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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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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年关只剩五日,正是小年夜,京城难得放了晴。温煦的阳光下,不少人赶去城外的大觉寺烧香祈福。大觉寺坐落在高山上,除了富贵人家能坐轿子,这寻常百姓只能一步步拾级而上,往往走到半山腰就累得够呛,得停下来歇歇脚。因此,这半山腰随处可见歇脚的身影。
    坐在山腰歇脚时,抬眼远眺,还能瞧见远处的官道。年关将近,官道上格外热闹。有出城返乡过年的,也有从各地回京团聚的,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显得格外拥挤。
    一片拥挤喧嚣中,一队快马突然疾驰而来。马上的人皆身着甲胄,腰配长刀,一副武将打扮。
    官道上的人纷纷避行,而坐在半山腰歇脚的人见景都直起身子,眯起眼,试图瞧个究竟。
    “这又是出什么大事?”
    “不知道啊,眼瞧着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过个安生年。”
    “近段时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是不太平哦!”
    坐在半山腰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直到他们烧完香拜完佛,回到城中。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谢通死于大帐后,他爹,抚远军元帅解广接旨出京赴西北,重掌抚远军军权。按行程早该抵达,可迟迟不见踪影,连此行所带的一千亲兵也如同人间蒸发,没了消息。
    沿途追查之下,线索在距幽州百里外断了。幽州官府与驻军当即派出大批人手搜寻,却查不到半点踪迹。
    而大肆搜寻下,解广却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凉州。准确而言是出现在凉州城外,曾经抚远军
    旧营的所在地。他是在军营旁的一座高山上被发现的,发现时早已没了气息,保持着面向军营的跪姿,僵死在那里。
    尸身旁斜插着他的佩剑,剑上还飘着一段红白带子。解下后才看清,红色原是凝固的血,那是一封用血写就的认罪书。
    上面赫然写着:十一年前萧关一役,靖北军曾派一队斥候突围求援,他非但没有发兵应援,反倒下令截杀了所有斥候。那些枉死的斥候尸身就埋在他此刻跪拜的山土之下。
    抚远军几年前早已换防,如今驻扎在此地的,是陇右道节度使霍光麾下的振武军。见此情景,霍光当机立断,厉声下令:“挖!”
    隆冬时节,土地冻得如铁石一般坚硬。士兵们挥着镐头铁锹,手掌很快就被磨裂,渗出血来。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顿下动作。
    最后,地终于挖开了,就在解广跪立之处的正下方,真挖出来了数具骸骨。虽已化为白骨,可骸骨上的甲胄却还完好。的确是当年靖北军的制式甲胄,甲片上的锈蚀里,也隐隐还透着血红。
    “真有……真有尸首……”见此景,不少士兵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发颤。
    山风冷冽,在场的振武军将士们看着挖出的骸骨,再看看不远处解广僵死的跪姿,一时间没人说话只垂首敛眉,似乎是在替这些沉埋了十一年的忠魂默哀。
    此等大事,霍光本已严令封锁消息,可消息不知怎么还是如同这漫天大雪般,洋洋洒洒飘向了各处。
    而收编不少靖北军旧部的抚远军如今大部分就驻扎距离凉州不远的萧关。消息还没送进京城,就已先一步传到了这些靖北军旧部的耳中。
    整整三万将士啊!
    当年,解广即便拒不援应,那些求援的斥候本还可以转向别处求救。若是他们转求得其他军队的援兵,那当年那场战役的结果,是否就此改写?这三万将士,是否另有结局?这千千万破碎的家庭,是否又能换来一个阖家团圆的可能?
    可如今,谁都不知道了。
    因为解广抹杀了他们的生路。
    解广是一死了之,那他的旧部呢,又有多少参与了此事。
    不管听到消息的靖北军旧部,还是那三万将士的家眷,愤怒之下全都按耐不住了,他们势必要将此事弄个清楚。
    就此,在消息送达京城时,已经迟了。
    因为整个西北已经乱了,彻底乱了!
    就在消息抵京的当夜,寂静的三进宅院,也终于等来了宫中的人和一队禁军。
    听到还来了一队禁军时,冯十一皱紧了眉头。
    “我跟你一起进宫!”
