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就这几人吗?”
夜色中,冯十一看着眼前的稀稀拉拉的几人皱了皱眉。
这笔单子从开始时就麻烦重重,暗中更有不知几方的人盯着。今夜要动手,难免会和暗中那些人撞上面。上回已经吃过一回亏,冯十一没想到这一回就派了这几个人出来。
冯十一没戴黑巾,所以她的那副嫌弃表情被人瞧得清清楚楚。
领头的时寅轻咳一声,跨前一步。
“老大,今夜兵分两路。镇北侯世子就在前面那个巷子的民居里。阁主说他亲自坐镇。我们今夜就负责镇北侯世子身侧的那个护卫,还有那护卫要见的人。”
冯十一:“褚十三亲自坐镇?”
好一个褚十三,嘴上说着自己事忙。她来了苏州,还给了他十日,结果到头来他坐镇?
冯十一冷笑了一声,跟了冯十一几年的时寅听到那冷笑就知道冯十一这是被气笑的。
时寅凑到冯十一耳侧低声道:
“阁主说,说好的五成照旧。一分都不会少您。”
这还差不多。
月色下,狭长的巷子一改白日的宁静,各处门檐下艳色灯笼高挂,巷子里通红一片。巷子里,面容各异但身姿同样妖娆的女子站在灯笼下迎来送往。趴在屋脊上的冯十一看着下面热闹的巷子也反应过来。
这巷子是条暗娼巷,多方人马一直苦寻不得的镇北侯世子,居然藏在暗娼巷。怪不得……
冯十一一行人屋脊上趴了很久,弯月高挂高空之时,一个佝偻身影出现在巷子深处。那身型不止佝偻,一头头发更是已花白。
这巷子来来往往的都是壮年,突然出现了一个头发发白的人,怎么看怎么突兀。
冯十一瞥了一眼偏头看向时寅:“是他?”
时寅点头,眼神专注。
“就是他,这两日他频繁出门,都是春风楼见人。我已经去春风楼踩过点了,楼里也安插了人。还有您在,必定没问题。”
冯十一只是个护单的,说白了,她就是个看娃的奶娘。顺利便罢了,不顺利那她就是个收拾烂摊子的。对她而言,一个人都不带,就她独自一人去这单子也许还能轻快些。但,她已经离开了青云阁了,今夜不是她的主场,所以随他们怎么安排。
几人趴在屋檐上,看着那佝偻身影一路走出巷子。领头的时寅并没有急着追上,而是沉着心,扫视了四周一圈。确保没
有人跟着她今夜的目标,她才下令。
“走,跟上。”
坠在最后面,冯十一看着最前面的时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冷静穿梭在黑暗中引着路。不过几条街就跟着目标到了提前踩好点的观察点上。
春风楼对面的高楼屋脊上,冯十一趴下后不由心生欣慰。跟了她几年,不算白跟。
欣慰过后,冯十一把注意力放在了对面的春风楼上。不同于方才的暗娼巷,春风楼做的是大门大敞的明面生意,隔着街,都能听到春风楼里传出的乐舞声还有男女的嬉笑声。
当然,除了这些表面繁华外,冯十一还看到了一些守在暗处的身影。
方才一路走来,没发现人跟着,本以为今夜可以轻松了。没成想原来是都已经在这候着等着了。
这镇北侯世子的护卫,警惕心还真不怎么样。这行踪被人摸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怎么一路到的苏州。
冯十一眉眼冷漠,趴在她身侧的时寅则打了两个手势。手势后,时寅身侧的两道黑影滑下屋脊,往春风楼暗处摸去。
趴在屋脊上冯十一看着两道黑影慢慢靠近春风楼,同时悄无声息收割人命时,春风楼上,雅间内,一道清瘦的身影坐在茶案前,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今夜,不留活口。”
那一夜,杀镇北侯府一行人的压根不是突厥人,这几日,翻遍了苏州城都没发现突厥人的踪迹。
他今夜,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人费这么大的心思追杀镇北侯府的人。
黑夜中,锋利的刀划过咽喉,泅泅鲜血涌出,让人连惨叫都叫不出,就捂住咽喉倒下。
一道道人影倒下,两道黑影快接近春风楼正楼时,他们的腰部被利刃抵住。
“谁派你们来的?”
