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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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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起来用午膳吧。”
    冯十一慵慵懒懒趴在被褥中时,温热的帕子裹着若有似无的沉香贴上她汗涔涔的前额。
    外头雨声依旧,拍打在窗杦上雨声时疏时密。冯十一蜷着身子往锦被里缩了缩,四肢像浸在温软的云絮里,抬都不想抬。
    “我想睡会。”她含含糊糊嘟囔,声音带着慵懒。床幔飘飘荡荡间,柔软的锦被被人掀开,随后冯十一只觉腰间一紧,带着薄茧的手掌揽住她纤腰,将她整个人往怀中带了带。
    “先用膳。”耳侧传来轻笑,声音中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忠福去昨日那间酒楼买来的,都是娘子爱吃的,先用了再睡,嗯?”
    冯十一抬眸,只见他正垂眸望着自己,墨发随意半扎着,几缕碎发垂落在棱角分明的下颌,姿态惺忪,眼神却专注。
    她轻叹一口气,最后还是顺着他的意起了身。
    随意披了件外衫,冯十一由着他牵着自己走到了圆桌旁。刚坐下,冯十一还没看桌上的菜色,先被挂在架子上湿漉漉的几件衣物吸去了眸光。
    冯十一一怔,随即转眸看向慢条斯理正在给她布菜的男人。
    “你……你怎么洗我……”
    冯十一张了张嘴,一时间居然吐不出亵裤两个字。
    男人眼神未移,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沐浴时顺手便洗了。”
    他一副淡然坦然的模样让冯十一一时也无言了,王婶和阿无不在了,她的衣裳没人洗了,昨夜入睡前她把这几日穿过的贴身衣物都拿出来准备自己随意洗一洗的。没成想,他居然动了手……
    冯十一的目光缓缓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腹有着常年拿笔留下的薄茧。这样的手,可以提笔,可以提剑,但给她洗贴身衣物,她总觉得怪怪的。
    冯十一提起筷子,戳了戳碟子里的菜。
    “我自己可以洗的,你不必帮我洗。”
    搓洗衣裳后,而变得温凉的指尖拂过冯十一的额侧,指尖将一缕垂落下来的乌发掖至她的耳后。
    “你是我娘子,不过几件衣裳而已,算不得什么。”
    如果他只是竹溪镇那个教书先生也就罢了,可他不是……若是他底下那些人知道他给娘子洗亵裤,他就不怕惹笑话吗?
    冯十一:“我说不许洗就不许洗。”
    冯十一语气坚决,坐在她身侧的
    人也并没有拂了她的意,而是顺着应了声;“好,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说完,他端了碗汤放倒她面前。
    “快用膳吧。早膳都未用。”
    睁眼就是荒唐的情事,看着一桌子的菜,闻着浓郁的菜香,冯十一还真有些饿了。
    用过膳,冯十一没有片刻犹豫,又躺回了床榻上,可刚躺下又被他拉起。
    “该换药了。”
    衣衫半解,冯十一坐在床榻中间露出了大半的背和裹着纱布的左臂。
    左臂缠着的布条被药膏浸透,她刚要伸手,却被他按住手腕。温热的掌心覆上来时,冯十一不自觉绷紧了脊背。他小心翼翼挑开纱布,纱布下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一道一半带着血痂,一半是粉嫩新生肉的疤痕。
    看着那道疤痕,男人眼眸一暗。他拿起放在一侧的药罐打开,浓郁的药草味顺着涌出,玉勺舀起深褐色的药膏,他神色专注将药膏轻轻抹在疤痕周围。药膏冰凉,贴在新生的粉肉上,惹得冯十一一颤。
    冰凉之后是温热,他抬起手用指腹将疤痕上的药膏寸寸揉开,指腹的薄茧摩挲着凸起的疤痕,动作轻柔。
    揉药时,他凑得很近,温热的鼻息就喷在冯十一的耳侧。冯十一忍着那股子痒意,侧头看他,他眼帘微敛,露出了浓密的眼睫。
    冯十一:“若我留疤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郁明皱眉,顿下手中动作抬眸看她:“娘子便是这般想我的?”
