苍都之后,便失去行踪。”
    听到这话,裴子辰没有应声,他身上还穿着江照雪赠他那间披风,香气萦绕鼻尖,裴子辰轻敲着扶手,想起明日宴席,他轻笑一声。
    “明日你带人留在我听心水榭外,听我指令。”
    他撑着额头,一瞬间满脑子都是灵剑仙阁天梯上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他周身戾气翻腾,有些痛苦闭上眼睛。
    新罗衣含笑抬头,听到坐上君主低喃。
    “既然他们不放过我,那就谁也别放过谁。”
    *** ***
    江照雪一夜睡到正午,睡了个好觉。
    天亮后,她先去了浴池,在水中开了领域,开始清点自己今日需要的东西。
    等清点完毕后,她认真打扮,便提前去了水榭,开始布置场地。
    江照雪布置了一下午,等裴子辰夜里来时,便见水榭早已变了模样。
    周边所有灯火熄灭,只有悬浮宫灯引着他一路走向水榭。
    水榭悬挂了金色纱帘,隐约能看到女子的身影和绣球花的形态。
    裴子辰顺着灯光指引方向走去,卷起帘子,便见整个水榭堆满了高低不同的花。
    他看不出颜色,只能从形体上分辨大约是一些绣球之类的花,观赏形态,倒也颇为好看。
    而这一片黑白之间,江照雪穿着白纱金线长裙,坐在长桌边上,灯火在她身上流动着熠熠光辉,让她整个人异常耀眼夺目。
    桌面放了漂亮的酒具和小菜,江照雪撑着下巴,用筷子敲着瓷碗,眺望水榭等人。
    听见身后人卷帘进屋,江照雪笑着回头,漂亮明亮的眼睛迎上对方:“帝君来了?”
    “李修己”今日和平日穿着没什么太大区别,依旧是那身紫黑色的华袍,但明显是换了一件新的,腰悬玉珠,袖带金纹。
    他笑了笑,低头走进水榭,撩了衣摆,跪坐到江照雪对面,上下将江照雪打量一番后,轻声道:“今日什么日子,劳仙主这般兴师动众。”
    说着,他扫了一眼周边鲜花,缓声道:“今日我未曾察觉阴纸仙做过这些,这些花都是仙主自己搬的吗?”
    阴纸仙是他力量所化,一举一动都能被他感知。
    江照雪早就知道,也不意外,大大方方承认:”对啊,都是我布置的。”
    “仙主受累。”
    裴子辰目光落到江照雪磨破的手掌上,目光淡了几分,忍不住道:“这种事,仙主叫阴纸仙做就是。”
    “那怎么显得出我的诚意?”
    江照雪立刻反驳,随后意识到对方或许是看她法修身弱,赶紧解释:“而且你别看我长得弱,但我本体可是只老虎,干这种体力活,我生猛得很!”
    这话把对方说笑,但他目光落在她手上,想了想,还是挪开了小菜碟盘,抬手一拂,抬手道:“把手给我。”
    江照雪茫然伸手,便被他冰凉的手握住固定,放在桌面,随后就看他抬手一拂,桌面上便出现了一个小药箱,青年顺手取出清理伤口的工具,先为她仔细清洗,又开始上药。
    破皮的小伤被他搞得阵势浩大,江照雪有些坐立不安,不由得道:“破个皮……不至于吧……”
    “那就当我占仙主便宜,”青年语气淡淡,言语似是没脸没皮,神色却格外清冷,不沾半分欲色,甚至带了几分仙气,仿佛在诵经问道一般,平淡道,“我想借包扎伤口之机,多触碰仙主贵体,可以吗?”
    话说到这种程度,江照雪也不好多言,只看着他给自己上好药,似才满意,收起药箱,轻声道:“九幽境的灵植自带魔气,这对你而言是天生的咒术,伤口不易愈合,万不可大意。”
    “知道了……”
    对方关心之意太过真切,想到等会儿做的事,江照雪有些心虚。
    青年听她语气,看她一眼。
    江照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贼心虚,只觉得那一眼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她讪讪收手,看对面人将所有东西复原,这才坐定,说起正事:“今夜仙主邀我过来,只是喝酒吗?”
