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过了大半,某个下午，幼儿园老师给曾如初发了一个视频。
没发在家长群里，是私聊的。
曾如初点开视频,一下就看到她家傅唯卿。
傅唯卿坐在饭桌前,手里拿着把小铁勺,东张张西看看,然后……将她的小铁勺伸向旁边小男孩的碗里。
从人家碗里弄了一块胡萝卜出来,就这么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
曾如初看懵了。
下一秒,傅唯卿又从这小男孩碗里弄了根小青菜出来，这回直接塞到自己嘴里。
“…………”
曾如初揉了揉眼睛,忍不住重新看了一遍视频。
接连看了三遍,这熟悉的脸证明她确实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视频里的娃,的的确确是她怀胎十月甚至喊了声“救命”生出来的。
是她亲生的。
不是别人家的。
看了这么几遍，曾如初还发现了更多细节。
坐在傅唯卿旁边的小男孩跟她关系还挺好的,叫谢一一。
谢一一吃饭时不太专心,也东张西望的，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傅唯卿的动作。
可傅唯卿扒拉着人家的东西,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念念有词，好像还在跟谢一一说话？
这心理素质，比她妈可强太多了。
老师估摸着时间,觉得她看得差不多,很快发来一行文字：
【据我们了解,傅唯卿小朋友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但是我们问她为什么要吃别的小朋友的饭菜，她也不说话。】
最后,又提醒：
【孩子的教育，需要学校和家长一起努力。】
老师的用词已经很是委婉。
曾如初面红耳赤，也心领神会,保证回家后一定会和傅唯卿好好聊一聊。
后面关于傅唯卿在学校的表现，她又和老师聊了一会儿。
其实在其他方面，傅唯卿表现得都很好。
小班刚开学那会儿，其实很不好管理。小朋友哪懂什么纪律规则，都是从头学起，过了小半月，每天还有个别小朋友回回得睡到日上三竿才来。
老师们根据既往经验，很快想到了个法子——开启奖励机制，没两天就在班上宣布第一个来的小朋友会被奖励小饼干。
但班上立马就有小男孩接过话：“我家里有很多饼干。”
还有小朋友迎合：“我才不爱吃饼干。”
“饼干可真难吃呢。”又有小朋友应和。
老师：“……”
确实，是尬住了。
就在这时，傅唯卿把手举得很高：“老师，我喜欢饼干！我最喜欢饼干了！我明天一定会第一个来！”
老师那一刻真觉得这娃就是天使啊。
还是能挥舞翅膀的那种小天使！
傅唯卿搞气氛效果是有一手的，说话时那双眼里都放着光。
很快也有小朋友附和她：“我也喜欢吃饼干。”
话题后面还是歪了，大家关心那是什么饼干，什么形状，什么颜色，什么味道……
但更多的小朋友是嘴上说说，早上起不来还是起不来，傅唯卿却是真的天天争做第一个来。
老师心里还是很喜欢她的，对她的成长也不自觉地，多了一份关注。
曾如初后面把老师发来的视频，转发给傅唯卿她爹看。
傅言真开完会后一肚子火来着，一拿起手机。但在众多消息里，他一眼就看到曾如初发来的。
他给她设置了特别提醒。
曾如初给他发来一个视频。
傅言真捏了捏眉心，当即敲了个【？】发了过去。
曾如初语气似乎比他心情更冲：【你看了没？】
傅言真嘶了声，抿出点不对味，回：【这就看了。】
看完视频后，他靠在椅子上扶着额头笑了好一会儿。
笑够了，才把放下的手机又拿了起来，给曾如初发去消息：【你女儿干嘛吃别人东西？】
曾如初抓住这话里的关键——
你女儿。
牙有点痒痒。
有好事的时候，是他女儿。。。
有坏事的时候，就是她女儿了？？？
她眼睁睁地，看到傅言真竟又发来一个问号。
【我也想知道，你女儿为什么吃别人东西。】
曾如初秒回。
……
屏幕里，小女儿吃得很开心。
屏幕外，俩大人倒是尬住了。
俩人先就这好吃鬼像谁的问题扯了会儿淡，最后才扯到正题上——
