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师傅的决定
嘉峪关的峡谷之中。
四僧风尘仆仆,带着周扬疾速赶路。
走至中段，了尘忽然停了下来。
这老僧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
“楚施主，何必自寻烦恼？”
周扬闻言大惊：“师傅？”
只见前方幽暗的峡谷中，一道人影缓缓步出。
青衫落落、背负长剑、面容俊朗，正是楚烨煜。
他当日一人一剑外出追杀天山派、昆仑派和雪山派余孽，辗转中原、西域、草原。
途中听说密宗与少林僧人惊天大战,高昌城死伤无数，好奇之下，便追上查看。
却没想到,自己的爱徒周扬，竟被少林僧人挟持。
楚烨煜看了周扬一眼，见他浑身上下并无明显伤痕，略略放了心。
他一脸风尘仆仆，眼含杀气，盯着了尘,缓缓问道：
“大师,不知扬儿何处得罪？竟要挟持于他？”
了尘古井无波，道：“楚施主，此子乃天降魔主,倘若任由他存留世间，贻害无穷。”
楚烨煜眼神如刀：“大师，你少林不是人间判官,你说魔主便是魔主？你堂堂少林高僧，当要慎言！”
了尘道：“八年前，贫僧已经预测到魔星降世,一月前，魔星再度坠落，魔踪显露。楚施主，我少林千年传承，斩妖除魔，守护众生，义不容辞！”
“大师不必危言耸听！”
楚烨煜声如利剑，他看着了尘，字字如铁。
“大师可知，扬儿不止是我的爱徒，更是我楚烨煜的女婿！”
“大师，你是要不顾少林声誉，妄图与武当开战吗？”
了尘无悲无喜，浑浊老眼抬起，看着楚烨煜，缓缓说道：
“楚施主，你可知，此子乃是女子之身？”
惊天霹雳！！！
楚烨煜利剑一样的身躯猛一踉跄。
可旋即，他站住身形，清俊的脸颊上泛起苍白之色，他微微闭了闭眼：
“大师贵为高僧，说此蛊惑之语，不觉得汗颜吗？”
了尘不为所动，叹道：
“此子身为女子，却妄图娶妻，逆天而行，大违天道，何况此子乃魔主之身，一念成魔，为害终生，我少林传承千年，矢志不移除魔卫道，楚施主，你还是退去吧，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周扬不知不觉心痛如锥。
师傅终于还是知道了。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身。
哈哈，一个女子，竟然妄想要娶师傅的娇娇爱女。
少林贼秃！少林贼秃！
你竟敢在我师傅面前说此诛心之语！
有朝一日，定要将你少林铲除！
将你少林，世间除名！
他杀意如潮，汹涌澎拜，无穷无尽，在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噗通！”
周扬猛然跪在尘土中。
罢了，这一切，都让我来承担吧。
爱上师姐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未来道路之艰险，我从未有所畏惧，我从未有所怯退。
只是这一切，不该让我在意的人去承受。
我不能让师傅承受我的欺骗之后，再承受女儿无法享受男欢女爱的悲痛！
“师傅，徒儿确为女子之身，但徒儿对师姐真心一片，此情此爱，天地可鉴。”
“师傅，是徒儿欺骗了师姐，欺骗了您和师娘，还有诸位师伯师兄，您要怪就怪徒儿吧，所有的错都错在徒儿，请您勿要为了徒儿之事动怒。”
“徒儿，是自愿随大师走的，请师傅不要怪徒儿未能在身边尽孝。”
“咚咚咚！”
周扬于沙土中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楚烨煜一双虎目通红，双拳攥紧，看向周扬的目光无比复杂。
了尘是得到高僧，没必要欺骗自己。
周扬亲口承认，自己不信也得信了。
得意门徒，东床快婿，原来竟是女子之身！
这个震惊的消息将这位武当柱石击打的几乎要晕倒。
他看着那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看着他无畏无惧，眼神坦荡，在尘土中朝着自己磕头，一颗心又悲痛又难过。
扬儿，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为什么要欺骗宁儿？
你叫我如何向宁儿交代，你叫我如何告知宁儿实情？
你叫我如何向她母亲说明此事？
他痛苦的难以自制，猛然间仰天狂啸。
“啊！”
这啸声悲痛欲绝，嘶哑沧桑，传遍山林峡谷，惊起数只飞鸟。
满头乌发被一身激荡的气机震开，四散飞扬。
楚烨煜虎目含泪，顿住身形，深深地看了周扬一眼。
他声音悲痛，却带着无穷无尽的战意：
“大师，哪怕他是妖魔鬼怪，那也是我武当弟子，是我楚烨煜的弟子，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自有我武当门规处置，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你想带走他，必要问一问我手中的剑！”
“师傅！”
一瞬间，周扬泪流满面。
师傅，徒儿欺骗了您，又骗了师姐的心，您还如此待我，叫我情何以堪？
楚烨煜看向周扬，声音愤恨又悲痛：“孽徒，你且一边站着，待为师领教完大师高招，再带你回山接受门规处置！”
