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198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童养夫大佬掉马后[七零] > 第13章 (1)

第13章 (1)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见他醒了,陆大山也很t激动,他清楚田桂凤什么脾气,当即去了门口,将大门插上了,回到院子时,傅沉已经坐了起来,乍一起来,头还有些晕。
    他下意识扶了一下额头。
    王月勤忙扶住了他,陆小言也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有些晕,比之前好多了。
    傅沉:“应该是脑震荡的缘故。”
    陆小言说:“大夫开的有药,我都带了回来,你先喝点。”
    王月勤忙说:“不能空腹喝,我去刷锅,先熬点粥,垫垫肚子再喝。”
    村里人大多善良,也没人敢偷死人的东西,陆爷爷家里的锅,虽然生锈很严重,倒还保存着,王月勤做饭时,陆小言和陆大山将傅沉扶回了屋。
    屋里除了一张床,也就一个瘸腿的桌子,比原身的房子还要简陋。
    就这床还是从隔壁陆会计家借来的,陆爷爷家一个孤寡老头,家里也就一张床,会计家俩闺女都已经出嫁了,倒是有多余的床,陆大山刚刚借来一张。
    陆大山说:“我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吧,我和你娘能凑合,你和小北还是得有一床凉席。”
    “爹,这个不急,等小北哥吃完药,咱们还是去省城一趟吧,介绍信大队长都帮忙开好了。”
    陆大山有些迟疑,见傅北醒了过来,他都打算把钱先还了,瞥见傅北苍白的脸色,他一咬牙点了头,“那你带他去查查吧,别万一落下啥毛病。”
    王月勤干活利索,很快就熬好了粥,等傅北吃完药,陆小言才开口劝,“爹,你和娘也一起去吧,你们连被褥都没,总得添点东西,咱在省城住两天,买完东西再回来,等会儿就委屈小北哥一下,从省城回来后,再把他醒来的消息说出去,要不然我奶肯定要来闹。”
    陆大山有些踟蹰,“我和你娘还得上工,不好老请假。”
    “只是请两天,你们要是不去,我怕爷奶怀疑。”陆小言是怕他们俩藏不住事,让田桂凤瞧出不对,在她的坚持下,王月勤和陆大山总算点了头。
    傅沉想去省城的图书馆看看,并未拒绝,他又躺到了板车上。
    几人正要出去,门却被敲响了,来人一身黑色粗布衣,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眉眼和陆大山长得有些像,都是大眼睛,鼻梁也算挺直。
    是原身的小姑。
    陆小言一共两个姑姑,大姑陆大美比陆大山还要大三岁,被她奶拿几袋粮食换到了公社,她男人在公社小学食堂后厨帮忙,虽然是打下手,也有工资拿,大姑家是亲戚中家庭条件最好的。
    小姑陆二美比陆二山要小三岁,被她奶换给了一个腿瘸的男人,就因为他比旁人多出了两块钱,田老太就将她嫁给了这人,也不管他是不是没娘帮衬,是不是身体健康。
    幸亏这人穷是穷了点,品行是个好的,瘸着腿活干得虽然不多,起码为人不错,上面没婆婆对小姑也有好处,她脾气好,和她爹有些像,两人都随了去世的老爷,忠厚又老实,要真有个恶婆婆压着,日子绝不会好过,如今小姑的日子虽然穷,精神头却不错。
    陆小言记得小姑很疼原身,经常带她出去玩,出嫁后回娘家,还会偷偷给原身麦芽糖。这几个亲戚,陆小言就对小姑印象不错
    陆小言当即喊了一声,“小姑,你咋这个时候来了?”
    陆二美是听说了傅北摔伤的事,才赶来的,见他们没走,松口气。
    她被嫁到了隔壁大队,离得不算远,昨天傍晚刚得知傅北的消息,怕姐姐不知道,她还摸黑特意去了公社一趟,结果她姐阴阳怪气了一通,一直到最后也没提探望傅北的事,更别说拿钱了,话里话外还让陆二美装作不知道。
    陆二美挺心寒,她还记得大哥对她们的好,就算傅北不姓陆,也和小言结婚了呀,她做不到视若无睹。
    她家实在穷,男人腿脚不利索,也没公婆帮衬,自家还有三个娃要养,攒了三年,家里就只攒了五块钱,原本想等九月份给大儿子交学费,可傅北却出了事。
    要真去省城看病,五块钱吃喝都未必够,那可是省城啊。她和自家男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无论如何也得帮一下大哥。
    她男人迟疑了一下,大儿子今年都八岁了,前两年就是因为学费不够没上学,好不容易攒够,又要推迟,他肯定很失望,虽然心疼儿子,他最后还是同意了,他一个外人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傅北去死,干脆跟她一起,又去找邻居借了五块。
    陆二美今天来是送钱的,她看了眼板车上的傅北,不由叹口气,“今天就要去看病吗?”
    “嗯,小姑你进来坐。”
    陆大山也招呼她进去,陆二美摇头,她将兜里的手帕忙掏了出来,手帕打开后里面是一堆钱,一块的、五毛的、几分的都有,“这是小姑和小姑父的一点心意,我们家比较穷,就凑了十块钱,你们先拿着用。”
    怕耽误他们的事,陆二美连门都没进,让他们先去看病,陆大山寒掉的心,这才回暖一些,说:“你喝口水再走。”
    陆二美不肯进,“下次吧,我听说你和二哥分家了,分了也挺好,以后你们就好好过日子,今天你就当我没来。”
    这是怕田老太骂她,这老太太可是相当能折腾。
    说完就急匆匆走了,拐去南地,从南地直接出的村,估计是怕走主街,让田老太发现。
    陆大山眼眶有些发红,悄悄抹了一下眼泪。
    陆小言也挺动容,半晌才说:“以后再感谢姑姑吧。”
    直到从县城坐上省城的车,傅北才睁开眼。车上空间逼仄,不仅没空调,风扇也无,加上人多,味道很不好闻,还有人脱掉了鞋,汗味夹杂着臭脚味将陆小言熏得一阵头晕,巴掌大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傅沉瞥了她一眼,记忆中的陆小言性格软弱,不论什么时候都怯生生的,现在的她,完全不是。
    现在明显不太痛快,脑袋没精神地耷拉着。
    他站了起来,“换一下位置。”
    他身姿挺拔,眉眼如刀,五官真的无可挑剔,不知道咋回事,气质都好像更出众了。
    陆小言眨了眨眼,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他身上,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虽然没风,等会儿车走动起来,窗户边肯定凉快一些,也能透透气。
    陆小言眼睛亮了一些,“真要换吗?那多不好意思。”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她的身体已经诚实地站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总算有了笑,那双杏眸,也好似水洗一般,满是灵气,“小北哥,你最好了。”
    哄别人时,倒是一套一套的。
    傅沉神情一顿,眉骨微微一抬,小姑娘已经高高兴兴地坐到了窗边,她拉开了帘子,直接将窗户开到了最大,就算太阳有些晒,也不管了。
    新鲜空气更重要。
    等了十几分钟,人快坐满后,车子才出发。
    车动起来后,总算有了风,陆小言额前的枯发,被吹得乱飞,她伸手撩了一下,好想找个发夹夹起来。
    可惜,没有。
    到了省城一定要买一个。
    她没注意到,身旁的傅沉又淡淡瞟了一眼她的口袋,虽然换了身衣服,依然能瞧出,口袋里装着协议书。
    傅沉心中一动,直接问出了口,“分家协议怎么写的?没留下什么隐患吧?”
