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


 第一章

    仙途飘渺，问道南华。
    南华仙派，这是个让许多修道者都憧憬的门派，只是大部分人都苦于入门无路，而能够碰巧得真人赏识，进入南华仙派修行的人，都是天运非凡的人。
    微生悦的运气就很好，他不过是随便跳了个崖，就正好砸中了正在山脚下面喝酒的赤华真人，真人看他根骨虽然不好，但人还算老实，就把他拎进南华派了。
    如今他正战战兢兢的站在南华派正殿里面，和其他新入门的弟子一起接受赤华真人的训话。他虽然努力的去听了，可作为一个原本对修仙一门一窍不通的人，他还是什么都听不懂。
    等到最后所有人听完训话都走了，真人才注意到还站在原地愣着的微生悦。
    “小家伙，你过来。”真人看起来跟别人口中形容的得道高人有些不一样，至少笑容很是和蔼可亲。
    微生悦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真人的面前，真人拉过他的手，接着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微生悦，今年十五岁了。”微生悦一本一眼的回答，末了还有些惶恐的看了看赤华真人的脸色。他是个穷苦人家出生，自小没娘，只有个穷酸书生的爹，他从小就听爹说那些缥缈的修仙故事，说上古六神的故事，脑子里所想象的高人都是德高望重，威严得不容一点侵犯的人。
    只不过赤华真人确实是个十分随便的高人，他“嘿嘿”笑了一笑，仙风道骨里面冒出了点猥琐气息，眼珠子一转就朝旁边问了一句：“你们玄灵宗今年是不是还没有招到新弟子？”
    微生悦怔了片刻，然后随着赤华真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处门边垂着一扇门帘，自那头有脚步声徐缓而来，过了好久才看到一个气质跟他那个穷酸书生的爹一模一样的青年男子捧着本书走了进来。那男子穿这件青灰色的袍子，袖口领口都被洗得有些发白，旁人或许不知道，但经常伺候自家爹的微生悦一眼就看出来了，那袍子穿了应是有十三年了。
    “哦，是没招到人，韩绮正准备今年也出去云游呢。”男子随口应了一句，转而看到了正直直盯着自己的微生悦，“老头，你这是……”
    “在山崖下面捡来的。”赤华真人笑了笑，轻轻在后面推了微生悦一把，带了点怂恿的意思问：“今年玄真宗和玄通宗弟子都满了，我看你悟性不错，适合本门最难的玄灵一派，你可愿意加入玄灵宗？”
    微生悦这辈子没听过什么宗派，本能的就觉得别人肯收自己就已经是赚到了，所以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我……我愿意！”
    赤华真人满意的抚须笑了笑，旁边那个男子也有些诧异的挑了眉。还没等他开口，赤华真人就拉着微生悦到了男子的面前，“来，这位就是玄灵宗宗主顾雅，今后就是你的师父了，还不快磕……”
    “师……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还没待赤华真人说完，微生悦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玄灵宗宗主顾雅神色复杂的看了微生悦好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将微生悦给扶了起来：“从今日起，你就是玄灵宗的弟子了，你先去梳洗休息一下，换上弟子服，我一会儿带你去见见你的师兄师姐们。”
    “嗯！”微生悦连连点头，胸中涌起许多莫名情愫。
    从今日起，他就是一个修道之人了，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能御剑飞行降妖伏魔，成为一个和赤华真人一样仙风道骨的人！
    。
    只是世上有些事情总是和预想中有些不同的。
    比如说御剑飞行那是玄真宗的事情，因为他们是练剑的。
    而降妖伏魔也和玄灵宗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他们是负责后勤的。
    在听到宗主顾雅说完这些话之后，微生悦心里那个膨胀的梦想就漏了气，而在看到了他们玄灵宗传说中的大师兄之后，微生悦心里的梦想就彻底碎了。
    大师兄慕容嘉是个大胖子，碰到微生悦的时候刚从山下面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手里提了几个大西瓜，身后一个仆人模样的干瘦少年背上还压着一个大包袱。
    “这是你们刚入门的小师弟。”顾雅给两个人相互介绍，“这是大师兄慕容嘉。”
    微生悦从小听过很多传奇故事，比如说每个门派都有个大师兄，这个大师兄或多或少都有点惨，要么暗恋小师妹未果，要么天资永远比不上门派里面的新人，要么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是个卑鄙小人，这些大师兄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实力都还不错。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大师兄会是一头人模人样的猪。
    “小师弟，身板不错啊。”大师兄拍了拍微生悦的屁股，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微生悦心里一沉，这还是个有些娘炮的猪。
    两人这就算见了一面了，顾雅说是还要带微生悦去见其他师兄师姐，大师兄就先带着他那个看起来快被大包袱给压在地上的仆人一同离开了。
    不过大师兄才刚走，顾雅就漫不经心的“啊”了，转头对微生悦道：“我刚才忘记跟你介绍了。”
    微生悦不解的看着他。
    顾雅道：“那个跟在你大师兄后面的小个子，就是你二师兄解海。”
    微生悦：“……”二师兄就是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
    两个人自觉的忘记了关于二师兄的话题，继续朝着玄灵宗后山里面走，一路上顾雅又跟微生悦说了些话，告诉了他玄灵宗现在还在的弟子一共有六个，他就是第六个，大师兄二师兄他已经见过了，三师姐现在正在后山玩，四师姐应该正在家里打扮，而五师兄两年前喝醉酒把赤华真人种的灵丹妙草全拔了，所以跟赤华真人吵了一架，一怒之下云游四海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微生悦：“……”他觉得这个师门迟早要完。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就到了四师姐的住处，和顾雅所说的一样，四师姐是一个非常爱打扮的女子，所以他们二人到那的时候她还在梳头，两个人便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然后四师姐说再等等，她还在化妆。于是两个人又等了一个时辰，顾雅说灵簌啊你怎么还没好，四师姐说不好意思再等一下啊，我刚才发现头发没梳好，我正在拆了辫子重新梳。
    于是顾雅痛心疾首的提出等晚上再来见四师姐，他们先去看看那个成天在外面鬼混的三师姐好了。
    三师姐名字叫做韩绮，听顾雅说她曾经是京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就来这深山野岭的说要学修仙了。南华仙派每年都会有一次入门比试，来参加比试的什么人都有，小到刚出生的娃娃被爹娘给抱过来，大到七老八十的爷爷婆婆想要追求长生不老之术，而比试的内容也不难，有文有武，就看你擅长什么。
    韩绮来参加入门比试的时候才十岁，穿了一身漂亮裙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看起来还挺可爱。别的小孩儿都选文试，就她选了武试，然后一路过关斩将，明明个子那么小偏偏把对手提起来就摔，在摔了五六十个壮汉之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成了当年入试的第一名。玄真剑宗的宗主满脸欣慰的送了她一把名剑，说是这孩子指不定能够成为一代剑宗传奇人物。
    结果韩绮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问这是剑宗？
    宗主说是啊，你参加的是剑宗的入门比试啊。
    韩绮摇摇头，小脸上面满是认真严肃，哦，我比错了对不起啊，我想进玄灵宗的。
    她很是小心的又问了一句，那个，我能不能重新比？
    满堂寂静，最后还是顾雅好心站了出来说，想进玄灵宗不用比，直接进就可以了。
    从此以后韩绮就成了玄灵宗的人，并且剑宗宗主送她的那把剑她也没还，说是送出来的就是她的了，剑宗宗主追着她要了几年也没要回来，最后只能作罢。
    顾雅将韩绮的故事说完了，这才失笑着问微生悦：“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别的人死活都不进玄灵宗，韩绮她天资那么好，怎么就偏偏一定要选玄灵宗呢？”
    微生悦自方才起就没怎么认真听韩绮的故事，脑子里面只有一个问题，他问到：“师父，为什么别人都不想来玄灵宗？”
    顾雅一笑，几乎每个弟子进了这里都会问这个问题，所以他立即便道：“你说，大家修道是为了什么？”
    “斩妖除魔，保护苍生，长生不老，修炼升仙！”微生悦不假思索的道。
    顾雅点头，继而又道：“说得不错，只是你方才说的这些，玄灵宗都没办法做到。”
    微生悦一怔。
    “是不是后悔来这里了？”顾雅揉了揉微生悦的头，接着道，“玄灵宗主修符法，玄真宗和玄通宗所用的符法，都是咱们画出来的，这天底下有人除魔卫道，还得有人做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不是？”
    到这里，微生悦已经没有在听顾雅在说些什么了，如果说进了玄灵宗就是一直写写画画折腾什么符法，那跟他那个书呆子爹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就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只听不远处传来惊雷一般的巨响，接着是整个后山地面都震动了起来，微生悦被惊得一下缩到了顾雅的身后，小声道：“发……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什么妖妖兽来了？！”
    顾雅觉得微生悦的反应有些好玩，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安抚道：“没事，别怕，应该是你三师姐又在玩了。”
    “玩玩儿？”微生悦一紧张起来就结巴，他实在想不到到底是玩什么东西能玩出那么大动静。
    就在这时，四周狂风大作，砂石乱滚，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站在了微生悦的面前。那少女长发如瀑，宽袍长袖无风而舞，她落地时轻得好像一片雪花，不沾尘埃，但周身却似有凛冽剑意旋绕，叫人望而生敬。
    “哦，这是你三师姐韩绮。”顾雅介绍到。
    在经历了这一天的刺激，见过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师兄师姐之后，微生悦觉得自己总算是被拯救了！这个三师姐简直就是整个门派最后的希望！

 第二章

    在接下来顾雅给两个人互相介绍的时间里，微生悦整个人都还沉浸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中，一直到顾雅说了一句“今后这小家伙就交给你了”然后转身离开之后，微生悦才倏地一惊。
    他原本以为将来要教自己的是宗主，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位韩绮师姐！
    “师师师师师师师姐！”微生悦埋头对这位传说中的三师姐鞠了个大大的躬。
    韩绮“嗯”了一句，盯着微生悦打量了一会儿，就在微生悦腿软得差点跪下去的时候，终于开了口：“想学符法？”
    “嗯……”微生悦点了点头，只是心里面却仍旧有些不甘，他盯着韩绮，觉得对方的眼神好似利剑，能够看穿人心里的想法，他觉得这是个能够跟自己有一样憧憬的人，所以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想学剑法，除魔卫道！”
    “哦？”韩绮原本一直面无表情，听到这里竟也好似有了些兴趣。“我本以为来玄灵宗的弟子都对这个没兴趣。”
    微生悦连连摇头：“我想学！”
    韩绮一笑：“好啊，我教你。”
    三师姐虽然看起来很冷漠很难接近，但却是个极好说话的人，这就是微生悦对韩绮的第一印象。
    结果第二天微生悦就发现他对韩绮的认识还是太少了。韩绮不但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而且还是个极重承诺，说话极其认真的人，所以第二天她就带着微生悦除魔卫道去了。
    按理说降妖伏魔都是玄真宗和玄通宗的差事，但是这些差事里面也总有几件旁人处理不了的事情，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去找韩绮，让韩绮来帮忙处理。韩绮办事也是简单，只要给钱什么都一口答应。所以一整天里，韩绮就带着微生悦御剑跑了好几座山头，在微生悦的面前亲自表演了什么叫真正的除魔卫道。
    只是韩绮的方式跟微生悦所想的也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韩绮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比如说她觉得说话太麻烦了，所以能动手绝对不会动口。
    比如她觉得拔剑也太麻烦了，所以直接赤手空拳就上了，然后微生悦就有幸看到了一回什么叫手撕妖怪。他很荣幸的还没被各种稀奇古怪的妖怪给吓到，就先被自家师姐吓到了。
    ——总的来说微生悦觉得这一天跟着韩绮降妖除魔的经历实在是太富有刺激性了，他有些接受不来，于是第二天就申请要留在玄灵宗后面里面好好学习符法了。
    韩绮听到微生悦的说法，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点了头就把他扔到了后山里面。
    和微生悦一同呆在后山学符法的还有一个人，是个很漂亮的少女，颊边带着酒窝，笑起来看着很甜，很得微生悦的好感。一问之下，他才知道这个少女就是之前他想见却没能见成的四师姐灵簌。
    然后四师姐告诉他，原来他们后来的几个师兄弟都经历过韩绮这一关，来的时候信心满满说要学本事，结果跟了韩绮一天之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最后大家一起留在后山学画符喂灵兽，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到最后就忘记学什么本事了，反正学不学也没什么区别。
    微生悦心里极度不赞同，但想想韩绮那种强度，也只能望而生畏，他颇有些不解的问：“三师姐是怎么变得那么强的？我听说大家的术法都是三师姐教的，那三师姐是宗主教出来的吗？”
    “不是。”灵簌软软的笑了一声，一面照镜子折腾自己的头发，一面漫不经心道：“三师姐是自己学的，宗主可从来没管过她。”
    “宗主没有教过她？！”微生悦一惊，回想起那个人徒手撕妖怪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她……”
    灵簌明白他想说什么，她点头道：“三师姐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当初她执意要进玄灵宗，连掌门都觉得可惜，说这种天才不进玄真剑宗实在是太浪费了。”
    “那她为什么一定要来玄灵宗？”微生悦实在想不明白。
    灵簌也说不上来，这问题都不知道有多少人问过韩绮了，但韩绮也从来没说过原因。她收拾收拾了桌上的东西，不打算再接着将这事说下去，只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给灵兽送饭了。”
    “四师姐！”微生悦叫住了灵簌，“让我替你去吧。”他刚来玄灵宗的时候就听说过了，玄灵宗里面有一头十分珍贵的灵兽，乃是当初某位真人升仙之前留下来的，一直就待在山上被人当祖宗一样的供着。微生悦毕竟刚踏入这个地方，对传说中的灵兽也满心好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够一见灵兽的机会。
    见微生悦这么热心，灵簌自然也不会推辞，便道：“那好，灵兽的饭菜你要去灶房自己端，他们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台子上，你将他送去山上就好了。”
    灵簌将灵兽所在的地方指给了微生悦，自己便乐得轻松的离开了。微生悦依照着灵簌所说的提上装满饭菜的篮子，便往着灵兽所住的地方而去。
    后山上面没有什么人，这一路过去微生悦也不过碰到了一个剑宗的弟子，他一路沿着山径上去，很快便看到了灵簌所描述的所在，前方不远处有一间石亭，亭后有个山洞，据灵簌所说，灵兽便住在那洞里。
    此灵兽名唤斩情，性格孤僻古怪，不喜人接近，所以送饭的时候只需要将篮子放在山洞外面就可以了。
    微生悦缓步靠近那处山洞，抬目往山洞里面看，只是里面实在太黑，他睁大了眼睛也什么都看不清楚。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却什么都看不到，微生悦有些不甘的收回视线，干脆大了胆子往里面喊了一声：“灵兽大人！我送饭来了！”
    洞里面依旧没有一点反应，微生悦迟疑片刻，还是回过身准备下山去了。只是就在他回身的刹那，洞里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新来的？”
    这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声音低沉威严，自洞里传来还带了些余韵，听得微生悦心中一跳。他几乎是整个跳了起来，挺直了脊背大声回应道：“是的！灵兽大人，我叫微生悦，是刚来的玄灵宗弟子！”
    “我知道了。”洞里那灵兽对微生悦显然没有什么兴趣，说完这话之后就让他把东西放下回去了。
    微生悦乖乖的照做，转身离开了山洞。
    走到石亭处的时候，微生悦还在不停回头往那山洞看，希望能够看到灵兽出山洞来拿食物的样子，他心里面满是好奇，也不知道所谓灵兽应该是什么模样，是兽类的样子，还是已经修炼成人？
    微生悦还在心里想着，却发觉前面不远处山道上正站了个人。
    他想起来那个是他上山的时候所遇见的剑宗弟子，他上山的时候那人正在下山，两个人碰面微生悦还规规矩矩打了个招呼。只是没想到这都过去好一会儿了，那人竟还在原地。
    “这位……师兄？”微生悦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称呼，老远见着便叫了一声，然后朝那个人快步走了过去。
    只是越是走过去，他便越发觉了不对劲，那人没有回应他，也没有动作，只是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
    等到到了近前，微生悦才终于发现那人为什么不动弹。
    他虽然还是人的模样，但整个人竟不知为何，已经变成了一尊石像。
    “师……师兄？”微生悦又叫了一声，那人僵着身子，根本不可能回答他。他心中陡然一跳，不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刚才来的时候这人都还跟他打了招呼，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莫不是这山里面有什么古怪？那他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微生悦越想越是觉得可怕，心里面只想让面前这人赶紧恢复过来，所以他忍不住抬手推了一把。
    只不过这一推下去，微生悦就后悔了，因为这剑宗弟子整个往后倒了过去。他已经变成了个石像，后面又是陡峭的山道，这般倒下去，必然是摔个粉身碎骨！那人若是摔碎了，那他怎么也脱不了关系！
    微生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伸手去抓那石像却已经来不及了。
    便在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了微生悦的面前，抬手轻轻松松拎起了那座石像。
    那是微生悦非常熟悉的一道身影，并且奇怪的是微生悦觉得，每次只要这道身影出现，他就觉得莫名的安心。
    “三师姐！”微生悦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失声喊了出来。他虽不知道每天忙着降妖除魔的韩绮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只要她在，他心中的恐惧就少了许多。
    韩绮盯了微生悦一眼，道：“这人是什么时候石化的？”
    “刚……刚才。”
    “你没见到别人？”韩绮又问。
    微生悦摇头。
    韩绮没有再说话，举着石像往山道上走，看起来毫不费力。微生悦满心茫然，连忙跑了几步跟上了韩绮的步子，口中问道：“三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绮的答案很干脆：“不知道。”
    微生悦：“……”
    念在微生悦是刚来的小师弟，知道的东西毕竟有限，一向言简意赅的韩绮还是多给了他一句话：“问问斩情就知道了。”
    斩情是那灵兽的名字，韩绮竟然直呼它的名字，这让微生悦不禁一怔。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到了斩情兽所在的山洞外，韩绮将那石像往旁边一放，朝洞内道：“这人在你的山头变成了这副模样，你可知道原因？”
    微生悦被韩绮这口气吓得一哆嗦。在他小小的心灵里面，灵兽是个不可侵犯的存在，而韩绮竟然用这种口气跟灵兽说话，他实在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样的表情出来。
    只是微生悦所料想中的灵兽发怒的情景也没有出现，就在韩绮话音落后，山洞里的灵兽开了口：“你终于肯来见我了？”这语气与方才的威严又有了许多不同，若当真要总结其中所带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微生悦觉得，这大概可以被形容成“幽怨”。
    这走向实在是让人有些跟不上节奏，微生悦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第三章

    韩绮的回应也很简单，她好似没有听到斩情兽的话，接着问：“将人石化的术法不少，但是能让普通人解不开的却不多。”她直接将石像往山洞洞口推了推，“你能不能解开这个石化？”
    洞里面的灵兽被韩绮打断了话，半晌也没有出声，韩绮皱了眉，还想要再问，洞里面却终于传来了回应，斩情兽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我虽然不是普通的生灵，但我也解不开。”
    “你知道是谁做的么？”韩绮又问了一遍。
    灵兽这次立即就给出了答案：“不知道。”
    韩绮：“……骗人。”
    这个之前在微生悦的心里还高高在上的灵兽，这会儿已经有了撒泼耍赖的倾向，它嘀咕道：“我不知道不知道，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你要问问别人去，这事儿我帮不了你。”
    韩绮闻言盯了黑黝黝的山洞片刻，也没有再多言，只转身道：“小悦，走了。”
    微生悦用了片刻的时间去反应到底谁是“小悦”，等发觉韩绮是在叫他的名字之后，他才连忙跟在韩绮后面往山下走去。韩绮在前面走的步伐很快，微生悦小心翼翼地跟着，总觉得韩绮虽然面无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可怕。
    等了好久也没有见韩绮开口，微生悦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所以他道：“三师姐，灵兽大人它应该知道什么的吧？你真的就不问了吗？”
    “不问了。”韩绮居然很耐心的回答了微生悦的问题，“那只蠢兽不肯说，我自有办法去查。”
    具体要怎么样去查，韩绮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等他回去之后，当天下午他就收到了来自玄灵宗宗主顾雅的通知，说是要弟子们全部到辟风楼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微生悦接到消息，知道这事情肯定和那石化的玄真宗弟子有关，所以收拾了一下东西立刻就朝玄灵宗最中央的辟风楼去了，不过刚走出房间，他便遇到了同样正在前往辟风楼的韩绮。
    韩绮看了他一眼：“你也在，正好我们一起去叫四师妹。”
    微生悦记得，那位四师姐灵簌确实是性子沉稳过头，有什么事不提前几个时辰叫她，恐怕她都来不及准备。
    两个人一道到了灵簌的房间外面，微生悦提了一口气，正准备大声叫灵簌出来，却没想到他那一口气还在嗓子眼里，韩绮就直接自腰间拔出了一把通体透白的长剑，朝着灵簌房间里面又快又狠的扔了进去。那气势，让微生悦觉得韩绮不是来叫人，而是来杀人的。
    房间里面毫不意外的传来了灵簌的惊叫声，然而灵簌都还没有叫完，韩绮就淡淡道：“马上把剑捡过来给我，我们去见师父。”
    “好的师姐！”
    最后一个字的字音还未落，灵簌就捧着剑乖乖到了韩绮的面前。
    与往常不同的是，灵簌原本总是梳得漂漂亮亮的辫子这回还没来得及梳，头发乱作了一团，妆也没有画，看起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看到微生悦在打量自己，灵簌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刚午睡了一会儿，怎么，你已经给灵兽送过饭了？”
    “送过了，还出了点事，路上再说。”韩绮实在不想一个一个的解释，便拖着人一同直接往辟风楼而去。
    披风楼里，韩绮等人到的时候，顾雅和大师兄等人也已经到了，韩绮将微生悦和灵簌往座位上一扔，人便已经到了顾雅的面前：“师父，可以说了。”
    “嗯。”顾雅点了点头，然后将今天微生悦在后山发现一名玄真宗弟子被石化的消息告诉了众人。
    一时之间，大堂里静了下来。
    微生悦神色凝重的盯着顾雅看，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只不过顾雅叹了一口气，却一时半会儿没有继续说下去。微生悦怔了怔，回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师兄师姐们，这才发现大师兄正在认真的低头嚼着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饼，四师姐正在用心的梳理自己乱成一窝的头发，整个玄灵宗弟子里面，也就他和韩绮在认真的听而已。
    顾雅又叹了一声，这次叹得比较重，终于惊动了大师兄，大师兄打了个嗝，认真的建议道：“我觉得我们需要玄真宗的帮助，这种事情靠我们玄灵宗是解决不了的。”
    灵簌也跟着附和：“对，还有玄通宗，他们打架虽然难看，但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
    顾雅：“……”
    韩绮没说话，将手里的剑往旁边桌子上一扔，发出了“哐当”一声。
    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姐虎躯一震，立刻用认真极了的眼神看向顾雅。
    顾雅轻咳一声，摇头道：“我也想让玄真宗帮忙，可是他们最近豫山那边出了些事，他们能用上的人都去那边了。玄通宗的人我已经通知了，不过他们办事比较慢，且有些事情我想让你们去查一下。”
    “什么事？”微生悦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对于顾雅的吩咐十分上心。
    顾雅环顾了一遍众人，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便开始分配任务道：“慕容你去玄真宗替我找一下你纪师伯问些事情，一会儿我告诉你问什么。韩绮你去真武阁借一下玄师叔的神武镜，灵簌去经卷楼找找关于斩情兽的记载，还有微生悦……你去后山找斩情兽聊天。”
    微生悦：“……”他满怀期待等了那么久，居然被分配到了这么个任务。
    “师父！”眼看顾雅说完这话就要让大家离开，微生悦站起来道，“我……我也想去调查。”
    “你就是在调查。”顾雅失笑，好似明白了微生悦在想什么，他接着道：“去吧，跟斩情兽聊聊天，这件事情比你想的要重要很多。”
    于是一通安排下来，众人虽然各种不情愿，但还是拖着身体依言办事去了，整个辟风楼里面，只剩下了一个人。
    二师兄解海呆呆看着从外面被合上的大门，心里格外委屈：“也给我安排个任务啊……”
    难道就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么……
    。
    按照顾雅所说的，韩绮在第一时间到了真武阁里面。
    真武阁是南华派里存放各种灵器的地方，所以平日也不让人随便进入，只是韩绮本就是个没什么规矩的人，所以在当初硬闯了好几次真武阁之后，掌管真武阁的玄师叔也就懒得管她了。
    韩绮熟门熟路的进了真武阁，找到了正在打盹的玄师叔：“我想借神武镜。”
    玄师叔揉了揉眼睛，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韩绮等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没了耐信，第二次道：“玄师叔，神武镜在哪里？”
    “……神武镜？”玄师叔愣了愣，瞌睡算是醒了，他问到：“你拿神武镜来做什么？”
    “后山发生了些事，师父让我来借神武镜好好调查一下。”韩绮解释道。
    玄师叔“哦”了一声，瞬间对这事又没了兴趣，随手往里面一指道：“那边往里走第四间，第三排，你自己去找。”
    韩绮顺着玄师叔指的方向而去，很快便进了一间看来十分拥挤的屋子，屋里放了好几个木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镜子，一下竟险些晃花了韩绮的眼睛。
    那么多镜子……鬼才知道哪一面是神武镜。
    韩绮微微蹙眉，正准备回去把玄师叔拎过来认镜子，却在回身的刹那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谁？”韩绮驻足，寒声问了一句，右手已经搭在了腰间剑上。
    随着韩绮这声问，一名青年自房间最里面那排木架后面走了出来。
    那人身形瘦削，看起来斯文清秀，虽然穿着玄真宗的道袍，却与韩绮平日里所看到的玄真宗弟子有所不同，他走出来以后就一直看着韩绮，对韩绮笑，眉眼弯的弧度恰到好处，看着让人心头都好似软了下来。
    不明所以的，韩绮难得的放轻了声音：“你是谁？”
    “我是玄真宗新来的弟子，今天来这里帮忙的。”那人声音也很轻，好似怕惊着了什么。
    韩绮听了这话，心道自己也不用去找玄师叔帮忙了，她直接问这人道：“你知道哪一面是神武镜么？”
    那人点头，“我帮你找。”他说着就往架子上看了过去，开始认真替韩绮找起了镜子来。
    屋子里没有了声音，韩绮不喜欢说话，便乐得清静。不过过了片刻，那人却开了口：“你知道神武镜的作用吗？”
    韩绮摇头：“不知道。”顾雅确实没有告诉她。
    那人道：“神武镜是上古众神留下来的宝物，传说拥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因为它能够让人看到过去和未来。”
    韩绮闻言一怔。
    不过那人随即就笑了起来：“不过这应该只是众人的谣传而已，因为神武镜虽然能够看到过去，却并不能看到未来，而且它所看到的过去，也不过是能看到三天之内那个地方所发生的事情而已。”
    “三天之内？”韩绮重复了一遍，算是明白顾雅要借神武镜的目的了。她只需要带着神武镜去后山，就能够通过神武镜，看到究竟是谁将玄真宗的那名弟子变成了石像。
    “找到了。”那人开口打断了韩绮的思路，他自一处杂物中翻出了一面看来再普通不过的破旧铜镜来，找了块布胡乱擦了擦之后送到了韩绮的面前：“拿去吧。”
    韩绮自那人手里接过铜镜，低声道：“谢谢。”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韩绮接过镜子的刹那，那破旧铜镜的镜面上，突然闪现了一道金色微光。