    冯十一撇撇嘴,她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他敢嫌弃?他背上那么一个碗大的疤她都没嫌弃。
    裹上干净的纱布,他将她半解的衣衫给她穿上,又给她系上了带。冯十一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连被褥一同卷起,轻轻塞进床榻内侧。锦被裹身,冯十一只露出一个脑袋,他弯腰整理被角时,发梢垂落擦过她鼻尖,带着若有若无的皂角味。
    “好了,睡吧。”给她掖好被子,他坐在床沿收拾换下的纱布。他先将沾满药膏的纱布仔细叠好,又将盛着剩余药膏的药罐收进木匣,最后他又用帕子将舀起药膏的玉勺擦拭干净。
    自从她受伤后,她换药、用膳、添衣,全是他亲自妥帖照料着不假人手。今日他更是亲手给她洗了贴身衣物。这些本无需他做的琐碎事,他却做得比谁都要细致认真。冯十一从未被人如此照料过,躺在温暖的被褥里,看着他的侧脸,冯十一心头隐隐发热。
    原本以为他是一个教书先生时,他的体贴就让她觉着熨帖。如今他顶着这层身份,为她做的这些更是让她动容。
    他这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到,可偏偏就认定了她,缠着她,还为她做这些寻常男子压根不会做的事。
    冯十一:“夫君……”
    正在阖药箱的男人听到这声夫君眼皮一颤,他抬眸看她,眼里满是探究。
    她为何突然又叫他夫君?
    她想做什么?
    冯十一微微一笑:“陪我躺躺吧。”
    冯十一的一句话,便让男人脱了外衫上了榻。这榻虽上了,但他却揪着中衣。看着他的手揪着中衣,冯十一挑眉:“你这是何意?”
    郁明:“娘子……伤初愈,该克制些……”
    冯十一心头刚腾起的温情瞬间烟消云散。她掀开被褥腾一下坐起。
    “你把我当什么了?色中饿鬼吗?”
    郁明看到她这反应也明白过来,自己好似误会她了。
    “那娘子方才怎么突然唤我夫君?”
    冯十一此时话都不想同他说,瞪了他一眼后,冯十一起身跨过他就要下榻。
    可刚踩到榻沿她便被他环住腰一把搂进了怀里。
    “娘子这是要去哪?”
    冯十一:“下榻,省得你战战兢兢,怕我对你做什么。”
    炽热的双臂从背后环住了冯十一的腰,微凉的唇瓣贴近她的耳侧。
    “我怎会怕娘子对我做什么?我只怕娘子什么都不愿同我做。我只是顾忌娘子的伤。”
    冯十一当然知道他顾忌自己的伤,早间一场情事,他比新婚夜时都温柔,最后还是冯十一受不了那种细密的折磨,反压在他身上,这才得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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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十一顿住没动,他继续道:“老赵说了,娘子得静养……”
    冯十一偏头:“老赵懂什么?他都这年纪了。”
    郁明不欲惹她不快,只能应承她。
    “娘子说的有理,外间凉,娘子还是躺回被褥中吧。”
    冯十一此时也没了与他赖床的兴致。
    “算了,还是出门走走吧。”
    外头还下着雨,阴阴冷冷的,他牵着她上了马车。
    “进京估摸着也差不多入冬了,娘子要不置办些冬衣。”
    冯十一在苏州给他定的大氅早早就送到宅院了,回到苏州后她日日在屋子里呆着,本也没想着这茬,倒是他,亲自去成衣铺给她挑了几身。
    冯十一:“不是才买吗?”
    郁明:“各地的衣衫样式尽不相同,去瞧瞧,说不定有娘子中意的呢。”
    雨天,左右无处可去,冯十一也顺了他的意。
    到了成衣铺,衣裳还没看,先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阿怀,十一,你们怎么在这?”
