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的事》 第1章 2011年夏,g城以南134公里island。 私人游艇“a”正缓缓从island出发,前往最佳潜水点。游艇劈开海浪,强大的发动机轻松推动它200英尺的身躯轻松向前航行。 碧海蓝天,正是出海的好日子。 游艇上聚集着一群年轻人,欢笑声混合着酒香,比海浪还轻快。 一架黑色直升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默默跟随着它,往海中央去。 抵达目的地,艳阳把不安分的海面照得发亮a稳稳当当地卧在浩瀚大海中央,像一位正在午休的优雅淑女。 客人们都在主甲板的超大泳池内游泳,或躺在沙滩平台上一边饮酒聊天一边晒太阳,而a的主人卢漫却一个人站在潜水站。 她穿水母衣的时候往天空望了一眼,黑色直升机嗡嗡作响,高高在上,并没有要降落的意思。 卢漫把潜水镜拿在手里,对着直升机笑,挥挥手。 “干嘛呢你?生日会主人溜到这儿自个儿待着,要下水啊?”蒋铮青来得悄无声息,手里拿着酒杯轻轻晃动着,比基尼之外的白皙肌肤一点都不吝啬,展现在卢漫面前。 卢漫看了她一眼没回答,继续向直升机招手,示意它降到游艇的停机坪上。 蒋铮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直升机继续在天上盘旋了一会儿才慢慢靠了过来。 这颜色,这傲娇又矫情劲儿,除了游家小姐还能是谁。 蒋铮青心中翻了个白眼,一口闷下酒杯里剩余的酒,卢漫笑容满溢地往停机坪走去。 直升机稳稳当当地降落,降落时的声响将主甲板上的客人们都吸引了过来。 机舱驾驶位上坐着位年轻的长发女人。这女人没戴飞行帽,单架一副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不爽。素色衬衣被海上烈日映得发光,挽起的袖口里细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j家腕表,正是去年今天卢漫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们同月同日生,卢漫大她三岁,今天也是她生日。 卢漫站在机舱外,优雅的笑容不减,也不催促她快些出来。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看,温和又从容。这副任她做什么都顺着来的态度倒是让机舱里的人坐不住,“哼”一声打开机舱的门。 她和蒋铮青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群朋友全围了上来: “行啊你,去年是悬崖滑翔庆生,今年都弄上直升机了!” “你来迟了,得罚!” “罚酒罚酒!” 来者和他们一样是客人,却在一瞬间成为众人的焦点。 一群老友起哄,被起哄的人还没搭理,卢漫就忍不住开口主动解围:“别闹,你们知道小念酒量不行。” “哎哟喂!这是灌了陈醋还是炸了胆汁,味够重的。”众人托腮的托腮,捂心口的捂心口,牙和小心肝都被她弄软了。 “就知道今天你们又要秀恩爱。每年我们都把一二三四五六房放家里自个儿待着,你们倒是年年不落地晒幸福。成,反正我扛了好几箱酒来,红橙黄绿青蓝紫,要什么颜色都有,不醉不归!” “行了你,记得去年吗?第一个往海里吐的可是你,我刚浮潜回来差点吐我一脑袋。要不是我捞着你你就栽海里喂鱼了。” “别埋汰我了行吗?那都是你火力不集中,小漫这酒量咱们得团成团,拼成机关枪扫才行。” …… 一群人都喝到微醺,脸色泛红,平日里都是没人敢管的财团公子小姐,这会儿平辈朋友的生日派对少了家长,更是让她们往云霄宝殿上闹。 若不是卢漫反感,这游艇上肯定得有一堆二三线明星来陪玩。 少了些灯红酒绿莺莺燕燕,这帮十多年的老友也不好对彼此胡来,除了晒太阳游泳再潜个水,就只有在喝酒上找乐子了。 两位寿星都到场,场也热得差不多,群魔就要乱舞。 只是从天而降的这位依旧死着一张脸没说话。 这位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像座火山随时准备爆发的大小姐便是卢漫的小女友,游炘念a中的a,酒店帝国lotus集团董事长家的大小姐。 富豪家族游艇直升机,更是朋友圈子里的核心人物……看这行头就知道游炘念的人生注定五光十色。 今天刚满24岁的游炘念几乎拥有世界上所有让人抢破脑袋的东西——让路人撞树的美貌,与名模比肩的火辣身材,家中富可敌国,恩爱秀得撑死狗。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玛丽苏小说都不带这样写的。偏偏还格外聪明,高智商高学历,学什么会什么。 只有一点,脾气不太好。 要不怎么说她上辈子肯定和老天爷有点什么交情。平日里乐意的时候装点儿假笑能骗骗人,不乐意的时候抡起酒瓶子往人脑袋上砸。脾气烂成这样,14岁那年还能和天使一般好脾气的卢漫搅和到一起,彼此怎么看对方怎么顺眼,承一些损友“仨月分手”的吉言,两人风风雨雨竟携手一起到了第十年。 当然,觊觎她的人满山满谷,站在锅边眼巴巴守着卢漫的也不少,蒋铮青就是常年拿着锅铲准备随时准备翻个底朝天的那位。 蒋铮青家世显赫,也是连锁酒店东家大小姐。还没卢漫什么事的时候蒋铮青就和游炘念对上了。 相似的出身,共同的性取向,实力不相伯仲又偏偏狭路相逢,二人各自占山为王多年。明着暗着斗了不少回也没分出个输赢,最后还是以游炘念抢了她的心头好,将卢漫收入囊中,吹响了第一回合胜利的号角。 蒋铮青眼睁睁看着喜欢多年的人和自己的死敌出双入对这么多年,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无从考究。嘴上说得漂亮,“我和卢漫是今生今世的好朋友”,倒也真没越雷池半步,就这么静静待着,可与她“今生今世的好朋友”最爱的女朋友依旧是白眼来斜眼去的。 她和卢漫能不能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尚不可知,但和游炘念下辈子肯定还是仇人已经板上钉钉。 游炘念烦这人卢漫不会不知道,以前都很听话,只要游炘念在场,绝不会主动叫上蒋铮青。可今天是她们俩人共同的生日,还在百米高空游炘念火眼金睛一眼就瞧见蒋小姐无比暴露的那抹白肉,所有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幸好开的不是战斗机,否则她非直接投导弹下来轰炸不可。 蒋铮青去按摩池里舒缓舒缓筋骨,好友们互相闹着,卢漫将游炘念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小礼盒。 “送你的生日礼物。”卢漫眯起眼笑,比她脑袋后面的白云还好看。 游炘念没摘墨镜,打开盒子一看,钻戒。 没戴墨镜的众好友差点被鸽子蛋晃瞎眼,“哦哦哦”地起哄,有节奏感地一同喊道:“求婚!求婚!下跪!下跪!” “怎么着。”游家小姐平日里不爱笑,一笑倒是特别招人喜欢,“真求婚?” 卢漫说:“看你意思,要答应就真求婚,要不愿意就当普通生日礼物了。你要拒绝也别这会儿拒绝,人都看着呢。” 好友围了一圈又是尖叫又是拍照的。 游炘念把戒指从盒子里取出来,捏在指尖上,笑容不减。 “挺漂亮。”她说。 卢漫:“比不上你。” “哦——答应!答应!答应!结婚!结婚!结婚!” 蒋铮青裹着浴巾,一身水,站在主甲板上往下看,气氛极好。 所有人都以为游炘念就要把戒指戴在手指上之时,她突然转过身对着大海,一甩胳膊把戒指丢进了海里。 众人:“…………” 卢漫:“……” 连蒋铮青都傻眼了。 游炘念脸上的神态不变,就跟刚才丢掉的不是大几百万而是一坨屎。 她靠近卢漫,保持微笑道:“我这半年足不出户,什么也没买,连个顺口的食物都没舍得吃,就是为了今天把你一直想要的直升机买来讨好你。怎么着,我恶心什么你就故意端什么上来是吧。之前姓蒋的在你家过夜你说是因为她生病了走不了,行,我没话说,我还没那么不懂事。那今天又算什么意思?丫是来宣战的?想怎么战?海陆空随便她挑,只要她敢。别磨磨唧唧尽出损招,也不怕恶心人?” 游炘念的声音不大,周围人听不太清楚具体内容,不过也不用知道内容,看着态势就知道她大小姐脾气又发作了。 卢漫望着她没说话,游炘念转身就走,大踏步往直升机方向去的时候抬头和蒋铮青狠狠一对视。 蒋铮青面部抽动了一下,笑了。 游炘念一个冷笑还没撑起来,只听身后一声惊呼,游炘念回头看时卢漫的身子已经悬空,没有任何犹豫,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往海中一扎,“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姐姐!你干嘛呢!”好友们扒着往下看。 “捞戒指?” “这哪捞得回来啊?” “今儿浪这么大,有没有暗流啊,只穿着水母服和潜水镜就下去了?” 游炘念愣了愣,把墨镜摘了,站在游艇边不动弹。 一群人围着往海里看,海水清澈,几群鱼游来游去看得一清二楚,就是没见着卢漫的身影。 音乐声依旧,只是当下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大气不敢喘。 游炘念一声不吭,憋红了眼。 大家都知道卢漫水性好,圈子里就她胆子大,潜水时恨不得往地核里钻,要是碰上鲨鱼攻击指不定还能反手把鲨鱼捅死。可再厉害,大海捞针这种事儿还是有些不切实际。一圈人都静静等着她上来,时不时偷看一眼游炘念。 甭管捞没捞着,游大小姐的暴脾气这会儿该歇了。 半天过去依旧没影,蒋铮青有些站不住时,游炘念扒了潜水装备就要下去。她水性一般,基本上下水都是给卢漫拍照去的。一冲动就往下扎闹不好是真要出人命。 大家正要把她哄回来,提议开潜艇去找人时,卢漫破水而出,深深吸了一口气,往游艇的方向游。 众人紧绷的神经这才舒缓了些。 卢漫爬上游艇,把潜水镜推至头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径直往游炘念身前去。 “呐。”她摊开手掌,那枚戒指好端端地躺在掌心,“别再把它弄丢了,你也舍得。” 不光游炘念,所有人都傻在原地: “这都能找回来……” 海水顺着卢漫优美的脸部曲线往下淌,汇集在下巴上,滴滴答答。她一双丰满的唇沾着水,亮晶晶的。她一直凝视着眼前的人,好像地球上就这么一个人似的。 游炘念看了她半天,没说话,拿着戒指向主卧室走去。 夕阳缓缓降入宽广的海平线,天际被烧得通红。 不多时,夜□□临,海上是一望无际的死黑。 蒋铮青喝了好几杯酒,有些闷。 海上什么都看不见,像个巨大的黑口袋将她们套在里面。 只有她们这一艘游艇亮着灯火,蹦着音乐。 大家一边喝一边聊以前的趣事,顺便拓展一下家族生意,友□□业两不误。 只是俩位主角已经有好一阵子不见踪影。 “她们俩,还用说么。” 蒋铮青听见有人在讨论卢漫和游炘念。 “肯定携手翻云覆雨去了。你以为楼上的大卧室是为什么准备的?” 潮湿的海风,明亮的月,曲卷成花的床单,桃色的细嫩脖颈。 游炘念紧紧抓住床单,闷哼了一声,又松开…… “你怎么尽想这些?今天一二三房都不在,寂寞么?” “谁啊?我?寂寞?可能么?” “怎么着,得往回走了吧?” “我看行,今晚我还得去陪个长辈,回去洗个澡,散散酒味。” 屋里没开灯,窗户都开着,月光透进来,卢漫半坐在桌面上,挺了挺腰,低头看了眼游炘念。 游炘念皱着眉,被呛着,咳了一声,没说话,用手背抹了抹下巴,很认真地继续。 这么多年都是卢漫伺候着她,偶尔主动一次,技法生疏。 卢漫抚摸着她的脑袋,十指深入她的发丝间,将她的脑袋带得更近一些…… …… 两人再现身时都已经快回到g市了。 游炘念换掉热裤,一条长牛仔裤把她修长的双腿裹了起来。 只是有些红肿的唇无法掩盖。 大家望过来的目光十分暧昧。 “膝盖疼吗?”有人嘴贱问了一句。 “滚!”被游炘念狠狠踹了屁股。 卢漫去倒酒时有人跟上来问:“我特好奇,你是怎么把戒指捞上来的?茫茫大海,你也忒厉害了。” 卢漫放下酒杯,笑着把鸽子蛋拿出来。 “哎?小念没戴上?”朋友诧异。 卢漫狡黠道:“这是planc。” 第2章 黑暗中裂出一条缝隙,缝隙之间透出灿烂的光,离g城越近,那光就越明亮。知道那明亮来自g城的灯火,似乎能听见车水马龙,觥筹交错。 游炘念坐在游艇酒吧里往海岸线眺望,g城近年来发展迅猛,写字楼拔地而起,各大集团抢占海边的风水宝地,她们游家的lotus集团的招牌矗立在最中心。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天上地下,一眼就能看见红色的“lotus”几个大字。字是她的亲笔写的,爸爸很喜欢,便让全g城人都看见。 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不知是海风还是汗水。 卢漫的香水味残留在她身上,一直往她嗅觉里钻,明媚又平稳的香。 弧形的海岸线安安静静,包裹着灯火,压抑着神秘的力量。 卢漫去洗澡了,游炘念打算回家再洗。 “嘿。”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她没回头,侧了侧目光。 刚才嘴贱问她膝盖疼不疼的挂名好友陈姝拿着杯坐到她身边。 “一会儿上哪儿玩去?”陈姝好酒,今晚已经喝了不少,说话声音都拔高一节,“我就说别这么快往回走,你看,才八点。” “不玩了,我得回去。”游炘念点根烟。 “啊?这就回去了?怎么着,你爸妈给你买了红内衣红内裤让你回去试穿么?”陈姝笑,游炘念可没笑。 陈姝咳嗽了一声,四周看了看,靠近道:“说点正事。昨天你没去公司,我和人事头儿吃了顿饭,听她们说你们家二小姐和小少爷就要到公司报道了,这是真事儿吗?” 陈姝甩手砸了颗重磅炸弹下来,结果游炘念那儿风平浪静,什么反应没有,接着抽烟。 陈姝在她们lotus集团旗下的m酒店不过是一名小主管,还指着游炘念把她往上托,这大小姐脾气再大她也得哄着。 “我说你怎么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剑尖都指着你后背了你倒是喘口气啊。” 游炘念眼皮抬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看了陈姝一眼,似笑非笑地:“怎么说?” 陈姝见她终于搭理自己了,压低了声音往游炘念眼前儿凑了凑:“你家老爷子这是老来得子,我国什么国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虽说咱们叔叔阿姨也是受过高等教育思想先进,可也背不住这骨子里的重男轻女。就算二小姐你可以不在乎,但还有小少爷呢。这姐俩是双胞胎,都说双胞胎心眼儿长在一起,劲肯定往一处使。眼看也二十了,劲可是越来越大。我这人说话直,你担待点儿,我也是看咱们两家的交情才跟你说这些。”她看着游炘念的脸越来越黑,知道她肯定往心里去了,趁热打铁道: “别到头来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全成了为别人做嫁衣,就算是亲弟妹也得防一手。这年头别扯什么血脉亲情,攥自个儿手里的才是最踏实的,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吧?啊?” 游炘念笑着点点头,陈姝跟着笑,又将起话头时,游炘念一低手,将烟头灭在陈姝的酒杯里。 陈姝:“……” 从游艇上下来时游炘念脚下有些晃,没站稳差点儿摔倒,幸亏卢漫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尽管这一天各种破事踏着本命年的大道来得很有节奏感,不过灭了陈姝之后心情有所好转,想起卢漫为了她下海捞戒指这事儿挺感动,这会儿看见她这张漂亮脸蛋更是心里甜蜜。 就算再过十年,卢漫这个人都不会让她腻味。 “这会儿心情好点了?”卢漫勾住她几缕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夹到她耳后,“你这脾气得改改。” “怎么着,嫌我脾气大了?”游炘念嘴角含笑,“当初是哪个不要脸的死活要拐骗未成年少女?” 卢漫抱住她的腰:“当初我也是未成年少女好吗?而且谁拐骗谁呢,这事儿得说明白。” 见一群人也从游艇上下来往她们这儿看,游炘念有点不自在地把卢漫往外推:“行了,明天下午我再找你说明白,到时候给你一桩桩一件件算清楚,连同今天的事。” “明天?”卢漫疑惑,“你要回去?” “嗯。”游炘念收起轻挑,道,“我答应我爸妈和弟妹,今晚回去和他们一起庆生,而且明天一早我还得去击剑馆。” 卢漫沉默了片刻,垂下双臂:“行,你已经决定了。” 见卢漫有些不高兴,游炘念也就对她家这位才难得有点好脾气,解释道:“以往每年我们不都一起过么?上个月我妈刚出院,想多陪陪她。她都发话了。” 卢漫说:“明白。你回去吧。” “……” 游炘念上车的时候看见蒋铮青跟着卢漫来到她车边,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坐到了一起。 车门合上的时候,蒋铮青万年不笑的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都说本命年犯太岁,12岁时发生了什么事游炘念已经没多大印象,但今天的确小鬼缠身,带着汽油出门,偏偏身边人手中都拿着火把。 今天卢漫也很奇怪,从捞戒指开始就透着点儿摸不清看不明的水汽。 要是以往,从没对她大小声的卢漫肯定会顺着她宠着她。 游炘念难得的心慌,拿出手机给卢漫发了条微信: 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盯着手机看了五分钟,没回复。 游炘念将其丢到后座。 走在回家的必经之路,夜里九点,g城二环依旧堵得爹妈难辨。游炘念一脚刹车一脚油门,腿都快抽筋了。 连续三条街都遇红灯,一整条道被车塞得严严实实。 游炘念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几下,拿出平板,进入工作邮箱。 今天人事发过来的新员工入职欢迎邮件她已经看了,两张相似的面孔朝气蓬勃,妹妹入职的是礼宾部,弟弟去了西餐厅。 很多优秀的酒店帝国接班人都会从基层开始做起,在基层轮岗一圈后再往上走,这样一来可以让他们了解前线工作,积累丰富的经验。如同她当年还在读大学时就已经开始在m酒店大堂实习,最近刚刚坐上大堂副理的位置。 所以,爸妈是真的要…… “哔——哔——” 游炘念这一走神不知道车龙什么时候动弹了,被身后狠狠哔了两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痛,一脚油门也没能踩踏实,依旧在车水马龙之中缓缓爬行。 想到蒋铮青的笑,游炘念当场想向卢漫把她的直升机要回来。 总算出了二环,游炘念关掉冷气把车窗打开,热风“轰”地一下将她的长发吹起,车往三环飞驰,灯火变成一根根发光的灯管趴在车窗玻璃上,皮肤很快开始出汗。 游家住在g城西岸,有名的富豪聚集地。 从四环下来时车又开始多,游炘念穿一条经常走的小路回家。 刚拐进小路手机响了,她一个刹车将车停到路边,兴致勃勃地往车后爬掏手机,好不容易掏回来一看…… “说。”游炘念单手驾车继续前进,眉头拧在一块,膝盖这会儿是真有些疼了。 “小念啊,你在哪儿呢?”对面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游炘念没回答。 今天这条路没灯,很古怪。本来就逼仄的路还在施工,石块堆在路边,连个围挡提示都没有。 “你还生我气?小念,我真是没办法了,真没办法了!这么多年朋友,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肯定不会让我倒霉的,对不对?” 游炘念的声音四平八稳:“抱歉,不能。” “你……” “无论你有多少借口,违法就是违法。王警官明天会来我这儿问话,我会将我知道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他。” “小念!你真的一点都不念旧情?!” “我查了,你的事也就三年,出来之后我会帮你找事做,陪你重新开始。” “什么就三年……你根本不知道……我不要什么重新开始!我不想坐牢!”对面的女人哭道,“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真相!像你这种含着金钥匙一出生就拥有豪宅和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倒霉!我为什么会纵火?都是被你们这些贱人逼的!你……” 游炘念皱眉,将电话挂了。 倒成我的错了?游炘念问自己,我错了?不,我没做错。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是想要讨个同情,想逃避法律责任,她…… 游炘念思绪还神游,忽然一个黑影从车边蹿出,向她车头撞了过来。 游炘念大惊,一脚刹车,车轮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停了下来。 幸好她开车安全意识一向很强,打电话时车速放得很慢,却也被惊出一声冷汗。 “你没事吧?撞到哪儿没?”她脑袋探出车窗问道。 地上一滩肉球滚了一滚,站起来,车灯打在一张苍白的脸上,没表情没血色,只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游炘念心里猛地一坠,掌心冒汗。 那人直愣愣地盯住游炘念片刻,站起身,什么话也没说,走了。 是人……不是什么外星怪兽。 一直到家门口还心有余悸,游炘念点了根烟提提神,家中温暖的灯光就在不远处。 青烟慢慢飘出车窗外,游炘念摸着手机,卢漫还是没回她的微信。 “嘿,这不是小念吗?” 黑暗中有人往她车边跑,这口音一听就知道是谁。 游炘念就怪了,今天怎么一个两个的全扎堆过来刷她的暴躁点。 “怎么回家了不进去?哟?抽烟呢?”来的人是她小舅母,家在g城边上的h市,平日里没事干就往游家跑,无论开口找的什么话题最后都能拐到借钱上。 见她鬼鬼祟祟的模样游炘念就不爱搭理,随便“嗯”了一声就要合车窗离开。她粗糙的手一下子卡在车窗上,笑道:“这么急干什么,见着舅母也不多聊两句?” 游炘念耐着性子道:“您有什么事?” “你还记得小倩吗?你们小时候老在一起玩的。” 游炘念道:“嗯,记得,见过两次面。” 舅母嘿嘿笑:“她要结婚啦,就下个月。她特别惦记你,让我送请帖来了,让你一定得去,热闹热闹。” 还没等游炘念说话,一沓请帖被丢进她的车里:“还有你爸妈的,你一起给带进去吧。” “你怎么不自己进去。” “哎,你们这游家大门我是进不去了,在这儿等一天了,你们那个看门狗就是不让我进去,说你爸妈不在。你看,灯都亮着呢,人不在怎么好点灯?就算再有钱也不好这么烧吧?” 游炘念再一次要关车窗,这回舅母直接把头卡了进来。 “您干吗呢?夹着您!”游炘念往后躲,舅母两眼放光道: “小念,你把车窗往下放放。”舅母谄笑着等游炘念放下车窗,手就直接搭在了她肩上,“小念啊,你说这世上当妈的哪个不想自己闺女好呢是吧?不说别的就你妈,我可是知道,从来就最疼你。你那两个弟弟妹妹是比不过你,这点你舅母我是最知道的。” 游炘念打断她:“说重点,您什么意思?” 舅母讪笑一声:“你表姐这孩子啊没别的毛病,就是人太老实。找你表姐夫呢,也是看中你表姐夫这人本分。但舅母我这么些年吃的盐比你们这些孩子吃的米都多,你表姐夫他妈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一个当妈的这一把年纪了,也不求个什么,就想你表姐好。可你也知道我们家这情况,你小舅又没什么本事,陪嫁太少你表姐过了门肯定得受气!” 大概是说得有些激动,舅母手上的力道加重了点儿,语气也有点儿迫切:“你小时候老跟你表姐一块儿玩来着,你表姐特向着你,这你都记得吧?而且,你小舅打小儿就疼你,你表姐有时候都嫉妒你呢。所以……小念你看,舅母我也是挺不好意思开这个口的。” 游炘念笑了笑:“要多少?” 舅母一看她这态度,立刻眉开眼笑地比了三根手指。 “三十万?”游炘念轻不可闻地哼笑了一声,从旁边拿起手机来划开准备转账,“三十万买辆车当陪嫁也够姑爷家脸了。” 舅母笑道:“三百万。” 游炘念转账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她。 舅母咧了咧嘴,两排牙呲得如同身外之物。 游炘念冷笑一声把目光转回来,摁住舅母的脑袋用力将她推出车外,“轰”地一声开走,扬了对方一脸车尾气。 “嘿!嘿!什么态度,连句话都不会说?我是你舅母!你个没教养的玩意儿!”舅母在车后大骂,“不就有几个破钱吗!你们游家没一个好东西!” 第3章 将车停进车库的时候将车前灯撞裂了一边,游炘念摔门进屋时听见她弟弟游然冬在骂佣人: “搞什么鬼,我最他妈的讨厌大茴香那味儿了,你还给我往酒里放!这是安神酒吗?故意让我睡不好还是怎么着?第一天来游家?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吧!” 佣人唯唯诺诺道:“可……” 游然冬的双胞胎姐姐游任雪道:“行了,沈姨你先走吧,下次注意点。” 佣人看了她一眼,眼里含着感激,立即走了。 “姐,你就纵容这些吃白饭的吧,什么玩意!”游然冬还在骂,突然后脑勺一阵巨痛,让他大叫出声,“靠!妈的谁啊!” 转头一看,是她一脸杀气的大姐,立即没声了。 击中他的棒球滚到墙角,默默无语。 “叫什么妈,我是你姐。张口闭口都是脏字,谁教你的。”游炘念把包丢在桌上,好大声响。 游任雪笑而不语,游炘念丢了冰块到酒中,两口喝了个干净。 游然冬纵使嚣张跋扈也极怕她大姐,正要借口去叫爸妈,父母一同下楼了。 “等了你一晚上,怎么一回家就这么大动静?”爸爸笑道,向游炘念走来,张开双臂道,“我的小寿星,快来给爸爸抱抱。” 游炘念嫌弃道:“都多大了,每年还搞这一套。” 不甘不愿地被爸爸抱住,妈妈也上前亲吻她:“长再大也是爸爸妈妈的宝贝。感谢你今晚回来和家人一起过生日。” 妈妈眼神温柔,说得游炘念心都快化了:“这有什么好感谢,应该的。你们还等我到这个点钟……” 游任雪把酒杯摆好,帮忙倒酒。 游然冬将蛋糕和礼物推了出来,笑嘻嘻道:“姐,能把蛋糕抹你脸上么?开心开心。” 游炘念对父母笑得甜美,一扭头对准弟弟:“你试试。” 游然冬:“……大姐,你才24,不能成天子宫不保的嘴脸。” 游任雪和游然冬集资送了游炘念一栋度假别墅,在东南亚某个著名的海岛。而她爸妈则将车钥匙拍在她手里——是近日刚刚成为她心头爱的ador。 “车就停在车库里。”爸爸看女儿开心的模样很满意,“刚才你回来的时候没看见?” 游然冬道:“都说是生日礼物了,当然得惊喜,我把她车库那边门给关上了。嘿,姐,别忘了借我开两天。” 游炘念点了点弟弟的眉心:“上回借你车出去给我刮了两道回来,这事儿还没两清呢你又有本事惦记我的车了?” “怎么没两清,后来你和你……和小漫姐出国玩的机票不是我买的么?酒店不是我订的么?” 妈妈的眼神一转,游然冬还要开口,游任雪一巴掌盖在他后脑勺上,直接一脸栽到蛋糕中。 “我去,你们……”游然冬抬起头,一张脸又黑又白,全家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游家很开放,不同于国内传统家庭,家庭成员之间的相处模式更像是朋友。 游炘念没提舅母堵在门口借钱的事,也没去想她和卢漫之间的不愉快。 今年必须要协调一家五口的时间,一起出去度度假,晒晒太阳,聊聊天。 她和恋人可以形影不离,可以分享所有,却很少有时间多陪家人,分享家人们的开心事,分担家人们的烦恼。 不知道是不是喝太多酒的关系,游炘念今夜有些多愁善感,迷迷糊糊之间想起了很多事。 她记得对这世界的第一印象,是无比的大海,和妈妈的笑容。 她记得第一次上学,第一次全力在操场奔跑。 和蒋铮青第一次见面时的不悦,以及第一次见到卢漫时的心动。 说起来,她认识蒋铮青要早得多。 大概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游炘念很热,也很困。 她记得她跌跌撞撞走到车库,看见了她的新车。 美丽的线条,安静又锋利的气质,它静静停在黑暗之中,游炘念开了好几下车门终于打开,摔了进去。 车里有她最喜欢的英国梨和小苍兰的香味。她轻轻呼入嗅觉,好梦一场。 在车里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像在海面上,又像是在海里。 周围一片暗黑,伸手有暗蓝色的水纹。一条条色彩斑斓的深海鱼从她身边游过,她能呼吸,依旧能闻到香味。 远处有个人影向她游了过来,穿越浓得化不开的黑,向她伸出白皙的手。 是卢漫。 她很安心,嘴角挑起一丝笑意。 …… …… 月夜,破楼,小卖部。 一团圆鼓鼓的肉团艰难地在黑暗中前进。那肉团气喘吁吁地走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时不时提提裤子,薄薄的鞋底踏不实路,脚掌老被石子硌得发疼。 走了不知多远,终于看见了一家昏暗的小卖部。 王芳用厚厚的手掌抹去额头的汗珠,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心跳从胸腔一路带到嗓子眼,浑身的肌肉僵硬得像石头。在小卖部门口犹豫了片刻后,终于挤进了门里。 小卖部门一开,寒风立马灌进来,把屋里浑浊的热气吹乱。 坐在玻璃柜里正在看电视的老板一头发油的头发乱糟糟,斜了来者一眼,顶灯被挡去一大半光亮,一张圆盘似的脸堵在眼前。 “碳。”王芳说,“碳。” 老板:“啊?” “烤肉用的,碳。”大冬天,王芳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喏。”老板懒得起身,拍个塑料袋出来,用眼神为她指路,“里面,盆里,自个儿拿吧。” 王芳低着头,侧身从货架前艰难往里走。正好有个扎马尾的女人挡在她必经之路上,两人对视一眼,扭开身子想错个道。王芳一只手撑着墙费劲地挪身子,那女人差点被她顶到货架里面去。 老板看了一眼,摸了摸下巴撇嘴笑,接着看电视。 王芳装了一大兜的碳往外走,粗短的手指都黑了,回来结账。 老板一边点着数一边问:“这么冷的天还烤肉去啊?” 王芳没回答。 老板想想也是,废话么,一年四季能有挡住胖子吃饭的日子? “二十块。” 王芳拎着碳出门,低着头往前走,走了两步忽然清醒似的,回头往反方向走。 扎马尾的女人也走了出来,打开饮料,一边喝一边望着王芳的背影,琢磨了片刻,跟了上去。 虽然和富豪区只隔了一条桥,但这一片区域多年来都是g城的“贫民窟”。有些小钱的上班族全跑到东边cbd买房租房;媒体人和互联网将北边折腾得高楼林立;西边有政要常年深居;南部沿海被一圈的别墅占领。这儿也是南部,却是g城高速发展下残留的一片阴影面积。 背靠g城最大废品厂的西水沟东里小区,听这名字就知道它颇有历史,甚至带着味儿。 现在开发商起名恨不得把全世界地名都盗用个遍,新楼盘后缀都是什么巴黎,什么香榭,各种名都,各种公馆,听上去鸟语花香,扒着一平四万五的均价不知疲惫地往上涨。 西水沟东里的房子实际情况比它名字还破。 王芳工作的地方在东边,可东边的房太贵,终日见不着阳光的隔断都得花她半个月薪水,她还得顾肚皮,选来选去也只好在西水沟这边安身。 一个姑娘家独居在没个保安的小破楼里本应有安全隐患,可王芳心大,觉得自己无财无色,哪个瞎眼的小偷会往她家里爬? 青木板门,水泥地,裂成世界地图的墙和透着水渍的屋顶。一黑天楼道里阴风阵阵,刮得小广告纸条摇摇摆摆。这房子也就王芳能住,她对物质没什么追求,或者说没能力去追求,住这儿快一年了没挪窝的打算——但凡换个人肯定受不了每天全息恐怖片的氛围。 就这破房子,房东大爷还特别宝贝。也是,房东大爷守这房子大半辈子,就等着拆迁赔款,可就是没人愿意动这西水沟的地。