 第四章

    韩绮将镜子交到顾雅手里的时候，顾雅略微诧异的看了韩绮一眼，韩绮见他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
    她还当自己拿错了镜子，顾雅却摇头道：“没什么，跟我一起来吧。”他说完这话便带着韩绮一同往后山而去，后山原本就空旷，这会儿出了事来的人就更少了，两人一路沿着山道往上走，不多时眼前便是一片白雾弥漫，看不清来路与去路了。韩绮身在雾中，若有所思的道：“这里雾倒是越来越大了。”
    顾雅点头：“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事情，和雾有关的。”
    “何事？”韩绮问。
    顾雅走到了一片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将镜子自怀中掏了出来，一边动作一边道：“这后山曾经是清微真人修炼闭关的地方。”
    清微真人算起来应该是赤华真人的师祖，是斩情灵兽的主人，也就是几百年前在后山修炼得道飞升的高人。韩绮很久以前就听说过关于清微真人的故事了，听说那人在后山闭关三百年，其间经历数次雷劫，才终于得道成仙，而他所留下的斩情灵兽则被南华仙派的弟子一直供着。
    几乎只要提到南华仙派，没有人不会想起这位叫清微真人的人物。
    “清微真人座下有两只灵兽，一只名唤斩情，一只名唤离恨。”顾雅接着说到。
    韩绮只听过斩情，却没有听过离恨：“那是……”
    “离恨是一只母兽，据说乃是聚雾成形，最终所幻化出来的凶兽，它原本性情残暴，是被清微真人所感化才成为了他的灵兽。不过后来离恨消失了，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南华派留下的书里也没有记载。”
    听到这里已经再明白不过了，聚雾成形的凶兽，还有此间越来越浓的雾气，无一不朝着顾雅的猜测发展，韩绮问到：“那离恨兽可有将人石化的能力？”
    顾雅迎着韩绮的目光，点了头：“有。”他说到这里，将手中的神武镜朝韩绮这边递了过来，韩绮接过神武镜，便自那镜中看到了一片茫茫白雾，而在雾的中央，站着一名肤色惨白，长发垂地的阴恻女子。那女子冷笑着，将面前看起来惊恐万分的玄真宗弟子冻成了石像。
    这就是不久之前在这山道上曾经发生过的景象，而那镜中的女子，应当就是离恨。
    “离恨已经修炼出人身了。”顾雅解释了韩绮的疑惑，接着道，“只是她本是清微真人的灵兽，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南华派的弟子下手。”
    韩绮沉着脸：“找到她，当面问她不就好了。”
    韩绮说得再有道理不过，顾雅苦笑了一下，却道：“若是遇上了离恨，千万不可与她单独交手，修炼千年的灵兽所拥有的力量，不是我们能够对抗的。”
    韩绮虽然直来直往，却也不是有勇无谋的人，她点头答应了下来，接着才又问：“赤华真人可能对付她？”
    “或许能，或许不能。”顾雅亦是不确定，这话让韩绮陷入了沉默，赤华真人是她见过最强的让人，若是连他都没有办法应付离恨兽，那么谁能有办法？
    在南华派这么多年，韩绮遇到过大大小小许多敌人，却从未见顾雅的神色像今天这样凝重过。
    顾雅知道自己这番话对于韩绮来说影响不小，便也不再多说，只让韩绮将神武镜还回去，自己则去找赤华真人商量应付离恨兽的事情去了，韩绮点头答应下来，拿着镜子往真武阁去了。
    。
    就在顾雅与韩绮聊着这些话的时候，微生悦也正在和斩情兽聊起离恨的事情。
    “那位……离恨神兽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又对玄真宗的门人动手？你不是说，以前清微真人曾经是玄真宗的宗主吗？”微生悦满脑子的不理解，只得尽数问了出来。
    洞里面的斩情兽依旧没有出来，只是闷闷不乐道：“什么神兽，就是一头母凶兽而已……谁知道她吃错了什么药，那么久不见了，一回来就装神弄鬼。”
    “它现在在哪里？还在这山里吗？”微生悦听得背后有些发凉，没有想到灵兽也是会对人动手的，他想到若是先前他还与那个被变成石像的弟子擦肩而过，若是他走得再慢几步的话，现在被变成石头的或许就是他了。
    斩情兽笑了起来：“当然在，有雾的地方就有她，所以你让你的师兄师姐们也小心，别一个人在后山上走动。”
    “那……”微生悦一惊，觉得现在正待在后山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斩情兽听出了他的惊慌，便道：“你跟我在一起怕什么，它敢出来我就敢揍它。”
    微生悦稍稍安心了些，然后问了一个十分好奇的问题：“灵兽大人能够打败它吧？”
    斩情兽：“……”
    微生悦：“……”他好像问了一个不大好的问题。
    斩情兽不悦的道：“我不打女人。”
    “哦。”微生悦连忙岔开了话题，“不知道师兄师姐他们查得怎么样了。”
    斩情兽好似忽的想起了什么事来，叫住微生悦道：“你三师姐呢？”
    “三师姐被师父叫去真武阁借一样宝物去了，好像叫神武镜。”
    “神武镜？”斩情兽嗤笑了一声，旋即道，“她不在后山便好，你回去以后告诉你师姐，事情解决之前别来后山晃，别人都还好，要是离恨那头疯兽遇上了韩绮，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微生悦不明白，“为什么？”
    斩情兽：“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
    微生悦委屈的低了头。
    。
    韩绮下山之后，便又到了真武阁，将神武镜交回到了玄师叔的手中。玄师叔接过镜子擦了擦，漫不经心问了一句：“顾雅要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查到了。”韩绮点头，想要开口与玄师叔说说关于离恨兽的事情，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玄师叔不问世事，每天就呆在这真武阁当中，看着跟日子过糊涂了似的，真要跟他商量这事，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来。她转身便要回去，却在瞥见神武镜干净的镜面时，想到了之前自己在取镜子的时候遇上的那个人。
    韩绮顿足，问到：“玄师叔，今天来真武阁帮你的那名玄真宗弟子，叫什么名字？”
    玄师叔打着瞌睡，迷迷糊糊反问道：“什么人？”
    “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韩绮试着回忆那人的模样，却又觉得有些模糊。
    玄师叔摇头道：“哪有什么人，真武阁又不忙，还找人帮忙做什么？”
    韩绮一怔。
    现在想想，那个人出现在真武阁里，确实十分蹊跷，她又问道：“今天除了我还有别人来真武阁么？”
    “没有。”玄师叔肯定的道。
    那么那人的身份就更可疑了。
    韩绮蹙眉细思，想起来之前自己看到那人的时候，为什么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了。那人一身玄真宗道袍的下面，露出的是黑色的衣服边角，那人应当只是套了一件道袍在外面，他根本就不是玄真宗的弟子，或者他根本不是南华仙派的人。他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要做什么？难道与这次离恨兽的事情有关系？
    韩绮心道此事定要告知顾雅，也不再与玄师叔多说，便要去找顾雅，只是在半路上，她却碰到了一脸惊慌的大师兄慕容嘉。韩绮一把抓住大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大师兄指着不远处后山山脚：“又又有人被变成石头了！这次还是好几个！”
    韩绮皱眉，松了手让大师兄离开，自己则又回到真武阁，跟玄师叔说了一句之后将他还没放好的神武镜又拿了出来，“再借我一次！”说着便冲到了后山山脚下。
    韩绮捧着镜子一路往前，没走多久就看到了慕容嘉所说的几个被变成石像的南华派弟子，不出所料，还是剑宗的弟子。她回忆着先前顾雅使用这镜子的方法，施展术法打开了神武镜，镜中重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动手的果然还是离恨兽。离恨兽在将这几人变作石像之后，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只是韩绮却发觉，离恨所去的方向并不是后山山上，而是另一边的太清殿——那是玄真剑宗弟子们平日里练功的地方。
    若是离恨真的去了那里，那么将要遭殃的人就更多了。
    韩绮跟着镜中离恨所去的方向而去，并施展术法在镜中一路追踪，果真离太清殿越来越近。
    韩绮知道此时必须要通知师父，她转身便要往回，却在转身之时，发觉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浓雾之中，早已分不清方向。
    绝对不能够只身对上离恨，这是顾雅的嘱咐，韩绮心中十分清楚。她咬了咬牙，抽出了腰间的剑，若是她真的被离恨找上了，她根本毫无胜算，而她能够做的，就只能是劈开这篇迷雾，在离恨来之前离开这里。
    剑是当初剑宗的纪师伯送她的宝剑，名唤折云，名剑有灵，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在韩绮的手中发出湛然清辉。而似乎是要与灵剑相呼应，韩绮另一只手所捧着的神武镜，也发出了灿然金芒。
    金芒刺目，韩绮不解的看去，那镜面上好像也被蒙上了一层雾气，但就在韩绮视线落去之时，那雾气倏地散去了。
    就好像是有一只手自镜子的另一面拭去了所有的雾气，然后下一刻，韩绮在那镜中看到了一张脸。

 第五章

    那不是韩绮的脸，也不是离恨的脸，那是一个少年的脸。
    那少年十五六岁模样，正从镜子里面看着她，有些惊讶，还有些茫然。
    韩绮知道，神武镜所看到的，都是三天之内此地发生的事情，而镜子里面的只是过去发生的景象而已，这景象是不可能看到她的，所以这镜子里的少年所看的，其实也不是她。
    但是下一刻，韩绮的想法就被推翻了。
    “你是谁？”那是少年的声音，从镜子里面传来的。
    韩绮愕然看着那面镜子，看着镜中的少年，只不过少年看起来比她还要惊讶，他接着迟疑着又问道：“你听得见我说话？”
    韩绮点了头，仍是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可是一时之间又无法清楚的回忆起来。
    韩绮正在努力去回忆的时候，镜中的少年又开口了：“你是镜子里的妖灵么？”他声音清澈，眼里还有那么点天真无邪的意思，虽然看来十五六岁，却还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一般。
    “我不是什么妖灵。”韩绮觉得这句话应该由她来问才对，这少年难道不知道他自己在镜子里面？
    她蹙眉看着少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之前她去真武阁取镜子的时候，将镜子给她的那个人曾经说过：“神武镜是上古众神留下来的宝物，传说拥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因为它能够让人看到过去和未来。”
    过去……和未来？
    她认为那少年是镜子里的人，而那少年也同样认为她才是镜子里的人，难道他们是在用镜子交谈着？
    这种事情太过古怪，反正离恨兽也没有出现，韩绮索性与那少年说起了话来：“告诉我，你那边是赤星多少年？”
    少年被韩绮这句话问得一怔，茫然的歪着头问：“赤星？那是什么？
    韩绮还没见过这么无知的小子，她用另一只手上的剑指了指天，“上古六神留下了六颗古星，蓝星在苍穹中央，其余五星环绕四周，金色和绿色的星常年都存在，绕着蓝星移动。而紫星一年一现，白星百年一现，赤星千年一现，大家都用赤星的出现来算日子，所以现在是赤星七千五百三十年。”韩绮很少说那么多话，而且还是在说一堆正常人都应该知道的事情，她说完之后便朝少年看过去，问：“所以你能告诉我，你那边现在是多少年么？”
    少年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韩绮等得久了，她觉得这少年多半是有点蠢的。
    等到韩绮都以为少年不会说话了，他才终于有了回应：“没有，我这里没有你说的星星。”
    韩绮突然沉默了下来。
    像是害怕韩绮生气，不相信自己的话，少年连忙将他手里的镜子对准了天空，让韩绮看清了天上的景象。少年那边正是夜晚，天上悬着一轮巨大的月亮，四周却是漆黑一片——没有星辰，一颗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韩绮仍旧盯着那镜子里的画面，只是少年却已经将镜面又对准了自己。那少年满目好奇的问：“呐，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吗？你有没有听说过……”那少年话说到这里，却忽的顿住了，他目光越过韩绮，朝向了韩绮的身后某处，“你后面有一只凶兽，就快过来了。”
    韩绮回头看去，雾里果然有一道漆黑的影子，似乎要朝这边过来。她知道那定是离恨，也不知离恨是否已经对玄真剑宗的弟子下手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离开这里，她执剑在手，凝聚灵力便打算尝试能否一剑破开这雾气。然而她一招下去，却好像是砍进了水里，那雾气几乎还未完全消弭，便又重新恢复了，如一面高墙一般挡在了韩绮的面前。
    韩绮咬唇，打算再尝试别的办法，只是她还没有动作，那镜子里就传来了少年的声音：“往南，三十步。”
    “什么？”韩绮问了一句，少年也没应声，似乎是在认真看着什么，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韩绮便将心一横依照着少年所说的话朝那处走了过去，三十步之后，镜中少年又道：“再往西，十四步。”
    韩绮心里面虽将信将疑，却仍是继续走了下去。
    ……十二步，十三步，十四步。
    好似奇迹一般，韩绮走到第十四步的时候，之前一直笼罩四周的雾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她发现自己正站在后山的山门处，往后一步，就是后山的入口。
    总算是出了那离恨兽的地方，韩绮微微松了一口气，又看向镜子里的少年：“你怎么会这个？”
    少年笑了起来：“我爹教我的。”他笑得腼腆，却又不时朝韩绮看过来，一副想让韩绮夸他却又不好开口的模样。
    韩绮逼不得只好夸了一句：“你有个好爹。”
    少年：“……”
    韩绮趁这会儿已经拂去了衣上的尘埃，将折云剑收回了腰间，然后她朝镜中少年道：“我的名字叫韩绮。”
    方才少年问他名字，结果发生了些事没来得及说，这会儿才终于说出来。少年听后双眸泛起笑意，用软糯的声音喊了好几声，喊得韩绮险些把镜子摔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眨眼道：“我叫孤月澜。”
    “……”韩绮这回真的摔镜子了。
    韩绮这个人生下来的时候就像个小老头，任别人再急再惊再怕都是一副平淡的模样。以前她小的时候，她家人就这么说过，要是哪天连韩绮都给吓到了，那一定是天都塌下来了。
    这会儿天没塌下来，不过韩绮觉得也差不太多了。那镜子从她手里面滑走，在地上滚了好几滚翻到了一旁，韩绮几乎是手忙脚乱的将镜子给捡了回来，然而再看镜面的时候，却发现镜中已经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个镜子里面的人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彻底消失在了韩绮的眼前。可是韩绮却怎么也忘不掉，那个少年说他的名字叫做孤月澜。
    韩绮这辈子只听说过一个叫孤月澜的人。
    那是上古六神之一，死后化为了天上的星，位于夜空的中心，其名为苍。
    传说这个世界曾经毁灭过，是孤月澜救世，才有了现在的一切。所以许多人供奉着他，而整个南华仙派大殿之中所供奉的，也就是这尊神。
    但刚才，那个在镜子里面看起来傻乎乎的小鬼说，他叫做孤月澜。
    韩绮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或者刚才那个小鬼只是个跟孤月澜名字一样的人。
    韩绮还想再弄清楚这件事，可是镜子里面已经看不到人了，她试了好几次也没有办法，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只得先心情复杂的将这件事情放在一旁，将镜子收了起来，往顾雅所在的地方去。
    韩绮找到顾雅的时候，顾雅正从赤华真人那儿回来，韩绮将自己方才在路上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顾雅，只隐瞒了关于孤月澜的那一段故事，她说完之后才道：“玄真剑宗是不是有危险？”
    顾雅沉吟道：“看来离恨的目标确实是玄真剑宗，我已经将此事告诉赤华了，他正在通知玄通宗的弟子，到时候我们将离恨引来，玄通宗布下大乘归神阵，我们试试能不能将离恨给封印起来。”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头道：“离恨毕竟是清微真人留下的灵兽，我们不能将它给杀了。”
    “嗯。”既然顾雅他们已经想好了办法，韩绮自然也不必再过多操心，她点头应了一声，便没再开口了。
    只是她一旦安静下来，脑子里便又晃出了那个叫孤月澜的少年的脸。
    “师父。”
    顾雅看韩绮满腹心事的模样，便问：“怎么了？”
    韩绮道：“我记得你那里有一本记载了上古时期六位上神事迹的书，你能借我看看么？”
    “好啊。”顾雅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怎么突然想看这个？”
    “闲着无聊看看。”韩绮随口搪塞一句，两个人在辟风楼里面等几个师兄弟回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两人没等多久就看到微生悦表情僵硬的回来了，而微生悦到了没多久，大师兄也回来了，只是四师妹灵簌不知去了哪里，半晌也等不到人，等顾雅派人去一问，才知道她刚收拾好，正准备出门办顾雅交代的事情。
    众人：“……”也就不去管她了。
    大师兄先汇报了自己这一天的成果：“我找到纪师伯了，他听到说弟子被石化了就知道一定是离恨做的，他说从前离恨离开之前，似乎是跟清微真人吵过一架，后来就走了，走之前她曾经说过，若是她回来的时候没见到真人，就将玄真宗的弟子全都杀光，一直到真人出现为止。”他说到这儿哆嗦了一下，“你说她对付剑宗就对付剑宗，干嘛要来吓唬我们玄灵宗呢。”
    清微真人与离恨之间的事情，看起来也远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简单，顾雅和韩绮对视一眼，随机又将视线落在了微生悦的身上。微生悦先前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到了这会儿才面露紧张的道：“斩情兽说，清微真人渡劫渡了三百多年，经历了好几次雷劫，但是原本他一开始就能够飞升的。他说真人没有走，就是一直在等离恨。可是最后发生了些事情，他压不住那天劫了，他要是再不走，就只能身形俱灭了，所以才飞升的。”
    顾雅听到这话，却是吃了一惊，他喝了一口茶，苦笑道：“竟然是情债，看来真人他给我们留下了不少麻烦啊。”他又喝了一口，这才抬眸道：“奇怪，谁给我泡的茶。”
    站在他身旁的二师兄端着茶壶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事情也都说的差不多了，天色已晚，顾雅便让众人先回去了，南华仙派之内已经让赤华真人布下了阵法，离恨虽然在后山待着，但要想对南华派内的人动手，还是要花上一些时间才行，所以也不必众人太过担心，韩绮等人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回到屋中，韩绮便又拿出了先前的那面神武镜端详了起来，镜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韩绮默然放下镜子，想着第二天将它还回去。
    只是就在她放回镜子的刹那，金色的光芒再次乍现，韩绮看着那镜子里缓缓现出的面容，心中不禁突地一跳。

 第六章

    “我终于找到你了！”镜中仍是那个自称是孤月澜的少年，他一见韩绮便笑了起来。
    韩绮坐在桌前，紧紧盯着那少年，生平第一次有了迟疑：“是你主动找我的？”
    少年点头：“还好我找到了。”
    “为什么要找我？”韩绮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那么多的问题想问。
    好在少年是个有问必答的人：“因为我想找人陪我说话啊。”
    韩绮：“没人陪你说话？”
    少年摇头：“没有，整个赤霄城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我爹不让其他人进来。”传说孤月澜的居所就叫做赤霄城。
    见韩绮若有所思，却没有开口，少年便继续道：“这面镜子是我爹送给我的，他说用它能够看到过去和未来的事情，我若是无聊，只要看看镜子就好了。”他话音微顿，带着试探一般的语气道：“你是来自过去的人么？”
    韩绮：“……不，是未来。”
    少年看起来很惊讶，但是韩绮觉得他的惊讶不如自己的万分之一，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确认一下这个少年的身份，如果他真的是当初的孤月澜，那么她如今是在和一个一万多年前存在的上古真神在讲话，这件事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你真的是孤月澜？你怎么证明自己？”韩绮认真道。
    少年不明白韩绮这话的意思，茫然道：“为什么要证明，我本来就叫孤月澜啊。”
    韩绮摇摇头：“我知道的孤月澜是神，能够呼风唤雨，能够改天换地。”
    少年睁大了眼睛听着韩绮的话，像是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一直到韩绮满脸严肃的盯着他，问他会不会这些东西，他才连连摇头道：“我不是什么神，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会……”他这话越说声音越小，好似被韩绮的脸色给吓到了，最后他话锋一转，讨好一般的朝韩绮露出一个笑容：“不过我会变花儿你要不要看。”
    韩绮：“变花？”
    少年献宝似的点点头，然后在韩绮面前摊开了右手，手心里突然闪烁出了一道金色光芒，不多时，那光芒当中就有一株嫩芽缓缓探出头来，那嫩芽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转瞬间便已经长出了枝叶，然后在那片新绿当中，一簇兰花幽幽绽放开来。
    这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
    纵然是韩绮，也看得怔住了。
    “可惜你在镜子那边，不然这花就能送你了。”少年将花捧起放在一旁，盯着韩绮看，只不过韩绮这会儿还呆滞着，他以为韩绮还不满意，连忙又问：“你不喜欢兰花？那我换个花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我就变什么，呼风唤雨那个我真的不会……”
    韩绮：“……别变了。”虽然不能够呼风唤雨，但是凭空变出这么朵花儿来，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得到的事情，韩绮虽然没有开口，心中却已经接受这个少年真的就是孤月澜的事实了。
    而一旦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么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情就更多了，比如说她应该怎么样跟孤月澜解释这个事情。
    看孤月澜的模样，似乎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将来自己会成神。
    “孤月澜。”韩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但是这么个事情谁碰到都不会轻松，所以这声音传到孤月澜的耳朵里时，孤月澜只觉得韩绮的声音生硬得像是想揍人。
    孤月澜乖乖地在镜子那头坐好，像个想讨主人欢心的小灵兽：“叫我阿澜就好了，我爹就是这么叫我的。”
    “咳。”韩绮被噎了一下，实在是不想对这位大神用上这么亲密的称呼。
    韩绮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接着道：“你听我说。”
    “嗯嗯。”孤月澜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怎么了？”
    韩绮开始了漫长的解释：“我现在所在的时间，是你现在的一万多年之后。”
    孤月澜接受这个事情比韩绮所想的要快些，对他来说是一百年后还是一万年后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原本点点头就等韩绮说下一句话了，可是韩绮却沉着脸等着他的反应，他觉得不说点什么好像不大对劲，便认真的想了一下之后问道：“一万年后的人还吃芙叶糕吗？”
    韩绮的思路被无情的打断了，“那是什么鬼？”
    孤月澜道：“一种名字叫做芙叶的花做成的糕点，很好吃的，以前我爹每次回来都要给我带一些，可是我爹他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了，也不知道下一次迟到芙叶糕会是什么时候了。”
    韩绮：“……”拍桌。
    孤月澜连忙停止了芙叶糕的话题：“你继续……”
    韩绮也不知道是恼怒还是无奈，她扶额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未来吗？”
    孤月澜摇头：“我就算想知道也没有办法吧，都过了一万多年了，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万多年以后肯定早就死了，轮回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谁还会记得我呢。”
    “你错了。”韩绮道，“你成了很了不起的人物，这个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孤月澜神色终于变了，他默然重复了一遍韩绮这番话，低声问道：“我是……那样的人？”
    “对，你救了这个世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你死后成了天上的星星，在天穹的最中央，指引所有人的方向。”韩绮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这句话她说得十分认真。
    孤月澜听得也很认真，他微微抬头，思绪好像穿过了时间，透过韩绮的描述，真的看到了头顶的星空一般，良久，他笑道：“这个结局好像很不错。”
    韩绮沉默，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孤独的影子。她想孤月澜性命终结的方式，或许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从这个少年仰望天空的时候。她突然有些后悔将这件事情直接告诉了他。
    韩绮开始试图挽救自己方才的错误：“你小小年纪别想什么生死的事情，你不过就会变变花儿而已，将来能不能够救世还不一定呢。”
    “而且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总能想别的办法解决的，当星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你想想你挂在天上每天日晒雨淋的，别人还得仰着脖子看你，你不舒服别人也不舒服……”韩绮说完这话突然觉得自己也变蠢了，连忙又闭了嘴。
    孤月澜听着这话却笑出了声来：“你说话好有意思。”
    韩绮：“……”这种评价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说得对，将来的事情将来再想，反正时间还长着。”孤月澜道，“韩绮。”
    这是韩绮第一次听孤月澜叫自己的名字，“怎么了？”
    “能不能给我讲讲别的事情，一万年那么长，肯定发生了很多事情，能不能每天给我讲一些？”孤月澜露出了标准的哀求表情。“我在这里没人可以聊天，只有你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韩绮想了想自己如果拒绝这位大神会是什么后果，不过想了一会儿又觉得即使拒绝了可能也不会发生什么，毕竟对方虽然将来会成神，但现在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鬼罢了，而且他们之间相隔了一万多年，就算对方想怎么样，也不可能从镜子那头钻过来打她。
    不过要说拒绝，韩绮也有些下不去口——孤月澜这小鬼已经把“楚楚可怜”演绎到了某种出神入化的境界。
    “好。”韩绮终于点了头。
    孤月澜眸中漾起笑意，然而韩绮接着又道：“每天只能一个时辰。”她还得去练功，没有这个小鬼这么闲。
    孤月澜的笑容又垮了下来：“你可以一直带着镜子，我就能看到你的所见所闻了，我保证不烦你，你就让我这么看着好不好？”
    韩绮：“我要换衣服睡觉。”
    “我把眼睛闭上。”孤月澜说着就两手捂住了眼睛。
    “这镜子是我借的，我还要还回去。”韩绮想起了真武阁里那位玄师叔。
    孤月澜：“没关系，我有办法。”
    于是第二天韩绮去还镜子的时候，玄师叔拿着镜子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然后将镜子又还给了韩绮。韩绮问为什么，玄师叔瞥她一眼道：“那镜子都已经认主了，我自然不能再将它收回来了，反正它放在这真武阁里面也那么久了，一直没有主人，现在你有这个机缘成了神武镜的主人，那么便将它拿去用就好了。”
    韩绮不明白她怎么就成了神武镜的主人了：“你怎么知道它认主了？”
    玄师叔朝那镜子努努嘴，嘿嘿笑了起来：“它自己说的啊，我也是刚知道这镜子里面有个镜灵，他告诉我的，别说，这镜灵嘴还挺甜的，刚才跟我聊了好一会儿。”
    韩绮朝神武镜看过去，镜子里面的孤月澜脸上满是春风般的笑容。
    韩绮终于还是妥协了，开始了带着一个好奇宝宝生活的日子。
    对于孤月澜来说，一万年后的世界与他当下所在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韩绮带着神武镜出门，他便睁大眼睛四处看，然后一面看一面问韩绮各种各样的问题。
    “那个屋子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你们写的都是这种字吗？”
    “你们那边怎么那么多人？他们都认识你吗？”
    “他们叫你师姐，你不是叫韩绮吗？他们为什么那么叫你？”
    “你要去哪里练功，怎么练……”
    作为一个说话不喜欢说十个字以上的长句的人，韩绮实在是不想回答孤月澜的问题，纵然对方是她拜了许多年的大神她也不能忍了，她捧着镜子道：“安静。”
    孤月澜捂住嘴，乖乖点头。
    这会儿两个玄通宗的弟子走了过来，正好撞见了韩绮跟镜子里面的孤月澜说话的场景，其中一名弟子惊讶的看着镜子道：“这不是玄师叔的神武镜么？韩绮师姐，现在这是你的了？”
    韩绮沉闷的“嗯”了一声。
    另一人也道：“师姐在对镜子说话？那镜里有镜灵？”
    这世间的法器都有自己的等级，越是有灵性的法器，越是稀有，而能够修炼出灵体，那便已经算得上是神器了，韩绮原本就有一把灵剑折云，虽然没有灵体，但是也已经相去不远，而现在又有了一面神武镜，已然是让人歆羡不已。
    韩绮知晓自己锋芒太露，玄真宗与玄通宗许多弟子本就对她不满，是以开口便要否认。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镜子里的孤月澜就兴高采烈的跟那两名弟子打起了招呼：“是啊，我是神武镜的镜灵，你们是韩绮的师兄吗？”
    神器之所以是神器，是因为它们比世间大部分的灵器要厉害，所以它们一般都是非常孤高的，而相对的，它们所修炼出来的灵体也都是非常孤傲的。
    比如说赤华真人的九天令的灵体就从来不拿正眼看南华派的弟子们，而纪师伯的问世剑剑灵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趁别人练功的时候来数落别人。
    但是像孤月澜这样热情开朗的镜灵，他们还是头一次遇上。
    “他……他他他对我笑了？”那名玄通宗弟子被吓得不轻，连指着神武镜的手指都颤了颤。
    另一名弟子亦是见了鬼一般，两个人对视一眼，原本还想接着和孤月澜说话，却被韩绮用眼神给逼退了。若是再说下去，也不知道孤月澜会不会暴露，韩绮不愿多说，便带着神武镜离开了。
    只是当天下午，神武镜认韩绮为主的事情就传开了，并且几乎全南华仙派都知道，神武镜的镜灵是个特别开朗的小伙子。
    于是当韩绮去找顾雅的时候，就在那里遇上了微生悦。微生悦得知了韩绮神武镜的事情，心里便好奇极了，是以早早就来了这里，就等着韩绮来找顾雅。
    “三师姐，我能不能……看一看你的神武镜？”微生悦满眼都是期待。
    韩绮无奈，将镜子扔到了微生悦的手里。
    这两个家伙都傻，真凑到一块儿也不知道是谁比谁更傻。
    微生悦高高兴兴的接过镜子，在一旁跟镜子里面的孤月澜聊起了天来。
    韩绮想要问关于离恨的事时，却发觉顾雅也在看那镜子，韩绮又唤了一声“师父”，顾雅才回过神来，低声对韩绮道：“那不是镜灵？”
    韩绮没料到连玄师叔都没有发现的事情，竟被顾雅给发现了，她默然片刻才点了头。
    顾雅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提醒道：“别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师父？”韩绮看着他，觉得顾雅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却又不肯细说，顾雅则立即便转移了话题道：“昨天赤华真人布下的阵法很有用，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不过那阵法已经有松动的痕迹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赤华打算联手几位师兄，明天我们一起镇压离恨兽，这两天你们自己当心。”
    “嗯。”韩绮答应下来，顾雅也没有别的事说了，便让韩绮先回去了。旁边微生悦恋恋不舍的将镜子还给了韩绮，镜子里外的两个小家伙上演了一场分离大戏，看样子就这一会儿已经聊得十分投缘了。
    以往这个时候，韩绮都会去后山修炼，练完了再陪斩情说说话，不过多时斩情在说，韩绮听。但是现在后山被离恨所占据，韩绮没有办法去，便只得另寻地方修炼。
    韩绮往前走着，镜子里面的孤月澜就问：“刚才那个人是你师弟吗？你有多少个师弟呀？”
    又开始了，韩绮在心里叹了口气，打定主意不理他。
    孤月澜便自顾自的接着说：“我也有个哥哥，我们都是我爹教的，算起来他也是我师兄，他也是不喜欢说话，跟你有点像。”
    “你为什么不喜欢说话？”
    韩绮顿足。
    孤月澜：“你怎么停下来了？”
    韩绮仍是没有回应他，只是默然将手按在了折云剑的剑柄上。
    在韩绮的面前，站着一名女子，全身裹在黑袍里，只有一双赤眸带着憎恶的神色看着韩绮，准确的说，是看着韩绮腰间的那把剑。这女子韩绮见过，在神武镜当中见过，清微真人的灵兽离恨。
    离恨兽踏前一步，厉声道：“清微的折云剑竟然沦落到被这种无知小辈所用，丫头，将这把剑交出来。”
    韩绮拔剑，却不是要交剑：“它现在是我的剑。”

