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二天是周六,姚映夏没课,沈星川也不急着离开,他安排好了一切,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待在这里。
在姚映夏上大学前,他已经来过S市许多回,对这里还算熟悉,可依着姚映夏的性格,开学这么久了,大概都闷在学校里,哪里都没去玩过。
沈星川打定主意,想要带她四处逛逛,可姚映夏一直睡到十点出头才醒。昨晚沈星川不留余力,折腾到凌晨五点才结束,姚映夏此时能够醒来,已经是凭借极大的毅力。
她身上不舒服,心里也难受,原本就不爱说话,跟他在一起就更是话少。冷着脸穿上衣服,就进了洗手间洗漱。十分钟后出来,也没看他一眼,推门就往外走。
沈星川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进了同一座电梯。四面都是锃亮的壁面,镜子一样。姚映夏看到自己脖子侧面有两条细长的红斑,想起昨晚他故意含住那里用力。
偏偏她今天没穿高领毛衣。
姚映夏死死盯着镜子里若无其事的男人。
见她终于肯搭理自己,沈星川回以餍足的微笑,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姚映夏又是在因何生气。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解开头发挡住脖子,却又被他拉住,往她脖子上系了条奢牌围巾:“送你的礼物。”
虽然他经常令姚映夏感到难堪,却从来没有让她在外面丢脸。
沈星川的气息再次笼罩了她,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整理,足足两分钟才整理好了那条围巾。
而姚映夏一动不动,已经因为浑身的酸痛和精神上的疲惫开始无意识的走神。
直到沈星川望着她说:“很漂亮。”
她的脖子细白颀长,围巾绕了两圈还露出一节。沈星川又想起自己送她的那条钻石颈链,觉得还是那样闪闪发光的礼物更适合她。
可惜姚映夏在开学之前,还是将他送的东西留在别墅中没有带走,连带那两条钻石手链一起。
几百万的东西她都不为所动,眼下这条几千块的围巾,之后又会被她丢在哪里?
沈星川眼神幽暗,也开始走神。
姚映夏却在这个间隙离开了酒店,向学校方向走去。
冬日的S市哪怕阳光灿烂,也无法驱散寒冬的冷冽,只是这样金灿灿的阳光,总令人产生十分温暖的错觉。
姚映夏的头发在阳光映照下,会像她的眼睛一样,散发出浅棕色的光芒。沈星川开车追上去的时候,她也不过才走出二百多米。
姚映夏的眼睛疲惫的向下垂着,脸色比昨天刚见到她的时候还要苍白,走起路来慢吞吞的,似乎一阵风都可以将她吹倒。
可哪怕在这种时候,她单薄的背脊都挺拔笔直,周身都透着一股倔强。
这令沈星川想起很久之前的姚映夏。
五年前,打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姚映夏似乎就是这个样子,一身傲骨,十分要强。哪怕背靠沈家,她当时并不知道许念的无可奈何,也从来没想过依附他们得到什么。
姚映夏从小就知道男人靠不住,求人不如求己。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就可以过好这一生。
可这个世界太糟糕了,在权势倾轧之下,她和母亲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沈星川又想起去年除夕,姚映夏敲开自己的房门,嘴唇紧抿,声音极轻地对他说:“小叔,你帮帮我。”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她该是如何痛苦煎熬?又是下定了怎样的决心,才会选择出卖自己,任他折辱?
长久以来,他都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之中,不愿去思考她的处境,姚映夏也从不肯在他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
可饶是再能隐忍,她似乎也已经到了极限。
心口的刺痛令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车里太过密不透风,闷得人喘不过气。沈星川将车子停到路边,不远不近的跟在了姚映夏的身后。
十五分钟后,已经可以看到S大的大门,她却没有回学校,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步行街。
沈星川知道,许念在这里开了一家奶茶店。
姚映夏刚上大学的那个冬天,在他们决裂之后,还没有建立新的关系之前,沈星川曾经来过一次。
那一天是圣诞节,S市下了很大的雪,临近打烊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深灰色休闲裤,只这样看,就跟普通的男大学生也没什么两样。
可脖子往上,他看起来极不正常。明明是晚上,那个人却带着一副黑色墨镜,以及将大半张脸都包裹起来的黑色口罩,除此之外,还有一顶黑色线帽。
黑色线帽上有一层晶莹蓬松的雪花,他似乎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来到了这里。
进入奶茶店之前,沈星川先去S大逛了一圈,参观了教学楼、图书馆、女生宿舍,甚至还在学校食堂吃了晚餐。
哪怕长期被精致食物养刁的胃口并不能习惯这样粗糙的饭菜,可他一想到姚映夏每天都会来这里吃饭,也生出些胃口。
从食堂出来之后,他才发现外面下了鹅毛般的大雪,这是在A市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他那时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犯了失心疯,彻底自暴自弃。
时隔数月不见,他太想念姚映夏。
那天她穿了件黑色针织高领毛衣,恰好跟他是同色系,只是这样不足为道的共同点,都令他感到高兴。
这位奇怪的客人明明只有鼻梁附近露出了些许皮肤,姚映夏却察觉到他似乎在笑。
当时许念和沈清源都在店里,他们一个一脸惊恐,一个一脸防备,两个人都试图将姚映夏挡在身后。
大晚上以这样子的装扮出现,只会有三种可能。
一、抢劫犯。
二、怕被路人认出的男明星。
三、盲人。
沈清源看他没带盲杖,觉得前两种可能性更大,可他们这种没什么名气又开在学校附近的小店,哪里会吸引来男明星。
细想之下,这个人更像是恐怖分子。
许念已经悄悄拿出手机,随时准备报警。
姚映夏却十分平静的指了指吧台上的饮品单,一如往常的询问:“欢迎光临,请问想喝点什么?”