一曲舞乐止,两道黑影并没有如计划那般出现在春风楼的屋脊上,时寅和冯十一对视一眼后,又做了一个手势。
剩余的人包括冯十一都随着时寅向着春风楼掠去。
即将接近春风楼,冯十一才真正体会到今夜的精彩。一个小小护卫,不知道引来了几方的人马,如今这些人在暗处互相杀的正热。时寅刚派出的两个杀手,进了这厮杀圈,就如同水滴入江河一般,砸起微微的涟漪后,这水面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走向。
贴在冯十一身侧时寅也发觉暗中的多处厮杀,她看着暗中缠斗在一起那些黑影皱了皱眉,皱眉后今夜一直冷静把控局面的时寅头一回求助冯十一。
“老大,怎么办。”
两把短刀从袖口滑出。
“击杀点在哪?”
时寅指了个方向,随后本站在她身后的人迈了一步走到她面前。然后毫无犹豫迈进了厮杀的正热的暗处。
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穿梭在黑夜里。时寅带着人跟在身后,连刀都未出,她只需接着那些倒下的尸体不让他们砸出动静即可。
春风楼共四面,很快其中一面就彻底陷入寂静。
而时寅连刀都未沾血,就到了计划中的击杀点。找好位置隐匿好后,她才看向身侧的人。杀了那么多人,她脸上连滴血都没沾上。只有手中的两柄短刀,滴滴鲜血正顺着刀锋落下。
时寅眨了眨眼,掏了块帕子递了上去。而跟在时寅身侧的几道黑影,蒙面黑巾之间露出的眼眸中震惊难掩。
帕子被接过。同时,不远处,通明灯火下,一道婀娜身影端着托盘向着二楼走去,行走时,婀娜身影视线有意无意落到时寅他们这个方向。
时寅看着婀娜身影走上二楼推开了一道房门,又站在房门做了一个手势,时寅面露惊喜道:“老大,那房间有暗格。”
多年杀手生涯,冯十一不知道在青楼杀了多少人。而这些单子大多数都是一些商贾之家的正妻,生下继承人后,不愿再忍受不了夫君整日眠花宿柳或娶回一个妓子威胁其地位。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下了单杀了她们的夫君,以此落个清净。
而冯十一在一次次来青楼给那些妻子解决她们的夫君时,也对青楼了如指掌。
青楼除了供人眠花宿柳,还是个收集情报的好地方。许多青楼上等的雅间里都偷偷藏有暗格,让人得以偷窥收集情报。
“带迷烟了吗?”
时寅点点头;“带了。”
冯十一知道时寅原本的计划是在这击杀点隐到人出来,但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而且,听暗处的动静,只怕今夜的厮杀很快就要有胜者了,等胜出的一方集合到一处,想走是容易,但想要把人杀了再走就只怕没那么容易了。因此,得速战速决了。
“走。”
冯十一简单一字,刚隐匿好的一行人又动了。
一路向下,这一回,时寅走在最前头,待进了雅间后,她凑到冯十一身侧。
“老大,我身手是不是进步了。”
冯十一横了时寅一眼。
只一眼,时寅就理会了冯十一的意思,她讪笑了下,恢复了正经模样,脚步无声,时寅走到了方才给她比划手势的婀娜身影面前。
“在哪?”
婀娜身影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画。顺着手指的方向时寅往画走去,走到画前她轻手卷起挂画。
果然,画后的墙壁上露出了一个小洞,洞很小,但穿透了整个墙壁。
时寅凝了凝眼,贴近墙壁,往洞口看去。
许久没动手,冯十一有些累,刚在软榻上坐下等着时寅把人迷倒,结果时寅没掏迷烟,还扭过头对她无声招了招手。
冯十一疑惑之下,挪了挪刚坐下的屁股,起了身往时寅走去。
无声脚步下,冯十一走到时寅身侧,时寅让了让身子,示意冯十一看洞口。
站在画旁,冯十一虽不知时寅到底是何意,但她还是看向那洞口。
洞口狭小,视线也受限,但冯十一还是将洞口另一侧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明亮的雅间内,一人坐一人立。
坐着那道清瘦身影,冯十一再熟悉不过,正是忠平口中她那说累早早睡的夫君。而站着的那人,头发虽还发白,但身型不再佝偻。高大的身影背脊挺拔,头微微下垂,做出一副下位者的恭敬姿态。
“今夜,外头不会留活口。待我从杭州回来,我就安排你们离开。”
清冷无情的声音清晰入耳,冯十一本收回袖口的短刀又滑入手。
不留活口?
从杭州回来?
呵——
冯十一眉眼锋利,同时攥紧了手里的短刀。
她的好夫君,这就是她的好夫君。
时寅说镇北侯世子的护卫这几日夜夜都会来这春风楼,而她的好夫君,这几日又夜夜迟归。
什么狗屁文会,他整日呆在这春风楼才是真吧。
怪不得中秋夜那夜热情似火,出了趟门回来就佛性的和和尚一样。还有她花重金买的那些药,他这是把她费心心思给他治好的精力都花在这春风楼了啊!