当年村里的神棍说得没错,这地界风水不太好,房东大爷住这儿时病就没断过,老伴还意外死在屋里。之后儿子孝顺,在隔壁荣京北路买了新房把他老人家给接了过去一起住,几年过去了,旧病没再复发。大爷想着这房子真邪性,不敢再回来住,可空着也不是办法,现在g城房价这么高,就算西水沟那地方一个月也能租个两三千块呢。 自从房子租出去之后,房东大爷时不时还惦记,生怕租房那个印堂发黑一脸衰样的胖姑娘把他屋子弄坏了,时不时遛弯回来看看。 今天天气不好,北风大,房东大爷就在儿子这边待着没想出门,忽然接到老邻居的电话。 “喂,老孙,你哪儿呢?” 房东大爷说在家喝茶。 老邻居语气有些急:“你还坐得住啊?今天怎么没见你来遛弯?” “不风大么?我这老寒腿直哆嗦,一沾地就疼。怎么啦?” “你说说看,怎么就这么巧。刚才我接我孙女放学回来时,看见你们家那房客拎了好大一塑料袋的碳回来,还是闷着头,叫她也不答应。我看您啊赶紧回来一趟,我觉得这事儿不妙。” 房东大爷一听,果然生气了:“什么?丫要在家烧烤?!怎么回事啊,哎哟,之前我嘱咐过多少遍了,不许在家做饭,万一引起火灾了怎么办!这么胖了,还吃!” 老邻居听到他这话差点晕过去:“我说你……烧烤个屁!就她那成天蔫不拉几的样哪有心思烧烤,她是要自杀!” 房东大爷愣住。 “我前几天就感觉她不对劲,走着走着能自个儿拐水沟里,大半夜不睡觉站走廊上吓人,有时候还在屋里哭。你赶紧回来看看吧,万一人又死里头,以后这房可就真租不出去了。” 房东大爷甩了电话撒丫子就跑,拦了辆三蹦子往西水沟扎去。 到地儿了丢钱给三蹦子,腿脚跟五十年前一样利索跑上三楼,见老邻居已经在门口站着了,还有一位扎马尾的年轻女子趴门缝上。 “把门缝隙都堵上了,肯定有事。”马尾女子推了推门,问道,“你是房东?有钥匙吗?” 房东大爷喘着气道:“你谁啊?” “她说她是警察。”老邻居插话。 马尾女子亮证件给他们看:“我在小卖部买东西的时候碰到她,看她买了大量的碳,而且神情恍惚,怕出事就跟来了。快把钥匙给我,刚才擂半天门里面都没动静。” 房东赶紧把钥匙交出去,冲门里喊:“王芳啊,你在不在?开个门啊!千万别想不开!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就胖点,比你胖的人可多了去了,没见各个都去死。你千万可别死里面啊!听到了吗?” 女警心中翻了个白眼,把锁打开,门却还死死卡着。她后退用力一脚蹬门上,门弹了出去,撞到半空一具摇摇晃晃的身体上。 大门一开,扑面而来的除了一氧化碳的气味外,还有一件挂在空中的庞然大物。 王芳双脚悬空,边上有一倒地的椅子。她披散着头发,脖子上勒着一根绳子,吱吱嘎嘎,像口摇摇欲坠的钟。 “我的妈呀——”房东大爷和老邻居吓得差点尿裤子,一声惊呼的同时绳子“啪”地崩断,王芳猛地砸到地面上,发出极大的声响。 房东大爷两眼一翻彻底晕过去,幸好老邻居拉了他一把,不然这一坐下去肯定得坐碎了尾椎骨。 女警也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得愣住几秒,缓了缓神快步进屋,将窗户全都推开,再回到王芳身边,探了探鼻息和心跳,已经没了生息。 倒是死意坚决,一氧化碳加上吊,生怕自己死不了。 女警心里微微叹息,听见屋外有人声。 “怎么回事?出人命了?” “那是什么?尸体吗?” 女警回头一看,有几个年轻人刚下班回来,站在门口一直伸脖子。 “没什么好看的,没事干?”女警走过来把他们拦住,“都回去吧。” “是不是死人了啊?”一个中年女子提高嗓子说,“谋杀吗?我们都住这个楼里,当然有权知道了!” “就是!你是谁啊?管这么多?” 女警说:“我是警察。” “警察?警察有你这样的吗?拍电影啊?” 女警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你一言我一语竟和对方争了好几个来回。 老邻居又是叫急救又是找警察的,房东大爷靠在台阶上刚顺了口气,睁开眼,忽然透过人群看见王芳抽动了一下,嘴里念念有声: “唔……唔……” “怎么了,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就可以随便指着别人说话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每个月工资都是谁给你们开的,都是我们——纳税人!没我们你得喝西北风知道不?” 房东大爷眼珠子快掉出来,抬手指着王芳的方向:“啊……啊……” “我没指你。” “你怎么没指我!这根手指不是你的?” “我只是示意让你安静点。” “安静?我爱吵爱叫你管得着么?啊?我大喊大叫怎么了?我还就叫了,啊——啊——啊啊啊!” 王芳浑身一颤,忽然喊道:“太胖了——!”竟坐了起来! 路人:“……” 女警:“……” 房东大爷和老邻居:“……” 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死而复生的王芳,一时间空气凝固了。 王芳咳嗽着,慢慢撑起身子。 “她她怎么活了?” 听见声音,王芳回头。披头散发间一双眼睛目光尖锐,发红的唇边还有奇怪的液体。 “你们……”王芳缓缓抬起手,伸向他们。 “鬼啊——!” 老邻居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众人惊叫着四散而逃。 第4章 “你……” 女警也半天没回过神来。刚才她亲自探过,的确已经断气了。一氧化碳加上吊,这种死法等于开着高速进鬼门关,拦都拦不下来。 可现在这姑娘居然又站了起来? 女警从第一次接触马克思主义开始就是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虽然年轻但入警队也有三年,见过大大小小的凶案现场不少,从凶残的现场归来晚餐都能淡定地吃一盘红烧肉。可即便心理素质坚硬如铁也架不住第一次见着诈尸。 王芳脖子红了一圈,衣裤上还残留着上吊自杀特有的新陈代谢崩溃的痕迹,披头散发走路晃晃悠悠。女警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作为一名人民警察她不该胆怯,但信仰受到冲击时谁都有可能腿软,脑内自动播放丧尸围城的画面。 不知是不是苏醒时的那一声呐喊消耗了她太多气力,此时王芳浑浑噩噩双眼放空,撩起脸前的头发,眯起眼睛望向女警。 “你是谁?”王芳目光锁定在她身上,“这是哪儿?” 女警的手扶在腰后,她正值假期,处于职业习惯出门倒是都带着枪,但没子弹。如果真诈尸可吓唬不了鬼,关键时候只能摆摆样子吓人。 “这是你租的房子。”女警看她似乎还有些人类意识,提醒她道,“你站在原地别动,你受伤了。” “受伤?”王芳忽然停住了脚步,她觉得哪儿有点不对。 右手边有面全身镜,她缓缓地回过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枯燥的长发像廉价的干粉丝一样粘在头上,一张圆规画出的圆脸上五官长得非常随意。脸色苍白如纸,一双唇像覆了一层干燥的盐,硕大的身躯真实地摊开,把整面镜子塞得严严实实,一双粗壮的胳膊耷拉在腰间突出的肉圈上,让她联想到企鹅。双腿沉重地杵着地面,腿根处很艰难地挤在一起,从膝盖往下小腿以“八”字型向外撇。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完全陌生的身体。 游炘念盯着镜子看了整整一分钟,无法动弹。 脑海中忽然闪现一场大火,脖子被死死勒住的窒息感让她忍不住咳嗽出声。 “你没事吧?”女警想要靠上来,游炘念猛地一回头将她挡了出去。女警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撞差点儿摔倒在地,踉跄几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门外,再稳住脚步时门“咣”地一声被摔合上。 “喂!”女警上来敲门,“你怎么回事?到底什么情况?” 游炘念背靠着门脑中一片混乱。 “不用去医院吗?嗯?”女警说,“你刚才已经没了心跳你知道吗?” 游炘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她记得她在过生日,家人为她庆祝,她喝多了些,跑到车库看她的礼物……之后发生了什么她竟想不起来,像有一块湿答答的油布盖住了她那晚的记忆。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自己身在何方,但她知道这会儿情况不对。她需要独处的空间好好自我梳理,不要被外界牵着走,以免露出破绽,这是最为保险的方法。 “我没事了。”游炘念用非常陌生的声音说道,“你走吧。” “……”女警当然觉得不对劲,可不管门里的是人是鬼,身为一名警察她没有权利私闯民宅。 “真没事?”女警隔着门问道。 游炘念站在镜子前,想在这张脸上寻找属于自己的蛛丝马迹,或许是一夜爆胖?可这单眼皮厚嘴唇,这副五官的确和记忆中的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王小姐。”女警说,“我是警察,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解决。” 王小姐?游炘念狐疑地望向门边,看见门后挂着一件外套和一个工牌。她走过去拿过工牌,工牌上的贴着一张一寸照,照片里是比镜子里稍微精神一些的脸,下方姓名写着:客房部服务员,王芳。 王芳?所以不是自己一夜爆胖?游炘念稍微有些安慰。 可是,等一下,王芳是谁?为什么我会变成王芳?灵魂互换?我莫名其妙跑到这个人的身体里来了? 这是个很难让人接受极度诡异的事,更可怕的是游炘念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视觉听觉和嗅觉都清晰如常,在手臂上用力掐一把,疼痛感也绝非虚构。她明白有些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就算没有合理的解释,她也努力让自己愈发激烈的心跳平复一些。 她并没有惊慌失措,身为游家大小姐,从懂事以来她亲眼见过太多的权利斗争,自身颇有力量的性格也让她遇到再大的事也保持冷静,不懦弱,不慌张。 再奇妙再可怕的事情发生时,慌张不能解决任何事,能解决问题的只有冷静的分析。 “我说了,我没事。”游炘念再一次重复,她环视这个糟糕的屋子,堆满了凌乱的书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零食袋衣服……地上有根断掉的绳子,空气中的味道也很古怪。她摸了摸发疼的脖子,心道:这个王芳难道打算自杀?不,按那警察所说,她应该是自杀成功了。 门口的女警不再说话,沉默了片刻后门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我把我的电话贴门上了,我姓袁,再有什么事打这个电话找我。” 游炘念没做声,慢慢移到门口,听见下楼的声音。 她打开门缝往外看,昏暗的楼道一通到底,似乎有好几户人家。楼道一边是住家户,另一边是半人高的红砖护栏。一根根形状不太一致的红砖柱被月光投影在地面上,游炘念喉头滚了一滚,迅速取了纸条将门合上。 将纸条随意丢在桌上,她把门后的外套取下来,找到钱包和手机。 钱包里没多少钱,只有一些证件和银-行卡。游炘念数了数现金,不到一百块。 “……” 在茶几和电视柜周围转了两圈没找着车钥匙,游炘念也没继续深挖,这样的居住环境没车很正常。 她打开衣柜想找条像样的裤子,可黑压压一片宽松的黑色运动裤几乎让她绝望。 脑补了一个在自家宽敞衣帽间里幸福地劈叉画面之后,迫切想要出门的游炘念顾不上这么多,看似无比巨大的裤子穿在身上居然非常合适,这种体验非常奇妙。她穿好裤子套上外套,把现金整齐叠进钱包里,带上手机,快步出门。 开了门正要走,忽然想到什么,退回来寻了顶帽子和口罩,把脸遮严实,出门。 果不其然,下楼的时候遇见刚才在门口凑热闹的邻居和房东大爷,一群人嘴里还在念着王芳起死回生的事儿,姓袁的女警倒是不在。游炘念趁着夜色绕到小区另一条路上,火速往外走。 不知是不是走得太快,横穿一个小区到门口时她便气喘吁吁开始冒汗。游炘念把口罩摘下来呼哧呼哧地喘气,挪到街边想要拦辆出租车,可等了半天也见不着出租车的影子。 记忆还停留在g城夏季的游炘念明显穿少了,刚才还大汗淋漓,现下站定一会儿消汗后又被冻得直哆嗦。寒风一阵阵不停歇,别说出租车了,这儿连私家车都很少。游炘念把手揣进口袋里捏着手机,抬头环视,深黑的天空竟开始飘雪。 她双臂交叉想要给自个儿取暖,这么悲情时刻居然发现手臂展开到最大也无法将自己抱住…… 天啊…… 游炘念无法在这个身子里多待,她要回家,她要见到父母!要见到弟弟妹妹,还有卢漫! 无法继续等待,她迈开步子大步往前走。 可这个身体长期缺乏锻炼,又刚经历过自残,刚走过一个街道就已经不行了。 游炘念撑着电线杆一阵阵地想吐,雪花落在她浮肿的手背上,很凉。 她抬头看着这只陌生的手,突然很难过,眼泪一阵阵往上涌。 她变成了王芳,那王芳是否进入到她的身体里,变成了她?是否享用着她的卧室,她的信用卡,她的车,她的父母甚至她的卢漫?细思极恐,她不甘又愤怒,她不知道自生日那晚到现在已经有几天了,她必须马上回家,找到那个冒牌货! 游炘念重新振作精神打算继续出发,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拿出一看,来电人:曹玢。 游炘念没接,把电话挂了。这时候她可没心思接待王芳任何一位朋友。 不过……她注意到手里这台苹果手机有些奇怪。字和图象都更鲜艳了,而且屏幕很大,整个机身更薄。这是苹果手机吧?她把手机翻过来看,logo是一样的,难道是假的?可看上去做功比苹果4要好得多。 她有些不太好的感觉,摁了一下home键,屏幕上显示:21:58,下方12月3日,星期四。 12月3日?游炘念脑中嗡地一响,莫非已经过了半年?是的,已经从夏天跨越到了冬天。 她想要解锁手机,查看具体的时间,但她不知道密码。 拿出身份证查看王芳生日后几位,试了两次都不成功。 她看屏幕上显示:touchid或输入密码。 touchid?这是指? 思考时她大拇指在home键上停留了片刻,指纹验证成功,忽然解锁了。 游炘念:“……” 手机解锁,她第一个念头就是给爸妈打电话。 “您所拨叫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怎么可能是空号。 一连打了爸爸和妈妈的电话都是空号,再打卢漫的——这是她唯一能记下来的三个号码。 卢漫的电话通了,上帝保佑!但以她的习惯看见没有名字标注的陌生号肯定不会接。 果然,被挂断了。 游炘念不死心,再打,又被挂断。 不必再继续,这个号码铁定被拉进了黑名单。 游炘念又冷又燥时,看见手机里一个app叫“呼叫出租车”。她一直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无论是哪个领域的新鲜事物她都很愿意第一时间尝试。新车,新电脑,新手机,新电影,新的游戏……但她左右翻动手机桌面,她发现这手机里的app90%以上她从未听说。 点开“呼叫出租车”,一张电子地图展开,她的位置被定位,周围有出租车的行驶状态。 她怀着怀疑的心情输入目的地,点击“呼叫出租车”按钮。 她觉得这件事很荒唐,但操作过程的流畅让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是真的。 “陈师傅已接单,车将到,请您在路边等待……” 一辆出租车向她开来,师傅见她愣在那儿,探出脑袋问:“是你叫的车吗?尾号2144?” 游炘念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快上来吧姑娘,愣着干嘛,多冷啊。” 游炘念上了车,坐在副驾上。 车厢内很安静,她和司机都没说话。游炘念忽然说:“师傅,您知道我去哪儿吗?” 司机古怪地看着她:“不是去君阅帝景别墅吗?不对吗?” 是的……游炘念想起来了,她叫车的时候输入了目的地。她竟对这个简单的东西后知后觉。 以往清晰的思路变成了廉价公寓的下水管道,堵满了乱七八糟莫名物质,让她变得迟钝不通畅,如同这具不健康的身体一样。 车从小路开出,到了街口时看见一家咖啡屋,她恍然大悟——这条路竟是她经常避开拥堵时选择的那条小道?她拼命往回看——怎么长得完全不同了? 与此同时,司机打开了电台,一个温柔的女声说道: “今天是2016年12月3日,星期四。各位听众晚上好……” 2016年? 游炘念脑中被人丢了一颗炸弹,轰然一声炸得她猝不及防。 不是侥幸的一两天,也不是她觉得无法接受的半年,而是五年半。 自她24岁生日之后,已经过了五年半。 第5章 车厢内极其安静,司机师傅不时看一眼副驾上的这位乘客,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古怪的举动。 从上车起这位乘客脸色惨白,脖子上有一圈浮肿的勒痕触目惊心。而就在刚才她似乎被电台给吓着了,抓着司机一直问:“现在是2016年?2016?” 司机微微后撤了一点身子:“是2016啊……小姐,你还好吧?” “你确定?已经过了五年半?” “小姐,不然咱们先拐到医院看看?” 然后乘客就不说话了。 如果这不是一个全世界联合起来的恶意骗局的话,那这五年半时间去了哪?她脑海中的最新记忆还停留在“昨天”这样的新鲜度上,世界和这世界的其他人却已经过了近两千个日夜。 游炘念望着车窗外,这里是g城,从街边种的梧桐树街角的咖啡店路标和大厦名称她可以断定。但这里已经不是她熟悉的g城,一栋栋崭新的高楼和陌生的楼盘在提醒她2016并不是一个骗局。它真真实实地来到了,而游炘念只是一个被时间遗弃的可怜虫。 她双拳紧紧攥在一起,浑身发抖。 “小姐,你冷吗?”司机终究是个好心人,把空调又调高一些,“看你脸色很难看,真的不去医院?” 游炘念低声道:“不用,谢谢。” 上了大桥,离君阅帝景就只有5公里路。海岸线依旧灯火辉煌,她曾经开着直升机从这儿经过,俯视整个g城。灯火像g城的血脉,从中心地带气势磅礴地往外延伸。 她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向另一个方向的海岸,那是她每次经过这座大桥时习惯做的事。海岸那方是城市的地标,繁华的cbd中心,而他们lotus酒店的大楼一直矗立在中心的中心。只要在高处,从g城任何一个方向望去都能看见“lotus”这几个大字。lotus是他们游家的骄傲,甚至也是g城的骄傲。 就像这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一切让她无法接受的事一样,“lotus”也不能幸免,它不见了。 大桥上的灯光在游炘念的脸上不停变化颜色,她的表情像冰冻一般,毫无变化。 她知道没有门卡无法通过君阅帝景的门禁,她敲门卫的窗,说她要找8号楼的主人。 “8号楼?”门卫说,“请问您的名字。” 游炘念犹豫了一下,说:“我叫许诗。”许诗是她弟弟游然冬的女友。 门卫让她稍等,走回岗亭给游家打电话。游炘念听到接电话的是游然冬本人:“啊?她?她来干嘛?行,让她进来吧。” 门卫挂了电话给游炘念放行,还很好心道:“里面太大了,8号楼远,我送你去吧。” “好,谢谢你。” 门卫开着他的电动观光车和游炘念一起往里走。对游炘念而言只隔了一夜,但君阅帝景里的景色衰败不少。不知是不是跟季节有关,光秃秃的树和稀稀疏疏灰绿色的绿化带看上去像蒙了一层尘土,路灯孤独而寂静,连别墅也陈旧了。 游炘念认得这个门卫,曾经还因为车位的问题跟他发过脾气,但对方还是很礼貌很有职业精神全程客气地微笑。因为事后愧疚,游炘念对他的脸有些印象。 “哎,好久没来了。”游炘念用轻浮的语气自言自语道,“这别墅可真漂亮,一晃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游家大小姐长大了多少。” 门卫狐疑地看着她,问道:“小姐,你来找游家大小姐?” “嗯,怎么了?” “不好意思多嘴一句,您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表姐。” “表姐?”门卫目光很明显在她身上扫了一遍,把车停了下来,“你是她表姐怎么会不知道她家出事了?” 游炘念本来就想从这门卫嘴里套话出来,便继续追问:“出事?出什么事?” “游家大小姐死了好多年了。” 游炘念怔住:“死了?” 门卫不再跟她继续这个话题,从车上走下来:“您在这儿等一下,我让游家的人亲自来接你吧。” 门卫一开始看她着装就对她有所怀疑,自称是游家大小姐的表姐却不知游小姐已经死了。万一带个奇奇怪怪的人上门,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走到一边用对讲机找岗亭里的同事,让他帮忙接线8号楼问个明白。 听闻自己的死讯,游炘念浑身僵硬,几乎凭着本能拿出手机搜索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比较特别,重复率少容易搜索。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死了网上一定会有新闻。 门卫一边压低说话一边往她这儿看,网页加载了一会儿显示搜索结果: “昨夜lotus集团董事游炘念惨死家中,凶手放火焚尸体,现场极其惨烈。警方称将全力追捕凶手。2011-06-08” “游封一家三口惨死家中,游封与妻子白希与大女儿游炘念一同葬身火海。2011-06-08” …… “lotus集体董事长游封及女游炘念被杀案依旧无进展,警方对此案闭口不谈。此案或成悬案?2011-06-12” “游氏千金游炘念是个拜金女同性恋?好友披露其扭曲性格,‘时常拿身边的朋友出气,是个不折不扣,蛮横的二世祖’。2011-06-13” …… 游炘念还没来得及点进去细看,光看这些新闻标题就震得她手足发麻,都顾不上生气。 我已经死了?爸妈也死了?6月8日……正是我生日的后一天,所以是生日当天出的事。 那然冬和小雪呢?对,刚才在门禁那儿是然冬接的电话,他还活着,小雪呢? 变成了悬案?难道到现在也没抓到凶手?凶手是谁?谁要杀我们,放火?房子被烧了? 凶手是谁?是谁?那晚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漫天陨石砸向她的大脑,她极力回想被杀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跌跌撞撞走进车库时,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被人一刀剪断,干干脆脆,没有一丝残留。 如果说在她意识到自己“暂时”借用了王芳身体时只是有些恐惧和慌张,那现下她彻底不知所措。父母,这个最坚固的后盾被凶残摧毁,就像“lotus”大楼一样,消失在g城最醒目的位置。最重要的地标不见了,而她也已经不是她。 游炘念的人生第一次陷入了极度焦虑和迷茫。 一辆车由远处慢慢开来,游炘念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何表情,下意识地缓缓抬起头。在她看清来车时,目光在一瞬间急速凝聚。 这辆车她很熟悉,车牌能倒着背——这是卢漫的车。 卢漫就坐在驾驶位上,她一点儿都没变,一样的发型一样的妆容。这是她的卢漫,她是来宣告这一切都是假的! 卢漫往她这儿瞟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轻轻转动方向盘打算从她们边上绕过去。 游炘念急恼,一个健步扑上去,卢漫眉峰一抬急打方向盘,差点儿撞上。 见到卢漫的这一刻游炘念眼泪险些喷出来。在发生变故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父母,那是她的家她的根,但在坚固的堡垒被摧毁,而自己也面目全非时,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肯定会相信她。 就算2016年是真的,就算全世界都认不出她,她坚信卢漫会懂。她的脾气,她的习惯,只有恋人间才明白的小秘密和小默契……即便是天底下最荒唐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卢漫都会相信她。她需要卢漫! 卢漫隔着车玻璃看见一脸急切有些狰狞的陌生人,眉头轻轻蹙起。这不是游炘念熟悉的温柔,眼神里风平浪静间带着很明显的疏离和冰冷。 不过游炘念有信心,只要让她们单独相处,说上几句话,卢漫一定能懂她! “好好,我知道了。”门卫看见这边的情况,放下对讲机走过来,“嘿,我说,这位小姐……” 游炘念正要对卢漫开口,有个女人从副驾上探过脑袋,“你干什么呢?撞着没有?” 在看清对方长相时,游炘念已经展开了一半的笑容塌了下去。 “没撞到。”卢漫心里有数,目光再次从游炘念的脸庞上移开。 “想什么呐?多危险!”蒋铮青怒视游炘念,拍拍卢漫的心口,“没吓着你吧?” 卢漫微笑摇摇头,一脚油门,离开了。 卢漫干脆的离开差点将游炘念甩到地上。她摇摇晃晃地站住,目光粘在卢漫车尾,没有一丝力气移开。 忽然间记忆里一个画面闪过。 诡异的生日,充斥着阴谋的夜,卢漫没像往常一般对她千依百顺,她甚至拉下脸,生气了。 提前离去时蒋铮青上了卢漫的车,得逞的笑容在被车厢里暧昧的黑暗渐渐隐去。 在她不在场的时候,亲密的女友是不是和最讨厌的情敌达成了不可告人的约定? 她明白君阅帝景以及她家的安保系统有多严密,若不是熟人根本无法进入。 古怪的爱人,得意的情敌,一如既往嚼舌根的朋友。 讨钱的亲戚,违法的发小,抢占集团资源的双胞胎弟妹。 在缺失的那块记忆中,那个结束她生命的夜晚,发生了一些她至今都不知道的事。 游炘念撞开门卫,疯一样地往外跑。 双腿沉重地颤抖着,汗水粘在头发上,模糊了视线。 当最最亲密的爱人都变成了嫌疑人,她知道不能对任何人说明自己的身份。 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杀死她和父母的真凶。 第6章 游炘念一直都是体育健将,从小练习击剑,要不是爸妈觉得当运动员太辛苦而劝她转行接手酒店集团,她完全有能力成为奥运选手。高中时年级短跑接力最后一棒,大学时期花剑杀遍大运会无敌手。“*是每个人神殿,不管里面供奉的是什么,都应该好好保持它的强韧,美丽和清洁。”一直坚持锻炼的她很喜欢这句话。 但是现在这副身体,不过狂奔了两百米就已经头晕眼花。幸好离大门不远,游炘念咬紧牙关冲了出去。门卫在身后喊她她头也不回,顺着大路又快步走了几分钟,拐进小公园。 这时已入夜,连遛狗的人都已经回去睡了。 游炘念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气,胃中翻江倒海。想起自己和父母的死讯忽然一股逆引力的强大力量从她喉咙冲出,“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她从未这般狼狈过,吐得满地都是,眼泪横流。唯一欣慰的是没人看见她的狼狈。 夜朗星稀,今晚的月色竟很美。 游炘念手里拿着24小时超市里买来的水,脱力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路灯将浓重的黑切割,撑起一个平滑的空间,投了一道光在她身上。她目光发直,没有一丝气力,呆呆地看着一节节浮肿的手指和绿色的瓶盖。 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又让她回来? 游炘念嘴角抽动了一下,居然笑了。 死亡是件伟大的事。死去的人和世界切断联系,不必恐惧不用思念,更没有仇恨。一无所知是幸福的,无牵无挂。 她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你想知道吗?” 游炘念抬起头,发现有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站在她面前。这个陌生女人带着笑意和仿佛知晓一切的聪颖,个子很高,披散着长长的黑发,立着领子,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悠然等待她回答的神态。若不是她白到发亮的肌肤,这一身黑几乎要融入夜色之中。 刚才回答她心声的,正是这人。 游炘念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哎呀,别这么警惕地看着我。”女人靠近,双手依旧没拿出来,弯下腰对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啧啧啧……虽然不是你自己的身体,好歹也爱惜一下。毕竟你要在这个身体里待上两年,别遗愿还没完成就给你折腾散架了。” “两年?遗愿?”游炘念诧异片刻,忽然用力抓住对方的胳膊,“你是谁?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女人“咦”了一声:“游小姐,你竟连我也不记得了?” 被称呼为“游小姐”,被恋人忽略的游炘念竟对眼前的人有一丝的亲切,放开她的手臂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真的死了,对吗?” 一对情侣从刚才起就一直往她这边看。 “那个人怎么一直在自言自语,好可怕。”女孩说。 男的笑笑:“可能被脂肪压坏了脑子吧,别管了,走。” 游炘念:“……”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一只流浪狗慢慢走了过来,像没感觉到前方有人,从女人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像穿过一阵烟雾一般。 游炘念:“…………” “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好了。”女人微笑道,“我叫玉卮,是你的黄泉引路者,隶属于冥府户籍管理办事处。你在平安转生之前的所有事情都由我负责,而我会对你负责到底。” 游炘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一只鬼面对面坐在深夜咖啡厅里,虽然这位玉卮小姐申明自己不算鬼,她的正确身份应该算冥府公务员。可是所有路人都能从她身体中穿过去,她就像一团结实且颜色真实的烟雾,走在人群中不断被打散,很快又凝聚成正常的形态。 游炘念这一路就像在看特效电影一样盯着她看。这位自称黄泉引路者的人和她概念中阴曹地府的官差完全不同,即没有青面獠牙手拿勾魂锁链,也没有双腿悬浮长舌拖地。若不是一幕幕玩儿实体穿透,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她就只是一位普通年轻白领而已。 而且……冥府户籍管理办事处?这名字一点儿都不阴森,简直辜负“冥府”头衔。 “小姐,请问要喝什么?” 这家咖啡厅她以前和卢漫经常来,里面的布局竟丝毫没变,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连服务员的态度也是如出一辙的让人舒服。 游炘念熟稔地点了一杯咖啡,服务员正要走,玉卮伸出了两根手指。 游炘念:“……那个,不好意思。” “还有什么可以帮助您?”服务员回身微笑。 “要两杯。” 服务员望着她的圆脸片刻,了然地继续展露微笑:“好的,请稍等。” 玉卮:“看来王芳这个身体是选对了。” 