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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人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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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人绞着帕子不肯坐:“我们娘俩天生带股味儿,夏天尤其重。村里人说……”
    她喉头动了动,“说是狐妖转世。”
    女孩“哇”地哭出声。
    徐妙云连忙递上帕子,却被妇人拦住:“别沾手,这味儿洗不掉。”
    马淳蹲下来平视女孩:“伸手给我看看。”
    女孩迟疑地伸出胳膊。
    马淳注意到她腋下的衣衫颜色更深,皮肤上覆着细小的鳞屑。
    他轻轻按了按淋巴结,女孩疼得一哆嗦。
    “不是狐妖。”马淳起身净手,“这叫狐臭,是汗腺分泌异常所致。能治。”
    妇人猛地抬头,帕子掉在地上:“真能治?”
    徐妙云取来一包晒干的香薷:“先用这个煎汤擦身,能缓解气味。根治需要手术,得等调理半月后。”
    “手术?”妇人脸色发白,“啥叫手术?”
    马淳摇头:“只在腋下开两个小口,剔除病变汗腺。术后三日就能活动。”
    他见妇人还在发抖,补了句,“傅国公家的小姐去年做过,如今能穿纱衣赴宴。”
    这谎撒得巧妙。
    徐妙云瞥了丈夫一眼,低头忍笑。
    妇人终于松口气:“诊金要多少?”
    “一百文。”
    “一百文?”妇人惊呼,“前街张大夫开的香粉都要二两银子!”
    马淳道:“那些香粉掩臭反伤肤,不如不治。”
    他写好处方递给徐妙云,“今日先带药汤回去,五日后复诊。”
    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那孩子手上的掐痕……”她低声道。
    马淳正在案前整理药材,闻言抬头:“狐臭在如今这世道,对女子而言尤为残酷。”
    徐妙云走到他身旁坐下,“方才那小姑娘,怕是没少受欺负。”
    “岂止是欺负。”马淳将晒干的香薷细细碾碎,“狐臭患者常被视作不洁,婚嫁都成问题。前朝就有女子因体味被夫家休弃,投井自尽的。”
    徐妙云指尖一顿:“这么严重?”
    马淳点头:“尤其在夏季,气味更重。寻常人避之不及,患者往往遭排挤。孩童无知,更会肆意欺凌。”
    徐妙云望向门外:“方才那妇人说村里人称她们是狐妖转世。”
    “愚昧之言。”马淳冷笑,“不过是顶泌汗腺分泌异常,与妖魔何干?但世人总爱将不解之事归于神怪。”
    他取出一张新纸,蘸墨画起解剖图:“你看,病变汗腺在此处。手术时只需开小口剔除,伤口愈合后几乎不留痕迹。”
    徐妙云凑近细看:“傅家小姐当真做过?”
    马淳笔尖微滞,随即笑道:“自然没有。但若不这般说,那妇人怎敢让女儿动刀?”
    “你呀。”徐妙云摇头,“不过也是善意的谎言。”
    马淳忽然想起什么:“妙云,你去准备些薄荷与金银花,制成香囊。下次她们来时相赠,可暂掩气味。”
    徐妙云应声起身,忽又停步:“夫君,那孩子脖颈上的黄渍……”
    “汗液与细菌作用产生的色素沉淀。”马淳头也不抬,“待手术后自会消退。”
    门外忽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马淳抬头:“这个时辰,会是谁?”
    铜铃再响,进来的是傅忠。
    他大步流星,腰间玉佩叮当。
    “马兄!我家夫人有喜了!”他嗓门洪亮,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马淳与徐妙云同时起身:“恭喜!”
    傅忠搓着手,络腮胡都掩不住笑意:“多亏马兄妙手。不过……”
    他压低声音,“夫人如今害喜厉害,吃什么都吐。”
    马淳了然:“我配些止吐药,你带回去。”
    傅忠凑近药案,忽然皱眉:“什么味儿?”
    徐妙云解释:“方才接诊了一对狐臭患者。”
    傅忠恍然,随即压低声音:“马兄,这病真能治?我有个远房表妹也为此所困,至今未嫁。”
    马淳笔下不停:“半月后可安排手术。”
    傅忠大喜:“那敢情好!我这就回去告诉姑母。”
    他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走,临走还顺走了案上一块茯苓糕。
    徐妙云望着晃动的门帘,轻笑:“傅世子还是这般急性子。”
    马淳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她:“止吐药加些陈皮,更利服用。”
    夕阳西沉,医馆终于安静下来。
    徐妙云打开电灯,医馆亮堂起来。
    她忽然道:“夫君,你说那小姑娘回村后,会不会又遭嘲笑?”
    马淳正在研磨药粉,“难免的。世人偏见非一日可改。”
    “若能早日手术……”
    “急不得。”马淳摇头,“需先调理体质,否则易感染。”
    徐妙云望着跳动的灯焰,轻声道:“明日我多做几个香囊吧。”
    夜色渐深,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
    马淳洗净手,“其实狐臭在胡人中常见,本不算大病。只是汉人少见,便视为异类。”
    徐妙云若有所思:“就像西域人瞳色各异,在咱们这儿就成了妖怪。”
    “正是此理。”马淳吹灭灯,“睡吧,明日还有患者要来。”
    黑暗中,徐妙云忽然问:“夫君,若咱们生个女儿,将来她会嫌弃这样的病人吗?”
    马淳沉默片刻,认真道:“我会教她医者仁心,众生平等。”
    ……
    次日清晨,露水未干时,医馆门又被叩响。
    这次是个书生模样的青年,面色尴尬地站在阶下。
    “大夫,在下……也有体味之症。”
    马淳将他让进屋:“何时开始的?”
    书生低头:“去岁乡试时,同舍考生说我夜间气味熏人。后来……后来便无人愿与我同住。”
    徐妙云递上茶,书生接过时手微微发抖。
    马淳检查后道:“症状较轻,不必手术。用药浴即可缓解。”
    书生如蒙大赦,连连作揖。
    送走书生,徐妙云轻声道:“看来患者比想象中多。”
    马淳点头:“只是多数人羞于求医,听说我能治,估计都会过来。”
    日头渐高,街市热闹起来。
    午时刚过,那妇人竟带着女儿提前来了。
    女孩换了干净衣裳,但脖颈仍缩在立领里。
    “大夫,我们想了想,还是早些来。”妇人局促道,“村里孩子昨日又朝她扔石头……”
    女孩低头站着,手指绞着衣角。
    马淳温声道:“无妨,我这就准备药浴。”
    徐妙云牵起女孩的手:“跟我来。”
    后院的木桶里热气蒸腾,飘着草药香。
    女孩起初畏缩,渐渐在徐妙云轻柔的动作中放松下来。
    药水染成淡褐色,女孩皮肤上的鳞屑慢慢软化。
    前堂,妇人小声问:“大夫,手术那日……疼吗?”
    马淳宽慰道:“会先用麻沸散,睡一觉就好。”
    妇人低头抹泪:“她爹死得早,就剩我们娘俩相依为命。若她能像个正常孩子……”
    马淳递上帕子:“会的。”
    药浴持续了半个时辰。
    出来时,女孩头发还滴着水,但神情松快了些。
    徐妙云给她梳头,发现她耳后有道结痂的伤痕。
    “这是?”
    女孩瑟缩一下:“他们用树枝打的。”
    徐妙云手上动作更轻:“以后不会了。”
    夕阳西下,母女俩告辞离去。
    这次女孩走到门口,回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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