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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风烟来 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最讨我们的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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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寒舟回完这一番话, 廊上除了雀鸟偶鸣,再无人声。

    奉明帝不言语,李寒舟也不敢抬头, 连带在廊上伺候的杜灵若等人, 也随之屏息肃立。

    天越来越闷, 原本时不时还能起几阵穿廊风,此间也停息了,赵汉元到底年事已高, 久立不济,又知镇抚司之务, 不堪他过问,倒是开口,先破了僵局。

    “陛下既有事, 老臣请暂退避。”

    奉明帝没应赵汉元的话,反而另开了一个话口,问李寒舟道:“朕记不住, 倒要问你, 张药办差这几年, 伤成这样过吗?”

    李寒舟跪在地上,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梁京世家不乏豢养府兵能人,以护宅院安宁之辈,更也不乏与草莽结交,以行暗事之流。

    这些人说得好听些叫江湖人士,于镇抚司而言, 不过乌合之众。何曾有过重伤张药,甚至置其于死地的能力。因此昨夜之事张药显然有心放水,李寒舟在场目睹所有, 心知肚明。今日御前应答,自认已尽全力,可听奉明帝如此发问,也知天子不信,无法尽替张药蒙混,正不知如何答话,奉明帝竟并未再行追问,转而对赵汉元道:“你在外头一日,难道不知贡院起的什么事?你还退避?这难道不是你们江赵两家的事?”

    说完转身入了殿,面上显然不悦,步子踏得是又急又快的。

    赵汉元忙躬身追上道:“陛下息怒,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

    奉明帝闻言暂驻,赵汉元终得缓了口气,续道:“韩渐既不归案,便是畏罪潜逃,恰证了他诬陷贡生江崇山之罪。既如此,刑部也得少了他韩渐这一堂的事务,更便宜了。”

    “便宜?”

    奉明帝侧目,“此人在外,你等不忧横生枝节吗?”

    赵汉元回道:“所以,当尽快结案。”

    奉明帝眉头一挑:“结案后何如?”

    赵汉元至此倒是声平期顺,近前回道:“结案以后,即便韩渐欲再翻案,那也是他一人为孤证,刑部可驳,不必开堂另审,纵他执着,也还有一个“拖”字可行,如此将那已经了结的案子久压不翻,倒比如今硬要此人改供,或是强证他有诬陷之罪要好处置得多,镇抚司也不必劳碌,陛下也可宽心。”

    奉明帝听罢这一番话,沉默一阵,忽地转了话道:“朕有闲暇过问这些事?须得你回这么一连串的话?”

    赵汉元听奉明帝的语气明显松了下来,虽是在斥问,却没有责难的意,方笑了笑,躬身应道:“陛下说的是。其实这些都不是大事,陛下亲自过问,已是天恩浩荡。老臣也是想此案尽快了结,好办陛下的差事。毕竟先帝的在天之灵要紧,陛下的孝名更是大事。老臣已草出奏疏,就等春闱事了,好在金门请奏,如此工部就能尽快估出个大致使用。”

    奉明帝听罢不置可否,只道:“办吧。”

    赵汉元应声行礼,退出了文渊阁。

    奉明帝这才召杜灵若近前,冷道:“去把你们掌印叫来。”

    许颂年今日难得不在宫内,人来时已过了午时。一路上杜灵若已将张药受伤之事告知,许颂年因此一入殿即跪下叩首,请罪的话尚未出口,就见一双革靴踏至眼前,劈头扔来一句:“这是第一次,他办砸了朕的事。”

    许颂年的一双手死抠于砖缝之中,请道:“请陛下将奴婢赐死,饶恕张药。”

    奉明帝道:“你又威胁朕。”

    “奴婢岂敢?”

    奉明帝蹲下身,冷笑道:“呵,许颂年,朕告诉你,陈见云朕是不大喜欢,但这不代表朕就没贴心可靠的人伺候,朕过去信任你,你身上的差事是有些多,这朕几年也是有些懒了,但朕也可以费一回神,把你锁起来,再将你身上那些差事一件一件理清楚了,全部分派出去!至于张悯,她已经活得够久了!”

    “陛下!”

    奉明帝赫然起身,居高临下,似觉跪地之人很是可笑,如逗弄猫狗一般,半笑半呵道:“还要闹吗?”

    “不敢,求主子怜悯……”

    奉明帝拂袖转身,“朕要亲自问他办砸差事的原因。当下舞弊案未结,朕虽尚没这个功夫。但你最好提醒他,朕知道他赖得苦刑,尊口难开。所以这一回朕问的是他张药,生不如死的是你许颂年。”

    “是……”

    “下去吧。”

    奉明帝挥手道:“得空去看看他,他若醒了,你就把朕的话带到。”

    张药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睁眼,见自己躺在那口熟悉的棺材里,张悯伏在棺材边沿已然睡着了。张药撑坐起来,纵然他素来强健,但失血过多,又不得及时进补,强坐起来,头便眩得他有些难受。

    张悯被声响惊醒,见张药坐得不稳,忙伸手扶住他,又将自己身上的氅子解下与他披上,待张药坐稳方脱了手,在棺边重新坐了下来,

    姐弟二人对坐相视,却谁都没有先开口,直至张悯受了些寒,猛咳了几声,张药听得,便立欲起身去替张悯倒水。

    张悯摁住张药的手,制止他道:“你能不能先顾着你自己。”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张药不敢和她对抗,不得不坐回了棺中,沉默地低下了头。