游炘念“啧”了一声,正要开口,突然想到自个儿在这自言自语别又被人当傻子,往口袋里掏出手机的耳机戴上,假装打电话:“别废话了,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卮清了清嗓子,欲说还休:“来你们人界好些日子了,成天被尾气熏雾霾裹,连口水都没捞着喝,你倒是让我润润嗓子再说啊。” “你……” 两杯咖啡很快就端了上来,都放在游炘念面前。游炘念推到玉卮那儿,琢磨着这事儿不对:“你喝得了吗?” 玉卮冲着咖啡杯一挥手,眼看咖啡杯就要被她挥到地上,游炘念本能地提心,一眨眼手已经穿过去了。 “真麻烦。”玉卮翻了个白眼,“你们人界的食物啊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抱歉,不应该说‘你们’,严格说起来你现在也不是人了。” 游炘念按捺下五十多波想泼对方一脸热咖啡的念头:“既然喝不了就说吧。” “喝得了,在杯前点根香就能喝了。” “……” “来吧,我都闻着味儿了,真香。” “我上哪儿给你弄香啊我!” “香薰也行。” “……” “不好意思。”游炘念向服务员招招手,服务员一路小跑过来,“请问,您这儿有香吗?” 服务员:“您是说?” “什么香都可以,香薰那种就行。” “好的……您稍等,这就给您拿。” 拿来香薰,服务员帮她点上,插在桌面上的小花架上,担忧地询问:“请问,您是觉得咱们餐厅有异味吗?” “不,我就是……”游炘念这急的,赶紧头脑风暴,“想装个逼。” 服务员都愣住了,估计没遇到过这么诚实的人。 将香薰靠在咖啡杯前,玉卮挪了挪身子,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撑着左脸,闭上眼。 游炘念眼睁睁地看着咖啡杯里的咖啡如同变魔术般慢慢减少,就像有人在杯底暗布了根吸管。 咖啡见底,玉卮缓缓睁开眼,一脸幸福:“终于喝着一杯人间正宗的咖啡了,虽然带点儿香灰味也能忍。哎,难怪在冥府走私人间的食品生意火爆,连从妖界运来的山寨货都卖脱销,贵有贵的道理,我上个月的薪水一大半都……” “玉卮姑娘。”游炘念打断她,“这样,你喜欢人间的食物没问题,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你想坐着吃躺着吃奔跑着吃都没问题,只要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卮清了清喉咙,竟有些怅然:“今年开岁时算卦,说我印堂发黑冥运倒行,铁定要倒大霉。当时我一脚踢翻那卦摊,还揍了那个号称‘活阎王’的算卦老头,没想到啊没想到……” 游炘念等着她眉飞色舞,结果她来了个乌云盖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玉卮在冥府户籍管理办事处工作有两百年了,刚入职的时候她一腔职场新人的仗义,指引亡魂十分用心,遇上个把胆小的新鬼还能给鬼递包纸巾擦擦眼泪。扶过老鬼背过小鬼,上班八小时绝不摸鱼,有时候人间出个特大事故亡魂组团报道时她还自告奋勇地加班。 玉卮曾经这般根正苗红,鄙视过身边被政府机关熬油了的同事,也曾上指黄泉路下指刀锯狱发誓立命,这辈子都要端正工作态度,做个对冥府有用的人。 可区区两百年过去,年少时的朋友们一个个在外混得风生水起,而她除了眼角多了皱纹之外什么也没改变。当初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也沦为松散的政府机构里一根油得不能再油的焦黑老油条。无聊又低薪的工作日复一日把她身上锋利的棱角磨得一干二净,迟到早退,上班睡觉聊天,只要能把新鬼们打发去乖乖轮回,其他什么事儿都懒得多问。 非常平常的一天,玉卮起了个大晚,坐班车到单位时发现户籍大厅里有几个同事正围着个姑娘坐着,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那姑娘背对着她,一头水墨长发分成两边往胸前搭,露出细嫩白皙的脖子,脖颈之上有个纹身,似乎是英文字母“l”。此人任凭周遭人怎么说得口沫四溅她都不为所动,一声不吭。 面都没见着,光凭感觉玉卮就知道这肯定是个刺儿头。 同事见科室里最人见愁的玉卮来了,喜上眉梢,赶紧跑过来跟她说了情况。 “那位往生者一早就来了,坐着不动弹,说什么都不肯去窗口领轮回证。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也不说,好几个小时了就吭了一句。” 玉卮问:“说什么。” “就说心愿未了,要回人间,怎么可能嘛。”同事小声嘀咕。 玉卮从同事手中拿过她的生死簿,随便一翻:“哦,被杀的,难怪了,这种横死的一般怨气重,不闹上一闹都觉得自己白死了。” “那……” 玉卮拍拍小同事的肩膀:“小意思,交给我吧。” 玉卮向游炘念走去,堆满了营业性的笑容靠近她身边:“小姐,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游炘念缓缓侧过脸,一张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化着淡妆,可一想,往生者怎么可能带淡妆?人间的往生妆多数擦红抹绿十分夸张,知道的是往生者,不知道的还以为纸扎娃娃给寄错地方。户籍管理处的人经常大晚上被吓一跳,一旦被安排夜班全都哭爹喊娘。 这姑娘没化妆,就长这样,就算臭着一张脸玉卮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鬼非常好看。 “您好。您是这儿管事的吗?”游炘念一副随时可能提刀乱砍的阴森表情之下,耐着性子使用礼貌用语。 估计难搞了。玉卮坐到她对面,摆出一副和蔼亲近的模样,内心却暗暗拉警报。这种长相气质谈吐……肯定得是刺儿头中的刺儿头。 第7章 “我是黄泉引路者,你有什么困惑可以跟我说。”玉卮帮她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边。 这冥府户籍管理办事处是往生者离开人世后抵达的第一站,每个亡灵都必须抵达这里报道,到户籍管理处登记,领取冥界户籍之后就算是冥府的人了。户籍上明确标注他们即将前往天堂或是地狱,当然,这俩地方都是极端结果,只有大善和大恶之人才会去的地方。大多数往生者都会被盖上“轮回”的印章,由黄泉引路者继续指引,前往奈何桥,排队等着喝孟婆汤。 要知道,大多数往生者抵达这儿时还带着前世的记忆,想要他们乖乖服从冥府的决定是很困难的,大多数往生者都有未了心愿,在此大吵大闹扒着椅子凳子各种柱子不愿意走的大有鬼在。所以户籍管理处配备冥界警察,专门以暴制暴。当然,暴力执法经常遭到投诉,甚至告到冥君那儿。冥君一纸公文甩下来——谁再暴力执法,谁就去地狱门口守三百年——这才从根源杜绝了弱势新鬼被欺负事件。 偌大的管理处就算灯火通明依旧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森之气笼罩。游炘念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右手边是繁杂的大厅,左手边是一面巨大的玻璃窗,窗外是铅灰色的乌云,像一个分天地却望不到边际的未知宇宙。方才她跟着人群走来的那条通天大道现在看上去细如火柴。 对于玉卮的和蔼亲切游炘念回应的依旧是一张符合身份的死人脸:“我还有事没做完,我要重新回人间。” 这种话玉卮每天要听三百遍,心中早也有了无数应答方式,拿出生死薄看了眼,道:“游小姐是吧。你已经死了,人生自古谁无死,大英雄,大统领,大善人……再厉害的人物都必须死,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所以你也不必觉得不甘心。死了之后你和人界的关系就断了,没必要多想。来这儿的人都有未了心愿,如果每个人都要重新活一次那人界岂不是乱套了?我看你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样吧……”她压低声音道,像个老熟人一般,“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无论在人界还是咱们冥府,谁都是混口饭吃,做的所有事情不就是想要生活过得更好么。前世那点儿破事既然都过去了咱们也没必要往回看,咱们得向钱看齐,钱。呐,下辈子你想投胎投哪儿?还是当中国人?还是投到老美那儿玩玩?其实北欧也挺好的。” 游炘念不为所动。 “真的,我可没蒙你,全世界所有富豪家庭你随便挑,就算他们没计划要孩子我都能给整个意外怀孕出来。之后嘛想当明星?政客?或者再有点儿追求当科学家?艺术家?还是……” 身后的同事小声提醒玉卮:“师姐,你仔细看看她生死薄。” 被提醒的玉卮往手中瞄一眼:“哟,酒店集团家的大小姐,还是集团董事,运动健将,拿过这么多奖呐?身价……这是几位数我数数……咳,难怪游小姐对钱不感兴趣。”她抬头看一眼游炘念的脸,心想着估计用绝世美貌万人迷之类的东西勾引她也没用。真是,上一世轮回到底是谁给她写的生死薄?诚心为难后辈不是。 “我对这些没兴趣。”游炘念身子前倾,紧盯着玉卮道,“我只要回到人间。我知道这种事很难,但我必须要回去。完成心愿之后我就会乖乖回来,不会让你们为难。” 玉卮问:“你有什么心愿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完成的。” 游炘念冷笑,并不反驳,什么话都不说玉卮就明白她不会相信。 “好吧,没办法了。”玉卮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你这辈子活得风光,有钱又漂亮,除了死得早了点也不差什么了。可活得再精彩也都活在同一个时代,多没意思。这样……真的是私人的,绝对私人赠送。你知道穿越吧,你们人间最流行的穿越。唐朝宋朝南北朝?春秋战国大清朝?明朝肯定是没兴趣的。这些个朝代随便你调,四大美人随便你穿,指哪打哪。你想想,可以亲眼见证大明宫,说不定还能和四爷玩把恋爱,这可不是谁都能惦记的事儿。” “师姐。”身后的同事又来提醒,“那个穿越的事儿不是因为产生时空混乱被禁止了么?被发现的话可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 “……”玉卮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半晌,“你能帮我倒咖啡吗?对,咖啡机在那儿最角落的地方。谢谢。” 游炘念翻了个白眼,终于用光了所有耐性:“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只是浪费时间。”她目光移向远处大巴站,站牌上写着“户籍处—奈何桥”,站牌旁立了个宣传栏,张贴着无数轮回指南,“我知道如果没有我签字你们是不能强行让我轮回的。” 玉卮本来侧着身看那倒霉的同事,听见游炘念的话缓缓转回来,顺便摘下和善的面具,挑着眉,连声调都压了下来:“游小姐,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但有些时候你的聪明并不会给你带来好事。冥君很公平,每人一辈子只有一本生死薄,人的生命也只有一次,你没有重生的特权。” 游炘念丝毫不退让:“如果我坚持呢?” 忽然窗外天空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大厅里所有人惊诧地往窗外望去。只见混沌的天际挣扎出一张丑恶的鬼脸。这鬼脸分明还能看出人的模样,却丑陋得让人心惊胆战,它浑身溃烂,头顶被一只巨手压着往下摁。无论恶鬼怎么挣脱,巨手死死将它禁锢。 巨手的主人撑破天际,慢慢露出完整的身体。那巨人通体泛蓝,肌肉恐怖,豹头狼眼,一手按着恶鬼一手拿着一支锋利的乌黑三叉。一对獠牙露在厚唇之外,身后飞着四面战鼓,战鼓之上火光熊熊,整个身体竟和管理处大厦一般巨大。恶鬼用尽全力咬了巨手一口趁机要逃,巨人大喝一声将大厅的玻璃全数震碎,手持三叉如陨石般砸向恶鬼。恶鬼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身体被三叉贯穿,哀嚎着被打入混沌之下。 大厅里的往生者看到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游炘念从破烂的窗口望下去,恶风习习,天地破了一个大洞,从洞口往下隐约能看见一些遍布血浆白骨的黑暗之地。 “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那是我们冥警在执法,不会伤害大家的。”办事处的公务员将躁动的人群从窗口引回来。 纵使走过上过天入过地,年纪轻轻就将地球踏了个大半的游炘念也被方才的景象震得迟迟回不过神,玉卮却是见怪不怪: “没错,刚才那个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也曾经是人,只不过它不听劝告执迷人间,终被*吞噬成为恶鬼。我们冥界掌管四界生死,对于不听话的恶鬼自然不能姑息,十八层炼狱就是它们的下场。游小姐,您不会也想和那只恶鬼一样的下场吧?” 游炘念收回目光,将心神稳定:“我并不想无理取闹,的确有事未了。如果我不能将一些重要的事告诉她,我无法安心投胎。就算重回人间会变作恶鬼,我也在所不惜。” 大厅的窗碎了,若从这里跳出去,只要不落入方才冥警强行打开的地狱之门,她将以怨魂的方式回到人间,人海茫茫,想再抓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不能马上抓到她,带着深重的怨气很快就会变成恶鬼。恶鬼这东西处理起来实在费事,从玉卮手中逃走的还得扣这个月绩效。 “既然游小姐这么坚持……”玉卮面露不善,“为了三界稳定,怜香惜玉这种事只能先放在一边了。” 她话音未落游炘念忽然飞身而起,毫不犹豫扒着窗边便往外跳。 “抓!”玉卮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大胆,浑身一颤,喊道,“抓住她!” 游炘念急速往下坠去,这感觉比跳伞还刺激。 大厅里穿着警服一直文质彬彬的两位冥警听到呼喊立即往窗边飞奔而来,跟着游炘念往下跳。英俊的人脸急速变得狰狞,手中的三叉在渐渐成型。游炘念往后望去心漏跳了一拍,两个巨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天际遮挡,三叉之锋已对准她! “师姐!师姐!” 帮忙倒咖啡的同事扒着玉卮的肩膀,狠命摇晃正趴在窗边看热闹的她。 “等会儿,没看我正忙吗。”玉卮将她推回去。 “不是!师姐!你仔细看看这生死薄!”同事急了,直接扯着她的衣领给拽回来,将生死薄摊开在她眼前,“这人阳寿未尽啊!” “什么?!” 离人间只有一步之遥,冥警已经举叉将投!游炘念整个人绷直用最快的速度往下扎! “等一下!”玉卮大喊,眼看就要来不及,不顾一切掏出维护暴力执法的枪,向冥警射去! “砰”地一声巨响,天际一片火光,吓得大厅里往生者差点儿又死一遍。 两位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冥警变作两只惊诧的猫,缩着爪子停在了半空。 一张巨网将游炘念兜住,硬生生给拖了回去。 第8章 听完玉卮的描述,游炘念垂着眼皮看着她:“又是撒泼又是跳楼的,刺激成这样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玉卮拢了拢长发,有些心虚道:“你别急,我马上就说到了。” 往生者实打实来到冥府却阳寿未尽这事儿玉卮听说过,但对这种事的认知也只停留在传说中。就像人界总传说有鬼,可没谁真的见过。玉卮对工作一向怠慢,游炘念的生死薄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都没发现厚厚一本生死薄写得满当当,一直写到86岁。她这辈子本应没有大波折,从小锦衣玉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恋人更是对她倍加宠爱。虽然火爆脾气会让她树立敌人,但她都能凭借自己的聪颖机智化险为夷,最终掌管lotus集团,将集团推向更高峰,是一代成功企业家和富豪的代表。 但是……看了一眼落在网里处于昏迷状态的游炘念——为什么刚满24岁的她会在这儿? 搅乱了阳寿弄错了生死可不只是影响游炘念一人的人生,跟她哪怕只有一丝丝联系的人都可能受到影响,像她这样命格之人影响不似常人,指不定会酿成一场轮回大乱。 但玉卮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冥府公务员,生死薄也不是她写的,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她头上吧。 毕竟还是怕事,生怕丢了饭碗想要再出去找工作太难,在事业单位熬了两百年,除了嘴皮子之外其他知识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以防万一,玉卮觉得还是亲自去一趟孟总那儿。 忘川河上奈何桥。 每次来到这儿玉卮都觉得浑身不舒服,一列列巴士从户籍管理处开往这儿,将桥边上的停车场挤得满满当当。若是遇上特大灾难一气儿涌来成千上万人,抢个停车位都能让同僚们面红耳赤。 本来奈何桥是座小桥,来投胎的排好队喝了孟婆汤往下跳就行。可随着人界人口暴涨,二战时亡灵差点儿将奈何桥压塌,冥君赶紧下令整修此桥,便有了现在颇为壮阔,钢筋铁骨的奈何大桥。桥边的小小土坡望乡台也被一栋拔地而起的三十三层高楼“望乡楼”所取代,孟总的办公室就在楼里。 玉卮开着车将游炘念带到望乡楼停车场时,游炘念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脖子上有一圈乌黑的浮气,形似锁链,双碗也有同样的东西将她铐住,动弹不得。车外有位和玉卮同样着装的男子手中举着小黑旗对一大列人马用喇叭喊道:“来来来,11.11空难的各位听过来,听过来。一会儿我会带着大家一起上奈何桥,大家按顺序一个个领孟婆汤,喝完之后听我的指挥往前走。别看三生石哈,那是要收费的。对,看一眼收三十万冥币,无论有心无意都得收,交不出来就从你们下辈子里扣,都听清楚没有?” “好的——” 一队队亡灵说说笑笑讨论着三生石的事,跟着黄泉引路者往奈何桥上走去。 这里是奈何桥? 游炘念往前望去,奔腾的忘川河愤怒地拍打着桥墩,溅起无数浪花,颇为壮阔,竟让亡灵们流连忘返,拿出家人烧来的相机拍照。 “你是要强行让我转生吗?”游炘念问坐在前方驾驶位上的玉卮。 玉卮把车门打开,下车前道:“游小姐,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不然对我们都没好处。” “所以……”游炘念对着玉卮的背影道,“你为什么阻止冥警将我打入地狱?” 玉卮没回答她,走进了望乡楼。 “什么?没有游炘念的孟婆汤?”玉卮站在孟总助理的办公桌前,眼都绿了。 十次来九次孟总都不在,凡事只能找她助理。 “是啊,人没死,哪来的孟婆汤。”化着浓妆的小助理估计昨晚又玩大发了,一双眼睛怎么都睁不开,三句话的功夫打了十个呵欠。 玉卮知道,这事儿真坏了。 “人死了。” 玉卮这一句话让小助理彻底精神了。 就算知道被套上锢魂锁的游炘念肯定跑不了,玉卮还是和孟总助理一路小跑来到地下一层档案室。这里存放了开天辟地以来四界所有生命的生死薄。档案室分四层,人类档案在最下面,幸好档案室都是用电脑查找,很快就找到游炘念近三世轮回档案。 助理一路翻找并未发现异常,玉卮将前世之卷翻到最后,找出她前世投胎时前辈写下的生死薄附件,重重地“咦”了一声,再把今生生死薄拿出来对照,大呼奇怪。 “哪儿怪了?”助理凑上来,“你发现了什么。” “你看,这儿不对嘛。” 助理一瞧,的确不对:“是前世附件错了还是今生错了?” 玉卮再翻找到另一人的生死薄,快速浏览,忽然表情一滞,像被谁掐住了脖子,脸色又红又白。 助理走上来要看,玉卮“啪”地一下将其盖上:“我!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这样!” 助理不耐烦道:“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 “我明白了!谢谢你!我这就去办!档案先借我,过几天给你还回来!”玉卮把几卷档案塞在怀里拔腿就跑,任凭助理在她身后怎么叫都不再回头。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玉卮坐着电梯往上升,又是攥拳又是搓脸的——这么倒霉的事儿怎么会被她摊上! 回到车边,游炘念似乎也没挣扎,百无聊赖地看着她,就等着她回来。 “哟。”游炘念轻松笑道,“这一脸汗,累着了吧?” 玉卮警惕地靠上来:“你知道了什么?” 游炘念没回答她,只是看着她微笑。 “别故作玄虚,你什么也不知道。听好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不是非得要回到人间完成最后的心愿?” 事情的转机已经在游炘念的预料之内:“文明执法真是件好事,毕竟谁也愿意讲道理而不愿动手。” “好。”玉卮道,“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带你回人间。” 此话一出,游炘念双眼暗暗放光。 “你得保证完成心愿之后立刻回来签字,不许对任何人提,给我安安静静地轮回!” “没问题。”游炘念看着玉卮气急败坏的脸,相当满意,“我一向是个诚信的人。” 奈何桥上拥挤不堪,轮回官将玉卮和游炘念拦了下来,向她要签字文件。 玉卮将他拉到一边,好声好气道:“这位小哥,我是户籍办的。我不带团,你可能看着有点儿面生,这是我的工作证。” 对方道:“没有签字不允许轮回。” “是,我知道,可是这姐们的文件和生死薄丢了,我也特着急呢。可她的轮回时间马上就到,要是错过了可得再等上一年。一整年啊,还是冥界的时间。她这一乱,出生日期不对,会影响到很多人的。冥君要是知道这事儿咱们俩今年的工资都得搭进去。” 轮回官不为所动,还是重复那句话:“没有签字不允许轮回。” 双方来来回回交锋,堵着路了,后面一大群人开始叫:“干什么呢?别挡路!赶着投胎呢!” 游炘念对玉卮道:“为什么要从这里回人界?刚才办事处那里不是方便得很。” 玉卮咬牙切齿:“你懂什么!你以为你私回人界是度假啊?办事处那边那么多人,还有我同事,你是想我们当场被叉死么!” 轮回官继续强硬索要,玉卮不管不顾继续和他掰持继续堵路,游炘念目光随意眺望,一眼看见了三生石。 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一颗乌黑乌黑的大石头上什么也没有,竟在她目光投来之后慢慢浮现出了文字。她定睛看着,愈发惊诧。 “不投胎的让开!”后面的人终于忍受不了,推了游炘念一把。游炘念往前撞去,心口撞在护栏上,一阵钻心疼痛之时,忘川河水猛烈一拍,竟将她脑袋浇了个通透,还呛进嘴里一口。 千说万说对方都不为所动,玉卮心中一横,掏枪就打。 “你——!”轮回官没想到此人竟如此嚣张,伸手要拦,“噗”地一声伸出的手变成了猫爪! 周围的人皆惊,玉卮拉住游炘念的后领将她往外推:“记住!你只有两年的人界时间!两年之后你定会变为厉鬼!到时候你死我饭碗也保不住!” “两年?!”游炘念身子悬空,即将要坠下。 “两年之内你一定要回来!也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真实身份!人界也有冥府眼线,被冥君知道我们都得玩完!” 玉卮的手一松,游炘念大喊一声从桥上掉落。 桥上发出一声惊呼,游炘念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往下拽,一片黑暗之间她失去了知觉…… 咖啡店里的店员偷偷打了个呵欠,装作不经意地往游炘念这儿瞧了一眼。那个奇怪的客人煲电话粥会不会煲得太久了? 玉卮说得太久太激动,口干舌燥,又要了杯果汁。 接着点香。 听完这一系列事件,游炘念靠着椅子久久说不出话。本来就四肢酸痛,玉卮这番讲述让她大脑中经历一场惊心动魄,更加疲惫了。 “所以,我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在冥界发生的事?连带着我怎么死的都忘记了。” 玉卮大口大口喝完果汁后推断:“大概是忘川河水的关系,你不是不小心喝了一口么?本身忘川河水并不像孟婆汤一样可以让你忘却投胎之前的所有事,可它常年拍打奈何桥,估计偶尔也混了一些汤进去。再者你被撞那一下魂魄摇摆,正是虚弱的时候,就让忘川河水发挥了效用。” 游炘念怎么听都觉得难以置信:“所以,你在档案室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是商业机密,怎么可能告诉你。” “那我在三生石上看到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三生石上的内容只有当事人才能看见!说起这个来……”玉卮差点撸袖子揍人,“因为你一到冥界就不配合,所以我同事还没来得及给你开户。你知不知道看一眼三生石要花三十万冥币?刷不到你的户头就直接刷了我的,就因为我是你那倒霉的黄泉引路者!这叫什么事啊……我一个月才赚多少啊我……” 游炘念一点儿也笑不起来:“我在冥界只不过待了几个小时,人间就已经过了五年?” “这事儿你赖不着我,是你硬要在那拖拖拉拉。” “那你怎么跟来了?” “我当然得跟来!我得看着你,要是你在人界给我乱来怎么办,我就彻底玩完了。” “其实是为了躲被你变成猫的工作人员吧。” “……” “说回来,原来我不是灵魂转换。”游炘念自言自语,“原来是借尸还魂。可你也太损了。”她指着王芳的身体,“就不能找个好点儿的?嗯?” “你还挑?一来人界就撞到了王芳,正好她要自杀且八字和你极其吻合,借她的尸体给你还魂最是稳定。要不是我推你你还死活不肯附身,还喊什么太胖了,真是……” “原来是这样。”游炘念记得她醒来的那声疾呼,当她附身王芳的一刹那忘川河水就发挥作用,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不说废话了。”玉卮整理了一下心情,无论如何都要乐观向前看,“你心愿是什么,赶紧办完了跟我回去。虽然这公务员当得短命,可也是铁饭碗,我还不想丢。” “心愿?”游炘念皱眉。 玉卮看她这表情目瞪口呆:“难道你,你别告诉你……” 游炘念看着天花板片刻,将目光转了回来,抱歉道: “是,我不记得未了的心愿是什么了。” 玉卮:“………………” 第9章 “敢情好!”玉卮快气哭了,“既然没心愿你就乖乖和我回去签字画押,立马投胎!” “不行。”游炘念淡然拒绝。 “你……” “虽然不记得未了心愿,但我有别的事要做。” “亲奶奶,你怎么这么多事!” “我需要找到杀害我和我父母的凶手。” “……” “我不能让那个人逍遥法外。” “游炘念。”玉卮很郑重警告她,“虽然你现在接着王芳的身体回到人间,但不代表你就可以插手人间的事,决定别人的生死。你现在算是鬼,一旦你害了人命就会变成恶鬼,你会丧失所有记忆迷失全部心智,冥警马上就会来缉拿你,下场你还记得吗?十八层地狱,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游炘念道:“我没想要亲手杀了谁,我只是想查出真凶。”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身体的缘故,王芳又圆又肉的脸没有丝毫杀伤力,就算说着凶杀案也像只卡通片里被拟人化,每天担心着衣食住行的北极熊。和那大闹冥府户籍办的游炘念很难联系到一起。 “这段时间里我会跟在你身边。”玉卮说,“无论你有没有这心我都得看着你,毕竟你现在身份不同,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扰乱阴阳。一旦你找到凶手就给我乖乖回去!”话说到这儿,玉卮觉得不对。身体换了,但是魂魄还是那个人。 “既然你不要报仇,为什么还要知道谁是凶手?” 咖啡喝完,游炘念手中早已换成酒。她靠在椅背上低着头抿一口酒,露出悠然微笑:“我可没说不报仇。想要一个人死方法有很多,谁说一定要自己动手。” 玉卮怎么会忘记游炘念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她的确是位蜜罐中长大的富家小姐,未来也是受人敬仰的企业家。可说到底,她是位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在极其复杂的环境里长大的聪明人。在现代人界社会中,聪明人一向善良,无论是发自内心亦或是表演需要,为了不给自己制造麻烦,很多时候他们都愿意把自己装扮成一位好人。 一旦聪明人想做点坏事,成功率高得吓人。 “你已经决定了?”玉卮很冷静地问她。 游炘念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本身就是赘述。 “对我而言,你杀不杀人变不变成恶鬼跟我无关,阴阳混乱受到波及最大的也是人界,和我没半点关系,到时候我会和冥警一起缉拿你,将你打入地狱,而我也顶多扣一点钱。”玉卮不介意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和你的约定只有一样,两年的时间你完成心愿,跟我回冥府轮回。其他的事我也操心不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 “虽然我已经决定了,但有件事想和你说明白。”倒是游炘念先将态度软化,“我并不是反社会人士,对于杀人也没兴趣。我不记得那场谋杀是怎么发生的,但既然此时此刻我还在这里,我还能呼吸还能思考还能拿起枪,就不能对我父母的死置之不理。杀人违法这个道理小孩都懂,但杀人犯呢?警察缉拿不到就可以逍遥法外?有这么便宜的事?那件案子到现在都没破,而我回来了。玉卮,我知道你相信冥冥之中的那些机巧,你比我信。” 此时此刻,本该温和怯懦的脸因为不同的灵魂变得坚强而锋利十足。 游炘念站起身要走的时候,玉卮开口了: “有个东西或许能帮助你恢复记忆。” “哦?” “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 “要是容易得到的话你也不至于憋到现在才说。” 玉卮翻了个白眼:“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很让人讨厌……的确,不容易得到。那东西叫三川灵杖,以冥界三川之水洗涤三万年自然而成,以前一直都是冥界三队长的法器,一不小心被个妖怪偷去,那妖怪偷渡到了人界,不知去向,三川灵杖也一同消失了。据说以血开启三川灵杖就可以破解孟婆汤,忆起血液主人前世之事。虽然还没投胎,但作为游炘念也算是上辈子了,它应该能派的上用场。” “据说长生不老药吃了以后能长生不老,只是可惜不知道它在哪里。” “别耍嘴皮子了。三川灵杖可不是一个白条传说。我一直都在追查,也找到了点线索。”玉卮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打开系在袋口的金线,里面玻璃球包裹着一滩散发幽幽绿光的水。 “这是三川水。只要靠近三川灵杖这水就会沸腾。” “多近算近。” “十米之内。” “……你知道地球有多大吗?” 三川魂杖一事玉卮说她有预感,魂杖就在不远处,因为三川水开始发光,正是沸腾之前的预兆。 游炘念觉得这事儿和玉卮本人一样不太靠谱,不过还是将三川水收在身边,以防万一。 用身上仅剩的五十块钱打车回到王芳的住所,游炘念前所未有的困倦。极度的疲劳让她无从支撑洁癖,深夜回到这间破旧且散发着古怪气味的小屋,从衣柜里找出一条毛毯,铺在床上,简单地隔绝陌生人的气味,打算好好睡一觉。 她的梦很陌生。