    想起她的签名,陆小言有一瞬的紧张。
    她的字和原身的截然不同,陆大山他们不识字,也没见过原身的字,应该不会怀疑什么,傅北可是学霸,又时常和原身一起写作业,肯定认识她的字。
    万一怀疑咋整。
    陆小言一紧张,就忍不住舔唇,舔完又咬了一下,才勉强稳住心神,她并没有拿出协议,而是佯装淡定地复述了一遍,“没啥隐患,有大队长作证,他们要真来闹,不用搭理,就是可惜了你的钱,已经被他们花了二百,就剩三百二了,我又做主给他们留了一百,要是一分不留,我怕他们干脆不分了。”
    傅沉始终盯着她的神情,虽然相貌不一样,开心时雀跃的模样,紧张时的小动作,跟记忆中的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几乎不需要再确认,傅沉就清楚,她肯定t也穿来了。他因紧张微微轻颤的手指,不由蜷缩了一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见他没追着看协议,陆小言悄悄松口气。
    清醒没多久,她就睡着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没一会儿就歪到了傅沉肩膀上。
    傅沉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了些。
    陆小言咕哝了一声什么,小脸埋在了他颈窝处,睡得香甜。
    她睡着后,傅沉才垂眸看她一眼,她原本生得细皮嫩肉的,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总是很明亮,就连生气的模样,都是好看的,如今面黄肌瘦的,这么爱臭美的她,竟适应的挺好。
    到省城需要三个多小时的路程,王月勤和陆大山都是第一次坐车,有些紧张,一路上都没闭眼,新奇地望着窗外的景色。树木、村庄在飞速倒退,速度快得超出他们的想象。
    直到五点钟,车子抵达省城时,两人都觉得不真实,压根没想过,这辈子还有来省城的机会,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
    陆小言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城市,并未留意到傅沉的目光柔和了些,车站附近就有国营饭店,陆小言看到一家,笑着对陆大山他们说:“咱们先去吃饭吧。”
    王月勤和陆大山有些拘谨,“下、下馆子吗?那得花多少钱。”
    “没事,又不是天天吃。”
    这个点,饭店里已经坐了好多人,一进去陆小言就闻到了香喷喷的饺子味,胃里的馋虫瞬间被勾了出来,“你好,我要四份饺子。”
    “饺子没了,就剩烩面和馒头,还要吗?”
    陆小言要了四碗烩面,幸亏大队长给了票,热腾腾的面,端到桌上时,王月勤还在心疼钱,讷讷道:“哎,一碗就快五毛钱,这也太贵了。”
    陆小言笑了笑,“清汤的便宜一半,咱们的带羊肉,所以贵了点儿,娘,你就吃吧,钱的事有我和小北哥操心,您就甭管了。”
    傅沉话不多,一直没开口,这会儿见陆小言朝他看了过来,才冲王月勤点点头,原身也是个沉默寡言的,陆小言也没怀疑什么,笑着招呼大家,“都快吃吧。”
    说是羊肉烩面,其实就飘了几块羊肉,好在味道很可,面挺多,汤汁也白白亮亮,犹如牛乳一样,上面还飘着香菜和海带丝,没一点羊膻味,还很美味。
    陆小言拿起筷子,挑起一缕面,尝了尝,烩面十分劲道,一口下去,只觉浓郁香醇。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烩面,没想到味道竟这么美味,陆小言吃得异常满足。
    陆大山和王月勤都是第一次下馆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恨不得将舌头都吞掉,原本以为鸡蛋已经足够好吃了,没想到烩面竟比鸡蛋还要好吃,难怪要价这么贵。
    碗里的海带丝、豆皮,他们都舍不得吃,要不是傅沉和陆小言拦着,非夹给他们,吃完饭王月勤都觉得,啥时候再能吃一顿,让她去死都值得。
    吃饱喝足后,三人坐在凳子上,都不想动。
    还是傅沉率先站了起来,“走吧,太阳要下山了,天黑前先找个住处。”
    陆小言也跟着站起,“那就去市区吧,找个离医院近的地方,上午先给你检查一下头。”
    傅沉没拒绝,“我去买张地图,看一下路线。”
    说完,转过了身,往前走了几步,没一会儿又走了回来,他咳了一声,深邃立体的脸上难得有一丝窘迫。
    陆小言眨了眨眼。
    傅沉兜里没钱,见她没主动给,清了清喉咙,“还是你去吧。”
    陆小言“哦”了一声,原本还有些纳闷,他干嘛出尔反尔,走出几步远后,才想起他兜里没钱的事,忍不住嘿嘿乐了两声。
    陆小言拿着地图回来时,傅沉自然而然地接住了地图,陆小言有点路痴,他愿意看,就随他去了。
    傅沉想去图书馆,考虑到他们还要买东西,又看了一下百货大楼的位置,随后选了个居中的位置,“走吧,先去坐车。”
    他说走,三人就跟着他走,陆小言也很放心,他成绩那么好,总不能连地图都看不懂。
    他们坐的公共汽车,省城的景色和农村截然不同,道路很宽敞,建筑也都是砖瓦房,瞧着很气派,公交车飞快行驶着,道路两旁遮天蔽日的大树越来越多,夕阳透过缝隙洒在叶子上,别有一番美感。
    下车后,他们找了一个招待所,陆小言将介绍信掏了出来,又付了钱,负责登记的是一个短头发大姐,她看了眼傅北和陆小言问:“你俩一间?结婚证呢?”
    这年头住招待所查得很严,陆小言忙说:“我和我娘住,这是我哥,他和我爹一间。”
    短发大姐这才没说啥,将钥匙递给了他们,“房间在二楼,203和204,一个房间一晚上是六毛,你们住几天?”