    “光喝酒当然是有些乏味,”江照雪有备而来,从袖中拿出一叠牌来,放在桌面,笑着道,“我与帝君也算旧识,多年未见,其实不算了解,不如咱们一面抽牌一面喝,既增感情,又加趣味。”
    青年听着,目光挪到她那一叠牌面,语带反问:”仙主想与本座增进感情?”
    “那是自……”
    “什么情?”
    这话问得江照雪一顿,暗骂了面前人不要脸之后,欣然接下:“自然是生死相交的知己之情!”
    青年嘴角一勾,眼里露出几分嘲弄,却也没有多说,只抬手翻了翻她放在旁边的牌,好奇道:“这是什么牌?”
    “问答牌。”
    江照雪一说起这个,顿时极为自豪:“是我年少自创,用来交友熟悉最合适不过。每张牌有一个问题,抽到牌的人,就将问题问对方,要是对方不想答,那就喝酒。这里面有一种特殊的牌是无字牌,无牌字有最高权限,什么问题都能问。”
    “哦?”
    对面人随意翻看着牌上的问题,轻声道:“什么问题都可以?”
    “当然,”江照雪大方道,“反正可以喝酒嘛。”
    “你这无字牌挺多。”
    青年看了一圈,大概数出了无字牌的数量,江照雪被看穿心思,倒也不否认,大大方方道:“不然怎么有机会喝酒呢?”
    青年看她一眼,没有多说,江照雪给他倒酒,抬眼看他:“帝君以为如何?这游戏想玩吗?”
    “我是第几个?”
    青年没有直接回答,只继续拨弄牌面。
    江照雪有些疑惑:“什么第几个?”
    “与你单独玩这个游戏的男人,”青年抬眼,意有所指,“我是第几个?”
    “呃……”
    “若不是第一个,那便没什么意思。”
    青年放下牌面,正欲挪开,江照雪赶忙一把将他的手按在牌上,实话道:“第一个!”
    青年抬眼,江照雪硬着头皮:“这牌我昨晚临时造的。”
    青年不言,只静静瞧她,似是早已知道。
    江照雪顶着他审视的目光继续撒谎,艰难道:“帝君乃传说中的大能圣贤,我……我太想了解帝君,所以才出此下策,以求快些拉进与帝君之间的关系,窥得神道,多加进步。”
    “这样啊。”
    青年语气淡淡,目光挪到按着自己的手上:“看得出来。”
    他们的关系的确很近了。
    江照雪听他语气不对,顺着对方目光一看,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火灼一般赶紧收手,尴尬道:“晚辈一些拙劣心思,让帝君见笑。”
    “肯对我用心思挺好。”
    对方看不出喜怒,慢慢收手,似乎还在品味一般摩挲着自己手背,语气却阴阳怪气,话里有话:“比无心好。”
    江照雪笑而不语,最近她已经习惯这个人说话奇奇怪怪,她就当没听到,耳旁风。
    对方说完,也没多说,只将身子前倾,手肘撑在桌面,撑着下巴看她,礼貌一笑,温和道:“仙主是客,请。”
    江照雪得话,松了口气,知道李修己是应下这个游戏。
    她立刻拿起牌来,快速洗了一遍,之后推开菜碟,放在桌上,她搓了搓手道:“那我开始了?”
    对面人颔首,抬手道:“请。”
    江照雪伸出手,满怀期待抽出一张,就见上面写着金字,是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你喜欢什么颜色?”
    “白。”
    对方目光一动不动落在她脸上,回答得毫不犹豫。
    江照雪有些奇怪,抬眼看向他的衣着:“那你为什么一天到晚穿黑衣服?”
    “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说着,青年伸手抽了一张卡片,面无表情念了出来:“初吻什么时候?”