没住过的屋子,没见过的人,唯一熟悉的是她曾经去的集团旗下管理的m酒店大厅,圣诞节点灯时的晚宴……梦里有个陌生女人让她悲伤,那个女人说,我就喜欢现在的你,很可爱…… 估计也没睡多久,天一亮房东便来敲门。游炘念被敲门声从纷杂的梦境中拉起来,心情极坏。 “姑娘,你……还在这儿呐?” 门开了,但房东不敢进来,身后跟着他的儿子和儿媳妇,还有一位表情严肃手中拿着一柄木剑的老妇。那老妇死死地盯着她,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沉声“嗯”了一声。 大概是有神婆坐镇,也大概是看见王芳双腿站立身后还有影子,房东也硬气了些:“咱们就直说了吧,我不管你是人是鬼,这房子是没办法再租给你了。当初让你租房也是看你一小姑娘独自在外挺可怜的,我是好心。咱们是怎么约定的?不能在这房子里胡来,你说你不养宠物不吸毒,结果你自杀!做人可不能做得这么混啊,你要死这儿了这就是凶宅,让我还怎么往外租呢?” 本以为会有好一顿你来我往,房东满腹草稿没说完,只听对方道:“大爷,您说得对。这房我不租了,下个月就搬走。” “下个月?这月才开始呢。不行哈,你今天就得搬。” 游炘念道:“等下个月发钱了我一定搬走。” “不行不行。”房东见她示弱,脾气上来了,“就今天,现在,我们看着你搬,不搬我们就不走。” 房东儿子操着极重的本地口音,拉长了腔道:“嘿,我说你这女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让你走听到没有?别逼我动手!” “动手?”游炘念往前一步,“你动一个试试?” 房东晃了晃神,怎么觉得这王芳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那受气包呢? 房东儿子被她这一步逼得溜了神,话还没想明白怎么说火气就蹭蹭往上顶,撸着袖子就要上:“试试就试试,以为我不敢揍你?” 他媳妇拉住他:“你有病啊?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你!别惹事!” 游炘念不再搭理他,凑近房东低声说:“大爷,我肯定不会赖您这不走,我只要一个月时间缓缓。再说,当初您要是跟我说明这是个凶宅,我也绝不会租的。是您没诚信在先。” 然后王芳没诚信在后,游炘念心里觉得王芳和这房东大爷一个操性,都挺混的。 房东眼睛瞪圆:“你怎么……”后面“知道”二字被理智给吞了回去。 游炘念笑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那才是真没人租您的房了,估计卖也不好卖吧。” “你这个!”房东指着她,“年纪轻轻,心肠怎么这么坏!” 游炘念双臂交叉在胸前:“这话后半句留给您自己吧。” 房东儿子拉了他爸一下:“她怎么知道妈的事?” “你闭嘴!”房东甩开他,转回来对游炘念说,“就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给我滚蛋!” “谢了。” 目送房东一家气急败坏地离开,游炘念关上房门,一转身吓了一大跳。 玉卮坐在蒲团上,手指对着茶包拨来拨去,就是碰不着。 “下次出现能提前说一声吗,跟鬼一样。”游炘念走去卫生间。 “还嫌弃我了?谁是鬼!我是冥府的公务员,你才是鬼!要不是我告诉你他老婆在这间房里遇害的事,你现在已经被赶出去了你!”玉卮对着卫生间的门喊道,“你得感谢我!请我喝茶!” 游炘念用新毛巾把嘴围了起来,迅速刷马桶:“感谢,肯定感谢。” “别光说不练啊。” “等着。” “你……这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吗!” 游炘念不能忍受用别人的马桶,刷了半天马桶缝隙里还有可怕的莫名污渍。她知道该怎么清洁,只可惜眼下没有称手的兵器,只好先拿卫生纸将马桶仔仔细细地全包裹住,排解了人生大事之后回到电脑前,想试试自己的银行账户是否还能登陆——尽管希望十分渺茫。 王芳的电脑一直开着,滑动鼠标之后屏幕一亮,显示出一个微博页面。 “我不知道这样下去还能坚持多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我一直都懂。” 游炘念撇撇嘴,她实在不是一个喜欢探究他人*的人。打开新的浏览器,试图登陆自己的电子银行,发现无法登陆,国内或国外的都无果,已经被注销了。 “哎……”游炘念长叹一口气,也是,五年时光,还有什么是变不了的。 没卡没账户更没身份证,她不是游炘念,她现在就是王芳。 她只能以王芳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两年,只有两年! 游炘念没时间沮丧,立即站起来去穿外套。 “哪儿去?还没给我泡茶呢!”玉卮抗议。 游炘念没搭理她,确定带上钱包后就出门了。她需要生活用品,更要看看王芳有多少遗产留给她。 “你怎么是这种人!”玉卮难以置信地看着游炘念冷漠的背影,气急败坏地跟出去。 上次没刷牙没洗脸没化妆出门大概是她认识卢漫之前。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这具身体成了遮羞布,游炘念很坦然地在大街上快步行走,用电子地图找到最近的银行,拿身份证改了银行卡密码,一查余额,1099元…… 1099?! 游炘念几乎震惊了,一个成年人,一个身份证上表明出生日期为1990年的26岁的成年人,□□里就只有1099元?人民币! 这王芳是怎么活下来的…… “您好,请问还需要办理其他业务吗?”银行柜员问道。 游炘念脑袋疼,给了对方一元硬币道:“谢谢你帮我取出来,一百。” 站在银行门口,游炘念完完全全明白事情有多棘手。按她自己的消费习惯,王芳全部家当都不够她来顿下午茶。 把存折往上翻,每个月只有一笔入账,15号,代发工资3050。 游炘念:“……” “游小姐。”玉卮薄薄的风衣和周遭人群裹着的羽绒服不太相配,但很明显,她不冷,“这点儿钱你怎么搬走啊。” 游炘念将存折放到包里,拿出手机:“这是6?都出到6了。4g么?真快,下个app眨眼的功夫。ios系统设计也变了吧,简洁明快,挺好看的。”也是奇怪,王芳都惨成这样了,还有兴趣买新款苹果手机? “游小姐。”玉卮飘到她面前,“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嗯?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下软件玩!” “我没在玩。” “那你在干什么!没钱你打算怎么活!睡天桥吗!” “能活,怎么不能活。”看着图标由灰变黑,游炘念抬头看玉卮,“玉卮姑娘,问你件事。” 玉卮:“啊?” “你们冥府有人炒股吗?” 第10章 王芳肯定没有证券账户,游炘念想要去证券公司开户,发现先前下的炒股app里有开户的广告。她一步步点击发现居然可以手机开户,佣金万3……现在的她简直就是原始人。 游炘念一边用手机了解现在的市场情况,一边往家走。路过一家小卖部,听见里面传来电视新闻声音:“国家主席习进评今天上午抵达巴基斯坦,展开为期4天的国事访问……” 她猛然停下脚步:“谁?领导人也换了?” 放在以前,即便去度假游炘念也要在早晨起床后抽出一小时来阅读新闻和收纳资讯,她不能忍受自己在和别人交谈时接不上话,露出愚蠢的困惑表情。 千算万算算漏自己会死而复生,好嘛,这一耽误就是五年。 尽管时间紧迫,游炘念还是选择坐回到电脑前,她需要花几天时间好好梳理一下世界五年来的变化,跟上世界的脚步,才能站得稳当。 玉卮快被她无聊死,怎么可以一整个周末都坐在电脑前不动弹?难道不找三川灵杖,不恢复记忆了? 不管玉卮怎么翻滚抗议奔跑吵闹,游炘念跟尊石佛一样,坐如钟,看都不看她一眼。 在政府部门闲散惯了的玉卮则万分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能对着一篇又一篇无聊的新闻和财务报表看那么久。 “我跟你说,非常认真地跟你说,今晚不许再拿烤面包敷衍我!我是来协助你完成你那不知道被遗忘到哪个角落里的遗愿的,不是来做苦行僧的!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游炘念的确没在听她说话,她将当年游家惨案的相关新闻都收集下来仔细研究。警方曾悬赏十万元征集线索却无果,一场大火将游家烧了大半,很多证据都化为灰烬。没能抓到凶手,警方对这件媒体和民众都特别感兴趣的凶杀案不好多说,只强调他们没放弃这桩案件。 游炘念知道这种案件八成以上都是熟人作案,警方肯定也将有作案动机和时间的人一一排查过。老刑侦审问疑犯处处挖坑埋陷阱,但凡精神一松懈就容易被套话。真凶很有可能已经被审问到,却没露出任何马脚。 她明白凶手隐藏得很好且反刑侦能力优秀,有备而来。 把有用的资料整理到电脑硬盘,看看时间九点半了,打开炒股软件,银证转账后没急着动手,在一片绿油油中看得津津有味。 手机突然响了。 游炘念的习惯是将手机调至震动,而王芳的手机不仅震还响,而且是将声音调到最大的响,一股忧伤到脑仁疼的音乐奔腾而出,让游炘念猝不及防。 抽空看一眼,来电人曹玢。此人已经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了。 如果倒霉的话她得在王芳的身体里待上两年,可她丝毫没有兴趣了解王芳的社交情况。这铃声让身为“鬼”的游炘念都有种要闹鬼的感觉,不耐烦地把电话挂断。 没过两分钟又响了起来。她看也没看接着挂断。 对方像是不服气似的继续打来,游炘念“啧”了一声分过去半瞥目光,结果来电人是“张主管”。 说起来,今天是周一,她似乎旷了王芳的工好几天了。 “喂,您好。” “王芳……你还活着啊?嗯?”张主管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真的担心她的健康,语气中充满了责备,“你只请了两天病假,结果周五没来,今天周一了你还没来,给你电话你也老不接,你到底想做什么?” “哦,这件事。”游炘念想起王芳的工牌,她是m酒店客房服务员。这酒店是lotus旗下的奢华品牌。自她父母去世之后,属于他们游家的股份产业和责任全都落在她弟弟游然冬身上,妹妹游任雪也在集团上班,算是辅佐弟弟。至于为什么lotus大楼从沿海cbd中心搬到了开发区,坊间传闻游然冬烂泥扶不上墙,股东大会时不是昏昏欲睡就是拍桌子和股东大谈江湖道义,丢掉的不仅是游家的脸,还有游家在lotus内部的人心。lotus在这五年内连连亏损,最后连大楼都保不住。 us集团是兄弟集团,由游家和卢家两方支撑。两家是连襟,这种生意伙伴最是不牢靠。虽两家都是文明生意人,没在表面上大打出手,但随着集团越做越大,三十多年来为了礼貌又优雅地将对方吞掉,私底下谁也没少做小动作。 若不是游炘念和卢漫革命情感深厚,又是两家最靠谱的接班人,恐怕人心不齐的lotus帝国早就土崩瓦解。 想到卢漫,游炘念心尖上狠狠一痛。 现在lotus的大部分事务都由卢漫父亲拍板决定,作为首席执行官卢漫也经常抛头露脸,光是采访和活动视频网上就一抓一大把,大有想将lotus重新拉回巅峰的态势。 “王芳?王芳!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张主管应该没想到她的质问换来的居然是对方的走神。 “嗯。”游炘念说,“我明天回去上班。” “……你以为酒店是你家开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看来对方很生气,游炘念知道自己需要那份工作,就算薪水很低她也必须去。毕竟对现在的她而言,上班是最直接和稳妥的拿钱方法。再者,这是lotus旗下酒店,她的很多朋友都在这里上班,卢漫也肯定会出现。 或许她能找到关于那起凶杀案的重要线索,就算不靠谱的三川灵杖找不到,也能够让她知道被杀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抱歉。”游炘念说,“周五我本就该回去工作,可是我奶奶去世,我病没好就赶回老家,没跟您说一声是我的失误。” 对方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这位张主管收起了凶神恶煞,缓缓道:“原来是这样,你是该说一声,毕竟咱们也有丧假可以给你休。家里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这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游炘念道:“嗯,因为是生病去世,很快火化了,我坐下午的车回来。” “如果家里还需要帮忙的话你就帮着,没什么好着急的。” “都处理完了,我也该回公司了,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游炘念曾经在父亲的要求下在集团酒店实习,从最底层的工作做起,每个部门都待过,为的就是多了解酒店的日常运营。那时她还嫌弃父亲的做法太老派,没想到这会儿真能派上用场。她知道客房部的员工都有负责的楼层,如果她休息就意味着别的同事要来顶班,谁都不愿意做额外的工作,“这周末我会加班,如果有同事想休息您来安排。” “嗯……”张主管似乎一时接不上话。 “那明天见,再见。”游炘念挂了电话后简直想把王芳本人拉回来聊聊人生。一个26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来做客房服务员?在她印象里这岗位都是中年大妈们的天下…… 思索了一下,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她要回去工作就需要了解m酒店的信息,幸好她还记得集团内部系统的地址和用户密码。 希望不要也被注销了。 登陆,成功。 张主管放下手机,琢磨着:是王芳的电话没错啊,但怎么感觉换了个人似的?以往想让这闷葫芦说句话恨不得直接撬开她嘴巴,能急死人。可刚才说的那叫一个溜,一套一套的。 “你要去上班?”玉卮对她的决定充满质疑,“就这么点时间了你不去找三川灵杖却要去上班?” 游炘念继续不搭理她,依旧一直对着电脑到后半夜。玉卮什么时候走的她也没注意。 毕竟明天一早还得上班,凌晨两点游炘念强迫自己睡觉,尽管她并不想睡。 24岁的游炘念从来不觉得时间有何宝贵。作为一个传统中国家庭的大女儿,父辈已经帮她积累足够挥霍一辈子的财富,她的努力不过是满足个人尊严和填补无聊岁月。自她出生起,她就是一个完全自由的人,不受时间和金钱束缚。所以她任性,她挥霍,甚至没认真想过自己会老会死。 而现在她只有两年时间。两年,七百多天,还填不满她和卢漫相爱时光的五分之一。 睡眠都变得极其奢侈。 躺在床上,她又闻到令人不舒服的气味。这味道似乎来自厨房,对,是那个沾满污渍的碗柜里的味道。廉价的餐具不知道原料来自哪个国家的垃圾场,就算打碎了碾烂了再生产,也无法消除它们骨子里的腐烂腥臭。 游炘念一整天都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卢漫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里。 她想念卢漫,想念她的怀抱和微笑,想念她的香水味和浴室里温暖的水温,以及某年海岛度假时和她分享的阳光与海水。 眼泪安静地从眼睛里滑落,不分白天黑夜的玉卮随时都可能出现,她没发出任何声音,她不能让玉卮找到嘲笑她的机会。 爸妈的声音,卢漫的耳语像温柔的手,抚摸游炘念的心,渐渐带给她安逸的睡意和……食欲? 披萨烤肉冰啤酒。 炸鸡蛋糕肉夹馍。 等下,这是怎么回事……游炘念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各种食物,还全都是高热量她平时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让她在半睡半醒之间口水直流。 “咚咚咚!咚咚咚!” 游炘念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惊醒。午夜两点四十,王芳居然有这点钟还上门的访客? 胃里饿得翻江倒海,她从没这样渴望过食物。去开门时她多么希望敲门的是一只烤乳猪。 “哪位?”游炘念靠在门边问道。这个点钟的访客当然不能草率地开门。 “……我。” 一个女声,相当不耐烦。 “你哪位?” “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了?王芳,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游炘念去厨房拿了把刀放在身后,把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双防备的眼睛。 门口站着的女人散着头发,一身酒气和俗气的大众奢侈品牌过季成衣,眼妆晕到尴尬的地步,搞成这样难道是玉卮的同事吗? 心里吐槽一通,游炘念没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不接我电话?”那女人手撑在门上,作势要挤进来。游炘念往前一顶差点儿将她顶飞。眼见对方在楼道里踉跄几步差点翻下楼梯,这相似的场景让游炘念愣住:她现在这具身体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你什么意思……”对方身手也挺矫健,喝蒙圈了都能抓住扶手一挺腰挺回来,“想跟我玩儿欲擒故纵吗?嗯?” 游炘念好心劝告:“喝多了就回家吧,大晚上的吵到邻居休息。” “你看我还给你买吃的了。”那女人提起一袋炸鸡腿在游炘念眼前晃。 游炘念居然愣了一下,她居然被那袋炸鸡腿吸引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 “哼哼哼……别装了,我知道你想我。那天,你躲在门后都听见了吧,跟我闹脾气是不是?”那女人将鸡腿丢到门边的餐桌上,“我就是在朋友面前好面子,开玩笑的。我喜欢胖胖肉肉的手感怎么会是骗你呢……芳芳,今晚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你开心了吧……” 一声“芳芳”让游炘念恶心得七窍生烟,一脚跺在对方脚面上,伴随着疼痛的哀嚎将门锁上,任凭对方怎么砸门都不再开。 “有病啊!知道几点了么!吵死了!” “小点声!你丫无业游民别人还得上班呢!” “滚!” 老楼里战斗力彪悍的邻居们纷纷抗议,一阵骂声后门外的人总算是走了。 “认识的都什么人。”游炘念耸肩翻眼,想要嘲笑一下王芳的人际,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也没什么立场笑。 想回到床上接着睡,翻滚了好几轮却难以入眠。 桌上那袋炸鸡腿一直在她脑海中萦绕……为什么,她根本不爱吃不健康的炸物啊!而且都这个点钟了还吃,肚子会被脂肪撑到爆炸的好吗? 这是王芳的身体本能!不吃不吃!坚决不吃! 不吃!不可以吃! 不———— “嗝。” 游炘念坐在桌边打了个饱嗝,看着桌面上几根鸡骨头,她觉得万分罪恶。 往体重秤上一站,89.9kg。 “……”她以为眼花,把灯打开再站回来看,数字变化了几次又停在了89.9,游炘念深吸一口气,90.0。 “啊?!180斤?!我爸才160!”就体重秤这点高度差点让她摔下来。 站在镜子面前,游炘念掂了掂几乎盖住私处的肚子,无法接受这就是现在的自己。 无论如何,先减肥! 第11章 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叫醒,游炘念想要坐起身来,这么轻松的动作竟有些困难。一弯腰肚子上的肉全挤在一起,目光扫过去都得一波三折。好不容易滚下床,胃里一阵恶心,像被人灌了半桶油似的,走路能滑倒,呼吸能起火。 镜子里的这个陌生人比油腻感还让游炘念不舒服。再昏暗的灯光都无法遮盖她脸上的痘印,肥硕壮实的双臂搭在身体两侧,下臂无法自然贴在腰侧——虽然王芳这身体也应该没有能被称作“腰”的地方。长期使用廉价洗发水导致头发干枯油腻,浴室里竟然连瓶护发素都没有。洗手池边放的不是洗手液,而是一瓶涂脸涂手涂全身的大宝sod蜜。 “简直不能更棒了。”游炘念由衷称赞。 洗漱之后打开冰箱,冰箱内除了几灌碳酸饮料和啤酒之外就只剩“泡面好搭档”——碗口那么粗的火腿肠和鸡蛋。果然,坏了一边门的橱柜里塞了两个五连包的泡面。 也对,王芳会选择自杀这条路说明她对生活已没有热情,这样一个心灰意冷的独居者想要她能有点儿生活质量不太科学。可是游炘念却在她的包里发现了一个化妆包,里面有一套化妆品,其中粉底还是游炘念在十八岁的时候用过的牌子,记得价格并不亲民。 似乎知道了什么有趣的事。 王芳总算是留下了一包比较实用的弹药。 游炘念煮了两颗水煮蛋,切开鸡蛋取出蛋黄只吃蛋清,化了淡妆便出门了。在楼下的小卖部买一杯脱脂牛奶,还想买一盒沙拉,走了两圈没找到,只好作罢,站在路边等约好的出租车。 昨晚她已经查好,从西水沟东里到m酒店有10几公里,g城最拥堵地段是上班的必经之路。碰上早高峰肯定得迟到,地铁又是她极不情愿坐的。王芳有张信用卡,限额一万二,已经刷掉四千,还有几千块大概也能兜住通勤费和减肥餐。 她特意提前一小时起床,约好了车,要赶在早高峰之前到达酒店。 游炘念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冬季清晨6点55分,天边只有一丝朦胧的光亮,夜灯还开着,g城的街道上已是车流不息。 离m酒店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堵得严严实实,眼看就要迟到,游炘念付钱下车一路小跑往酒店去。m酒店一点没变,和她当年在这儿上班时一样,两栋大楼以淡金色为基本色,初升的太阳将大楼映得光彩夺目。 m酒店是lotus集团旗下高端奢华酒店,历史悠久的老品牌,八年前游炘念爸爸将其收购,成为lotus集团的新成员。m酒店业主是外交部,这种涉外酒店麻烦事很多,外国首相来华访问经常会选择在此入驻,一到这时候全酒店都会处于抽搐状态。m酒店是游炘念最喜欢的酒店,一直也都在这儿实习。不过她没见过王芳,估计是在这五年半时间里才来的新人。 员工的办公室在地下一层,路过岗亭发现坐岗亭里的还是刘。 “早啊。”游炘念向他打了个招呼便快步下楼,愣了一愣没反应过来——刚才那是王芳?没错那身形酒店也找不出第二个……不过她以前不都是低着头假装谁也没看见么,今天居然主动打招呼?探头往里看,见那人挺胸抬头走得特别端正,五官清秀,竟有种自信。 真的是王芳? 游炘念往客房部更衣室去,找到标有王芳名字的衣柜,拿出制服。 客房部属于客务部下属部门,再往下有楼层管家和洗衣房。张主管是楼层主管,管理王芳这些客房服务员和文员。当年游炘念被家长督促来酒店学习的时候,学习的第一岗位就是客房服务。当年她的所有业务都是客房部经理全程跟教,手把手教她做床,成功清洁完一间房后客房经理夸张的庆祝笑脸和掌声带给她的尴尬至今难忘。 穿上制服,感觉肩膀处有些发紧,游炘念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再想扣扣子的时候发现扣子有点儿扣不上…… 不是吧……死着死着还能接着胖? 游炘念往里吸气,憋红了脸才把工服给扣好,不敢大喘气,生怕扣子当场飞出去击碎镜子。 隔壁柜门打开,“砰”地一声砸在游炘念的柜门上,将其扣合上一半。 “哟,回来了?脸皮挺厚的嘛。” 不用看,光听这语气就知道是来挑事的。游炘念心中感叹:不是吧,王芳都惨成这样了难道还到处树敌? 说话的女人看上去并不算太年轻,妆有点厚,单眼皮里带点儿不耐和蔑视,身高很高,站在她隔壁的柜门前一边脱去外套一边斜眼看她,刚才那一下不用说,十成十是故意的。 说话之间又进来三个人,带着敌意看向游炘念。 “没错,那天我知道你在门后面,我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她单手撑在衣柜门上,面对着游炘念,后面那仨人和她目光一致,连表情都像是在家排练过一样统一,“你都听到了还不快点滚远点?需要我教你怎么滚吗?瞅你胖的那德行,蹲下来一脚能给你送回家吧?” 游炘念还在诧异怎么会有人说话这般没有教养,另外仨人就轮番接话。 “是能滚回家,也要看你能不能踢得动啊。黄小桥,你也不怕把腿给踢折了啊?” “胖成这样了想必脑子里都被脂肪塞满了吧,理解能力差,不明白丑字怎么写的话回家照照镜子成吗?不是我说,就算你浑身上下就剩脂肪了也总该有点儿自尊心吧?还是说你真是皮厚到一定程度了刀枪不入?” “能不厚吗?普通人撑死100斤,脸皮正常。她可有180斤,四舍五入都要一吨了,脸皮当然也得好几倍厚了。别说刀枪了,子弹打过去都得给你弹飞了!” 黄小桥伸长脖子,直面游炘念:“你知道你让人恶心到多看你一眼都嫌油腻吗?别他妈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是杨玉环了好吗?做人要点脸,把你那龌龊的心思藏好,趁早给我滚蛋。” 撂下狠话之后四姐妹穿上制服开晨会去了,游炘念心中唏嘘,这小胖子过得都是什么日子,难怪要自杀。 谁都觉得自己比较苦。 游炘念自小身体不好,狐朋狗友只会谄媚,一个万年情敌虎视眈眈,最后还在本命年不知道被谁给玩死了。死就死吧,人家死都是一了百了,游炘念死了还给她从黄泉路上拖回来——虽然玉卮说是她自己作的,但游炘念不记得,不承认。 可对比王芳,她又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苦。 不知所踪的父母,毫无节制的生活,一贫如洗的人生。在家被房东欺负,在公司被同事欺负。国内酒店现状普遍工资低工作累,她不确定年纪轻轻的王芳选择酒店底层工作是否想要勤勤恳恳熬年头往上爬,确定的是她还没爬几步就选择了自杀,了却一生。 此时正开着晨会,张主管在上面说着,余光发现黄小桥和她的姐妹花一直往这儿看。黄小桥是客房部高级文员,其他三位小姑娘是新晋文员。 游炘念知道,这客房部高级文员听上去挺高级,其实就是干文员干得时间比较长,没有提升的机会,又不适合别的岗位,只好给她一个“高级文员”的头衔,平时带带新来的文员,教她们协调楼层和办公室的人。楼层缺什么客用品,文员就去通知库房补什么,客人落下什么东西忘了拿走也是由文员来记录。她们和王芳之间的关系还挺紧密,哪间房间需要打扫,由她们去叫客房服务员打扫。 但听上去她们和王芳之间的恩怨似乎和工作无关,倒像是什么风流债。 晨会之后游炘念便去值班室领取楼层的房卡钥匙和清洁报表,顺便留意值班室的黑板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通知。很幸运,没有政要没有富豪,这意味着没有什么特别麻烦的事。夜班的同事来和她交接之后,清点完清洁车,去找张主管: “今天有什么其他的事儿吗?” 她知道m酒店的主管们都很卖力,特别是张主管这种年纪轻轻眼里埋绿光的,一看就知道是工薪阶层出身的本地土种,在一群海归中卯足了劲儿想往上走,自个儿要求高,对下属的工作也会有些挑剔。她是第一天作为王芳来上班,只要把主管要求的事儿做好基本就能过关,客人一般为难不了她。 “嗯,没什么。”张主管正在看预订部拿来的客人预订清单,见王芳来了有些意料之外,顿了顿之后了然,走上前来拍拍她肩膀,尽量放松语气道,“人嘛,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你也别太难过了。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别老憋在肚子里,憋久了得憋出病来。你看,你都学会主动询问工作了。” 是啊,游炘念在心里附和,王芳是憋出病了,还是大毛病。 “那我上楼去了。” 一开始在王芳身体里苏醒时游炘念十分肯定这是老天跟她开的恶劣玩笑,但现在她明白,玉卮虽不怎么靠谱,但王芳这人选得还是可以的。 同样从事酒店工作,虽一个在高位一个处于低位,但游炘念对于她的工作信手拈来便可完成,无需艰难伪装。 一直工作到中午时分,游炘念到酒店的西餐厅吃饭,顺便看看早上的股市和关于当年游家惨案的资料。官方提供的资料很少,民间流言五花八门,更多的是关于她游炘念私生活的八卦,看得她大开眼界。 “游家惨案真凶为谁?警方办案无力是否别有内情?为何双胞胎弟妹安然无恙,大小姐却死于非命?” “据从小到大的亲友爆料,游氏千金私生活极其□□,和同性女友同居夜夜笙歌都不能让她满足,更是开豪艇出海,大玩□□派对。” “游氏大小姐脾气极为古怪且嫉妒心重,曾纵火致好友烧伤,断送大好职业前途。被烧伤好友小孟(化名)称:她(游炘念)一直很出色也很骄傲,但她也是普通人,她害怕一直默默努力的我超过她。其实我一直很敬佩她,以她为目标努力着,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其发小代替游炘念道歉:逝者为大,她已经不在了,希望一切的仇怨都能因此化解。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真心地替她说一声,对不起。” “游炘念双胞胎弟妹进入lotus一事是否撼动她集团继承人地位?导致她心怀嫉妒而走上极端之路,杀害父母之后畏罪自杀?相信大家心里应该有数。” 看完这些脑洞大开的言论之后,游炘念断定了几件事。 首先,五年多前游家凶案是人为纵火,且有人想按在她头上,弄个死无对证。 其次,游家的房子防火性能优越,就算着火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蔓延,让她和爸妈不会没时间逃出来,她们肯定因为别的原因困在屋子里了。 最后,原来有些人可以教人意想不到的无耻,自己做的事都没勇气承担,竟全都推到已经死去的人头上。 失踪一整晚的玉卮突然坐到她身边:“真是好兴致啊芳芳,我跑回冥府帮你看风,累死累活折腾,你却自己吃独食!”她指着游炘念面前那杯黑咖啡,怒不可遏。 “叫谁芳芳。”游炘念烦死玉卮,无奈地叫服务员帮她加一杯。 “麻烦您。”游炘念微笑道,“再给我一根香。” 服务员帮她把咖啡和香拿来后说:“王芳,午餐就喝咖啡?减肥么?这样对身体可不好。” 游炘念继续微笑:“没事儿,早上吃太多了,这会儿还涨着肚子。” 服务员就要走的时候,游炘念忽然道:“耳钉真好看。” 服务员一愣,没想到王芳会这么说。 这王芳一向沉默寡言,上班下班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午餐时一个人端着盘子在员工餐厅角落里进食,从来都不曾改变。这位同事自然也听说过王芳的八卦,她会来西餐厅吃饭本身就很意外,没想到她还能注意到自己的新耳钉。这耳钉是她男友送她的生日礼物,蒂芙尼玫瑰金钻石耳环,戴了一早上没人发现,没想到第一个发现的居然是她。 服务员同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次提醒:“注意身体。” 人走了,玉卮看着游炘念嘴里啧啧有声:“都这样了,还不忘撩妹。” 游炘念拿着手机看盘口:“什么叫‘这样’,什么叫‘还’啊。” “少装了,我可是看过你生死薄的人,你在人间的所有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录在案,你和你那女友的事儿啊,嘿,真厉害。” 游炘念诧异道:“那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怎么死的。” 玉卮被噎着——她当然不能告诉她她的生死薄写的是86岁寿终正寝,哪有24岁怎么死的这回事? 见玉卮这模样游炘念了然笑道:“又是商业机密,对吗?还不是你捅的篓子没法收拾,这才一咬牙一跺脚能让我重回人间。” 玉卮心惊,这姑娘会读心术不成。 “反正和我也没关系。”游炘念道,“我只要找到真凶就行,其他无所谓。” 