冯十一面无表情直起身子,她刚摩挲了下刀柄,袖口被人扯了扯。
冯十一偏头看去,时寅站在她旁边,嘴唇轻抿,神色比她都肃然。再看时寅的手,她的短刀也已经出袖了。
四目相对,无声交流下冯十一对着时寅微微点了点头。
点头后,时寅走向那道婀娜身影,而冯十一往站在她们身后的几道黑影走去。
刀起,血溅,人消。
一场无声冷酷的抹杀正在进行,而隔壁的人一无所察。
岑成:“先生要去杭州吗?”
郁明:“嗯,处理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岑成抬眸:“那莫生呢?先生找到了吗?”
坐在茶案后的男人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我到时,他已经被人带走了。”
岑成:“被人带走了?”
郁明:“嗯。”
收到忠平传回来的消息,他就派人查了。忙碌两日,他早出晚归,一无所获。本想今日在家好好陪陪娘子,可刚醒就收到了消息。
待他带着人赶到时,只有满地的鲜血。连具死尸都没有,更别提莫生的身影。
虽不见人,但郁明也确定了,肃王给他舅舅那封信上的内容是真的。那个在大军被围困断粮之时,本拿着求援信带兵出去送信,却死于雪崩的莫副将真的还活着。
既然他活着,那求援信呢,冰天雨地中本该来的援军呢?
这么多年不出现,为何又在西北大荡,镇北侯府覆灭时出现了。还在肃王传信后,出现了在了他舅舅所在的苏州。
这一切,都太巧的。
显然是有人安排,但又是何人?
是肃王吗?
郁明满腹疑问,但找不到莫生,他只
能那封信里寻求答案。
“那封信如今在何处?”
岑成:“我也不知,世子从未让我看过。先生何时安排世子见节帅,世子说,信只能交给节帅。”
这头话音落下,隔壁的杀戮也落下了帷幕。
黑衣黑靴下,泅泅鲜血流动。倒在地上的黑衣身影眼睛都大瞪着,极快的死亡让他们都来不及将脸上的震惊换成惊恐。
踏着鲜血,血脚印一路往圆桌去。
脚下是粘稠温热的血,手上是冷透的茶,一杯冷茶落肚,冯十一脸上嗜血的杀机淡了些。
喝完一杯,她又倒了一杯,这一杯她未喝,而是递给了朝她走来的时寅。
而时寅喝了冷茶后,举起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往自己的肩头刺了一刀。
这一刀,是给自己的。但她没有丝毫留手,就像她刚刚毫不留手就杀了自己人一样。
刀进,刀出,时寅扯下面上的头巾绕了肩头一圈。
“老大,我这样阁主应该会信吧。”
冯十一看了时寅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好夫君将她耍的团团转,她的好手下倒是一如既往,从她救下她命的那一刻起,就对她死心塌地。
时寅:“九娘探来的消息,说同镇北侯世子护卫见面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说是是节帅府的幕僚。不知道今夜怎么就成了……但九娘应该还不知情,跟着来的也死了,我可以找个中年男子交活,但那个镇北侯世子的护卫。只怕糊弄不过。”
冯十一拿着沾血的短刀,直接在袖口上抹了抹。
“不用糊弄,直接杀了交上去。”
不留活口是吗?