    顺着声音看去,冯十一眉眼一挑,她身侧的郁明眉眼一柔。抬步走近,郁明缓声道:“阿姐,这大雨天你怎么出来了。”
    郁明言语关切,说话之时克制着自己不往面前那微隆的小腹看去。
    被赵靖川牢牢搀扶着的温姮温婉一笑:“太闷了,出来走走。你不应该在苏州吗?怎么会在这。”
    两个身量相当的男人对视一眼,然后默默移开视线。
    郁明:“我带娘子出来走走。”
    温姮轻轻一笑,转而看向冯十一:“十一,听阿怀说前些日子你病了。好些了吗?离开苏州前,本想再见见你的。可阿怀说你病了,我便没再扰你了。”
    冯十一全然不知此事,但温姮这么问了,她总得应付过去:“好多了。”
    温姮:“那便好。在苏州没见着,没想着在这见着了。”
    女子处在一处,自然也就没有了男人的事情。温姮抚开赵靖川搂在她腰间的手,自顾自拉着冯十一的手一起看起了衣裳,留下了两个男人立在原处大眼瞪小眼。
    见赵靖川的视线粘在温姮身上片刻不离,郁明淡淡开口:“有我娘子在,你还担忧阿姐绊着不成?”
    赵靖川回头,眼神不善:“我怕的就是你那个娘子。”
    郁明:“我娘子只揍你。”
    赵靖川:“郁二……你……”
    赵靖川刚张口,郁明便抬腿往远处走去,压根不给赵靖川把话说完的机会。
    拉着冯十一在成衣铺买了不少衣裳,温姮又拉着冯十一逛了首饰铺给冯十一选了许多首饰。
    “上回见的太匆忙,本该给你备份见面礼的。如今就算我补上了。”
    冯十一也拿不准该不该收,回眸去看他。郁明淡然道:“阿姐的心意,娘子就收着吧。”
    成衣铺还好,这首饰铺里的东西价钱可不低,尤其温姮给她选的那些,都是店里的镇店之宝。要价不菲。
    趁着温姮还在挑首饰时,冯十一将郁明拉到角落里。
    “收这么多,不好吧。”
    郁明只回了一句:“赵靖川会掏钱的。”
    冯十一:“懂了。”
    知道赵靖川掏钱,冯十一没有再客气。可真当一个个匣子装上马车时,冯十一又觉着:“是不是过分了些啊。”
    郁明:“待阿姐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我会还回去的。”
    冯十一:“她不知道你要上京的事吗?”
    郁明:“阿姐怀着身孕受不得刺激。若她知道当年之事真相,她承受不住。”
    他虽未曾和她细细说过他阿兄,但他阿兄能让温姮至今都放不下……必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思及此,冯十一再看向赵靖川的眼神也多了几丝探究。
    自己的妻子心中始终有着另一个人,他不会难受吗?
    反正换成她,她是不能接受。别说心里有旁人了,他就是多看其他女子几眼,她都能挖了他的眼。
    到晚膳时,再看赵靖川在席间对温姮百般体贴,冯十一心中对他又多了一层印象。
    嘴虽破,但却是个痴情种。
    用了晚膳,在酒楼面前告别后,两对夫妇各自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坐在马车里,冯十一挽上他的手。
    “温姮还惦记着你阿兄,那有没有我不知道的女子也惦记着你?”
    郁明偏头,眼眸里带着深深的笑意。
    “若我说有呢?”
    冯十一松开他的手立起身子,还未发作就听他道:“娘子放心吧,我幼时的性子并不讨女郎欢喜。”
    冯十一:“你幼时什么性子?”
    郁明:“恶劣至极。”
    冯十一上下打量他:“恶劣?”
    郁明不欲多说,只是将她搂进怀里
    。
    “娘子放心吧,绝对没有女子惦记我。就算有,有娘子在,我又怎会看旁人。”
    冯十一撇撇嘴,他说没有,可据她所知,竹溪镇上就有不少。
    冯十一没有再问,但郁明却顺着话头搭了一句:“娘子呢?”
    冯十一:“什么?”
    郁明:“可有我不知道的男子惦记娘子?”
    冯十一:“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胆大吗?”
    冯十一很坦然,郁明便也就笑笑没有再问。
    她说没有,那只是在她看来没有。那个褚十三……
    郁明敛敛眼帘:“明日娘子想去哪逛逛。”
    还没待冯十一想,李正报来的消息就打破了宁静。
    “先生,娘子。江州传来消息,江州码头不久前偷偷放行了一艘船。”
    冯十一支起身子,凝视着李正。郁明则蹙了蹙眉。
    “船往哪去了?”