    什么烂问题……
    江照雪绝望闭眼,选择了喝一杯。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继续抽牌。
    前面的牌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喜欢什么花,喜欢什么动物,喜欢吃什么……
    将牌慢慢少下去,江照雪开始祈祷自己抽中无字牌。
    她心中默念许久,抽到第一张无字牌时,江照雪扬起笑容,朝着对方摇了摇手中的牌:“无字牌哦。”
    青年抬眼,浑然不惧:“请。”
    江照雪想了片刻,看了一眼旁边一叠牌,决心先选一个没那么尖锐、又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帝君……是当年在时光镜中屡次救我的前辈吗?”
    听到这话,对面人一顿。
    两人对视之间,江照雪盯着他的眼睛:“我一直觉得帝君与那位前辈有几分相似,但有不敢确定,不知……”
    她没说完,就看青年直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撑起自己,似是带了几分气性,伸手去拿了牌。
    后面无字牌明显多了起来,裴子辰一抽就是,他将无字牌拍到桌面,盯着江照雪道:“你与那位前辈有过男女之事吗?”
    这问题太过尖锐,江照雪不能回答,无论面前人是不是那个前辈,这话她都不敢应。
    若是那位前辈,这问题与调情无异,她若把当年“亲过一次”说出来,那便更是添了彩头。
    若不是,于其他人面前承认这种事也是尴尬。
    江照雪自论没有这份脸皮,只能转头喝酒。
    但若没有过此事,大大方方说出来就是,喝酒无异于不打自招。
    对面人嘴角勾起,眼神却是愈冷。
    江照雪喝过酒,躲了过去,赶紧又抽了一张牌,一张无字牌翻出来,江照雪心中大喜。
    对方问得不客气,江照雪也决定不客气,直接抬眼盯着对面人道:“裴子辰和九幽境到底是什么关系?”
    “利用关系,九幽境用他拿五神器。”
    这与江照雪猜测无误,随后就看青年两指一夹,抽出一张无字牌放在桌面,抬眼看他,继续追问:“你们做到哪一步?”
    一听这话,江照雪差不多确认面前人不是那位“前辈”。
    隐约有的愧疚感烟消云散,脸皮顿时也厚了起来,立刻道:“亲过。”
    对面人死死盯着她,江照雪察觉他明显的不悦,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玩出了兴致,好奇道:“怎么,你还不高兴了?这位前辈到底什么身份,我亲不得?”
    “可以。”
    对面人捻着指腹,字音仿佛是挤出来。
    江照雪扳回一局,颇为高兴,抽了张无字牌放在桌面,继续追问:“那如今五神器在我手里,裴子辰身故,九幽境没点反应吗?你们打算做什么?”
    “不打算做什么。”
    对方回得轻松,江照雪皱起眉头:“五神器你们不要了?”
    这问题在游戏之外,对方轻挑一笑:“仙主在此,还要什么神器?”
    江照雪气势冷了几分,看着青年抽牌,玩笑道:“看来此番我来九幽境,是羊入虎口?”
    “怎么不算呢?”对方轻笑,看着牌面,漫不经心道,“我对仙主觊觎已久,仙主能来,九幽境蓬荜生辉。”
    说着,青年将牌面放在桌面,江照雪看着空白牌面,听对方认真询问:“你到底为什么来九幽境。”
    江照雪平静喝酒。
    之后两人仿佛是获得了某种默契,除了无关紧要的问题,剩下每一张无字牌都问得格外尖锐,只能以喝酒终结。
    等问到最后,两人都喝了不少,头有些犯晕。
    江照雪酒量好,只是稍稍有些头痛,对面人却早已是撑头歪在一旁。
    桌面上牌不剩几张,青年笑眯眯抽出一张,放在桌面,问了个还算简单的问题。
    “你爱裴子辰吗?”
    江照雪闻言抬眸,想了想后,轻声道:“爱。”
    “这个游戏可以撒谎吗?”
    青年闭眼轻笑,似觉荒唐:“你爱他,还在他身上设下锁灵阵,与沈玉清夫妻二人同心同德,你不知道这样才会真的逼死他吗?”
