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陆小言特意将小马扎搬到了院子里,喝了一口药,苦得小脸,顿时皱了起来。
呜呜呜,生平第一次喝中药,这也太苦了吧。
傅沉从桌上拿出一糖,剥开,递给了她。
陆小言忙接过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总算将苦味压了下去。
她咕哝着扬起小脸,“谢了啊,你快去洗澡吧。”
傅沉点头,去厨房打了水。
陆小言坐在小马扎上,将嘴里的糖果咬碎后,捧着药碗,呼气再吸气,做足了准备,才一口气灌下去。
呜呜呜这也太苦了,灵魂都要出窍的感觉。
陆小言又赶紧剥了一颗糖,还不忘给她娘一颗。同是需要喝药的小苦人。
院子里蚊子还挺多,不停地落在身上,陆小言觉得痒,一掌拍死一个,好在傅沉洗得快,没让她等多久。
轮到陆小言洗时,傅沉也出了院子,他只穿了个短袖、大裤衩,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和笔直的长腿,一眼望去荷尔蒙满满。
陆小言有些不自在,忙移开了目光,傅沉将那四件新衣服拿了出去,看样子是打算洗一下。
陆小言也没阻拦,会干活的男人在现代少得可怜,原身这个童养夫,倒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他愿意干活,她正好省事了。
等她洗完,屋里的地都湿了,瞧着有些泥泞,好好一个房间活像下了一场雨。
陆小言摸摸鼻尖,有点心虚,她端着水盆的水,慢吞吞倒在了院子里,目光不小心触碰到了傅沉。
傅沉已经洗好了衣服,正在往绳上晾晒,许是干惯农活的缘故,他手臂格外结实,身上的短袖也不知道谁给的,穿在他身上并不算合身,隐约还能瞧见他腹肌的轮廓,加上他生得高大,往那儿一站,存在感格外强烈。
身材好到爆炸,这点倒是和她便宜哥哥很像,是那种天生的衣服架子,走哪儿都惹眼。
瞧见他要进屋,陆小言赶忙提醒了一句,“屋里的地被我一不留神弄湿了,你小心点,别滑倒。”
傅沉应了一声,下一秒就听小姑娘感慨了一句,“要是有个浴室就好了。”
傅沉耳尖动了动,将盆放进屋里后,衬着月色打量了一下小院,农村虽然穷,土地却多,如今租住的小院,只是房间少,面积不算太小,厨房旁边还有空地,加一个浴室也不是不行。
等钱到手后可以弄一下。
倒完水,陆小言不放心,去隔壁屋看了一眼,王月勤果然没铺被褥,只是往床上铺了一层麦秸秆,又铺了两身旧衣服,晚上就想这么凑合,新买的床单也被她收了起来,放在了柜子上。t
陆小言就猜会这样,脑海中忽地冒出一句话,年轻人是“没福硬享”,老一辈是“没苦硬吃”。
别说,还挺贴切。
有了好东西都舍不得用。
“娘,被褥都买回来了,你怎么还铺麦秸秆。”
王月勤眼神有些发虚,见女儿鼓着小脸,脸上没一点笑,她忙解释了一句,“我、我就是觉得我们铺,太浪费了,给你们留着,等你们的床单该洗时再铺。”
“买了两套呢,我和小北哥又不是没有,等有了票,再买就是,这套就是你们的。”要不是票不够,她肯定还要多买两套,她走到衣柜前,将床单拿了下来,二话不说铺了上去。
主打的就是不容拒绝,“以后不许这么节省了,等赚了钱,攒了票,我还要给你和爹再买一套换洗的呢,这不比麦秸秆舒服多了,您都苦了大半辈子了,该享福了。”
王月勤没忍住,抹了一下眼睛,怕女儿瞧见,忙低头扯了一下床尾的被褥,“我铺就是。”
不仅被褥软软的,床单也柔软舒适,王月勤都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也能睡这样舒适的床,只觉得这日子,跟做梦似的。
陆小言回到屋里时,傅沉将他买的那堆东西翻了出来,一眼望去眼花缭乱的,室内就亮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他骨节分明的手,好像有某种魔力,像在组装什么线路,一旁还放着一个小灯泡。
这个架势,莫非在组装台灯?