    “先定两晚的吧。”
    大姐点了点头,登记好后,说:“厕所在走廊尽头,热水供应在一楼,洗澡的话只有淋浴,也在一楼,喏,那边就是洗澡的地儿,有啥事喊我就行。”
    陆小言道了声谢,拉着王月勤上了二楼,上楼梯时,还听见陆大山心疼地念叨了一句,“六毛钱一晚上,也太贵了,都能买十斤白糖了。”
    陆小言笑了笑,“住两天咱们就走了,好歹能洗澡,咱们要是不来,那二百二我奶肯定会要走,咱们也别想分家了。”
    陆大山这才没多说啥。
    王月勤上楼时,脚下一滑,险些踩空,陆小言忙拉住了她,“娘,小心点。”
    “哎,哦,好。”王月勤有些心神不宁的,陆小言扶着她上楼时,她忍不住拿余光多看了闺女两眼。
    前两天一直在担心傅北,没空考虑闺女的改变,现在一闲下来,她总觉得闺女的变化实在太大,在家里突然那么厉害,可以说是受够了之前的日子。
    可其他方面,怎么也变化这么大?以前闺女整天闷屋里,胆子也小,每次跟人打交道都有些怂,和她一个样,现在跟国营饭店和招待所的人说话,都不带怵的。
    经历一次死劫,真能改变这么大吗?
    换成她,突然让她跟这么多人打交道,她肯定办不到。当娘的是最了解孩子的,只觉得她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大到令王月勤隐隐有些不安。
    招待所房间挺小的,也就两张床,一个挂衣服的地儿,这个年代,陆小言也不要求啥了,她将包裹放在了床头,说:“娘,你先找身干净衣服吧,我买的有肥皂,等会儿咱俩去洗个澡。”
    王月勤忙哎了一声。
    陆小言拐进了隔壁屋,将自己兜里的钱和票一起掏了出来,票有一叠儿,说:“爹,你和小北哥收着钱吧,我和娘要去洗个澡,省得弄丢。”
    这几乎是他们全部家当,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这年头没监控,真要是被偷了,估计也找不回来。
    陆大山兜里还有七十多块钱,一路上紧张得不行,唯恐弄丢,见女儿要将钱给他们,他忙说:“让小北拿着吧。”
    傅沉没说话,只伸手接住了钱。
    陆小言拉着王月勤去了澡堂,招待所没有浴池,只能简单冲冲,她脱掉衣服时,王月勤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她手臂上确实有疤痕,后背上也有两道,这三个疤痕的形状大小,跟之前一模一样,全是她小的时候,婆婆打的,确实是她的小言不错。
    等瞧见她腿上还有几个疤痕时,王月勤怔了怔,闺女九岁之后,她就没再帮她洗过澡,根本不知道她又添了新疤痕。
    她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
    陆小言自然察觉到了她隐晦的打量,原身的性子实在太懦弱,陆小言要是装懦弱,这个家根本分不了。
    她也无法忍受跟田桂凤一起生活,所以只能按自己的方式处理。
    她将衣服收到了柜子里,问了一句:“娘,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王月勤心中一跳,有些紧张,不等她回答,陆小言就笑了笑,“小时候奶奶打我,因为护着我,你也挨过好几次,晚上还会抱着我哭,我不想让你哭,后来挨打都会瞒着你们。奶奶的每次辱骂,都让我很自卑,也怕跟人接触,你还记得我六岁那年总弄湿裤子的事吗?其实是我尿湿的。”
    王月勤当然知道,刚上学时她t裤子湿过好多次,还说是不小心洒上了水,真洒了水,怎么可能每次都洒**上?
    王月勤早就猜到是尿湿的,小孩也不是没尿裤子的,见女儿怯生生的,很害怕的样子,她就装作不知道,只是默默给她洗干净。
    陆小言红着眼睛,小声说:“我胆子小,老师讲课时我从来不敢去上厕所,有尿了也只会憋着,我同桌脾气也不好,还爱睡觉,有时候下课都不醒,我如果喊她,她就会骂我,还会拿笔戳我,扎得我很疼,我很怕她,想去厕所,也都是憋着,所以跟她当同桌的那段时间,经常尿裤子。”
    刚有原身的记忆时,陆小言其实很不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能这么懦弱,在家受欺负,去了学校还被人欺负,真正接触到田桂凤,感受过她令人窒息的辱骂后,她才明白,长辈的长期摧残,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
    陆小言小时候没有妈妈,刚开始也受过欺负,被一些坏孩子骂野种,连妈妈都没,还说她妈肯定是和别人跑了,不要她了。
    可奶奶会告诉她,她的妈妈是最好的妈妈,因为爱她,才选择了保小,拿命换了她。爸爸也会告诉她,受欺负时要勇敢地反击,必须要保护好自己。
    所以,受了欺负,她会挺着小胸膛,告诉他们胡说八道是没礼貌的行为,如果他们欺负人,陆小言可是会发飙的,没人能欺负她。
    不像原身,只会忍气吞声,她之所以这样,其实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么处理是正确的。
    这个年代对孩子的教育基本是放养状态,家长只会埋头苦干,孩子只要有一口吃的就成,陆大山和王月勤并非不爱孩子,正因为他们很爱她,原本的陆小言才害怕自己成为拖累。
    那么一条鲜活的生命,什么都没了。
    王月勤根本没想到,她在学校也受过欺负,不由愣了愣,心一下就疼了,眼中不由蒙了一层水雾。
    陆小言费劲地扒拉着原身的记忆,“还有去年,我去县里招工考试,回来时头上不是磕了一下吗,流了好多血,膝盖也肿了,你问我咋弄的,我说是不小心摔倒了,其实是被人从楼梯中间推了下去,那个女生和我一个班,经常使唤我跑腿,因为成绩没我好,怕我考上,就推了我一把,让我错过了考试,我怕你们担心,甚至不敢告诉你们。”
    陆小言叹口气,“下半年好不容易又参加了一次招工,人家问我话时,我因为紧张,支吾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他们看得直摇头,最后不出意外,没考上。”
    “因为找不到工作,奶奶骂得更凶了,说我活着就会浪费粮食,没半点用,我也这么觉得,就算遇见了招工的机会,我也考不上,书白念了,以后也要拖累家里,所以想不开我才喝了农药。”
    许是情绪受原身影响,陆小言不自觉红了眼眶,“你和爹拼命救我,让陆叔给我洗胃时,我听见你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的,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真傻,我凭啥要死,我死了你和爹得多难过,因为你们,我舍不得死了。”
    “可我也不想再受欺负了,当时,我就告诉自己,只要我能活下去,我以后再不会逆来顺受,受尽旁人的欺负,我连死都不怕,我还有啥可怕的?”