今晚谁去接这活宝回来。
明摆着，这谁去谁尴尬啊。
扯了半天嘴皮，俩人最后决定还是一起去吧。
这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人……
其实也没办法生出娃。
这责任，真不好推卸。
傅唯卿上了幼儿园开设的兴趣班，所以一般到了放学的点，她还能在幼儿园里再待一会儿。
兴趣班结束，也刚好是大人下班的点。
这兴趣班是傅唯卿自己做的选择。她本来自己要求学舞蹈，某天看动画里的公主翩翩起舞，觉得自己也想那样，于是说要去学舞蹈。后来呢，有天在舞蹈班压腿压得不舒服的时候，她偷偷溜到隔壁，看到中班的几个“大朋友”搁一边学跆拳道，对此又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酷”字，那天回来一路上都在说“太酷了”、“他们好酷啊”……
所以现在让她两门都在学。
既能穿漂亮裙子学小公主翩翩起舞，又能穿“太酷了”的衣服练“哼哼哈嘿”。
所有梦想都实现了，简直人生大赢家。
傅言真先“早退”来接曾如初，然后来人一起来幼儿园接傅唯卿。
到幼儿园的时候，才知道傅唯卿的班主任老师已经下班了，带她的兴趣班老师还不知道她的底细。
就这么让他们舒坦地接了人。
傅唯卿吃了人家的萝卜和青菜，倒是开心得很，走路的时候都在蹦跶，还要给他们表演今天新学的踢腿动作，要是有块板搁她眼前举着，她肯定是一脚踹上去了。
能不能把东西踹裂开不知道，但从动作到神态，这气势倒是足得很。
表演完后，她还扭过脸来问：“我酷不酷啊？”
曾如初：“……”
傅言真：“……”
两人对视，勉为其难地回她一个“酷”字。
没等到家，在车上，傅言真就按捺不住。
想到她在视频里那“丑陋”行径，他喊了声她名字：“傅唯卿。”
“怎么啦？爸爸？”
“你为什么要做，”傅言真顿了顿，“这么让爸爸妈妈尴尬的事情呢？”
傅唯卿先是自己琢磨，没琢磨明白，问了句：“什么是尴尬？”
傅言真：“……”
曾如初只好来做个名词解释：“就是让人挺不好意思的。”
傅唯卿看向她：“为什么不好意思？”
傅言真懒得再跟她扯皮：“你为什么吃别的小朋友的饭？”
听到这话，傅唯卿晃荡的两条小腿立刻不再晃荡，她身子往前凑了些，一脸地警惕：“爸爸……”
傅言真“哼”了声，“老实交代，为什么吃别的小朋友的饭？”
“我没吃别的小朋友的饭。”傅唯卿坐直身子。
傅言真觉得手心痒痒，但还是强行忍住了：“我们都看到了，你还说没吃呢？”
“我只是吃他的菜了，”傅唯卿抠着字眼，一点锅灰都不想蹭到，“但没吃他的饭啊。”
傅言真：“…………”
曾如初吸了口气：“那你，为什么要吃人家的菜？”
“因为谢一一不喜欢吃蔬菜。”傅唯卿解释，“但是扔掉又很浪费啊，妈妈你不是说浪费不好的吗？”
谢一一因为不喜欢吃蔬菜，又不想剩下来被老师说道，所以经常会故意装着没拿好勺子，把他讨厌的蔬菜弄到桌上、地上……弄脏了，他就不用再吃了。
但接连好几次被傅唯卿注意到，她一脸肉痛地看着他一会儿掉一个，还连掉好几天，她实在忍不住，跟谢一一说他这样很浪费的。
不要说那么一大块胡萝卜片，傅唯卿碗里不可能剩下一颗饭米粒。
最多是黏在脸上。
后来他们约定好，谢一一答应不再故意丢东西。他不喜欢吃蔬菜可以把蔬菜给傅唯卿，但她得保证不可以告诉老师。谢一一不想挨老师的批评。
傅唯卿“勉为其难”地答应。
傅言真听她絮叨半天：“那……那位姓谢的小朋友，他到底吃什么呢？”
这也不吃那不吃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这姓谢的小子长得倒也挺好。
视频里看着胖乎乎，也挺可爱。
“他吃肉肉啊。”傅唯卿想了想，补充道，“他还喜欢吃肉汤拌饭呢。”
傅言真嘴角抽了抽，“……那还挺会吃。”
傅唯卿以为这是什么夸人的话，“我也喜欢这么吃的，我是不是也很会吃？”
“……”
眼看话题越说越像是在扯淡，曾如初只好出来纠偏。
她跟傅唯卿解释，让她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傅唯卿：“那他会把东西扔掉的。”