    郁明摇摇头,安抚她:“放心,无事的。娘子安心在家,我很快便回来。枕舟,照顾好你嫂嫂。”
    这几日,同住一宅,陈枕舟对他嫂嫂的性子也是有了彻底的认知。
    他阿兄说是照顾,其实是要他看着他嫂嫂。
    陈枕舟点头:“阿兄放心吧。”
    郁明跟着宫里的人走后,冯十一抿着唇坐在软榻上沉着脸一言不发。
    虽然他早早就给她做了心理预备,但真看着他独自一人被带走时,她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郁燥。
    烦死了……
    全部捅捅死算了……
    冯十一独自烦躁,陈枕舟坐在一侧偷偷瞥了她好几眼才踌躇着开口。
    “嫂嫂,莫担心!宫中淮王殿下都安排好了,阿兄不会有事的。”
    冯十一睨眼:“赵靖川?”
    赵靖川的王爷身份,从未被冯十一放在眼里。所以陈枕舟此时说起赵靖川,冯十一下意识就是质疑。
    陈枕舟颔首:“淮王殿下的母妃是贵妃娘娘,她原也是西北武将家出身。与靖北元帅府和姑父算得上故交。有她在宫中看顾着,阿兄定然无事的。”
    冯十一连赵靖川都信不过,又怎会信他的母妃。可不信也没法子,人都进宫了,她除了等着也别无选择。
    而这种事情不受掌控的感觉,真的让她很不爽。
    宫里来人时已近入夜,郁明跟着他们走后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了敲更声。冯十一靠坐在软榻上,看向坐得离她远远的陈枕舟。
    “你去睡吧,不用在这坐着了。”
    陈枕舟摇头:“无事,我陪着嫂嫂。”
    冯十一:“我要睡了!”
    陈枕舟愣了下,脸上先是闪过无措,后是慌乱,最后镇静下来:“是我思虑不周,那我先回前院。嫂嫂若有事,传人来唤我。”
    冯十一随意应付着点了几下头。
    陈枕舟走后,冯十一并未回屋,仍窝在书房的软榻上,随手抓过他平日常穿的一件大氅裹在身上。
    大氅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淡淡松墨香,被那松墨香包裹着,冯十一盯着紧闭的屋门,枯坐了大半夜。
    天快亮时,外头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冯十一回神,还没来得及起身,书房门已被推开,那道她瞪着眼等了半宿的修长身影,正一步步跨进门来。
    她盘腿坐在榻上,在他走近时,目光从他发顶扫到靴底,细细打量了一圈后,她懒懒往榻背上一靠,嘴角撇了撇,语气听不出喜怒:“倒是全须全尾回来了,没缺胳膊断腿。”
    已经走到她近前的男人,哪能听不出来,她这是生气了。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带着寒意,掀袍坐到了她身侧,搂住了她,随即低声道:“忠福说娘子在这坐了半夜,担心坏了吧!”
    冯十一:“我担心什么,你缺个胳膊断个腿也好。我也不用困在这京城了。早些出京再去另寻一个夫君去。”
    她口无遮拦,郁明却半点不恼,反倒觉得她这口是心非的模样格外鲜活,唇角因此不自觉扬起笑意。
    见他只含笑看着她,一声不吭。冯十一正要再发作,身子忽然一轻,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骤然腾空,猝不及防,冯十一愣了一瞬,随即蹙眉道:“你做什么?”
    郁明垂眸看她,语气自然:“娘子在这坐了大半夜,想必困了。天快亮了,我抱娘子回房歇息。”
    冯十一下意识想挣扎,却又想起他肩头的伤。她动作一顿,闷声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伤还没好利索,逞什么能?”
    冯十一的话语里依旧带着几分冲劲,可那紧绷的语气里藏着的关切,任谁都能听出来。。
    郁明低头看了眼怀里人故作凶悍的侧脸,眉眼弯得更深。他娘子这口是心非的小模样,他怎么如此受用呢……
    褪去外衫,换上寝衣,郁明舒展身子,方便他怀里的人寻个舒服姿势窝着。待那只温热的手掌探进他的寝衣熟门熟路贴上他的小腹后,郁明扯过锦被盖过她的肩头。
    一室昏暗中,郁明抚了抚她的头。
    “睡吧!”