“师傅，徒儿愿意跟大师走，请您不必为我这个不孝弟子出手！”
周扬跪地而行，再次恳求。
他深知四僧的厉害，楚烨煜不会是对手。
武当有楚烨煜在，诸派才会臣服。
倘若楚烨煜出事，不止九大派如吸血蝗虫扑上来，就连武当内部也会祸起萧墙，到时候事情只会雪上加霜，一切回天无力。
所以，他决不能任由楚烨煜受伤！
楚烨煜不理。
他站定，缓缓伸手拔出背后长剑。
长剑如龙，被他攥在手中。
夜空中，剑光如魅影。
魅影快到视觉难以追踪。
剑仍在他手里，就连姿势也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剑光魅影已经袭杀向了尘。
滚滚如潮的剑浪，自楚烨煜之处掀起，铺天盖地，席卷少林四僧。
峡谷中滔滔沙土冲天扬起，如同龙卷风暴，裹挟一切，将了尘四人罩立当中。
“孽徒！还不退开！”
楚烨煜一声爆喝，惊醒身心恍然的周扬。
周扬连忙跃出数丈，退出了这片战场，少林四僧竟也未曾阻拦。
“结阵！”
了尘猛然厉喝。
四僧迅速结成纵排罗汉阵。
四人之力尽汇了尘一身，抵挡这摧枯拉朽的剑意。
四人一身，功力成倍增加。
浩瀚如海的剑浪，在四人身前一尺外停住。
无形气机恍若一个巨型球体，将剑浪阻隔在外，寸步难进。
楚烨煜突然动了！
他一人一剑，穿透黑暗，刺破苍穹，直直奔向少林四僧。
夜色中，万物隐退，只有这一人一剑，矫若银龙，势如雷霆，自九天之外，奔突袭杀。
人就是剑，剑就是人。
人剑合一，大圆满！
这一剑，凝聚了他三十年功力。
这一剑，融合了他三十年苦练。
这一剑，他毫无保留，倾尽意念出击。
看似只有一瞬，实则还要更快。
一人一剑直指了尘眉心。
这一剑，开天辟地，倏然之间，刺穿四人磅礴如渊的护体气机，再度进发。
“嗤！”
直到那一剑距离了尘只有三寸时，穿刺气机的声音才传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了尘骤然双手合十。
“南、无、阿、弥、陀、佛……”
其余三人也同时念响此句佛门至高无上的佛号。
这声音如同沉睡巨钟，轰然敲响，震天动地。
庄严佛音在虚空中形成了一道无形屏障。
楚烨煜面色微变，额头出现薄汗，他全身气机已经燃烧到极致。
一人一剑再度寸进。
了尘出掌如电，遽然夹住了他的剑身。
其余三人猛然收掌再出掌，抵在了尘后背。
浑厚气机加持，了尘双掌如同巨钳，死死夹住剑身。
一人一剑如同被困银龙，横立虚空。
楚烨煜眼神出现震惊之色，这一刻，他终于认出四人来历。
“你们，是佛门罗汉僧？！”
了尘双目精光乍现，隐有佛光浮动，他双掌猛然推出，将一人一剑击退三尺之外，而后轰然挥掌，四人凝聚于他一身的磅礴气机自双掌中喷薄而出，排山倒海般袭向后退的楚烨煜。
“嘭！”
楚烨煜被狠狠击中，跌退数丈。
他踉跄再退数步，堪堪止住身形。
一人一剑再次傲然站立，他嘴角溢出鲜血，惨然一笑。
“没想到，佛门高地，竟然出动罗汉僧抓我一个小小弟子，当真是世所罕见，可悲可笑！”
他再度挥剑，指向了尘，一字字道：
“大师，你强指我徒儿是魔主，敢问我徒儿可有杀害无辜，可有行任何不义之举？”
“哼，莫说你说不出，便是莫须有之罪名你也编造不出。”
“扬儿自幼乞丐出身，却成立丐帮救助天下间不计其数的饥民饿殍，令得无数孤儿寡孺活命，此等侠义之举，你却污为魔主之身，你佛门信口雌黄，以为天下人都是瞎眼哑巴吗？”
“大师，你乃得道高僧，世人敬仰，却不分青红皂白，挟持无辜，以尔自封名义，行杀戮之举！”
“敢问大师，此举，对得起你口念的佛经，对得起你心中的佛祖吗？”
“须知，杀一人轻而易举，堵悠悠众口，难如登天！”
这一问，如九天神雷，在峡谷中字字回荡。
这一问，字字如佛钟，在了尘四人心头震响。
饶是了尘心无尘埃，古井无波，也不得不正视向楚烨煜。
两人隔空对视良久。
了尘巍然一叹：“楚施主，魔主未开杀孽，贫僧自不会行杀戮之举，倘若魔主大开杀道，贫僧自会替天行道，你不必再妄言纠缠！”
楚烨煜并非莽夫，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周扬此时冲到楚烨煜面前，再度跪下：
“师傅，徒儿自出生以来，从未伤害无辜，师傅放心，大师定不会违背佛门宗旨，杀害我这个无辜之人的。”
“师傅，师娘、师姐还有小师弟尚在家中等候，师傅出门已久，还是尽快回家探望他们，师傅，你就算再怨徒儿，要抓徒儿回去接受门规，也不必急于一时。”
“徒儿恳请师傅住手，徒儿自愿前去少林。”
楚烨煜凝视着他，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无可奈何。
扬儿，你可知，这一去，可能此生都出不了少林。
但是这些话，他一个字也不能说。
他倾尽毕生一剑，逼得了尘答应不伤周扬性命，已经让四僧生怨。
何况武当和少林早有宿怨，非一朝一夕可解。
这少林老秃驴，压根就是挟怨报复。
他瞪着周扬，挥掌释放气机将之缓缓托起，却忽然一巴掌打在周扬身上，将之击退三丈远。
“孽徒，你欺骗为师，欺骗你师姐，有朝一日，定要门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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