曾如初：“……”
傅言真接了句话：“那下次老师问你，你得跟老师说实话。”
不然真会把她当馋鬼的。
小姑娘家家的，人物形象也不能太差。
“那谢一一会儿哭的。”傅唯卿连连摇头，“我都答应他不跟老师说了，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傅言真：“……”
头疼。
曾如初想了许多，吸了口气，也拿捏好语气，这才跟傅唯卿慢慢沟通，“小朋友不吃蔬菜，会影响身体健康……”
她把挑食的危害跟傅唯卿说了，又道：“你们是好朋友的话，要帮助他改掉这些小缺点呀。”
傅唯卿懵懵懂懂，但也在努力思考妈妈的话。
她沉默许久，才应道：“那好吧。”
想起来谢一一经常生病。
可能真的是太挑食了吧。
晚上。
傅唯卿早早睡去，她爸爸妈妈却开始了卧谈会。
“她还能让那小子不挑食？”傅言真说。
“老师说，”曾如初说，“班上的小朋友很多都听她的。”
傅言真挑了下眉，“呦呵”了声，“那可把她能耐的。”
话听着有点损味，但笑意却浓。
曾如初忍不住猜测，他上幼儿园时候是什么德行。
反正她高中那会儿，除了沈逾、裴照这几个走得近的，其他人都还很看他脸色。
但若想想，这样也不太好。
傅唯卿往后可别成了什么校霸哎……
一时觉得，这孩子的教育问题可真的太难了。
见她一直蹙着眉头，傅言真把她往怀里扯了扯：“你怎么了？”
“你上幼儿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曾如初仰起头，打量他脸上神情。
却发现，傅唯卿长的是真像他。
“那我哪记得。”傅言真笑。
曾如初哼了声：“你是不是喜欢欺负小朋友？”
“我什么时候欺负人了？”傅言真挑了下眉。
“你那会就老欺负我啊，你还把我作业本藏起来了，”曾如初开始翻旧账，伸手指戳他胸口，“你干的这是人事吗？”
傅言真想到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发笑，“那我不是……”
“嗯？”
“为了引起你注意么。”
“……”
傅言真：“对不起，给老婆赔罪。”
“你就耍嘴皮子。”
“那我躺着儿不动，随老婆处置。”
“睡吧睡吧。”曾如初准备翻个身。
“你不是睡不着吗？”傅言真见她想躲，“找点事情做呗。”
他凑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又尾音上扬的“嗯”了声。
话音一落，他手都摸了上来。
曾如初被他勾出点念头，但看到一旁……
“孩子还在呢。”
傅唯卿跟他们睡一屋，但不在一张床上。
她在这家里还算混得不错，跟豆壳、豆花和小白白一样，都混到了一张小床，现在舒舒服服地在她的小床里躺着。
不知道梦里又梦到什么好吃的，小脸上还挂着点笑。
可千万别是把人家谢一一碗里的那几块肉肉给捞了出来。
曾如初往旁边躲了躲，傅言真一把将她抱起。
转而去了一边客房。
屋子大、房间多的好处之一就是……
可以随时找个方便“作战”的地方。
房门虽然紧闭，但还是有蛛丝马迹飘荡出来。
——
隔天是周末，傅言真要去以前的俱乐部看看。
这里改成了青少年射箭俱乐部。
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挣钱，纯属是他的兴趣爱好。
他一直，也只是用自己的钱去支撑这俱乐部的运行。
好在家大业大，还能再折腾个好几十年。
他们的车在俱乐部跟前停下。
门前的香樟树倒还是从前的那棵，但里面的环境发生很大变化。
装修更贴向青春活泼，色彩比较明艳。
一圈下来，曾如初就没见到什么社会小青年模样的打扮，也没见有谁带女朋友过来。
第一次来的傅唯卿更是很好奇。
脖子扭来扭去也不嫌酸的慌。
她看到些没见过的东西，都会扭过脸问傅言真：“爸爸，这是什么呀？”
曾如初想到自己第一次来的情景，可是束手束脚的。
都不怎么敢看人，连呼吸都是拿捏着分寸。
不禁失笑。
傅言真带着她挨个屋子看，一间间的晃荡过去，最后来到自己以前专属训练室。
那时候，他就在这里练箭。
曾如初坐在一边看着他。