    她眼巴巴等了他半夜,他回来就知道让她睡觉。交代呢?
    冯十一贴在他小腹的手慢悠悠挪到他腰侧,在他精瘦结实的腰侧摸到一处软肉后,她蜷起手,伸出两根手指,狠狠一掐。
    “嘶……”
    郁明吃痛,但没有躲。
    “娘子……”
    冯十一仰头:“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郁明佯装不知:“娘子要我说什么?”
    冯十一不语,只是一味手下用劲。郁明轻笑后连声求饶。
    “好,我说……我说,娘子松手可好?”
    冯十一松开手,但没挪开,而是用指腹揉着被她掐过的那处软肉。
    郁明抱着她,将头抵在她发顶缓声道:“如我所料,圣上召我进宫,是想试探,解广之死是否与我有关。我只装惊讶,只当什么都不知。圣上也便没再说什么,就让我出宫了。”
    冯十一皱眉:“就这样?那怎么去了大半夜。”
    郁明解释:“我今日也是头一回进宫。进宫才知道这宫城有多大。这光是走就要花费上许久时辰。”
    冯十一没进过宫,也不知道宫中情形。他既这么说,人也平安无事,冯十一也就信了他的话。
    “搞这么大阵仗,我还以为皇帝要把你扣在宫里呢。”
    如今西北正乱,军心民心皆沸,皇帝怎么会把他扣在宫里。只不过是让他在冷风中站了两个时辰干等着,随后佯装什么都不知训斥了内侍,又特地请了御医给他把了脉看了他的伤罢了。
    而她本就不喜他如今的做事方式,若让她知道他自己把自己送进宫,冻了两个时辰,只怕得发怒。
    他……怕她发怒。所以只能轻描淡写掩下这些事。
    敛了敛眉,郁明蹭了蹭她的头顶。
    “接下来两月,应该无人来扰了,赵靖川在京郊有座温泉庄子。年后,我带娘子去那庄子上散散心,可好?”
    冯十一:“再议吧。今日刚收到消息,曾娘的事有苗头了。”
    郁明:“娘子不是说曾娘在褚十三手中吗?”
    冯十一皱眉:“不知道,先前找过的情报点送来的。”
    郁明:“消息让忠平对接吧,娘子一个人,怎么追查。我让忠平派人去查。”
    冯十一张张嘴,还没拒绝,便被他搂得更紧。
    “你我本是夫妻,娘子更是他们名正言顺的女主子。娘子不能总想着划清界限,把忠平他们都当成是我一个人的下属。”
    冯十一抬头,刚想说话,又被他打断。
    “好了,娘子就别想了。赵靖川手底下也有一处情报网,我也会转告他的。有两方人马可以用。娘子为何要自己辛苦……天都亮了,我真是困了。睡吧,好吗?”