    “如果胆子小就要一辈子被欺负,那我就胆子大一些,如果嘴笨,注定找不到工作,那我就能言善辩一些,别人都能落落大方,勇敢,热情,我为啥不能?都是人,我为啥要比别人差?我辛苦念完了高中,成绩也不错,我只要自信起来,日子总能过好。”
    “娘,不管你喜不喜欢现在的我,我都不会再唯唯诺诺。谁欺负我都不成,我不会再让自己受欺负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
    王月勤早已泪流满面,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喜欢,娘喜欢这样的你,小言这样就很好,娘不用你保护,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王月勤越说越自责,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闺女这么好,她竟然还觉得闺女陌生,是她没本事,没保护好闺女,闺女差点死掉,好不容易强大起来,她竟还胡思乱想。
    她也应该和闺女一样,鼓起勇气,赶紧变厉害才对,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哪里像个当母亲的?
    她眼泪又砸了下来,都怪她过于软弱,平时只顾埋头干活,如果多关心关心闺女,她又哪会受这么多委屈?
    陆小言忙给她擦了擦眼泪,“娘咋又哭了,都过去了,我已经在努力变得很厉害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王月勤努力憋住了眼泪,“嗯,娘不哭。”
    见她眼中只剩下心疼,陆小言悄悄松口气。
    这是陆小言洗的最长的一次澡,幸亏是夏天,洗久了也不觉得冷,终于洗完时,浑身总算舒坦了些。
    陆小言去了隔壁屋,“爹你们去洗吧,我先帮你们看行礼。”
    进来后,发现傅沉竟然不在。
    陆大山说:“他去找人换票去了,说手里没床上用品的票。”
    大队长给的都是省城的粮票,确实没床上用品的,她找李姐换的也没多少,只够买一个床单的,幸亏他细心,不然明天还得想法换票。
    等了两个小时,傅沉才回来,收获也颇丰,不仅换了两张糖票,三张拾市尺的布票,还有两张被面票啥的,当然也花了不少钱。
    等他们洗完澡,陆小言才回去休息。
    招待所的床,比家里的要软一些,床单倒也干净,陆小言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王月勤也醒了,怕吵醒闺女,她一直没敢动弹,直到闺女坐了起来,她才跟着爬起来。
    傅沉和陆大山起得早,傅沉已经将早饭买了回来,听到隔壁有了动静,陆大山忙将早餐拎了过去。
    王月勤吞了吞口水,只觉得这两天真是过得太奢侈了,她又心疼上了,“这得多少钱?”
    陆大山跟傅沉一起出的门,说了一下价格,“油条四分一根,包子五分,豆浆一碗四分,加一起花了五毛二。”
    他不说还好,一说王月勤更心疼了,手里的包子都没那么香了,忍不住小声提意见,“咱们还得给小北看病,还是省着花吧。”
    吃了一个包子,她就不肯吃了,想将豆浆和油条留到中午再吃,陆大山劝了劝,“趁热吃好吃,快吃吧。”
    陆小言觉得真不容易,终于有个没那么省的,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他说:“吃饱了,中午就不用吃了。”
    陆小言哭笑不得,她直接拿起油条,递到了王月勤嘴边。王月勤被迫咬了一口油条,真真是外焦里嫩、香焦酥脆,一口下去,还想吃第二口,压根停不下来。
    等一家人吃饱喝足时,已经七点了,上午他们一家人去了医院,让省城的大夫给傅沉复查了一下,检查完,他排队等着拿药时,陆小言还带陆大山和王月勤去看了看中医。
    王月勤拉着她不肯去,“医药费贵得要死,花这个钱干嘛。”
    陆小言说:“你以前不是总肚子疼吗?还是看看大夫吧。”
    见她连这个都记得,王月勤又感动得不行,更加羞愧了,之前竟然还怀疑闺女像换了个人,真是换了人,哪里会知道这些事。
    最终还是看了大夫,陆大山身体还算健康,没啥大问题,平时注意点,多补充营养就行,王月勤却查出不少问题,都是当年生产留下的,有炎症、宫寒,脾胃也有些虚。
    老大夫还说:“要是早个十几年来看,吃吃药调理一下,说不准二胎都十来岁了。”
    王月勤愣了愣,一向嘴笨、胆小的她,竟主动开了口,“我、我竟然还能生?”
    “不是啥大问题,当然能调好,一看就是劳累过度所致,月子也没好好坐,肯定早早就碰凉水了吧?”
    王月勤愣了愣,眼眶隐隐有些发热,她月子确实没坐好,就第一天没下地干活,婆婆压根不伺候她,尿布也都是她男人洗的,第二天,婆婆就让她给一家子做饭。
    她被婆婆骂了十几年,说她不t下蛋,有毛病,原来当初只要吃点药,她就还能生。
    她起初其实是有钱的,她爹娘活着时偷偷给了她十块钱,让她自己拿着,结果钱被婆婆拿走了,还不肯给她看病。
    她的泪忽然就掉了下来,这一刻,无比痛恨自己的懦弱,要是她像小言一样勇敢,敢于反抗,是不是已经有两娃了?是不是不用再承受婆婆十几年的辱骂?
    老大夫推了推眼睛,“哎,哭啥,少生一个少遭一次罪,就算调理好,也不能再生了,都四十了,再生就危险了,还是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陆大山也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也有些后悔没早日带她来看看,见媳妇在默默掉眼泪,他握住了她的手,“大夫说的对,就算能生也不生了,咱们有小言和小北就够了。”
    王月勤轻轻点头。
    老大夫又把了一下她左手的脉搏,斟酌着写了个药方,“先开一周的药吧,需要煎服,饭后服用,早晚各一次,一周后,来复查一下,到时再根据身体调方子。”
    一听一周后还得来,王月勤有些纠结,鼓起勇气开了口,“大夫,我、我们离得远,既然问题不大,就不吃药了吧。”
    老大夫神情严肃了些,不赞同地摇头,“你现在不觉得,不过是还年轻,再过几年说不准一干活肚子就疼,当大夫的就怕遇见你们这些不把身体当回事的。”
    陆小言忙说:“大夫,您正常开就行,到时我带她来复查。”
    老大夫这才满意,写完,将方子递给了陆小言。
    陆小言还让大夫,给她看了看,她本就营养不良,喝完农药虽然及时洗了胃,对身体也有一定的损害,大夫也给她开了个方子,同样是让她调养一周,到时复查。
    走出病房后,王月勤还在纠结,喃喃道:“来一次省城得费不少钱,药费也贵,我年龄大了,就不吃了,你和小北好好调养一下就行。”
    典型的为了孩子,能付出一切。
    陆小言叹口气,“娘,你得学会爱自己,您才四十,年龄哪里大了,咱得听大夫的,赚钱就是花的,等我找到工作,咱家就有俩人拿工资了,这点钱还是有的。”
    她还想再说啥,陆小言直接说:“你要是不治,那我也不治了。”
    “哎,那咋行。”王月勤连忙说,“你还年轻,你得听大夫的。”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们没职工医保,三人的医药费加一起足足花了八块九,王月勤简直要心疼死,能不能生孩子的事,对她的冲击都没那么大了。
    好多人一个月都赚了不了八块钱,他们吃一周就没了,这哪儿是在吃药,分明是在吃金疙瘩。
    拿完药从医院出来时,刚十一点,傅沉看了陆小言一眼,说:“我打算去图书馆一趟,你去吗?”