玉卮正要再开口,忽然对面坐下了一个人。 第12章 “王芳,真有你的。”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坐下的那人一头红色的大波浪卷发,眼妆夸张,戴着蓝色的美瞳和肤色极其不搭,穿一件扎染印花连衣裙更是无法驾驭一头的火红,手里拿着外套随手塞到身边的椅子上,“躲着我是吗?你至于吗?昨晚是我喝多了……我道歉,但你的做法太让人心寒了。我找了你一整天腿都要跑断了,你却在这儿悠闲地喝咖啡?这些日子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就问你,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还有我吗?” 玉卮吃惊:“王芳也是个弯的?嘿,你还说我给你找的身体不好,这多对你胃口啊!” 这位就是昨晚夜闯西水沟的醉酒女,也正是一直给王芳手机打电话的曹玢。 曹玢自然看不到玉卮,也听不见她的吐槽:“你不想说点什么?嗯,还在生气?因为那件事?都说了我就是好面子,她们也爱起哄,都是闹着玩的,就你往心里去,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吗?太可笑了,芳芳,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懂我的心?我喜欢你这件事难道会因为一个玩笑而改变?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你心胸太狭窄。”曹玢哀叹一声,喘口气接着说,“我知道你不能没有我,没了我你化妆给谁看?攒了这么久的钱买来的手机和谁联系?你放弃我就等于放弃你自己的整个人生,你这么多年来都是为我而活,我不信你真能狠得下心离开我。” 游炘念听她这一连串念叨,胃酸都差点返上来。 “黄小桥她们真的没恶意。”曹玢扼腕,“她们只是比较在乎我,太为我着想了。” 好嘛,原来这些人是一伙的。一边牙尖嘴利恶了吧心,一边假深情真玛丽苏,就欺负王芳是个老实孩子是吧? “芳芳。”曹玢伸手要将游炘念手握住,游炘念猛地一抬手将她挥开。 “……”曹玢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王芳。 王芳的化妆技巧一向很糟,不是下手太重就是不知重点,那张脸一眼看去就像烤糊的面饼般惨不忍睹。可今天王芳的妆居然非常合适,就算脸上的肉没变少,却在面妆的调整下居然显得不那么拥挤。一双眼睛分外明亮,充满鄙视的目光竟有些魅力。 她嘴角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带着曹玢的心也随之扬起,随之而来的下一秒势必会有一番温柔的示好。 “给我滚。”她如此说。 直到游炘念走了好几分钟曹玢才回过神来。 这什么情况?嗯? 王芳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眼神?以前和她说话的时候不都不敢对视么? 她回头看向游炘念离去的方向。 我去,她敢让我滚? 曹玢和游炘念陆续离开西餐厅,没发现角落里有个人一直在注意她们。 “……真的,实在太可怕了。我已经三天没睡,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傅小姐,无论要多少钱都没问题,我给得起。”背对着游炘念刚才坐的地方,一直絮絮叨叨的女子神情颇为憔悴,手帕掩着下半张脸,眼圈发黑,整个人像具被吸干血的僵尸,“只要你能帮我解决。” 姓傅的女子戴着一副墨镜,即便在温暖的餐厅也没脱去长长的双排扣风衣,连衣扣都扣到脖子最上面一格。她黑色的长发柔顺盈亮,双唇轻抿,戴着一双棕色小羊皮手套,依在沙发上不知有没有听对方的长篇大论,也不知道看向何方。手中一直拿着一把黑色的英伦竹节长柄伞。 “傅小姐?”对方忍不住提醒,“傅小姐,你是不是睡着了?” 傅小姐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刚从别的思绪里回过神:“当然,无论多少钱您都得给,这事儿只有我能解决。” 对方眼神滞了滞。 傅小姐身子倾向前,微笑道:“您听说过三川灵杖吗?” 玉卮一路飘着跟在游炘念身后不停念叨:“怎么就走了!人家咖啡还没喝着呢!说好要让我好吃好喝的,结果呢!你就顾你自己耍威风!姓游的!你听到没有!啊啊啊人家想喝咖啡啊!” 游炘念头也没回,烦躁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玉卮。 玉卮被挥得晃了几下,又重新聚合,震惊了:“你挥我!你不给我好吃好喝的还挥我!” 路过员工食堂,游炘念本来没留意,忽然一阵食物的味道飘进她的嗅觉。 游炘念是个在各方面都很挑剔的人,对于食物自然也是如此。但此时此刻,她居然被这股平庸的味道困住了脚步。 栗子炖鸡块。 忽然这个菜名在她脑海中浮现,并与这香味瞬间契合在一起。 游炘念疑惑:我怎么会知道这道菜?家里的主厨从来都没做过这道菜。 辣子鸡丁煎杏鲍菇意大利面白灼芥蓝鱼香肉丝……一个个菜名和无数的气味一一在游炘念的脑子里排列组合,除了让她莫名其妙之外也让她被亏待大半天的肚子不受控制咕咕地叫起来。这叫声大的让路过的人捂嘴侧目,游炘念心中掩面狂奔,表面上却风平浪静,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挺直了腰杆想快速离开这恐怖的地方。 每迈出一步,一缕可识别的香味便像阴柔又坚韧的绳索困住她的脚步,还甜言蜜语地把食物最美味的样子呈现在她脑海里。 不能吃,绝对不吃。 步伐艰难。 都说了不吃,我不是那种耽于感官享受的人。 口水横流。 都说了,绝对不可以!我是游炘念,游!炘!念!不是王芳! 不是! …… “嗝。” 不知是不是饿了大半天的缘故,游炘念居然觉得员工餐厅的饭菜无比之香。本来员工餐自助又免费就够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这些看似平凡的菜还都出自m酒店餐厅优秀厨师之手。连路边用地沟油炸出来的鸡腿都能吃得不亦乐乎的王芳之胃当然更无法拒绝色香味俱全的丰盛午餐。 三菜一汤一大碗饭,几乎在瞬间就被她吃完了。 游炘念双眼发直,看着人来人往。 完全控制不住,她第一次明白所谓失控是怎么一回事,也第一次明白无论怎样被压迫受欺凌的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领域也有她过人之处。 吃得太饱,制服似乎又变小了一些。游炘念深呼一口气,忽然胸口的扣子“啪”地一声炸开,弹了出去,正中对面正在吃饭的张主管脑门。 张主管:“……” 游炘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从五分钟前玉卮就笑个不停,捂着肚子眼泪横流。 “笑够没?”游炘念黑着一张脸往制服室去。 长这么大没丢过这人,偏偏还有位完全不用顾及周围能肆意大笑的混蛋跟着她,让她麻痹自己将刚才那可怕的一幕抛之脑后的空间都没有。 “我的天呐,笑死我了简直……你看见你那位主管的表情没?跟吃了苍蝇似的。不过她真是个好人啊,顶着红脑门过来真心实意地劝你,王芳,食不在多,在精,吃八分饱也对身体比较好。啊哈哈哈哈……” 游炘念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怒视玉卮,玉卮丝毫不畏惧,倒是吓了转角刚走上来的洗衣工一跳。 游炘念真是要烦死了。 “扣子怎么掉了呢?”制服室的同事收到游炘念递来的制服,特意将其摊开,铺满了一整张桌子,煞有介事地疑惑,“制服质量很好的呀,你穿衣服太费了。” 游炘念都要爆血管了,用尽全力压下怒气,好声好气地说:“请问新制服多久能送来呢?” 对方摇摇头:“哎呀,你得穿xxxl的,这号咱们酒店就没几个人能穿得下,一开始我还觉得做这么大放着落灰,多浪费。幸好有你。” 游炘念差点咬碎一口牙。 当年她妈妈满世界追着她让她按时吃饭时她曾穿过xxxs号的衣服,那时的游大小姐怎么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有幸穿上xxxl。 穿了一下午工作无比轻快,对比早上束手束脚的感觉,她不得不承认xxxl非常合身。 下班的时候换下制服,把衣柜门锁上时,游炘念感到很疲惫。 客房清洁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但以前只是抱着学习的心态,端着集团未来主人的身份来做,而现在却成为她赖以生存的正当工作,她当然不甘心。 这不是属于她的生活,可的确又是她现在真实的生活。 拖着无力的身体慢悠悠地走出酒店,苍穹已满布繁星。 她抬头看着星空,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人死之后便会成为天上的星星,守护自己最爱的人。 眼眶有些模糊,鼻尖发酸,游炘念低头悄悄抹去眼泪。她不知道她的父母现在身处何方,天堂?地狱?轮回?还是真的变成了星星。想起横死的他们,游炘念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她时间有限,而真相距离她十分遥远。 坐上回家的出租车,她思索着是否能直接去找游然冬和游任雪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弟弟妹妹当晚都在家,就算没有亲眼见到凶手也一定知道外人不知晓的事情。 “别想了。” 下了出租车,走回小区的路上,玉卮劝她:“你要怎么向你弟弟妹妹问?你别忘了你不能暴露你是游炘念这件事,我放你来人界这件事天不知道地不知,只有你和我知道,如果被冥君发现可不是打入刀锯狱那么简单的事。” “冥君很可怕吗?” “岂止可怕,他可是拳捣天界脚踢妖界的一代战神,一向以冥府为傲,最不喜欢往生者还贪恋人间这等事,更不用说私自借尸还魂扰乱阴阳。曾经有一位黄泉引路者爱上了她的往生者,两人私奔逃往人界,这事被冥君知道了,他竟然亲自千万人界把那位黄泉引路者抓了回来,逼她喝下孟婆汤。” “你们冥府的人喝下孟婆汤会如何?” “会被强行清洗记忆,甚至失去意识浑浑噩噩。然后那位黄泉引路者就忘了最重要的爱人,并且被罚清扫冥府和妖界最脏乱危险的边境九千九百九十九年。” “那往生者呢?” “就算没有变成恶鬼冥君也一样不会手软,被冥君亲手打入地狱,受万劫之苦。” 游炘念“哼”一声道:“你们冥君生活在地里还真带着一股子土气。各种办公楼修得再现代化有什么用,骨子里跟人界旧社会一样,以为下属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可以随便干涉别人的人生?你们没民主?怎么选个暴君出来?” “哎哟喂!”玉卮抬手一扬掀起一阵阴风,刮了两片干树叶盖住游炘念的嘴。 “去!”游炘念一掌拨开,“脏死了!” “奶奶,求你了,小点声,难道你不知道人界也到处都是冥府的眼线吗?” “眼线?” 玉卮的目光慢悠悠地扫向黑暗安静的夜晚街道深处,声音都跟着飘忽深沉: “难道你没发现,你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人’吗?” 游炘念心里闷闷一惊,忽见小路深处有个女人很不自然地站在灯光和黑暗相交的地方。那人贴墙而立,头部被黑暗吞没,只能看见她半截身体。 游炘念哑着嗓子小声问道:“她难道……” 一辆车呼啸而来,冲着那女人的身侧撞过来。游炘念差点儿叫出声,车“轰”地一声开走,没有任何减速的迹象。车离开,那女人也不见了。 “没错。”玉卮说,“那就是游荡在人界的孤魂野鬼。” 游炘念忽然想起今天上班时发现有个男人在楼道里慢悠悠地走,她推着清洁车路过时向对方问候并停下,等对方先通过。那男人很高,脸色发青,路过她身边时莫名看了她很久才离开。当时她感到恶寒缠身,说不出的难受。这么说来,难道那个人也是…… “王芳。” 游炘念正在出神之时有人突然开口,生生地吓得她一哆嗦。 “吓着你了?抱歉。”居然是那位姓袁的女警察,“真巧,又碰见你了,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游炘念看到她手中拿着一袋水果,越走越近。虽嘴上是稀松平常的问候,但目光里充满了警惕和探视。 这个警察曾经亲眼目睹王芳自杀,她知道王芳已经死了。 对方脚步加快,游炘念心下狂跳,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逃开。 第13章 “嘿,王芳。”袁思燊明明看见王芳和自己对视,她只不过说了句普通的问候,对方竟飞也似的逃走。 袁思燊看着王芳慌慌张张的背影,沉默良久。 时间有限,毫无头绪,又有个警察随时可能发现她的异样,游炘念充当王芳的日子里可谓前有狼后有虎,还有一群蚊虫追着吸血。被街边野鬼和警察吓着的心一直到回家坐定还未平息,游炘念知道自己并不是个胆小的人,王芳的身体看似强装强壮,其实弱不禁风得很,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本能地害怕。 玉卮飘进屋,双腿盘在一起浮在空中:“你这跑得挺快啊,越来越适应这身体了。那个警察就是王芳死的时候发现的那位?哎哟真是危险啊,居然会在家附近碰到她,以后可得小心点,再遇见赶紧绕着走。” 游炘念用新买来的杯子倒满水,大口大口喝下去。 “哎?”玉卮看见游炘念口袋里透出一股绿光,指着问道,“那是什么?” 游炘念低头一看,拿出来,正是玉卮给她的三川水袋。当初这水袋给她的时候只是发出若隐若现的绿光,而现在托在手掌上简直像只会发光的大青蛙。 “居然绿了这么多。”玉卮惊叹,手抚摸上去,已有些温暖,“它更热了,离沸点更高,说明我们里三川灵杖又近了一步。” 游炘念道:“我一整天都在酒店里,接触的也都是酒店的人,难道这些人中有人持有三川灵杖?”游炘念摸下巴,“按你说的,这灵杖是冥府之物,被妖怪弄到了人间,肯定和人间的东西不太相似,看着就像个宝物。就算长得不太值钱,按照冥府时间和人界时间换算,那也算得上古物了。能收藏它想必得有些经济实力。” 玉卮惊喜:“看来咱们运势还不算太差,这都能遇上。哎呀太好了,只要找到三川灵杖离我回冥府睡个踏实觉的日子也不远了。赶紧睡觉,睡饱了明天去公司好好琢磨琢磨,看看谁最有可能是三川灵杖的主人。” 游炘念倒没那么开心:“三川灵杖真的能让我恢复记忆?” “什么意思?我有必要骗你吗?” 游炘念把头发盘起来,坐在镜子面前卸妆:“这三川之水你可是随身携带,聊着聊着就拿出来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刚好能给我帮助?三川灵杖是你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吧?” 玉卮被她说得无言以对。 “猜中了?放心,我还是相信你的,三川灵杖能恢复记忆这事儿应该靠谱,那东西要找到了我也肯定借你用用。”游炘念斜眼对她笑,这得意又居心叵测的笑容让玉卮想起第一次在户籍办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感觉。 果然是刺儿头中的刺儿头。 游炘念洗完澡坐到电脑前,敷面膜的功夫把她忽略已久的王芳微博打开,按时间倒序往下翻。 “活着就是受罪,我就不该来到这世界。没人爱我。” “她一定没想到我就在门后,听到她们的对话。当年曹玢说她喜欢我,但我太瘦了,她喜欢胖胖的姑娘,所以我努力吃,努力长肉,想让她喜欢。虽然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可当我听见她说她只是消遣我时……我真的好想死。” “我怎么会听见那些话,曹纷一直都是在玩弄我吗?至始至终在她眼里我就是个蠢货,一个自以为是付出一切的蠢货。” “她又是好几天没联系我,好痛苦……” “她爱我吗?她爱……她不爱……” “今天她问我多重了,我不敢告诉她。她硬要我说,我没办法说了,然后她和黄小桥她们哄堂大笑。我就跟个傻子一样还赔笑。她是真的觉得我很可笑,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她说去她爸那儿了,让我别联系她。可我真的很想她。” “我不是故意听到她和她爸打电话,不是故意知道她是她爸私生女这件事。我对她一点偏见也没有,毕竟这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要骂我呢?我已经向她道歉了。” …… 几乎所有的微博都在记录她和曹纷那点儿破事,看得游炘念这个局外人都要冒火。 这是怎样的包子啊!为了曹纷那货故意吃这么胖的?敢情也是因为这事儿自杀? 真是个傻姑娘,难怪这群人逮着她就咬,这种性格根本天生供人消遣。 游炘念把微博一关,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空虚怅然。 第二天一大早,玉卮还倒挂在门槛上睡觉,游炘念就已经出门跑步去了。 这点钟天还没亮,年底的g城格外冷,袁警官应该也没好兴致这点钟出门,游炘念跑得很安心。只是每个路过的人她都非常警惕,不知道是人是鬼。 绕着西水沟跑了十公里回到家,洗完澡之后吃了俩蛋清一颗苹果和一罐黑咖啡,精神抖擞地上班去。 不知道是习惯了这身体还是最近控制饮食体重有所下降,游炘念今天感觉特别轻快。 到达酒店的时候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三川之水,寻思着三川灵杖的主人会是同事还是客人。希望能在酒店里找到,只要别落在那位袁警官手里都好办。 依旧和刘微笑招呼,今天早有准备也热情回应。 “来啦,又来这么早。”说,“瘦了,真瘦了,看上去精神多了。” 游炘念知道他一直就这德性,就是嘴碎了点儿倒也没什么其他心思,冲他挥挥手往下走。 刚拐了一个弯,忽然一个人直愣愣地站在拐角处,游炘念毫无防备就要撞上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却见一团似雾气被她身体撞散。她惊愕地回头一看,那人好端端地站在她身后。 “你……” 西装笔挺,脑袋梳得油光发亮,他反应似乎慢了一拍,缓缓转过头来。这张惨白的脸游炘念记得,昨天在楼层里漫无目的游荡的就是他。 “别说话。”玉卮忽然出现,挡在她和那男人之间,悄声说道,“也别多看,他死了将近一周的时间,一直在人界游荡无法转世,似乎已经失去人类意识了。现下正是他将要变成恶鬼的关键时期,千万别让他缠上你。” 游炘念被她说得后背发僵:“变成恶鬼?会……有你们的冥警来收服他吗?” “当然会有,只要他变成恶鬼,冥警会在第一时间制服他,将他打入地狱。” “等一下,你说一周?”游炘念发现这事儿不对,“不是有两年时间吗?” “那是因为你借用了新尸保住魂魄不散,这才能坚持两年,两年之后你如果还待在人间,就算给你最新鲜的身体一样会失去人识变成恶鬼。”玉卮说得极为认真,“这就是为什么你一定要抓紧时间。还有一点,千万不要离开王芳的身体。”玉卮此刻的表情就像是恐怖片里敬业的演员,“不然,七天之后你也会变成恶鬼。” “难道还能有机会离开这身体?” “当然。这不是你的身体,你的魂魄和躯体之间没有心头锁,随时都有可能排斥,套住二者的只有契合的八字,而且极不稳定。” 两人一边说一边朝更衣室走去,游炘念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那个男鬼。 “心头锁又是什么鬼?”游炘念问道。 “就是你们人一出生从冥府带来的东西,将你的魂魄和躯体锁住,等于稳固你们的阳气。人死之时心头锁也碎了,魂魄一飞走就死透。有些人遇到大病或大灾没死但震碎了心头锁,锁不牢,魂就容易飞。像是什么癌症复发,顽疾难愈,就是最后保不住这锁。” 游炘念摸了摸胸口。自从遇到这玉卮后简直是走了一整遭的封建迷信。 来到更衣间发现衣柜的锁被剪了。游炘念诧异,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制服被剪了好几个口,还被口红写上三个字母,pig。 这谁啊,大早上的排队来给她提神。 游炘念翻了个白眼——真他妈幼稚。 张主管一早就来到制服室帮忙她部门新来的人领制服,游炘念进来说想要再领一件制服,制服室同事奇怪:“你不是刚领过吗?” 张主管看见游炘念手里拿着跟破布一样的制服,眼睛都圆了。 制服室同事夸张地叫起来:“哎哟怎么搞成这样?啊?哪个缺心眼的做的?太浪费了真是。” 游炘念笑笑:“不好意思,又得来麻烦您。” 对方看着她,哀叹一声:“哎,我是不麻烦,就是你,你稍微有点脾气才行。谁都是爹妈生的,爹妈不在身边,你得自己疼自己。” 看来王芳被欺负的事大家都知道,只是她自己不争气。 说到爹妈,游炘念心里酸了一酸,忽然觉得她和王芳竟有相似的地方。 张主管低声问她:“是不是又是黄小桥那帮人?” 游炘念摇摇头:“我不知道,一来就看见衣柜被人弄开了。” 张主管也不好说什么,让游炘念自己把东西放好。 游炘念拿着新制服哼着歌往回走,黄小桥四人见着了,哈哈大笑: “就说她傻,衣服被剪了还这么高兴,弱智。” “又领了新制服?”黄小桥和其他三人对视,挑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 游炘念穿好制服推着清洁车上楼时想起玉卮一直说的让她抓紧时间。她知道真凶一定是游家熟悉的人,想要找到线索最快最好的方法就是重归游家的圈子。可她现在不是死了五年的游家大小姐,她只是个没爸没妈还饱受欺负的王芳,更可恶的是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以王芳的身份样貌如何进入游然冬和卢漫她们的圈子?别说回到以前那个圈子,就算想要靠近都不可能,她们绝对不会和普通家庭出生的人沾上一点关系,游炘念也曾是其中一员,她最明白其中的道理。 简直是历史难题。 游炘念太阳穴隐隐作痛。 思绪有些飘,游炘念刚出电梯,一个矮胖的男人毫不犹豫地撞过来,差点儿把她清洁车撞翻。 游炘念还没开口,那男人捂着腿怒骂:“没长眼么!你丫冲这么快赶去死啊!卧槽,痛死我了……” “抱歉先生。”她往哪儿冲往哪儿赶了?到底是谁没长眼?游炘念对王芳的霉运人生叹为观止。虽然知道是对方的错,可她不能指责,只好道歉。 “啊……啊啊啊……”男人捂着腿倒在地上,呻-吟起来,“救命啊……” 游炘念看得目瞪口呆。有听说过大马路上扒着豪车碰瓷的,没听说过在电梯门口赖上清洁推车的,这是演哪出啊? 在做晨间巡视的安全部同事听见声音快步而来:“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那男人指着游炘念:“她撞我,给我撞骨折了!” 游炘念笑道:“您见过被清洁推车撞骨折的吗?您是纸糊的?”她抬手一指,“这儿是电梯口,有摄像头的,咱们把录像调出来说不定能看见开门前您助跑的画面。” “你还挺横?”男人坐在地上指着游炘念,对安全部的人说,“你们酒店的员工就这素质?把我撞了一句道歉都没有,还赖在我头上?我他妈的有必要诬陷你么?你也不看看你那德性,以为自己是谁啊?” 安全部的人要把那男人扶起来,他大喝:“别动我!给我叫救护车!我要报警!我要投诉!” 另一部电梯门开,几个外国人出来,看见这场景吓了一跳,问发生什么事了。 安全部的人解释说这位先生身体不舒服,没事,一会儿就送他离开。 男人喊道:“别以为说鸟语我听不懂!我被他们酒店的人打了!黑店,这是黑店!” 游炘念插话道:“先生,您几号房的?” 男人一愣。 “请出示您的房卡。” 张钧婷办公室。 张主管对着游炘念一连摇了五六七八个头。 “那种神经病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跟他有什么好啰嗦的,道个歉让他离开就好。” 游炘念面无表情:“我是这样做的,但他赖地上了。” “那你就多嘴?这种事交给安全部的人来解决,你凑什么热闹?还问人家几号房的……” “他的确没房卡,不是我们的客人。” “你要气死我么!”张钧婷恨不得能喷火出来,“不管你占不占理,这不是你的身份该说的话。安全部的人都还没开口你充什么大头?现在对方一直坚持投诉,说他送朋友上来所以没房卡,而他真的骨折了,他要你负责医药费。” “那肯定不是我撞的,我是推着清洁车又不是开火车。”游炘念慢悠悠道,“我没法负责。” 张钧婷咬牙切齿,双手凭空抓了又抓,已经在脑海里将眼前这个混蛋挠了一百八十遍。 “行了,这事儿我会和安全部的人一起处理,你就别露面了,听到没有?” 她这么一说,游炘念倒是担心起来:“张主管,您别替我扛,这种人纯属碰瓷,不能纵容。” 张钧婷撇撇嘴:“你行行好,以为我和你一样笨?多想想你自己的事吧。”她拉了拉游炘念制服的衣领,给了她一个警示的眼神,“去上班吧。” 第14章 登陆lotus集团内部的系统,确定张钧婷并未受到任何的处分,游炘念这才有些心安。 只是这件事还没结束,就这三天之内酒店前台收到五起针对游炘念的投诉,不是说她对客人没礼貌就是客人要求的东西她迟迟不给送去,甚至说她偷了客人的手机。投诉的客人站在酒店大堂高声喧哗,把礼宾部经理和客务部经理都给震了出来。 张钧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楼层主管,客务部经理是她的顶头上司。上回那位碰瓷清洁车的事儿她带头调查,让对方提供他朋友的房间号他也说不出来,带他到医院检查,根本就没骨折,那事儿也就不了了之。可这回不同,没等她调查这些人就组团投诉去了,而且这回各个都有房卡,是实打实入住酒店的客人。 游炘念知道自己百口莫辩,索性不辩,张钧婷在那来回转圈她这位当事人却十分淡定。 “张主管,您别转圈了。”游炘念都快被她转花了眼,“坐下来喝杯水。” “你倒挺自在啊。”张钧婷双手叉腰,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事,怎么就冲着你来了?嗯?” 游炘念是真无辜:“我哪知道,我一客房服务员,成天任劳任怨鞠躬尽瘁死而不已……”说到这死而不已,她把自己逗笑了,“怎么可能和客人过不去。” “又是黄小桥她们?”张钧婷直言不讳地问道。 要是别人问游炘念肯定装傻来一句“不能吧”,但张主管是真心眼实,人还好,对她没法说假话:“我看着像她们,但也没证据。这事儿说出去就是内斗,是咱们部门之耻,对您也没好处。” 张钧婷知道她说得在理,眉头拧得能出水。思来想去这事儿已经闹到经理那边,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王芳,你什么情况我一清二楚,丢了工作的话怎么办?你喝西北风去么?”张钧婷恨得牙痒,点游炘念的脑门,“你说说你,当初怎么给你说的,别和那帮人搅和到一块去,你就是不听。好了吧,玩儿现了吧。该!” 游炘念道:“哪有这么多早知当初啊。” “你还顶嘴,我……”张钧婷跟列老式火车似的,头顶快冒烟了。 游炘念笑得从容:“这事儿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碰瓷之后我在清洁车上装了行车记录仪。”她把手机打开,播放了几段视频,视频从她进入客房开始全程记录了她和客人的对话,虽没拍到客人的脸,但声音相符,她出来之后还特意拍了房号。 张钧婷看完视频后眉头并没有舒展,看着游炘念久久不语。 游炘念了然,将手机放回口袋:“没事儿。”她说,“这件事顶多把我换岗而已,我还喝不着西北风。” “啧。”张钧婷单手撑在办公桌上,“这给你能的。以前老觉得你该乐观点豁达点,最近你是乐观豁达得跟换了个人似的,可怎么就不太平?嗯?你是不是得去求个符,让各路神仙好好保佑保佑你啊?” 游炘念说:“哪有什么神仙庇佑,最可靠的还不是自己。” 张钧婷将游炘念的手机交给客务部经理陈姝,陈姝看着放在桌上的手机问道:“王芳是不是就是那个胖胖的姑娘?以前老请假的那个。” 张钧婷:“是她。” “行,我知道了。” “那视频……” “这件事我会和人事部一起处理的。”陈姝始终坐在那儿,没想接过手机。 “这样。”张钧婷听她语气就知道她早也拿定了主意,“视频您是不看了吧?我把手机拿回去给王芳了。” “去吧。” 张钧婷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洗衣房经理和人事助理。 “张主管。”对方客气地打招呼,张钧婷不知道自己当时作何表情。 张钧婷握着手机,寻思着怎么跟王芳说,回到办公室的路上路过更衣室,听见里面有人在叫骂。 “怎么了又?”张钧婷进屋来见黄小桥手粘在王芳的衣柜门上,一张脸憋得通红,经常和她一起的三位文员把王芳围在墙边,堵着她的路不让她离开。 “干嘛你们!”张钧婷本来就烦躁,见这几位姑奶奶又不安分地对上了,简直一个头三个大,“黄小桥!你们以为这是哪儿?聚众斗殴?还想不想干了!” 黄小桥急了:“张主管!我手给粘这儿了!皮都破了,怎么就成我们聚众斗殴?你怎么不问问那个死胖子心肠怎么这么坏!” 游炘念不紧不慢道:“是啊,这事真怪,你手怎么粘我衣柜上了?” “你……”黄小桥涨红了一张脸,她看王芳又领回来新制服,想照旧给她剪了,没想到她居然耍心眼,在门上涂了强力胶。要不是给粘这儿她绝对第一时间冲上去将王芳撕个干净。 “行了,都给我闭嘴。”张钧婷怒道,“就你们那点破事以为我不知道?要闹给我到酒店外面闹去。”她盯着黄小桥道,“酒店不是你们解决私人恩怨的地方,不管是新来的还是老员工,不想干都给我滚!” 两位客房服务员刚想进来,被张钧婷这一声吼得吓了回去。 “记住了。”游炘念第一个表态,特别诚恳。 黄小桥和其他几位也不甘愿地点点头。 “王芳。”张钧婷沉着脸说,“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张钧婷办公室,张钧婷把门关上,将手机还给她。 “你可能会被调职,先有个心理准备吧。”张钧婷看王芳从容地点了点头,想起她早就预言这个结果,不禁觉得她很陌生,“之前我就觉得很奇怪了,你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跟黄小桥她们也不对付,你都忍着,怎么现在不依不饶了?” 游炘念一字一顿道:“以前忍着是我白痴,难道我还要纵容她们一辈子?” “你说得对,也不对。黄小桥她们几个人和那个老在我们酒店住姓曹的小姐关系密切……”张钧婷顿了顿说,“这事你比我了解,我是个外人,就不多嘴了。作为你的朋友而不是上司,我就说一句,想要洁身自好往上走就离污染源远点儿,当初你入职的时候怎么跟我说的,说你虽然学历不高也没什么技能,但你勤奋,你的目标是主管,而不是和那群人私斗。你踏踏实实往上走,能遇到更好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游炘念怎么会不知道这帮子投诉她的人都是曹玢黄小桥弄来的,这张主管也是倒霉,摊上这种左右为难的事。 “您放心吧。”游炘念说,“无论到哪个岗位我都会爱岗敬业,好好工作。” 张钧婷平静了一下心情,望着对方的脸半晌道:“我觉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很快,游炘念的调职通知放下来,调她到洗衣房。人事说给她们一周的时间帮楼层招新人,招到后立即生效。 黄小桥去找曹玢,把她手掌上的伤摊开给曹玢看:“你看!被那死胖子弄成这样,活生生粘到我一层皮!气死我了!就算把她弄到洗衣房也不解气!” 曹玢宽慰她:“从一开始不就把她当成解闷对象么?不至于生这气。” “那我这层皮就白撕啦?” “你要不甘心我还有办法整她。” “是么?说得好听,她都不理你了好么。” 曹玢本来就因为忽然被一直贴着她要死要活的王芳打入冷宫弄得格外不爽,被黄小桥这么一提更是恼羞成怒:“什么叫她不理我?她还不是为了我一句话吃胖了五十斤!她不理我……她敢不理我吗?” 