她倒要看看她的好夫君有多大的本事。
见冯十一神色淡淡,专注擦着刀,肩头正疼的时寅心头一咯噔。
完了,她老大这是气疯了,连冷笑都没了。
冯十一擦完刀,将刀收起。
“迷烟给我。”
她身上仅剩的那支迷烟,用在了宅院里书房。她本意是打算让她夫君做个好梦。
如今嘛,她马上要成为他的噩梦。
冯十一冷淡的视线注视下,时寅看都没看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支迷烟递了上去。
迷烟靠近烛火,淡烟飘起,时寅闭住呼吸,看着冯十一举着迷烟走向那洞口。
迷烟刚入洞,外头传来一声烟花绽放的声音。时寅走到窗户边,推开了一道小缝。
烟花再次绽放,绚烂的烟花转瞬即逝。时寅却松了一口气。
再走回墙壁旁,时寅凑近面无表情的冯十一耳侧轻声道。
“老大,是撤退的信号。阁主那只怕遇到麻烦了。”
时寅正低声说着话,隔壁屋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公子,外头都清理干净了。”
来传话的人很快退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两人。
“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好。”
清冷的男声后,是沉重的脚步声。房门再次打开,沉重的脚步声远去。
冯十一看着洞口里燃了一半的香,皱了皱眉。
“跟上,把人留下来。我要问话。”
冯十一发话后,时寅点了点头,弯腰从地上的尸体身上取下了一块黑巾,遮住了面。
“那老大,我走啦。你……别太生气啊。有话好好说。”
时寅说完打开窗户跃了出去,清风吹进,冯十一看了看手中的迷烟。
她自然会好好说,迷晕他之后,把他捆在榻上与他好好说……
一支香即将燃尽,隔壁非但没有传来倒下的声音,反而传来了脚步声。冯十一透过洞口一看,那道熟悉的清瘦身影正在往外走。
冯十一看了看手中飘着烟的残香,冷笑一声。随后她把残香掷在了地上,沾着鲜血的黑靴踩在残香上碾了碾。
时寅拿的什么破香……
香灭,冯十一踏着步走到时寅刚跃出去的窗边,她的手刚撑上窗台就收了回来。
一刻后,春香楼老鸨的窗户被人破开,风韵犹存的老鸨正坐在桌上数银子呢,突然的动静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让老鸨瑟瑟发抖。老鸨看了眼手中放着银钱的匣子,没有犹豫就推了出去。
“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别杀我。”
蒙面黑衣人瞥了一眼匣子,暗哑着声音道:
“把你房里的助兴药都给我。”
老鸨举着双手瞪大眼睛:“助兴药?”
就在老鸨颤抖着身子翻箱倒柜找助兴药时,时寅也跟着那道又佝偻了背的身影回到了暗巷。
七拐八拐,一道破旧的院门被推开,时寅刚隐身贴在墙壁上,就被突来的一股蛮力拽进了院子。
那道力量很大,拽的又刚好是时寅捅了自己一刀的那只手臂。伤口生疼,但时寅也不是吃素的,她一个巧劲一个跃身就借着那股力量顺着粗壮的臂膀缠上了男人的脖子。
双腿缠上男人的脖子,时寅还未用力,整个人就被甩了出去。
半空炫身,时寅轻飘飘落地。刚落地身型还未稳,她就持刀冲了过去。
野蛮的力量,灵巧的巧劲。
两种截然不同的身法路数交战在一块,棋逢对手。
僵持不下的战局也让时寅眼中闪起来兴奋的光芒,她还未遇到过这样的路数,真不愧是军中出来的。
兴奋之下,也让时寅露出来破绽。不过一个恍神功夫,时寅就被人控在怀里。双手被交叉控住,丝毫没留力的蛮力让时寅的肩膀痛的不行。
这下好了,回去也不用装伤了,这下是真受伤了。
“谁派你来的?”
自然是你的女主子……
时寅心中暗腹了一声的同时柔了一双凤眼。方才还满眼冷酷的眼眸,眼下风情满满。
“你弄痛我了。”
声音娇软怪嗔,娇嗔的音调让高大的身型不由一绷。
被人牢牢控在怀里的时寅自然能察觉到他的变化,黑色面巾下,时寅露出玩味的笑。
军中大老粗,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女子,她还不信她治不住他。
念头刚起,时寅就察觉到紧贴着她背脊的身躯,靠近她腰窝处,有个存在越来越明显。
刚还想戏弄戏弄男人的时寅顿时冒了火。
恶心死了……
时寅火冒三丈,控着她的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男人一把推开了她,然后沉声解释。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
被猛然推开,时寅堪堪稳住身型后,转头看着一脸无措的男人露出茫然之色。
这男人,居然和一个试图想杀他的杀手道歉。
他脑子没毛病吧!
同时,时寅也察觉到,男人的眼似乎红了,整个人更显得焦躁。
看着男人那模样,时寅脑子一转,随后她忙不迭摸出怀里的香。拿在手上几支香粗细相当,颜色却不一。
夜色下,时寅看着赫然在其中的迷烟,瞬间垮了脸。
完蛋了……
她刚给的……
是迷情香……
她也想学老大一样拐个教书先生回来当夫君,好不容易看上一个,那人却死活不从。时寅一气之下弄来了最强劲的迷情香,她还没用呢……结果……
时寅抬眸看了眼院中的男人,额头的青筋都爆起了。
她没记错的话,这男人离开的时候,香才燃了一半。
一半的香都这反应,那一支香会如何?
看着男人,时寅头皮发麻,面如死灰。
完了,她死定了。
早知道,捅什么肩膀。捅死自己算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果不其然被锁了,已经在修改重审了。
要写点香香的文太难了[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