陆小言眼睛亮了一下,村里没通电,油灯灯光又十分暗淡,大晚上看书、画画,肯定伤眼睛,要真有个小台灯,也能保护一下眼睛。
学霸就是学霸,连这都会鼓捣,陆小言时不时瞄一眼他的进度,自己则悠哉地坐在了床上,擦起了头发。
因为营养不良,原身这身头发,不仅发黄,发尾还分了岔,要不是怕剪得太丑,陆小言都想剪成短发。
没有吹风机,擦得就很慢,忙活了十来分钟,手腕都酸了,才没那么潮湿,好在是夏天,头发干得也快,等干得差不多时,她就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
现在天热,其实用不着被子,因为习惯抱着被子睡,她还是展开了夏凉被。
见她躺下后,傅沉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朝床边走了过来,他个头高,她又躺着,更觉得有压迫感,陆小言不自觉坐了起来,背脊都挺直了两分,瞄了一眼桌面,上面已经啥都没有了,东西也被他归整了起来。
她有点失望,“忙完了?”
傅沉记得她入睡前,对声音很敏感,怕吵到她,干脆没再忙活,“早睡吧。”
陆小言往里坐了坐,给他让出了一点空,见他也坐了下来,她略有些紧张,这一刻,她才深刻意识到两人已经结婚了,如果不离,以后都要同床共枕。
她一个新时代女性也没法接受包办婚姻,她搓了搓衣角,试探着开了口,“那个、小北哥,趁时间还早,不然我们聊聊?”
傅沉隐隐有了猜测,抬抬下巴,示意她直接说。
陆小言清了清喉咙,还给他戴了一下高帽子,“咱俩都受过教育,尤其是你,成绩更没得说,咱都清楚包办婚姻是不对的,不论是童养夫,还是童养媳,都属于封建万物的旧社会,早就被废除啦,咱们是新时代青年,应该以身作则,坚决抵制这一封建恶习!对不对?”
见他神色如常,陆小言悄悄松口气,“其实我知道,你也一直将我当成妹妹,兄妹之间,哪能结婚呢?”
那句“咱俩连证都没法领,婚姻关系更不能作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打断了,“不是妹妹。”
陆小言懵了一下,“什么?”
傅沉没重复,被陆叔叔带回家时他虽然才四岁,却始终记得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清楚地知道陆小言并非他妹妹。
陆小言抬眸时,恰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眸,像波澜不惊的古井,一不留神就能被吸进去。
陆小言莫名不敢跟他直视,总觉得傅北对她应该没意思才对,真有意思结婚那晚,多少应该有点亲密接触吧?
实际上并没有,他只说了一句早点睡,完全将她当成了室友!
印象中他很重感情,也将王月勤和陆大山当成了父母,猜到他应该是不想让他们失望,她继续道:“不管怎样,婚姻应该基于男女双方的互相喜欢,基于两人的自由选择,不应该被长辈包办。”
傅沉也认可这一点,垂着眼,微微颔首,鸦羽似的长睫,在眼皮上投出一小片阴影,显出一丝温顺来。
陆小言受到了鼓舞,小脸上带了笑,“我知道你是担心父母,爹娘最疼咱俩,肯定会支持咱们,之前我一直将你当哥哥,咱们年龄也不够,婚姻关系本来就无效,要不然……”
傅沉打断了她的话,“虽然无效,婚都结了,村里人也都认可,这个年代,离婚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还是说你有喜欢的人,想嫁给别人?”