    虽看不清他的脸,但冯十一也能从他语调中听出疲惫。她没有再说什么,往他怀里拱了拱阖上了眼。
    接下来的几日,冯十一没出门,郁明那也无人来扰。宅院里一片祥和,隔离开了外头的一切喧嚣热闹。
    祥和日子过到了除夕那日被打断。应温姮所邀,今夜他们要去淮王府一同过除夕,守岁。
    邀的明明是晚宴,夫妇俩却早早出了门。而出门,并不是赴宴,只是因为,冯十一想感受下繁华京城中的热闹年节气氛。
    满街满城高高挂起的红灯笼,红灯笼下喧闹的街市,拥挤的人流,高高低低的吆喝声,清脆爽朗的孩童笑闹声,还有起此彼伏的锣鼓声,揉着空气中弥漫的香甜糖炒栗子香,将这年节的热闹氛围全展在冯十一眼前。
    冯十一这些年自然也是过过除夕的,只是大多时候都是独自一人。就算难得有人相伴左右,她也觉着这除夕与她并无关系,所以过得索然无味。
    而今年不同,成了婚,有夫君相伴,她也是有家的人了。所以她兴致颇好。而郁明,相隔十年,终于再过除夕。
    满街的热闹,满街的人,郁明将她的手紧紧牵在手中。又带着忠福和李正,替她挡开周边人,防止旁人撞到她,也方便她做她感兴趣的事。
    杂耍,戏猴,说书,唱戏,冯十一甚至还看了斗鸡。平日里并不感兴趣的事,在这热闹氛围下,也变得有意思了不少。
    过了眼瘾,冯十一想花钱的心又蠢蠢欲动。
    出门时,她还觉着她夫君带着一堆人出门累赘,但大半日后,这些人都派上了用场。
    临近黄昏,再回到马车旁时,除了冯十一外,所有人手上都拎满了鼓鼓囊囊的包裹。
    这些包裹,自然不可能跟着上马车,大多都让人送回了宅院。只有一部分冯十一买来送给温姮的,跟着上了马车。
    而上马车后,冯十一本想清点清点一会要送出去的礼,就被他突然伸出的手扣住下巴,随后他手微动,控着她转眸看他。
    冯十一不语,只是用疑惑看他。他的手扣着她的下巴,轻轻摩挲着,神色平静:“娘子嘴角沾了糖。”
    冯十一上马车前吃了根糖葫芦,她本以为自己吃的很干净,没曾想竟沾上了。
    冯十一没动:“给我擦擦。”
    郁明:“今日出门急,没带帕子!”
    冯十一皱眉:“我也没带。”
    她怀里有毒药有毒针有刀,唯独没有帕子。
    冯十一眼神转转,刚把目光放在他的衣角,起了坏心思时,男人先她一步实现了自己的坏心思。
    冯十一被抵在车厢上,下巴被他扣着,被迫仰头接住了他的吻。
    唇齿交融,冯十一唇间犹存着糖葫芦的甜意,而这甜意让男人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吻。他撷取走她唇间甜意时,也在剥夺着她的呼吸。
    冯十一试图推他,却被他扣住手腕顺势往怀里带了带。直到她快呼不过气,咬了下他的唇,他才闷笑着退出,抵着她的额头,将他的温热气息拂在她的脸上:“唇角没有糖了。”
    糖是没有了,可还有其他的……
    冯十一郁闷埋头,把唇周沾染的湿意一股脑全蹭在他肩头,直到蹭得干干净净她才罢休。
    可这一埋,郁明没再给她抬头的机会。他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发,让她靠在自己肩颈处,另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别动,”他声音低哑,带着一抹淡淡的眷恋,“就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冯十一起初还气闷,可听着他的音调还有他胸腔里传来的沉稳心跳声,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她本欲挣扎的动作顿住,心也静了下来。
    她微微偏头,抬眸,看着他线条清晰的侧脸,她没再动,就这么默默靠着,任由他静静抱着。随着车窗外的喧闹渐渐消失,她的心头也多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软意。
    静谧的柔情,随着马车停下,外头传来人声被打断。
    松开彼此,各自整理衣衫,待车帘再掀开时,夫妇俩都恢复了平日的神情模样。
    下了马车,冯十一还未好好瞧瞧这淮王府的威严气派,就被守在大门外的禁军先吸去了目光。
    腊月寒冬,即便眼睫上都沾了霜,大门外的禁军依旧站得笔直。
    听闻这禁军,只有世家官家子弟能进。论出身,个个都不算差,到了京城之外的地方,或许大小也算得个人物。可在这天子脚下,当了这禁军,让他们守大门,他们也只能守大门,这大年节的,也不能回家与家人团聚。
    看着他们,冯十一暗自感慨,这出身好又如何,到头来,还不如她一个江湖人潇洒。
    感慨完的冯十一,在随着她夫君迈进了淮王府,看清眼前雕梁画栋,一派奢华的府邸后,又改变了念头。
    出身好,确实是命好!