    李正:“经由青弋江、水阳江的河道往舒州去了。”
    郁明:“果然是舒州。”
    江南境内,只有宣州和江州与舒州交界,而宣州通往舒州的必经之地东平县如今又有大批官兵在大规模搜山,这也彻底阻断了宣州通往舒州的道路。如此一来,在江南境内,江州便成了前往舒州最近的通道。
    而郁明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惊讶,他只是没想到,那些人这么急不可耐。不过才几日就不顾一切,铤而走险就算走水路也要前往舒州。
    郁明:“暗中跟着,看船运向何处,又有何人接手。”
    李正:“是。”
    李正走后,郁明侧眸看他娘子。
    “娘子说时寅同你说,她去救小花时,与她交手的人是那夜杀了镇北侯府一行人的人。”
    冯十一点点头:“怎么了。”
    郁明:“镇北侯府一行人死之前遭过审讯,最后也是被人用突厥人虐杀仇敌的方式杀了的。寻常杀手,做不到这点。”
    冯十一并不清楚那夜镇北侯府的人都是怎么死的,她只知道,那夜青衣阁的人也死伤不少。
    能杀了青衣阁那么多人,还将时寅伤成那样,她本也以为这伙人是死士,可那夜,那人在她喂了噬心丹后,说他们没有主子……
    既然没有主子,那就不可能是死士,而且……
    冯十一:“你觉得他们是死士?死士不应该是挑忠诚度高的吗?我看过马车里那些孩子,岁数都不算小了,想来都记事了,性子也养成了,这怎么培养成死士。靠喂毒,用毒控制他们?”
    郁明:“娘子要不随我江州走一趟。说不准能解娘子的惑。”
    他神神秘秘,冯十一也想知道答案。当夜,冯十一便随他登上了去江州的马车。到江州不过两日,次日入夜,冯十一便得到了答案。
    寒夜如墨,江州州府的码头被数十支火把照得通明。火把噼啪作响,火星溅落,将数具整齐摆放的尸体映得分明。尸体有的喉间豁开大口,有的胸口插着半截匕首,暗红的血顺着青砖缝隙间蜿蜒流淌,最后坠入漆黑的江水中。
    而尸体一侧,几个身着官服的男人正齐刷刷跪在血泊里,膝盖下的血水缓缓渗透他们的衣摆,而他们浑然未查,只盯着站在一众手持火把的玄衣男子中间的修长身影面容惊悚。
    “我们是漕运司正八品巡检使,腰牌文书都在身上!谋杀朝堂命官可是诛全族的死罪,我劝你们赶紧松绑,等江州州府的人来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这看似威胁实则充满恐惧的话语刚落下,一张沾了血的纸张轻飘飘落下。几个跪在血泊里的人低头,借着火光的光一看,脸色都骤然一白。
    “正好,看看这通关文碟上印的是不是你们的章?运送绸缎?那便看看这船舱里运送的是不是绸缎。”
    看着那张通关文牒,再听这话,几个男人脸色大变,可刚变,他们便被人揪着衣领拎起往船上去。船舷传来吱呀声响,借着火光被人辖制在手中的几个男人也看清了甲板上的境况。满甲板的血,多数已经开始凝结,脚踩在上头分外黏腻。
    吱呀——
    船舱门被推开瞬间腐木味扑面而来。几个男人被押在前头,闻着腐木味最先看清了船舱里的景象。狭小的船舱里,整齐码放了数十个箱子,箱子方方长长,从外头看,确实像是运送绸缎该有的木箱规格。
    几个男人心中刚生出期翼,就见几个身型高大的玄衣男子迈步向前,搬下最上头的几个箱子二话不说撬开了箱盖。昏黄的火光下,箱盖开启,箱子里的景象也清清楚楚映入众人眼帘。哪是什么绸缎,箱子里躺着的明明是一个个孩童,他们正安静蜷在铺在箱底的稻草堆里,一张张小脸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平静,呼吸平缓。
    见此情形,被人揪着后领的几个男人也彻底软了脚。
    “这……这我们真不知道啊。”
    几个男人厉声辩解之时,一直站在人后的修长身影迈步上前。
    “李正,带下去吧。请娘子过来。”
    冯十一坐在马车上都快睡着了,终于听到李正的声音。她刚下马车就见到几个人软着腿被拖了下去。
    再往前走,看到躺在码头的那些尸体冯十一挑了挑眉,侧目看向跟在她身后的李正。
    “你们杀的?”