陆小言当然没喜欢的,她挠了挠鼻尖,才说:“不是,我就是觉得包办婚姻不对。”
傅沉说:“包办确实不对,但离婚没你想的容易,父母那关也不好过,我不打算娶别人,也不想再结一次,既然你没想嫁的人,就这样,之前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
陆小言眨了眨眼,才理解他的意思。之前的相处,分明就是将她当成室友。
这不是和她想的一样吗?他们又没领证,就算想离婚也离不成呀。
陆小言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脸上不由露出个笑,“小北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傅沉瞟她一眼,没吭声。
哄别人时,倒是一套一套的。
陆小言放心地躺了下来,折腾一天,她也确实累了,不由打了个哈欠,傅沉熄灭了油灯,在她身侧也躺了下来。
床不算大,他躺下时,陆小言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她又有些不自在,翻了个身,抱住了被子,心里也有些乱糟糟的,想着原身,和他同床共枕了快十年了,也没啥事,她一颗心才平静些。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陆小言也确实累了,很快就陷入了梦乡,傅沉也闭上了眼睛,他明天就得去上工,五点就得起来,刚睡着没一会儿,腰间就忽地一沉。
傅沉一下睁开了眼睛,紧接着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已经钻进了他怀里,温热地呼吸,洒在了他脖颈上,鸡皮疙瘩都窜了起来。
他无声地偏头,夜色下她的睡姿相当豪放,一手搂着他,小腿也搭在他腹部。
倒是忘了这一茬。
小时候,随着奶奶一起回老家时,他们在同一张炕上睡过,一晚上,被她弄醒好几回。这么大了,乱踢乱抱的习惯还没改。
傅沉将她的小腿扒拉了下去,将她的脑袋也推到了枕头上,怀里没东西后,她不满地咕哝了一声,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可怜巴巴的,小手还抓了抓,抓住他的胸膛后,才满意,小脸又往他怀里蹭。
这么一拱,脑袋上的头发,更加乱糟糟的,有几缕堆在颈侧,似是有些痒,她抬手又抓了抓脖子,雪白的脖颈上,瞬间多了道红痕。
傅沉修长的手指,撩开了她的发丝,随后将人往里推了推,想了想,他又伸长手臂,把里面的夏凉被,扯了过来,放在了中间,抱住夏凉被后,小姑娘蹙起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此时,田桂凤和陆建良迟迟没睡着,不仅他们俩,连陆二山一家也没睡,傅北醒来的消息,也传到了他们家,几人脸色都不太好,一个个活像错失一个亿。
田桂凤吐了口吐沫,忍不住说了一句,“他倒是命大,早知道他会醒也不用分家了,借的钱也没花完,欠的应该不多。”
陆建良抽了一口焊烟,吐出烟雾后,才说:“分都分了,还能咋地。”
“我就是气不过,白养了他这么多年,知道心疼他爹娘,给他们买衣服,咋没见给我买。”
她越想越生气,尤其想到这笔钱花的还是她的。
家里气压低得很,两个孩子都不敢玩闹了,一个窝在娘怀里,一个靠着自家爹。
陆二山没管小的,他也有些不高兴,没忍住,瞪了自家婆娘一家,“都怪你,乱出主意,要不是你先提分家的事,我也不会跟娘说。”
田桂凤也瞪她一眼,忍不住发了火,“你个婆娘,瞎出什么主意,你看看你,现在好了,一个月可是二十一块钱!”
刘蓉有些委屈,也没想到他还能醒来,开颅可是大事,弄不好真会死人的,谁知道他这么幸运,竟然还能醒。
既然他醒了,这个家就不能分。不分家,t一个月二十一块钱还能继续上交给婆婆,没了这笔钱,她家娃还怎么三天两头的吃鸡蛋。
她都快后悔死了,见男人和婆婆都埋怨她,她心思转了转,委屈地说:“娘,也不能怪我啊,都怪小言那死丫头,要不是她,我也想不到分家这一茬,肯定是她,早就有了分家的念头,才故意诱导咱们。”
陆建良焊烟也不抽了,“咋回事?”