见黄小桥一脸不屑,曹玢将她整个人扳回来面对着自己:“你信吗?别说胖五十斤,我让她剃光头都行。怎么样,替你出气。” 黄小桥翻着白眼:“最好是。” “你还不信了……等着!” 玉卮飘在她们头顶上,嘴中啧啧做声。 “剃光头?”游炘念抽空到酒店花园深处抽烟,听玉卮探听回来的情报一脸牙疼的表情,“这姓曹的真够缺德,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王芳是杀了她全家还是刨了她家祖坟?” “她们就是闲的,这曹玢好像是你们酒店日餐经理的私生女,一直赖在酒店住,都是她爸给的钱。这种人也没份正经工作,认识黄小桥那几个人之后就一直厮混在一起,以前一直拿王芳消遣来着。” “可怜的王芳。”游炘念把烟头灭了,走过餐厅落地窗时看了一眼玻璃中王芳的倒影。精神不太好,身体又浮肿,可仔细看看这孩子底子不算太歪,就是能吃了点。认真减个肥好好包装一下,也能见人。 好吧,曹玢那些人渣,姐姐就顺手帮你收拾了。 客房服务员特别好招,一些手脚勤快的阿姨非常愿意来这种五星级酒店,人事助理不用三天就把人给定下来了。 张钧婷还又向客务部经理求情了几次,弄得陈姝很不耐烦:“那个王芳和同事相处不来,也一直被投诉,形象还不好。你也知道我们这些涉外酒店对于外形要求不低。洗衣房也不比你们楼层差,还轻松,很适合她。” 张钧婷也就没法再说什么。 人事那边把人带给张钧婷,入职手续也都办好,黄小桥一行人结伴下班一起吃饭,开心庆祝去。 走到更衣室,见王芳在收拾东西,更是乐开了花。 “哎,其实洗洗衣服也挺好,反正都是一辈子没出息,躲在洗衣房里别让人见到你这模样,别影响别人心情,也算是你积德啦。” 游炘念没说话,抱着私人物品离开更衣室,坐进电梯。没去b2层洗衣房,却去了二楼。 “她去二楼干嘛?”黄小桥问道。 身边三个人纷纷摇头。 黄小桥觉得这事儿不太对,跟着去了二楼——二楼只有一个部门,也是整个酒店唯一一个地上办公的部门,预订部。 预订部的人全都是声音好听英文流利的小姑娘。预订部是新员工非常羡慕最好升职的部门,预订部经理不用五年时间坐上前厅部经理的大有人在。而前厅部经理在m酒店属于level7级的职位,而张钧婷不过是level4而已。多少人想去预订部都因为自身条件不够去不成……这个要去洗衣房的王芳,去预订部做什么! “你就是王芳?”预订部经理助理是位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剪着利落的短发,细腰双手一卡就能给圈住,笑容特别亲切,“哎呀,你能调来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快要忙死了……哎?我是不是透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哈哈哈,总之,预订部很忙,你要做好准备哦。henry今天外出赶不回来,你的工位已经准备好了,等他明天回来跟你聊。” 游炘念笑着回应:“那就麻烦你啦。” 黄小桥四人躲在门外听到这对话,面面相觑,脸都绿了。 第15章 黄小桥四处打听,她一定要知道王芳到底怎么调到预订部的。 最后从礼宾部的同事那儿打听到,这事儿可真奇了怪。 前两天晚班时捷克的总统来了,整个酒店从客务部经理专职管家经理和安保部全员出动伺候着。正是前台checkin换班的时候,就一个新来还在试用期的姑娘待那儿。顶多十分钟换班的人就回来了,这节骨眼几个外国人走了进来,说的还不是英语,是法语。几个鬼佬从大厅开始就一直在嚷嚷,不知道说什么,走到前台这儿来跟前台姑娘说话。那姑娘英语很不错,但一听法语整个懵圈,老外很不耐烦,说了几句发现对方没能接上,又是耸肩又是敲桌子。 这时候刚下班的王芳出现,居然用非常流利的法语跟对方交流,再和前台对话,立马就把问题解决了。正好预订部经理henry路过,看王芳面熟,想起她不是客房部的吗?法语居然说得这么流利。等那几个外国人离开后,henry拉住王芳问她除了法语还会其他什么语言,王芳说英语法语西语日语都算会,日常工作对话不成问题。henry很惊讶,和她对话了几句,她应付自如。 “不错不错,发音标准,声线也好。你说说看,我跟人事那边吼了多久让她们给我招人,她们一直说招不到招不到,酒店里就有这种人才都没发现!”henry很开心,都没问王芳的意见,或许在他看来在预订部工作当然要比当个客房服务员好的多,“明天我就跟你们主管要人去。” 老天赐给了王芳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居然能捡到这种便宜。 黄小桥不能理解,就她那种人,就一专科学历,连国都没出过,怎么就会说法语了? 黄小桥越想这件事越不对,下班庆祝的饭局也取消,跑去找曹玢。 曹玢今天打定主意一定要堵着王芳,说什么今天也要把她拖回家给办了。 游炘念把私人物品放在预订部之后走出酒店,曹玢开着车跟上去,想把她叫上车,发现她居然拦下出租车走了。 她怎么会舍得坐出租车?曹玢心下觉得奇怪,最近王芳的确处处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以前一刻不在身边就信息轰炸,跟块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现在怎么就能狠下心不搭理人? 跟着王芳的出租车,这一路上曹玢想明白了,她一定是背着她搭上了别人。 车一路开到金地世家,王芳在门口下了车,曹玢更是大为疑惑。 她居然搭上了金地世家的业主?这儿住的可都是身家好几十亿的大亨,王芳居然认识这里的人? 太阳落山,今天吹北风,格外冷。 这天气游炘念应该早点回家,王芳的小破屋虽然简陋,但起码抗风。 玉卮也不明白:“你跑来这儿做什么?” 游炘念不说话,也不进去,站在大门口发呆。 卢漫住在这里,游炘念来过这儿无数次,第一次觉得金地世家的大门这般辉煌坚固,高不可攀。 登陆lotus集团内部系统查到m酒店近期入住贵宾的名单和时间,游炘念知道这位总统来访没有包下酒店所有客房,要招待元首又要应付普通客人,这种情况下非常容易应接不暇。预定部的henry在m酒店工作已经有十多年,以前她在预订部时henry教会她很多事,她知道henry每天下班时间稳定,所以踩着那点守在大厅,果然成功逮着机会,也拉住了henry,调到了预订部。说起来她也挺幸运。 但不幸的是登陆集团内部系统时看见关于卢漫近期回国参加董事会的消息,原来前段时间她在马尔代夫度假。马尔代夫是潜水的好地方,以前她俩一有空就往那儿跑,共同回忆一打一打的。 忙起来没什么感觉,但一走出酒店大门游炘念心里就空荡荡,像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不知道被丢到了哪儿,再也找不回来。她明白她不太可能和卢漫见面,就算见到也不能相认。但她还是忍不住来了,站在这儿吹风,希望能见卢漫一面。就算远远地看到她的车都行。 玉卮看她不说话,猜到几分,连连叹气:“就说啊,往生者一定不能回到人间,惆怅起来没完没了的。我就问你,就算现在让你找到真凶,报了仇,你舍得再次离开吗?上回死死得出乎意料没时间害怕遗憾,这回你可是有心理准备了,有了准备更难受。” 游炘念问道:“你这么懂,你死过吗?” 玉卮嘴角勾了勾,闭嘴了。 游炘念站在那儿快一小时了没动弹,马路对面坐车里的曹玢倒耐不住性子,关门下车朝她走来。 游炘念忽然双眼发亮,那是卢漫的车! 卢漫的车慢悠悠地开来,没进小区,停在小区边上葡萄酒店门口。游炘念见她下车独自一人走进店里。 蒋铮青没跟着?游炘念立即迈步上前,跟着进红酒店。 “喂,喂芳芳,你要冷静,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啊。”玉卮在她身后打着圈地提醒。 “滚!谁是芳芳!”游炘念几乎是一路小跑。她知道卢漫最爱喝什么酒,就算不暴露真实身份,以陌生人的姿态接近她都行!她知道卢漫那么多的习惯和爱好,她有信心重新参与到她生活之中。卢漫一定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欢迎光临。”店里灯光柔和,非常安静,店员依旧是一身熟悉的合体燕尾服,向她微笑。 卢漫就站在第一排酒架边,侧脸对着她。 卢漫一点都没有变,无论是发型妆容还是穿衣打扮,依旧是她最熟悉的样子。五年之后卢漫应该有32岁了,可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每次见到她都觉得时光静止,世界如常,自己已死这事是个彻彻底底的大阴谋。 游炘念沉了沉心思,脑中迅速排演应有的对话,向卢漫走去…… “你在这干嘛呢!” 忽然被人往后扯,游炘念诧异地回头,居然是曹玢! 曹玢的声音并不算太大,但在安静优雅的葡萄酒店里还是显得格外突兀。 游炘念怎么会想到天降奇兵,还将她的手腕死死扣住。 卢漫微微侧过脸,往她们这儿看。 “放手。”游炘念脸上发烫,手腕暗自用劲,压低声音警告曹玢。 曹玢双手拉住她将她往外拖:“放什么手,你一个人跑到这来做什么?嗯?就知道你不安分,你勾搭上了谁?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了,跟我回去!今天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滚!”游炘念不想制造太大的动静,被卢漫看着拉拉扯扯,实在太丢人了。一边挣脱不了曹玢,一边有口难言,要是现在从天而降一把刀,她当场能表演片烤鸭。 曹玢死活不放手,但以她的力气想要拖动王芳的身体也是有些天真。店员见她们僵持不下,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动手,在一旁劝道: “两位小姐,有事好好说,别动手啊。” 曹玢不管不顾跟拉牛一样要把游炘念拉走,忽然手臂一痛,被人钳制住。 “她说了让你放手,放开她。”卢漫高出曹玢半个脑袋,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带着让人害怕的低气压。 曹玢没放开,依旧用着全力,脸都憋红了:“你谁啊!” 卢漫手腕一转,将曹玢的手用力错开,曹玢痛得叫了一声,看看游炘念又看看卢漫,想撂句狠话可盛怒之下脑中一片空白,一跺脚,气急败坏地走了。 “你没事吧?”卢漫对游炘念说,尽管是这种温柔的询问,但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笑意。 “没事……”游炘念只觉得两耳发烫心跳如雷。 “你好像总是做一些很危险的事。”卢漫拿来她挑选好的酒,结账。 总是?难道她还记得上次在君阅帝景里相遇的事? 卢漫拎了酒出门,游炘念一并走了出去,但没跟上去,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上车离开。 这是她,就算人间过了多少年,她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她。 她的善意从无目的,她总是勇敢又温柔,毫不迟疑地做一些对的事,但又不会留下多余的情感。 “你怎么不追上去啊?你不就为了能再和她生活搭上线么?”玉卮嘟着嘴道。 搭上线?然后呢?看着她和蒋铮青恩恩爱爱却难以开口?还是做个恶人将她们拆散?而在两年之后,又一次离她而去? 游炘念冷笑,也不知道在笑谁。 见游炘念往回走,玉卮跟上去:“回去了吧?今晚我想吃猪排饭!” 游炘念分给她一个杀人的眼神,玉卮张了张鼻孔:“圈不住女友也不能怪我啊。” 回去的路上游炘念只有一个念头:把那个叫曹玢的贱人塞进马桶,用水冲走! 极度疲劳,游炘念一上出租车就瘫在那儿,玉卮继续念叨:“我说你成天坐出租车,一趟就飙到一百块,有那么多钱吗你?这月工资还有好几天才发吧?” 游炘念没理会她,闭着眼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玉卮自言自语:“你说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麻烦的主……” 快到家,游炘念让司机在路口停就好。玉卮伸脖子一看,好嘛又是八十多块。游炘念递了一张一百元过去说:“不用找了。”干脆地下车。 “哈?不用找了?喂!怎么可以不用找!”玉卮急了,想把钱抢回来挥了好几下没能摸着司机。 “谢了哈。”司机把钱放好,一脚油门离开了。 玉卮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真是不能理解游炘念这种人的想法。 “你以为你还是游家大小姐吗?我的天……你连西水沟都要住不了了!记得吗?房东让你这个月就搬出去,你要搬哪儿去啊g城的房价那么高,你还这么浪费。啊啊啊啊我真想打死你,有这钱你请我吃顿炸酱面都好啊混蛋!当初你说给我好吃好喝的,现在呢!跟着你在人间我都瘦了好几斤了我!” 玉卮喋喋不休,游炘念就像没听到似的独自往前走,都到路口拐角的atm机里将□□放进去,叮叮叮摁密码,只听atm机里唰唰的数钱声。 玉卮好奇飘进去:“你还有多少钱呐?” 机器闸门一开,游炘念将里面一叠钞票取了出来,转身在玉卮面前抖了抖:“吃什么,姐姐请客。” “五百块?你疯了,几天前就只剩一千块,这段时间你又这么挥霍,这是最后的五百了吧?” 游炘念按下“查询余额”按钮,屏幕上显示,余额:人民币928。 “嗯?!钱变多了?”玉卮想起来了,“你炒股赚回来的?” 游炘念走出atm:“本钱太少,赚的也慢,不过最近各方重大利好,股市在慢慢进入牛市,正是我赚钱的好机会。” 玉卮抹了抹口水:“真的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吗?” “行,五百以内,你点单吧。” “你怎么忽然这么好……”玉卮来人间之后多半时间里都在自言自语,游炘念根本不理她。 “你能在人间自由行走不受束缚吧。”游炘念道,“我需要你的帮忙。” 第16章 玉卮终于吃上惦记依旧的猪排饭,连做梦都是油汁满溢,笑出声音。 游炘念却没睡好,浅浅的梦里一会儿是曹玢拉着她的手,说很寂寞;一会儿是黄小桥来敬酒,说你不喝就是不给面子,这朋友是做不成了,对对,喝喝喝;一会儿一只厚厚的手掌撑在电线杆上,吐得稀里哗啦;一会儿场面一转气氛全变,竟在卢漫家中。 卢漫穿着长长的睡衣,露着修长美丽的腿,将她亲手做的饭从厨房里端出来。 没化妆依然很好看的脸上透着得意的笑意——也只有你来,我才愿意下厨。 番茄酱的气息,卢漫睡衣上的香味,她眼里的光…… 窗外的天白了又黑,黑又转白,她们一刻都没分开。 即将醒来的那一刻卢漫还在她耳边说话,睁开眼,依旧是破旧的出租屋。 梦境和现实是不是被颠倒了? 游炘念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往下淌。 天依旧没亮,但今天没刮风,游炘念一口气跑了两公里,这对王芳的身体而言是个大进步。 发丝里有燥热的汗,口中呼出浓浓的白雾,笨重的身体每前进一步都很痛苦,但她必须坚持。 地面上有些碎冰,踩在上面吱吱作响,游炘念跑到一个小公园门口时停下了脚步,太阳正好升了起来,将她脸庞和沉睡的城市一同洒上温暖。 她一直都很喜欢跑步,尽情地出汗尽情地挥发精力总是能让她通体舒畅。尽管禁锢在王芳这具身体里,她依旧能体会运动带来的乐趣。 虽然很饿。 为了快点让这具皮囊瘦到正常人的尺寸,游炘念一直在坚持跑步。王芳对食物之执着让游炘念头疼,不禁怀疑她胖到180斤到底是为了曹玢恶毒的玩笑还是她自己的执念。 跑步回家,吃蛋清的时候一边肚子在叫,一边她直犯恶心。吃了这些日子的蛋清,听到“鸡”或“蛋”字都能凭空闻到一股鸡屎味。 喝完黑咖啡又嚼了些沙拉,急急忙忙地冲了澡往公司跑。 今天是她入职预订部的第一天,她到单位的时候henry正端着一杯咖啡和同事聊天。 “王芳,你来了,太好了。”henry上前来,笑得特别开,也不管脸上有多少皱纹,“有你在我们预订部可算是解决头等难题。来来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王芳,以前是楼层的,通晓五国语言,英语法语西语日语中文……”henry掰着手指算,“哎?你会说广东话吗?” 游炘念说:“会。”她小时候在香港住过三年。 “太好了太好了。”henry拍拍她的肩膀,特别感慨地对预订部其他同事说,“咱们酒店有这种人才居然一直被埋没,你们说这是什么道理?嗯?” 昨天接待游炘念的娇小姑娘笑道:“就等着henry你去挖掘不是。” ry看着对方意味深长,游炘念在心里感叹:henry师兄哪儿都好,就一点,老是喜欢勾搭部门里的小姑娘,看样子这位也是被勾搭上了。不过我倒是不用操心——游炘念看了一眼对面镜子里的“自己”,有时候还得感谢王芳,少了很多麻烦。 游炘念在预订部做得游刃有余,这个岗位无需和其他同事太多协作,而部门气氛轻松,偶尔部门会聚餐,游炘念怕晚上再吃容易长肉,可总是拒绝不利于人际关系。她和同事们一起聚餐时非常坦诚,说自己在减肥,吃得少:“不过aa制嘛,我钱不会少交。” 预订部同事都是年轻小姑娘,外语好,一大半都是留学归来。她们受过良好教育,家境不错,又在国外复杂环境摸爬滚打过,少了矫情劲儿多了一份眼力。 “哎哟,不差你那点钱,收着吧你,多难看。” “就是就是。” “哎?说起来你真瘦了,王芳,看着我的眼睛,我绝对没说谎哄你!” “吃饭的时候谁再说体重吊起来打!” 游炘念打心底里喜欢这帮姑娘。 自从王芳被调去预订部后,黄小桥成天魂不守舍,简直堪比失恋。 “不至于吧,难道你还想那个胖子不成?”三姐妹受不了她的这颓废样,纷纷吐槽道。 “有病么?我这是想她?操!”黄小桥没好气,“你们就没想过么?她那种货色为什么突然调到了预订部?说丫会法语……法语!你信么!” “哎,估计是丫自学的。” “是啊,半个朋友没有,部门里的人又不爱搭理她,下班能干嘛,可不就学习呗。” “好像那天我看见她和预订部的人一起吃饭来着,有说有笑气氛还挺好。” “不会吧,预订部那些人都是海归,能找到话题么?” 黄小桥越听越烦,手一挥不耐道:“别说她了,想起那张脸影响我食欲。快点吃,吃完我回去睡觉了。” 黄小桥不想承认对王芳非常嫉妒,她在楼层这边干了快十年都没机会转岗,凭什么大好机会落在王芳这种供人消遣的白痴手里?她回家路上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想起曹玢信誓旦旦要让王芳剃光头,结果呢!人影都找不见! 最近曹玢有点忙。 当然,她不是在忙工作。 自从上回在金地门口被王芳和莫名其妙的路人撅回来之后,她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她在老家的老娘一直向她要钱,一直催她回去,她在电话里把老娘骂了一顿后把她的号码拖进黑名单。她一直住在m酒店公寓,钱是她那位m酒店日餐经理老爹给付的,零用钱也一直找她老爹要。不过近一段时间她老爹和他老婆在过什么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带着儿子从欧洲玩回来后还不接她电话。眼看账户里的钱就要花完,本来想向她那群狐朋狗友借钱,可借钱这事儿一旦开了口,这些人铁定看不起她,以后还怎么领这帮没见过市面的村姑玩? 曹玢郁闷地在m酒店的酒吧里喝酒,认识了酒吧里的服务员rachel。rachel长得非常漂亮,身材也好,每次她到酒吧都会看见rachel在和老外聊天。rachel见到曹玢来了便会结束和别人的对话,拿着酒单来曹玢这儿,问她想喝点什么。 曹玢能看懂她眼神里欲说还休的事儿。 rachel热情又温柔,曹玢没日没夜待在酒吧这儿,很快把王芳的事忘到了脑后。 游炘念这边工作顺利,眼看到了月中,该发工资了。 “太好了!”玉卮一路跟着她,一个劲自言自语,一厢情愿地想着今晚吃点什么庆祝发钱。 正是午餐时间,游炘念站在酒店花园里和人事助理聊着天。 “哎呀,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人事助理非常感激她,“你说说看,这事儿我真不好意思说……幸好你愿意帮忙。” “没关系,一点小事而已。”游炘念笑道,“本来咱们员工预定集团客房就是有员工价,这事儿说到哪儿都不理亏。” 人事助理点点头,小声道:“是不理亏,但规定每位员工就只能预定一间员工价的房不是么。我婆婆公公和我老公堂哥堂嫂一起过来,我家又小,实在不好住……” “能理解。” “多订了一间这事儿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你不会不好做吧?” 游炘念狡黠道:“能怎么发现啊?我也是酒店员工不是么,用我的名义再订一间就行。” 人事助理本来想的就是这么着,可她和预订部的人都不算太熟,难得王芳肯帮她忙。她知道对于王芳而言没有损失,只是举手之劳,可谁也没欠着谁的,人家愿意帮忙就是仗义。 “行,我也不唠叨了,以后你有困难尽管跟说我。”人事助理说道。 玉卮总算是把人事助理给盼走了,敲锣打鼓要吃大餐。 游炘念翻白眼:“哪有闲钱吃大餐。” “啊?”玉卮大惊,“你不是刚发了工资吗!” “花了。” “花了?!不是刚发吗!” “买了个包就花没了。”游炘念悠然地从花园往餐厅里走。 “包?!你买包!”玉卮眼球都要喷出来,“包治百病还是怎样啊!一个月工资居然买个包花没了!芳!芳!你!以!为!你!还!是!大!小!姐!吗!” 游炘念:“闭嘴,再啰嗦连下个月都让你吃土。” 玉卮飘在她身后哭天抢地:“天哪噜!怎么会攀上这么一个败家娘们!天天上班坐出租!中午有免费食堂不吃偏要喝咖啡!马上就要被赶出出租屋了,到手的工资居然买了包!买了个包啊!你这么任性你要睡天桥吗!芳芳你敢把你买的包拿出来看看吗!而且你现在是要去哪里!难道又要去喝五十块钱一杯的咖啡吗!” 游炘念已经走到西餐厅门口,对玉卮摇晃着脑袋,笑得极其轻蔑,走了进去。 “今天还是来杯黑咖啡?”服务员同事见到她来,热情地走到她身边。 “是的,麻烦你啦。”游炘念笑得像朵花。 “好嘞,马上来。” 游炘念坐下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rachel,输入“ok了吗?”发送出去。 两分钟后rachel回复:“ok,看好戏吧。” 游炘念将手机放在桌上,慢悠悠地喝咖啡,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哎,芳芳。”玉卮心情似乎平静不少,变成颇为谨慎,第一次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看角落里那人,是不是在看我?” 游炘念抬头望去,角落里有个戴墨镜的女人,温暖的室内穿着一件毛领呢子大衣,大衣的衣扣扣到下巴根,真不知是有多怕冷。毛领将她巴掌大的脸衬托得更小巧精致,墨镜遮去了她的双眼,不知道她的目光看向何处,但脸庞对着的方向的确很像在看玉卮,嘴角似笑非笑,颇为古怪。 “别闹了。”游炘念说,“这世上谁能看得见你。” 玉卮说:“有啊。” “嗯?” “鬼能看见我。” 一听到这个阴森森的“鬼”字,身为鬼本人的游炘念头皮还是忍不住发麻。 服务员走到那个墨镜女子面前,递上甜品:“请慢用。” “谢谢。”她说。 “鬼个屁!”游炘念忍不住骂道,“别乱吓人好么!” 玉卮还是觉得格外别扭。 “你飘到她面前就知道她看不看得到你了。”游炘念说。 “我不过去。”玉卮说,“看着她非常不舒服……说起来,你让我帮你盯着的,这会儿应该到了。” 游炘念看看时间:“正好,好戏开场了。” 第17章 曹玢在酒吧喝得不分白天黑夜,抱着rachel不撒手,一副不聊穿人生不罢休的架势。虽然是酒吧,但毕竟地处大堂,开放式结构让里面发生什么事一目了然。rachel是服务员又不是陪酒小姐,曹玢这么一闹的确很难看。 酒吧主管见rachel遇到了些麻烦,特意过来想帮她劝开客人。 “没关系,这是我朋友。”rachel将主管拉到一边道,“我朋友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放心,我会看着她不让她闹事。” 主管怪腔怪调地“哦”了一声:“这位曹小姐常年在咱们酒店转悠,原来是你朋友。” rachel挑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 “新包挺好看。”主管说。 曹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有可能是最近心情实在不好,想起王芳就来火,好像丢失了最有劳动力的奴隶,后院即将荒废,整颗心空荡荡的。偏偏她那个不省事的便宜老爹还一直处于消失状态,而她那倒霉老妈恨不得将其摁到地里,再也不要看见。 rachel坐到她对面的时候,已经聊了很多天的曹玢还是觉得满肚子的不甘不满想要倾吐。 “有些女人就是傻。”曹玢手指在酒杯周围摩挲,酒精让她有些飘,“男人哄两句就信以为真。两片嘴唇动一动,多简单,不花一毛钱就将你一辈子骗去。可这能怪谁?就是怪她们自己,相信天生掉馅饼,相信有个男人为她们花点钱说几句誓言就是真的爱她。她不想想,她有什么值得人家爱的?不过是年轻时一点点姿色。没读多少书脑子不好用,现在还老了又穷,更不招人待见。” rachel帮她倒酒:“怎么,你认识这样的人?这么感同身受?” “我才不感同身受。”曹玢将酒一口闷完,“我是觉得她可笑啊。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钱喽,开心喽。要我是她,我绝对不搬回乡下去,我告诉他如果他不给钱我就跑到他家闹,告诉他老婆他在外面搞大别人肚子。人啊要掌握主动权,你弱,别人就在你头上撒尿。” rachel接着倒酒:“你说得特别对。” 曹玢又是一杯酒灌下去,话变得更多:“我绝对不会步我妈后尘……你猜我怎么着,我一来就找到他老婆,和她成为好朋友,我爸看见我们手挽着手出现时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只要我不拆穿他他愿意给我钱养着我,他乖乖给钱……他有钱。”曹玢用手指戳着桌面,“他是这儿日餐厅经理,还他妈的是空降的,那孙子和这g城副市长有点什么关系,副市长和外交部的人又连着线,m酒店的业主就是外交部的。我住在公寓那边快两年了,都是他掏钱。你看,这才叫本事。” rachel笑而不语,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大堂里的钟。 “你喝不少了,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 “我又不用上班,急什么。” rachel和换班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对曹玢说:“我可以下班了,你确定不要去休息休息?咱们酒店公寓……我还没去过呢。” 曹玢眯着眼,周围的气氛很慵懒暧昧。 rachel和曹玢一起从酒吧穿过大堂,往花园后的公寓楼走去,迎面走来一家三口,母亲手里捧着一大把玫瑰,正和酒店前台笑着说些什么,父亲站在一旁对儿子说:“不冷,这儿泳池都是恒温的……” 曹玢忽然停住了脚步,那位父亲本身就有些心神不宁,频频转头眺望,没想到下一个目光正好和曹玢相接,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那父亲目光僵了片刻后立即转移开,好像没见到她似的。 曹玢心里一团火一下烧着。 真行,失踪这么久原来在这儿充当好父亲?想装作没看见我?我还就不让你如愿了! 曹玢拉着rachel慢悠悠地越走越近,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冷笑一声,看着前方说道:“这一家三口真是温馨,不知道的还以为感情多好呢。” 那父亲没动,儿子莫名其妙:“你说谁呢?” 曹玢回头看他,这张脸和他爸长得一模一样:“这儿就你们一家三口,不说你们说谁?” 儿子没见过她,看她穿得人模人样,头发乱糟糟的不说,一身的酒味快飘到天上去了,m酒店里怎么会有这种神经病。 父亲依旧没说话,母亲回来认出了曹玢,想到了什么事,本来轻松的表情旋即转冷:“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在哪儿还需要你允许么?” 父亲不耐烦拉了他老婆一下:“走吧。” “走什么走。”儿子上前将曹玢和他妈妈隔开,“你丫谁啊?脑子有病是不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曹玢一步不让:“我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事还得问你亲爱的爸爸。” 儿子正想和这神经病干一架,谁知对方忽然矛头转向他爸,他疑惑地看他爸:“什么意思。” “行了,别闹了。”父亲走上前来把曹玢往后堵了两步,小声说,“这两天我太忙了,回头再找你。” 曹玢可不跟他玩儿秘密,几乎吼出来:“滚你大爷的史军!你忙?你忙着照顾你幸福的小家庭,忙着带儿子游泳送老婆鲜花是吧?回头再找我?我是你什么人,你来找我想说什么?嗯?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明白,在公共场合和我相认,和我说话是不是很丢人!” 史军双手一拍大腿,什么也不说往回走。 史军老婆冷眼看着曹玢,就像看个小丑。 放在平时,曹玢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把这事儿闹到明面上,就是为自己今后着想。只要这件事被埋在土里一天,史军都要为这个秘密埋单。一旦它暴露立即灰飞烟灭,失去价值。 曹玢当然懂,可她不甘心。 为什么所有人都躲着她?她愿意投胎在一个私生女身上吗? 她也想好好生活,只是没人给她这个机会。 史军和他老婆并肩离开,曹玢缓过神来。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走了,不把这事闹大,她就真成笑话了。 “史军!”曹玢刚想往前迈步,史军儿子两步踏上来揪着她头发一把将她拉倒再地。 “哪来的贱货,给我滚远点!”他似懂非懂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事,指着曹玢骂,“不然见一次打一次!听到了吗!” 见这情形安全部的人作势就要上来控制局面,史军儿子一点都不恋战,直接走了。曹玢这一摔撞着脑袋,半天动弹不了。 “小姐,你没事吧。”安全部的人上来询问,曹玢捂着脑袋说不出话,艰难地搜寻rachel的踪影,可惜无果。 “打电话叫急救吧。” 游炘念和玉卮远远地看着,不住地摇头。 “啧啧啧,好惨。” 玉卮:“这不是你一手安排的么?猫哭耗子。” “我是想要教训教训她,但没想到会动手。”游炘念磨磨指甲转身走了。 “你怎么可能没想到!”玉卮跟上去吐槽,“一看就知道是你出的鬼主意!我还真好奇,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游炘念微笑。 游炘念自觉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尽管曹玢一而再再而三地烦她,她也只是想将曹玢赶走而已。 从王芳自言自语的微博里知道曹玢是私生女,和她家人的关系都不太好,靠着讹生父钱度日,死赖在这酒店不走。游炘念从酒店集团内部系统里查到史军一家预约了今天的游泳馆,早几天花了一个月工资给曹玢经常去的酒吧里最漂亮的服务员rachel买了个包,请她帮个小忙。 “陪她喝几天的酒,然后在17号这天让她多喝点,又不到烂醉的地步,再保证她在下午两点出现在大堂是吗?”rachel一向物质,最吃这套,“行,交给我吧。” 史军一家预约时间就是两点,双方人马应该会在大堂会面。 游炘念也很损地留了另一条路。 