    江照雪听着,有些头痛,她缓不过神来,左耳进右耳出,随意道:“这是我与他的事。”
    “可你在骗我。”对方纠缠着道,“这个游戏不可以骗人。”
    “我没有。”
    江照雪甩了甩头,逼着自己清醒一点,问他一个问题:“你能帮我复活裴子辰吗?”
    只要确定他不能,她就可以再没有半点顾忌动手。
    她盯着对方,对方听着她的话,似是愣神想了许久。
    江照雪见他没有立刻答话,心提了起来,知道是有希望,小心翼翼:“帝君。”
    听着江照雪的呼唤,青年慢慢抬眼,整个人像是一条华丽奢靡的金色,歪头端详着她。
    他在观察她,盯着她茫然的面容,许久后,他突然笑起来:“可以啊。”
    江照雪见状大喜,正欲开口,就见对方探过身子,贴到她面前,疑惑道:“可你能给我什么呢?”
    江照雪一愣,立刻恭敬又郑重道:“只要帝君能复活裴子辰,帝君所请,莫敢不应。”
    “是吗?”
    青年歪了歪头,垂眸落到她的唇上:“那我要你呢?”
    江照雪气息骤凛,慢慢抬眼。
    就见面前人居高临下,神色迷离中带了几分挑衅看着她,低声呢喃:“我要你永远待在我身边。看着我,陪着我,触碰我,你不能同任何人交谈,不能给任何人笑容,不能多看他们一眼,不能多谈他们一句……”
    面前说着,明显沉浸在某种狂乱的幻想中,呼吸急促起来。
    “你的一切都归属于我,除了我你不能爱任何人,不能想任何人,你就留在这里,睡在我的榻上,住在我的屋里,我给你的一切你都受着,你有的一切你都给我。只要你能做到,”青年低下头来,小心翼翼,“我就把裴子辰还你,如何?”
    江照雪听着,没有说话,只端起旁边茶杯,喝了口冷茶。
    裴子辰见她不应,神色慢慢淡下来。
    他冷冷盯着她,她一直是同样的模样,高坐莲台,不染凡尘。
    可凭什么?
    凭什么他沉沦地狱苦苦煎熬,她却能在这里泰然自若,如仙如佛。
    嫉妒和怨愤升腾而起,恨不得化作千万条蝮蛇缠绕上去,舔舐她,绞紧她,深入她,与她共存一体,将他的一切奉上,交予她献给她祭祀于她,然后将她从神坛拽下,与他共沦淤泥。
    一想到这画面,裴子辰克制不住激动起来,他忍不住出声催促:“想好了吗,江仙主?你不是爱他吗,既然是爱,这点牺牲都不愿意?”
    “愿意的前提,是我求于帝君。”
    江照雪喝着茶,语气淡淡。
    她听着李修己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模样,就知道叶天骄说得没错,他脑子有问题。
    她放下心来,也不再指望这个人,只算着时辰差不多。
    寻魂草早已起效,酒中迷药配合周边花的香味也该有了反应。
    她抬眼看着面前气息有些混乱的人,轻声道:“可若帝君有求于我,那我为何要应呢?”
    “我要求你什么?”
    裴子辰一开口,就感觉麻痹感从身体传来。
    他脸色微变,江照雪瞬间抬手将他往旁侧一推,冷淡出声:“束!”
    旁边花坛藤蔓如游龙而出,周边黑气从四面八方袭来,江照雪却已先行一步,并指压在唇侧,低声诵念:“天道有召,领域,开。”
    地面金光乍起,藏在水榭中金色符文骤亮,顷刻之间,金光与黑气冲撞在一起,藤蔓瞬间缠上“李修己”四肢,领域形成刹那,李修己被拉开双手,悬吊两侧,一根藤蔓猛地抽在他双膝,将他逼跪在法阵之中。
    不过瞬息之间,水榭便被江照雪的力量彻底包裹,与此同时,还是有一道黑气钻入领域,化作一道江照雪放下手指,转头看去,便见“李修己”跪在法光之中,喘息着抬眼看她:“你做了什么?”