    张悯看着他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勒痕,不忍道:“别再做镇抚司的差事了。”

    “我不在镇抚司,许颂年一人,请不来你的药。”

    “没关系。”

    张悯轻声道:“姐姐活了三十多年,够了。”

    “你胡说什么?”张药抬起头,“父母的嘱托……”

    “父母已经死了。”

    “你……”

    张悯替张药拢紧氅衣,唤得他的乳名,没有让张药再说下去。

    “药药,我从小病弱,因此父母多嘱托你,将来照顾我。可若你我皆得寻常人生,这般嘱托,不过是让你我时常走动,让你做得我在夫家的倚仗,并非要你以命相护。你执念深重,误会父母,是因为我和颂年顾着自己的事情,没有照顾好你,你根本没有好好地长大,没有亲朋师友,除了我和颂年之外,就只有一个主子,偏他让你行恶,以至你生出自戕的心……”

    “我没有。”张药下意识地否认。

    张悯却道:“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你在想什么,我怎会一点都不知道?可我救不了你。药药啊……”

    张悯轻抚张药的脸颊,含泪道:“有负父母在天之灵的人,是我才对。”

    “你听我说。”

    张药按住张悯的手,“我没有想死了,我认真的,我不想死了,我也绝对不会自戕。你如果不信,就去问玉霖……”

    张悯蹙眉,“问玉霖?”

    这话一出口,张药也是一愣。

    好没道理,为什么他张药不想死这件事,张悯一定要在玉霖那里才能得到证实。

    “我……”

    张药正不知如何解释,房门忽被推开,玉霖端着一壶热茶和一碗药进来,轻快地说道:“倒茶这种事,该叫我啊。”

    她说完将茶盘放在独箱上,倒了一杯茶递与张悯,又将药碗送至张药手中。

    张药接下,眉也不皱地灌了自己满嘴。

    玉霖靠在独箱边,看着张药喝完药,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醒了。”

    她说完和张悯对视一眼,算是彼此宽慰,接着又说道:“许掌印的药,就是有效,不负我们这几日,捏着他的鼻子灌她。”

    说着抿唇笑弯了眉眼,张悯面上的愁云竟也跟着这句“玩笑”散了开去。

    张药没有说话,任凭玉霖打趣。

    张悯侧身问玉霖道:“早些时你去什么地方了,我在家中竟没寻得你。”

    玉霖答道:“去看了影怜一回。”

    张悯站起身道:“天亮时杜灵若送了新的方子过来,”说着又看了张药一眼,“我恐他身边离不得人,不及去抓新药。你回来就好了,替我看着他些,我去抓了药就回来。”

    “好。我一定把他看死。”

    张悯听了玉霖话,再想起张药将才那句“问玉霖”,不禁释然一笑,也不欲多说什么,正要走,又听玉霖追来一句:“今日春闱闭场,贡院前头的那糟鸭信想是又得摆出来了。”

    张悯笑道:“你又想吃了?”

    玉霖点头,“姐姐去瞧瞧,若得买些,那最好了。”

    张悯自然依她:“好,那我这就走了。”

    说完合门自去了。

    张药望着窗外,待见张悯出了院门,才回头问玉霖:“舞弊案如何?”

    玉霖道:“判了。”

    “怎么判的?”

    玉霖走到张悯将才的位置上坐下,“郑易之判枷刑十五日,杖五十,流岭南。”

    “江崇山呢?”

    “无罪,已经回江宅了。”

    张药听后,垂头看着手中的空碗,兀地苦笑,“张悯要是知道她害了一个人,一定不会放过她自己。”

    玉霖道:“我觉得她应该知道。”

    张药一愣,猛地想玉霖将才让张悯去贡院前买鸭信的话,忙追问道:“郑易之的枷刑在什么地方?”

    玉霖看着张药,平静地答道:“春闱已经散场,自然是在贡院前。”

    “玉霖!”张药的声音赫然抬高,这还是认识玉霖以来,他第一次对着玉霖情绪放出高声。

    玉霖低头受下了张药这一声,应道:“你受过无法选择的苦,最后被逼得想死,如今虽然尚且活着,但又活得如何?”

    张药情急,脱口而出道:“我不一样!我是男子,我……”

    “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最讨我们的厌。”

    张药顿时哽住,一时悔惧相交。

    玉霖接着说道:“真相就是真相,只有真相才能为一个受冤的人洗尽冤屈。只有真相被揭穿,才能使得律法不做权贵杀人的工具。遮盖真相之后判决,行的都是私刑,而我这辈子恨透了私刑。”

    张药在棺中望向玉霖,哽声道:“你说的我都承认,我无地自容,可她是我的姐姐……”

    “张药,你姐姐不是庸人。”

    玉霖打断张药:“她不应该被蒙蔽和利用,去害一个无辜的人前途尽毁。且她才华横溢,写得那么好的文章,为什么要被利用之后,又遭抹杀,枉替他人作嫁,这又凭什么?”

    张药无言以对,肩膀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玉霖放平声音:“张药,你想保护她,但也要问问她,她想如何选择。你当下如此害怕,是因为你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会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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