 第七章

    韩绮不知道离恨是怎么样通过阵法来到这里的，但看起来她费力来到这里，目的就是她手中的折云剑。
    韩绮虽不是剑修，却也不能够容忍自己的武器被别人给夺走，她戒备的看着离恨，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拼死也要一搏。如今他们是在南华仙派当中，她明白以自己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打败离恨的，她只能够拖延时间，等顾雅他们发现她，等赤华真人等人联手将离恨给镇压起来。
    离恨并不知道韩绮在短短的一瞬间想了这么多，她只是双目紧紧盯着韩绮手中的剑，透过那剑又像是想起了不愿想起的回忆，她拧着眉不耐的道：“交出来！”
    “那你自己来拿！”韩绮后退一步，便在说出这句话之后，转身想往辟风楼的方向而去。
    只是她不过刚一转身，一道雾气便拦在了她的面前，她就像是一头扎进了水中一般，无处着力，更不能说离开了。
    离恨的力量已经完全超过了韩绮所想的地步，韩绮虽然处理过各种各样的妖邪，却从未有哪一个对手像离恨这般，让她感觉到难以捉摸。因为她的力量与之相差太过遥远，遥远到即使是她使尽全力也没有办法撼动其一分一毫——那是连掌门赤华真人都难以应付的灵兽。除了逃，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小心！”神武镜里面传来了孤月澜的声音，韩绮无言，她当然知道要小心，可是这会儿小心也没用。眼看离恨一爪子朝自己抓过来，韩绮灵活的闪身避开，却仍旧没能避开她那一身无匹的威压，身体一重，便朝着地上跌去。
    韩绮将折云剑往地上一插，阻止了自己往地上跪去。
    离恨对于韩绮的耐心并不多，眼见使出了这些手段对方仍旧没有要交出折云剑的意思，她当即便沉了脸，袍袖往身后一拂，自她身后，倏地现出黑色的浓雾来，雾气几乎是顷刻间便包围了韩绮，那些雾就像是活物一般，将韩绮的身体紧紧地托卷起来，勒得她脸色发青。
    韩绮艰难地喘着气，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在此之前，她从未败过，她不是没有遇上过强敌，就算是十分危险的境况她也都经历过，但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自己连一丝一毫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所有人都说她是南华仙派年轻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她虽然不以为然，但心里也非常清楚，她就算不是最强，也能够排得上前十。但现在她却开始怀疑了起来，自己这样到底算什么。
    天下之大，有些力量，没有遇上过便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她一直待在南华，也是她太过狭隘了。
    离恨朝着韩绮缓缓抬起手来，韩绮看到了她眼中浓烈的杀意，离恨已经决定要杀她了。韩绮全身都被雾气所包覆着，根本阻止不了，韩绮的另一只手里面还拿着神武镜，镜子里面是孤月澜茫然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韩绮，韩绮你还在吗？你没事吧？”孤月澜看来惊慌极了，喊到最后竟都带上了些哭腔。
    韩绮想训他说男子汉哭什么哭，又想到他怎么说还是个神，哭起来就更不得了了，只不过她被离恨绑着，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人到绝境的时候，总是会想很多东西，甚至平时很讨厌的事情，现在也变得有些舍不得了。比如韩绮觉得自己的几个师兄弟其实都还挺好的，虽然不怎么中用，但是都是很有趣的人。还有孤月澜，虽然带他在身边总觉得他吵，但这会儿也多亏有他在，她觉得好像这会儿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有个比她怕得还厉害的人。
    她觉得如果真的是要被这样杀死了，那么她应该要做些什么才对。
    所以下一刻，韩绮眼神忽的凌厉起来，一瞬间的杀气竟将离恨也震得动作一顿。
    “你要做……”离恨话还没有说出口，韩绮周身忽的发出微微紫芒，她将所有灵识汇聚在手心一点，竟是在这种境况下强行挣脱了那些黑雾的束缚，她握住折云剑，将所有的灵力灌注于折云剑上，生平第一次用上最大的力量，将那把剑朝着离恨胸口刺去！
    折云剑的剑尖上一点剑芒刺得人无法睁开眼睛，那仿佛是开天辟地的一剑，在黑雾弥漫中，只有那剑尖的一线光明，但那光明却在无限的扩大，扩大到吞噬周边一切的雾，扩大到像是要刺破这天地的桎梏。
    然后一切静止。
    韩绮拼尽全力的一剑落在了离恨的胸前，却被一层如薄纱般的雾所阻隔，无法刺入分毫。
    纵然无法伤到离恨，但这一剑的能力已经超过了离恨对于韩绮的估计，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离恨的眼中惊极怒极，还有一层说不出的情绪，然而一剑未曾刺中，韩绮却没有任何失望的反应，相反，她突然勾起唇角，笑了出来。
    韩绮很少笑，或者说她的脸上很少有什么情绪，因为她觉得并没有那么多的事情让她感兴趣，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有多开心。但是现在她觉得很开心，因为她觉得自己能够做到这一步，自己很了不起。她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个肯定。
    随着她的这一笑，折云剑剑尖上的那一点原本如同星芒一般的光芒，变成了一片肆意的汪洋。
    韩绮将自己全身的灵力灌注到了那一点，然后它们爆炸了。
    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一招，因为这是毫无后路的一招，不管对于自身还是对手，灵力一旦爆炸就无法收回，而这爆炸不分敌我，在场的人谁都逃不过，这已经是玉石俱焚的做法。
    爆炸声震裂苍穹，整个南华派几乎都随着这一阵爆炸而颤抖了起来，那些黑雾在爆炸里统统散尽，周围的花草，房屋，所有的一切也都随着这一声而化为乌有，烟尘滚滚不散，而在这巨响之后，留下的是长久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白雾混入了尘埃，然后在那白雾中渐渐显出了一个人形来。
    离恨站在雾中，身上的黑袍已经被这一场爆炸所损坏，露出了难看的边角，她的皮肤也稍稍有些烧伤，脸颊上落着一点血丝，却没有见更多的伤口。她将那一缕雾收入了掌中，朝着前方而去。随着她的动作，她身前的雾也不见了，而在她的面前不远处，韩绮虚弱的倒在地上，嘴角挂着鲜血，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离恨的表情很复杂，因为对于韩绮，她有太多的没想到。
    她认为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够伤得到她了，但她没想到自己会伤在这么一个小丫头手里，这丫头纵然在同龄人中算是翘楚，但在离恨看来杀她也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而已。
    可是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灵力自爆，她怎么也想不到。对于修仙之人来说，灵力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使出了这一招，那便是将自己体内所有的灵力都释放出来，重新成为一个普通人，而且这样做之后，她将来恐怕连修炼都无法再修炼了。
    离恨突然对这个小丫头有了些好感，她知道或许她们是同一类人。
    但是她不该用清微的折云剑。
    离恨目中闪过一丝狠厉，对着昏迷中的韩绮扬起了手，便要一掌落下！
    只是便在此刻，另一道力量凭空生出，环绕四周，霎时之间四周的空气好似都被凝固了，离恨扬起的手竟然被这力量压迫着无法再落下半分！
    离恨瞳孔蓦然紧缩，自喉中发出一声沉闷地痛叫，惊诧地收回了手。
    离恨的本体是雾气所幻化出来的凶兽，拥有着兽类的本能，而这本能让她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自她出生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危险气息，危险到让她自心底害怕了起来，那是神的力量，与一般的小仙不同，那是可以改变整个世间轮回转化的力量。
    几乎是在一瞬间，离恨便发现了危险的来源，她紧紧盯住韩绮，准确的说，是盯住了韩绮手里的那面镜子，镜中印着一名少年的脸，那少年正戒备的看着她，好似她只要再接近一步，就会动手抹去她的存在。
    “你是谁……”离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能够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然而少年没有回应她，离恨注意到那镜子还正好护住了韩绮周身要害，否则以方才那种爆炸，韩绮绝不可能只受这么轻的伤。
    有那镜中的少年在，离恨无法再对那少年动手，她转而将视线又落在了韩绮身前的不远处，折云剑只剩下了一把剑柄，如今已彻底不存在了。清微所留下的东西，原本就只剩下一个折云剑，如今连折云剑也没有了。
    离恨心中泛起一阵悲凉，与镜中少年僵持着久久没有动作，不多时，南华仙派的众人也赶来了。来的是南华派掌门赤华真人，还有其余三宗的宗主以及他们的弟子，顾雅就在赤华真人的身后，他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韩绮，没待旁人开口，他便先冲过去将韩绮给抱了起来。
    赤华真人皱眉看着韩绮的情况，低声问道：“她怎么样？”
    顾雅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从来没有看到韩绮那么狼狈过，他沉默片刻，对赤华道：“师兄，我要救她。”
    赤华点了点头：“这里有我，你救人要紧。”
    “嗯。”顾雅谢过一声，抱着韩绮用最快的速度赶回玄灵宗的辟风楼。
    这一场的风波，便以这样的形式做了结尾。
    。
    很多人也认为，这就是韩绮的结尾。
    集合了南华仙派众人的能力，众人总算是将凶兽离恨给镇压住了，只是此战南华仙派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而其中伤得最重的便是韩绮。韩绮在绝望之时引爆自身灵力，拖住并伤了离恨，算是为南华仙派这一次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只是她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韩绮失去了全身灵力，相当于变成了一个从来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
    而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一切还是必须要等到韩绮醒过来以后才会知道，以韩绮的情况，也许以后都再也不能够修行了。
    顾雅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去医治韩绮，却仍然无法让情况得到好转，他让众人来到了韩绮的房间，然后将这个结果告诉玄灵宗其他几个师兄弟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
    韩绮在师门里面虽然排在第三，但却是所有人里面最为靠得住的，平时再困难的事情，只要有韩绮在，都能够得到解决，而所以众人已经习惯了倚靠韩绮，如今让他们知道韩绮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他们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应该以何种反应来应对。
    所有人都知道玄灵宗是整个南华仙派人最少，最弱的宗门，但是当初却没有一个人敢这样说，因为玄灵宗里面还有一个韩绮，旁人就算是再不将玄灵宗放在眼里，却也还是会对韩绮有所畏惧，那现在呢？
    众人觉得有些事情简直是不敢去想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微生悦这个最后来到师门的人却最先开了口：“不会的，我相信师姐会好起来的，她那么强，不管到了什么地步，肯定都会有办法的！”
    微生悦的话也是其余几人的想法，他们从前都这样认为，认为不管什么事情到了韩绮的身上都会大事化小，最后迎刃而解，韩绮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叫人安心的感觉。然而现在，韩绮面临的这种情况，又能够用什么样得方式化解？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微生悦想了一圈，也想不出来，所以他又弱弱的改了口：“就算是三师姐以后真的没有办法修炼了，她也还是我们的师姐。她要是真的不能修炼，就换我们来保护她就好了！”
    有时候越是初生牛犊就越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什么叫困难，四师姐灵簌苦着脸想了想，认真的道：“说是这样说，可是我们拿什么来保护她？”他们师兄师弟几个又不会御剑又不会练气，画个符还半天画不好，今后怕是会被其他两个宗派的人更加看不起。
    大师兄倒是将事情往好的地方想：“反正南华派里面每天也没什么大事，有事也有剑宗气宗的人顶着，我们又不打架，有什么好保护不保护的，照样过日子不就是了。”
    众人纷纷觉得大师兄说的有道理，顾雅在一旁听着只是一语不发，微生悦却有些不同的意见：“可是三师姐她不是……”
    微生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打断他的是一道清冷的声音：“够了。”
    说话的人是韩绮，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了，正倚靠在床边坐着，她本就没有受什么大伤，只不过是没有了灵力而已。师兄弟几个脸上的担忧几乎都要写到脖子上了，他们将韩绮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轮，也无法从她淡漠的神色里面看出什么东西来。
    韩绮摇头道：“别看了，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哦。”几个师兄弟条件反射一般乖乖的转身出门去了。
    只有顾雅依旧呆在房间里面没有走，韩绮又看向顾雅，眼神里带了一些几乎微不可见的期望。
    只是顾雅轻轻摇了摇头。
    韩绮默然，她知道连顾雅都摇头了，那么她的灵力想要恢复恐怕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顾雅在韩绮的床边坐下，柔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绮低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当时我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考虑过结果？”顾雅又问。
    韩绮摇摇头，“考虑过，可是我已经这样做了。”
    顾雅没有再说了。他盯着韩绮，和刚才他的弟子们一样，试图从韩绮的脸上找到一些情绪，可是过了片刻他就放弃了，因为这样是非常不体贴的，他不希望自己用这样的方式去强行分析韩绮的内心想法。
    他对韩绮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起身也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韩绮低着头，听着外面那些人对话的声音，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只有当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之后，她才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她在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别人或许认为，她没有了修为，会很痛苦，很难过，会无法接受，会愤怒，会不知所措。但她发现，她好像比别人想的，或者比自己想的，还要平静很多。
    痛苦，难过，愤怒，无法接受，不知所措，这些情绪她都有，她当然不会毫不在乎，可是当一切的这些情绪汇集到一起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人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了。
    就好像是刚刚从一场很可怕的大梦里面醒过来，带了点后怕和庆幸，然后她不愿意去想那一场梦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结局会怎么样，她只是开始很认真的思考，她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想去洗个澡，然后吃点东西，然后再去想关于那场梦的事情。
    但在洗澡之前，她记起了另一件事情。
    韩绮在身旁翻找了起来，果然不多时就从床边的柜子上找到了那面神武镜。她从方才起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想想，原来是因为没有听到孤月澜的声音。孤月澜没事的时候都会找韩绮说话，这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过了这么久孤月澜却还没有讲话，反倒让韩绮有些不习惯了。
    韩绮拿起镜子，准备叫孤月澜的名字，却发现那镜中空空如也，孤月澜不在。

 第八章

    韩绮仍然能够透过镜子看到那边的景象，只是不见了孤月澜，他去哪里了？
    韩绮微微皱眉，本想有些事情和旁人都不好开口，但对孤月澜便比较能够说得出来，但却没想到这么一下，她连孤月澜都找不到了。
    不过好在片刻之后，孤月澜就又出现在了镜子里面。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比之从前要憔悴了不少，韩绮微微一怔，心道自己刚刚爆了个炸都没他看起来那么虚弱。她还没有来得及自怜自艾，就得先关心起别人来了：“你怎么了？”
    孤月澜摇头笑笑，虽然没什么精神的模样，但他一笑看起来便显得活泛了许多，他问到：“你没事吧？之前我看到你跟那个黑衣服的人打架，可是我都帮不上什么忙……”
    “我还能说话就是没事。”韩绮顿了一下，接着又淡淡说了一句，“只是没了灵力而已。”
    孤月澜一怔。
    韩绮原本以为孤月澜要出言安慰自己，不过等了好一会儿，孤月澜才小心翼翼地问：“灵力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韩绮：“……”她还想再悲伤一会儿……
    “是不是先前打架的时候弄丢的？你要不要让你的师兄弟们帮你找一找，也许还能找到呢。”孤月澜还在镜子里面嘀咕着。
    韩绮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找不回来了，不用找了。”
    孤月澜蹙眉：“可是你看起来很舍不得它。”
    韩绮眉峰微扬，她自认自己没有将情绪写在脸上，这个小鬼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韩绮终于败给了孤月澜，开口解释了什么叫灵力。孤月澜听完之后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连忙道：“我们都不叫它灵力，所以刚才我没弄清楚，你别生气……”似乎是想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蠢话，孤月澜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没事，没有灵力了，就找到代替它的东西就好了。”韩绮低头道，“不必伤心。”就如同韩绮认为这世上没有多少事情值得开心一样，也没有多少事情值得一直去悲伤。况且她从来就不是喜欢放弃的人，纵然走到这一步，她也没有想过就这样放弃修炼。
    谁知孤月澜听到了这句话，当即眸中泛过一丝光亮，他连连点头道：“对，也许我能够找到代替它的东西！”
    韩绮不解的看着孤月澜，谁知孤月澜说着这话就转身跑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了镜子里面空空的背景。
    跟孤月澜聊天也聊过了，韩绮便开始继续自己方才没有做完的事情。她先是去自己打水洗了个澡，将之前战斗的一身尘埃都给洗净了，又吃了些东西，然后在房间里面好好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韩绮再醒来的时候，身体里面依旧空空的没有一丝灵力，她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不习惯，但这是迟早要习惯的事情。她收拾了一下，又去将神武镜捧起来看，孤月澜竟然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孤月澜什么时候会回来，便将镜子带在了身边，然后她一个人朝着后山走去。
    从前韩绮每天都会去后山练功，练完顺便和斩情兽聊聊天，但之前离恨占据着后山，韩绮便有好几天都没办法去后山，现在她再去，又是别样的光景了。
    韩绮去后山没有过多久，就回来了，只是手里面多抱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肥硕大公鸡。
    韩绮一下山就碰到了正在练习写符的微生悦，一眼看到了韩绮手里抱着的公鸡，微生悦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没想到南华仙派的后山竟然还养了鸡，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韩绮竟然还有心情吃鸡。
    “三三师姐……”微生悦愣愣的跟韩绮打招呼。
    韩绮同微生悦点了点头，怀里的大公鸡也一脸威风的抖了抖毛，韩绮问到：“你看到师父了么？”
    微生悦点点头，指着辟风楼的方向：“师父今天还在辟风楼里面，大师兄也在，三师姐你找师父有事吗？”
    “嗯，我想问一下关于离恨的事情。”韩绮点头，离恨虽然已经被关起来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解决的。她这般应了一句便要往辟风楼而去，微生悦却又叫住了韩绮，指了指她手里抱着的那只大公鸡道：“三师姐你要去见师父，抱着这只鸡也不方便，不如让我给你带去灶房吧，你想吃炖着吃还是烤着吃？”
    韩绮：“……”
    大公鸡暴跳如雷：“你小子是想被炖着吃还是烤着吃！！！”
    微生悦瞪大眼睛僵在了当场：“公……公鸡说话了……”
    他僵了半晌，又觉得在南华仙派里面，公鸡说话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这声音听着似乎是有那么一些熟悉的……他又努力想了一会儿，终于回忆起了这声音到底属于谁。
    然后微生悦整个人就更加不好了，他几乎是惊声尖叫了出来：“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情大人！！！”
    大公鸡：“……不用斩那么多次。”
    “真的是斩情大人？！”微生悦还是一脸的不敢相信，似乎是人生观受到了某种冲击，他脑子里一下子晃过了很多的问题，比如说斩情和离恨同样作为清微真人的灵兽，为什么一个是雾气所幻化，邪魅而可怕的女子，一个却是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
    斩情被微生悦瞪得久了，当然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什么，它厉声喝止道：“不许想了！”
    微生悦连忙应声：“是！”然后使劲甩了甩头，要将这些思绪全部甩掉。
    斩情又道：“小子，我们现在还要去见顾雅，你给我好好的呆着，一会儿准备点好吃的来见我，不好吃我就把你给炖了。”
    微生悦被吓得不轻，连连点头答应下来，斩情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然后在韩绮的怀里动了动，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缩成了一团花花绿绿的大毛球：“走吧。”
    韩绮无言的抱着斩情往辟风楼而去，两人不多时便见到了正在楼里交谈着的顾雅和慕容嘉。
    不知为什么，韩绮觉得大师兄慕容嘉与往日相比似乎有了些变化，她进入楼中，慕容嘉和顾雅的交谈便停了下来，两人都有些惊讶的看向韩绮。
    “三师妹。”大师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应是没料到韩绮昨天才受伤失了灵力，今天竟然就能够活蹦乱跳的到处走了。
    韩绮也不愿多说，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对顾雅道：“师父，离恨被关在哪里？我们可以见一见她吗？”
    “她被关在玄真剑宗的镇妖地牢当中，身上的力量已经被赤华师兄封印住了，你们要见她可以。”顾雅站起了身来，又朝斩情笑了笑，“斩情，好久不见了。”
    斩情不大喜欢顾雅，他现在虽然是一副温文儒雅的好好先生模样，但这人几十年前也是个喜欢往后山跑的人，而且别人都将斩情当作了不得的灵兽好生的供着，顾雅年轻那会儿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为了讨师妹欢心还将它的毛拔下来当毽子踢过，斩情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件事情。它冷哼了一声，高傲的朝另一边仰起了脖子。
    顾雅失笑，也不再继续回顾往事，便道：“你们跟我来吧。”

 第九章

    玄真剑宗的地牢是整个南华派韩绮唯一没有来过的地方，所以等真正进入其中的时候，看着周围的境况，韩绮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地牢很大，一眼望不到头，四周的铁栅栏里面关满了各式各样的妖兽，有的已经被关得久了，躺地上就不动了，也不知道是还活着还是死了，还有的新来的不熟悉环境，正在用牙咬着牢笼，想要挣脱出去。据顾雅所说，这些妖兽都是在四处犯了事或者杀了人，所以才被玄真宗的弟子抓来的，事实上韩绮从其中还看到了几只眼熟的妖兽，那是她从前替玄真宗的弟子去抓的。
    一行人走了许久，一直到地牢的尽头，才终于看到了一名女子静坐在一间牢房的角落里面，那间牢房的四周贴满了符咒，隐约可以看到牢房的周围有金色文字流光溢彩，正是玄真宗最高的阵法赤阳九宗阵。
    那女子正是离恨，听到了众人的脚步声，离恨并未抬头，只是清清冷冷的问了一句：“有事？”
    顾雅回头看向韩绮，准确的说是看向韩绮怀里的斩情，斩情自韩绮的怀里跳了下来，扑腾了下翅膀落在了牢房面前一块干净的地上，它神色复杂的朝离恨道：“离恨，你不该回来。”
    韩绮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够从一只鸡的脸上看出它的“神色复杂”来，大抵这就是斩情与普通公鸡的不同之处了，她接着又看向离恨，因为先前那一战，韩绮对离恨仍是有些芥蒂。
    离恨冷笑一声：“我不回来，又该去哪？”
    斩情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忽然转了话锋道：“两千多年前，我们都是清微座下的灵兽，但你却逾矩了，你喜欢上了清微，还……”斩情似乎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顿了好久才痛心疾首的说出下半句来，“还趁他受伤虚弱的时候偷偷睡了他！”
    韩绮和顾雅：“……”
    高冷如离恨听到这里也憋不住了：“他中了冰蓝血兽的寒毒，我只是在替他取暖！”
    “取暖不知道生火啊！”斩情怒道。
    离恨：“……哼。”
    斩情接着道：“清微一心求道，本不愿沾染这些情爱，所以在知道了你的心意之后，便故意找了个借口，让你离开南华仙派，他便能够潜心修炼，飞升成仙。”
    离恨听到这里，亦是满脸的不痛快：“当时他让我去昆仑寻无根之花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想要支开我，他说没有找到那花之前便不必回来找他，可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无根之花，他就是不想让我回来了。”
    “是，清微不想让你回来。”斩情点头，良久却又轻声叹了一句，“可是他后悔了。”
    一直到这时候，离恨才骤然抬起眼来，她双眸直直瞪着斩情，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急促道：“你说什么？”
    斩情无奈的闭上眼，复又睁开：“你离开之后不到一年，他就后悔了，他那时候对我说，他突然不想修什么仙道了。可是已经迟了，他那时候已经进入了飞升的最后时期，他没有办法离开南华仙派去找你，只能够呆在这里压制着自己的雷劫，等你回来。”
    “三百年，他等了三百年也没等到你。”斩情幽幽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离恨双目渐渐红了起来，只是兀自大睁着盯着斩情，怕错过它哪怕一句话。
    斩情用平淡的声音继续说这个故事：“三百年来他一直在压制自己的灵力，几次雷劫险象环生，他几乎每天都在经受千刀万剐般的煎熬。”
    离恨紧紧咬住下唇，发出了一声好似兽类的呜咽。
    斩情道：“我看不下去了，我也是清微的灵兽，我自小就被清微养大，我与清微的主仆之情也不比你们之间的感情浅。再这样下去清微别说飞升，甚至可能会死。所以我自作主张，在他最后一次雷劫的时候帮了他一把，所以他飞升了。”
    “离恨，没有任何人对不起你，南华仙派没有，清微也没有，你如果要怪谁，那就怪我。”斩情最终这般道。
    离恨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她只是缩在墙角，周身幻化出白雾，将自己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起来，谁也看不见她这时候的神色。
    不论清微是绝情还是深情，这些事情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两千年了。
    斩情说到这里，终于深吸了一口气，一蹬脚跳回了韩绮的怀里：“我们走吧。”
    韩绮沉默着听完了这段故事，最后看了角落的离恨一眼，与顾雅一起转身离开了这个阴冷的地牢。
    。
    自地牢回来之后，日子又恢复如常了，斩情回到了后山的洞里，每天依旧由微生悦给它送饭过去，而众人也终于过上了正常的修行日子，每天早上便随着顾雅一同学习符法，午后便自行练习，一直到太阳落山。
    对于众人来说，唯一的不同是从前学符法的时候，韩绮都会在后山练剑，但是现在韩绮却乖乖坐在辟风楼里面和大家一起听课了。
    韩绮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她现在灵力尽失，自然没有办法练剑，便只能跟着听听顾雅说符法的事情。
    而午后，旁人都在练习符法，韩绮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她没有灵力，什么符咒她也画不出来，便干脆花时间去解决一些别的事情。
    韩绮第一个要解决的事情就是孤月澜的事情。
    自那天孤月澜一脸高兴的说要替韩绮想办法找回灵力开始，他就再也没出现过。韩绮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每天花大把的时间去盯着一面镜子，但孤月澜一直没回来，韩绮仍是有些担忧，特别是那天孤月澜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其实韩绮是有些猜测的，那天她与离恨一战，本以为那一次灵力爆炸她会受很重的伤，但最后却是什么事都没有，那一定是有人帮了她，当时场上什么人都没有，能够帮她的只有孤月澜，可是孤月澜在镜子里面，她没有办法想象什么样的力量能穿越时间，但如果当时救了她的真的是孤月澜，那么他的损耗必然极大。
    所以韩绮一直等着孤月澜回来，想要将事情给问清楚。
    韩绮等了八天，在第八天夜里韩绮擦完镜子准备休息的时候，镜子里面突然出现了孤月澜的脸。
    “我找到了！”孤月澜甫一回来便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我找到帮你恢复灵力的办法了！”
    韩绮一怔，之前顾雅对她摇头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恢复的机会不大了，但她却没想到孤月澜竟这么快就想到了办法，她问道：“什么办法？”
    孤月澜扬了扬手，给韩绮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那是一本书，书用外面用油纸包着，韩绮也看不清书上到底写了什么，是以并不知道孤月澜一脸的兴高采烈到底从何而来。
    孤月澜看到了韩绮的表情之后，终于想起了将油纸打开，韩绮这才看清了书封上的字：“混沌。”
    “嗯，这本书是我自己写的。”孤月澜认真道，“其实在我们这边许多人都没有灵力的，只有几个氏族里的人会使用术法，我们孤月一族就是其中之一，而其他人虽然不会术法，却能有其他的办法修炼。我去缠着我爹问了好几天，把他们修炼的办法问出来了。”
    孤月澜神情有些惋惜：“可是这种办法没有办法用言语来传授，我只能把它们写在书里。”
    灵力能够恢复固然让人高兴，不过韩绮迟疑了一下：“可是你怎么给我？”
    孤月澜一下子跟泄了气似的愣住了。
    韩绮又问：“你直接在镜子里把那本书给我看？”
    孤月澜摇头：“不行，这书里面有我的术法，只能由你将书拿在手才能管用。”
    韩绮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很感激你，不过若是真的没有办法恢复也没有关系。”
    “不行！”孤月澜仍是不肯放弃，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脸上倏地又恢复了笑意：“我知道了，我把它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给它设下除了你谁也解不开的咒术，然后等你去将它找出来。”
    韩绮忍不住提醒孤月澜：“我们之间相差了一万多年。”
    孤月澜一怔，眼中突然多了些韩绮看不懂的愁绪，只不过韩绮还没来得及将那眼神看清楚，孤月澜便又道：“没关系，我会有办法，你一定能找到它。”
    他这么一说，人已经往外面跑出去了，韩绮盯着他的背影，还以为他要像上次一样消失个几天，却没想到他不过片刻就又回来了，脸上还沾了些泥土，气息也有些不均匀。他对韩绮道：“我已经把书埋好了，你快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韩绮：“……”一万多年的时间差仿佛根本感觉不到。
    “你埋在哪里了？”韩绮问。
    孤月澜脱口道：“就在我家后院，那棵最大的树下面。”
    好在孤月澜住在赤霄城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更好在孤月澜的地位在整个天下都是至高无上的，所以赤霄城的遗址只要仔细问一问还是能够问得出来的，不过过了那么久，孤月澜口中的那棵大树肯定早没了。
    韩绮看着满脸期待的孤月澜，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去找。”孤月澜在镜子那头笑着点头，韩绮看着他到现在仍然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又想起了跟离恨打斗那日发生的事情。她微微敛眸，状似不经意的问到：“那天我跟离恨打的时候，是不是你救了我？”
    孤月澜不会隐瞒，虽然做出了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却仍是一眼被韩绮给看穿了。韩绮盯着孤月澜看了许久，神色也辨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孤月澜以为是韩绮生气了，便慌乱的道：“我怕那个人真的杀了你……我当时很害怕……”
    韩绮仍是没有开口，她想问孤月澜是不是花了很大的力气，但是这种事情从他的脸色就能够看出来了，她又想让孤月澜别再这样了，可是她这样说孤月澜肯定会更无措。她最终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我和你才认识几天，值得你做这么多？”
    孤月澜毫不犹豫的点头：“你是除了我爹以外，唯一一个和我说过这么多话的人。”
    韩绮无言了片刻，突然觉得孤月澜他爹不让他随便出门是有道理的，也许他出去一不留神就会被人给拐跑了。
    韩绮道：“你以后还会认识更多人。”
    孤月澜认真道：“那不一样。”

 第十章

    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孤月澜没说，他说完这话骤然便停住了，只道：“你找个时间，去找找那本书吧。”
    话题一下子又绕回了书上面，韩绮本是个追根究底的性子，这会儿却也反常的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点头道：“好，我明天就去寻那本书。”
    两个人似乎保持着同样的缄默，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只是韩绮盯着镜子里的孤月澜，心里想着，原来她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她在他心中究竟有多不一样，又是为什么不一样，她忍不住将这个问题一直一直的想下去，但却又不愿意开口去问，这是她人生里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孤月澜在镜子里面望着韩绮，有些紧张的模样，韩绮最后看了他一眼，选择了将这种感觉藏在心底：“很晚了，该睡了，明天还要去赤霄城。”
    “嗯。”孤月澜这一声应话显得乖巧极了，这是韩绮第一次没听出他的情绪。
    。
    韩绮自小在京城里面的大户人家里面长大，是个货真价实的富家小姐，几乎没有出过家门，而后来到了南华派，她虽然经常替玄真宗的弟子抓妖怪，但是妖怪喜欢作怪的来回就那几个地方而已，有顾雅所画的风行符，她来回也就半天而已，所以她几乎是从来没有认真出过远门的。
    对于赤霄城的遗址在哪里这种问题，韩绮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所以韩绮决定要去，便立即去找了顾雅。
    “赤霄城虽然曾是孤月澜的住所，但已经荒废好几千年了，你去那里做什么？”顾雅在辟风楼里喝着茶，听了韩绮的问题之后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
    韩绮觉得孤月澜所说的书也不一定真对自己的灵力恢复有效，便也不打算将真相说出来，只道：“散心。”
    顾雅忍不住认真看了看韩绮，他最终轻叹一声自旁边书架上找出了一张牛皮纸画的地图来。
    “去散散心也好。”顾雅摊开地图，指着地图上南边一处地方道：“这里就是赤霄城当初所在的地方，只是赤霄城虽然早已不在，但上古之神留下的结界还在，所以这里是无法用风行符到的。”
    韩绮专心的听着顾雅说的话，接着道：“我只要用风行符到那附近，然后再自己找过去就好了。”
    顾雅点头，却又有些忧心忡忡的摇头道：“这就是我为难的问题，我能用风行符将你传送到这里。”顾雅将指尖自地图上赤霄城那处下移，移到了一个叫做崇云岭的地方。“可是这里一直以来就是个不太平的地方，最近玄真宗的弟子也是去了好几次，却仍是没有将那里的妖邪处理干净，你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去那里，我不放心。”
    “师父，不必担心我。”韩绮摇头。
    顾雅知道韩绮虽然行事作风强硬，却不是个喜欢逞强的人，他诧异的看了韩绮一眼，不明白韩绮究竟是如何有这种自信的。顾雅沉吟片刻，终于答应道：“好，你拿着这个。”顾雅给了韩绮两张符咒，还有一颗小珠子，解释道：“这两张符，一张能够送你去崇云岭，一张能够送你回来，你若是遇上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只要催动符咒就能够回来了。还有这颗是辟毒珠，崇云岭里面毒物很多，你带着她便不会受到影响。”
    “多谢师父。”韩绮自顾雅手中接过了这些东西，她知道辟毒珠是不可多得的宝贝，顾雅能够将这东西给她，必然是心中对她十分关切的。
    当天下午，韩绮便要出发了，整个玄灵宗师门来到山门处同韩绮道别，却看到韩绮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带，一手拿了面镜子，一手拎了只鸡。
    顾雅：“……”他总算知道韩绮为什么有自信去崇云岭那种地方了。
    大公鸡斩情看起来心情不错，似乎很喜欢这一趟旅行，一边将众人的临行礼收下，一边催促道：“得了得了，指不定两三天就回来了，你们送完东西就赶紧回去做自己的事。”
    于是一场送别就这么在斩情的催促下毫无气氛的结束了，然后韩绮一扬手里的风行符，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等到双足再次踏在地面，韩绮才看清楚自己周围的景物。
    她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片树林之中，周围瘴气密布，稍远一些的东西便无法看清楚了。韩绮心道这应该就是顾雅所形容的崇云岭了，果然一看便是妖邪聚集的所在。只是她的身旁还有一个灵兽斩情在，那些小妖兽察觉到斩情的气息，应该都是不敢靠近的。
    ——斩情被它带过来，就是为了辟妖的，这样能够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丝毫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吉祥物的斩情此刻正满脸好奇的看着周围，它看了一阵子之后才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原来是这里，这里我来过。”
    韩绮问：“你这两千多年不是一直住在后山么？”
    斩情瞥了韩绮一眼：“更久之前来过，那时候清微和离恨正在抓冰蓝血兽，我跟他们走散了，就到了这个地方，顺便跟这里的妖王打了一架，最后成了它的结拜大哥。”
    世上总有这种不打不相识的故事，韩绮也不觉得奇怪，若是斩情真的认识这里的妖王自然是更好。
    她自怀中掏出了神武镜，镜子里的孤月澜也闷得久了，四下张望起来：“这里好暗，什么都看不清。”
    “有瘴气，当然看不清。”韩绮想问孤月澜知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但是转念觉得都过了一万多年了，孤月澜估计也不会知道。于是她改问斩情道：“既然你来过，那你知不知道赤霄城的方向？”
    斩情点点头，脖子一歪道：“这边。”
    韩绮于是朝着那边走了过去，两人没走多久就迎面遇上了两个人。
    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的有二十出头，还有个小姑娘却只有十二三岁，两个人都穿着道袍，只不过那小姑娘的道袍对她来说实在太过宽大，显得有些滑稽。
    看到对方，韩绮和那对兄妹同时惊讶了起来，然后分别报了自己的家门。原来那两个人是一对兄妹，兄长名唤石玉，妹妹名唤石灵，两个人都是紫微门的弟子，现在奉师父之命，正往赤霄城那边去寻人。
    紫微门韩绮是知道的，据说在一千多年前紫微门的地位与南华派是相当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门派便没落了，到现在整个紫微门也就只剩几名弟子了。
    那叫做石灵的人也问了韩绮要去哪里，韩绮说自己和他们一样是要往赤霄城去的，于是石玉就怔住了：“可是那边才是赤霄城。”他指了指韩绮走过来的方向。
    韩绮没说话，低头看了斩情一眼。
    斩情这会儿已经乖乖变成了一只不说话的吉祥物，假装看不见韩绮的眼神。
    因为目的地是一样的，所以在石家兄妹的提议之下，韩绮便干脆与他们一同往赤霄城走了，这崇云岭很大，三人一路走在树林中，四周除了树还是树，到晚上也没看到个别的什么风景。天黑了也没有办法继续往前走，三人便找了个地方休息了下来。韩绮不爱说话，斩情因为带错了路也耸拉着个脖子没有说话的兴趣，而镜子里的孤月澜更是被韩绮一路闷在袋子里，到这会儿才终于被韩绮给再次摸出来。
    镜子里的孤月澜一见韩绮便弯着眉眼笑了起来，韩绮都还没有来得及跟他对话，旁边的石玉就开口问道：“韩姑娘，我听你说你是南华派的弟子，可是我看你似乎并没有修习灵力……”
    韩绮明白了石玉的意思，她也不愿去解释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太麻烦，便道：“我是玄灵宗的弟子，修符法，所以没有灵力。”
    “原来如此。”石玉了然点头，只是又道，“韩姑娘你没有防身之计，孤身在这林子里面也是十分危险的。”
    韩绮不置可否，旁边的斩情却插了嘴道：“不必担心，我能护她周全。”
    斩情一开口，三道惊讶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公鸡在说话？！”
    发出这惊叹的是石玉和石灵两兄弟，还有……镜子里的孤月澜。
    于是片刻之后石家兄妹立刻又受到了惊吓：“镜子也在说话？！”
    韩绮把镜子和鸡一起往前面石家兄妹面前推过去：“……自己解释。”
    “我是灵兽，不是鸡。”斩情捍卫自己的灵兽尊严道。
    “我是神武镜的镜灵，很高兴认识你们，你们叫我阿澜就好了。”孤月澜满面笑容的跟对方打招呼。
    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再次让石家兄妹惊讶了一下，等过一会儿石玉才先反应了过来，看向韩绮的目光也有了些许不同：“原来有灵兽和神器傍身，难怪姑娘敢孤身来此。”
    于是接下来石家兄妹就从盯韩绮变成了盯韩绮旁边的鸡。斩情被他们盯得有些浑身发毛，忍不住抖了抖毛，将头缩起来打算先睡了。
    谁知斩情刚有动作，旁边的小姑娘石灵就脱口说出了内心想法来：“哥哥，我想抱大公鸡……”
    石玉连忙阻止道：“那是灵兽，不能随便抱的。”
    斩情戒备的看向石灵，觉得那小姑娘的眼神活像要冲过来揉掉它几层毛一样。然而就在它盯着石灵的时候，旁边也传来另一个声音：“韩绮，我也好想抱这只会说话的大公鸡……”
    孤月澜在镜子那头，盯着斩情的双眸里满是欣喜和好奇。
    韩绮立刻打断了他的念头：“你抱不了。”
    斩情觉得自己灵兽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它扑棱着翅膀跳到了韩绮的怀里面，确定自己的位置安全，不会在半夜被对面的小姑娘偷袭之后，这才安心的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韩绮走了一天也有些累了，便靠着身后的树闭目养神起来。
    石灵还在盯着斩情，石玉开口劝道：“阿灵也该睡觉了。”
    “阿灵不睡。”石灵固执的盯着斩情。
    石玉叹道：“哥哥给你讲故事，你快睡好不好？”
    石玉这次的话有了诱惑力，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那你讲星星的故事好不好，阿灵想听……”石灵仰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了夜空里零落的几颗星，她想了想道：“阿灵想听白色星星的故事。”
    “好。”石玉松了口气，开始讲起故事来，“一万多年前，这个世界上有六位真神……”
    就在石玉讲着故事的时候，韩绮睁开了双眸，看向面前摆着的神武镜，神武镜那头，孤月澜也在听故事。