    陆小言也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年代,点了点头,想到陆大山和王月勤认不了几个字,肯定不喜欢图书馆,她说:“爹娘,我们带你去公园看看吧,里面有各种花还有湖,还能划船,听说这两天一到三点还放电影,你们正好先溜达一下,再看看电影,等我们看完书,去接你们。”
    两人都有些紧张,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我们还是回招待所吧,不逛了。”
    “难得出来,转悠一下嘛。”
    陆小言拉着他们先去吃了一下午饭,吃完饭,才将他们送去公园。
    公园门口有一排高大的梧桐树,个个枝繁叶茂,一眼望去遮天蔽日,再往里是奇形怪状的石头,有溪流蜿蜒流过,带来一抹清凉。
    微风吹过,送来一阵花香。
    陆小言探着脑袋往里瞄了一眼,果然瞧见了花儿,一盆盆姹紫嫣红的月季,矗立在璀璨的阳光下,花朵随风舒展着筋骨,蝴蝶受了惊,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陆小言收回了目光,和他们说好了天黑时在西门汇合。
    傅沉还掏出一张大团结,几张票一并递给了陆大山,陆大山连忙摆手,“用不着,没啥花钱的地儿。”
    傅沉没听,将钱直接塞给了他。
    陆大山有些紧张,捏着钱不知如何是好,陆小言笑了笑,“爹娘,你们拿着吧,喝了可以买点水喝,可以坐坐船啥的。”
    等他们进入公园后,陆小言随着傅沉朝公交站走去,他个头高,五官也好看,虽然后脑勺缝了针,剪掉一些头发,也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朗,路上好几个小姑娘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傅沉原本的相貌就极其出色,从小备受瞩目,早就习惯了众人的打量,根本没放心上,反而看了眼陆小言。
    她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着,对这个城市满是好奇。
    两人坐上公交车后,直接去了图书馆,傅沉博士修的双学位,学的机械工程和计算机,他直接去了工科类书籍区,详细了解了一下这个年代的科技水平。
    陆小言学的画画,她爸爸原本想让她学工商管理专业,那段时间,奶奶身体不大好,爸爸却只顾公司,她很生气,也不想进他的公司,就以自己的喜好,报了美术专业。
    她没管傅沉,晃悠到了小人书这儿,这个年代,小人书曾风靡一时,陆小言有点好奇,就拿起一本看了看,小人书上的画基本都是白描,她要是找不到工作,倒是可以画连环画,也算发挥了本专业。
    陆小言一口气,看了好几本,傅沉过来找她时,她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仍看得认真。
    傅沉看了眼天色,开了口,“该走了。”
    陆小言也看了眼,太阳已经下山啦,用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她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书。
    那副忍痛割爱的小模样,让傅沉又不由想起了小时候的她,将糖果分给他时,也总是眼巴巴盯一会儿,才恋恋不舍递给他。
    傅沉眼神微动,“想要的话,可以买下来。”
    陆小言摇摇头,“算了,不划算,买一本,能租好多本,还得买各种生活用品呢,等到县城后,租书看吧。”
    两人来到公园时,天已经黑了,万家灯火依次点起,给这座城市,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王月勤和陆大山已经在西门等着了,瞧见他们,两人神采飞扬地走了过来。
    王月勤眼睛都是亮的,“本来以为没啥人,没想到好多人等着看电影,我们险些挤不进去,你是不知道多热闹。”
    她的话都多了起来,那股子兴奋劲儿,足以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相媲美。
    陆大山也说:“看完电影,还很热闹,有下象棋的,钓鱼的,还有人在里面唱戏,花呀树呀的也很多,你俩要不要去看看。”
    傅沉对公园没啥兴趣,看了眼陆小言,陆小言摇摇头,“不看啦,我饿了,咱们去吃好吃的吧。”
    一说到吃,王月勤和陆大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两天,他们吃得实在太好啦,油条、豆浆、烩面,全是之前没吃过的,一样比一样奢侈。
    还能吃啥好吃的?
    陆小言除了喜欢画画,最爱的就是各种美食,难得来省城一趟,总要尝尝这儿的特色。
    她对傅沉说:“刚刚在公交车上,有两个大妈不是说宋记灌汤包,十分好吃吗?里面的胡辣汤也是一绝,那咱们就去尝尝。”
    傅沉也听见了,他没说什么,低头翻了翻地图,找到了这家店的具体位置,带他们坐上了公交车。
    他们来到店里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店铺里亮起了暖黄色灯光,竟有不少人在排队,看来不论哪个时代,大家都受不住美食的诱惑,陆小言便乖乖排起队,等了半个小时,一家人才吃到皮儿薄剔透的灌汤包。
    陆小言夹起一个,轻轻咬了下去,一口下去,满口鲜香,浓郁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汤汁都快流了出来,陆小言赶忙吸吮了一口,鲜美的汁液瞬间在嘴里炸裂,真真是皮薄馅大,汤汁丰盈,好吃到让人恨不得吞掉舌头。
    再低头喝一口胡辣汤,同样浓稠香醇,麻辣的滋味和着鲜香味,味蕾全都打开了,欢快地跳起舞,有那么一刻,都舍不得咽下去。
    呜呜呜,简直不要太好喝。
    陆小言去南方旅游时t,吃过不少南方美食,对中原地区的美食还真不熟悉,一时后悔没来品尝一下,特色小吃,还是在当地吃过瘾。
    爽啊爽。
    陆小言干了满当当一碗,不仅她吃得满意,王月勤和陆大山同样餍足,也就傅北还是那副不以物喜的淡定样。
    这一点,倒是和她那个便宜哥哥很像。
    吃完饭,他们坐上了回招待所的公交,路过新华书店这站时,陆小言听到了嘈杂声,不由朝窗外看去,一群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拖着一个中年男人,从新华书店走了出来,男人挣扎时,领头的年轻人一脚踹在了他心窝上,“还敢反抗!”
