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赵无垢，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的商人。
面容做了简单的修饰，不再是那副清俊的模样。
身材也略微显得宽厚了些。
身上穿着粗布衣服，腰间系着一个不起眼的钱袋。
“走了。”
他对着刘三点了点头。
刘三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赵无垢独自一人，沿着山间小路，朝着京城方向而去。
一路上，他刻意避开官道，专挑人迹罕至的小径。
他需要时间来适应新的身份。
观察沿途的风土人情，为进入京城做最后的准备。
花了三日时间，他终于远远望见了京城的轮廓。
那座雄伟的城池，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只蛰伏的兽笼子。
里头藏污纳垢。
他没有急着入城，而是在城外的一个小镇上停留了一夜。
直到彻底确定自己的伪装万无一失后，才混在进城的商队中。
随着人流缓缓步入了京城。
京城的气氛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他没有直接前往皇城附近，而是依照原计划，朝着城北的贫民区走去。
这里是京城最被遗忘的角落。
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聚集，反而是隐藏身份最好的地方。
在贫民区深处的一条小巷里，他用化名“赵福”。
租下了一间只有一间屋子的小院。
屋内简陋得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一张木板床，一张破桌子，两个板凳，就是全部家当。
但赵无垢丝毫不嫌弃，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落脚点。
安顿下来后，他开始以一个普通商人的身份，在贫民区里游荡。
“哎哟，老王，今儿这菜又涨价了？”
“可不是嘛，那些个黑心的官老爷，一个个肥得流油，可怜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吃饭都快成问题了！”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样的对话，他听了太多。
也渐渐摸清了一些情况，朝廷内部派系斗争激烈。
税赋沉重，贪官横行，民不聊生。
而他的那几个“好弟弟”，似乎也没闲着，暗地里的动作不断。
某日，他在一个破旧的茶棚里歇脚。
听见旁边的几个汉子正聊得起劲。
“听说了吗？那个说书的胡老头儿，今天又要在东边的棚子里说了！”
“哎哟，那老头儿嘴皮子可利索着呢！讲的故事，听着过瘾！”
“过瘾是过瘾，可他讲的那些……嘿嘿，胆子可真大！”
赵无垢心中一动，他想起刘三说过的话。
那个说书的。他早就注意到最近贫民区里关于一个说书人的议论很多。
据说讲的故事生动有趣，吸引了不少人。
现在听他们说起“胆子大”，更是来了兴趣。
他付了茶钱，起身朝着他们说的方向走去。
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果然看到了一个更大的棚子。
棚子下已经围了不少人。
正中央搭着个简陋的台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那里。
手里拿着一块醒木。
老人轻咳一声，台下立刻安静了下来。
赵无垢不动声色地挤进人群，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站定。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
老人开口了，声音虽然不高，却极有穿透力。
“今日老朽要给各位讲一个故事，一个龙和蚊蝇的故事！”
“龙和蚊蝇？”
台下有人好奇地低语。
老人拍了拍醒木。
啪！
一声脆响。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神龙，它本该腾云驾雾，庇佑四方。”
“可这条龙啊，不知怎的，非但不去行云布雨，反倒整日里窝在它的‘龙巢’里，听信一群‘蚊蝇’的谗言。”
“蚊蝇？”
台下有人忍不住笑了。
老人瞥了一眼笑声传来的方向，但脸上依旧带着笑。
“是啊，就是那些嗡嗡叫、吸血的小东西。”
“这些蚊蝇啊，整日里围着龙转，说这巢里是多么舒服，外面的世界都是泥水，千万别出去。”
“龙呢，也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懒得动弹，就真窝在巢里了。”
“可这一窝啊，外面可就遭殃了！本来风调雨顺的地方，开始干旱了，庄稼收不上来，百姓饿肚子。”
“大家伙儿就盼着这条龙能出来显显灵，可龙还在巢里呢，和它的蚊蝇玩儿得开心。”
老人说到这里，扫视了一圈台下的听众。
赵无垢混在人群里，但心中已经掀起了波澜。
这哪里是什么神龙故事，分明是在影射当今圣上！
将那些奸臣小人比作蚊蝇。
“更可恨的是，这些蚊蝇啊，胃口越来越大！”
“它们不仅仅吸龙的血，还偷偷溜出龙巢，去吸外面的血！”
“它们叮在庄稼上，庄稼枯了。”
“它们叮在百姓身上，百姓瘦了。”
“可龙呢？它还在巢里，听着蚊蝇告诉它外面一片太平！”
台下的听众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虽说他们没有读过书，可也不是傻子！
这故事分明就是他们生活的写照。
朝廷里那些贪官污吏，不就是吸血的蚊蝇吗？
而皇帝，却听之任之！
赵无垢能感觉到周围百姓心中积压的怒火。
这个说书人，字字句句都带着刀子！
“百姓实在没法子了，就想去龙巢外面敲敲，想告诉龙外面是什么光景。”
“可那些蚊蝇多精啊，它们在龙巢外围了厚厚一层，谁要是敢靠近，就被它们蛰得满头包，甚至被毒死了！”
老人声音陡然提高。
“可总有人不信邪！总有人想把外面的真话传进去！”
“只是啊，这龙巢太大，蚊蝇太多，要让龙真正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看外面，可不是件容易事啊！”
说书人说到这里，又一次拍响了醒木。
“今天的书，就说到这里！”
台下有些人还没听过瘾，高声喊道：“老先生，再多讲点啊！”
老人摇了摇头，“故事还长着呢，得慢慢讲。”
“不过，老朽今日再给各位提个醒儿！”
“有些时候，那些‘蚊蝇’为了不让龙醒过来，会把靠近龙巢的人，直接给‘除掉’！说是为了龙好，为了巢里安静，可实际上呢？”
“嘿嘿，不过是为了让它们吸得更痛快罢了！”
赵无垢心中猛地一沉。
这个说书人，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看来，得拜会一下这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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