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野从桌上拾起一根竹签。
上面写着【二十五天雷无妄】。
“天雷无妄……”
这不是一个好的卦象。齐野知道，这一卦在易数中，为下下卦。
他翻到竹签的背面。
上面果然写着：
【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目下只宜守本分，妄想扒高万不能】
事有不利啊……这就是天数么？
他怔了一会。
“这位大人，且让小道为您解签？”
或许是发呆的时间有点久，对面穿着一身道袍的算命先生心中有点嘀咕，却还是拿出了相当职业的态度：“看大人面容，似乎有些事务缠身，或许小道可为大人解忧。”
为我解忧？
齐野微微摇头，如果是你的祖师或许还能，你么……
术法神通，已经是消散多年了，面前这个看似有些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没有什么神通在身。
他将竹签放回去，从兜里掏了几文钱，刚要丢下，忽然心中起了一点念头。
即便下下卦象，也应该有转机才对。
“再借骰子一用。”
在算命先生惊讶和失望的眼神中，齐野又抓起骰子，心中想着即将要做的事情，凭空一掷。
骰子落在桌上滚动几下，四点。
“九四，可贞，无咎……”
倒是与他现在的情况颇为相似。
“坚守正道，可以免过么……”
但什么又是正道呢？
“大人，您……”
齐野叹了口气，在袖中抓了一把铜钱，也不数，直接丢在算命先生面前的桌上。
铜钱滚动、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谢了。”
他转身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身后，算命先生大喜过望。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大人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
齐野当然不是什么大人。
他是王恭厂的一名工匠，负责火药的制作。
王恭厂位于京城西南，由工部管辖，是京城中六处火药作坊之一。
像他这样的工匠，王恭厂中有三十多名，此外还有若干帮工。
要说他在什么人面前可以称大人么……
明朝工匠没什么地位，也就只有那算命先生，看在铜钱的份上，会美言几句罢了。
整个王恭厂，或许只有那太监，可以被称为是大人——
还得是在工部诸位大人不在的时候。
但是像他这样的人，却又十分稀少。
【仙骨】。
齐野是在几年前，才知道自己有仙骨的。
那时候，他还是王恭厂的一个帮工，平日里活儿极多极重，得的酬劳又不多。甚至连字都不认得几个，工匠们在配药的时候，也都会将他这样的帮工赶走。
对此他倒是没什么怨言，法不轻传，尤其他们做的还是火药。
这东西，乃是专供各地军队的玩意，每当爆炸时，都声震四野、砖石纷飞，威力极大。按工部王大人的说法就是，此物事关军机，不可轻忽！
就连工匠们的学徒，想要得一道秘方，都要经过反复考验，不仅要给师父端茶倒水、勤恳伺候，还要过得了工部大人们的那一关。
而他则不同。
在得了仙骨之后，靠着听取他人心声，齐野学会了认字，得知了火药的配方，还对其进行了改良。
此事依次被管事太监、工部官员、工部尚书董可威得知，因此他就摆脱了帮工身份，成了王恭厂中一名工匠。
其他工匠对他面上和善，但那只是看在工部大人们的面子上罢了——
在仙骨加持下，齐野对此非常清楚。
然而他并不在意。
因为先生。
先生告诉他，世界上有许多的人，他身边的人无论身份地位，与其他的人并无不同。
所有人的意念融为一条大河，常人都被约束在其中。
而拥有仙骨的人，则如同河水中的鱼儿一般，可以任意游荡，从中读取到他人的喜怒哀乐，甚至对其进行引导，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齐野，你既然生而有仙骨，就已经不是常人，应该有更大的志向。”
先生是这样跟他说的。
当时他懵懵懂懂，询问先生——更大的志向，难道不是入朝为官、造福一方吗？
先生却告诉他，朝代只是暂时的，在大明之外，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而且，尽管如今的凡人没有修习术法神通的能力，却未必就要比他差了。
“仲尼也是凡人，如今朝堂上的，也都是凡人。世界终究是凡人组成的。”
“要发挥仙骨的用处，就不能脱离他人。”
因此，齐野最终没有离开王恭厂，只是稍稍引导了其他人的念头，让自己摆脱了贱籍，并做了工匠头儿。
尽管资历有所不足，但他的技艺，已然得到认可，做个头儿并不困难。
火药威力极强，未来必然会对世界产生极大的改变。
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或许能够做出极大的成就，不弱于以往的仙人——至少可以与其中一些相比吧。
于是，当董部堂找到他，想让他做出威力更强的火药时，他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
“齐师父来了。”
进入王恭厂，工匠和帮工们跟他打着招呼，齐野点头答应。
“头儿，有人找你，在账房。”
一个帮工凑过来说道。
有人找……
这显然不对。
王恭厂乃是工部管辖，事关军机，不会有什么外人冒冒失失地找过来。
都会被外面把守的士卒拦下。
进入这里的，除了工匠之外，就是工部的人，或者是大内派来的人——能进入账房，魏忠贤手下？
不，魏忠贤手下肯定有具体的身份……
“是谁？”
“我不认识，他只说与大人相识，又说大人见了他就明白了。”
他没有说谎。但从他的念头中，齐野也未能读出来人的面貌。
至于周围其他人的念头中，这个来人似乎也是隐身了一般……
齐野愣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快走几步，来到账房。
他看到了一个人。
尽管是第一次见面，但他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对方，也有仙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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