    中年男人被踹倒在地,眼镜也掉在了地上,他伸手摸索眼镜时,另一个年轻人一脚踩了上去,顿时稀巴烂。
    公交车上有人认出了中年男人,惊呼了一声,“这不是陈教授吗?怎么连他也被抓了?这群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她男人顿时瞪了她一眼,女人讪讪闭了嘴,车上一时没了说话声,一片压抑。
    陆小言这才深刻地意识到,她穿到了七零年,在这特殊的十年,有不少不法分子,趁机作乱,大批领导干部和知识分子,都遭受了污蔑和迫害,这一时期,科技、文化、人才都出现了断层。
    哪怕清楚再过几年,这场革命就会结束,陆小言心中还是涌起一股悲凉。
    红灯转绿后,公交车继续朝前行驶着,一场轰轰烈烈的讨伐,被甩在了后面。
    因这一桩事,陆小言情绪有些低落,晚上睡得都不太踏实,她又梦到了奶奶,她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她怎么喊都喊不醒,这次还梦到了爸爸。
    为了拓展生意,他不止一次的出过国,在梦里,因为他出国的经历,也被人揪住了小辫子,被戴着红袖章的人,架到了台上,展开了惨烈的批斗。
    陆小言想上去阻拦,却被人按在了地上,只能无力地,喊着:“奶奶,爸爸。”
    王月勤听到声音,起来时,她猫儿似的蜷缩成一团,正痛苦的呜咽着,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打湿了头发,仍喃喃着“不许打他”。
    声音仓皇,带着道不尽的惊恐。
    王月勤一颗心不自觉揪起,“小言,小言,不怕,你醒醒。”
    察觉有人在喊她,陆小言才睁开眼,月光暗淡,她床头坐着一个人,她恍惚了片刻,才认出是王月勤,原身的娘,此刻,她正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娘在,小言不怕,以后娘再也不会让你奶打你了,你别怕。”
    陆小言抹了抹眼睛,才发现自己又哭了,她不怕挨打,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只是想爸爸了。
    奶奶去世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陆小言都不太想搭理他,她始终忘不掉,奶奶临走前,等不来他的失落神情。
    她接受不了奶奶离开的事实,才把错误全归咎到他身上。
    大四考研前一晚,她半夜醒来接水喝,发现他大半夜坐在奶奶房间时,她就已经原谅他了。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他没能见奶奶最后一面,也不怨得他,他白手起家创立了公司,总要对员工负责,谁也没想到,会在他抵达M国后,奶奶的病情会突然恶化。
    仔细想想,离开的不止是她的奶奶,还是他的母亲,她的埋怨,只会让他更难过。
    可是,直到拿到考研通知书时,她都没能同他和好,现在她却来了七十年代,先是奶奶离开,随后是她,他能承受住吗?
    直到这一刻,陆小言才庆幸他收养了傅沉,往后余生,总还有个人能看着他。
    见她神情恍惚,王月勤又温柔地抚着她的背,“不怕了,娘亲在。”
    陆小言这才回过神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夜色下那张苍白的脸蛋悄悄红了,“娘,我吵醒你了?”
    她吸了吸鼻子,想坐起来,王月勤按住了她肩膀,“没事,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别怕,有娘在呢。”
    她声音实在太温柔,像极了她想象中的妈妈,陆小言不自觉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王月勤趴在她床头,也睡着了,一只手还握着她的,她睡得很沉,干枯的长发垂在身后,有一缕贴在了脸上,那张饱经风雪的脸竟说不出的温柔。
    陆小言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心口一阵滚烫,有那么一刻,瞬间觉得命运挺眷顾她的,她失去了爸爸,在这个年代,却又多了个妈妈。
    她抿了抿唇,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娘,你怎么不去床上睡,这样多难受。”
    王月勤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下意识揉了一下发酸的手臂,“没事,呀,天都亮了,你爹他们肯定早就醒了。”
    她们俩没再睡,今天要去百货大楼买东西,下午还得坐车回去,行程挺紧。
    吃完饭,四人一起去了百货大楼,这是一座三层的青砖建筑,一进去,只觉琳琅满目,陆小言带着父母先逛了一圈,一楼除了烟酒食品,还有儿童玩具、日用百货。
    像毛巾、香皂、搪瓷缸啥的,县城也有,陆小言没怎么看,瞧见中华牙膏和一支支牙刷时,她眼睛亮了一下,家里的牙刷,是傅北拿鬃毛制作的,没那么好用,就连牙粉也是他鼓捣出来的,也不知道用久了对牙龈有没有伤害。
    陆小言心虚地摸摸鼻尖,说:“这里有牙膏、牙刷,咱们买一些吧,以后就不用小北哥辛苦制作了。”
    傅沉自然没意见,鬃毛也不好找,他也不想像原身,一样为了牙膏牙刷浪费时间。
    等陆小言问完价钱,他就爽快地掏了钱,“要四盒牙膏,四个牙刷。”
    王月勤和陆大山虽然心疼钱,当着售货员的面,却也不好说啥,他们也清楚一旦女儿和女婿决定了,他们说啥都没用,眼睁睁看着他们买了一堆。
    来到二楼后,陆小言又看了看床上用品,省城的床上用品比县城强得多,有上海牌的纯棉床单,上面还印着一朵朵牡丹花,还有好几床凤凰牌毛毯,都是今天刚运来的,这些牌子货,就算在省城也很紧俏,价钱也很贵,一条毛毯二十块钱,是傅北一个月的工资。
    陆小言实在不喜欢牡丹花的,目光不由落在一床浅紫色被子上,是已经做好的成品,这年头大家都是买了布,回家自己做被子,成品相当少。
    售货员正在织毛衣,瞥见她的目光,慢悠悠说了一句,“这个夏凉被是蚕丝的,可不便宜。”
    陆小言没穿前,用的被子基本都是蚕丝的,她说:“我可以摸一下吗?”
    售货员看了一眼她和傅北,见两人气质出众,倒也没说啥,让她摸了摸,入手后触感柔顺滑腻,且富有弹性,十分舒服。
    确实是蚕丝的。
    陆小言说:“拿两个吧。”
    售货员也有些惊讶,“这可不便宜,得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呢,比毛毯还贵几块。”
    听到价格,王月勤睁大了眼睛,这啥被子?
    竟然比他们仨吃药都贵得多!见女婿二话不说摸口袋时,她险些晕厥过去,亏得陆大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缓过来后,王月勤抓住了闺女的手,“咱、咱不用买这么好的吧?”