刘蓉忙添油加醋地将那天的事,说了说,“都是她吓唬我,我是不想一辈子背债,才有了这个念头,再说了,也不能怪我呀,当初这事,是大家都同意的,要怪就怪小言,都怪她,要不是她故意吓唬,好好一个家,也不会散了。”
田桂凤站了起来,气哼哼地要去算账,“这死丫头,真是反了天了,主意大得紧,既然是她算计的,我找她去,这个家绝对不能分。”
陆二山总觉得不妥,分都分了,大队长也请来作了见证,协议都签了,可就这么分了,他也不甘心。
傅北那么高的工资,不分家,那钱他也能花,真分了,他啥也落不着,不若随他娘去,他看了眼天色说:“都这么晚了,俩孩子还得上学呢,也不好旷工,明天下了工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陆小言醒来时,天还暗着,一缕光线从地平线升起,天边也逐渐露出一抹橙红色的光芒,没多久,天就亮了。
陆小言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傅北不在房内,反倒是床头给她留了一张大团结,窗户大开着,风一吹,床头的大团结微微掀起,陆小言忙伸手按住了,干脆塞进了兜里。
她穿上鞋,下了床,瞥见桌子上的东西时,眼睛不由一亮,只见桌子上赫然有一个做好的小台灯,只不过用的并非节能灯,而是一个小灯泡,外面还有个起保护作用的透明罩子。
陆小言按了一下开关,果真亮了,只可惜,村里没通电,小台灯用的是电池,估计很快就没电了。尽管如此,陆小言也很开心,宝贝似的摸了摸,才将台灯放下来。
她推开门出了屋,隔壁屋也没人,估计已经上工去了。
床实在舒服,他们起来时,她竟完全没听到动静,晾衣绳上,还搭了好几件衣服,其中有一身,是她昨晚换下的,也不知道谁洗的。陆小言有些羞耻,晚上换下来后,只顾擦头发了,都忘了衣服的事,又被他们捷足先登了。
陆小言彻底清醒了,洗漱好,去厨房看了看,锅里果然给她留了饭,除了粥,还有个鸡蛋,另外还有一个烧饼,昨天剩下的那个,竟留给了她。
陆小言心中暖乎乎的,她胃口不大,只吃了半个烧饼,把粥喝了,留着一点肚子喝了药,苦唧唧的,幸亏昨天买了糖,她又吃了一颗,将锅刷完,她才拿着钱出门,打算先把赵大妞的钱还了。
赵大妞家在村东头,离池塘比较近,陆小言刚拐到她家所在的巷子里,就看到她婆婆陈红叶,正将她往院子里扯。
陈红叶四十出头,个头很高,虽然瘦得跟竹竿一样,力气却很大,赵大妞又有孕在身,被她扯得踉跄了一下。
她肚子已经五个月大了,身形有些笨拙,一手还牵着一个小娃娃,小娃娃走路本就歪歪扭扭的,被带的往前摔去,哇地一声哭了,小娃娃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娃娃,听见哭声也瘪了瘪小嘴,掉起了金豆子,树上的梧桐叶哗哗作响,一只麻雀好奇地探出脑袋。
要不是及时扶住了门槛,赵大妞也非摔倒不可。陆小言心跳都险些停止跳动,赶忙朝她家走去。
陈红叶扭头瞪了两孩子一眼,声音尖锐,“哭哭哭,一天到晚就会哭。”
小麻雀受了惊,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孩子也吓一跳,委屈巴巴的金豆子都断了一下,下一刻又扁着嘴,继续哇哇哇地哭,声音更大了,屋顶上的麻雀都一并飞走了。
赵大妞弯腰想将孩子抱起来,奈何身形笨拙,只半弯了下去,就有些累,她站直了身体,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不哭,不哭,大花儿最坚强啦。”
好在地上的小娃娃,很听她的话,见娘亲来扶她,乖乖爬了起来,吸吸鼻子,眼泪要掉不掉的。
赵大妞抓住了孩子的手,凌厉的眼睛睁圆了些,微微吐出一口气,才看着婆婆平静地说:“你扯我回来也没用,孩子都成型了,我不会吃药的。”
陈红叶恨铁不成地戳她的脑袋,“你都生两闺女了,万一再生俩,以后就是个没儿子的命,你让我儿子咋整,不想被休,你就乖乖吃药,喏,在桌上,已经给你熬好了。”
赵大妞偏开了脑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黑亮的眸黑沉沉的,“我不吃,孩子都成型了,我没那么狠心,想休妻,让你儿子跟我说,你如果非逼我喝,信不信我吊死在你门口。”
陈红叶气得扬起了巴掌,对上她发狠的眼神时,终究没敢落下,只跺跺脚跑了出去,“你个悍妇,你给我等着!”