 第十一章

    故事的主角不是孤月澜，而是另一名上古真神，那位神的名字叫做樾白。
    相传一万多年前，樾白曾经有一位十分美丽的妻子，两人相爱相伴羡煞旁人，只是后来樾白的妻子被人害死了，樾白自此就像变了个人一般，他一心想要复活自己的妻子，他用尽了时间能够用到的各种手段，却都没有能够成功，最后樾白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灭世。
    樾白妻子的灵魂早已飞散融于这个世间的一花一木之上，那么他只要将这个世界毁了，再找到妻子的灵魂将其拼凑回来，便能够将其复活了。
    为此，樾白联合了其他两名真神一同准备灭世计划。而最终，这个计划还是没能实现。
    在最后关头，孤月澜用自己的性命和全部的力量去阻止了这个计划。
    “神不是会保护我们吗，为什么他们要毁灭世界？”听到这里，石灵不解的问了出来。
    石玉笑了笑，揉揉石灵的头：“神只是这世上力量最强的存在，他们想要保护还是想要毁灭，都不过一念之间而已。”像是知道石灵的问题不会少，石玉立即又道：“这些故事已经传说了上万年了，谁也不知道这故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也不过是从师父那里听来的而已。”
    石灵“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那些神现在还在吗？”
    “我听说神是不会死的，除非他自己不愿意活下去。”石玉仰望着头顶星空，在星幕中央有三颗最明亮的星星正闪烁着，他道，“所以除了孤月澜，其他的神应该都还存在着，也许他们现在就在天上看着我们。”
    石玉的话传入韩绮耳中，这些故事韩绮也都听过的，整个天下的人几乎都是听着这些神的故事长大的，但是她却很少去想那故事里到底人到底有过怎样的心情，一直到现在。
    她看着镜中的孤月澜，孤月澜微垂着眸子，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眼睛里，韩绮想，孤月澜应该是认识那个叫樾白的人的。神是不会死的，但是孤月澜却成了唯一一个消失于这个世间的神祇，他消失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韩绮突然不愿意再去想更多，她想到这个少年总有一天会变成神，会消失在这个世间，从此天上地下再也寻不见他的踪影。
    应该是感觉到了韩绮的视线，孤月澜忽的抬眼和韩绮对视，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镜子里面倒映着天上的星光，那些星光闪烁在孤月澜的眼睛里，都成了大千世界里湖光山色的幻影，韩绮看着这笑容心中微微一软，她觉得自己或许很长时间里都无法忘记这个笑容了。
    。
    韩绮与石家兄妹花了整整三天才从崇云岭里面走出去，因为带了只灵兽斩情在身边，一路上三人也没有遇上什么缠人的妖兽，就这么到达了目的地。
    虽然知道赤霄城早就已经不见了，现在所存在的不过也就是遗址而已，但等到真正见到了现在的赤霄城之后，韩绮才发觉自己先前的想象还是太过天真了。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极大的荒野，里面有一群野山羊在懒懒的散着步，荒原那头立着几根早就被风化得不像样子的石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年赤霄城留下来的城墙。
    总之，韩绮在看到这个景象之后，觉得自己多半是找不到什么书了。
    石家兄妹来这里是找人的，所以在到达这片荒原的时候，就同韩绮道别了，这会儿韩绮一个人站在荒原边上，低头看着脚下的乱草，怀疑自己应该从哪个地方开始找，总不能将整个荒原的地都翻起来看一遍。
    神武镜那头的孤月澜道：“韩绮，快让我看看你们那的赤霄城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韩绮觉得这景象多半会刺激到他，不过仍是将镜子转了过去，让孤月澜将一切景象看清楚。孤月澜没有出声，韩绮背对着镜子也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只道：“恐怕我们这一趟要白跑了。”
    斩情听着二人的对话，忍不住道：“那镜子里的小鬼不是个镜灵么？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你们来这里不是来散心的么？”
    韩绮没有工夫理会斩情，将神武镜转了回来，果然看到孤月澜的神情有些沮丧，孤月澜道：“我本以为以我对赤霄城的熟悉，应该能够找出来的，可是赤霄城现在已经……”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来了，还是先过去看看吧。”韩绮打算去中央那处立着石块的地方看看，孤月澜点了点头，韩绮便开始往那处走去，只是走了不一会儿她便停了下来，看着身后一步也没有挪动的斩情。
    斩情神情凝重的盯着韩绮和她手里的镜子，不可置信的道：“那不是个镜灵，那镜子里面到底是谁？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韩绮早知斩情会问这个问题，她将斩情带来，便是没有打算隐瞒它，她道：“他是孤月澜。”
    斩情：“……”
    韩绮和孤月澜一起等着斩情的反应过程。
    过了好一会儿，斩情退后了好几步，不敢相信的又问：“哪个孤月澜？”
    看到斩情的样子，韩绮觉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孤月澜的时候反应也不算丢脸了，她道：“就是你想的那个孤月澜。”
    “那个不是死了好多年了吗！”斩情大声说了一句，旋即又发觉了自己这话对孤月澜实在太不尊敬，连忙又用翅膀遮住了嘴巴，又是犹豫又是害怕的看向镜子里面的孤月澜。韩绮于是又将整个事情完整的解释了一遍，听得斩情整只鸡都呆住了，一直到最后听完了所有的事情，斩情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情。不过斩情接下来看孤月澜的眼神就完全变了。
    斩情看孤月澜的眼神从害怕变成了敬畏，最后在孤月澜一连问了七八个连小孩儿都不屑于问的问题之后，终于变成了质疑，最后它忍不住问韩绮道：“这家伙真的是孤月澜？”
    韩绮觉得斩情的怀疑是非常有道理的，她到现在也觉得孤月澜不像个神，不过她仍是点头道：“他说他是。”
    一人一鸡带着一面镜子走在这荒原里面，走了整整半日，才终于到了那石柱所在的地方。韩绮将镜子递到了石柱面前，好让孤月澜好好看清楚，“这是不是赤霄城留下的东西？”
    孤月澜蹙着眉头认真盯了好半晌，摇头道：“不知道。”
    韩绮无言的收回镜子，原来的赤霄城也不知道有多大，总不能让她挨着一寸一寸地的挖，而且……
    韩绮还在思考着，镜子那头的孤月澜却忽的叫了一声，“韩绮，你将镜子挪一下。”
    “嗯。”韩绮不明白孤月澜是怎么回事，但仍是将镜子往旁边挪了个角度，孤月澜指着韩绮身后的一处地方道：“那边有棵树！我之前就是将书埋在树下的，那棵树跟我埋书的树很像！”
    韩绮诧异的回头看去，斩情却道：“这都一万多年了，你们那棵树肯定早死了，怎么能一样。”
    孤月澜也知道斩情说的没错，不过他仍是有些希冀的道：“韩绮你去试试呢？也许下面真的有呢？”
    反正来都来了一趟，韩绮不忍心让孤月澜失望，便点头走了过去，随便选了个地方准备开挖。不过韩绮刚准备有动作，斩情却忽的僵住了，翅膀一展道：“等等。”
    “怎么了？”韩绮问到。
    斩情低着头，忽然像一只真正的鸡一样在地上踱起了步来，好似在观察着什么，韩绮知道它这么做定有道理，便在旁安静的等着，斩情一直看了好一会儿，才停在了一处树根旁，仰头看着韩绮道：“这里搞不好真的有什么东西。”
    孤月澜一喜，连忙让韩绮挖了试试，韩绮将信将疑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铲子，自斩情所说的那处开始挖了起来，只不过那处地面全是石块，挖起来也不方便，韩绮挖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在下面看到了土，而不再是坚硬的石块。韩绮将镜子放在旁边地上，孤月澜一脸紧张的盯着她挖，她本不打算再接着挖下去，但看孤月澜的神色，只得在心里道再挖一个时辰好了。
    若是再过一个时辰还没挖到，那就先回去了。
    就在韩绮这般想的时候，她感觉手中的铲子忽的一滞，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不是石头也不是沙土，而是一个有些柔软的东西。
    韩绮顿住动作，俯下身用手轻轻刨了刨那处地方的沙土，竟真的自那泥土中看到了一样东西，那东西被一张黄色的纸包着，也不知道那黄纸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在这么深的土里买这也没见被弄坏。
    “真的有东西！”斩情也跳进了韩绮挖的坑里来，看着韩绮手里那东西叫到。
    韩绮拨开旁边的泥土，将那东西自土里拿了起来，小心的拆开了那包着的黄纸。黄纸里面，果然是孤月澜在镜中给韩绮看过的那本书，书显得比那天所见要旧了许多，书页微微泛黄，却没有任何损坏，书封上落着庄严肃穆的“混沌”二字。
    “找到了？”孤月澜的视线正好被韩绮给遮住，他只能心急的在旁边问。
    “找到了。”韩绮点头，手中捧着书，心情复杂万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本书，想要知道孤月澜所说的办法究竟是什么，是否真的能够帮她找回灵力。
    然后她看到了第一页上面的第一行字——芙叶糕的做法。
    韩绮：“……”
    斩情：“芙叶糕是个什么玩意儿！”
    孤月澜挠头：“说到这个，那天韩绮跟我说你们一万年后已经没有芙叶糕了，我一直想让韩绮尝尝芙叶糕的味道，就顺便把它写在上面了……”孤月澜瞧见了斩情不理解的眼神，连忙解释道：“真的很好吃的！不信你们哪天做了试试！”
    “好。”韩绮打算回去就让微生悦照着这书上面的做了试试，然后她接着翻开了第二页，上面果然记载了一些能够让人聚炼灵力的办法，韩绮看得心神一动，忍不住跟着看了下去。
    孤月澜所记载的方法确实是非常之绝妙，这是如今没有人能够想到的办法，只是此法需要日积月累，也非一朝一夕能够练好，韩绮看到最后，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抬眸朝斩情和孤月澜看去。
    谁知这一看她才发觉天竟然已经黑了，她这一看竟就是一整天。
    “看完了？”斩情问到，“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有用？”
    “嗯，这个办法应该有用。”韩绮说到这里，认真的对镜中的孤月澜道，“多谢你。”
    孤月澜笑了笑，连连摇头：“我能帮的不多，不过是写了几笔而已。这这本书你也可以留着的，我知道你是学符法的，这上面记载了一些我知道的符法，对你也许能有些帮助。”
    韩绮一怔，这才发现这书除了记载恢复灵力的方法，后面还有好几十页，她便跟着翻了下去，果然看到了许多符法，几乎所有符法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忍不住跟着翻下去，一直到看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上面有一道未完成的符咒，而符咒的旁边有血，那些血迹现在早已经干涸，凝成了一片暗色落在书页上，触目惊心。

 第十二章

    韩绮僵住了动作，回头去看镜子里面的孤月澜，孤月澜狐疑的回望她，好似不明白她突然的举动是因为什么。
    他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不然他一定会急着解释，韩绮心中道。
    只是若这些血不是孤月澜所留下的，那又会是谁留下的？
    韩绮还没有问出来，脚边的斩情忽的惊叫一声，啄了韩绮的脚跟一下：“你快看！”
    “怎么了？”韩绮和孤月澜同时问了一句，斩情用翅膀指了指旁边地面，韩绮这才发觉就在她方才挖出那本书的地方，旁边还有一个被黄色布包给抱着的东西。韩绮俯身将那些土拨开，看清了那是一个长条形的东西，有些沉，韩绮练剑多年，不过刚拿起那东西，就已经猜到那应是一把剑。
    韩绮小心解开那布包，看清楚了里面那一把剑。
    那是一柄看起来很普通的剑，剑柄和剑鞘都是黑色的，韩绮又将剑抽出，左右看了看，仍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要说最特别的地方，那就是这把剑在土里面埋了这么久，竟然没有长一点铁锈，看起来就和新的一样。
    “这把剑有问题。”斩情用极少见的严肃神色道。“从这剑身上我能够感受到极强的灵力。”
    韩绮有些意外：“可是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斩情：“废话，你才修炼多少年，我可是修炼了几千年了，我当然能够感觉得出来，这剑恐怕不是凡品，只是……”
    “只是？”
    斩情看了韩绮一眼，慢吞吞道：“只是不知道什么人能够配得上用它。”
    韩绮没说话，认真盯着那把剑，却是看不出端倪来。
    斩情又补充了一句：“恐怕连赤华都没办法驾驭这把剑。”
    斩情这句话，算是为方才那番话做了个解释。赤华乃是当今道宗的顶尖高手，若是连赤华都无法驾驭，那么这天下能够驾驭这把剑的人便真的不多了。
    “这是神用的东西。”斩情目色复杂的道。
    韩绮捧着剑，觉得手中的东西有些沉重。
    那么接下来该要如何？拿走这把剑，将它送到南华仙派去，问问顾雅该如何处置？还是让它继续埋在这里，等待它的机缘？
    便在韩绮思考的时候，孤月澜那边有了反应：“那不是我爹的佩剑吗？”
    “你爹？”韩绮对于孤月澜这个传说中的爹一直十分在意，每次听孤月澜说起来，这位“爹”都要比孤月澜还厉害不少的样子，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孤月澜点头道：“嗯，它颜色变了些，我先前没认出来，不过那应该就是我爹的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它竟然还在。”
    “你爹的佩剑……”斩情看起来有些紧张，它忽的想到了什么，当即问到：“你爹到底是谁？”
    孤月澜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惊讶：“你们不知道吗，之前你们才听过他的故事的。”
    斩情联想了一下前几天发生的事情，然后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韩绮默然了许久，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自古以来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她压低了声音，有些不确定的问：“你爹叫……樾白？”
    孤月澜点点头。
    斩情看了看韩绮，韩绮觉得自己仿佛能够从斩情那一张公鸡脸上面看到翻天覆地的情绪变化。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万多年过去了，传说有过无数种版本，但是谁都不知道，上古六位神祇当中，那位想要灭世的神樾白，竟然是救世之神孤月澜的爹。
    因为韩绮总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所以孤月澜也看不出她到底有多惊讶，他只是十分普通的接着道：“我爹原名叫做孤月白，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才改名叫做樾白，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
    韩绮正在用最快的速度接受这一切，然而斩情的接受能力明显不如韩绮，它这会儿已经开始用爪子刨着地面的沙土，自言自语了起来：“清微还一直跟我说，上古之所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肯定是因为樾白和孤月澜在抢同一个女人，樾白喜欢那女人而那女人喜欢的却是孤月澜，樾白一怒之下要杀孤月澜，最后那女人却为了孤月澜死了。樾白心中愤怒，一怒之下便要毁灭了这个世界，这才有了孤月澜救世的事情……”
    韩绮：“……”这位清微真人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看起来他在闭关的三百年里面编了不少故事。
    “那现在孤月澜是樾白的儿子，那那个女人不就是孤月澜的娘！”斩情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胸中一口气实在是难以发泄出来，“我竟然一直信了清微说的那些话！”
    韩绮听到这里，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清微真人还跟你说过些什么？”
    斩情脱口道：“他说樾白大约长得有点丑，不然那女人也不会宁死也不要跟他在一起。”
    “……”这次被吓得抽了一口凉气的变成了孤月澜，孤月澜那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镜中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澜儿，你在跟谁讲话？”
    韩绮还在反应那边说话的人是谁，镜子那头却骤然变成了一片漆黑，想来是孤月澜将镜子给盖起来了，只听那边传来孤月澜压抑着惊慌的声音道：“没没什么，爹你刚回来吗？”
    “嗯，我还有事，明天要再出去一趟。”
    “好……”孤月澜声音里有几分失落。
    听着这一段对话，韩绮看了看斩情，斩情缩着脖子，恨不得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鸡。
    这边谁也不敢再说话，一直等到镜子那边没有了声音，孤月澜的脸重新出现在镜子那头，斩情才小心翼翼地道：“走了？”
    “嗯。”孤月澜也压低了声音，看起来还有几分后怕的模样，“没事了，我爹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话。”
    当然没听到，听到了绝对不是这个反应了。韩绮心道。
    他们还没开口，孤月澜先朝韩绮手里那剑看去了一眼，他道：“这剑是我爹的，普通人不能使用，不过将它留在身边关键时刻也能够帮得上忙，反正被你们找到了，你们不如就拿着吧。”
    方才斩情已经形容过这剑有多可怕了，韩绮听到孤月澜这话，却是没有答应。孤月澜连忙又道：“它放在这里也是被埋着，若是将来被居心不良的人拿走了也是祸患，不如由你带着它，我也算放心。”
    韩绮还在犹豫，斩情却道：“你带着也好，可以回去将它交给你师父，让整个南华派来护守这把剑。”
    “嗯。”韩绮终于点头答应，这便起身带着这一大堆东西出了这挖出来的地坑。
    他们现在还身处在赤霄城的范围内，是没有办法使用风行符回到南华派的，想要用符，还得先离开这荒原。韩绮重新将剑包好，又将书也放进了随身的包袱里面，接着往来处而去。她一面走一面举目看了看四周。如今已是夜晚，整个荒原宽广辽阔，能够将整个天上的星星都看得清楚分明，虽是深夜，但有星光落下，这夜倒也不显得寂寥。
    韩绮看到头顶那三颗古星，忽的又想到了前几天夜里讲神话故事的那一对兄妹，他们说来这赤霄城找人，也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找到了。
    “韩绮。”斩情忽的停住脚步，叫住了韩绮。
    韩绮也停住了，因为她知道了斩情为什么叫住她。
    她感觉到地面在颤动，这种颤动来自地底深处，它覆盖了整座荒原，似乎是要将地面上的一切都吞没，似乎是有一头巨兽正在蠢蠢欲动，想要自地心深处钻出！
    “小心！”眼见斩情所站的那处地面整个塌陷了下去，韩绮一把拽住斩情的翅膀，将它整个拎了起来。而这会儿斩情脚底下的那块草皮早就掉进下方的一个深渊之中消失不见了。那深渊漆黑一片，根本无法看清其中景象，韩绮虽然没了灵力，但是力气还在，一手拽着斩情竟是硬生生稳住了身体。
    只是她刚将斩情给拖回来，那地面的晃动再起，这一次却是更加厉害了。韩绮连忙将斩情抱在怀里，抓住了身旁的一棵树，只是这一晃，被韩绮一直放在怀中的神武镜却被晃了出来，在夜空里划出一道弧线，朝着那深渊落去。
    “孤月澜！”韩绮连忙探手去抓，却仍旧没能够抓住，镜子很快便在深渊当中消失不见了。
    没有了神武镜，她便再也没办法见到孤月澜了。
    韩绮心中一惊，脑中霎时空白一片，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纵身一跳，追着那镜子而往深渊中坠落了下去。
    。
    韩绮是在一片黑暗里面醒过来的，她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片柔软的沙土上，四周似乎还有些潮湿，然后有一团冒着毛茸茸的东西正在蹭着她的脸。韩绮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开口问道：“斩情？你也下来了？”
    “醒了？”斩情哼了一声，“我当然得下来，我会飞，要不是我拽着你飞了一会儿，你早就摔死了。”
    韩绮知道斩情的“飞”也就是扑腾两下翅膀而已，便没多说，只低声道：“多谢。”她说完这话，撑着身体便要站起来，她稍微活动了一下，发觉自己并没有受伤，看来的确是斩情的功劳。
    斩情靠在韩绮脚边，低声道：“这里黑得什么都看不到，你要干嘛？”
    “我要去找神武镜。”
    “你……”斩情想要劝阻，却忽的一蹦老高，直接落在了韩绮的头顶上：“躲一下！”
    韩绮反应也是快，斩情这么一喊，她便直接俯下身，在黑暗里随便找个东西躲了起来。
    他们刚一躲下，不远处就现出了一道亮光，接着是脚步声伴着交谈的声音传来：“看来师父说的办法没错，这片荒原的地底下，才是真正的赤霄城。”
    “哥哥，这里这么破旧，我们真的能找到什么宝贝吗？”另一道显得稚嫩的声音传来，韩绮微微一怔，听出了这来的二人，正是她在崇云岭所遇到的石家兄妹二人。
    石玉轻笑一声：“你懂什么，这可是上古之神所居住过的地方，在这种地方，随便拿个东西就是宝贝。”
    他们一路往前走着，方向正是韩绮所藏身的地方。
    韩绮微微蹙眉，明白方才这些动静应该就是这对兄妹所弄出来的，只是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能够让地面整个塌陷下来。就在她思索之际，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然后韩绮听石灵惊慌的道：“哥哥，快看那边有人！”
    骤然闻言，韩绮只当是自己被发现了，便借着那兄妹二人的灯光，与斩情对视了一眼，打算有所行动。
    然而她视线离开斩情，朝后方看去一眼，这才发觉自己会错了意。
    那对兄妹所看到的人，并不是她。

 第十三章

    就在那前方不远处有一间房，从韩绮所站的地方，刚好能够借着石家兄妹手上的灯火，自那窗口看清楚房间当中的景象。那房间很奇怪，四周都是断壁残桓，每一处的墙面都落着岁月的斑驳，过了一万多年，这里还能够保存下来让人看得清原貌已是十分不易，但那处房间却是和四周截然不同。
    房间里面看不到任何时间的痕迹，那房间很大，纵然有几道帘幕隔着，韩绮还是将其中的景象看的清清楚楚，只是看得越清楚，就越觉得无法相信。房里有桌椅床铺，该有的一切都有，甚至桌上还摆着一个茶壶，柜子上还摆着一盆兰花——这分明是有人在其中居住的模样。
    而房间里面也确实有一个人，那个人正睡在房间里唯一的那一张床上，因为隔得太远，韩绮没有办法看清那人的模样。
    “那会是什么人？”石灵惊慌的躲在石玉的身后，一步步朝着那处房间走了过去。
    他们经过了韩绮所藏身的那处矮墙，渐渐靠近了房间。
    房间里面有着人居住过的痕迹，但唯独没有灯，一盏灯都没有，在这一片黑暗的地底，没有灯根本无法居住。韩绮心中觉得蹊跷，便带着斩情一路悄无声息的跟在了石家兄妹的后面，那两兄妹进了房间，而韩绮便靠在窗外，自那窗口处看了进去，这次她终于看清楚了床上所躺着那人的模样。
    那是个青年模样的男子，面貌与孤月澜有几分相似，只是轮廓要深邃几分，清瘦几分，乍一看去韩绮还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几年之后的孤月澜。他的面色很是苍白，没有丝毫生气，韩绮仔细观察片刻，发觉那人的胸口根本没有起伏。
    那是一个死人。
    “不过是个死人而已，你怕什么。”屋子里面的石玉与韩绮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判断，他转头不再去看那床上的人，反而是对着屋子里面的其他东西端详了起来。石灵怔了怔，对着那个死人，仍是有几分害怕：“哥哥，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死在这里？”
    石玉正托腮看着桌上的瓷器，听石灵这么问，便又回过了头，看了那人一眼才道：“能死在这里的人，若不是一万年前住在赤霄城的人，便是后来偷偷摸进来的人，总之不管是哪一个，最好都别管他。”他戴着一副手套，小心的碰了碰那瓷器，然后将其中一个杯子装进了自己口袋里。“这东西恐怕值不少银子。”
    石灵瞪大了眼睛：“我们不是奉师父之命来找孤月澜留下的神器的么，你拿个杯子做什么？”
    “我们也没说不顺带拿些别的东西回去，师父那老头子，就是古板，所以咱们紫微门才穷成了现在这样。”石玉顺手又多收了一个杯子，有些不耐的朝石灵道，“你快别站那死人面前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碰死人，这种地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死人都可能给你碰活，要真活了你来应付他啊？”
    石灵被他这话给吓了一跳，连忙几步跑回了石玉的身旁。
    两人接着朝房间里面走，掀开一层帘幕之后，那边本还有一扇门，但那扇门这会儿被一些沙石给堵住了，石玉用力试了试还是没将石块给推开。他皱了皱眉，微退半步，手上用了些力，终于让那石头开出了一条缝隙。
    “这里面怕是有好东西。”眼看着再推一下就能够将石头给推开进屋了，石玉便要动手，却听一个声音道：“住手！”
    这声音不属于石家兄妹，也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石灵几乎是一瞬间就腿软在地上哭了出来：“死人说话啦！！！”
    韩绮默然看了床上那人一眼，连一点呼吸的迹象都没有，别说说话了。不过那个声音她倒是十分熟悉，那是孤月澜的声音，既然听到了他的声音，韩绮便放心许多了，她举目朝着四周看去，不多时便在房间窗外的乱石堆里面找到了那面神武镜，镜子里的孤月澜还在面带担忧的盯着石家兄妹。
    “死人还好好躺着呢，你给我起来。”石玉打断了石灵的哭声，亦是很快找到了神武镜，也看见了镜子里面的孤月澜。他在看清孤月澜容貌的刹那，忍不住皱了皱眉，瞥了一眼不远处床上那人。
    石灵也跟着石玉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咦”了一声道：“这不是路上那个姐姐的镜子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石玉“哼”了一声，朝着镜子走过去：“谁知道呢，也许是刚才地面震动的时候给掉进来了，不过反正给我们看到了，我们就将它收着好了。”
    说话这会儿，石玉已经来到了镜子面前，伸手就要捡，只是另一道身影却先他一步，将镜子给捡了起来。韩绮捧着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镜子，低沉了声音道：“石玉道长，这是我的东西。”
    石玉乍一见韩绮，愣了片刻才又笑了出来，挑眉道：“我本看你一个姑娘没有灵力，在崇云岭里面怕有危险，所以才将你带来赤霄城，却没想到你却是将我骗了一路，你跟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在林子里初遇的时候韩绮对石玉的印象很好，只觉得对方虽然穿着一身道袍，却更像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没想到现在他不像书生，却更像个油嘴滑舌的匪贼了。
    韩绮的目的与他们自然不同，只是解释起来也十分麻烦，她便不说话只当是默认了。石玉又笑了一声，上下看了韩绮一眼，回身接着往那处石门去：“也罢，反正要是找到了宝贝，我们也是各凭本事，你既然跟来了，就一起进来吧。”
    石玉一个人就自顾自将话给说完了，韩绮也不忍心跟他说他猜错了，便真的跟着走了过去。斩情有些戒备的四下张望着，而镜子里的孤月澜眼见他们又要进屋，连忙喊到：“别去！！”
    “是你这镜子在说话？”第二次被阻止，石玉忍不住皱了眉回头问韩绮，“它到底怎么了？”
    韩绮也想知道他怎么了，于是也一起看向了孤月澜。
    孤月澜被一众人盯着，霎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他还没开口，石灵便先道：“他长得好像那个床上躺着的人！”先前没仔细看，这会儿石灵才反应了过来。
    石玉方才就有这种感觉，所以也隐隐觉得其中十分古怪，忍不住上下打量孤月澜。
    孤月澜被石家兄妹看得浑身不自在，求助似地将目光投向了韩绮，小声道：“那个房间，你们不能进去。”
    “为什么？”石玉非要问出个原因来。
    “因为……”孤月澜欲言又止，大约是因为有话想对韩绮解释，可是又因为石家兄妹在这里，他无法开口解释清楚。
    韩绮有耐性听孤月澜将话讲完，石玉却没耐心了，就在孤月澜还在支吾着的时候，他已经一掌推在了石门上面。
    轰然一声，房间门便这样被打开了。
    石玉大步走进了房间里面，然后片刻之后，呆住了。
    石灵连忙跟进去，然后看着房间里面的境况，也呆住了。
    韩绮眼见状况不对，连忙带着斩情一道也进了房间，只是屋中的景象，和她想的多了许多出入。
    这里面的屋子和外面的屋子一样，保持了许多年前的模样，一切都好好的摆放着，角落里种着许多兰花，散发着幽幽香气。乍一看去，韩绮就觉出了眼熟来，这与她自镜中看到的孤月澜那边的景象是一样的，或者说，这里就是孤月澜的房间。
    只是这都不是让众人怔住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进屋对着的那面墙上挂了一幅画，画上是一名女子，雪衣墨发，眉目间沾了些愁绪，看来清冷而不近尘世。
    那画中的女子，正是韩绮。
    不管是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韩绮！
    石家兄妹在愣完之后同时用极端古怪的目光朝着韩绮看去，而这个时候，韩绮还在看那幅画。
    韩绮的神色很平静，她看得很认真，似乎要记住画中的所有细节，要将画中的每一笔描画都勾勒进脑海里。她甚至还在想，孤月澜在画这幅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然后她似乎真的就看到了孤月澜一个人在夜里小心翼翼地展开画纸，一边回忆她的模样，一边缓缓作画的样子。
    这般想下来，她竟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斩情实在是没看韩绮效果，没想到第一次看到她笑竟然是这么个情况，它连连后退着对镜子里的孤月澜道：“完了完了大事不好……”
    孤月澜被斩情这一句吓得不轻，弱声道：“我都说了不要进来看了。”
    韩绮收回了笑意，低头看镜子里的孤月澜。孤月澜这会儿已经用两手捂住了眼睛，一副自己看不见别人就看不见的样子，只不过透过指缝还能看到他颊边透出的粉色。
    韩绮道：“手放下来。”
    孤月澜稍稍把手放下了些，还捂着脸，只露出了两只眼睛，有些紧张的看着韩绮。