    陆小言真不想用质量次的,自行车、收音机、缝纫机这些可以先不买,唯独衣服和床上用品,实在忍不了太差的,“娘,节俭是一种美德,太过节俭反而会成为守财奴,咱们不浪费,也不能太委屈自己,钱没了可以再赚。”
    她看向了傅沉,正想说“以后我会还你”还没来得及开口,傅沉已经将钱和票递了过去。
    陆大山也有心说两句,想到钱都是女婿赚的,他又说不出口,罢了罢了,左右是自家闺女想要。
    他们逛累了,找了个地儿休息了一下,王月勤和陆大山还在心疼钱,逛了一圈,每个人都大包小包的,拎了不少东西,要来的那二百二花了一百,加上换票花掉的,傅沉兜里就剩几十块了。
    简直让人心疼死。
    他们休息时,傅沉还去后院看了眼,这里卖的有文具各种五金,他看完,买了金属材料、导线、小灯泡、风扇叶、热熔胶枪等物,他兜里的钱顿时去掉一半,t仅剩三十多。
    等他拎着东西回来时,王月勤都不敢问他花了多少钱,现在就盼着赶紧回家。
    车子抵达县城时,已经五点了,李姐正好快下班了。
    陆小言将找人做衣服的事,说了一下,“你们先等我一下,估计该做好了,我去找她取一下。”
    王月勤都有点诚惶诚恐的,又是买鞋子,又是买新衣的,回去的路上,不会被抢吧?
    陆大山也有些不放心,“让小北陪你去。”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了。”
    傅沉已经将东西放在了王月勤身边,站起身说道:“走吧。”
    他话少,每次开口说话,都有种不容置疑的感觉,陆小言忍不住瞄了他一眼,总觉得,她和原身记忆中,那个沉默老实的傅北,有点出入。
    虽然原身和他住一个屋,其实两人十天半月也说不了一句话,对彼此不算了解,印象中,他要么在看书,要么在劈柴、挑水,是个相当可靠的人。
    陆小言也没多想,带着傅沉去了供销社门口,没一会儿就看到了李姐。
    用缝纫机做衣服本身就比较快,李姐又是个勤快的,已经做好了。
    见李姐警惕地看向傅沉,陆小言笑着解释了一下,“这是我哥。”
    李姐这才认真打量他一眼,脸上满是惊艳,“你长得就挺好看,没想到你哥也这么好看,你们家人也太会投胎了。”
    陆小言笑了笑,李姐也没多说,回家将衣服拿了过来。
    陆小言将八块钱递给了她,四块的布料钱,四块的手工费,还额外塞给她一把糖,“这次的事谢谢李姐了。”
    李姐家虽然是双职工,也就逢年过节才给孩子们买一下糖,她连忙推辞,“糖你自己留着吃,有啥好谢的,你在我这儿买票,还帮了我呢。”
    陆小言将糖塞到她兜里,笑着说:“等到冬天,我肯定还需要做衣服,你要是遇见布料,可以帮我定下来,到时少不得要麻烦您,您就收下吧,没多少东西,让小孩甜甜嘴,再客气我可要生气啦。”
    李姐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大的八岁,小的才六岁,两人生得虎头虎脑的,都随了娃她爹,因没人看,也跟了出来,不过没靠近李姐,而是装成了陌生人,在远处玩翻头绳,听见有糖,两人才眼巴巴看了过来,伸着脖子,看自家娘。
    李姐也瞧见了,心软顿时了,接住了糖,“那就谢谢了。”
    李姐将四身衣服递给了她,见她诚心以待,也没再瞒她,“我表姐这两天有些忙,我干脆借了一下她的缝纫机,衣服是我亲手做的,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再拿走。”
    她做得认真,针脚相当密实,连多余线头都没,还叠的板板正正的,陆小言只瞥了一眼,就笑了,“李姐做的,我自然放心,不用检查,我父母还等着我回去,我就不多待了,以后有时间,咱们再聊。”
    “中。”短短两天就赚了四块钱,李姐也很高兴,脸上一直带着笑,“以后需要衣服,直接来供销社门口找我就行,不仅初一、十五,我会来供销社,每天中午,还有下午下班,我都会来供销社一趟,有需要你这个点就在供销社门口等我。”
    “好。”
    纺织厂和李姐家都离供销社很近,她挺谨慎,没告诉过别人自家地址,因为每天下班路过供销社,所以和人约定时间时,都是下班后。
    每天她都会路过供销社两次。
    陆小言抱着新衣服,走到了傅沉身边,他也没多问,伸手接住了衣服。
    陆小言没跟他客气,刚走几步,她忽地一拍脑袋,“既然还有钱,咱们再做身新衣服吧,总得有个替换的,布料也便宜,还不要票。”
    傅沉自己都不习惯打补丁的衣服,这两天总觉得浑身扎得慌,更何况她,打小娇气。
    他抱着衣服,干脆抬了抬下巴,“钱在兜里,自己掏。”
    陆小言将手伸进了他上衣口袋里,掏呀掏,衣服单薄,被她触碰时,傅沉不自觉绷紧了身体,正想单手抱着衣服,自己掏时,小姑娘已经踮着脚尖,将他兜里的钱,都摸了出来,找了两张大团结,剩下的又塞进了他兜里。
    他喉结滚了滚没再吭声。
    陆小言倒是挺高兴,见他这么大方,不由弯了弯唇,“小北哥,等我赚了钱,肯定还你。”
    她声音清脆,那声“哥”落入耳中,让他有片刻的怔愣,在现代,自打两人长到十岁之后,她可没喊过他哥。
    喊别人倒是挺利索。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不用。”
    陆小言揣着钱,又追上了李姐,李姐这会儿还挺尴尬,毕竟陆小言离开后,两个娃娃都跑到了她跟前,正眼巴巴等着她喂糖呢。
    城里条件好,两孩子都穿着半新的衣服,也没个补丁,脸蛋也白嫩嫩的,被李姐养得很好。
    瞧见陆小言,都有些紧张,小男娃拳头都攥了起来。
    陆小言友好地笑了笑,递给李姐两张大团结,“李姐,我还想再做四身一模一样的衣服,多出的四块钱,再帮我做身睡裙,我还赶着回我们大队,等你见了秦姐问一句就成,上次的布料要是没了,你让秦姐帮我留意一下,等有了布料,你直接帮我做就行,等我来拿时,给你工钱,到时再好好感谢您。”
    李姐没想到她会这么信任自己,二十块钱,说给就给,想到她给孩子的那一把糖,心中更软乎了。
    她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姐肯定尽快给你办好,也不需要你额外感谢,你来县里时,中午来供销社就行。”
    “行。”
    陆小言之所以这么信她,一是没将二十块钱当回事,二是清楚她家肯定在供销社附近,要不然也不会每天中午都能来供销社,她一个纺织厂的职工,还得上班呢,咋可能那么闲,另外也因为这两个孩子,李姐和她说话时,一共看了孩子三次,要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不可能这么关心。