万一曹玢和她爸好聚好散,根本没有引起任何的口角,她爸也依旧花钱让她住在m酒店里,那曹玢也会将注意力转移到rachel身上,不再烦她。再明显不过,当初曹玢搭上王芳时王芳并不胖,但以这姑娘的生活习惯推断,就算不胖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王芳就是她和黄小桥那伙人解闷工具,她根本不在乎王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要有新目标马上就会将王芳忘到天边。 rachel漂亮性感又热情,曹玢肯定得缠死她。 幸好曹玢火力全开,史军儿子万分给力ding。 路过中餐厅,玉卮被香味吸引了过去,游炘念独自一人心情轻松步伐轻盈地往电梯走。 笔直深邃的走廊,迎面而来一个高个子女人。 游炘念目光忽地一聚,落在那人身上。 大大的毛领大衣长至膝盖,高跟马术靴将小腿线条衬得又顺又长。双手戴着棕色小羊皮手套,左手拎着包,右手握着柄长长的英伦竹节伞。她依旧戴着墨镜,脚步沉稳而缓慢,靴子踏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游炘念有些匆忙地把目光移开,她正在休息时间,没穿制服,不必对每位客人礼貌微笑。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让她不寒而栗。 两人越走越近,就在交错的一刹那,游炘念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捏住她的脖子,将她往上提。她竟被这一提双腿悬空,大惊失色之时往下看,王芳的身体还站在远处未动! 冰冷的触感“嗖”地消失,她魂魄一颤,重重往下坠,跌回王芳的身体里。这一下差点让她摔倒在地,幸好被扶住了。 “你还好吗?”墨镜近在咫尺,依旧看不清她的眼睛。身子还在冒冷汗,游炘念却被对方粉嫩的唇色吸引,很失礼地盯着看了片刻。 “谢谢。”游炘念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稳了稳身子就要站好隔开距离,衣领却突然被对方拽住,重新拉了回来。 “你……” “看来你不太知道,死人的气味和活人的不同。”那双好看的唇一张一合,带着从容的笑意,“你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去你该去的地方。” 游炘念睁大眼睛看着对方,那人松开手,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离开。 游炘念想要迈步,意识已经迈开腿,王芳的腿却还在原地,这一落差让她心中一荡,失重感格外难受。 她浑身颤抖发汗,哑着嗓子低声喊了句:“玉卮……” “你怎么了?”玉卮带着一股子人间烟火味赶来,见游炘念脸色惨白又没法碰到她,干着急,“哎哟喂怎么搞成这样?” 游炘念扶着墙,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玉卮,玉卮拍着大腿哆嗦:“在西餐厅时我就说了,那人很古怪!” “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确定,但看样子刚才她差点儿将你魂魄硬生生从王芳身体里拽出来。下午你请假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现在你魂魄激荡,指不定会产生什么排斥反应。而且那人能看穿你的身份铁定不是善茬,万一再回来找你麻烦怎么办!天啊,万一被冥君知道了怎么办!”喊完最后一句玉卮自己吓了自己一大跳,赶紧捂住嘴巴四处张望。 “开玩笑……”游炘念强撑着站起来,“请假要扣钱的好吗,谁要为了这种事请假啊。”说着便往电梯走去,回到楼上办公室。 “这还是奢侈的游家大小姐吗……”玉卮跟着飘上去。 马术靴停步在酒店门口,雨伞抵在地面上,它的主人双手叠放在伞柄上,似乎在等人。 她微微侧过头,对着空无一物的左肩道:“你刚才又调皮了。” 似乎听到了什么,她微笑道:“是,我也一样。” 第18章 一整个下午游炘念都觉得不舒服,胃里盛满了水似的晃晃荡荡,晃得她到卫生间干呕了好几次。 同事路过见她这般憔悴,苦口婆心还小心翼翼地劝她:“瘦点是好,可也得注意方法啊,别弄坏了身子。” 游炘念苦笑都笑不出,强打精神坚持到下班,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房东:你个不要脸的死胖子!再不搬走我找人把你丢出去! 游炘念将手机放好,疲惫地去更衣室换衣服,什么力气都没有,只想快些回家睡觉。 “嘿。” 穿过大堂时,rachel叫住她。 “这个包,谢了。”rachel将包拎起来,“下次如果还有这种事,记得再找我。” 游炘念歪歪嘴,算是回个笑容。 坐上预约的出租车,游炘念靠着闭目养神。 “喂,芳芳,你还好吗?”玉卮坐到她身边,“我刚才去侦查了一下,m酒店两条街的地方有个公园,没什么人管,环境还不错。你说咱们要不要早点去占个位置?” 游炘念费好大劲睁开眼,转过练来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房东马上就要赶人了吧,难道你真的要去睡天桥?那儿可都是流浪汉,一眼不合就刀光剑影,多可怕。公园好啊,环境优美绿化多空气好,长椅睡起来还舒服。” 游炘念两眼一翻,脑袋又转了回去。 “你说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我是来监督你快点完成心愿早些跟我回去投胎的,不是你的保姆!” 游炘念脑袋嗡嗡直响,偏偏玉卮又在那儿滔滔不绝,浑身都是嘴巴。要不是碰不着她,真想拿条胶带将她从上到下裹个严严实实。 回到家,游炘念强撑着去洗了个澡,在体力透支之前爬回了床。竟没精力嫌弃这张吱嘎乱响又坚硬无比的寒冰床,睡得格外香甜。 这一觉睡得深沉,像睡在宇宙最深处,任何东西都无法触碰到她,打扰她的睡眠。 似乎听见玉卮的喊声,远得像在银河系之外。游炘念翻了个身,继续坠入睡眠深渊。 第二天她没能像往常一样早起慢跑,待她意识重归时,发现自己竟站在冰箱前,滋滋响的冰箱散发出一阵阵寒气,吹在她已经发凉的肚子上。 游炘念:“……” 我怎么会站在这儿? 游炘念大大地疑惑之际,突然打了个饱嗝。这嗝一下将她打醒。 是的,冰箱里仅有的食物包括一小盒黄油,两颗洋葱和一把苦菊全都不见踪影,1l的牛奶罐和一袋咖啡粉掉在脚边,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游炘念机械般地抹了抹嘴角,手指沾了咖啡粉。口中混合着让人恶心的味道,吃下肚的食物仿佛从喉咙口一直撑到直肠。她冲到厕所吐了个天翻地覆。 “你终于醒了……”玉卮飘进来,蹲在马桶水箱上看着游炘念,双眼发直,“我真是喊破喉咙都没用,你简直跟着了魔一样,半夜从床上起来跌跌撞撞走到冰箱前,拿着什么都往嘴里塞。那哪是嘴啊,简直是搅拌机。我又拉不住你,喊你也没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把所有东西都吃完,就差啃冰箱了。” 游炘念喘着气爬起来,放水把呕吐物都冲走,撑在池边漱口。 “怎么会这样。”游炘念看着镜中的王芳,“难道是梦游?” “应该是你魂魄不稳,王芳本能占了上风,你饿了她这么久,她这算是报复性暴饮暴食。” 游炘念简直无法理解这封建迷信的世界,王芳都已经死了将近一个月,报复个屁啊! 忽然想到一件最重要的事,游炘念跟回光返照似的一个健步冲出卫生间。 “哪去啊你!”玉卮怕出事赶紧跟上去,一出门差点滑一跤。游炘念站在体重计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摇摆变化中的数字。 “我说,你称个体重能不这么一惊一乍么?”玉卮也学会了游炘念翻白眼的技术,几乎把整个眼白给翻出来。 游炘念缓缓抬起头,一脸的难以置信,一字一顿地唤道:“玉,卮。” 玉卮挑眉:“干嘛。” “你猜王芳今天多重了。” 玉卮伸脖子探一眼,也被吓了个结实:“哎哟我去,这体重计显示的是斤不是公斤吧。” “91.3。”游炘念笑了,两行眼泪却滑落,“老娘玩命跑了一个月,当骡子吃了一个月的草,现在告诉我还重了1.3公斤?”怒起一脚将体重计踹飞,游炘念想死的心都有,“丫是什么体质!长的到底是一身脂肪还是一身钢铁!死着死着胖到了xxxl!死着死着又重了三斤!这事儿说出去有人信吗!” 玉卮安慰道:“冷静,冷静。虽然你运动又节食,可王芳也时不时带着你去吃顿好的不是?那袋鸡腿还有那顿自助午餐不都挺结实的么?今晚这一下估计吃得太结实,没事儿把心放肚子里哈,等你拉个屎就瘦回去了。” 游炘念蹲在墙角根本就没听她说话,乌云盖顶,意志消沉。 不行,游炘念告诉自己,不能被王芳占了上风! 现在这具身体已经不属于王芳!是我的!我的! 裹了保鲜膜,穿上运动鞋,戴好帽子,游炘念一脚踹开家门下楼跑步! 她还真没有这么斗志昂扬过,“游炘念”的人生实在太轻松,指不定在投胎之前,冥府在她的轮回户口上盖了“完美”二字。而王芳的人生处处艰难险阻崇山峻岭,时不时还能扎出个洪水猛兽。 额上的汗水被冬天的晨风吹得发凉,她身体里却是滚烫的。 游炘念喘着气,迎着朝阳步伐越来越轻快。 脂肪!来决一死战吧! 跑完步走回到小区门口时,看见上次和房东一起来的神婆。神婆坐在被下棋老头磨歪的石凳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眨也不眨,目光勾在游炘念身上。 游炘念没搭理她,按照正常的步伐回家。 回家后快速冲澡,往秤上一站,91.2,很好!虽然感觉很疲惫,但班还是要上,她绝对不能因为身体原因请假被工资。 王芳的人生设定的确很有挑战,可说到底还是一个“惨”字。 上班之前游炘念将一些洗干净的衣裤和生活必需品装进王芳唯一的一个箱子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挑挑拣拣,都有点嫌弃,可想到现在自己的经济情况,她还是硬着头皮把行李装好。 尼采说:只要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几乎什么都能够忍受。 游炘念当了一个月的王芳后深刻理解了这句话。 “你这是去哪儿啊?”玉卮问道。 “搬家。”游炘念一边忙碌一边回答。 “搬家?啊?你要搬哪儿去?你股票又赚到钱了?” “股神也没赚那么快的。” “那你这是干嘛?”玉卮愁道,“真要去睡天桥。” 游炘念又不搭理她,来来回回看了一下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拉着行李出门。 要是能咬人,玉卮真的很想追着她咬,咬到解气为止。 出门前玉卮看了眼床上的东西——这干嘛的? 游炘念没走小区正门,从后门出来。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微笑。 来到办公室,一整天忙忙碌碌之余,游炘念时不时将三川水拿出来看看。 三川水的颜色很久没变过,看来三川灵杖的主人没再出现。 时间一天天过去,游炘念有些着急。一个月了,什么线索都没有。 房东带上他儿子儿媳妇和神婆再次来到西水沟东里。四人杀来时将小区门口补轮胎师傅家养的狗吓一哆嗦,逃走了。 “她在家。”神婆站在猎猎寒风中,掐指一算,“早起我看她跑步回来,一直都没出门。” 儿子:“难道她不上班么?” “管她呢!”房东气呼呼道,“上回就警告她了,要她一个月搬走,不然我可对她不客气。哼,这□□崽子,威胁我还敢不回我短信,装死呢!咱们上去看见她直接把她丢出门,听见了吗!走!” 儿子:“走!” 一行四人上了楼,房东门也不敲,直接开进去。 门吱嘎一声开了,里面非常安静,没有人声,暗红色的灯芯绒窗帘将投入室内的阳光染成猩红色。小小的开间一眼就能穿过沙发和桌子看见床。床上有个人裹着被子坐在那儿,背对着他们。 气氛实在有些诡异,房东吞了吞唾沫,润了嗓子道:“王芳!说好今天搬走怎么还赖在这儿!识相的赶紧走,你再胖我儿子也能给你提溜出去。别到时候说我们人多欺负人少!” 王芳依旧坐在那儿,动也不动。 房东看看神婆,又看看儿子儿媳,想起王芳挂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场面手心就发汗,心里七上八下的。 神婆收到房东的眼神,大喝一声往后跳去,房东他们没想到神婆突然这么大阵势,心里一惊急忙往后退了几步。 “急急如律令!”神婆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柄桃木剑和半壶二锅头,二锅头倒入口中,“噗”地一下喷在剑上,不小心殃及到儿媳妇。 “哎妈,这味儿。”儿媳妇赶紧往后躲。 “妖孽!现原形吧!”神婆拿着湿漉漉的剑指着王芳,气吞万里如虎。 王芳依旧不动。 屋里几个人杵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很明显神婆也有些许尴尬,换了个姿势扎马步,一步步地向王芳靠近。 被子将王芳整个身子裹住,就露个人形,安静又宽阔的背影看上去还真挺吓人。 神婆手有些抖,身后给了她五百块的房东一家正看着自己,光拿钱不办事可得损了名声。神婆双手持剑,在王芳身后往左做了个假动作后立即往右攻去,剑锋插在棉被上,王芳的脑袋一歪,居然掉了下来。 脑袋一落地立即朝房东脚步滚过来,房东吓得都来不及叫,手忙脚乱想躲开,谁知越忙越错,居然一脚踩了上去,还踩扁了。 “娘啊!”房东两腿一软直接倒在儿子怀里,儿子和儿媳也吓得不轻,神婆一脸酱色,剑都掉在地上了。 那脑袋被房东一踩居然塌陷下去,儿子胆大多看一眼,这哪儿是脑袋,分明就是颗涂成白色的皮球。 “妈的!装神弄鬼!”儿子气极,一脚把球踢了出去。上周他射门把守门员命根子踢爆半边,这次依旧很准,一脚踢到神婆脸上。神婆晃晃悠悠,流了两行鼻血,昏倒在地。 儿子:“……” 中午游炘念依旧在西餐厅喝咖啡,下了班也没回去,又回到西餐厅。 总在酒店各处游荡的那位西装男鬼今天倒没瞎晃悠,别有情趣地坐在西餐厅靠窗的位置,依旧双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记起玉卮警告:他快要变恶鬼了,不要靠近他。游炘念往里面挪了俩座位。 思索着这点钟房东已经来拆家了吧,游炘念很遗憾没能亲眼目睹自己的恶作剧。 说回来,曹玢也太慢了。 “哎?没回去啊?”服务员同事拿着菜单走上来,“晚餐不会还喝黑咖啡吧?” 想到91.2kg就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游炘念打算喝完咖啡后去酒店健身房练练力量,对消脂极有帮助。可是酒店健身房就算有员工价也是价格不菲,年卡要3000元……游炘念瘫在椅子上,3000元就价格不菲,都不够她喝瓶酒的。 忽然一柄熟悉的伞让游炘念目光一聚——又是那个戴墨镜的女人。 游炘念一下坐直了,后颈不自觉地发凉。昨天不过和她擦身而过就吐了一天,之后睡梦中把冰箱给打劫了,91.2kg里面也有她一半的功劳! 正怒视过去,忽然听见戴墨镜女人对面的人开口:“我觉得……我真的是被鬼缠上了。昨晚我睡觉的时候感到脚底一阵凉风吹过,窗和门都关的好好的,怎么会有风?当时心里就有些害怕,可几天没睡实在太困了,不知不觉睡着。睡到半夜有人忽然在我耳边大喊一声,我立刻吓醒。不是真的有声音,而是……傅小姐,你能理解吗?就像一股力量刺激我耳膜,直接把我震醒了。醒来一看屋里根本没人,可是我的猫卧在角落,静静看着我床尾的地方……我真的快吓死,立刻跑出门,鞋都没来得及穿,还被车撞了。” 游炘念也是有些心疼。 那位傅小姐安静地听完她说的话后,直截了当:“一百万。” 那女人“咦”了一声,没听明白:“什么一百万。” “除鬼价格。你这是恶鬼缠身,何小姐,你有杀过人吗?” 何小姐有些不高兴:“杀人?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杀人,我连鸡都不敢杀!” “间接害过人呢?” “你简直……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 “那就更惨了。” “……什么意思?” “如果恶鬼不是来报复……”傅小姐顿了顿,将何小姐和偷听的游炘念的心都提到半空,“那就是想要杀了你,借尸还魂。” 何小姐和游炘念同时白了脸,傅小姐靠回到椅背上,双手交叠在一起: “何小姐还是觉得太贵了?” “不是……一百万我也不是给不起,朋友介绍我来你这儿,可你一张口就要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子?” 傅小姐很理解地点头:“也是。那我就奉送一出免费表演。”她脸慢慢转向游炘念的方向,游炘念觉得隔着墨镜她们俩对视了,冷汗漱漱而落。 “现在就抓只鬼给你,让你知道物有所值。” 第19章 “现在就抓只鬼给你,让你知道物有所值。” 在听到对方这句话的那一刻,游炘念胸中大慌,几乎在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迅速往门口逃去。 那天不过是擦肩而过就让她吃了大亏,折腾得一整天都不舒服。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连玉卮都看不穿她,这个人很危险! 西餐厅里的人古怪地看着这么大动静的游炘念,游炘念没空觉得丢人,心里的恐惧占了上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将她往外推,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喊着:快逃! 不知姓傅的女人是否跟上来,冲到门口时居然看见曹玢带着四个壮男从远处走了过来,一边快步走一边四处张望,像只寻找食物的愤怒野兽,红肿的眼睛似乎能滴血,嘴里碎碎念着:“妈的那个死胖子躲到哪儿去了……” 西餐厅等了她一天,竟选了最不是时候的时候来!游炘念脚下一滑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摔着,扒着门框又往回走。 “是那个吗?”曹玢带来的壮男指着游炘念道。 游炘念心里暗暗叫苦:这体型差点卡门口,能不被发现吗! 看见游炘念的那一刻曹玢差点儿炸了,将手中拿了好久的酒瓶子冲着游炘念的脑袋飞过去。游炘念机敏一闪,“啪”地一声砸进了西餐厅里,碎了满地玻璃渣。 客人们和服务员主管都诧异地望向门口,“发生什么事了?”西餐厅主管第一时间站了出来,还没站稳肚子上挨了一脚,整个人重重坐在地上。 “啊——”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客人立即四散飞逃。曹玢从四个壮男中挤出来,指着游炘念,咬牙切齿,几乎撑破腮帮: “就是她,给我打!” 壮男上来就要抓游炘念的手,游炘念矮身一闪竟被她闪过。壮男没想到这胖子居然挺灵活,飞起一脚向她脸上踹。游炘念双掌下压将他腿往地上拍,一个大撤步往后退,屁股撞到桌子,往回一看,竟是傅小姐坐的地方。这位傅小姐没有动手的打算,反而托着腮含笑看好戏。 “挺厉害啊。”她不仅看好戏,还调侃,“灵活的小胖子。” 你丫才胖!身为瘦子活完一辈子的游炘念特别不服气。自从她成为王芳之后没少被人说胖,但不知为何这姓傅的一说特别让她着火。肯定是对方神态太轻蔑,语调太轻浮!就差配上可乐爆米花了! 不过游炘念自己也没想到情急之下她可以防御有序,这两下完全是出于她本能反应,王芳身体毕竟笨拙僵硬,往后撤的这步差点儿撕了她的韧带,而对方被她这一拍直接劈了叉,坐在地上哀嚎。 其他三人前赴后继冲上来,游炘念顾不上那位神神叨叨的傅小姐,强忍剧痛,手中迅速四下摸索想要找件称手的当武器,一摸,摸到了傅小姐总是随身携带的竹节伞。 顾不上打招呼,她捞起伞一个弓步向前,像支满弦的剑猛地刺击中一人胸口,将他击倒在地。这一下更是出乎曹玢她们的意料,这胖子居然使出击剑步伐和招式……壮男望向曹玢:你也没说这人手脚上还有点功夫,纷纷琢磨两万块是不是收少了,别医药费都不够。 西餐厅服务员将主管扶了起来,主管捂着肚子咬牙忍痛,对服务员说:“快叫安全部的人来。” “好!”服务员赶忙打电话。 “愣着干什么!”曹玢杀红了眼,喊道,“你丫还是不是男人!废物!摁住她!” 好吧,两万也是钱啊,剩下两人一左一右向前扑,想着把这胖子打个痛快再找姓曹的加价。 游炘念步伐轻盈迅速后撤,双腿距离保持不变,重心极稳,不仅躲过这一扑,还顺势击中右方壮男的腰。“咚”地一声闷响,壮男“哎哟哎哟”直叫唤,被刺得捂着上腰连连后退,冷汗冒了一脑袋,估计断了根肋骨。 傅小姐这把伞质量好得出乎意料,戳了这么几下都没见变形,就是有些沉,对于练惯花剑的游炘念来说渐渐有些吃力,手腕已经酸胀难忍。左边那人又待上前,游炘念一个回身将伞高举,当头劈了下来,竟是个佩剑招式。 伞劈在那人天灵盖上,“啪”地一声十分骇人。男人双眼发滞,眼前满是火星,直接跪了下去。这招她使出了浑身力气,伞骨还是抵不过天灵盖,终于被她打弯。王芳91.2kg也不是白长的,重力势能威力无穷,震得游炘念双手发麻。练惯了花剑的她其实力气并不算太大,且多是比赛交锋,彼此都是奔着得分去的,没想要谁命。第一次实战难免紧张,她自己都没料到急中生智能使出这招,她花剑教练若是知道估计能气个半死。 曹玢见带来的四个人都被打退,不可思议的同时更是怒不可遏,拿起桌上的盘子自己冲了上来。击剑比赛中双方动作如闪电,针尖对麦芒的交锋通常在瞬间就要分出胜负。这项运动锻炼的不止是身体的速度和力量,更是胆量。身为击剑高手游炘念丝毫不退让,一个猛扎向前打掉曹玢的盘子,与盘子落地破碎的声音同一时间,伞尖已经抵在曹玢的喉咙处。 曹玢睁大眼睛看着金属伞尖,仿佛做梦一般,不敢动弹。 “你……什么时候会这些东西了?”曹玢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人是王芳吗?王芳能有这样凌厉的眼神吗? “你是谁?”曹玢问道,“你不是王芳,你是谁!” 她早就怀疑,自一个月前和王芳失联数天后,再见到她时不仅变得十分冷淡,现在回忆起来她的表情说话习惯甚至走路的动作都不相同。 被rachel坑了那一次之后,曹玢在医院躺了一整天,仔细琢磨这事儿不对。她和她老爸一直都在同个酒店,一个工作一个无所事事,从来也没遇见过,偏偏那天就凑巧碰上?还是他携家带口最不愿意和她碰面的情况下遇见的。 请rachel吃了顿饭花了三千块,又送了她一钻石项链,rachel总算是松了口,把预订部那个王芳给交待了。 听到王芳的名字曹玢暴怒——就知道是这个贱人在搞鬼!居然敢做这种事!不想活了! 曹玢花钱雇了四个壮汉在酒店里到处找王芳,但王芳工作的地方她进不去。曹玢就在大堂和其他地方溜达——我不信你不从办公室里出来! 游炘念早就想到rachel那种眼里只有钱的人并不可靠,她能因为一个包站到她这边,也同样会轻易被拉走。去别的地方不安全,最安全的便是待在m酒店。 m酒店比她更怕有人闹事。 果然,那四个壮男都缓过痛,打算一鼓作气一起将游炘念弄死的时候,m酒店安全部的人赶来,将他们制止:“请你们立刻离开这里,我们已经报警。” 曹玢看着游炘念冷笑,指着她道:“行,王芳,有本事你就别踏出m酒店一步。被我逮着,我让你生不如死。”撂下狠话后曹玢和四个壮男一起转身要走,却被安全部的人拦住: “小姐,您现在还走不了,我们同事被你们打伤,而且您必须赔偿您打坏的东西。” 曹玢:“……”   曹玢被安全部的人请走,游炘念还拿着傅小姐的伞,这伞虽然结实但被她这一顿造,一撑开指不定得散架了。 拿着一把弯伞,游炘念有些尴尬地看向它的主人。 傅小姐却没看她,不知何时手掌中多了一枚黑色的玉,仔细一看那玉中竟有张人脸,活生生吓得游炘念后退了一步。那张脸趴在玉壁上挣扎想要冲出却无果。 “这……这是什么啊。”坐在她对面的何小姐本来就被曹玢那场闹剧吓得不轻,傅小姐又不知从哪儿丢出一枚可怕的玉,惊得她挪一半屁股到走道,想要随时跑走。 游炘念看着这脸,为何有些面熟? 傅小姐道:“这是样品,封存恶鬼的死玉。” 何小姐哆哆嗦嗦:“你是说……这里面的是……鬼?” 游炘念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刚才坐在窗边的男鬼么? “哪有说抓就抓的?”何小姐环视了一下敞亮的西餐厅,“这种地方,也会有鬼?” “小姐,人间处处有鬼。你吃饭时如厕时洗澡时,特别你睡觉时,鬼都在你身边……”傅小姐脸庞转向游炘念,“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何小姐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游炘念,那表情就跟生吞了苍蝇似的。 游炘念额头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这位傅小姐,光天化日之下戴着墨镜不撒手,又是手套又是黑伞,一张苍白的脸陷在大大的毛领里面,你看上去才比较像鬼吧! 何小姐本来几天没睡好神经特别脆弱,又被一惊一乍小心脏快负荷不了。 “我再联系你吧……”女客人拿了包要走,傅小姐叫住她,递上一个绿色的小药瓶。 “这是什么?” 傅小姐道:“把它滴到眼睛里,你会看到你想看的。” 何小姐面若酱色,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把那药瓶给装到包里,快步离开。 何小姐走了,游炘念还在原处。 傅小姐问道:“你怎么不趁机逃了?不怕我抓你?” 游炘念道:“如果你真要抓我,刚才我和曹玢对上的时候你就该动手了。” 傅小姐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深色的墨镜反光,游炘念只看到王芳的样子。 傅渊颐的唇又换了种颜色,游炘念记得这个唇色,是纪梵希家的小羊皮裸色系,卢漫曾经用过一段时间。 游炘念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被这位傅小姐的嘴唇吸引。 “那……”游炘念将伞放到桌上,“我把你的伞弄坏了,很抱歉。请你留下联系方式,我会赔偿给你。” 游炘念知道这伞是英国品牌,一把3200。傅小姐没说伞的价值几何,凝视游炘念片刻道:“酒店公寓1807。我就住在那儿。想来找我的话,随时恭候。” 公寓1807,游炘念当然知道那是大使套房,算是公寓楼最贵的房之一,有面弧形全景窗,可以俯视整个g城景观。游炘念曾在那间房里赶过毕业论文。 傅小姐拿起那把弯伞,走了。 游炘念很诧异,这傅小姐将男鬼收了,为何没动手收了她? 这位傅小姐到底是什么身份,捉鬼的?道士?感觉不太像。一般做这种事的神棍长成房东请来的神婆那样比较合理,披头散发不说,最起码得长得丑,这才像是常年泡在鬼圈的标准模样。 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r。”玉卮突然出现在游炘念身后,差点将她小心脏给吓吐出来。 “你能不在关键时刻跳票,事情过了第一时间回来吓人吗?”游炘念非常不满。 玉卮没理她:“这种人在你们人界叫什么捉鬼人天师还是什么阴阳师,但在我们冥府都叫r。本来捉孤魂野鬼的事就是冥府城管的事,变成恶鬼后自然有冥警出马消灭,但是城管薪水比我还低,孤魂野鬼又多,他们四体不勤抓不完也不爱抓,就让你们人界这帮有点小本事的人得了便宜,非要插手我们冥府的事。抓了鬼跑到冥府要钱,不然就给放回去让他们变成恶鬼,祸害人间。这种眼里只有钱的r我见多了。不过……” 游炘念怒:“还能说到这当口大喘气的?” 玉卮沉默半晌道:“我觉得她气质不像r。” “可不么,条儿顺颜好,一双手套两千,一把伞三千,不是神婆倒是位富婆,不至于惦记你们那点儿冥币。” 玉卮陷入沉思,游炘念走去和西餐厅主管道歉,询问他伤势后让他留个电话:“这是我的私人恩怨,非常抱歉牵扯到咱们酒店。我希望你能给我个补偿的机会。”  西餐厅主管揉着肚子,对着游炘念嘿嘿两声:“王芳啊,你真够鸡贼,一早就打定主意让咱们酒店安全部当你的保护伞吧。” 游炘念这点心思被拆穿也没多不好意思,倒是欣慰,毕竟自家酒店的员工都挺聪明,不过嘴上还是得说点人话,特别严肃地说:“mark哥,这事儿的确怪我,招惹上那种人。但我真没想要给咱们酒店惹麻烦,更没想要让你受伤。” 西餐厅主管表情僵了僵,拍拍她的手臂说:“行了,补偿就不用了,你好好干吧,别再惹事就行。” 游炘念特别诚恳地答应,正要走,mark忽然说:“你去年才来咱们酒店的吧?” 游炘念当然听出这话问得唐突,脑子里飞转:难道她要问我怎么认识的曹玢?或者他知道王芳和曹玢之间的那点儿破事?王芳的确是去年才来酒店的,而且是为了常驻酒店的曹玢才来,她们几年前就已经相识,王芳已经开始刻意吃胖。这些王芳字字句句写在微博里。 心中默认mark要问她和曹玢的事,生怕说漏嘴,游炘念决定把这问题抛回去:“嗯?怎么?” mark道:“哦,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mark这个名字呢是我六年前刚进酒店时起的,后来餐厅这边叫mark的人太多就改成dave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以前的名字呢?” 西餐厅所有员工都看向游炘念,游炘念彻底懵圈。 时间都凝固了,一秒,两秒,三秒,大家的目光还是没移开,等着游炘念给出答案。 心里大江大海山川湖泊地奔流,简直要飞起,在面上却是风平浪静,必须风平浪静。游炘念羞涩一笑:“mark哥,有些事……其实不用说得这么明白。” “啊——哦!”员工们了然又暧昧地看向dave,这回轮到dave懵圈。 游炘念趁机赶紧走出西餐厅,玉卮跟在后面双手圈在一起,特别鄙视她:“你真行,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游炘念恼怒:“我也被自己恶心到了好么!还不是怕身份暴露!” “啧啧啧……都弯成蚊香了居然撩汉。” “闭嘴!” 火急火燎地往花园里冲,她需要冷静!她需要新鲜的空气! 第20章 游炘念决定近期都不去西餐厅了,没脸去。 曹玢那档子事被她爸给压了下来,赔钱了事。 “你给我安分点,我是欠你们母女的,但你心里清楚这些年我还了多少。你要怎么花钱怎么胡闹我都宠着你,但你根本不盼我好。告诉你,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但我认你是我女儿,我随你造,只是这一切都有个前提条件——咱们都相安无事。如果你闲日子过得太舒坦故意给我添堵,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史军丢出这等话还是头一次,曹玢知道他肯定非常生气。 罪魁祸首居然没把她搞死,反而被将了一棋,曹玢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管她是王芳还是王圆,这事儿没完!有本事你别踏出酒店大门一步,不然我一定弄死你! 游炘念还真就没跨出酒店大门。 她拿行李到酒店的当晚就入住了非常难申请的员工宿舍,玉卮都不可思议:“你就住这儿了?” 游炘念把行李放进衣柜,环视这间三十多平的两人间,有卫生间有空调,每天还有保洁阿姨来打扫卫生,比西水沟东里还好些。 “解决曹玢之前就住这儿了。”宿舍另一个同事上晚班去了,就她一个人在收拾东西。 “你是怎么办到的?嗯?”玉卮发现这姑娘老是一声不吭办大事,一个不留神她又让人惊奇了一把。 这宿舍有点像游炘念住了俩月的大学宿舍,两张床并排放,床脚是一套组合衣柜书桌,还有个晾衣服的小阳台。游炘念将电脑放到桌上,慢吞吞道:“你们这些公务员当得还真是一家吃饱全家不愁,都是熬资历论辈分,都不知道什么是办公室斗争吧?” 玉卮:“……好好讲你的,吐槽我做什么?” 