 第十四章

    韩绮没有生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只是放柔了声音问道：“这是你画的？”
    孤月澜缓缓放下了手，不知为何，韩绮这样的没反应，反而让他更害怕了，而除了害怕，还有一些淡淡的失落，他垂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解释道：“昨天才画好的，我想着以后就挂在房间里了，所以……”
    所以他才知道，那副画一定会出现在房间里。
    可是韩绮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那副画在那房间里面一直挂着，百年千年万年，一直都在。
    韩绮又笑了，她看着孤月澜，道：“画得很像。”
    “当然像！”孤月澜连忙道，“我趁你睡着的时候观察了好几天才画出来的……”
    斩情：“……”这小子还真敢说。
    这边孤月澜还在慌乱着，那边的石家兄妹也没办法安静的听下去了。石玉拧着眉头瞪着韩绮，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绮：“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这里会有你的画像？！”石玉大声问了一句，随即又指着孤月澜道，“还有，为什么说这画是他画的？到底怎么回事？这里不是……不是赤霄城吗？不是孤月澜住的地方吗？”
    韩绮正色道：“因为他就是孤月澜。”
    石玉：“……”他瞪着韩绮，似乎想看韩绮打算编出个什么样的故事。
    韩绮终于妥协了一般的道：“因为我们南华派早就来过这里了，孤月澜留下的东西都已经被我们拿走了，你们这一趟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石玉一怔：“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他兀自将话一顿，低声道，“不可能，师父告诉过我，近百年来没有人发现这里，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拿走那些东西。”
    韩绮挑眉，对着墙上那幅画像道：“那你怎么解释我的画像挂在那里？”
    石玉话语一窒，跟镜子里那小鬼就是孤月澜相比，他觉得还是韩绮后面的解释比较接近真相。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将手搭在了腰间，他腰间明明没有剑，但奇怪的是他的手一搭上去，空气里便倏地弥漫起一股危险的气息，这种气息让韩绮也不禁微微皱眉，后退了半步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石玉周身气息忽的一变，没了先前的痞气，只是严肃得可怕，他道：“交出岐阳剑。”
    总算是套出了石玉此行的目的，韩绮心中一凛，却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岐阳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面不改色，继续套话道：“你们要岐阳剑究竟有何目的？”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南华派要岐阳剑又是想做什么，当初让你们拿走了湛隐的轮回图还不够么？”石玉皱眉道。
    韩绮听到这话不禁动作一顿，她想到了一些事情。
    湛隐是上古六神之一，当初与樾白联手想要灭世，却终为孤月澜所阻止，其后去向不知。而他手中有一件法器名为轮回图，此物本是超度死灵所用，能够让徘徊世间的孤魂野鬼得以归入轮回，但湛隐消失之后，这东西便落入了心怀不轨的人手中，自此天下大乱，众人为了争夺此物引发了无数斗争，只因此物不止能够超度死灵，还有生灵。
    拥有了这东西，就相当于是掌握了旁人的生死，自是人人都想要得到，也人人都畏惧万分。
    所幸在两千多年前，这东西被南华派的一名修道界不出世的天才所夺到了，那人将轮回图送进了南华派的真武阁当中，以阵法锁住，并派众多弟子看守，这才控制了这一场灾祸。
    而这位天才的名字，叫做清微。
    斩情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耸了耸脖子上的毛，看起来又几分得意：“你们紫微门的人连清微都打不过，还想拿轮回图，拿回去被人抢么？”
    石玉很不爱听这句话，他冷哼一声，却意外的却没有变得更加激动，而是逐渐冷静了下来，一直冷静到他的声音都像结了冰一样：“我再说一次，将剑交出来。”
    韩绮皱眉：“我说了，南华派早就找到这里了，那剑若是真的在南华派，也早就被带回去了，不在我这里。”
    石玉扬了扬下巴，指着韩绮背后背着的长条形布包，冷声问道：“那你背后是什么？”
    韩绮微微一顿，这才想起来方才自己在那土坑里面挖出来的剑还背在身上，她虽不知道那剑到底跟石玉口中所说的“岐阳剑”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但听方才斩情所说，这剑也是个十分重要的东西，是断然不能够给他们紫微门的。
    韩绮又退了半步，“那是我的佩剑，跟你们没关系。”
    石玉肯定是不会相信她的，他当即叫了还在发呆的石灵，两个人一前一后围住了韩绮，韩绮站在原处，手已经握在了背后那把剑的剑柄上。她虽然现在没有灵力，但力气还在，若是当真动起手来，她也不会惧怕。
    只是石家兄妹还没有靠近韩绮，便有一道威压自四面八方而来，镇住了在场众人。
    这灵力的威压来自一直以来都被忽略掉的斩情，它拖着肥硕的身体跳到了韩绮身前，韩绮抬手将它圈在怀里，让它能够用舒服的姿势窝着。斩情沉声道：“有我在，谁敢动她？”
    “你们都冷静一点，不要在这里打架……”有个更没有存在感的人在镜子那边弱声道。
    石玉一眼朝孤月澜瞥过去道：“闭嘴。”孤月澜霎时呆住。
    韩绮：“……”她这辈子再也没见过比孤月澜还好欺负的神了。
    见大家都没说话了，斩情连忙把握住时机开口道：“在这里打起来谁也没好处，你们若真的非要拿岐阳剑，出去以后自己凭本事，现在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
    这个赤霄城是上古之神所住之处，里面究竟有什么阵法和机关谁也说不清楚，若当真打起来犯了什么禁忌，谁也说不清后果。所以即使是心中不满，但石玉也并没有真的动手，是以他沉吟片刻之后仍是答应了。
    只是石玉仍是多疑，对韩绮说的话将信将疑，走之前仍要先将房间里面的东西搜索一番，看看是否还有什么能够拿走的宝贝。
    他走了一圈，最终没发现什么好东西，便只能从柜子里随手摸了一粒圆滑的青色小石子儿拿回去作纪念。他一面扔着那颗石子玩，一面嫌弃道：“也不知这是谁的房间，这里的东西还不如外面的东西值钱。”
    韩绮实在说不出口这是孤月澜的房间。
    “那个……”孤月澜盯着石玉手里的石头，看起来神情十分紧张，只是石玉丝毫没有注意到孤月澜的神色，只是回过身将石头塞到了妹妹石灵的手上，给她玩去了。
    扫视了屋子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宝贝了，石玉才道：“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他没有丝毫要立即出城的意思。
    没待韩绮出声，石玉便已经带着石灵转身走出了屋子。
    韩绮无言，便跟了上去，只是方才踏出一步，她便又停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幅她的画像还挂在墙上，悬在它身上的是一万多年的岁月。她突然想知道，这一万多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恍惚间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过去的孤月澜看到了自己的将来，还是现在的自己看到了孤月澜的将来。
    她决定将这幅画留在这里。
    韩绮带着斩情与孤月澜一同往外而去，却没想到她刚一走出房间，就看到了熟悉的景象。
    石家兄妹又呆住了。
    在这短短一两个时辰之内，这两兄妹已经呆了好几次了。
    然而韩绮来不及嘲讽这两个人，就自己也怔住了，不过她比石家兄妹好一点，她至少还能说出话来：“孤月澜？”她在问孤月澜，她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自孤月澜的房间出来，就是之前他们之前所看到过的那个房间，那个房间里本是躺着一个人的，那个人面色苍白，早已没有了气息，不知死了多少年了。
    但就在现在，那个人睁开眼睛了，他就坐在房间中央的那张桌旁，一手撑着额，一手轻轻敲打桌面，看来有几分慵懒模样。若是旁人做出这副模样，还有些风雅书生的样子，但这人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身上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这样就难免有些渗人了。
    最渗人的是，听到动静之后，那个人朝着韩绮等人看了过来。
    几个人当中胆子最小的石灵一个没忍住，被这一眼看得坐在地上哭了出来：“哥哥，死人真的活过来了！”
    “都变成活人了你还怕个什么！”石玉忍不住骂了一句。
    石灵呜咽了两声，忽的不哭了，觉得石玉说得有道理。然而韩绮的下一句话立即又把石灵给吓哭了，韩绮盯着那人道：“他没有气息。”那个人根本没有呼吸，他坐在那里，更像是一尊傀儡，可是韩绮不明白，没有气息的人，为什么能够自如行动，能够开口说话。
    石玉好不容易才让石灵止住哭声，没想到让韩绮一句话说得哭得更厉害了，他几乎要怀疑韩绮是故意的。他瞪了韩绮一眼，又回头戒备地看着那人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韩绮摇头，很难得的说了一句废话：“不知道。”
    没人注意到，镜中孤月澜的神色变得苍白了起来，与那人十分相似的脸上，现出了类似悲哀的情绪。
    而很奇怪的是，石灵和石玉这么吵吵闹闹，那桌旁的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他只是睁着一双黝黑地双眸，盯着他们这个方向，许久后他忽而一笑，在幽暗地地室里说出了轻飘飘地一句话：“澜儿，你回来了。”

 第十五章

    韩绮和斩情几乎是同时朝着孤月澜看了过去，孤月澜蹙眉看着那人，却没有开口。
    石灵止住了哭声，小声问道：“他在叫谁？”
    “澜儿？”石玉面露古怪，“是谁？总不会是在叫这面镜子吧？”石玉随口道。
    就在几个人还在猜测的时候，那人又开口了：“怎么不说话，快过来让爹看看。”
    石玉怔了怔，四下看了看，不知为何竟觉得那人的视线是向着他自己的，他迟疑了一下，指着自己不确定的问：“不会是在叫我吧？”
    韩绮沉默了一会儿，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没错是你。”
    石玉：“……”他不是什么阿澜啊！
    “还不快去。”韩绮催促他道。
    石玉僵硬的转过脖子，看了看那个原本应该是个死人的家伙，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做了一个噩梦，他认真打量着那个家伙，被韩绮这么一说，倒是真的觉得对方是在看自己了。在这种地方，发生了这种诡异的事情，石玉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透了，他要是去了，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若是不过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石玉愣了好久之后，终于小心地朝着那个人挪了过去。他一面挪一面瞪着那人的脸，然后那个人笑着让石玉坐下。
    乖乖地在石桌旁坐下，石玉正对着那个人，看起来有了几分忐忑。他向来胆子不小，但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还是头一回。他仔细盯着那人的动作，然后听那个人开口道：“渴了么，来喝些茶。”然后那个人抬手端起了桌上的茶壶开始倒茶。
    ——那桌上没有茶杯，那茶壶里面也没有茶水。
    韩绮在旁看着这一幕，忽的想起来之前桌上确实是有茶杯的，只是那茶杯被石玉顺手收走了。可是诡异的是，那个人就像是不知道茶杯已经被收走了一样，仍旧做出了倒茶的动作，最后还将茶壶一放，双手凭空像是端着茶杯一样送到了石玉的面前，然后他和和气气的笑道：“喝吧。”
    石玉：“……”喝个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石玉终于受不了了，转过头求助一般的看向身后众人。
    石灵这会儿已经看得惊呆了，石玉根本没法指望他。
    倒是韩绮走上了前来，石玉还没弄明白她的用意，便见她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两个人一同离开了那张桌子。
    “你做什么……”石玉说了一句，回头朝着桌旁那人看过去，却见他还对着桌子空无一人的那头笑着，然后伸出右手，像是拿回了那茶杯。他接着对着空气说笑道：“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一个人跟我生闷气想跑出赤霄城去，结果在外面林子里迷了路，转了好久才找回来。”
    那人低笑一声，却不看那头了，而是垂目似是感慨地道：“那时候的你也是现在这样，淋着雨一身狼狈，哭得怎么劝都停不下来。”
    语声顿住了，那个人像是在侧耳听着什么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现在没哭，你现在表情比哭还难看。”他站了起来，轻声叹道：“你已经是神了，你有这世上所有人都畏惧的力量，澜儿，你不该是现在这样。”
    韩绮等人站在不远处，听着那人说话，看着这一场只有一个人的对话，静默无言。
    石玉皱着眉，这时候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他看不见我们，他在跟另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只是方才那人恰好朝向了他的方向，所以他才会弄错而已。
    “他是樾白。”到了这个时候，镜中的孤月澜终于低声开了口。
    韩绮一直在等孤月澜说话，这里发生的事情唯有孤月澜可以解释清楚。
    不远处那个人还在说着话，孤月澜隔着镜子远远看着他，一瞬也不愿移开目光。他隔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那是一个地缚灵一样的存在，应该是樾白把他留在这里的。”
    “什么意思？”韩绮不明白。
    斩情却懂了，它别有深意的看了孤月澜一眼，转而替他解释道：“这应该是樾白自己将自己魂魄的一部分留在了这里，让他守着赤霄城，他看不见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说话，应该是……”
    孤月澜道：“他应该是活在某一段回忆里，或者是梦里，他一直在不停的重复这段回忆，所以他看不见我们。”
    听到这里，众人似乎也明白了过来，韩绮再次回头看那人，他正捧着一本书，却没有认真读，只是淡淡笑着，一面笑一面冲着身旁道：“你娘上次还说让你早些回来，她好好好瞧瞧你瘦了没，你还不快去。”他这话刚说完，却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道：“还有你大哥，他也是今早刚回来，你们兄弟二人应该也许久没见面了吧？”
    说完这话，那人便不再开口了，只是盯着某处方向，过了许久，那双黑眸中仍有笑意。
    “这应该是一段很美的回忆。”韩绮低声道。
    所以樾白才会分出了自身魂魄的一部分，让他一直一直的待在这段回忆里不愿意醒过来。
    韩绮低头去看孤月澜，孤月澜双眸有些发红，他手轻轻放在镜子前，像是想触碰那人。只是片刻之后，他又收回了手，低声道：“我们走吧，将这里还给他，好不好？”
    这声话语带着小小的哀求，韩绮心里一叹，对石家兄妹道：“该走了。”
    石灵连忙点头，小跑着到了韩绮身后，石玉却是不大乐意：“我们这就走了？这一趟下来我还没找到一件像样的东西，怎么能这样就回去了？”
    眼见着石玉回转身便打算接着去其他地方找，韩绮不愿让他再回去扰乱这个地方，便将心一横道：“你不是要找岐阳剑么？”
    “怎么？”石玉挑眉道，“你要给我？”
    韩绮反手取下了身后背着的那个布包，冷声道：“这就是岐阳剑，你跟我出去，这剑抢不抢得到但凭你的本事。”
    先前韩绮百般不肯，这会儿却又突然说出这种话了，石玉反倒是不相信了，“你怎么说它是岐阳剑，你若是拿一把普通的剑骗我呢？”
    韩绮：“你要如何？”
    “将布包解开。”
    韩绮解开了布包。
    石玉盯着那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剑看了许久，皱眉道：“这玩意儿是岐阳剑？它上面写了它是岐阳剑？”石玉接着道：“将它□□看看。”
    韩绮默然不语，仍是照着石玉的话将剑给拔了出来。
    锈迹斑斑的剑身上面刻了两个小字，岐阳。
    石玉：“……”
    韩绮：“……”居然真是岐阳剑。
    还没等石玉开口，韩绮便一把将剑收了回去，重新用那布包好，“要夺剑，出去再说。”
    石玉看了旁边一眼，之前那人还在一个人可劲的聊着，屋子外面是一片断壁残桓，看起来要在这里动手，必然是一打就能震塌好几面墙。他权衡片刻，终是道：“好，我带你们出去。”
    原来先前他们弄出了那么大动静，是因为在地面上用符咒炸了一道口子，只不过力道没有掌握好，顺手将旁边的地面也炸裂了不少，这才让韩绮也跟着掉了下来。石家兄妹带着韩绮和斩情，很快便找回到了他们下来的那个洞口，洞口处还有一根树藤，他们之前就是顺着这根树藤下来的。
    石家兄妹自然是不答应让韩绮先上去的，石玉上下看了一眼，才对韩绮道：“这东西不好爬，你若是上不来，不如等我跟阿灵先上去，然后你将树藤捆在身上，我们再拉你上来。”
    韩绮摇头表示不需要，只叫他们先上去。而等到石家兄妹气喘吁吁的上去了，韩绮才拽住树藤，轻巧万分的爬了上去。
    她天生力气大，当初进入南华派之前她没学过什么术法，也没有什么灵力，在南华派比试的时候，砸飞了那么多人全靠这一身力气。
    而一旦离开了地底赤霄城，真正的争夺便开始了。
    就在韩绮上来的一刹那，石家兄妹便已经有了动作。两人似乎早就商量好了一般，一人一处合攻向韩绮，韩绮眉头微皱，趁着避开这攻击的空隙，将手中一物朝着石灵扔了过去。
    ——韩绮扔出去的是一只鸡，准确的说是一只灵兽。
    斩情虽然很不满自己被这么粗暴的扔了出来，但仍是扑打着翅膀一头撞倒了石灵，它一脚踩在石灵身上，声音霎时冷了下来：“我早说过，你们要动她还得先过我这关。”
    就在说话这会儿，它已经有了动作，只见它双翅一展，身影已经迅猛的朝着石灵飞射而去，一嘴巴啄在了石灵的胳膊上。
    石灵霎时疼出了泪花来，咬牙道：“果真不愧是灵兽。”
    然后一人一□□手开来。
    那边打得火热，这边的石玉却是没有妄动，只是一步步缓缓地朝着韩绮逼近。韩绮手里握着那柄剑，未曾后退半步，她戒备的看着石玉，准备迎接随时到来的攻击。
    石玉的攻击来得比韩绮所预想的还要快，只听镜子里面孤月澜喊了一声：“小心！”石玉的一掌便已经到了眼前了。韩绮本已经全神贯注去应付石玉，却没想到石玉仍是比她所想的还要强上不少，她甚至都没有办法看清对方的动作，便只能够靠着自身本能去躲闪。
    若是还有灵力在，她大可放心的与对方交手，她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狼狈，只是如今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再这样交手，她必输无疑。
    韩绮还在想着，那边石玉又是一掌落下，韩绮闪避不暇，慌忙之间只能以手中的岐阳剑生生挡了对方一掌！
    “噗！”一掌对接之后，竟是石玉浑身一震，捂住胸口，一口血吐了出来。
    韩绮一怔，这才发觉自己手中的岐阳剑正嗡嗡作响，竟是散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剑气！
    铺天盖地的剑气肃杀了整个荒原，韩绮握着剑，却觉得那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自己竟是险些握不住它。而也就在韩绮惊诧之时，石玉竟是不怕死的又一掌打了过来，韩绮像方才一般以剑身去挡，却没料到石玉竟是虚晃一招，闪电般探出了左手，将韩绮手中的岐阳剑挑飞了出来！
    韩绮纵身要去接剑，对面的石玉也不甘示弱，身形竟是比韩绮还要快上了几分，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岐阳剑所落的方向而去。
    只是叫人没想到的是，岐阳剑所落之处，竟站着一个人，一个样貌秀气的青年。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或许他原本一直就在那里。
    岐阳剑在空中飞了一圈，正好落在了那个人的面前。那人就这么抬起手，轻轻巧巧的接住了落下来的岐阳剑，然后冲着韩绮和石玉眨眼笑了笑，眼睛霎时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的形状。
    百般努力眼看就要到手的剑给个路过的人接到了，石玉快要吐血的心都有了，实在是笑不出来。
    而韩绮盯着那人，却从他的身上看出了几分眼熟来：“是你？”

 第十六章

    接住了岐阳剑的人，正是那日在真武阁当中，将神武镜交到韩绮手上的青年。
    不知为何韩绮对那个人的印象很深，后来她也去真武阁找过，可是却未曾发现那人的踪迹，甚至她还发现那人或许根本就不是南华派的人，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再遇上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韩绮问到。
    那人有些诧异的瞧了韩绮一眼，看来心情不错：“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韩绮没理会他的问题，只道：“你到底是谁？”
    “我叫青璇。”那人说了自己的名字，却不说来历，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反手将那柄岐阳剑收在了腰间，语声轻快的道：“岐阳剑我就带走了。”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岐阳剑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一样。
    韩绮本以为没有比石玉更不讲理的人了，到现在才发现世界之大，仍是无奇不有的。
    眼见青璇转身就要走，石玉一把拦在了他的面前，声音也沉了下来：“将剑还给我。”
    “剑又不是你的，为什么要还你。”青璇问。
    石玉怔了一下，“那也不是你的。”
    青璇好似不愿再纠缠这个问题，他笑了一声，忽的扬手朝着石玉扔出了一样东西。石玉以为对方仍的是暗器，眼见着便要躲开，但却忽的发觉了不对劲，这才接住了青璇扔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串碧色的珠子，被石玉这样捏在手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石玉拿到之后认真盯着这串珠子看了许久，变色终于有了变化：“这是我师父的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你师父要我告诉你，赶紧回去。”青璇道。
    石玉神色古怪的盯着青璇，似乎在判断他这话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青璇也不管对方相不相信自己的话，只径自又转头对韩绮也道：“我想你应该也需要回南华派看一下。”
    韩绮觉得青璇说的话有些古怪，“什么意思？”
    青璇看起来有些为难，“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你最好自己回去看看。”最后瞥了一眼韩绮手里面拿着的镜子，与镜中的孤月澜对视了一眼。不管是孤月澜还是青璇，两人眼神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我话便说到这里，你们自己保重。”青璇收回视线，也不待韩绮等人再作回应，人便忽的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一张黄色的符纸在空中飘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他先前所站的那块地面上。
    韩绮捡起符纸看了一眼，确定了那是一张风行符，而且符上的字迹十分熟悉，应该是出自南华派的。只是韩绮知晓那人绝非南华派的人，他手中能有这符纸，恐怕还是不知从哪里偷来的。
    风行符一旦发动，谁也不知道他那张符的目的地是哪里，想要抓人便几乎是不可能了。韩绮与石玉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静默了下来。先前他们是为了岐阳剑才打起来的，现在岐阳剑不见了，两个人都觉得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只不过石玉仍旧看着手里的那串珠子，显得心事重重，没过片刻他就叫回了跟斩情打得难分难解的石灵，对韩绮道：“我还有要事，便先离开了。”
    韩绮不得不在心中暗自惊讶了一把石玉的变脸功夫，他刚才还冷着脸要夺剑，这会儿走的时候竟然还能够彬彬有礼的跟她打个招呼。而看到石家兄妹匆匆离去，韩绮这才回头去找到了斩情。斩情满身漂亮的羽毛这会儿已经变得乱七八糟了，韩绮见了它的模样便道：“你竟留手了。”
    斩情瞪了韩绮一眼：“打个小姑娘还要认真不成。”他抖了抖身上的毛，让它看起来顺一些，这才道：“剑被人抢走了？那个人到底是谁，你见过他？”
    “在南华派见过一次，可他不是南华派的人。”韩绮答了斩情的问题，这才对镜中的孤月澜道，“抱歉，没能护好你爹的剑。”
    孤月澜连忙摇摇头：“只要你没受伤就行了，剑不在了也没关系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韩绮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来，便问：“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知道，可是我觉得他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孤月澜微微蹙眉，歪着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一时却没想起来，“明明没见过，却好像是认识他一样。”
    韩绮没料到竟连孤月澜也这样说，如此一来那人的身份就更加神秘了。只是现在他们一时也弄不清楚那人的身份，若是再接着想也想不出个结果来，不如先回去看看到底那人先前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应该回南华派看看？
    韩绮将先前青璇的话告诉了斩情，斩情听罢也同意了韩绮的说法，然后他们一道往回走去，两个多时辰之后，他们便离开赤霄城上的那处荒原，回到了崇云岭当中。
    离开赤霄城之后，他们才终于能够使用风行符，只是韩绮刚一拿出符咒，神色便复杂了起来。她想起来刚才那个叫青璇的人便是在那荒原上直接使用了符咒，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韩绮？”见韩绮没有动静，孤月澜不禁唤了一声。
    韩绮问到：“我听师父说赤霄城里是不能使用风行符的，你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人能够在里面自由行动而不受到这个约束？”
    孤月澜听罢明白了韩绮的意思，只是他眼中也多出了几分疑惑来，他道：“只有赤霄城的人能够来去自如，或者……他手里的符咒能够无视这里的阵法。”
    不管到底是哪个原因，那人应该都和赤霄城有着某种关系。
    韩绮压下心中的疑惑，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将符咒催动，人消失在了崇云岭满是雾气的山林之间。
    。
    韩绮再出现是在南华派后山的山门处，只不过韩绮刚一落地，便发现了南华派与之前她离开的时候有了些许不同，整个南华派里面弥漫着如同崇云岭中一般的瘴气，若不是看到了不远处的辟风楼，韩绮还以为自己现在还身在崇云岭里面。
    看起来那个叫青璇的人没有骗她，南华派果然是出了事。
    “这是怎么了？”斩情疑惑的往四下看。
    韩绮正要开口，忽地听见不远处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几名玄真剑宗的弟子自一旁冲了过来，朝着她大声道：“小心！”
    就在对方话音传来的同时，一道黑影自天上落了下来，以极快的速度蹿向了韩绮，韩绮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见另一道白色的身影也跟着落了下来，然后一剑朝着先前那黑影斩去，那团黑影中霎时传出了一阵尖啸，韩绮这才看清楚，那黑影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妖，这会儿已经被一剑斩成了两半，叫了两声就变成烟雾消失了。
    那白影是一名穿着玄真宗白色弟子服的青年，韩绮对这人是有印象的，他的名字叫做金廉，是玄真宗宗主纪文康的三弟子。
    金廉神色冷肃的收回了执剑的手，将剑收入鞘中，这才回身对韩绮道：“你没事吧？”他似乎一直未曾注意到自己身后站的是谁，一直到这会儿看见了韩绮之后，才恍然一怔，垂目道：“韩绮师姐。”
    南华派三个宗门弟子之间一直都是以师兄弟相称，是以韩绮年纪虽比金廉小，但入门时间却要更长，所以才会有这称呼。
    韩绮点了点头，这会儿其他几名玄真宗弟子也到了近前，看清楚了韩绮之后，那其中一名弟子才道：“玄灵宗的韩绮？前几天不是走了吗，我还以为你不能修炼，已经自行下山了。”
    “是啊，这怎么又回来了？”
    几名弟子在那边说笑着，也不管韩绮的神色，韩绮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孤月澜在镜子里面先听不过去了，便道：“你们……”
    孤月澜一句话没能说出库，便听金廉先道：“住口。”他不过这么冷冷说了一句，几名玄真宗的弟子就立即乖乖闭了嘴，看得孤月澜也是微微一怔。
    “三师姐！”就在这会儿，又是一个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到了韩绮的面前，正是玄灵宗刚入门的小师弟微生悦。
    见微生悦来了，韩绮才问到：“南华派发生了什么事？”
    微生悦喘了几口气才道：“玄真宗的地牢坏了，说是因为离恨破坏的，现在离恨不见了，好多妖怪也跟着跑了出来，所有人都在忙着抓妖怪呢。”
    “离恨走了？”旁边斩情听到这里，也冷静不起来了。
    微生悦连连点头，“我现在也在跟着金镰师兄抓妖怪，三师姐你现在……你赶紧去辟风楼避一下吧，师父现在应该还在那里，等会儿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我知道了。”韩绮点头道，“你先去忙吧。”韩绮知道顾雅说过，赤华是在离恨的身上设下了封印才将她关进地牢的，那封印没那么容易被破，离恨会有机会逃走，定是有心人故意将她给放出来的，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听韩绮这么说了，微生悦连忙点头，“嗯，那我们先去抓妖怪了。”
    那边金廉也道：“我们先离开了，韩绮师姐，你现在身上没有灵力护体，自己去辟风楼要当心些，路上有很多小妖怪。”
    金廉这话说得十分凑巧，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正好又是一只像是失了方向的小妖怪没头没脑的朝着这个方向冲过来。金廉眉眼一凛，右手闪电般再次拔出箭来，剑锋挽出了一朵漂亮的剑花：“当心！”
    只不过在他完成这番动作之前，韩绮已经先伸出了手。
    一把捏住那妖怪的脖子，韩绮抡起胳膊，直接将那只妖怪砸了出去，真好砸在不远处的地板上，那妖怪挣扎了两下就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
    “没事，放心。”韩绮自怀中掏出一张白色的手绢，擦了擦手平静道。
    众弟子：“……”有些怪物不管有没有灵力都还是怪物，微生悦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担心实在是有些太过多余了。
    告别众人之后，韩绮不多时便到了辟风楼当中，往日清净的辟风楼里面，这会儿多了不少人，粗略一看下来几乎都是玄真宗和玄通宗的受伤弟子，韩绮接着往里走去，这才看到了正在以术法替人疗伤的顾雅。
    韩绮便打算往顾雅所在之处而去，不过才刚走了几步，便见顾雅身形一晃，竟是支撑不住往旁边倒了下去。