    李正颔首:“是。”
    冯十一:“身手不错。”
    李正虽有些畏惧女主子,但听到夸赞还是不由觉着有些得意。
    稳稳当当上船,待冯十一看到窗舱里的情景时,她沉了脸。
    “还真是孩子?”
    在他说随他走一趟时,冯十一本还不报什么期待,毕竟这江州码头刚偷偷运出去一艘船,船上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知道又会有船要出去,这船上就是孩子。
    “开箱子一个个抱下去,轻些抱。”
    在李正带着人抱孩子时,郁明护着她又下了船。站在迎风空阔的码头上,郁明声音清冷。
    “他们只怕在急着撤出江南。”
    冯十一站在他身侧,看着一个个软绵绵的孩童被抱下船舱,她只觉得喉咙发紧。这些都是活生生的孩子,一条条鲜活的命。如今却被困在一个个木箱里,如同货物一般。
    而这样的孩子,全抱下船一一点过后,确认了有三十八个。
    这艘船上有三十八个,那已经出去的那艘船呢,那些还没运上船的又有多少?
    看着躺在地上的一个个孩童,冯十一心中涌起一股火。
    而这股火,在老赵背着药箱匆匆赶来,给那些孩童做过检查后,沸腾到了极点。
    老赵:“这些孩子心智已毁,就算醒了,也只是具空壳了……”
    躺在地上的孩子在老赵扎过针后有两个已经醒了,明明睁着眼睛,他们的眼睛却像蒙着层雾,目光涣散地望着空中,对周遭的喧闹充耳不闻。
    冯十一抿紧唇,看向他。
    “你知道是吗?”
    郁明:“哪有那么多忠诚死士,用毒也挡不住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有思想就会生变,会质疑,会背叛......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们全无思想。”
    冯十一脑中闪过王小花那张古灵精怪的脸。若她去的迟些,或者那些人早她一步运走了王小花,王小花是不是也就像这些孩子一样了。
    她本以为青云阁的人已令人厌恶,可如今看来,是她
    见识少了。
    冯十一看向老赵:“能救吗?”
    老赵垂眸,难掩眸中沉痛:“我从未遇过这种情况,我翻翻医书,尽力试试。最好找到令他们失智的药。”
    冯十一:“好。”
    说完,冯十一扫视了码头一周。
    “没有留活口吗?”
    郁明:“李正会撬开那些漕运司的人的嘴,顺藤摸瓜。总能翻出一些人来。时辰也不早了,先回去吧。此处李正会料理的。”
    上马车前,冯十一找到了李正,塞给了他一个药瓶。
    李正拿着药瓶正疑惑时,冯十一道:“那些人若不张口,就用这个。”
    听着女主子的话,李正突然想到了那日那个身型扭曲的人,李正扭头看看那些抱着头缩在角落的狼狈男子再低头看看药瓶。
    那些人……估计用不上这个吧。他甚至觉着,就那些人的窝囊样,他都不用下手,那些人估计就把自己的底给抖个干净了。
    虽这么想,但李正还是接过了女主子的好意。
    “谢少夫人。”
    冯十一给药瓶其实也不是什么好意,只是纯粹质疑李正他们的审讯手段罢了。
    回临时落脚住处的路上,冯十一兴致并不高,坐在他身侧的男人看出来了。握住了她的手:“娘子怎么了?”