从答应房东一个月之内搬走时起,游炘念就开始时不时和人事那边打打招呼,为的就是争取到紧俏的员工宿舍。g城房价一直在天上飞,就算烂成那样还真的闹鬼的西水沟东里一个月都租到了2700,而员工宿舍每个月就象征性地交300元,m酒店多少员工挤破头都争取不到。 谁住员工宿舍,其实就是人事部说的算。她们要审核,要排序,有很多人等不到入住宿舍就干不下去了。毕竟国内酒店行业起薪低,晋升时间长,就预订部和管家那一批外语说得特溜的高学历海归回来,起薪才4000多,有些连好点的房都租不起。 正好前些日子人事助理想找预订部的人帮忙员工价订房,游炘念“随手”帮忙,让对方欠了个人情。前两天休息时正好又遇见,游炘念便大吐苦水,说才知道先前住的房子是凶宅,不敢继续住下去,但酒店开的薪水实在不高,租不起别的地段,只好每天窝在房间里。正巧想起何小姐说的那段半夜听见有人在耳边乱喊乱叫的故事便说给人事助理听,人事助理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人事助理心里有数,欠人家的总是要还,也是觉得小姑娘一个人在外挺不容易,答应帮她去问问员工宿舍的事情。游炘念欣然感谢。 第二天人事助理就给她回话,说正巧有个员工离职,空出个床位,她可以插个小队先搬进去住。 “这事儿就你知我知哈,让别人知道咱们都有麻烦。过渡期,你先住着。”人事助理暗地里跟她说,“你们头儿henry哥一直闹着涨薪,我们主管好像有这意愿,说不定你们今年年底就得涨,到时候你再搬,给人家正常排队的挪位置。” 这言下之意就是:这事儿要是你捅出去我跟你没完,你也别赖着不走,经济宽裕赶紧走人。 无论如何,有个安身之地才是最重要的事。 看着整洁的宿舍,一米五的柔软小床,游炘念竟觉得这里很舒适……想起她的家她的duxiana,忍不住为现在的自己鞠一把泪。 她还欠着那位傅小姐一把伞,3200,很没出息地忧愁,这可赶上她一个月工资了。 玉卮一边听她入住员工宿舍的始末,一边在屋子里飘来飘去:“果然是千金小姐未来的大企业家,从小就有不少小聪明嘛。” 游炘念将新买来的几件衬衣整整齐齐地挂好:“你在干嘛?蹿来蹿去。” “我在帮你巡视一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我们冥界的朋友。” 游炘念忽然想起那位傅小姐说的:人间处处有鬼。你吃饭时如厕时洗澡时,特别你睡觉时,鬼都在你身边…… 玉卮看她脸色不善,耷拉着眼皮道:“芳芳,你自己就是只鬼,能别成天怕鬼了好吗?这儿好像挺干净,没鬼,你就安心住吧。” 听她这么说也算是放心了一些。 “对了,那个姓傅的,你千万离她远一些。”玉卮提醒道,“不管她到底是做什么的,她能抓鬼这件事板上钉钉。要是你被抓走可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下场。好的呢就是给你送回冥府向冥府勒索赏金,而你可能在冥府派出所关上几年再重新评估是否轮回;坏的呢,可能你就永远逃不走了。” “逃不走?什么意思?” 玉卮抱着双腿膝盖,满脸阴森的笑意飘到她面前:“你知道,有一种人最爱收集各种鬼,然后将它们养在身边为自己做事吗?这种鬼哪儿也去不了,没有意识和记忆,更别说投胎转世,永远只能被当成苦工。那位傅小姐说不定就是干这勾当的。” 游炘念嫌弃地“噫”一声:“真恶心。” “你们人界啊,恶心的事多了……不说别的了,咱们还是赶紧找三川灵杖。” 说到三川灵杖,游炘念把三川之水拿出来,颜色依旧没变。 “我说,你干脆揣着这水去g城瞎转悠,说不定就能找到呢?”游炘念把水递到玉卮面前。 玉卮呵呵一笑:“你当我苦力啊?到底是谁要恢复记忆找到凶手的?嗯?” “好吧。”游炘念把三川水放回口袋,“哪天我真找到了,你可别妄想分你一杯羹。” “哼!谁要那玩意儿了,我又没失忆!” 游炘念舒舒服服地洗了热水澡出来,站在她带来的体重计上一看,89.9kg。 “哎?这是怎么回事?”游炘念欣喜地招呼玉卮,“快来快来!你看!” 玉卮伸脖子一看:“你好重啊芳芳。” “滚!”游炘念一掌呼在玉卮脑袋上,要不是碰不到她这一击真能扇她个脑震荡,“我轻了!不……是王芳轻了!今早我称还有91.2,怎么这会儿称一下子掉了两斤半?晚上称应该更重一些才对啊。” 被这么一提醒玉卮脸色大变:“不好了不好了,你这是在耗王芳的身体!” “什么意思?” “虽然有你魂魄附体能成天到处蹦跶,但王芳毕竟是个死人啊,你在她身体中一日,她的身体就会因你的阴气而大大损耗。如果不好好进食和锻炼,在阴气吞噬下王芳的身体会不堪重负,恐怕都撑不过两年。” “进食?你是说我不仅不能节食还得多吃?”游炘念机械般地挑挑嘴角,“王芳泉下有知是不是得悔死了,没赶上这好时候。” “你确定?她不是一直都贯彻好吃好喝的生活原则?” 游炘念第一次觉得玉卮说话这么有道理。 躺上床的一瞬间浑身刺痛袭来,让她叫苦不迭,一双腿韧带更是紧得随时能崩断。游炘念揉着腿弯,思索着曹玢那货算是吃了大亏,肯定还得折腾。要怎么做才能斩草除根,让她彻底消失? 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把电脑打开,登陆酒店集团内部系统,找找看能否有一些有用的信息。找了半天也没头绪,忽然短消息的提示音响起,吓了她一大跳。 自从用王芳的身体之后,胆子就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小…… 虽然心中如此吐槽,但在看到短消息发送人之时,她算是彻底愣住。 发件人:卢漫 时间:2016年1月26日 内容:你是谁?为什么用这个账号? 游炘念心中狂跳,“啪”地一下将笔记本盖上。 怎么会这么粗心,竟忘记登录系统之后账号主页会显示在线状态。也是因为她从来不会在这个系统里特意点击别人的账号去查看对方是否在线,所以才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 可是卢漫……她为什么会注意到? 金地世家,卢宅。 卢漫刚洗完澡未吹干的长发贴在后背上,将她的睡衣沾湿了一块。 她盯着电脑屏幕“游炘念”那三个字,状态已经变成“离线”。 …… 员工宿舍就在酒店公寓边上,步行到办公室不出十五分钟,就这样游炘念还迟了到。 早上她没去慢跑,一是因为曹玢那厮估计又上哪儿找了一帮子地痞等着截她,跑僻静了太危险。二来玉卮说了,王芳这身子自己会瘦,她何必早起费劲巴拉地锻炼。 迟到是因为她睡得不好。都是临睡前卢漫那短消息给害的。 心里空荡荡的来到办公室,站在窗边倒咖啡的功夫游炘念在想,是否应该趁此机会发消息给卢漫,暗示她自己还活着?虽然冥君威武到处都有眼线,可网络这东西……冥府也有吗?能盯得过来吗? 但,卢漫是不是能相信都另说,记忆未找回,到底是谁杀了她和她父母还不知道。如果是卢漫的话她这不是自投罗网,能杀她一回,就能杀她第二回。 可卢漫是凶手的话为什么会主动发短消息给她? 游炘念设身处地地想,如果自己杀了一个人,有一天发现这人的账号突然在线,也会想要来确认。 这事儿不能仔细想,细思极恐。 而且她始终有些回避卢漫也是嫌疑人这件事。如果卢漫真是凶手,等于宣告她游炘念这辈子活成了傻逼。 游炘念站在办公室的窗口正好能看见楼下大堂正门,客人的车一辆辆开来,在门童的指引下短暂停留,再离开。 一辆丰田慢悠悠地停在门口停了很久。大堂正门一般不让停车,一旦有车堵在这儿后面来的都没法停靠,铁定得乱成一锅粥。 游炘念站在那儿多久,那丰田就停了多久。车里有位白发女士在打电话,酒店安全部的经理助理居然就站在车边候着,谁也没敢叫车里的人。 她仔细看了一下车牌,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集□□统里也没消息。 游炘念想到rachel套来的情报,说曹玢她爸,那个空降的日餐经理似乎是认识g城的副市长,又是通过m酒店业主的关系这才空降来的。 如果想把曹玢彻底打包发到冥王星,该怎么办? 游炘念转着手中的咖啡杯,一个回眸的功夫正好和同事rudy对视。rudy很不自然地转开视线。 游炘念也将目光移开,说起来这rudy好像注意她有段时间了。 所以……是这样么? “玉卮。”游炘念走到没人的走廊呼唤玉卮。 玉卮沉着脸出现:“我是你的召唤兽吗?” “有件事我要你帮忙。” “……我再说一遍,我是来监督你快点完成心愿滚回去乖乖投胎的!不是你的苦力!不是你的跟班!” “那你想不想我快点完成心愿?” “……” 食着人间烟火长大的人类,可真是狡猾又无耻。 第21章 便宜老爹生气了,甭管平日里曹玢怎么不喜欢他,怎么想尽办法榨干他,这当口她都得好好去哄他。毕竟曹玢还是有点自知之明,要是史军真不管她,别说酒店住不成,饿死都不稀奇。 今天史军中午要到m酒店开会,曹玢知道他老婆上班儿子上学,正是个卖乖的好时机,大早上就守在史军家楼下候着他。 史军拎着包去开车,看见曹玢其实心里还有些烦,只分了她一眼就上了车。 曹玢跟上去抢着上驾驶位:“我来开,您睡会吧,太早了。” 史军最近忙工作的事的确都睡不饱,看曹玢听话的样子心里的火小了点,稳稳当当靠在后座眯会儿。 玉卮挂在路边的树杈上,看着史军的车开走,慢慢隐去了身子…… 史军这一路上睡不着,但合着眼睛能少点儿血丝也好。不用开车少点儿怒气,脑子一放松想起一些和曹玢她妈妈的往事,愈发觉得那就是自己人生中的一根刺,一段不愿意回想的黑历史。当初他不过是一时冲动精虫上脑,哪个男人还没点生理需求?结果曹翠兰一发即中,居然怀孕了……史军当然不可能娶个村妇当老婆,但自小他爸教育他,做男人要有担当,无论犯下怎样的错那都是你自己造的孽,要敢于面对。所以在曹玢来找他之后,他也没多言,一直补偿曹玢和她妈。可这对母女愈发贪得无厌,现在还公然闹到他家来了,既然对方不仁也别怪他不义。 是,我是个便宜老爹,你不也是便宜女儿么? 史军没睡,这一路就在教训曹玢,警告她想继续在酒店住就别惹事。上次在西餐厅打人的事他可是赔钱又赔人情,还损了面儿:“再闹你就自己给我滚,我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给你擦屁股。” 曹玢心里痛骂史军没良心,嘴上却不敢这么说,不耐烦地说:“知道了,你都唠叨多少回了。” 车下了高架离m酒店还有五公里的时候,曹玢手机响了,来电人rudy。 “喂。”曹玢问道,“今儿她还不出酒店?嗯?出?这样……什么时候?” 史军骂她:“开车的时候打什么电话!怕我死得太晚么!” 曹玢差点儿把方向盘捏碎。rudy说刚才王芳不知道接了谁的电话,约了中午在酒店对面的餐厅吃饭,肯定一下班就去。曹玢挂了电话,看了看时间,还有半小时。 从后视镜瞄一眼史军,行,你不让我在酒店里闹事,我在外面闹你还能说出个屁来? 一脚油门车“轰”地飞出去,后座的史军差点儿飞挡风玻璃上。 “我……”史军费好大劲才把后面那个“操”字压了回去。脑子里装的是屎?史军愤怒,和她妈一样!没脑子!还没她妈年轻时长得漂亮! 实际上曹玢也就轰了不到一公里就被堵上了,漫长的车河跟静止了似的。曹玢心里焦急,生怕错过揍王芳的最好时机,而史军这会儿倒是四仰八叉睡在后座。 好不容易挣扎到m酒店附近,就差把史军给送到门口,一步之遥的距离在这儿又堵上了。 曹玢看够了前面奥迪的屁股,愈发坐立不安,伸出脑袋往前张望,见一辆丰田堵在酒店大门正中,安全部的人和门童就跟傻子一样杵着,居然没让它滚? 就在曹玢一颗心烟熏火燎之时居然看见王芳站在酒店大堂里打电话,徘徊了两步越来越靠近大门。她手里拎着包,肯定是要出门的。 靠! 曹玢真想弃车而去,可她爸睡得呼声阵阵,万一醒来发现自己被晾这儿了还不得将她撕个七零八落? 这心急的……前面那辆丰田你怎么不炸了! 玉卮飘在游炘念身后看她矫揉造作地假装打电话也不动弹,真是满头雾水:“一大早让我去盯着她俩,说出门了跟你说。那姓曹的和她爸来了……你到底想怎样啊?你这会儿出去还不被她砍死?” 游炘念笑容不减继续拿着电话:“急什么,再撩她一会儿。” 看曹玢差不多已经被气到七成熟,游炘念将手机放到包里,慢悠悠地走出酒店,甚至擦着曹玢的车而过。 这下曹玢彻底坐不住了,拉开车门就要奔出去,最后还是理智和对长期饭票的眷恋把她拖回来。 等会儿,冷静,那个死胖子走不快,只要将史军送到门口让他自己进去,掉转车头再去追王芳都来得及!史军刚交待她别惹事,别被抓个现形。 现在的问题是最前面那丰田车里的贱人到底什么时候死到一边去! 前面那辆奥迪车牌似乎有些眼熟,曹玢仔细一看,想起来了,这车是g城副市长的车!史军就是受了他的照顾才空降到m酒店日餐厅。正好!曹玢立即熄火下车,哒哒哒冲到最前方丰田车边上,见车里就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打电话,曹玢壮了胆,啪啪啪用力拍打车窗,骂道: “你丫干嘛呢!堵这门口后面都走不了,你以为你是宿便啊!知不知道g城的市长车就在你后面?赶紧给我滚!” 曹玢这一下把安全部的人吓一大跳,赶紧上来要将她劝开:“请您不要这样,冷静一些。” “冷静个屁!”曹玢指着车里的老太太说,“那谁啊?你亲妈?门口不能长时间停车这事儿需要我教你吗?” 车里的老太太还在讲电话,慢悠悠地撇了曹玢一眼。 “给市长让道!”曹玢对她比了个中指,“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老太太下车,往回看了一眼奥迪,继续打电话往前走。 突然“砰”地一声,奥迪车门几乎被踹飞,副市长一脸慌张从车里冲了出来跟在那老太太身后不停点头哈腰。 曹玢愣住,这什么情况? 老太太都没搭理那副市长。 史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个健步飞上来直接给了曹玢一大嘴巴,马不停蹄追在副市长屁股后面也是又鞠躬又道歉,差点儿跪下了。 曹玢被史军扇倒在地,嘴角都出血了,一抬头见王芳站在不远处的出租车边向她一个飞吻,上了车。 “王芳!我操-你大爷!” 游炘念坐上车,开开心心地磨指甲。玉卮飘到她身边,问道:“那老太太谁啊?怎么姓曹她爸和副市长怕成这样?难不成是市长?” 游炘念戴上耳机:“如果是市长的话他们哪至于怕成这样?” “那是谁?省长?” 游炘念还是摇头:“你们冥君往下都是什么职位?” “大概是总理大相和辅内阁吧……难道……” “那位老太太是刚退下来的副总理。” “!”玉卮也震惊了,“难怪那副市长怕成那样……芳芳,你怎么这么厉害,连副总理都弄来了?” 有时候真觉得玉卮挺无脑,可怜的是胸也不大。 “我怎么弄得动副总理,只是无意间发现有辆车每天中午都会在酒店门口停一会儿。有时候时间长有时候短,虽然没什么随行人员,但安全部的头都在那儿陪站着,你说新鲜不新鲜?”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车是谁的?一辆丰田,谁会想到副总理坐里面?” “她们这种人才不会开豪车,私家车更是避讳。而且穷说富必穿金戴银,传家子弟则曰:戏散了,灯火下楼台。” 玉卮:“??” “算了。”游炘念也没打算和位冥府的人感慨“人”生,“我是认出她的车牌号,那车牌号是有编制的,g10开头的都是‘海里’人,而且身居高位。就算刚退下来手里没实权,却也是有势力在朝中。这副市长要是机灵点把史军拖出去当替罪羊的话还能挡一挡,史军够呛,曹玢更别说了,这种草履虫就是拿来宰的。这次算是把曹玢射杀在历史的丰碑上,也算散了一身骚。” 玉卮不住点头:“小胖子你还是蛮厉害的。” 游炘念:“今天没晚饭吃。” 玉卮:“我错了!” 游炘念望着窗外往后倒去的高楼,也有点惆怅。 要放在以前,曹玢这种角色别说惹她一声骚,就是想近她身都不行。弄死这种小角色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出马。而这次不得不说是她走运,不然曹玢还得缠她一段时间。 游炘念坐着出租车绕了酒店大半圈后叫停,下车慢慢走回去。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这么闲情逸致在这儿冷风吹?”玉卮不解。 游炘念抱着自己哆嗦个不停:“省钱你懂吗?本来还想着曹玢要是不管不顾杀过来,我叫了车也能跑得快点。结果丫真没种。”一阵冷风狂啸,她忍不住哀嚎,“冷!冷!冷!好冷!” 玉卮眼神忽然一尖,指着游炘念的口袋:“你衣服怎么了?” 游炘念低头一看,哟喂,什么时候漏汤了?洒了一裤子的绿颜料……不对啊,她哪有什么颜料,上哪儿蹭到的? 她撑开口袋艰难地往里看,忽然明白了,和玉卮同时惊叫:“三川之水!” 路人侧目。 游炘念和玉卮赶紧躲到小巷子里,往口袋里掏,掏出一个被浸透,湿漉漉的小布袋:“三川之水爆了?” 玉卮更激动:“肯定是因为接近目标,今天你和三川灵杖距离少于十米,所以它沸腾了!天啊!居然找到了!” “三川灵杖的主人有三个可能,副总理副市长和曹玢她爸。的确,以他们的身份都有拥有三川灵杖的条件。玉卮!”游炘念目光一转,充满期待地凝视玉卮。 玉卮有不好的预感:“你……又怎样?” “轮到你大显身手了。” “我今天早上已经大显身手过了!” “三川灵杖就要眼前,你却不努一把?” “我再说一次,是你要恢复记忆,不是我!” “那我也再说一次,咱们在一条利益线上,我一天不回冥府,你一天无法安生。虽然你怎么聪明但基本的道理还懂吧?和我合作了事,大家都好。” 玉卮:“……我觉得再评估轮回时,我会建议让你下地狱!” 曹玢一直到被剥夺了饭票,赶出m酒店都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栽了。史军丢了日餐厅经理的职位,从前空降的经理现在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五十岁的男人事业毁于一旦,他忍了好久才忍住不毒打曹玢一顿的心思,警告她从此消失在他眼前,要是再阴魂不散可别怪他不顾父女情面。 那副市长倒没什么事,继续出席各种会议,大谈g城人口调控问题。 曹玢没法再在m酒店住,身上还有最后一点钱,租了个合租房暂时住着,又不想回乡下和烦人的老妈挤一起。眼看着□□里的余额越来越少,她知道头等大事就是要弄钱。 她一直都有个爱好,喜欢到古玩市场闲逛。 她本身对古玩根本没兴趣也没眼力,就听说有钱人都喜欢玩这些东西,这圈子高级有身份她就摩拳擦掌上了。现在口袋空空,更想到古玩这儿捞点好处捡些漏。 刚在一堆破茶壶前蹲下,听见隔壁卖手串的两人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一个平头短腿的胖子说:“这玩意要有我还真不舍得出手,留给我儿子当传家宝。” 另一个黑的跟碳一样的龅牙男嘲笑:“得了你,就你?有这命?” “你可真损,跟我这一通逼逼又落不到手里,不是白白眼气我么?” 曹玢瞄了一眼,见他们裹着军大衣手中揪着一张纸,纸上画着一把修长精致的手杖。那手杖通体莹绿,顶端镂空,里面嵌着颗琥珀色的珠子,跟狼眼睛似的。 “你怎么知道落不到你手里?指不定哪天人就拿出来卖了。” “卖也得是拍卖,谁来咱们这儿啊?” “谁说的,不识货的人多了去了,而且有些东西沾着黑水,没法在拍卖行卖,只能来咱们这儿。” “如果来咱们这儿我肯定收!” “真的么?出多少?” 两人一回头,一头洗衣机里刚搅完的袜子似的乱发女人站在他们身后。 “你谁啊?”俩男的问道。 曹玢说:“你管我是谁,我就说这东西你们能出多少?” 俩男人互相对视一眼,难以置信。 门卫抬头看了眼,曹玢带了俩男人往里走,很自然地向他打招呼。他认得这女的,史先生的二奶嘛,站起来微笑回应。曹玢都没看他,快步进走去。 十五楼史家。 “姑娘,咱们俩可是本分生意人,没撬过谁家锁。这事儿要被人逮着你可得负全责啊。” 曹玢不耐烦:“赶紧撬!还想不想拿到那长杖了啊!” 门被启开,一行三人迅速进屋直奔书房,拿了长杖就要走,曹玢想了想又折回去,扒开卧室抽屉拿走里面五千多现金。 三人开车离去,一直奔到郊外田埂才停车。 “行了,给钱走人。”曹玢伸出手抖了抖。 坐副驾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拍她手上。 数都不用数,就这点钱也就两三千。 曹玢:“你们什么意思?说好的三万呢?” 两人同时回头瞪她,这一眼瞪得曹玢气势立马矮了一截。 “我们又帮你开锁,又给你捞了一笔现金,载着你跑来跑去这都不是钱啊?” “拿了钱赶紧滚,别逼我动手打女人。” 曹玢火冒三丈恨不得咬死这俩流氓,可她知道自己在这儿动手哪能捞得着好? “行,你们给我记住!”曹玢用力摔上车门,平头男一笑,露出满口焦黄烂牙: “爷爷我等你来暖炕。” “去死——!”曹玢冲着扬长而去的车尾狠狠丢出一只鞋,一不小心绊了一跤,钱洒了一地。 路过俩农妇见状忽然扑上来抢钱,曹玢和她们撕扯,声嘶力竭地喊: “这是我的钱——放手!放手!” 农妇哪里理她,粗糙大手一把铲下来铲走一大把现金和泥土,比王芳还壮的肩膀随便一顶就将曹玢顶田里去了。 曹玢在泥里打了好几个滚才站起来,钱被抢光,自己搞成这样,这几日的委屈压在她心口,哇地一声在田里嚎啕大哭。 …… 荒地泥路,两行脚印踏碎薄冰。 “长杖呢?”游炘念纳闷,人怎么两手空空来了?难道没骗着曹玢? 那俩穿军大衣的男人相互点了根烟,道:“小姑娘,长杖我们收到手了,不过已经卖给别人了。” “什么?”游炘念诧异,“卖给谁了?” “这我们不能说。不过对方可是出了高价,比你的价格高出三倍。”对方把她的五千块退了回来,“钱还给你,我们也是将信用的。下次有事再来找我们哈。记得别太小气,价得给足了。” 游炘念拿着钱,知道他们没说谎。 没想到还有人打三川灵杖的主意! 玉卮潜入副总理和副市长家后均无所获,最后子啊史军家发现了三川灵杖。本来这物件属于冥府又流落人间已久,两界的人都可以触碰到它。可史军竟放了一贴镇鬼符在山川灵杖上,差点儿烧焦玉卮的手。 游炘念破釜沉舟把王芳信用卡仅有的额度全给取现了,设了这么一个小局,就是为了能得到三川灵杖! 结果……哪个王八蛋居然搞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鬼把戏! 游炘念抽出一半现金甩他们怀里:“告诉我那个买家长什么样,往哪儿走了。你们刚和曹玢分开吧,那人肯定走不远。” 俩男人欣然收下钱,告诉游炘念买家是个年轻女人,高个儿穿着高跟靴子,戴墨镜没看清脸,大毛领子忽扇忽扇的,往香港西路去了。 穿成这样还能是谁!就是那姓傅的! 游炘念快气炸了,一路狂奔到马路上,玉卮紧跟在她身后:“你疯了!要去找那个姓傅的?你不要命了?!” “老娘跟她拼了!”游炘念在路边转好几圈,好不容易找到几块尖头的石头,塞满兜。 玉卮:“……我说,你要怎么去?顺着这小路跑回去?” 游炘念差点儿把手机屏幕都给戳碎:“老娘打车!都花那么多钱了老娘不在乎再多笔打车费!老娘就不信了!那个姓傅的混蛋看我不碾死她!我操怎么没信号——!” 玉卮:“…………” 第22章 郎朗晴空白桦树成林,一辆收甘蔗的拖拉机费劲地在一个小土坡上爬。 游炘念坐在拖拉机后斗里,脚边是沾着泥的成捆甘蔗和一堆甘蔗皮,她死死扒着边角,心里盘算这拖拉机要是突然停住往下滑她得用什么姿势逃。紧张出了一脑门的汗结果拖拉机突突突,三步一退地爬了过去…… 拖拉机烧着柴油冒着黑烟,坐在前面的老伯一边啃甘蔗一边潇洒地单手驾驶,颠得游炘念骨头都快散架了才到市区边上。 游炘念跳下车,塞给老伯两百块:“谢谢了!” 老伯一脸嫌弃把钱推回来:“做什么,我又不是为了赚钱才让你上车的。你赶路,快些去吧。” 游炘念差点儿热泪盈眶,打不着车的时候居然还有这样淳朴憨实的农民伯伯伸出援手!游炘念上了出租车在火速奔往香港西路的路上琢磨着,等她有钱了一定要回去好好报答这位老伯,买两块地送他。转念又想,我还能等到有钱的那一天么?这么一想差点儿哭出声来。 香港西路北,地广人稀,远处有几栋新起的安置房,眼皮底下一栋烂尾楼矗立在寒风中。天色渐晚,有辆出租车孤独地驶来,轮胎磨着地面的石土,发出沙沙声。 “师傅,这儿靠边停车就好。” 傅渊颐给钱下车,左手握着一根长杖中端,右手里笔直的伞“咔”地一声杵在地上。即使接近黄昏,她依旧没将墨镜摘下。 出租车开走,她慢慢走到路边,沿着路牙前行。 “嗯,三川灵杖已到手,我在你家楼下,这就上去。”傅渊颐挂了电话,风将她长发和毛领一并吹起。她步伐很慢,马术靴的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很清晰,却有些犹豫。 她忽然没有预兆地停下脚步,头微微向后,一个黑影猛冲上来抓住三川灵杖往外拉扯。 傅渊颐并未放手,身子被这股力量往前拉扯,也生生地摇晃了两步。 游炘念偷袭未成功心有不甘,她和傅渊颐正面交锋应该感到恐惧,但现下她更多的是愤怒。 “傅小姐做事不够光明磊落,你也想要三川灵杖的话尽管去找好了,等我找到又精心布局之后你却横插一腿,算什么本事!” 游炘念手腕再用劲,傅渊颐依旧死死握着三川灵杖另一端,两人谁也不放手,就这样僵持着。 傅渊颐扬着声调“哦”了一声:“是你啊,灵活的小胖子。果然很灵活,这就从田埂上杀来了?” “闭嘴!”游炘念手臂一旋改成握剑姿势,以长杖为剑向前猛刺,傅渊颐手臂剧痛,长杖脱手,游炘念大喜,抱着三川灵杖就要跑。 傅渊颐站在原地未动,游炘念没听见脚步声诧异地回头看,忽然一阵熟悉的阴风拂面而来,后颈被揪住狠狠一拖,她竟从王芳的身体里飞了出去。 “啊——” 这力道奇大,游炘念魂魄被这一拽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打转,天地颠倒,脑汁沸腾,一转眼就似要飞到九霄云外。 “拉住我!” 极度混乱之间听见玉卮的声音,游炘念根本看不见她在何处,只得伸出手来。玉卮双手死死扣住她的手臂,费好大劲才将她拖了回来。 这一番天旋地转让游炘念差点呕吐,干呕几声发现自己和玉卮一样浮在空中。而没了魂魄的王芳倒在地上,长杖也掉在一旁。 游炘念杀红了眼,找出真凶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岂能错过!就要俯冲下去夺三川灵杖,突然听见玉卮说: “你看那个姓傅的肩膀上,那是……” 经玉卮这么一提醒,游炘念发现傅渊颐肩上赫然趴着一只鬼。 是的,一眼就能确定那是只鬼不是人。一头白发像水藻一般铺满傅渊颐的半边身子,蓝白色的细细双臂搭在傅渊颐的肩头,连脸庞的肌肤也是一样的颜色。鹅蛋小脸尖下巴,看上去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孩童,一双灵敏而充满杀气的大眼睛正盯着游炘念和玉卮。一双腿若隐若现,整个人散发着幽幽白光,看上去十分骇人。 虽说貌似孩童,可那眼神中的情绪之复杂却超越她这张面皮。 “这鬼一直趴在姓傅的肩头,我之前居然没能看见她。”玉卮后背发凉,“她不是普通的鬼。” 上次在m酒店走廊游炘念就被拎起来一次,这回干脆直接被丢出了王芳身体。而这两次游炘念发现傅渊颐根本没动手,肯定是那白发小鬼做的手脚! 游炘念和玉卮都被这凭空出现的白发小鬼分散了注意力,傅渊颐提伞对准游炘念,一道紫光破空而来,直中游炘念的脖子!游炘念大骇,只觉呼吸一滞脖颈剧痛,再一看,竟多了一圈皮套。皮套上晃动着一枚铃铛和识别牌,上面赫然刻着“傅”字。 游炘念凭白被套上个宠物项圈,还没来得及咬牙切齿,傅渊颐笑着一扯手中的铁链,她魂魄立马下坠向傅渊颐扑去。 情急之下玉卮掏枪打断铁链,游炘念摔倒在地。幸好她没有实体,否则这一摔铁定得摔得七孔流血。 玉卮趁机冲下去一脚把游炘念往王芳身体里踢。游炘念见她脚冲着自己脸过来,“住手”的住字还没来得及喊,脸上一疼魂魄飞起,再次和王芳合二为一。 玉卮一把抓住掉在地上的三川灵杖掉头就跑,白发小鬼长发飞舞,“嗖”地一下缠在三川灵杖另一头。 又僵持下来。 玉卮感到对方力气奇大,双手死死抠住三川灵杖,用尽全力都快要爆血管了。 “松手!”玉卮怒道。 白发小鬼冷笑一声:“区区黄泉引路者竟也敢命令我。” 那白发小鬼浮在空中,一袭白色长裙随风摇曳,缠着灵杖的白发竟像有生命似的沿着杖身向玉卮的手臂卷来。玉卮脸都吓白了,用尽全身力气一掰,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三川灵杖竟被她折成两截。 玉卮大叫:“我操断了!!” 白发小鬼和傅渊颐:“……” 抡圆了王芳身体一个挺身没挺起来的游炘念:“…………” 此情此景,在场的各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任凭冷风吹。 “哎。”傅渊颐拍了拍外衣上的尘土,第一个发话,“这事儿闹的,咱们俩家都落不着好,你说说。”对着还处于惊吓状态的游炘念笑道,“就不能好好说话,非抢。” “你这王八蛋……”游炘念重回笨拙的身子加之恼羞成怒,竟挣了好几下才站起来,“到底是谁在抢!三川灵杖是我的!” “小胖子劲儿大皮也厚,三川灵杖可是我花一万多买来的,倒成你的了。” 游炘念竟无言以对了两秒,待再说话却听见“叮叮”两声从脖子上传来,想起自己被套了个皮套急忙往脖子上摸去,什么也没摸着,但那铃铛声却还在响。 傅渊颐优雅地拢伞:“不用摸了,人眼看不见我的宠物圈,这铃声也只有你我能听见。” 游炘念也不是没玩过刺激的,可和个陌生人玩得这么羞耻还真是头一遭:“你丫变态么?快给我解开!” 傅渊颐扶了扶墨镜:“我想你是弄错了,虽然你本人很漂亮,但对着小肉球皮囊我还是下不了口。给你弄个宠物圈戴着只是让我随时能知道你的方位,想要收你的时候也方便。” 莫名其妙被夸赞外表,游炘念一丝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好,傅小姐,我们平心静气地将这事儿说明白。如果你打着为人间除害的想法要抓我,我无话可说。只是有一点我想你给我一些时间说完。我的确已经死了,但我……” 傅渊颐插话:“但你死得冤枉,有遗愿未了。你绝对不会害人,只要心愿完成你会乖乖离开。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吧?这种套路我一年能听365回,标点符号都不带改的。还有新鲜的吗?” 游炘念沉着目光瞪她:“那傅小姐为什么不现在就收了我?免得我为害人间。” “你弄错了一件事,我可不是什么正义之士,为民除害才收鬼……” 这回轮到游炘念插话:“对,没人付高价给你,你才不会浪费时间动手。” 傅渊颐握着伞,将伞像支拐杖一样撑在地面上,嘴角微扬。 今天她的唇色有些艳,和她乌黑的长发及此刻的夜色反差明显。 她慢慢走过来,在游炘念身旁驻足。游炘念耳朵发痒,感觉到她的呼吸就在耳边。 “三川灵杖断了真是很可惜,这笔生意我损了七位数。不过呢……游小姐似乎比我更需要这东西。” 自从玉卮改叫她“芳芳”之后,多久了,没人这样称呼她。 但是…… “你怎么知道我姓游?”游炘念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傅渊颐没回答她的问话,白发小鬼重新飘至她肩头,冷眼看玉卮:“现在冥府的小公务员都敢明目张胆让自个儿带的魂魄借尸还魂了,看来新一任冥君也不过如此。” 玉卮:“口气不小,你是谁?” 白发小鬼没搭理她,渐渐从傅渊颐肩头消失。 直到傅渊颐离开游炘念才缓过神来。 游小姐似乎比我更需要这东西。 “靠——!”游炘念狠狠一跺脚,被知道姓什么根本无足轻重好吗!三川灵杖被毁才是最重要的!没了三川灵杖她的记忆怎么办?! “玉卮!”游炘念对着她一顿降龙十八掌,“你丫把三川灵杖还给我!” 玉卮被她挥得像蒸笼上的白烟,一副头疼的样子:“你以为我想么……我也郁闷着呢。” “你不抢能断吗!你要抢你好好抢啊!使那么大劲干嘛!现在好了吧!我的血海深仇谁给我报啊!”游炘念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而且你还踢我,踢我脸!” 玉卮唉声叹气地走过去把两截三川灵杖拾起来,划破手指滴血上去,果然全无变化:“完了,真不能用了。” 灵魂出窍后熟悉的恶心感夹杂着绝望一起袭来,游炘念摇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