她跑出去时,差点跟陆小言撞个满怀,陆小言忙往一边躲了躲,陈红叶没好气地瞪了陆小言一眼,“没长眼睛啊。”
说完,自个跑出了小巷。
赵大妞身形僵硬,手指微蜷,脸上的怒意敛去后,这才扭头往后看了眼,见是陆小言,她有些惊讶,“小言,是你呀。”
陆小言忙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赵大妞清楚她肯定听到了,两娃还小,也听不懂,她也没藏着掖着,说:“没事,这几天她时不时就要闹一回,我早习惯了。”
她神色虽然平静,目光却透着一丝疲倦,陆小言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几天她经常闹吗?”
赵大妞不太在意地说:“嗯,想让我打胎,头胎我不是生了俩女娃吗?现在又怀一胎,非说我肚子太圆,只有尖肚子才生男娃,我的不仅圆还大,肯定跟上胎一样,还是俩女娃,想让我吃药流掉。”
陆小言只觉得荒唐,怕她真听陈红叶的,语气都急了一分,“这都好几个月了吧?吃药怎么可能打得掉,真听她的去喝药,搞不好会闹出人命。”
虽然知道有重男轻女的,陆小言却没想到这个现象这么普遍,原身因为是女娃,十几年都抬不起头,赵大妞因为头胎是俩女娃,如今竟要单凭肚子的尖圆,就让她打掉孩子,简直愚昧,是男是女分明是染色体决定的。
“五个月了,都有胎动了,我肯定要生下来的,你放心,不会有事。”嘴上说的笃定,赵大妞的神情却很疲倦,她主动转移了话题,不想多提,“你咋来了?你家傅北是不是没事了?”
“嗯,没啥事了,钱没用完,我先把你的还给你。”
陆小言将钱递给了她,又道了声谢,随即笑着看向两娃,“这就是你家大花儿和小花儿吧?小小的,真可爱,完全分不出老大和老二。”
两人都穿着碎花衣服,头上扎着小揪揪,五官则随了赵大妞他男人,眼睛挺大,眉毛很细,小脸也白净,长得十分秀气。
大花儿胆子小一扭头,扑到了赵大妞怀里,搂住了她的腿,小花儿性格更像赵大妞,正好奇地盯着陆小言,黑白分明的眸乌溜溜的,瞧着很可爱。
见她提起两个娃娃,赵大妞脸上这才带了笑,对两个孩子说:“叫姑姑。”
小花儿很乖,也不怕生,奶声奶气喊了一声,老大则偷瞄陆小言一眼,对上陆小言含笑的目光后,白净的小脸刷地红了,将脸埋回赵大妞腿上,小手也抓住了她的衣摆。
陆小言笑着摸了摸两人的脑袋,从兜里掏出几袋饼干,一人给了三袋,大花儿这才偷瞄她一眼,眼神仍怯生生的,目光里夹杂着一丝好奇。
饼干多金贵呀,赵大妞忙“哎”了一声,“给她们就浪费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特意给她们带的,让她们吃吧,含糖量不多,不要紧。”
赵大妞让两个孩子道了声谢,招呼着她进屋。
陆小言牵住了小花儿的手,小丫头很乖很配合,随着她进了院子,她大着肚子还要去倒水,陆小言忙拦住了她,“我不喝,不用张罗,你快坐下吧。”
两人都看到了桌上的堕胎药,赵大妞伸手端了起来,直接倒在了屋檐下的扫帚旁,回屋后,才上下打量一下陆小言,脸上带了点笑,“果真变了。”
陆小言心中一跳,“什么?”