    这里既然有她的孩子,她肯定不会离开,现在去哪儿都要介绍信,她也不可能为了二十块钱,丢下工作跑路。
    主要也是已经合作过一次了,有了点儿信任。
    要是知道仅剩的三十多块钱,一下又少二十,王月勤非心疼死,陆小言倒是挺美,只觉得日子一下有了盼头。
    回去的路上,她还去国营饭店买了几个烧饼,烧饼热腾腾的,上面还带着芝麻,一瞧就很美味。
    陆小言正艰难忍着,就听傅沉说:“饿了就先吃。”
    陆小言眨了眨眼,愉快地笑了起来,只觉得原身这个童养夫,也太贴心了。
    她没再客气,拿起一块烧饼,啃了起来,王月勤和陆大山还在原地等着,陆小言将剩下的烧饼,递给了他们,笑道:“趁热吃吧。”
    说着伸手接住了傅沉怀里的衣服,示意他也吃。
    坐车回到公社时,估摸着得有七点半,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傅沉凭着记忆,找到一家家里有牛车的,掏五分钱租了一下牛车。
    村里还没通电,天一黑大家就回家做饭去了,这会儿各家各户都已经吃完了饭,一些人正坐在家门口乘凉,一人一个小马扎,一个蒲扇,农村没啥娱乐,也就能互相聊聊天,八卦一下。
    这几日,村里最大的事,就是陆小言他们分家的事,以及傅北的病情,大家正在说田桂凤不是人,为了不给傅北看病,硬是提出了分家,亏得小言机敏一回,才将傅北的工资要回去一部分,也不知道够不够傅北看病。
    说曹操,曹操到,大家正说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车轮子滚动的声音。
    大晚上的竟有牛车来村里。
    这可是稀罕事。
    大家顿时睁大了眼,为了省钱,他们胡侃时,都没人拿油灯,也就陆富贵和崔奶奶家相对富裕些,门口点了根蜡烛。
    烛火幽暗,随着晚风摇曳着,在地上拉出一个影子来。等马车走近了,大家才瞧清马车前面坐的是陆大山。
    有个年轻人顿时站了起来,惊喜地喊了一声,“是大山他们,嘿,傅北醒了。”
    “哎呦,还真是傅北,大家正聊着你,你就回来了,真是老天保佑,终于醒了。”
    村里人淳朴,也是看着傅北长大的,都真心为他高兴,陆大山笑道:“这t次多亏了大家帮忙,凑齐了医药费,小北才能醒来,他能醒来是大家的功劳。”
    街上说话的,有好几家都借了钱,闻言,都高兴地摆摆手,“也是他自己命大,听说流了很多血,都昏迷三四天了,咋没在医院多待两天?”
    “省城开销大,住招待所都花了好几块,伙食费和医药费也死贵,花了快一百,还不算其他检查费,喏,拿了好几包药,回来好好喝药休养一下就行,再住下去真倾家荡产了,干脆就回来了,下周再去复查。”
    这话还是陆小言特意交代的,也不算撒谎,他们这次出行,伙食费、医药费确实花了大几十,没法子呀,天天下馆子,能不费钱吗?这两天简直是神仙日子,再待下去,真要没钱了。
    有人眼尖,瞄见了马车上的东西,“这是啥?怎么大几包东西?”
    陆小言这时才开口,她揉了揉眼睛,小声说:“爷奶提了分家,分家时,只给了我们六袋粮食,爹娘的被褥都没让我们拿,虽然是夏天,也不能不买,万一哪天下雨冻着了,又得花钱看病,干脆买了被褥,还有三大包药,一个药锅。”
    原来是被褥和药,难怪占地,她爷奶也真不是人,一看傅北需要花钱治病,急吼吼就分了家,破旧的被褥值啥钱,还不让他们拿,也不觉得亏心。
    还有人瞧见了傅北怀里的衣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眼睛都是亮的,实在是村里娱乐太少,一件新东西,都让人稀奇,“这个是新衣服吗?”
    他们说话时,好几个小媳妇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傅北身上,有的只是瞄两眼就一阵脸红心跳,这、这也太有料了。
    还有胆子大的,忍不住看了又看,越看越羡慕陆小言。哎呦,人家咋就这么会投胎,男人脸好看也就算了,还长得还人高马大的,也不知道小言咋受得住。
    光线暗,陆小言完全没察觉到小媳妇们隐晦的打量,反倒是傅沉蹙了下头。
    陆小言还挺开心,毕竟去省城一趟,也算收获满满,她笑着了回一句:“也不算全新的,我和小北哥结婚的时候,不是啥都没置办吗?衣服也没有,小北哥觉得亏欠我,就找人做了两身衣服,布料都有瑕疵,没多少钱。”
    有个嫂子收回了落在傅沉身上的目光,酸溜溜的说:“这可不止两身吧?”
    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一看就不止两身,两身衣服可没这么多。”她阴阳怪气地说,“还真是能买。”
    开口说话的是陈红叶,也是赵大妞的婆婆,布票短缺,她家都好几年没穿新衣了,都是打着补丁的,这会儿羡慕嫉妒恨。
    陆小言瞥了她一眼,笑着说:“爹娘也苦,十几年没做过一声衣服,小北哥心里难受,给他们也买了一身,也不知道不带补丁的衣服穿上啥感受,明天就能知道了。”
    这话说的人怪心酸的,这年头,虽然过得苦,也不至于结婚时连个新衣都没有,家里劳动力多的,每隔两年,还能给孩子添个新衣呢,他们这对新婚小夫妻,只是买个瑕疵品,都高兴成这样。
    大家也都知道她和傅北过得啥日子,愈发觉得田桂凤不是人,一颗心偏得没眼看。
    陈红叶哼道:“那也得花钱吧,四身呢,用借的钱买衣服,还真是会享受,亏得我没借给你们。”
    前两天就是她,一听说陆大山和王月勤借钱,直接将人撵了出去,这是被人说了不地道,心中不痛快,故意挑刺呢。
    陆大山涨红了脸,又怕乡亲们误会,赶紧说:“都是女儿女婿孝顺,难得碰见不要票的瑕疵品,价钱也便宜,才买的。借来的钱,还剩一多半呢,等会儿我就一家家还,今天没还上的也别急,剩下的等小北这个月发了工资肯定还。”
    其实,借的钱他们根本没用,是小言说要是全说了,怕奶奶来闹,让瞒着点,好不容易分家了,还是别再纠缠不清。财不外露的道理陆大山也懂,所以才这么说。
    大家对他的人品自然是信任的,他是队里最能干的,人也实在,有好些纯粹是可怜傅北,都没指望能还上,现在傅北醒了都很高兴,“折腾一天该累了,你们快回去吧。”
    “是啊,快回去吧。”
    大家脸上仍带着笑,压根没给陈红叶一个正眼,实在是嫌她不会做人,陈红叶家里困难时,邻居们没少帮衬,她可倒好,一点感恩的心都没,还觉得理所当然。
    陆小言笑道:“行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