    这淮王府,不止奢华,奴仆也多。冯十一进门后是被人簇拥着往正厅去的,而正厅里温姮早就翘首以盼许久了。
    站着正厅门边,眼看着夫妇俩相携走来,温姮不顾赵靖川的阻拦,亲自迎了出来。
    “天色都快黑了,怎才来。枕舟都来了好一会了。”
    郁明牵着娘子的手,温和笑笑:“今日城中热闹,带娘子逛了逛。耽误了一些时辰,阿姐等急了吧。”
    温姮:“急倒是不急,只是本想着你们能早些来,我也能同十一说说话。”
    温姮说着话,赵靖川慢悠悠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
    “外头冷,先进屋,再叙话。”
    正厅里,早一步到的陈枕舟已经端坐着了,见到一行人进来,起身。
    “阿兄,嫂嫂,你们来啦!”
    郁明刚点头,他娘子便被人从他手中牵走。
    “你们几个坐一处吧,我与十一坐。”
    若是旁人必然不可能从郁明手中将他娘子带走,可如今动手的是温姮,还是怀着身孕的温姮。
    因此,郁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娘子被牵走。见郁明的视线一直放在他娘子身上,一旁冷眼旁观的赵靖川忍不住开了口:
    “瞧你那出息,也不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郁明回眸看他:“这话你怎不先说说自己!”
    赵靖川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你等着,我这就把你的话告诉阿姐去!”
    郁明嗤笑一声:“怎么,你是没断奶的三岁孩童?遇事就知嗷嗷哭着告状?”
    两人年岁都不小了,出身也不低,如今面对面站着却如同两个七岁稚童一般拌着嘴。
    默默听了全程的陈枕舟只觉好笑,但又怕两人拌着拌着,像幼时他见过的那般打起来。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站到两人中间,左右看看。
    “阿姐特地命人备的好酒,阿兄和殿下要不尝尝?”
    三个男人那气氛怪异,两个女子坐在一处气氛却是甚好。
    冯十一让忠福拿来了她之前备的还有今日上街买的礼。一些金银首饰便罢了,冯十一今日买的几个布偶倒是让温姮爱不释手。
    “十一,你有心了。”
    温姮如今腹中怀的是皇孙,这天下最好的物件哪样得不到,如今对着几件布偶如此反应,冯十一哪能不知道,温姮这是爱屋及乌。而她和这些布偶都是那个乌,温姮真正在意的是郁
    明。因为在意郁明,所以也愿意给予她还有她送的礼以最大的善意。
    冯十一虽看不惯赵靖川,可无论是他,还是温姮,或是她夫君的舅舅、舅母与表弟,自始至终都没因她是平民出身而显露过半分轻视或鄙夷。
    冯十一头一回愿意应付他们,是因为她夫君。后头,愿意与他们再相处,是基于他们本身的态度与善意。
    她非草木,他们愿意尊重她一二,那她自然不会冷冰冰对待他们。
    看着温姮那满是柔意的眼睛,冯十一也笑笑。
    闲话一阵,王府管家便来请示可要开席。温姮让侍女将冯十一送来的礼妥善收好,然后拉着冯十一的手温声道:“你同阿怀在外逛了一日,定然也饿了。那我们就开席吧!”
    席面并未设在正厅,而是设在了花园深处的一座楼阁之上。
    登高望远,风景辽阔,屏退伺候的人,许久未热热闹闹过过年的五人在这冬夜里,除夕时,相聚围坐在一处。
    除了怀着身孕的温姮,桌上四人包括冯十一都饮了酒。
    酒很烈,却让甚少饮酒的郁明一杯接一杯。冯十一本不解,温姮低声向她解释。
    “这酒,是我派人从西北运来的。阿怀,这是触景生情,想他父亲,还有他……阿兄了。”
    冯十一没说什么,只是伸手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他回眸,冯十一与他对视,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我陪你!”