 第十七章

    韩绮眼见顾雅倒下，连忙上前扶住了他，顾雅似乎是一瞬间失去了意识，韩绮将他扶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蹙眉揉了揉额角，轻轻摇头道：“我没事。”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惨白，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说完这话，顾雅便俯身接着替面前的一名玄真剑宗弟子治伤了，他不肯休息，韩绮也没有办法让他去休息，便只得一言不发的跟在他的身后看他的动作。韩绮一直等了许久，一直有受伤的弟子被送过来，顾雅一直在替人治伤，几乎未曾歇过。
    累成这个样子，也难怪会差点晕倒。
    韩绮看着眼前的光景，实在是想不到不过离开几天的工夫，南华派竟然会出了这样的事情。整个门派几乎所有人都忙得晕头转向，受伤的弟子一批又一批，也不知道这一次跑出去的妖怪究竟要多久才能够给全部抓回来。
    过了好一阵子，来的受伤弟子终于少了，顾雅这才有空回头看韩绮，他轻咳一声，对韩绮露出了个无奈的笑容，低声道：“你回来了。”
    “嗯。”韩绮应了一声，等着顾雅的下一句话，顾雅果然又道，“你跟我来。”
    顾雅转身回屋内，韩绮抱着镜子，身后还跟了一只斩情，一行人进了顾雅的屋子。顾雅进屋之后便合上了房门，然后回头对韩绮道：“南华派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韩绮点头：“我已经听微生悦说过了，可是他没告诉我你受伤了。”
    顾雅挑眉：“什么受伤？”
    韩绮指了指他胸腹处：“血都渗出来了。”
    顾雅：“……”被韩绮这么一揭穿，顾雅干脆也不装了，整个人泄了气一样的撑着桌子坐了下来，气息霎时也弱了许多：“我这些年的修炼果然还是敌不过那人。”
    顾雅“这些年的修炼”功底有多深，韩绮是非常清楚的。这个玄灵宗的宗主原本就不是个会打架的人，大抵十个他加起来都不会是玄真剑宗宗主的对手，所以顾雅打不过别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她接着问道：“你被谁打了？”
    “周曦。”顾雅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接着又解释道：“算起来这个人应该是你的师叔。”
    其实不用顾雅解释，韩绮早就听别人说过关于周曦的事情，这人是顾雅的师兄，也是上一任的玄灵宗宗主，原本是上一代玄灵宗弟子当中最受众人瞩目的人，符法高强，且剑术也不凡，甚至连玄真剑宗的弟子也不是其对手。但是这个人却在当上玄灵宗宗主之后犯了一次大错，至此被逐出了南华派，而玄灵宗宗主的位置也就交到了顾雅的手上。
    周曦所犯的大错，是他用自己放走了玄真宗地牢当中的一个妖怪，而那妖怪后来作乱天下，引起了极大的风波。
    周曦是知道怎么样从地牢放出妖怪的。
    韩绮皱眉：“是周曦放走了离恨和其他的妖怪？”
    “是。”顾雅捂着伤处苦笑，“我发现了他的行踪，可是没能阻止他。这会儿他不知去了哪里，但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快能够结束，周曦师兄过了这么多年才回来，必然有他回来的理由。”
    韩绮没说话，最重要的是，一个周曦就已经够让人难应付了，更何况还有个连赤华真人都难以胜过的离恨。
    就在二人谈话间，外面传来了拍门声，大师兄慕容嘉没待顾雅回话，就直接撞门进来了，他见了顾雅便一脸惊慌的道：“离恨……离恨好像在剑宗的武穆堂里面，赤华真人让我叫你过去，再次开阵将离恨给擒下来。”
    顾雅这会儿似乎又变成了个没事人，听慕容嘉这么说，很快便点头道：“我知道了。”他说着便跟着慕容嘉一道往外去，走到门口才回头对韩绮道：“韩绮。”
    韩绮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守着这里。”顾雅没有答应韩绮的请求，“现在你能保护他们，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这辟风楼里面的都是受伤的南华派弟子，确实都没有了战斗力，若是这会儿再出什么事，定然是没有办法应付的，韩绮心知顾雅说得没错，终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韩绮不像顾雅一样会医术，灵力没了也不能用什么治疗伤势的术法，呆在辟风楼里面也只能够帮那些受伤的人擦擦血递递水，也没有太多她能够帮得上忙的事情。将该做的都做了之后，韩绮便在辟风楼的角落当中坐下了。
    斩情这会儿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韩绮知道它反正不会有事，便也没有在意，而到了这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来镜子那边的孤月澜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韩绮拿起了镜子，只见孤月澜还在那头，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叫了他一声他才恍惚抬起了头来。
    “你怎么了？”韩绮问到。
    孤月澜摇摇头，似乎是在迟疑，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之前我们碰到的那个叫青璇的人，我好像有些想起来了。”
    韩绮：“你想起什么了？”
    孤月澜道：“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
    孤月澜便要开口，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韩绮神色一凛，拿着镜子重新站了起来，朝着外面看去。孤月澜面色微微一变，似乎也下了某种决心，不再说这件事情，只是改了口道：“好像是什么阵法。”
    孤月澜的判断非常准，确实是一种阵法，韩绮带着镜子到了辟风楼的门口，这才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辟风楼外面原本就是一处广场，那是玄灵宗弟子们学习符法的地方，但是这会儿走出辟风楼，韩绮竟什么也没看到。
    整个辟风楼就像是被孤立在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一眼望去竟是虚无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什么气息也感觉不到。
    韩绮知道定是有人来了，只是来的不知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她心中的疑惑很快就消失了，因为片刻之后，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辟风楼的大门之外。
    那是一个全身罩在红袍之中的男子，四十来岁，看起来枯瘦如柴，连脸颊都凹陷了下来，乍一看去不像活人，倒像是一把骷髅。那人就这么拦在整个辟风楼的大门前，一身红衣袍袖飞舞，带着些睥睨之色。
    “顾雅，你没想到我会再回来吧。”那人阴恻恻笑了两声，开口便叫了顾雅的名字。
    后方的几名玄真剑宗弟子拄着剑拖着重伤的身体走了出来，与韩绮一同跟那人对峙着。韩绮猜那人应该便是她那传说中的周曦师叔了，她很快摇头道：“顾雅不在。”
    周曦瞥了韩绮一眼：“我早知道顾雅在这里，费了这么大工夫便是要将他困在这里，他若是躲着不敢出来，我便杀了他宝贝的弟子们，看他能够等得了多久。”
    韩绮：“……”她难得的好心解释道，“他真的不在，刚才赤华真人将他叫去武穆堂对付离恨了。”
    周曦：“……”他看起来有些愤怒，韩绮现在相信他为了困住整个辟风楼确实花了许多工夫了。
    “那便从他的弟子下手好了。”周曦目中闪过一丝狠色，也不知道顾雅与周曦之间究竟有些什么恩怨，对方竟是将他怨恨至此。韩绮还未开口，周曦便已经扬手一掌朝着众人而来，紧接着一张符咒落了下来。
    韩绮认得那符咒，顾雅教过她许多次，那是一个召火的符咒，冬天的时候顾雅会用它来烤火取暖。
    然而这这会儿周曦用出这招来，韩绮才发觉顾雅与周曦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顾雅那团火只是个暖炉，但周曦的这团火却是个缩小的太阳，带着炽烈的光热直接就朝着众人袭来！韩绮心知自己现在无法硬接，只能纵步后退，连退了好几步才堪堪避开，只是另一些受了伤的弟子便没那么幸运了，有几名弟子被火球所击中，身上已是燃起了火苗，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被这火焰肆虐遍身，化作了一缕灰飞。
    韩绮神色一肃，没料到周曦竟是如此狠辣。
    只是面对这般境况，她却毫无办法。韩绮冷着脸，看着周曦如同看蝼蚁一般的看着众人，然后一步步朝着辟风楼逼近。
    顾雅离开之时，是将辟风楼和楼中的众弟子都交到她手上的，韩绮知道，她绝没有避开的理由。
    韩绮将手中的神武镜放下，不管有没有机会，也打算同周曦一搏，反正到了这个时候，就算逃也根本逃不掉。
    然而她刚有动作，便听孤月澜道：“韩绮。”
    韩绮回头看孤月澜，孤月澜连忙道：“你还记得那本书吗？”
    韩绮一怔，自怀中拿出了那本被黄纸包着的书，那是孤月澜写给她的，说是能够帮助她恢复灵力，只是她这会儿还没有来得及去修炼那书中所说的方法。
    孤月澜看到那本书，当即点头道：“我怕你有危险，所以后面那几页的符咒被我的法力加持过，那些符咒，是可以由你直接催动的，不需要任何灵力。”
    韩绮身形一顿，凝目看着孤月澜，没想到孤月澜竟是想过这么多。只是这会儿她来不及说别的，只能点头道：“谢谢。”她说完这话，立即便带着那本混沌书冲入了战团，正好拦在几名南华派弟子和周曦的面前。
    周曦又是一张符咒扔出，那令人恐惧的火球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几名弟子退了半步，只是韩绮却未曾后退，反而往前了一步。
    一名弟子忍不住大声道：“韩绮师姐，小心！”
    韩绮确实很小心，也还有些担心，她拿到这本书也不过就这么一会儿，连书上的符咒都没能好好去看，更不知道要怎么催动这书上的符咒，她只能将那书对着周曦翻开其中一页符咒，随口喊了一声道：“去！”
    到底“去”个什么韩绮也不知道，不过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喊这么一下。
    然而叫人没料到的事情就随着这一声喊话而发生了。
    周曦的火球朝着韩绮而来，燎原之势让韩绮身后的辟风楼众人都忍不住惊叫了出来。韩绮强忍着闪身后退的想法，知道自己这一退不知又会死上多少人。火球的强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火浪迎面而来，几乎要让韩绮拿不住那本书。
    然而就在火球将要接触韩绮的刹那，那本混沌书忽的发出了蓝色的光芒。
    那光芒原本只是小小的一点，像是天空上那颗亘古不变的苍星，只是一瞬之间，那光芒便在韩绮的手中扩大开来，从一星一点，变作了星海万丈，扩散于整个天地之间，有如天地初开的那一瞬光亮。
    在那光芒之中，一道蓝色的无形盾墙出现在了韩绮面前，那团看似威势无匹的火球就这么撞在了蓝色的盾墙之上。火球接触了盾墙，竟像是撞入了一团水中一般，火势逐渐变小，最后竟消弭于无形。
    周曦一怔，众人也是一怔，就连韩绮也没有料到，孤月澜为她所写的书竟是有这样的作用。
    既是如此，那么应该还有一些别的符咒能够使用。
    韩绮目色一凛，接着翻开下一页来，趁着周曦还没反应过来，大声道：“去！”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就连韩绮也不知道这一页的符咒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反正都是孤月澜给她留下来的，总有用就对了。
    方才韩绮轻松的使出一招盾墙，便将周曦的火球给抵消了，周曦脸色铁青，自是知道韩绮这本书应是个了不得的神器，他也不敢大意，当即手中几张符咒扔出，形成了一张密不可风的盾网。
    韩绮喊声一落，那本书果然又发出了蓝光来，蓝光过处竟是连整个辟风楼周围的空气也莫名的变得澄净了起来。
    然后随着那些蓝光扩散开来，辟风楼的地面的沙土忽的动了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周曦冷哼一声，当即腾空而起，朝着地面也落下了几道符咒。
    便在此时，那沙土之中，果然钻出了许多东西来。
    成千上万的绿芽自土地里面钻了出来，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以极快的速度生长了开来，然后它们盘桓成藤，吐出翠色嫩芽，结苞开花，不过片刻之间，整个辟风楼就变成了一片蓝色的花海。
    周曦：“……”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戒备神色显得有些傻。
    辟风楼众人怔怔看着韩绮，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韩绮只能无言的看了镜子里的孤月澜一眼。
    孤月澜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时候还不忘解释道：“这就是芙叶花，可以做芙叶糕的那个。”
    韩绮：“……”

 第十八章

    “够了。”周曦拧眉，不想让韩绮再继续使用那本书，便又是一招落下，只是韩绮的动作比周曦所想象的还要快，她将书翻回前面一页，便又是一面蓝色的光盾挡住了周曦的招式。周曦手中符咒不断，韩绮动作也未停，一下子只见得四周火光和蓝光乱闪，那些火光却都被吸入了盾墙之中。
    一轮下来，纵然是周曦也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了，他实在不明白现在的玄灵宗怎么会培养出个这个样子的怪物来。
    “既然如此，也休怪我不留手了。”周曦冷哼一声，将手探入袖中，似乎要拿出什么东西来。
    韩绮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手已经紧紧拽住了手中的书页。
    只是周曦的这一招，并没有出手，因为就在这时候，天际突然像是被破开了一道曙光一般，几道白色身影便自那处出现，落到了周曦和众人的中间。
    来的人是南华派的几位师叔，其中还包括了赤华真人和顾雅等人，顾雅脸色依旧苍白若纸，由其中一名师叔扶着，看起来似乎没有韩绮所想的那么严重。看到几位师叔出现在这里，韩绮猜想武穆堂的战斗应该也是胜了，当即便也安心了几分。
    “周曦师弟，收手吧。”赤华一人当先走了出来，对着周曦道。
    周曦轻笑一声，似乎是想到了过往之事，他扭头又看了顾雅一眼，当即便道：“你中了离恨的恨心咒？”
    顾雅本是一直垂着眸子，到了现在才抬眼勉力笑道：“不巧中了。”
    韩绮听到这里，亦是皱眉，她没有听说过什么恨心咒，也不知道中了那东西会有什么后果，便只能安静的听下去。
    只听周曦又是一笑，声音也痛快了几分：“好啊，好啊，一同下地狱好了。”他在说着这话的时候，就已经将手探入了袖中，等到这句话说完，他的手便已经挥了出来。
    一道紫色的符咒朝着天际飞射而去，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之中，一道巨雷猛然劈落而下！那道雷携着无匹的力量，落在了众人的面前，不过一瞬之间，那处的地面便尽成焦土！先前开出的芙叶花也随着这道雷纷纷零落。
    狂风卷起了无数花瓣，在一片闷响中，又是一道雷落了下来，这次是朝着韩绮与她身后的南华仙派众人。韩绮眸光闪烁，心知自己不能退，便再次翻开了书页去挡，只是这一次那蓝色的盾墙竟也无法完全抵挡这道惊天巨雷，一声重响之后，韩绮朝着后方连退数步才终于稳住身形，只是这一番交手，她的唇角也渗出了点点鲜血。
    “韩绮快躲！”镜中传来了孤月澜的声音，“那是紫云雷，那些符咒是挡不住它的！”
    听到孤月澜的声音，前方又是一道闷雷落下，韩绮一面后撤，一面身手敏捷的抓住几个险些受到波及的人往旁边一扔，这才问到：“紫云雷？”
    “对，那是紫云阵，我的符咒抵挡不了这个阵法，因为写紫云阵的人符法比我还要精通。”孤月澜目色复杂的盯着那些依旧在不停下落的紫雷。
    天际又变成了一片乌云滚滚，好似有大雨要倾盆而下，韩绮在心中过了一遍孤月澜的话，这才问到：“这阵法不是周曦写的？”
    “不是，他写不出这种符来。”孤月澜低声道，“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能够写出那样的符法来。”
    韩绮问：“是谁？”
    “我爹。”
    上古六神之一，樾白。
    再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韩绮不禁一怔，孤月澜的这个回答让她心中又多了许多的疑惑，只是这些都来不及去想，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另一个问题：“这些雷能不能停下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劈完？”已经有许多受伤弟子撑不住，在雷下灰飞烟灭，然而这些雷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孤月澜听到韩绮的问题，却是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韩绮又问。
    这时候不远处的人群当中，顾雅离开了别人的扶持，一个人走了出来。韩绮看到了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竟是突地一跳。
    似乎是感受到了韩绮的视线，顾雅转过头对着韩绮淡淡地笑了。然后他抬起手，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就这么在虚空中画了起来。
    顾雅这人平日里很懒，说话做事也都很温吞，像是个永远都没有脾气的人，符法也说不上有多好。韩绮等弟子一直觉得，他能够当上玄灵宗的宗主，一定是因为玄灵宗里上一辈的弟子都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他一个了，实在没人了才让他当上的。
    但这时候，他看起来却和平时有些不同了。
    韩绮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顾雅画着她完全看不懂的符咒，他的面前仿佛有了一张无形的符纸，他的血渐渐凝成了一串神秘的字，那些字神圣而冷肃，渐渐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来，刹那间充斥了整个辟风楼。
    就在光芒大作之际，韩绮又听到了孤月澜的声音：“紫云阵一旦开启，便无法停下，它会毁灭阵法当中的一切，直至虚无，除非有人能够以极为深厚的法力镇压它。”
    孤月澜接着道：“这里没有人能够做到。”
    “顾雅他……”韩绮回头，似是有些恍惚的看着孤月澜。
    这是孤月澜第一次从韩绮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他微微一怔，接着才道：“可是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有人肯燃尽自己的性命，激发出自身所有法力来将其镇压。”说到这里，孤月澜仍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你师父，他为什么会知道镇压紫云阵的术法？”
    “你是说师父他燃尽了自己的性命来镇压紫云阵？”韩绮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不安从何而来。
    孤月澜无言的点了点头。
    那边顾雅还在一笔一划的写着，那道符咒所发出的金色光芒渐渐变得越来越亮，最后成了炽烈的白光，顾雅站在光里，好似要羽化而去。先前在紫云雷之下，整个辟风楼变得好似修罗地狱，但现在白光乍现，四周霎时又变得宁和起来。
    紫雷不再落下，原本随着狂风而舞的芙叶花花瓣也飘飘洒洒落了下来，而在白光的中心处，顾雅缓缓垂下了手。
    他的符咒完成了。
    他最后朝着韩绮与孤月澜看过来，有些得意的眨了眨眼睛，眼里还带着些笑意。
    韩绮知道他的意思，玄灵宗的弟子们没事的时候总拿他这个宗主开说，说他符法本就学得不好，来教他们也是误人子弟。他虽是韩绮的师父，但是韩绮的一身本事也都是自己学来的，韩绮也从未觉得这位师父有多么了不起过。
    顾雅最后应当是想说，他也不弱的，能够写出谁都写不出来的符咒。
    韩绮僵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回应他这一笑，便见白光落下，随着那些光芒消散，顾雅也不见了踪影。
    他原本所站的地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唯有那符咒还未完全散去，金芒点点零落。
    而在另一方，使用出那紫云阵的周曦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日，周曦自地牢放出离恨与众妖，南华派大乱，玄灵宗宗主顾雅为救众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这一切都是在韩绮的眼前发生的，然而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玄灵宗的其他弟子都还在忙着收拾那些跑出来的小妖怪。
    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玄灵宗其他弟子的反应几乎都是不敢相信。
    “三师姐，你说师父他……”微生悦眼眶微红，他虽来得最晚，但也受了顾雅许多照顾，听闻此消息第一个便喊了出来。
    慕容嘉也颤声道：“师父那样子，哪能牺牲自己救人呢，别人救他还差不多……”
    “是啊，三师姐你是在骗我们吧？”灵簌脸色苍白的道。
    韩绮沉着脸没有开口。
    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他们知道韩绮是从来不开玩笑的。
    “他们说玄灵宗不可没有宗主，而我们如今也难当大任，所以从明日起，会有另一位师叔来玄灵宗，成为新的宗主，我们便跟着那位师叔修行。”韩绮冷静的将赤华真人的交代告诉众人，接着才又道：“灵簌，你带着微生悦去收拾一下师父的遗物，整理两件师父平时穿的衣服出来，就给他立个衣冠冢。”
    灵簌微微一颤，她先前都没有什么反应，只顾着着急了，这会儿听到“遗物”两个字，似乎才终于反应过来，泪水当即自颊边滑落了下来：“……好。”
    灵簌失魂似的转过身去，微生悦却并没有跟在灵簌的身后走，只是瞪大眼睛看着韩绮，大声道：“三师姐你为什么能这么冷静？”
    韩绮动作一顿，朝着微生悦看去，只是视线有些迟滞。
    微生悦眼中也含上了泪：“师父死了，是那个周曦害死了他！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吗？不想报仇吗？！”
    “住口。”韩绮冷声打断了微生悦的话，她沉默片刻，微生悦不悦的看着她。她这才道：“听我说的，先去收拾东西，报仇的事情，几位师叔有安排。”
    说完这些话，韩绮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辟风楼。
    辟风楼的外面还留着混沌书催动符法留下来的芙叶花，韩绮穿过那些花丛，一个人往自己房间而去，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神武镜就在屋中摆着，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镜中的孤月澜便抬眼看了过来。
    “韩绮，你哭了？”孤月澜讶然看着韩绮。
    韩绮双眸有些红，只是远远没有到要哭出来的程度，她这次没有理会孤月澜的话，只是埋着头坐到了神武镜前，默然无语。
    孤月澜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好几次口仍是没有说出来，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韩绮，目光小心翼翼地。
    等了也不知道有多久，韩绮突然开了口：“明天新的宗主要来了，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他。”
    孤月澜认真的听着韩绮的话，乖乖的没有插嘴。
    韩绮咬了唇，半晌又道：“我想不出没有顾雅的玄灵宗是什么样子。”她这话，已经带了哭腔。
    孤月澜从来没有看过韩绮哭，受了伤没了灵力也没哭，被人奚落也没哭，但现在她在孤月澜面前，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哭了出来。
    孤月澜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能小声的唤着韩绮的名字，眼眶不知为何也跟着红了起来。
    韩绮抬眸，便正好看见了孤月澜泫然欲泣的模样。
    韩绮：“……你哭什么？”
    孤月澜摇摇头，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就想陪着你。”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够默默陪着她。

 第十九章

    第二天，南华派罕见的下起了雨。
    韩绮等人抱着顾雅的一些遗物，在后山之中为他立了一座坟，那座坟就在斩情所住的洞穴不远处，斩情也在一旁，在一片沉默中，它道：“这家伙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和别的小孩儿不一样，机灵得紧，好像什么都不用旁人教就会了，别人都在学东西的时候，他就跑过来找我聊天。”
    “只不过他长大以后就没怎么来了，人也变了不少，脾气好了许多。”斩情轻叹一声，回头对韩绮道：“将他葬在这里也好，我闲得无事便能来找他聊聊了。”
    韩绮没有开口，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昨天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斩情悄悄跟着顾雅一道去了武穆堂，在与离恨那一战中，也是多亏有斩情出手才提前结束了战斗。韩绮将目光自那墓碑上收回来，低声道：“斩情，多谢你。”
    斩情诧异看了韩绮一眼：“离恨的事情是因我而起，我自然得去帮忙。”
    “师父他……”韩绮似乎仍有话要说，斩情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很快便道：“之前在武穆堂里面对付离恨的时候，顾雅就已经中了离恨的恨心咒，无法可解，到最后仍会衰竭致死。他既然站出来解了紫云阵，那便是说他自己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
    韩绮听到这里，终是闭了嘴。
    不管如何，都是这样的结果，她心中纵然有许多不甘，但真正到了事情发生，还是必须一概接受下来，不管她是否愿意。
    “该回去了。”韩绮对众人道，新的宗主应该也已经在辟风楼当中等着了。
    关于这个新的宗主，韩绮也并不了解，只知道这人似乎是赤华真人的师兄，平日里没有人听说过他，是因为他一直在闭关不问世事，这一次他肯出来当这个宗主，所有师叔都觉得非常惊讶，看来应当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听到韩绮的声音，慕容嘉第一个转过头来，长长吐了一口气，换上了笑容对韩绮应道：“走吧。”
    韩绮看着慕容嘉脸上的笑容，却宁愿他不要笑，因为他笑得实在是有点难看，更像是在哭。而随着慕容嘉这一声，微生悦和灵簌也都跟着回应了韩绮，他们的眼眶都很红，还有些肿，看来也不知哭了多久了，韩绮轻轻拍了拍灵簌的肩膀，四人这才告别了斩情，一道往山下走去。
    山风吹走了徘徊的雾，顾雅的坟前只余下一人。二师兄解海垂下双眸，轻轻低头，拜别了这位自小将他们带大的师父。
    。
    离开后山之后，众人便收拾心情往辟风楼而去。
    辟风楼的外面还留着那一战的痕迹，地上有着被雷劈过的焦印，还有繁茂生长着的芙叶花。经过那片芙叶花海的时候，微生悦不禁问道：“是谁在这里种了花？”
    韩绮还没开口，灵簌哽咽着道：“我听说师父跟那个周曦打的时候，最后化光消失，也许这花就是他最后留给我们的痕迹……”
    微生悦身形一顿，咬着唇看着面前的花海，目光里面满是感伤。
    韩绮：“……”在这种情况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东西是孤月澜要拿来做东西吃的。
    一群人于是就这样望着花海沉默了许久，最后慕容嘉摇摇头道：“该走了，那位师叔该等急了。”
    几人快步进了辟风楼当中，而楼中原本是顾雅坐的位置上面，这会儿已经坐了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淡色长袍，装扮十分随意，此时他正翘着脚侧坐在椅上，仰头认真看着辟风楼墙上一幅字画。
    那个人韩绮认识，而且见过了不止一次。
    “青璇？”纵然是韩绮，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看到这人，心中也是不解。
    那人正是韩绮曾经在真武阁当中遇到，将神武镜给她的人。后来他们又在赤霄城的荒原当中相遇，匆匆一面之后韩绮便回到了南华派，她没有料到自己还会在这里遇上他。
    青璇听到声音，回头对着韩绮一笑，笑里带着暖意。他翻身坐直了身子，打招呼道：“又见面了。”
    这话自然是对韩绮说的，韩绮认真盯着他，觉得自见面起，这个叫青璇的人身上就有许多谜团，而且每见一次就多一些，她根本就无法弄清楚他的身份和目的。
    就在韩绮沉默的时候，灵簌睁大眼睛问到：“你就是我们的新宗主？”
    青璇“嗯”了一声，挑眉道：“怎么，不像？”
    确实不像，不管怎么看都不像。
    “来的不是一位师叔吗？可是你看起来比我们就大几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师叔？”微生悦皱眉，不肯相信的道。
    青璇笑出了声来，轻轻揉了微生悦的脑袋：“你不知道修道之人，特别是我这样修为高的人，都驻颜有术么？”
    微生悦一惊，盯着青璇看了许久，终于动摇道：“你真的是……宗主？”
    这句话问出来，青璇的神色倏地变得冷肃了起来，与方才那副慵懒模样判若两人，就连韩绮也是不由得皱眉，难道这人真的就是新来的宗主，赤华真人的师兄？
    而看到青璇的神情，玄灵宗众人顿时也都认真了起来，毕恭毕敬的朝着青璇道：“宗主。”
    青璇还没开口，辟风楼门外又是一人匆匆走了进来，大声喝道：“宗你娘的主，你们宗主在这儿！”他手里本拄着拐杖，这会儿走得急了竟一面走一面将手里的拐杖给朝着青璇扔了出去。青璇眼见拐杖袭来，连忙往后一缩，那拐杖便“咚”的一声砸到了旁边微生悦的头上。
    微生悦：“……”怨念的看着青璇。
    青璇似乎没有注意到微生悦的目光，他捡起拐杖又扔回给了那匆匆进来的人：“这里交给你，我先出去了。”也没等别人发出不满的声音，他便一溜烟出了辟风楼。
    “……”玄灵宗众人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
    “咳。”后来这人轻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又看了回来。
    “我是你们的师叔唐昼，也是玄灵宗现在的宗主，顾雅不在了，今后便由我来教你们符法。”这人很快便将话说了个明白。众人看着这人，这次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身份。他穿着一件看起来很破旧的道袍，一头灰白的发也用一根木簪子簪着，全身上下到处都在告诉别人他就是个道士。
    只不过这种装扮已经许久没人穿过了，因为现在许多江湖骗子就是这么穿的。
    玄灵宗众人沉默片刻，再一次拜见了宗主。拜完之后微生悦才忍不住问道：“唐昼师叔，刚才那个冒充你的人是谁？”
    唐昼瞥了辟风楼外面一眼，青璇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他哼了一声道：“那小子是我在路上捡到的，你们就当他是你们师弟吧。”
    韩绮看了微生悦一眼，觉得南华派的师叔们似乎都有随便捡人回来的习惯。
    唐昼当然不知道微生悦也是被赤华捡回来的，他只是瞥了众人一眼，这便让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了，等第二天一早再来辟风楼外面的广场修行。
    不过那天之后，韩绮便没有再见到青璇，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不过韩绮也没有心思去太过关注青璇，因为她很快便开始跟唐昼学起了符法。
    比之从前的顾雅，唐昼显得要不负责任许多。几天下来，众人便摸清楚了这位师叔的性子。他的修为很高，至于究竟有多高，别人也看不出来。他教众人符咒的时候也很随意，和顾雅的耐心教授不同，唐昼只会将要讲的符咒给画下来，让其他人照着写，写不出来他也不会管，他只是坐在一旁喝酒。
    几天的时间，他就已经喝光了玄灵宗地窖里面的所有酒。唐昼喝完了酒性子就更古怪了起来，让每个人抄符咒一千遍，不抄完便不能走。于是众人商议之下，决定让二师兄解海下山去买些酒回来安抚唐昼的情绪。
    解海：“……”到了这种时候总有人能够想起他来。
    送走了解海之后，众人才松了一口，各自回各自的住处，准备迎接明天的修行，接着应付唐昼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
    韩绮刚一回到屋子，就听见了孤月澜的声音：“你回来了！”
    “嗯。”韩绮点了点头，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简短的告诉了孤月澜。她这段日子都没有将神武镜带在身上，修行符咒要应付一个唐昼已经很是不便，要再应付一个满脑子都是为什么的孤月澜就更麻烦了。
    孤月澜也没有反对，每天就安静地等着韩绮回来，然后与韩绮聊天，帮她修炼那本混沌书上面所记载的内容。
    混沌书上面记载的修行方式确实是韩绮从未接触过的，对于韩绮来说也的确有效，经过这些天的修炼，韩绮已经恢复了从前三成的灵力，若是接着练下去，应当很快便能够恢复以往的实力。
    只是那书上许多东西都是韩绮从前从未接触过的，所以也有许多不甚明白的地方，韩绮会询问孤月澜，这时候孤月澜都会为韩绮一一解答。
    又弄清楚的一个问题，韩绮将书合上，忽的又想起了自己在辟风楼前面翻开书页所使用的符咒，她忍不住问道：“这上面的符咒都是你写上去的，你能告诉我它们的用处吗？”
    “嗯。”孤月澜点头，开始解释起来，这些符咒也都是些五行术，类似于周曦之前所用出来的火符，只是随着写符的人力量不同，符咒的力量也会不同。说到了第十多道符咒的时候，孤月澜停了下来。
    韩绮问到：“怎么了？”
    孤月澜微微一怔，摇头道：“这些符咒不是我写的。”见韩绮面露疑惑，孤月澜又接着道：“不是我写的，可是好像是我的笔迹。”
    一念之间，孤月澜就明白了过来，“这是我……后来补上去的？”
    “应该是。”韩绮点头，动作微微一顿，忽的想起了这本书最后一页上那一片干涸的血迹。
    孤月澜见她神色有异，便道：“韩绮？”
    韩绮问：“后面这些符咒你知道有什么作用吗？”
    “不知道，我还没学会……”孤月澜摇头。
    韩绮沉吟片刻，随意打开一页，将书朝着门外翻了过去：“试一试就知道了。”她说完这话便催动了符咒。

