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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冒死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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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灶膛里燃着最后半捆苞谷杆,塔莉亚用豁口铁勺刮着锅底。
    棒子碴混了晒干的野菜叶,黏稠如黄泥浆。
    水缸裂开蛛网细纹,半缸浑浊的井水映出陈凡佝偻的剪影,他正坐在门槛上搓麻绳,汗滴顺着脖颈的伤疤滚进衣领,肩胛骨的起伏绷出破褂下一棱虬结的筋肉。
    “省点力气!”塔莉亚把陶碗墩在他脚边,碗底沉淀着几粒没化开的盐疙瘩。“巡逻队都累成骡子了!”
    陈凡不吭声,只将搓好的绳缆团成圈。麻线上沾着血迹,虎口刚结的痂又撕开了。
    里屋传来姜秀压低的咳喘,土炕上隆起一小团,陈霜儿蜷在薄被下,抱着啃了一半的硬麸饼睡得发颤。
    塔莉亚突然蹲下身,抓起陈凡左脚塞进自己怀里焐着。那只脚后跟裂开三道血口子,像是干涸河床龟裂的纹路。
    旱风刮进来的尘砂打在油灯罩上沙沙响,光晕跳动着,将她锁骨残留的炭疽青瘢衬得像枚发霉的铜钱。
    “灵萱天不亮就钻了老坟沟……”她嗓门哑得磨耳,“回来时背篓是空的。”
    柴门“嘭”地被撞开!陈佳杰裹着一身黄土扑进来,裤腿裂到大腿根,露出的皮肉被晒得通红。
    “凡哥!谷雨大队来的民兵连……拉了铁丝网把我们给围起来了!”
    说着,他抖着手指村东头。“晒谷场……还立了碉楼!”
    日头毒得像烧红的烙铁砸在头顶。
    五米高的枣木架拔地而起,顶端围着沙袋垛子,歪把子机枪黑洞洞的枪管直指下方。
    三道缠满铁刺的栅栏把姜家沟锁得像口焖锅,推土机碾过的黄土地上翻出晒得发白的烂树根。
    陈凡拨开骚动的人群,热浪裹着恶臭扑面。
    老王头被扔在晒场中央,那条烂腿像截插进焦土的朽木。
    皮肉早已烂穿,灰白的腿骨暴晒在烈日下,骨缝里积满砂砾般的黄绿色菌痂。
    几簇灰毛菇似的东西在骨窝里鼓胀颤动。
    林向晴摔了手里的镊子,金属砸在火热的地面蹦起火星:“看到骨髓腔没有?全是爬行的黑子!”
    她猛地撕开另一张草席,霉烂的裹尸布下渗出沥青似的黏液。
    “盘尼西林?它早成了这群杂碎的口粮!”
    “给个痛快吧!”赵瘸子嗷一嗓子撞翻药架。陶罐噼里啪啦砸碎,深褐药汁泼在黄土上“滋”地腾起白烟。
    他的柴刀刚抡起一半,枪托已狠狠砸中腰眼!
    陈向阳的五六半枪管烫得要命,烙铁般压住他脖颈:“再闹!老子把你填进死人坑!”
    陈凡俯身抓起把烫手的砂土,指缝漏出的尘灰落向那截朽骨。菌痂上的“灰毛”突然收缩了一下。
    “陈四喜!”他猝然暴喝,“套车!库房所有水囊灌满!”
    “赵雨!盐袋捆上马背!陈佳杰,火药分装!”
    “凡子!”人堆里挤出浑身汗碱的陈保定,袖口蹭着涕泪。
    “灵萱……在后山秃梁上呕血了!”
    陈凡抬脚就冲,尘暴掀起的黄幕模糊了他背影。塔莉亚抓起砍柴斧紧随其后,斧刃映着毒日头,亮得割眼。
    山坳被晒得直晃虚影。灵萱瘫坐在滚烫的断碑上,褴褛的布褂糊满红泥浆。
    翻倒的空药篓边散着零星枯叶,叶缘焦卷发黑。她十指指甲崩裂翻卷,掌心的血泡磨破后和泥土混成红褐色的痂。
    “黄柏……断根了……”她从牙缝里挤出字,干裂的唇纹渗出血丝。“赤芍……县里被抢空了……”
    “我想上山来找点药材回去顶着,但是没办法,是我没用。”
    “没关系。”陈凡轻声告诉她。“交给我。”
    说完,陈凡招呼一个妇女过来,将灵萱交给对方,随后转身朝着陈佳杰他们挥手。
    “哥几个,生产队这边没什么好忙活的,都拿上家伙事儿,准备跟我上山!”
    谁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点了一下脑袋。
    陈凡心里清楚,现在这种情况,哥几个还能有余力做事儿已经不错了。
    事情过于严重,这鬼天气还越来越要命,是个人都会被磨得没脾气。
    随后,巡逻队在陈凡的带领下,拿好了家伙事儿,直奔后山上去。
    临行前,灵萱将一本破旧的册子给了陈凡,说是姜家沟一代代猎人传下来的,她也是从陈柏那小子那儿拿到的。
    这东西上面记载了不少闻所未闻的地方,而且,林向晴还把需要的药材都给圈了出来。
    所以,陈凡在出发后,只要休息,就会拿出来仔细看。
    不只是记载了一些地方,上面还用木炭歪歪扭扭地画了不少的路线图。
    其中,至少有三个地方是能轻易找到草药的。
    为了能顺利找到草药,陈凡也让大家伙儿都看!记住需要的是哪些。
    日头卡在树冠层上方,滤下的光斑烫得陈佳杰后颈起泡。
    腐叶层厚得能埋进半条腿,每拔一次脚都带出窸窸窣窣的虫蚁。
    陈四喜喘着粗气拨开脸前垂挂的藤蔓,汗珠子顺着下巴淌进前襟:“哥,这鬼地方八百年没人趟过道了!”
    陈凡没接话,弓着腰往前探。
    五六式半自动被他斜挎在背后缠了防刮的油布,手里那柄开山刀劈砍的力道却越来越沉。
    腐木被劈开的闷响里混杂着奇怪的“咯吱”声!
    刀锋斩断的藤蔓断面渗出奶白色的浆汁,黏糊糊地粘在刀刃上。
    赵雨拿砍刀戳了戳旁边一棵寄生着硕大的蕨类的巨树,树干上碗口大的深紫色苔藓黏腻滑手,散发着阴湿的陈涩味:“凡哥!瞧这苔藓邪门不?”
    走在最后的陈向阳猛地停下,死死盯着腐叶堆里半截灰黑条状物。
    那东西裹在黏液和枯枝里缓慢挪动,两头尖尖如梭子。“是过山风!”
    他嘶声压着嗓门后退,五六半的枪栓哗啦拉开。陈凡却一把摁住他抬起的枪管,蹲下身用刀尖小心翼翼挑开叶片。
    深褐色条纹在暗淡光线下暴露出来,分明是条被虫蛀空的树蛇蜕。
    “省点弹药。”陈凡抹了把流进眼角的汗,汗水混着树隙里蒸腾的水汽蛰得他眼眶发红。
    这林子闷得像口煮着绿汤的大锅,盘踞千年的湿瘴把棉袄都浸得能拧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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