“刚刚我去捡柴时,遇见了邻居,都在说你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之前遇见人都是躲你爹娘身后,是个不长嘴的,现在见了人还知道t叔婶的喊,嘴甜了。”
陆小言揉了揉鼻尖,“之前我胆子小,不敢跟人说话,人总要长大的。”
“是啊,总要长大。”说完这句,赵大妞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她有三个哥哥,家里就她一个闺女,因为她年龄最小,出嫁前一直是家里的宝贝疙瘩,直到嫁了人,生了孩子,才算真正长大。
她不自觉叹口气,又若无其事转移了话题,“分家后,还习惯吗?”
陆小言点点头,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陆小言一直在思索画连环画的事,她也想尽快赚钱,总不能天天吃傅北的,傅北孝敬两老是应该的,毕竟将他养大了,没道理一直养着她。
这个年代信息匮乏,娱乐消遣十分少,连环画图文并茂、故事性强,也方便阅读,据她所知,不论城市还是农村,不少人都会买一本连环画。
她本来就喜欢画画,不如往出版社投稿试试,说不准能赚点生活费。她学了很多年画画,只画画对她来说不难,难的是主题的选定,故事的编写。
原本陆小言还在发愁写什么,如今倒是有了想法,不论是原身的遭遇,还是赵大妞被要求打胎的经历,都并非个例。
她既然要画连环画,不如结合现实,好好宣扬一下人人平等的思想,如果能起到一定的教育意义,也不算白忙活。
真正下笔前,陆小言打算再收集一下素材,原身出门不多,对村里的事,知道的不算多,隐隐记得陆钉他娘,见她儿媳妇总生女娃,曾溺死过一个刚出生的女婴,她欠秦奶奶的豆腐钱,还没还,今天正好要去她家,倒是可以问问她。
陆小言拿了一斤盐,又拿了一斤粮食,直接去了秦奶奶家,她过来时,秦奶奶刚将黄豆磨成粉,正将刮下来的榆树皮一一捣烂。
她家大门敞着,秦奶奶一眼就瞧见了她,招呼了一声,快进来,陆小言笑着进了门,将盐和粮食,一并放在了桌子上,“奶奶,我来还粮食啦。”
见她还拿了盐,秦奶奶一愣,“你这丫头,给粮食就算了,还拿盐干啥。”
一斤盐都要一毛五,比她三块豆腐都值钱,秦奶奶板起脸来,“快拿回去。”
陆小言笑着说:“您快收下吧,当初找您赊账,您还特意给我切了三块大的,都不怕我还不起,我都没跟您客气,您腿脚不利索,去一趟供销社不容易,就收下吧,我一个人在家挺无聊,还想听您讲讲故事呢。”
秦奶奶的儿子是战乱时没的,男人走得也早,这二十年,全靠村里的帮衬,才将日子过下来。
她内心感动,也没再说拒绝的话,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了下来,“想听什么,你尽管说,奶奶给你讲。”
陆小言将自己想画连环画的事,说了一下,“我想多搜集点故事,奶奶阅历丰富,多给我讲讲吧。”
“那就给你讲讲。”秦奶奶顺便休息一下,讲了会儿,歇够了,边刮榆树皮,边给她讲。
陆小言好奇地凑了过去,一时没认出来,“这是啥?”
