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这不是梦
公元664年,唐麟德元年。
大明宫,紫宸殿内。
一身明黄龙袍,下颚蓄有长须,神威内敛的中年人正坐在龙椅前,阅军政文牍。
而在其畔,有佳人侍立,为其研墨,红袖添香。
她已经不是那么的年轻了,可即便人已四十,可谓红颜半老,但时光似乎并没有在她那倾国倾城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其身姿高挑,丰润动人,肌肤雪白,朱唇红艳,眉眼一动便风情万种,那身华丽凤衣,更为其在美丽之中平添了几分威严。
大唐麟德元年发生了很多事,如玄奘法师坐化圆寂,如宰相上官仪全家被诛,但最重要的莫过于二圣临朝。
放下手中的前线战报,高宗李治略显忧愁,“媚娘,薛仁贵老将军在高句丽前线仍受阻碍,短时只怕仍不得灭其国,都说那渊盖苏文早已老的不成样子,难以压制国内,竟还这般难打,而若战事再被拖入冬季,只怕便又要功败垂成,此不解百年北疆忧虑,亦不能圆先帝之念矣。”
武则天或者说武媚娘闻言展颜一笑,“陛下勿虑,薛仁贵老将军战功赫赫,前线又云集我大唐诸军精锐,诚然,高句丽为我朝边境大患,可自前隋文帝、炀帝四次征伐,太宗皇帝更是两次亲发大军征讨,前后六次大战,高句丽已是危如累卵,府库空荡,老卒尽死,定难以久支,陛下有生之年定可倾覆其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李治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爱妻光滑手背,“还是媚娘说话喜人,甚得我心。”
武媚娘心神一动,“明日大朝,我主动提议让老将军速速进军如何?”
李治双眼一动,并不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众臣前日所言也非无有道理,大军征讨,前线每一日所花费军资粮秣便称海量,战事久持,确有动摇国本之危,但兵者亦为国之大事,倘若胡乱干涉,呵呵,只怕老臣们又要拿朕和先帝相比了。”
武媚娘顺势坐在李治身旁,淡淡一笑,“妾身女流之辈,又何尝懂得这些,妾身只知为陛下分忧矣。”
李治搂过爱妻腰肢,宽慰点头,“媚娘真乃贤内助也。”
既是夫妻,某种程度上也是合作者的李治与武则天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二人都可称一句相扶相持,他们合力收大权于掌中,压制大姓,治国御下,一内一外。
也正是有武则天这把利刃在,李治才能顺利搬倒他那位大唐开国第一功臣的舅舅。
也正是有武则天的存在,李治在青史之上虽不曾达到乃父的高度,但却仍不乏善名。
只是高宗皇帝没有想到,他爱惜羽毛,不沾恶名,但日后又会发生怎样纲常倾倒之事。
“陛下灭高句丽,吞薛延陀,如此功绩足以比肩先帝,那些贞观老臣还是不满么?或者,是长孙无忌一党还在暗中推波助澜否?”
李治轻笑,“这一点你就说错了,我那位舅舅早已不在人世,那些老臣们不过是打着他的幌子,究其根本,他们还是痛惜权柄减少,不如贞观年间,或许也有些感怀父皇吧。”
武则天眉眼凌厉,“但如今不是贞观年间,皇位之上也不是太宗皇帝,当今圣天子惟陛下尔,那些老人们还如此苛责陛下,岂非眼中无陛下而只知先帝乎?”
武则天握住丈夫的手道,“妾身知陛下宽仁,可长此以往下去,陛下威严何在?妾身这几日临朝闻诸臣不时便言太宗皇帝如何如何,先帝如何如何,心中更为愤慨,陛下可否许臣妾再起一案,已全陛下威仪。”
李治听得默不作声,不做表态,事实上他并没有表面那般宠信武则天,上官仪全家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李治不久前便有了那废后之心,而上官仪不过是充当了马前卒的角色而已。
高宗皇帝在智谋手段之上,并不输其父太多,数年前在刚刚和武则天搬倒长孙无忌之时,他便已经对枕边人起了疑,但可惜,那终究只是疑,而不是决。
此刻,见李治不发一言,长久思虑,武媚娘微微侧脸,神情冰冷,“陛下还是再疑臣妾么?陛下还是想废了妾身么?陛下可知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这么多年若非不忍陛下被那些老臣欺压,妾身一女子辈,又何苦做那些狠辣阴轨之事,若陛下真疑妾身,便赐妾身三尺白绫.......”
见妻子再度旧事重提,李治连忙搂爱妾入怀,温柔抚慰,“媚娘这是什么话,朕之前也是身体不好,一时糊涂,才听信了那上官贼人所言,这种话以后万不可再说了。”
话语落,高宗皇帝默默点头,“倒也不可太过,都是贞观老臣,都为大唐栋梁,小惩......算了,交由媚娘便是。”
“妾身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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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当李治与武则天交心相谈之时,突然,急促的铜钟声自殿外传来。
“咚咚咚!”
听到殿外那越发尖锐刺耳的钟声,听到那钟声由远及近,就在殿外不远处不断作响,武媚娘不明所以,狐疑眺望,而李治却是在钟声响起的第一时间便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呆滞。
“陛下,这是什么钟声?妾身为何从未听过?”
李治没有理会爱妻的询问,他只是茫然的注视着殿外急促逼近的身影,同时感觉到了一阵巨大荒谬感。
这是父皇留下的皇城大钟,非长安有破城之危不得敲响.......
说完,李治忽然看了看自己身前的御案,看着上面的各类奏表,无一不再显示大唐繁盛之景,在听听殿外那几乎环绕了整座长安的钟声,高宗皇帝不由一笑。
长安,要破了?
“砰!”下一秒,紧闭的殿门被人猛然推开,当世名将,堪称薛仁贵之下大唐第一人的刘仁轨,血红着眼眸的冲进殿内,跪倒在了李治身前。
“臣万死!”
李治见此景越发不解,沉吟询问,“刘卿,何事?是为误敲皇城钟一事么?倒也不必如此自责。”
刘仁轨低头叩首,此刻闻言猛然抬头。
“陛下,此非误敲!”
李治一怔,“什么?”
“长安已危如累卵,旦夕之间便有覆灭之危!臣恳请陛下速离长安前往蜀中避难!”
此刻,李治面无表情,他看着跪倒在自己身前的刘仁轨,看着无数大臣武将惊慌失措的不顾君臣之礼冲入了殿中向他大声诉说,而也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军鼓之声终于自长安城外的旷野之上传入了这大明宫中。
望着眼前那乱成一片的朝野众臣,李治忽然觉得自己近来是不是有些太累了,居然会梦到这种极度荒谬之事。
面对众臣们那失态惊慌的模样,李治微微仰头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啊,难不成是那上官仪不甘心如此冤死?来向朕报复不成?
直到长安十二门守将血淋淋的人头被送到了他的面前时,李治才明白。
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