 第二十章

    随着韩绮催动符咒，混沌书的书页上，那一道由黑色墨迹写下的符咒开始发出淡色的光芒。
    然后在韩绮全然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那光芒陡然变得刺目无比，一道光柱乍然自书中冲出，朝着前方而去！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那道光柱便又消失于无形。一切的过程都来得太快，韩绮仍旧拿着那本书，还未曾了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就在刚才那道光柱落下的地方，整个地面多了一道深坑，顺着前方一路延伸下去，不知究竟到了何处。光柱所过之处，竟是将一切都给破坏殆尽了。
    那是连韩绮想都没有想过的力量，在孤月澜留下的书中，竟还有着这样的一个符咒。
    “遭。”韩绮在看到这破坏力的瞬间，心里面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她用最快的速度放下了手中的书，拿起神武镜就冲出了屋子，顺着那道光柱留下的痕迹往前而去。不多时，她便看到了让她心惊肉跳的一幕。
    就在前方不远处，那道深坑终于消失，不过在那深坑消失的前方，跌坐着一个人。
    微生悦瞪圆了眼睛，面色铁青的瞪着地面那道坑，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韩绮连忙上前，看了半晌才确定他只是被吓到了，并没有受什么别的伤。先前那道可怕的光柱似乎到了微生悦的面前就诡异的停了下来，没能伤到他分毫。
    “还好。”韩绮放下心来，将微生悦给拉了起来，“抱歉。”那本混沌书里面的未知符咒也是十分危险，经过此事，韩绮算是打定主意不再在南华派随便使用了，谁也不知道那些符咒代表了什么意思，用出来又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今日也还好微生悦命大，才逃过这么一劫。否则若是真的失手伤到微生悦，韩绮也不知自己要如何挽回。
    见韩绮这么说，微生悦就算是还在失魂的状态也回过神了，他吃惊地瞪着韩绮道：“刚才这……这个可怕东西是师姐你发出来的？”
    韩绮不好解释混沌书的事情，便只得点头道：“我在修炼。”
    微生悦初见韩绮的时候，她便是练功弄出了巨大的动静，如今韩绮修炼弄出来的动静是越来越大了。微生悦闻言更是又惊又喜：“三师姐，你的灵力恢复了？！”
    韩绮：“恢复了三四成。”
    “真的？”微生悦面色一喜，为韩绮感到高兴。
    “应当不久之后就能够完全恢复了。”韩绮看他的反应，也轻轻勾起唇角笑了出来，她轻轻拍了拍微生悦的肩头，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微生悦道：“二师兄去买酒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大师兄让我下山去看看。”
    “嗯？”韩绮微微皱眉，正打算与微生悦一同下山去找人，动作却忽的顿住了。她的右手还搭在微生悦的肩头，另一只手却轻轻覆住了微生悦额头。
    微生悦微微一怔，有些无措的看着韩绮，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有这样的动作。
    韩绮面色凝重了起来，还未开口，便听镜中孤月澜道：“你想的没错，他的身上有一道护身符咒。”
    听到这里，韩绮也立即明白了过来：“所以刚才那一下，不是那光到了他的面前就消失了，而是他……挡住了那道光？”
    “嗯，这道符咒应当能够管用上十来天，除非是神级的攻击，否则没人能够伤到他。”孤月澜喃喃道，“这符咒写上一道耗费极大，非常难得。而看它的样子，应该是近期有人给他设下的，可是到底是谁能够写下这样的符咒……”
    韩绮沉吟不语，微生悦也听懂了孤月澜的话，他睁眸指着自己道：“你们是说，有人在保护我？”
    “是的。”韩绮仍是觉得此事蹊跷，“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高人？”
    “没有啊，我每天都呆在南华派的。”微生悦迟疑了片刻，忽的道，“如果真的要说的话，会不会是唐昼师叔？看来看去符法那么厉害的也就只有他了吧？”他说到这里，挠了挠头道：“可是唐昼师叔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还给我设下这么一道护身符？”
    韩绮没说话，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这件事里面还有蹊跷，若真的是唐昼设下的符咒，为何他们都没有察觉？
    他们在这里思索良久也没有个答案，不过有一位高人肯保护微生悦也不是一件坏事，韩绮放弃了去想这个问题，转而道：“我们先下山去找二师兄。”
    微生悦带着满腹疑问，也没有再多说，跟着韩绮一道往山下而去。两个人下山不过片刻，便遇到了正在往山上走的解海。
    解海的两手都拎着酒，背上还背了一个人，整个身上都是汗，也难怪走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见到解海，微生悦连忙跑了过去，替他拿酒，韩绮则把他背上那人给抱了下来。
    解海背回来的是个小姑娘，身上还穿着道袍，只是道袍上面血迹斑斑早已看不清颜色。不过一眼，韩绮就认出了这小姑娘正是她那日在崇云岭当中遇见的紫微门弟子，石家兄妹当中的妹妹石灵。只是这会儿石灵气若游丝，看来怕是撑不住多久了，也不知这段时间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石玉又去了哪里。韩绮不过看了一眼，当机立断道：“我们赶快将她送回南华派，唐昼师叔或许有办法救她。”
    “好！”微生悦连忙点头，拎着酒坛子便要往山上跑，韩绮却突然又叫住了他。
    微生悦不解的回头，韩绮道：“等等，你们先将人带上去。”韩绮说着便又将石灵交到了解海的手上。解海接过石灵点了点头，微生悦不明白韩绮为何要这般说，他顺着韩绮的目光看过去，便见后方不远处正有几只妖物朝着这边扑来，目标正是解海抱着的石灵。
    微生悦霎时明白了过来，他一步到了韩绮面前，大声道：“三师姐，我跟你一起对付他们！”
    韩绮没有阻止他，反正他的身上还有个护身符在，那点小妖物也伤不了他。
    转瞬之间，那些小妖物已经靠近了两人，他们并没有攻击韩绮二人，只是飞速的穿过他们便要朝前方解海和石灵而去，韩绮目色一沉，身形比那些妖物还要快，手中凝出气剑朝着那些妖物划去，只见得蓝色剑光刺破空气，瞬间便斩断了妖物的所有去路。
    剑光消失，那些妖物也纷纷坠落在地，抽搐几下之后便化为了黑雾。
    ——那边的微生悦才刚拔出了剑，呆愣着看着这一幕之后又只得慢吞吞把剑收了回去。
    “这是黑雾所幻化出来的妖兽。”韩绮看了一眼那些妖物消失的地方，冷着声音吐出了一个名字，“离恨。”
    微生悦也是一怔，这么说来这件事情和离恨有关了。
    解海的动作也很快，韩绮和微生悦回到辟风楼的时候，石灵已经得到了救治，虽然看起来仍是虚弱，但至少已无性命之忧。但是让韩绮没有料到的是，救她的人竟是消失了好几天的青璇。
    见韩绮等人回来，青璇收回了给石灵把脉的手，低声对众人道：“已经没事了，我猜她明天就能够醒过来。”
    “你……会医术？”微生悦赶紧到了床前，确认了石灵没事才问到。
    青璇答得理所当然：“我什么都会。”
    微生悦眼神里写满了不信，看起来初见时候被砸的那一拐杖让他对青璇的印象非常不好。
    青璇挑衅似的笑了笑：“小鬼，你这么紧张这小姑娘，那治病的钱你来付好了，一共用了我三张符，一瓶药，算起来你给我三锭金就够了。”
    “你……”微生悦被青璇这说法吓了一跳，一下子也不知该如何还嘴了，还好这会儿唐昼从外面走了进来，不满的道：“你那些符还不是我给你写的，也好拿来讨治病钱？”
    “你写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青璇不要脸起来也是厉害，他跟唐昼说完之后，还没忘对微生悦道，“这钱我替你记在账上了，慢慢还不用着急。”
    微生悦说不过青璇，只能够可怜兮兮的看向韩绮。韩绮走了过来，不理会青璇的那番口舌，只将方才在山道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唐昼，其中包括离恨的事情。
    唐昼捻着胡子听完了这番话，瞥了床上躺着的石灵一眼道：“紫微门出了事，南华派自是不会坐视不理，我会将这件事情告诉赤华他们，只是到底事情怎么回事，还得等这小姑娘醒过来再说。”
    话说到这里，唐昼便让众人先回去了，等到石灵醒了再通知众人前来。
    韩绮回到自己的房间，合上了门才开口道：“你今天不太对劲。”
    房间里面没有人，只有一面神武镜，韩绮的话是对神武镜里的孤月澜说的。
    平日里韩绮将孤月澜带出去，他都会有许多话要问，但今日却是出奇的沉默，韩绮直觉孤月澜应是有什么心事才是。孤月澜也确实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他低头不知看着何处，听到韩绮的问话，这才摇头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韩绮坐了下来，将镜子放在面前：“能告诉我吗？”
    孤月澜看来有些犹豫，韩绮想了想道：“若是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
    “没有不愿意。”孤月澜似乎是在想该如何开口，他盯着韩绮看了半晌，才支吾着道，“那个青璇，我不大喜欢他。”
    韩绮没想到孤月澜会突然提到青璇，她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孤月澜接着说出了原因：“他怎么可以变成那样……那样油嘴滑舌，厚颜无耻，还……”
    韩绮听到这里，突然抓住了重点：“你认识他？”

 第二一章

    孤月澜很快摇头：“不认识。”他说完这话便看向韩绮，一副生怕被看出什么的模样。
    韩绮：“……”她就没见过比孤月澜还不会说谎的人了。
    只不过孤月澜不愿意说，韩绮也不打算多问，她只是低声道：“过段时间我或许会去紫微门一趟，石灵出了事情，石玉也不知在哪里，紫微门应是出了事情。”紫微门一旦出事，同为道门的南华派定不能够坐视不理。
    “我跟你一起去。”孤月澜连忙道。
    韩绮点头：“我自会带上神武镜。”她知道孤月澜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跟着去的机会。
    孤月澜展眉一笑，乖巧的应了一声。韩绮目色也忍不住跟着柔软了下来，她觉得孤月澜实在是一个很好哄的小鬼，不过答应他一个小小的请求他就能够高兴上许久，也不知道这样的孤月澜，后来是如何成为人们口中那位救世之神的。
    有时候想到那些关于孤月澜的传说，韩绮总认为那与孤月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
    韩绮的所料并没有错，第二天石灵醒来，众人便被叫去了辟风楼，石灵整个人抽噎着将紫微门中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那日在赤霄城当中，青璇出现让石家兄妹赶紧回到紫微门，两兄妹虽然心中疑惑但仍是回去了，只是回去之后，他们才发现师门当中多了许多的妖物，而他们的师父已经被妖物给杀了。整个紫微门门人本就不多，又发生了这种事情，石家兄妹奋力与之一战，却仍旧敌不过那些妖物，最终石玉用最后的力气将石灵给送走，并要她前来南华派求援，这才有现在的这些事情。
    赤华真人和几名南华派的师叔也早早被唐昼叫来了辟风楼，听完了石灵的事情，相互对视一眼，商讨之后，赤华真人才道：“此事非同小可，紫微门掌门商午当年与我也有一段交情，他的能为我也十分清楚，能够胜过他的人，恐怕不简单。”他随之又安排众人道：“纪师弟，你带上剑宗弟子，我们一道去紫微门。”
    “我不用去？”唐昼先前一直没有说话，到了这会儿才眯着眼问了一句。
    赤华真人摇头道：“此番南华派与紫微门连番出事，恐怕是同一批人所为，南华派必须要留人镇守，师兄，这里就拜托你了。”
    唐昼自然明白赤华真人话中的道理，也不多说，只点头道：“别到时候让我来救你就成了。”
    “多谢师兄关心。”赤华真人失笑，这才让众人立即回去准备，即刻便往紫微门去。韩绮默然在人群后方听着，到了这会儿，才突然听赤华叫到：“韩绮，你随我们一起去。”
    韩绮抬眸看向赤华真人，立即应道：“是，掌门。”
    唐昼皱了眉：“赤华？”
    赤华真人盯着韩绮，低声道：“那日在辟风楼外面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此次我们去紫微门不知会发生何事，或许会有需要用到你那本书的时候。”
    韩绮自然明白赤华真人所说的“书”是什么，她眸色微微一变，轻轻点了头。
    那日她在辟风楼前以混沌书对抗周曦，许多人都知道了她有那样一本书，但却一直没有人来问过她，她本觉得疑惑，但现在看来，应该是赤华真人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并且他应当是知道关于这书的一些事情的。
    只是赤华真人没有说清楚，韩绮便也不便再问。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由各位弟子回去准备，玄灵宗只有韩绮一人要去，韩绮便先告别了众人，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韩绮并没有准备太长时间，她所要带的无非便是一本混沌书和一面神武镜罢了。拿到这两件东西之后，韩绮便往山门而去，所有人都在山门处等着出发。
    韩绮经过辟风楼的时候，又看见了之前她用混沌书种下的芙叶花花海，青璇着了一袭白衫，就站在花海的面前，远远地似乎在看她。
    不知为何，韩绮觉得那个人一旦安静起来，身上便有种让人透不过气的孤寂感。
    好似周遭花月都渐远去，世间只惟他一袭落拓白衫。
    “韩绮。”
    孤月澜的声音让韩绮回过神来，韩绮收回目光，应道：“怎么了？”
    “我有些担心，这一趟去紫微门，你们要对付的人可能会比周曦还要厉害。”孤月澜低声道。
    韩绮心中自然明白，周曦与离恨应当都不过是旁人的棋子而已，周曦手中能够拿到樾白曾经写下的紫云阵符咒，那就说明他的背后应当还有一个更加可怕的存在。只不过纵然如此，他们仍是必须要去面对的，韩绮道：“别担心，还有南华派的几位师叔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嗯。”孤月澜虽是这般应了，却仍是一脸担心的模样。
    韩绮离开花海，来到山门处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已经到了。赤华真人对大家交代了一番要小心行事，这便对身旁的唐昼轻轻点了点头。
    从南华派到紫微门距离很远，若是御剑飞行也要飞上许久，所以这种时候，便需要用到玄灵宗的符法，一个大的风行符便能够让所有人立即到达紫微门附近。平日里这种事情都是让顾雅来做的，但是如今顾雅不在了，施术的人便变作了唐昼。
    唐昼的灵力的确比之顾雅要高出许多，顾雅原来只能几人几人的施术，但唐昼却是极为轻松的自怀中抽出了一张符咒来，对着空中便抛了出去，口中念了两声，便见空中凭空出现了一道金色的裂缝。唐昼笑了一声，趁着这个空档回头对韩绮道：“丫头，你自己小心。”
    这是这位师叔来到玄灵宗之后，第一次对人和颜悦色，韩绮怔了片刻，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那好，去吧。”唐昼将眼一闭，右手一划，只见那裂缝倏地张大，瞬间吞噬了众人的身影。
    狂风在同时肆虐开来，不过一瞬，一切便又重新归于静止，整个南华派山门处，只剩下了唐昼一人的身影。
    唐昼望着方才众人所站之处，脸上笑意统统收了回来，变作前所未有的凝肃。
    。
    前一刻还在南华派的山门，后一刻，韩绮便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阴寒之气。双足落地的瞬间，她便戒备的往四周看了过去。
    他们所在之处应该是紫微门的山门，只是这里被黑雾所环绕，分明是白昼，却如同身处黑夜一般。浓重的妖氛笼罩着这里，将一切都添上了寒意。看来石灵说得果然没错，紫微门已经完全被妖物所占据了。
    “小心。”就在众人还在四下打量之际，赤华真人已经当先喊了出来，接着便是一大群黑色小妖朝着众人扑来，众人当即拔剑迎敌，不过片刻便将这些妖物统统斩杀。韩绮不过一看就明白了过来，这些妖物与那日追着石灵来的妖物是一样的，都是离恨的黑雾所化出来的妖怪，这样说来，离恨应当也在这里才是。
    韩绮想的一点也没有错，因为就在下一刻，黑色妖风卷入人群，瞬间击飞了许多玄真剑宗弟子，然后离恨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你们果然来了。”离恨冷笑一声，轻挥衣袍，一把将几名冲上来的南华派弟子击退，她挑衅般看着赤华真人道，“可惜，现在来已经迟了。”
    赤华真人神色一凝，“什么意思？”
    离恨脸上笑意未曾退却，只是从冷笑变成了嘲讽，她道：“你以为那日我们为何会来南华派？”
    她说到这里，视线直接跃过了众人，落在后方某处，声音中也多了几分敬畏：“我们要做的事情，已经成功了。”
    没有人明白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除了赤华真人。
    赤华真人随着离恨的目光看去，就在他们后方不远，也就是紫微门的大殿之中，一束赤红的光柱从天而降，瞬间将整个紫微门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紫微门的大殿随着那道光的降落而轰然倒塌，而在那大殿当中，隐约能够见到两道人影。
    一人悬于半空，浑身浸在赤光当中，紧紧闭着双目。
    而另一人虔诚跪在他的面前，手中正捧着一幅卷轴，那些赤色的光芒落在卷轴上，那卷轴似乎吸收了光芒中的力量，渐渐也漂浮了起来。
    跪在地上的人是周曦，而悬于空中的那人，却没有人认识。
    赤华真人几乎是一瞬间便认出了那卷轴，脱口便道：“轮回图！”
    “不错，那是轮回图。”离恨对于赤华真人的反应十分满意。
    而一直听到这里，韩绮终于也明白了。
    在赤霄城荒原当中的时候，韩绮便听石玉说过，轮回图是当初上古六神之一的湛隐所留下的东西，曾经引起了许多腥风血雨，后来轮回图被清微所得，清微将它收在了南华派的真武阁当中，由南华派众弟子看守。
    谁也没想到，原本应当好好放在真武阁当中的东西，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这才是离恨与周曦大闹南华派的目的。
    “那是……”韩绮还在理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听见镜中的孤月澜语声复杂的开了口：“湛隐。”
    韩绮没有说话，只是已经紧紧拽住了怀中的混沌书。
    离恨开始笑了起来，声音透过重重黑雾，落入众人耳中，分外刺耳。片刻之后，她收回了笑声，声音声音悠远而虔诚，她道：“神回来了。”
    随着她这句话，四周黑雾散去，原本的白昼不知为何竟变作了黑夜。在那苍穹之顶，一直居于正中的苍星黯淡了下来，而就在苍星的不远处，一颗赤红的星星乍然浮现而出，刺破了原本静谧的夜色。
    那颗星名为赤，代表着，死亡。

 第二二章

    赤星千年一现，每一次出现都会有灾难降临，或是天灾或是*。人们都说这是一颗不祥之星，而这颗星正是上古六神之一的湛隐所幻化。
    现在并不是赤星应该出现的时间，但它确确实实的出现在了天际。
    韩绮心中狂跳起来，她已经自离恨和孤月澜的话中猜出了答案。
    就在这时候，赤红色的光幕当中，那原本闭着双目的人袍袖翻滚，似乎便要醒来。
    “阻止他！”赤华真人几乎是一瞬间大喊了出来，他手中长剑往那处红色光幕飞射而去，眼见便要刺中那人，却在中途被周曦用一张符咒拦了下来。周曦原本跪在地上，这会儿也已经站了起来，咧嘴笑道：“你阻止不了的，赤华。”
    赤华真人眉目一肃，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指尖闪过一道银芒，竟是凝神成剑再次朝着那处袭去！
    离恨在后方轻叱一声，周身黑雾弥漫，眼看便要将赤华真人的身影吞没其中，却听嗤的一声，她的黑雾竟是碰上了一层蓝色的光盾，猛地往后一缩。
    “是你？”离恨转过头，看到了拿着混沌书的韩绮，也看清了韩绮身旁的神武镜，她目色微微一变，竟是不去管赤华真人了，扬手便朝着韩绮而去。韩绮早就见识过离恨的厉害，自然十分小心，眼见她袭来，身形便是一动，却没有退开，反而是往前了一步，将手平伸而出，混沌书举在了胸前。
    如此一来，离恨这一掌，便正好落在混沌书前。
    眼见一掌即将落下，韩绮轻轻勾起唇角，便在这一刹那，右手轻轻一拨，将书翻到了另一页。
    那一页上有一道古老的符咒，淡淡的金芒似是要破纸而出。
    “去！”韩绮沉沉喊了一声。
    那书页上聚起了一点小小的星芒，离恨紧紧盯着那道符咒，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她急急收手后退，只是就在她退的时候，一道白色光芒已经自书中射出。
    那道光芒很细，但其中却含着可怖的力量，离恨纵然已经退走，却仍是没能够完全逃掉，不过被光芒扫到右臂，她右臂的衣物便纷纷破碎，自破碎的衣物后还能看到她鲜血淋漓的皮肤。
    “这是……”离恨诧异的看着这一幕，不明白韩绮为何在短短时间之内竟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她很快将视线又落到了韩绮手中的混沌书上，霎时明白了原因。
    韩绮一面与离恨交手，一面注意着四下，赤华真人还在与周曦交战，周曦虽不敌赤华真人，但手中稀奇古怪的符咒不少，赤华真人急着脱身去找那光柱中央的人，一时之间竟也没有办法脱身。而其余南华派的弟子还在于离恨所带来的妖物交手，剑宗宗主纪文康便在这时候挡在了韩绮的身旁。
    “欺负一个玄灵宗的小弟子算什么本事，离恨你也不过如此而已。”纪文康自腰间拔出了灵剑。
    离恨低笑一声，虽知这是纪文康有意挑衅，却也同他战在了一处。
    韩绮退至后方，这才有闲去看那光柱中的人影。
    “他要醒了。”镜中的孤月澜对韩绮道。
    韩绮知道那个他是谁，那是曾经与樾白一起，想要毁灭这个世间的神祇，若是他当真醒来，不知究竟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韩绮轻咬下唇，接着道：“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吗？”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醒过来，趁现在破坏他的肉身，或许能够阻止他。”孤月澜道。
    孤月澜这句话方才一落，赤华真人便突然自旁而来，正好落在了韩绮的面前，身后卷起尘埃。而就在他落地之际，周曦的一张火符也到了。赤华真人挥剑在火符发挥作用之前将其斩断，抽空回头对韩绮道：“你刚才以混沌书用的那招。”
    “对准他。”赤华真人以剑指向那赤光当中的人影。
    韩绮明白了赤华真人的意思，她轻轻点头，再次翻开了书页，对准那红光里的人，催动了书上的符咒。
    白光再次汇聚而出，携着巨大的破坏力朝着那人影冲撞而去！当即整个紫微门当中尘沙飞扬，赤红的黑夜被这道光芒点亮！
    “住手！”离恨匆匆往那光芒所致之处而去，只是已然无法追上。
    周曦紧锁着眉头，亦是朝那赤光当中的人看去。
    所有人都在看那处，时间就像是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究竟能不能够阻止湛隐的降世，便在此间。
    白光靠近了那人，只需一瞬，那副肉身便能够因着这一击而灰飞烟灭。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在白光与赤光交汇的刹那，那悬于光影当中的人，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睛，那双赤眸睁开，就这样平静的看了一眼这个世间。
    然后所有的尘埃便都沉寂了下来，所有的喧闹都静止了下来，所有的光都黯淡了下来。混沌书所放出的那一道白光就这么悄然消失在了那人的身前。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这般静立于天地之间，就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动弹的力气。
    “湛隐真神！”周曦最先找回了言语，他很快到了湛隐的面前，屈膝跪了下去。而随着他这一跪，离恨也跟着跪了下来，同时跪倒在地的，还有身后许许多多的南华派弟子。
    韩绮默然看着这一幕，没能够说出话来，也没能够有所动作。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无法听自己的使唤，无形当中，似乎是有着一种力量要让她朝着那人跪下，但她不愿跪，也不能跪，她在努力的与这股力量抗衡，然而她只是与这股力量抗衡，便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她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理解过什么是真正的力量，在真正的力量面前，自己竟渺小到了这般程度。
    “韩绮，湛隐他刚进入这肉身，还没有完全适应，现在是对付他最好的时机。”韩绮听到了孤月澜的声音自镜中传来。
    韩绮轻轻点了点头，将手搭在书上，打算寻找适合的时机一搏。
    而在这时候，就在所有人都要跪下的时候，有一个人站直了身子。他执剑而立，挺拔如同松柏，正是赤华真人。他并起双指于胸前，喃喃念了一句法诀，旁人也无法听清，只是随着他念这一声，他手中的剑发出了刺目金光，那些金光凝聚成形，竟化出了凤凰的形状，一道凤唳清晰的落入了众人的耳中，金色的凤凰自剑中脱出，化作一道流光袭向湛隐！
    湛隐仍旧静静站在原地，就像是没有看到那一道飞袭而来的火凤一般，也许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这才微微侧过头，有些迟钝的朝着那凤凰看了过去。
    而这时，那凤凰已至他身前。
    金色的凤凰在靠近湛隐身前之时便破碎开来，金色的光点星星落落，刹那间洒满了整个紫微门。
    一瞬之间天地震荡，众弟子纷纷四下歪倒，一些修为低的人甚至已经昏迷在地。这一剑已是赤华真人耗尽心力的一剑，虽然那道凤凰碎裂消失，但却仍是在湛隐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湛隐应是感觉到了，他伸出手，轻轻揩去那点血，低头看了一眼。
    一眼过后，湛隐再次抬起眼来，执剑立于人群中的赤华真人。然后他扬起了手。
    红光乍现，那一缕光如同活物一般盘旋在赤华真人的面前，在所有人都没能看清的情况下，就这么钻入了赤华真人的体内。只听爆裂之声乍然响起，赤华真人执剑的右臂竟瞬间被撕裂开来，化作了一道血雾！
    赤华真人闷哼一声，不禁身子一颤跪倒在地，只是他方一跪下，便以左手撑住了地面，摇摇晃晃又站了起来。
    “跪下。”湛隐开了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只是赤华真人仍没有跪，他用左手捡起了自己的剑，剑锋微微颤抖，却仍是再次划出了一道流星般的剑气直往湛隐而去。
    湛隐没有动，只是袖袍随风翻滚之间，那道剑气已经循着方才来的轨迹，回到了赤华真人的面前。
    眼见剑气便要袭向赤华真人，韩绮咬了咬牙，终于拿出了混沌书来，蓝色的屏障顿时挡在了赤华真人的面前，将那道剑气挡了开去。
    “嗯？”见到那道蓝色的盾墙，湛隐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情绪，他偏过头看向了正往赤华真人跑去的韩绮。
    韩绮用最快的速度到了赤华真人的面前，小心扶起了他。
    赤华真人没有接受韩绮的扶持，他站稳了身子之后，立即便将韩绮推到了后方，摇头哑声道：“回去找唐昼，快去！”
    韩绮知道这种时候赤华真人所说必是有他的道理，当即点头便往回而去，只是她不过刚踏出一步，便又顿住了脚步。
    湛隐不知何时竟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一双赤红的眸子正冷冷注视着她。
    “你身上有他的力量。”湛隐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却叫人心中发寒。
    韩绮不过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湛隐认识孤月澜，自然能够看出来那混沌书里的正是孤月澜的力量。她没有回应湛隐的话，只是寻着机会想要通知唐昼。
    不过湛隐没有给她机会，因为湛隐的目光很快落到了韩绮身上带着的神武镜上。
    神武镜当中，孤月澜也正在看湛隐，四目相对之间，湛隐竟忽的勾起唇角，轻声笑了出来。
    “好久不见了，孤月澜。”湛隐用只有韩绮能够听得见的声音说了这样一句话。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一道红光自他掌中跃出，落在了神武镜的镜面之上。
    刹那之间，神武镜的镜片纷纷碎裂，韩绮睁大双眸看着面前纷纷扬扬落在地面的碎屑，只觉一切知觉都离自己远去，整颗心凉到了谷底。

 第二三章

    “可惜，我不想见到你。”看着满地破碎的镜片，湛隐声音一沉，重新看向了韩绮。
    韩绮没有理会湛隐，她双眸仍旧紧紧盯着那些神武镜的碎片，那镜框还在她的手中，她咬了牙，俯下身便去捡那些碎片。
    若是拿回去真武阁找玄师叔修一修，也许还能够修好。韩绮在心里想着，只是看到那镜片里面什么也没有，她心中仍是不禁乱了起来。若是修不好怎么办，若是今后都见不到孤月澜又会如何？
    她发现自己竟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
    韩绮双手被那些碎片刺破也无所知觉，她将近前的碎片全部捡回来用布包包了起来，而就在她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湛隐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看着韩绮，等到韩绮重新站起身来，他才道：“我记得你。”
    “什么？”韩绮自知自己绝不可能见过湛隐。
    湛隐接着道：“在孤月澜房中的画像上。”
    韩绮明白了过来。那副画一直挂在孤月澜赤霄城中，湛隐看到过那幅画像应当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她不明白湛隐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情。
    湛隐又道：“我明白了。”
    这段一万年前后的因果，他应是看出来了。
    所以下一刻，湛隐摊开了右手，手心几缕红色的光芒如有灵性般蹿动。韩绮听见他道：“抱歉，你必须死。”
    韩绮没碰到过杀人之前还要先道个歉的神，只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因为这话说完，湛隐手中的赤芒便朝着韩绮直袭而来，韩绮站在原地无法挪动半步，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道光落下，那是一种与方才完全不同的力量，那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上古六神各掌一方，湛隐之力量所代表的含义便是死亡。
    韩绮看着那道代表着死亡的光芒即将落在自己身上，一时间神思却恍惚了起来，她突然想到了孤月澜，想到那个人在镜子那头浅浅笑着的模样。
    一个念头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
    到底应该用什么来抗衡死亡的力量？
    创造。
    孤月澜所代表的，就是创造。
    韩绮眸光微微闪烁，手上飞速的动了起来，将那本混沌书翻到了其中一页，对着那道红光举了起来！
    霎时之间，蓝色的光自那书页中透出，地面再次震荡起来，随着这一阵动静，整个紫微门的土地中，绿芽纷纷生长而出，在刹那之间便开作了一片芙叶花海！
    而那道原本应当落在韩绮身上的红光，却是落在了一簇新开的芙叶花上，那朵花晃了晃，轻轻落下了一片花瓣。
    原本赤红如同炼狱一般的紫微门，这会儿竟是成了一片完全不同的景象。
    “那是孤月澜留下的东西？”湛隐看着韩绮手中的书，不知为何竟是后退了半步。
    韩绮没有回答他，她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回答他。
    湛隐一直未有表情的脸上，竟是多了一丝不耐：“他没对你说过，我最讨厌芙叶花？”
    韩绮：“……”他压根没提过湛隐。
    不过看起来韩绮的这番动作虽是解了暂时的危机，却引来了湛隐更大的杀机。就在此时，赤华真人也已经捂着胳膊到了韩绮的身旁，韩绮四下看去，这才发觉南华派与离恨带来的小妖已经斗得死伤惨重，而剑宗宗主纪文康虽是与离恨战作平手，但情况却也十分不利。
    现今之际，退也无法，进也无法，他们一行人竟是困死在了这里。
    也不知道湛隐究竟跟芙叶花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竟拂袖将自己身前的所有花统统烧尽，然后踏着星火再次到了韩绮与赤华真人的面前。赤华真人执剑迎敌，将韩绮护于身后，韩绮却没有乖乖呆在他的身后，反倒是自己走了出来。事到如今，她认为自己已无什么好怕的东西，若是当真避无可避，她也不愿让旁人来替自己争这一刻活着的时间。
    “够了。”湛隐冰冷的一句话，算是将一切做了了结。
    然后赤红色狂狼铺天盖地往韩绮和赤华真人而来，这一次，湛隐没有一点留手，那已经不是仅仅凭着一本混沌书就能够拦住的力量了。
    在这般紧要关头，赤华真人仍是未曾退步，他浑身衣袍在这狂风当中纷飞撕裂，他左手扬剑挥落，在空中落下了一道道金色的剑意，那些剑意起初颜色很浅，但随着他的动作，却开始变得越来越深，如同刻在石中，刻在广袤天地之间无法消失的印记。赤华真人仍是一步跨到了韩绮的面前，韩绮在他身后看着那枯瘦背影，感觉到面前人的气息在逐渐的变得不同起来。那些他刻下的剑意开始有生命一般的在风中穿梭起来，渐渐变成了某种韩绮无法看懂的文字。
    韩琦知道，他在悟道。
    只是现在实在不是什么悟道的好时机，那道狂风开始变得越来越强，叫人窒息的力量阻止了他们的行动，赤华真人举剑在手，想要将剑抬起来，但他左手颤抖着，竟是无法再往上分毫！就在这时，一片芙叶花的花瓣随风落到了赤华真人的剑上，赤华真人便像是被人卸了所有力气一般，最终颓然倒地，鲜血自口中狂涌而出！
    而赤华一旦倒下，那些乱风便统统往韩绮而来，韩绮指尖凝出剑意，一战之下却仍是无用，连赤华真人都无法抗衡，她纵然有巧劲，但根基却相差太远。
    韩绮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喉中亦是涌出了一股腥甜。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韩绮微微闭目，心中清楚，这一劫恐怕躲不过了。
    只是她仍是不甘。
    手紧紧拽住了地面的一株芙叶花，韩绮抬头，重新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片星光。
    就在她的面前，在那些蓝色的芙叶花丛中，她看到了一只蝴蝶翩然而过，星光就跟在它的身后，渐渐的延伸开去，隔开了狂风，划出了一片静谧。而那些星光一点一点凝聚在一起，凝成了一个人的模样，然后它化出了浅色的衣袍，漆黑的长发，最后连容貌也清晰起来。
    十多岁的少年样貌还没有长开，眉眼都还显得稚嫩，却精致得像玉琢一般，他站在韩绮的面前，纵然清瘦，脊背却挺得很直，将韩绮整个都护在了身后。
    这是韩绮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孤月澜，不是隔着朦胧的镜子，也没有多遥远的距离，他就在她的眼前。就在前一刻，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孤月澜了。
    “韩绮。”孤月澜忽的回过头，对着韩绮笑，那笑容似乎尽收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对于韩绮来说好看得不像话，他道：“我保护你。”
    “嗯。”韩绮轻轻应了一声，有几分欲言又止。
    只是如今她也没有了再开口的机会，因为湛隐已经到了近前。湛隐上下看了孤月澜一眼，神情虽未变化，声音里却带了些诧异：“你以神武镜为媒介来到这边，你可知这样会折损多少修为？”
    “不知道，不过那没关系。”孤月澜眨眼道，“我是来打败你的。”
    湛隐：“你认为现在的你能打败我？”
    孤月澜亦是道：“现在的你也刚找到肉身，谁输谁赢谁也说不清楚。”
    两人谁也没有再多说，几乎是同时便出了手。
    这是一场谁都没有见过的战斗，没有刀光剑影，也不需要什么周旋，只有最纯粹的力量本身的碰撞，天地就像是被隔开成了两个世界，一边是炽烈的地狱，一边是幽蓝的静海，所有的一切都在震荡，紫微门的山门轰然之间崩塌下去，紫薇山的树木也在崩塌，地底龟裂，许多人挣扎着落入了深渊，只是这一切都不是结束。
    所有人都在看那中央的二人，离恨与周曦目中满是不解，他们不明白那突然出现的少年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能够与湛隐对抗。
    而就在韩绮身旁的赤华真人目睹了所有的过程，他睁大了眼睛瞪着孤月澜，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谁都没有办法判断时间流逝的速度，狂风骤雨般的战斗或许只过了一瞬间，却又或许有一天一夜那么长久，只是突然之间，那些震荡便停了。
    突然的平静让人难以回神，韩绮的目光一直落在孤月澜的身上，只是这会儿，她突然看到天际多了一道微光。
    朝阳自远山升起，晨光在顷刻间洒满了整个大地。
    站在中央的二人仍未有动作，却在接触到这晨光的刹那，湛隐身形一晃，目中的赤色竟是渐渐消退了下去，他依旧站在原处，却似呆滞没了灵魂一般，只是木偶一般僵直着。
    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紧张的屏着呼吸看着这一幕，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孤月澜回过身朝韩绮走了过来。
    “是我赢了。”孤月澜对韩绮笑道，他站在不远之处芙叶花海中，衣角处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似乎即将化光消散而去。
    他说得这般轻松，却谁也不能说清楚这其中有多少生死交锋，韩绮紧紧盯着他，想看看他是否受了什么伤。
    韩绮还没开口，孤月澜便又道：“韩绮，我能不能……抱你一下？”他说这话的时候又变回了镜子里面那个胆小的少年，有些犹豫又小心地观察着韩绮的神色，生怕被韩绮一口拒绝。
    只是下一刻，韩绮便拉过他的手将他往身前一带，然后紧紧地拥住了他。