“榆树皮呀,捣烂放锅里煮,能煮糊糊喝,还能磨面擀面条呢,这可是好东西,六零年饥荒时,养活不少人呢。”
陆小言这才从原身记忆里扒拉出这事,原身还吃过呢,远的不提,今年王月勤就磨了不少榆树皮面,只不过她吃的是面条,看见树皮一时没想起来。
早知道这个时代,老百姓过得都苦,陆小言还真没想到,能苦成这样。她一呆就是一上午,还帮着秦奶奶将榆树皮全捣烂了,直到中午该做饭时,她才回去,秦奶奶还硬是塞给她两块豆腐。
家里正好买了油和锅铲,陆小言打算炒个豆腐。
她其实不太会做饭,家里请的有做饭的阿姨,直到奶奶病倒后,陆小言才学了煲汤,她学的最多的其实是甜食,还是因为奶奶爱吃,她大一那年,奶奶因为偷吃糕点,病情忽然加重了,为了让奶奶在控制住病情的情况下,吃点喜欢的,她才学着做各种低糖低脂的糕点。
常规的炒菜她其实没怎么做过,好在有原身的记忆,简单炒个菜、煮个面还是可以的。
她先将杂粮面拿了出来,活了活面,又切成了一条条的,动作虽然慢,倒也像模像样的。
切好面条后,她才给大锅烧火,水开后,暂时没煮面,怕下太早面会坨,小锅烧干后放了油,将豆腐煎了一下,香喷喷的豆腐煎好后,她将三分之二盛到了盘子里。
另外三分之一她夹到了烧饼里,就着烧饼先吃了,估摸着他们该回来时,她才将面下到锅里,不一会儿,门外果然传来了动静,是王月勤和陆大山回来了。
陆大山说了句,“好香。”
“我煎了豆腐,面这就好,娘,你盯一下面吧,一会儿你来盛。”
王月勤说:“咋煮这么少?”
陆小言说:“我吃的烧饼,已经吃过了,锅里是你和爹的,我奶他们肯定会过来,我出去消消食,把门给你们锁上,一会儿他们过来,你们别理,也别出声,吃完饭好好歇息一下,下午还得干活呢,没必要跟他们起冲突。”
真要是闹一中午,下午再顶着太阳去干活,身体肯定扛不住。
因为分家的事,陆大山和王月勤都挺心寒,也不想再跟他们纠缠,听话地点了点头。
陆小言锁了门,刚走出没多远,就瞧见田桂凤气势汹汹地来了。
见大门锁着,田桂凤皱了皱眉,“不是说搬这儿来了,咋没回来?”
刘蓉眼尖,一眼瞅见了人,连忙指了指北边那一排房屋,“草垛旁那个像不像小言,哎,拐里面去了,就是她,我看到侧脸了,嘿,还穿上了新衣服,显摆个啥,大中午的,不在家做饭,干啥呢?”
田桂凤三角眼一眯,一拍大腿,“这死丫头,现在鬼精鬼精的,肯定躲咱呢,走,追上去。”
等他们走到草垛旁,早没陆小言的身影了,几人继续往前追,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回到门口时,门还锁着,人压根没回来。
太阳越来越晒,也没风,一圈找下来,人都要烤熟了,别人都做好了饭,饭菜的香味也飘了出来。他们本就饥肠辘辘的肚子,更饿了,田桂凤憋了一肚子气,下午还得上工,总不能不吃饭,只能沉着脸回了家。
陆小言则来到了河提上,正坐在梧桐树下乘凉,远处是一望无垠的玉米苗,近处是一条绿波荡漾的河流,这时没啥污染,水中的鱼儿都瞧得一清二楚。
下午也是这样,下工后,田桂凤他们没咋耽误,将锄头、镰刀啥的放家里,喝了口水就来了,结果大门还锁着。
田桂凤不信邪,让人继续去村里找,她则守在了门口,暮色逐渐四合,最后一丝亮光也被黑暗吞没,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仍没个影儿,院子里黑漆漆的,田桂凤蹲在门口,被蚊子咬得满身包,简直要抓狂。
此时,陆大山和王月勤早吃完了,两人很听陆小言的话,吃饭时,都没敢发出太大动静,吃完也没刷锅,躺床上休息去了,陆小言此时,正舒舒服服在秦奶奶家听故事。
接下来一连两天都是如此,田桂凤简直要气死了,气儿子儿媳不中用,连人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