    冯十一:“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青衣阁的杀手自小是神思清明被折磨,而这些孩童是心智全无被人折磨,细细算来,倒也一时说不清楚谁更惨些。
    郁明看着她那模样就知道她忆起的只怕不是什么愉悦之事,他即便很想知道她的过往,也很明智没有在这种时候多问。毕竟,探究她的痛处又有何意义。
    过往已成事实,他只做的就是让她的往后余生过的愉悦无忧。
    回到住所,郁明提笔写了一封信,写给他舅舅的。
    此事如今看来,已经不是小事了,不管这伙人的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这江南道上下都得彻查了。否则,光江州漕运司协助人运送失智孩童一事,万一被有心之人捅到京城,就够他舅舅头疼一阵的。
    如今之策,只有先占得先机,彻查上下,再呈报上去。
    郁明在奋笔疾书之时,冯十一坐在窗边擦刀。
    当日,她就是用这把刀,杀进了青衣阁议事楼。青衣阁三大堂主,正副阁主,以及他们的心腹都被她尽数抹杀在那楼里。
    她是他们费劲心思培养的杀器,可他们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拔刀转向他们。
    也是因为她,隐藏的太好了。
    她的顺从,服从,让他们误以为掌握住了她。殊不知,她自青衣阁的第一日起,就想杀了他们。
    他们毁了她,毁了她一辈子,夺走了她本平静的生活,磨灭了她的人性,让她本干净的双手沾满了血。
    而在她双手沾满鲜血后,他们又开始惧怕她,他们想杀了她。若不是褚十三早早掌握了情报网,他们说不定还真能得逞。
    正巧她也不想和他们演戏了,所以她就一个个,一层层都杀了个干净。
    她用杀戮彻底摧毁了缠绵了她多年的心魔,也给了褚十三一个干干净净的青衣阁。
    她将青衣阁交给褚十三,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不得拐带孩童。
    她已然这样了,她能做的,就是不让更多可怜无辜的孩童踏上她的老路。即使要踏入,也要让他们清楚知道自己即将走上的是一条多残忍多难的道路。
    她希望他们能有一个选择。
    就像她当初希望的那般。
    她也想有一个选择。
    这一夜,冯十一睡得并不安稳,许久没缠绕上来的梦魇又缠上了她。
    无尽的血光,那一张张倒在她刀下的稚嫩的脸。
    “不,不可以……让开……”
    郁明刚睡下,便被她的梦语惊醒。借着床头那抹烛光,郁明看清了她的模样。
    紧皱的眉心,满额的冷汗,紧紧攥着他衣襟的手,还有那声声神似恳求的梦语。
    郁明怔住了,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一副脆弱到近乎崩溃的模样。
    她在他面前露出过许多模样,冷静的,无情的,狡黠的,温柔的,甚至魅意的,可她唯独没有露出过脆弱。
    而此刻她呓语间破碎的字句,脆弱不堪的梦颜,都让他惊觉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她藏在凌厉刀锋下的过往,藏在狡黠笑意后的伤痕,他皆不知。
    她今夜在睡梦被梦魇里反复纠缠,定然是因为码头上那个孩童。是他,带着她到了那满是血腥的码头,见到那些孩子,亲手掀开了她深埋心底的伤疤。
    他真该死!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滚烫的悔意在胸腔里翻涌,与此同时他怀里此刻怀中的人像片脆弱的枯叶,冷汗浸透的寝衣贴着脊背,她身躯微微颤抖着,与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模样判若两人。
    “是我错了......”他声音发涩,将她颤抖的身躯又搂紧几分。指腹擦过她耳后微凉的皮肤,触到一片濡湿,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未干的泪。记忆突然闪到那一夜,她对他说:“我不想再杀人了,我也不想再沾血了。”
    她的一句话,其实就已揭露了她的残酷过往。是他没有深思,他以为顺了她的意就是为她好了。
    “都过去了,我在,有我在呢。”低沉呢喃声裹着温热的气息落在她发顶,掌心一下又一下轻拍她的背,动作既轻柔又带着小心翼翼。在他的拍抚下,冯十一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眉头渐渐舒展,可睫毛仍在不安地颤动。
    窗外的敲更声惊破死寂,已是三更天。床头的烛火即将燃尽,跳跃的烛光投在她脸上,映出她紧皱的眉心还有满额的汗。郁明伸手,指腹触到她冷汗浸透的碎发时,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站在王小花身后,眼尾勾着笑意,那副狡黠模样。
    “都过去了,我在,有我在呢。”他俯身将轻吻落在她颤抖的眼皮上。在他的轻吻还有拍抚下,怀中的人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渐渐彻底放松下来,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
    暗夜里,盯着她重新恢复平静的睡颜,郁明眸中的杀意翻涌。
    那些让她如此的人,他定要个个寻出来。用他们的血,来偿还她过往这些年受过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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