    简单三字,却深藏寓意。
    酒过三巡,甚少喝烈酒的陈枕舟先倒下了。估摸着他撑不到守岁了,温姮拿出了提前准备的压岁红封。
    她是阿姐,她最大,所以在场所有人都收到了她的红封,包括她的夫君赵靖川。
    时隔多年,又一次拿到红封。郁明笑了,笑后,也从怀里取出一个递给温姮。这个红封,显然是给温姮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的。温姮笑笑也收了。
    红封也送了,温姮见陈枕舟已经头抵桌子了,便让侍卫扶着他去了客院。送走陈枕舟后,她看向全然清醒的夫妇俩。
    “算算时辰,也快到了燃放烟花的时辰。阿川命人也特地备了些烟花,要不一起去外头瞧瞧。”
    推门而出,站在楼阁外的露台上,倚杆而立,两对夫妇两两牵在一处,相偎相依。
    不远处,皇宫方向烟花已开始燃放,满空绚烂中,冯十一手中被塞进一物。冯十一低头,又是一个红封。
    她侧目,只见他满眸炫光之中,倒映着她。
    “这是我给娘子的,愿娘子岁岁无忧,喜乐长安。”
    四手相牵,四目相对,两人满心满眼都是对方之时……
    砰——
    砰——
    满城烟花齐齐绽放,绚丽多彩的各色烟花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大地。
    他的面庞连同绚丽烟花一同映在冯十一眼里,她刚扬起唇角,漾起笑,耳朵猛地一动,笑意霎时僵在了脸上。
    一直注视着她的郁明瞬间察觉到她的异样,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她厉声喝道:“俯身!都进屋!”
    在场几人还没反应过来,温姮和赵靖川也刚闻声转头,冯十一已将她夫君一把往屋里推去,随即又跨前一步拽住温姮,按着她的头迫她俯身同时将她往屋内带。
    温姮因为冯十一突然的动作被拽得一个踉跄,赵靖川见状下意识跟上。
    露台离屋子本就不过两步远,几人转眼跨进了屋。进屋瞬间……
    唰唰刷——
    凌空破空声传来。
    “啊……”
    堵在露台还没来得及进屋的侍女发出一声痛呼。几乎就在她惨叫的同时,数支箭矢穿透敞开的屋门,掠过窗杦,直直射向屋内!
    冯十一盯着那疾射而来的箭矢,下意识去寻她夫君。她刚转过头,一张厚重的桌案朝她飞掷过来,与此同时,她正想找的青色身影也飘身向她扑来。
    桌案与青色身影几乎是同时落地,桌案轰然落地的瞬间,青色身影已稳稳立在她身侧。厚重的桌案挡在她面前,也护住了她身后的温姮与赵靖川。
    噔噔噔!
    箭矢狠狠扎进桌案,力道之大,竟有两支直接穿透了厚实的木板,看着眼前扎在桌案间微微震颤的箭矢,冯十一不假思索道:“下楼。”
    他们如今处于楼阁之上,四下无遮挡,简直就是活靶子。
    反应过来的侍卫齐齐涌上前,将四人紧紧护在中间,俯身往楼下撤离。下楼时,被护在中间的冯十一神情冰冷,目光扫过身侧身形紧绷的侍卫,又看向他手中的刀,沉声道:“把你的刀给我。”
    侍卫一愣,还没回神,刀便被她硬生生夺走。
    将刀拿在手上,冯十一掂了掂。
    比她的轻,没她的好。但眼下,聊胜于无。
    谁让她的长刀此时不在身侧。
    刺杀,用短刀即可。迎击,两把短刀可就不够了。
    况且,她如今杀意沸腾。
    今夜,不用长刀砍几个人,她可解不了气。
    她好不容易过个除夕夜,居然还被人毁了。
    冯十一兀自憋着气,全然没留意,她身侧的夫君也从另一名侍卫手中取过一柄长剑,指尖扣着剑柄,目光沉沉。
    此起彼伏的烟花声中,箭从四面八方来。一路躬身避着箭矢到一楼时,魏晋带着王府侍卫赶到。
    外围侍卫格挡着箭,魏晋疾步跑到赵靖川面前站定。
    “主子,来了大批刺客。外围防守已经被冲破了,门口禁军也被杀了。刺客来势汹汹,人数众多,此去暗室太远,您和王妃就在此处勿动,我带人去围剿刺客。”
    魏晋焦急话音刚落,耳侧传来冷冷音调。
    “你回头看看到底是谁围剿谁。”
    闻声,魏晋心头一凛,急忙转身。余下人此时也齐齐看向楼阁外。
    绚丽夜空中,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蒙面黑影。
    就在楼阁内的众人视线落在黑影身上时,密密麻麻的黑影齐齐一动,手中武器在烟花的照映下反射着森冷的寒光。
    看着俯冲而来的黑影,赵靖川眸色一沉,攥紧温姮的手将她往身后护,随即沉声喝道:“魏晋,还愣着做什么?”