    “喂了你一些迷药。”
    江照雪拿出李修己给她的药丸,站起身来,朝李修己走去,随意道:“我用招魂阵做遮掩,设了降低你灵体敏锐程度的法阵,利用寻魂草降低了你灵体的敏锐度,药在酒里。”
    说着,她停在李修己面前,一把掐起他的下颌,垂眸看他:“还有什么要问?”
    “所以,”青年慢慢笑起来,眼里淬了毒,满是失望道,“你果然一直在骗我?”
    “不错。”
    江照雪一巴掌将药拍到李修己嘴里,逼着他吞咽下去之后,微微一笑:“不过游戏结束了,帝君,你自求多福。”
    说着,江照雪目光落在李修己脸上面具上。
    她看着面具,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道:“帝君,我也不过是受人所托,我留您三分体面,望您日后,也留我三分。”
    说完这些,她没摘面具,转身回到旁侧,取了挂在架子上的衣衫,准备开传送阵离开。
    只是刚刚动作,就听身后人开口:“招魂阵是你为了遮掩使用寻魂草的法阵?”
    江照雪一顿,转眸看他。
    青年跪在地上,头发遮掩了他的面容,看不清他的情绪,然而也不知怎的,那刹那,她竟是从这个神尊身上,看到几分像极了裴子辰的伤怀。
    他好像是难过,又似是痛楚。
    江照雪心上一软,一时不忍,说了实话:“是。”
    “那你……”裴子辰说得有些艰难,在这时候问这些,异常难堪,却不得不问,“你送我的披风……”
    “我知道你没有五感,”江照雪知道他要问什么,平静道,“那日我用安神香试你,你灵体敏感度降低,感知不出,但你旁边人会闻出来。”
    “那今日的布置……”
    “只是收网。”江照雪答得冷静,“我对帝君,从无真心。帝君若是误解什么,我在此道歉。”
    青年听着,仿佛在意料之中,轻轻摇头,似哭似笑:“江照雪……你当真……你当真是……”
    说话间,江照雪直觉不对,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青年抬眼,一双宛若蛇眸一般的黑瞳死死盯着她,冰冷出声:“死、性、不、改。”
    音落刹那,旁侧空间猛地碎开,一道黑气从空间中破壁直出,朝着江照雪急袭而至!
    这道黑气来得太猛太快,江照雪甚至来不及回头,全凭本能急喝:“开阵!”
    音出刹那,整个领域突然巨震,一道熟悉剑光猛劈而下,“轰”一声斩开了领域,和防御阵一起,轰然撞上破空而来的黑气!
    三道法力同时相撞,一瞬地动山摇,江照雪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猛地一抓手腕,足尖一点跃出长亭!
    传送阵在湖心打开,江照雪侧眸看得来人,惊骇出声:“沈玉清?!”
    对方没有回头,只朝着前方把传送阵一甩而出。
    两人跃入传送阵刹那,江照雪骤觉身后空间碎开,她惊愕回头,便见如镜碎裂的空间之中,青年探身而出,宛若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于月光碎花之间,伸出苍白之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沈玉清闻声回头,一剑斩下,裴子辰顺势将江照雪往身后一拽,另一只手挽水成冰,迎着沈玉清一剑刺去!
    那一剑引江河之力,天地共鸣,江照雪见状毫不犹豫一把按在&quot;李修己&quot;命门,往后狠狠一拉,朝着沈玉清厉喝出声:“走!”
    音落刹那,江照雪拖着“李修己”重重砸落在地,对方下意识护住她的脑袋翻身一滚,江照雪趁机一脚将人踹开,足尖一点拉开距离:“天道有召,剑来!”
    数十把飞剑朝着青年疾驰而去,青年抬手一掀,剑光如急雨迎着江照雪剑光而去,同时人随剑出,朝着江照雪疾驰而来!
    剑如雷霆,青年身如鬼魅,江照雪见他携剑雨急至,所过之处,剑光寸寸碎开,不过片刻便已行至江照雪身前。
    江照雪神色顿冷,瞬间换阵:“九宫锁灵——开!”