她很安静，从来都不主动打扰他，也不会觉得他一直练箭冷落她什么的。
给了他最温柔、最温暖、最让他难以忘怀的陪伴。
他失了会神，转过身看去。
曾如初还在这里。
四目相对，视线相接得倒是轻描淡写。但这弹指一挥间，一时想不起，多少流年已经匆匆逝去。
现在他们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但幸好，兜兜转转，屋里这孩子，还是跟她曾如初生的。
他们的孩子，也真是他们的。
傅言真唇角一弯。
曾如初看着这间屋子。
门口的香樟树好像都比从前更粗壮了些，但这里一点没变。
像是刻意保留着昨日的模样。
没一会儿，傅言真拿了张弓把摆弄起来。
他很多年没碰过这些东西。
但今天，忽然就这么心血来潮。
曾如初站在一旁，看着他身子微弓，低着颈专心摆弄的模样，怔怔地失了会儿神。
这一刻，时光这辆列车好似在这里稍作休憩。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以前常坐的位置。
走过去，也一如既往地安静坐下。
目光还和以前一样，不自觉地朝傅言直奔过去。
在这自然流露的深情目光里，满满当当地，都是他们十七、八岁的样子。【注】
不知多少分钟过去……
“爸爸！”傅唯卿这个捧场王打破了寂静。
她噼里啪啦地鼓起了掌，“爸爸！你太棒啦！”
时隔多年。
傅言真在他这辈子最爱的两个人面前，再次拿起了箭。
但，只射出了一个八环。
傅言真回过头，看到她小女儿，脸上笑意更浓，“试一下？”
傅唯卿忙不迭地跑过来。
接过东西时，才发现被爸爸轻松抓在手里的东西，好像……
挺沉呢。
傅言真扯了下唇，“回去爸爸给你买个小孩玩的。”
“我就要玩这个。”傅唯卿骨子里的傲气劲儿是随他的。
“长大了就能玩这个。”傅言真说。
傅唯卿试了几下，怎么拉不动那根弦。
她不知道的是，别说她了，她妈妈都拉不动。
这里能拉动的，只有她爸爸。
傅言真目光偏向一旁，和曾如初的视线相连。
“小公主试了，”他笑了笑，“大公主来不来？”
曾如初伸过手，傅言真会意。
走过去，将她拉了起来。
傅唯卿试了一身汗，讨了个没趣，给自己找个台阶跑了。
一个人去后面的休息室里寻宝。
这里面有很多她爸爸年轻时候的东西。
奖状、奖牌、奖杯……还有获奖的照片。
够她看一会儿的。
训练室内，傅言真站在曾如初身后。
他的手心贴着她手背。
就这样握着她的手，将那根弦向后拉。
弦绷紧之时，箭射出。
落在靶子上，只是个八环。
搁在以前，两次这个成绩，是会让他再加练俩小时的。
但现在，他很满意了。
曾如初偏过头，轻轻碰了碰傅言真的唇。
手里的那张弓，“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傅言真扣紧她，加深这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注：这一部分，化用天下足球的《谁与争锋》那一期的文案：
当时光的列车缓缓驶过酋长球场
32岁的亨利就坐在那里
深情的目光望过去
满眼都是自己22岁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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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应该在中秋节前后完结，到时候给大伙抽个奖，谢谢支持！这阵子很忙，可能没法一一回复大家，但评论都会看！！！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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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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