    魏晋猛地回神,腰间长刀应声出鞘,可他还没来得及冲出去,一道身影已从他身侧疾冲而出。几乎就在同时,另一道青色身影也擦着他身侧掠过。
    刀光剑影,寒光闪过,两道身型不同,但着同色青色衣衫的身影,在不过转瞬间便与扑来的黑影缠斗在一处。
    刀光剑影,交织成网。冯十一的刀法身法刁钻狠辣,一柄寻常长刀,在她手中成了索命的利器。长刀不够,她另一手还攥着一把短刀。每次在黑影被她的长刀吸去注意力时,她就用短刀悄无声息收割了他们的命。她的每一招,每一步,都甚是凌厉,且刀刀见血,招招毙命。
    而一直护在她身侧的人,挥舞的剑法却与她的刀法截然不同,看似温吞,实则凌厉,剑光如流水般护住她的身侧同时,也在不经意间收割着人命。每当有黑影试图偷袭她,那道青影便会如鬼魅般出手,剑尖轻舞间,黑影捂着咽喉轰然倒下。
    两道青影在黑影中穿梭,黑影如同被疾风扫过的秋草,成片成片倒下。
    直到身侧攻势减弱,冯十一才有余力环视四周。这一环视,她的目光恰好落在一直护在身侧的人身上。
    素来温和的面庞此刻覆着一层冰霜,剑光起落间,他手中长剑毫不留情,一招割开了两道黑影的咽喉,动作招式利落,不带半分犹豫。
    冯十一还来不及
    诧异,又一波黑影人围攻而来。冯十一回身,一手短刀没入一个黑影的心脏,另一手长刀划开了一个黑影的脖颈。
    收刀时,血珠四溅,溅在她的青裙上,在满天烟花下,红得刺目。
    空阔的花园内,身影交错,刀剑相撞,发出尖锐的器鸣声。楼阁中,被侍卫层层护在中间的赵靖川面沉如墨,他扭头看看被他护在身后的人,一贯温柔的人此时面上不见半丝惊慌,反而很是镇定。
    “我无事,你去吧!”
    成婚七年,一个眼神,温姮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赵靖川沉眸,从侍卫手中接过剑。冷声一声“护好王妃”后,一步步大步向外迈去。
    于此同时,一批人也匆匆向着这个方向而来。一行人赶来时,看到穿梭在黑影中的两道青色身影都齐齐变了脸色。
    “快,保护公子和夫人……”
    烟花盛放时,厮杀刚起,烟花绚烂消散时,厮杀声正盛。
    被砍了一刀还在奋力厮杀的魏晋,在杀了一道黑影后,仰头看天。看着烟花消散后,终于再现黑夜的天空,他面露喜色。
    “放信号弹!”
    才暗下的夜空又骤然被点亮,这回不再绚丽多彩,只有刺眼的红光。
    红光一出,本还觉着大年夜不会出什么大事从而懒懒散散的各处禁军都瞬间弹起。
    有刺客,看这红烟方向……
    是淮王府!
    各处禁军瞬间齐动,而此时的淮王府内,看着绽放的红烟,本还攻势迅猛的一众黑影动作齐齐一顿。
    “撤退!”
    一道沙哑的喝令后,黑影齐齐收手,没有丝毫犹豫开始后撤。
    本还在酣战的冯十一眼疾手快揪住一个一脚踩在脚下,再一踢,被她踩在脚下的人便昏死过去。冯十一撂下一句“卸了他的下巴”后就打算跃身去追,刚点步,她的手腕被人擒住。
    冯十一回头,只见那张溅满血,不复往日温和的清俊面庞对她摇了摇,随即又侧过去。
    “忠福……带人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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