    地面骤然浮现九宫格光阵,九道金色锁链自乾、坎、艮等方位破土而出,如蛟龙缠向青年。
    青年身形一转,一剑斩向锁链,江照雪趁机结印再变:&quot;五行轮转,离火焚天!&quot;
    烈焰自巽位咆哮升起,裴子辰横剑一扫,火焰瞬间凝结,江照雪同时拉开距离再变,一连甩出三个大阵:
    “北斗诛魔。&quot;
    “青木成障。”
    “白虎为攻!”
    “天元,”江照雪落到阵法中心,看着朝着自己疾驰而来的人,一划手掌,带血朝着地面一掌急下,扬声:“雷霆万钧,诛!”
    轰隆一声巨响,紫色天雷轰然落下!
    李修己为灵体,怨气凝结而成,雷霆是他天克。
    紫色雷霆瞬间轰满法阵,江照雪喘息转身。
    然而也就是那一刹,江照雪突觉不对,回头刹那,便见一个身影竟一剑斩破法阵,迎着雷霆破阵而出!
    他来得太快,江照雪大骇抬手,只能被动防御:“开阵!”
    可终究太晚,阵法将开,青年却是在阵法亮起前一刻,猛地一把拽过她施法的左手,绕到她身后,抬手一把捂住她的唇,她整个人重重推压撞到桌上!
    这动作太过羞辱,江照雪血气顿起,在他捂上她唇片刻暴喝出声:“敏!”
    说着,她手中利刃突现,快若闪电刺向青年脖颈。
    有天道加持,这一刀对方避无可避,青年瞳孔急缩,魔气瞬间炸开。
    魔气宛若利刃扑面而来,袭来那刹,裴子辰留在江照雪身体中心命剑一跃而出,化作小剑,直刺青年眉心!
    随即就听一声脆响,小剑重重撞在青年面具之上。
    面具碎裂成片,露出青年苍白俊美面容。
    看见青年面容刹那,江照雪手上一顿,小刀被魔气狠狠撞开,砸落地面,发出“叮”一声脆响。
    两人动作俱都停住,江照雪愣愣看着面前人的面容,看着对方慢慢抬眼。
    周边一切安静下去,江照雪满眼都是那个人的面容。
    他看上去二十六七,极为英俊,五官线条干净利落,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睫毛很长,显得格外浓密,眼尾泛着薄红,和肤色对比相映,让他整个人带了一种浓墨重彩的美丽。
    江照雪呆呆看着他。
    她记忆中这个人,虽然生的凌厉漂亮,气质却格外温和,然而面前这个青年,却仿佛是终于同他的长相相称,带了一种冰冷的戾气,冷眼看着她。
    可他的手抓着她的手,挡在她的腰下,将桌子的棱角与她隔绝,似乎是怕她撞伤。
    一层防御结界笼在她身上,还有魔气萦绕,方才他为了防御不受控爆发出魔气刹那,就算裴子辰的心命剑不出,他也同时为她开了防御法阵,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是谁呢?
    酸楚翻涌而上,这些时日他所言所行突然一一映照。
    是谁会以九幽境主之身,为她卷起轿帘,亲自去接她?
    是谁看到她与别人打闹,气愤至极,也只是下一个玩笑般不让他人碰她的法咒?
    是谁会因听她梦中叫出裴子辰而欣喜,是谁会哪怕她只是破皮,也要为她认真包扎?
    是谁会一遍一遍拿着裴子辰与其他人比较,是谁会质问她说“你爱他,还在他身上设下锁灵阵,与沈玉清夫妻二人同心同德,你不知道这样才会真的逼死他吗?”
    水汽在她眼中泛起,她被捂着的双唇轻颤。
    裴子辰看着女子压着欢喜、压着委屈、压着惶恐不安的眼神,看她用那只方才握刀的手点在他心口。
    酥酥麻麻的痒从心口传来,他感受着她写下的一笔一划。
    她写得那么认真,每一笔,都仿佛是写了无数遍,熟练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裴子辰睫毛轻颤,心脏也克制不住收缩蜷起。
    一竖一横,一撇一捺,她在他心口,缓慢又认真,写下他的名字。
    裴子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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