太久没有听见姚映夏的声音,他心绪起伏了很久,隔着墨镜细细打量她的脸。那段时间她过的顺遂,连带气色都比从前要好,整个人都生机勃勃,神采奕奕。
见他久久没有说话,沈清源更加戒备:“我们快打烊了。”
这三个人都曾跟他朝夕相处,只要开口,就会露馅,而他并不想暴露自己,干脆拿出手机打字,然后转换成语音播放:“有什么推荐的吗?”
沈清源和许念终于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个哑巴。
姚映夏耐心介绍:“招牌是干酪普洱和抹茶芝士。”
他继续打字:“一样来一杯。”
只可惜那天的奶茶是由沈清源亲手制作。
等待期间,姚映夏拿了块干净的手帕给他:“这是新的,没有用过,你帽子上都是雪。”
她话音刚落,就感到那副墨镜之后的眼睛透出一股森寒,似乎还带着恨意。
姚映夏不知所以,在他的注视下感到极不自在,刚想收回手去,却被他接过了手帕。刚好奶茶也制作完成,他从许念手中接过手提袋,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姚映夏宁肯对陌生人释放善意,都不肯给他留一点念想。
原来他连陌生人都不如。
外面的雪更大了,几乎就要看不清来时的路。他也迷失了最初爱上姚映夏时那颗纯粹的心。
回忆结
束,沈星川目送姚映夏进入奶茶店,拐进了斜对面的一家咖啡店,那里有一整面落地窗,可以清晰的看到对面。
沈清源在过年期间已经被送去国外,此时奶茶店里除了许念,又多了两个店员,一男一女,看起来朝气蓬勃,似乎都是隔壁大学过来兼职的学生。
许念正在负责点单,看到姚映夏后先是笑了笑,随即就察觉到她脸色不好,想要让她回家休息,姚映夏却摇了摇头。
许念知道女儿倔强,便将点单的工作交给姚映夏,自己去了后面帮忙。
店里忙忙碌碌,单子一直没有断过,沈星川明显察觉到有几个来买奶茶的男生动机不纯,眼睛就跟黏在姚映夏身上一样,趁等待间隙,不停跟她搭话。
刚刚在路上,他还因为愧疚,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思考要不要暂时远离姚映夏,给她更多的时间。
此时看见有人想打她的注意,只恨不能挖掉那些人的眼睛。
他已然没救,找理由为自己开脱:风口上的优势项目,多少双眼睛都紧紧盯着,最强有力的竞争者一旦退出,或者只是稍稍松懈,各方势力都会摩拳擦掌,趁虚而入。
而他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机,哪怕本领通天,也回天乏术。
姚映夏本已经离他足够远。
他们分居两地,心也遥隔千里,倘若他稍稍后退一步,姚映夏便会退百步不止。
与其给她希望,又令她再次绝望,还不如就维持现状,反正终其一生,他都要死死缠住姚映夏。
尽早认命也是好事。
思忖之间,沈星川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对方语气紧张,万分焦急:“沈先生,康养中心那边出事了。刚刚安保负责人打来电话,说您的哥哥突然失踪了。”
这还真是大事不妙。
沈长河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想必就是要以牙还牙。而他并不清楚大哥还有多少底牌。
沈星川离开咖啡店的时候,奶茶店里的顾客已经不多,姚映夏有了短暂的空隙,店里兼职的学长给她递了杯水,她礼貌的道谢,回避了对方殷切的视线,看向了对面的咖啡店。
恰巧就看到了沈星川的身影。
她没想到他就在那里,也没想到他的脸色会那样难看。
怔神之间,沈星川最后深深望了她一眼,而后决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