 第二四章

    “韩绮？”孤月澜低声问了一句，有些不确定韩绮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韩绮没有开口，只是将头埋在了孤月澜的肩头，孤月澜看不到她的神情，也不敢猜测她的心情，只能够僵着身子虚抱着她，眼里满是担忧和无措。
    两人都静静地抱着对方，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触碰到对方，不管是韩绮还是孤月澜，心中都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过了许久，孤月澜看到了自己的手。
    那手在晨光下渐渐变得透明起来，就像是出现的时候一样，他的衣袂慢慢化作了星光，开始一点一点的消失。
    孤月澜松开韩绮，低声道：“我要回去了。”
    他本要接着再说，却在这时候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韩绮的眼睛。韩绮正直直看着孤月澜，那双眼睛里有他的影子，别的什么都没有。
    孤月澜眨了眨眼，眨去了眼里的水雾，他拽着韩绮的手，不舍的道：“神武镜碎了，我利用神武镜残留的痕迹强行来这里找你，现在好像也要回去了。”
    “或许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见不到了。”
    韩绮认真的听着孤月澜的话，轻轻点了头。
    孤月澜脸色有些苍白，他抬起手似乎想要碰一下韩绮的脸，最终却仍是放了下去，他轻声道：“若是……”
    韩绮等着他的下一句话，他却忽然不说了，他摇头改口道：“不对，我会来找你的，一定会来的。”
    “十年，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就算再久我也会来的，就算是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就算你已经认不出我了我也还是会来的，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一直陪着你。”孤月澜一口气说出这么大段话，本还带着些义无反顾的意思，说到最后却仍是弱了下去，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韩绮，小声问：“……你会嫌我烦吗？”
    韩绮发觉在这一瞬间，她竟无法承受孤月澜这样的眼神，她紧紧抓着孤月澜的手，道：“我等你。”
    “嗯！”得到了韩绮的回应，孤月澜又是一笑，重重的点了头。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成千上万的芙叶花在阳光下摇摇晃晃，幽幽地香味弥漫在四周，真有蝴蝶不知自何处飞来，翩然盘旋在二人的身旁，孤月澜最后看了韩绮一眼，几次踌躇之后才终于松开了对方的手。
    韩绮便这么看着孤月澜，看他的身体化作万千流光，随着风飞入了天空和云层，渐渐再也不见踪影。
    等到韩绮再回头的时候，周曦和离恨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连带着原本呆滞在花丛中的湛隐也不见了。
    四周开始有受伤的南华派弟子支撑着站了起来，大家相互扶持着去找赤华真人，唐昼不知何时也到了紫微门当中，正扶着赤华真人起身，开始吩咐弟子们做接下来的善后。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唯有韩绮还轻轻捧着手里装神武镜碎片的小布包，久久未有动作。
    直到她看到了不远处的花丛中，随着地底震动而露出头的一具骷髅。
    那骷髅竟穿着一件道袍，韩绮觉得那道袍有些眼熟。
    “咔嚓”一声响，就在韩绮往它走去的同时，它的头朝着韩绮歪了过来，两个深黑色的眼窝探看向了韩绮。
    。
    紫微门一战，南华派弟子伤亡许多，但离恨等人亦是损失不少，最后据赤华真人所说，湛隐最后之所以会呆站在花海中没有反应，是因为他刚刚才进入那具身体，魂魄还不稳，而和孤月澜交手之后，他的魂魄再次离体，这才失去了反应。
    如此一来，他们组织湛隐降世也算是成功了。
    赤华真人的伤势很重，他的右臂已算是彻底废了，顾雅不在了，整个南华派当中医术最好的只剩下跟着顾雅学过几年医术的灵簌。所有受伤的人都被送到了辟风楼里面，灵簌手忙脚乱的给他们医治着，当时走的时候没人会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灵簌忙得不可开交，而微生悦则跟在后面打着下手，一个人不够，甚至他们还将玄灵宗的其他弟子都给拖过来帮忙了。
    “那边给我拿瓶药过来。”辟风楼拥挤的大堂当中，灵簌对微生悦说了一句，微生悦连忙去拿，回过身来的时候却忍不住问了灵簌一句，“四师姐，我听他们说，这次打败离恨他们的是三师姐的神武镜镜灵。”
    灵簌手里面忙着，也没看微生悦，只在口中应道：“是啊，回来以后掌门也没说他们的对手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治伤的师兄弟都只说对手是个全身冒着红光的怪人，为了打败那个，三师姐手里的神武镜还碎了，镜灵也回不来了，搞得这几日我都不敢跟三师姐说话。”
    他们也分不出韩绮到底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反正她不说话的时候总显得十分的严肃，叫人不敢靠近。
    两个人交谈着，正在被灵簌包扎着伤口的那名剑宗弟子也插嘴道：“紫微门里面那个怪人真的很可怕，我亲眼见到的，你们根本不明白……那个人看了我一眼，我就感觉我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说到这里，似乎仍有余悸，打了个寒颤之后放弃了形容，只摇头道：“要不是神武镜的镜灵出来，我觉得我们恐怕都得死在那里。”
    灵簌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正好戳中了那人的伤口，那人龇牙咧嘴的叫了句疼，灵簌这才问到：“神武镜的镜灵能有那么厉害？”
    那人愣了一下，嘀咕道：“原本就是上古留下的宝贝，自然是要比别的东西厉害上那么点。”他声音越说越低，自己也觉得这东西确实厉害得有些过分了，当初他们竟都不知道神武镜是此等神物。
    微生悦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他现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三师姐人呢？”
    微生悦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韩绮正在真武阁里面，和玄师叔一起对着桌子上的一大堆镜子碎片沉默着。
    “怎么样？”韩绮等了许久也等不到玄师叔开口，最终只能自己问了出来。
    玄师叔拧起了眉心，缓缓坐直了身子，认真道：“我只负责看守和修补灵器。”
    韩绮点头，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来找了玄师叔。
    玄师叔瞥了一眼桌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是面普通镜子，怎么修？”
    “它是神武镜。”韩绮正色道。
    玄师叔点头，动作小心的捻起一块碎片放在阳光下看了起来，接着道：“我知道这是神武镜，可是我要跟你说的是，这玩意儿身上的灵力已经没有了，它现在就是块普通的镜子，就算是你想办法把他们全部粘回来，它也就是面普通的镜子了，它的镜灵已经完全消失了。”
    韩绮没说话，只将碎片往玄师叔面前又推了些。
    玄师叔不解到：“干嘛？”
    韩绮：“你再看仔细点。”
    “……”玄师叔又将东西推了回去，“我都瞪了它几个时辰了，你让我回去歇着好吗？这东西真的救不回来了，你不如重新去再做一面镜子好了！”
    韩绮动作一顿：“重新做一面？”
    玄师叔暗叫了一声糟，试探着问道：“你不是真的想去做镜子吧？”这玩意儿当初可是不知道哪位大神留下来的，要真能随随便便做出来那也不叫神器了。
    只是韩绮明显是不肯放弃了，她没有理会玄师叔的问话，直接道：“谁会做？”
    玄师叔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丫头的脾气实在不是人能够劝得动的，便叹了一声道：“圣手钟天。”
    “听说这个人给人做了许多的法宝，你将神武镜带过去，看看它能不能够给你做出个差不多的来。”玄师叔这话还没说完，韩绮便打算往外面走了，玄师叔连忙又叫住她道：“不过你要知道，就算是做出来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它也不会再是原来那个了。”
    韩绮明白玄师叔的意思，她应道：“多谢玄师叔。”转身便往外而去。
    如今南华派出了这么多事，韩绮自是不能够立即离开的，她先是回到辟风楼当中去帮了一会儿忙照顾受伤弟子，还没有忙上多久，唐昼便到了楼里，将韩绮等几名玄灵宗的弟子给叫了出来。
    唐昼看起来脾气有些不好，韩绮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惹怒了他，只能站在他身后等着。倒是微生悦初生牛犊胆子不小，直接将话说了出来：“师叔，没事我们还得回去接着照顾人……”
    “先别忙着那些。”唐昼竖着眉，憋了半晌终于道，“那个叫什么石灵的小姑娘，你们到底什么时候送走她？她现在在我那儿成天哭成天闹，吵着要见她哥哥，你们赶紧给她把他哥哥找出来！”
    众人沉默，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石灵一直待在唐昼那儿，这几天事情发生得太多险些都给忘记了。
    听到唐昼这话，众人又很快将目光落在了韩绮的身上。
    韩绮摇头道：“那日我去紫微门并没有见到石玉，也没有瞧见尸首，我想他或许是躲到了什么地方，应当不会有性命危险才是……”
    她这话还没说完，二师兄解海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喘着气对韩绮道：“三师妹，你那天带回来的那具骷髅……说说话了……”
    韩绮：“……”

 第二五章

    在紫微门的时候，韩绮从那片花海里面找到了一具骷髅。
    这世上骷髅那么多，韩绮自然不会随便捡回去，但是这具骷髅却是不同，因为它的身上有着许多古怪。那骷髅身上穿着一件道袍，骷髅明明连皮肉都没有了，但偏生那件道袍还是新的，且对于韩绮来说有些眼熟。
    并且在韩绮靠近它的时候，它轻轻动了一下。
    因为实在有着许多古怪，韩绮便干脆将那具骷髅给带了回来，放在一处房间当中，让大师兄和二师兄帮忙照看一下，等赤华真人他们的伤好些了再来看看这骷髅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她还没等到那会儿，这骷髅就自己先说话了。
    二师兄没有骗人，那具骷髅确实是在说话，他将众人带到一处房间里面的时候，那骷髅还在对一脸战战兢兢的大师兄训话：“我都说了，你这么画是错的，你们师父到底是怎么教你的，你这样子还是个大师兄？那你们其他师兄弟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看一具骷髅讲话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特别是这具骷髅这会儿讲激动了还在挥着爪子，那手掌骨架就在空中荡来荡去，慕容嘉惊恐的盯着那只爪子，生怕它一个不小心甩掉两截指骨下来。
    “你在听我说话吗？”眼见慕容嘉心不在焉，骷髅又问了一句。
    慕容嘉练练点头，还没开口便见着了从外面走进来的唐昼韩绮等人，他脸上神色终于放松了些，然后松开一直紧紧拽着的被角，像看见亲人似的扑到了唐昼的面前。
    唐昼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慕容嘉这一扑，盯着那骷髅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骷髅身上还穿着那件道袍，只是看起来十分松散，有些不伦不类。它双眼眼窝很深，看下去也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旁人也不知道它究竟是用什么来看的。反正它就是看到了众人，并且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韩绮？”
    韩绮皱眉，越来越觉得这骷髅十分熟悉。
    想了片刻，韩绮心中一动，将信将疑的朝那骷髅问了一句：“石玉？”
    “是我。”骷髅应了一声。
    韩绮沉默了。
    其他众人也是满脸不解，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人。韩绮顿了一顿，转脸对唐昼道：“师叔，你不是说要替石灵找到她哥哥么，现在我们找到了，赶快将它送去让他们兄妹团聚吧。”
    唐昼：“……”
    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是十分困难的。
    骷髅被送到了石灵的房间里面，还没等骷髅状的石玉开口，石灵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是什么……你们要做什么，我要哥哥，我不要看骷髅！”她看起来对这具骷髅十分惧怕，坐在床上不停往后缩着，直至到了角落无法可退仍是紧紧拽着身旁的枕头不肯再看那骷髅一眼。
    骷髅看了看石灵，最终仍是让唐昼等人又将它带出了石灵的房间。
    “现在告诉她这种事情也不是办法，就先骗骗她吧，告诉她我死了，让她安心呆在这里。”石玉摇摇头，无奈的道。
    “当真要这样说？”韩绮实在是不习惯对着骷髅说话。
    石玉道：“我这个样子八成是恢复不了了，阿灵她现在这样，与其让她知道真相后害怕我，还不如让她死了找我的心，自己一个人好好过活。”他叹了一口气，接着用轻松一些的语气道：“反正我离她那么近，一直都能够守着她，也不怕她出什么事情。”
    韩绮看了他半晌，又问：“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差点死了。”石玉叹了一声，两个深黑的眼窝对着韩绮，“当时我带着阿灵回到紫微门，就看到离恨和周曦他们杀了我师父，他们杀了我师父之后还要杀我和阿灵，情急之下我只能将阿灵给送出来。”
    石玉的声音低沉了起来，他接着道：“他们说他们需要一具肉身，一具凝结了修道之人的精血，能够承受得住神的灵魂降世的肉身，他们将我师父的血肉剥下，只是还不够，他们还需要我的血肉。我知道此番定难逃一死，便在死前使用秘术将灵魂附在了这具骨架之上，这才用这幅样子活了下来。”
    只不过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跟死了差不多了。石玉自嘲般的笑了一声。
    一直静默听着二人谈话的唐昼问到：“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石玉拖着那副骨架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朝唐昼抱拳道：“唐宗主，舍妹年幼还没有自保之力，如今紫微门又没了……石玉恳请宗主看在同门之谊能够收留她在玄灵宗。”
    唐昼捻着胡子半晌没开口，像是在权衡这其中的利害。石玉这一番话每个字都是道理，玄灵宗也确实没有拒绝的道理，只不过若是将石灵收留，唐昼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了那个哭包小丫头。他迟疑许久，回头瞥了微生悦等人一眼，觉得将那小丫头扔给他们几个照顾没问题，这才点头道：“好，我便将她留在玄灵宗了。”
    “那你呢？”唐昼又问。
    石玉动了动身体，正色道：“我先前都说了，我要在旁一直守着她。”
    唐昼无言瞪着石玉，石玉挥了挥手，看起来对自己的新身体适应得十分不错，他说完这些话，也不管唐昼究竟答不答应，当即便问了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微生悦道：“这里有没有水？我想洗个澡，还要换件新衣服，这件有些破了。”
    微生悦自见到这具骷髅，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一看骷髅对自己说话了，当即也忘了怎么说话了，只能紧张的点了点头：“有……”他实在是想象不出骷髅洗澡是个什么模样。
    石玉听到微生悦的回答，咧嘴笑了笑，然后一把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身上，推着他往外处走了：“快带我去。”
    然后留下了一堆看着骷髅背影无言的人。
    “师叔。”一直到石玉和微生悦的背影消失，韩绮才回身对唐昼道，“我有些事要办，想离开南华派一趟。”
    唐昼没多问，似乎知道她的意图，只是点头：“你要去便去吧，不过去之前先去绛云亭一趟，赤华有事要找你。”
    韩绮知道赤华真人要问的事情多半是什么，也没有拒绝，当即便转身往绛云亭而去，余下唐昼似笑非笑的站在原地。灵簌跟在唐昼的身后，探头看着韩绮的背影，低声问道：“三师姐到底有什么事，走得这么急？”
    唐昼挑眉道：“小姑娘的事情，谁知道呢？”
    。
    绛云亭是赤华真人平日里修炼的地方，只不过这会儿他身上的伤太重，实在也没办法修炼，之所以来绛云亭，也不过是因为屋子里太闷了想要出来散散心而已。
    韩绮来到这里的时候，亭中除了赤华真人，还有一个青璇。青璇正认真替赤华真人的胳膊上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动作明显没有轻重，惹得赤华真人一阵痛叫。韩绮一直站在亭外看着，等到青璇给赤华真人的胳膊上好了药，又包扎好了伤口，这才上前道：“掌门。”
    “韩绮你来了。”赤华真人见韩绮到来，当即眉目一肃收起了方才龇牙咧嘴的模样，指着自己身前的座位道：“过来。”
    韩绮到了赤华真人的面前，却没有坐下，只是垂眸等着赤华真人接下来要说的话。青璇这时候刚替赤华真人包扎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手中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带着笑意向着二人，一副要看戏的模样。
    赤华真人长叹了一声，轻轻捂住自己的断臂处，良久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只低声问了出来：“那日那人，当真就是……孤月澜？”
    韩绮料得一点也没错，她点头道：“是，多谢掌门帮我隐瞒这件事情。”当时她与孤月澜之间发生的事情，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而赤华当然心中也是了然，而这件事情之所以没有在南华派引起什么大的风波，全靠着赤华真人的隐瞒。赤华真人将湛隐和孤月澜的身份隐藏了下来，众人只道是紫微门里面有一场可怕至极的战斗，最终神武镜的镜灵打败了对方，自己也烟消云散。
    没有人知道那交手的二人有着多么可怕的身份。
    赤华真人的神色也是复杂万分，他好似不会说话了般瞪着地面看了好久，这才迟疑着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孤月澜也复活了？然后又消失了？”
    韩绮知道这件事情不好解释，但赤华真人已然帮了她许多，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即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简短的说了一遍，一直说到紫微门的那时，“后面的事情掌门你也知道了。”
    赤华真人原本也是在这世间活了许多年的人了，但听到这个事情，还是忍不住呆愣住了，他急声问到：“所以神武镜那头，能够看到一万年前的世界？”
    “嗯，不过那镜子已经碎了。”韩绮目色微沉，轻轻碰了碰怀中包着神武镜碎片的小布包，接着道，“不过我会想办法修好它的。”
    “哦……”赤华真人喃喃应了一声，又瞪了韩绮许久，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人生里面受到的惊吓可能都还没有这几天加起来多，他兀自一个人将这事情又前后理了一遍，然后倏地抬起了头朝韩绮看过去。
    韩绮不明白赤华真人这是什么反应。
    赤华真人指着韩绮，倒抽一口气道：“孤月澜喜欢你？！”
    有什么东西重重往桌上一磕，然后有人没防住呛咳了出来。

 第二六章

    “你一个掌门管这种事情做什么？”青璇咳完之后，连忙将面前被自己碰倒的药瓶给重新放好。
    赤华真人神色也是分外严肃：“这可不是普通的儿女私情，对方可是孤月澜。”他一旦从这份惊讶里面缓过来，竟显得兴奋了起来，拉着韩绮道：“孤月澜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记得当年我的祖师爷也常常跟我提起他的故事，我们师兄弟几个可都是听着他的事情长大的，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真的有幸见到真正的孤月澜。”
    听了赤华真人的问话，韩绮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给出了答案：“是个很吵的小鬼。”
    赤华真人：“……啊？”
    “胆子很小，不太会说话，蠢得可怕。”韩绮将心里对孤月澜的印象全部说了出来。
    赤华真人眨了眨眼睛，觉得这跟自己祖师爷口中的人差别有点大。
    青璇好笑的看着赤华真人的反应，直到这会儿才将桌上的药品端起来道：“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明天我还要回四象塔一趟。”
    只是他还没走出这绛云亭，便被韩绮给叫住了：“回四象塔？你是四象塔的人？”
    “算是。”青璇点头。
    韩绮：“不知可否让我随你一起去四象塔？”
    青璇看向韩绮，还没问出什么来，韩绮便自行解释道：“我有事要求四象塔的主人帮忙。”四象塔的主人，便是圣手钟天，韩绮这趟来找赤华真人，本就是要道别，然后往四象塔一趟。
    听到韩绮的话，青璇眉目微展，也猜到了她的目的：“你想要修补神武镜？”
    “不错。”
    听到神武镜三个字，赤华真人当即也道：“若是修好了神武镜，是否孤月澜就可能回来？”赤华真人对于孤月澜似乎十分执着，一听与他有关的事情便立即帮忙开口道：“青璇，你便带着韩绮一起去吧，你们二人在路上，你也好照顾照顾……”赤华真人目光正好落在韩绮的身上，韩绮这会儿正冷肃着眉眼，怎么看都不像什么需要照顾的样子。
    赤华真人轻咳一声，改了口道：“她也好照顾你。”
    青璇：“……”
    反正就在青璇还没来得及拒绝的情况下，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四象塔乃是圣手钟天所亲手修筑的一座宝塔，塔外四周设有重重机关阵法，若非四象塔的人带路，旁人根本无法找到其踪迹，韩绮先前原本打好了要硬闯的准备，却没想到正好遇上了青璇，如此一来事情便要方便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韩绮便起床收拾了东西，离开房间之时，她习惯性的往桌上一抓，手中所触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她才想起来神武镜早就不在桌上了。她收回眼底一瞬间的落寞，将神武镜的碎片带上便出门找到了青璇的住处。
    青璇来到南华派这么多天，其实一直都住在玄灵宗里面，并且正好是微生悦房间的旁边，韩绮也是昨日才知道的。她刚到青璇的屋前，便看到微生悦脸色惨白的从自己房间里走了出来，似乎是要去打水洗漱，韩绮开口唤了他一声，他也呆呆愣愣的没有什么反应。
    韩绮不解，直到片刻之后一架骷髅跟着微生悦走出房间，她才明白过来。玄灵宗能住的地方不多，青璇占了一间，便已经没有多的了，所以石玉要住也只能选择跟什么人挤一间屋子，看起来他是看上微生悦的屋子了。
    石玉心情似乎不错，看到韩绮之后便打招呼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韩绮说明了自己与青璇的行程，石玉听罢沉吟片刻，忽的道：“我也要去。”
    青璇刚从房间里面出来，听到这话不禁动作一顿。
    石玉接着道：“我之前便一直在想我这副模样不是办法，也许钟天能够有办法替我打造一具身体。”
    圣手钟天，确实不负圣手之名，所以韩绮在听了石玉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之后，竟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点头道：“那我们便一道去吧。”
    青璇：“……”好像从一开始就没人问过他的意见。
    “你收拾好了？”见到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青璇，韩绮当即问到。
    青璇“嗯”了一声，看了石玉一眼，他天天在玄灵宗里面呆着，自然也知道了石玉的事情，所以并无惊讶。他只是缓声对二人道：“钟天的脾气古怪，你们越是求他，他便越是不肯帮你们的忙，所以到时候你们去了四象塔，还得自己想办法说服他帮你们。”
    “我知道了。”韩绮点头，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石玉端着这副骨架子咔嚓咔嚓的跑到了青璇的身旁，疑惑道：“之前紫微门的事情也是你告诉我的，现在四象塔你也能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璇柔柔笑到：“我是圣手钟天的弟子。”
    他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却把石玉给吓了一跳，他用指骨戳了戳青璇道：“那你能做出我们想要的东西吗？你要能做我们都不必去找钟天了。”
    青璇摇头：“我不会。”说得十分的理直气壮。
    “那你跟着钟天到底学到了什么？”石玉扶额，青璇应道：“学的都是皮毛，没有办法帮上你们。”他说到这里，眸光微微闪烁，接着又道：“且你们的要求太难，纵然是钟天师父，也未必能够帮得上你们。”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韩绮没有多说，只问到，“我们要如何去四象塔？”
    青璇不知自何处拿出了几张风行符来，在手中晃了晃道：“这些符咒能直接带我们去塔外。”他这般说着，便已经催动了符咒，三人在一瞬之间离开了南华派，到了一处不知是处在何方的湖泊面前。
    湖的中央有一座岛，岛上是一座参天巨塔，黑色的塔身插入云天，仰头看去只能叫人看出自身渺小。
    这就是四象塔。
    韩绮看着这座塔，低声问青璇道：“有机关么？”
    “没有。”青璇摇头，指着几人后方的一片树林道，“机关都在那边，我们现在直接到这里，已经避开所有机关了，只不过前面还有一处阵法，得靠你们自己来破。”
    石玉问到：“什么阵？”
    “归因阵。”青璇脸上又浮现出了熟悉的笑意，他回头道，“不是什么可怕的阵法，只不过是让你们见一见过去，和自己说说话而已。等你们过了阵法，就能够穿过这座桥，到达四象塔了。”
    韩绮听罢青璇的话，当先朝着桥头走去：“我知道了。”
    说完这话她便抬步上了桥，四周原本是晴空万里，桥上风景正好，但不知为何韩绮刚一上桥，便见一阵白雾自她所站的地方弥漫开来，等到雾气散开，便已经不见了韩绮的踪影，整个桥上空空荡荡，连一片衣角也不曾看到。
    “见鬼的阵法。”石玉嘟囔了一句，也跟着上了桥头，临走之际还回头对青璇说了一句：“我在那头等你们了。”
    随之也不见了踪影。
    青璇朝着那桥头，看着两个人消失的地方，脸上笑意很快的褪了下来。他不知自何处抽出一把看似陈旧的纸伞来，分明没有风雨，他却撑伞在手，缓步走上了桥。
    刹那风过，青璇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幽幽雾中。
    。
    韩绮记得自己分明是在桥上，可是等她踏出去的脚步落地之时，她便到了一处水榭中，旁边是宽阔的湖，湖中粉荷争相开放，点点露水润在其花叶上，解了些夏日的暑气。
    这片湖与方才所见的湖不同，虽宽广却没有让人一眼无垠的感觉，只因四周饰物太过繁琐，四季的植物都分别种在其间，使这里不论在哪个季节都有景致可看。只是也因为这样，这里才显得狭窄，挤得人好似要喘不过气来。
    韩绮记得这里，这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在这里的时候，那种每天都想要逃出去的心情，那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韩绮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她在湖边一片荷花丛中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穿着粉色的裙子，正在凑近了闻一朵荷花的香味，她看起来不过六七岁，扎了两条小辫子，眉目依稀与韩绮有几分相似。
    那不是相似，韩琦知道，因为那个小女孩儿就是她自己。她这才明白青璇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所谓归因，无非便是回归一切的因果罢了。每一个人进入四象塔都是有求于钟天，而既是有求，便须得交上本心，方得坦诚。
    “你是我吗？”那正在捧着荷花的小姑娘看到了韩绮，睁大眼睛好奇的对她道。
    韩绮看着她，觉得时间似乎从未走过，她一时恍惚的分不清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她，还是对面捧着花的小姑娘是她。
    她走了这么多年，到底去了哪里，见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韩绮回过神来，对着那小姑娘摇头道：“我不是你。”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踩着湖边的石头一蹦一跳到了韩绮的面前，发间还挂着几滴露珠她也浑然不觉，只道：“那你是谁？”
    “南华派玄灵宗三弟子，韩绮。”
    小姑娘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眸子，拉住韩绮在水榭旁坐了下来，似乎有着许多话想说：“修炼好玩吗？会打很多妖怪吗？你现在是不是变得很厉害了？”
    “嗯。”这么多问题，韩绮只回答了一个字，她觉得一个字已经够了。
    小姑娘有些着急又有些犹豫，她又问：“那你见到那个神仙哥哥了吗？”

 第二七章

    韩绮迟疑片刻，像是没有明白过来这小姑娘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了起来。
    当初她会去南华派，其实还是因为顾雅。当初韩家出了些事进了妖邪之物，她爹找了许多人来做法事也没能够成功驱散那些妖邪，直到有一天小小年纪的韩绮趴在围墙上面，看到对面不远处的墙外有一个人在爬树。
    那个人的动作有些笨拙，看起来应该是没怎么爬过树，韩绮觉得好笑，便一直看着他，看他慢吞吞的爬上了第一根枝头结果又掉了下去，然后他擦了擦手接着又开始爬。那个人折腾了足足有半天的工夫才爬到枝头来，然后与墙这边的韩绮打了个照面。
    他见到韩绮先是一怔，然后将手指在唇上一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也不再管韩绮，只从自己的身上掏出许多乱七八糟的符咒来，当着韩绮的面就开始往墙上贴，贴完了又闭眼喃喃的念了一句什么，等他重新睁眼的时候，有一只头顶长着朵小花的妖怪凭空从墙头冒了出来，然后被他一把抓在了手里。
    “这是荷花精。”那人对韩绮笑了笑，转而翻身下了围墙。
    围墙那头传来“唉哟”一声，那人显然摔得不轻。
    小韩绮坐在墙头的树枝上晃荡着，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后来韩绮才知道，他们家里的妖邪已经被人给驱走了，驱走它的正是那个爬树的人，他叫做顾雅，是南华派玄灵宗的弟子。
    所以后来韩绮才不顾家人阻拦去了南华派，说什么也要进入玄灵宗，所以也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韩绮想到这里，禁不住笑了起来，颊边浮起浅浅的笑窝。
    小姑娘趴在韩绮的膝头，仰着头看她，将那问题又问了一遍：“你见到那个神仙哥哥了吗？”
    韩绮也想不通自己那会儿怎么会管顾雅叫神仙哥哥，过了这么多年，她都快忘记自己当年见顾雅的情景了，因为这么多年里顾雅在她心中的形象早已变作了老妈子。只不过这会儿，这个老妈子已经不在了。
    “我见到他了，他成了我的师父。”韩绮回答道。
    “后来呢？”
    韩绮沉默了下来，不愿说出顾雅的死讯，即使是在幻境里，她仍不愿年幼的自己知晓会有这样的一天。
    小姑娘有些不高兴了，她鼓着腮帮子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韩绮：“我本就不爱说话。”
    小姑娘摇头：“可是我明明就很喜欢说话的。”
    “可我不是你。”
    “你不愿意你是我吗？”
    韩绮顿住，没能立即回应。
    小姑娘认真看着韩绮，“我不想变成你这个样子，不近人情，说话冷冰冰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韩绮一怔，低头看她：“是么？”
    “对！”小姑娘赌气般的点头。
    韩绮垂眸沉默片刻，然后她重新抬起眼来，轻轻敲了敲小姑娘光洁的额头，淡声道：“可是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她瞥了小姑娘一眼，径自从她身旁经过，往前方走去，“我是因为自己觉得高兴才变成这样的。况且，我也不觉得你这个天真的小鬼到底有哪里比我强。”
    这归因阵是要与本心对话，可是韩绮认为那顽固不化的并不是本心，那只是一段过往而已。
    她这般想着，在与小姑娘擦身而过的瞬间，便已经走近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当中。
    韩绮知道她已经离开自己的幻境了，但是她也没有立即到达那四象塔的下面，而是进了这个地方，韩绮想到方才青璇所说的话，猜测她或许是进入了别人的幻境里面。
    她现在所在是一处峡谷之中，四周层层叠叠堆砌着乱石，而在乱石当中，隐约可见一些泛白的骨节。韩绮一步步往前走着，越走目光越是暗沉，仔细看去，她周围的那些石头下面，堆叠的竟全都是尸骨，只是那些尸骨所存在的时间已经太久，它们都已经风化得不成样子，看不出原形了。
    究竟是什么人的幻境，才会有这般可怖的景象？
    韩绮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再往前不远，韩绮就看到了一棵树，那棵树不高，却非常的巨大，盘根错节的落在峡谷的中央，拦住了前方的去路。它的树根与枝干纠缠在一起，中央处有一个巨大的洞穴，里面黑洞洞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蠕动。
    韩绮行至一半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因为有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那个人手中撑着纸伞，背对着她对那树洞说了一句：“我该走了，下次再与你说。”接着便回过头来，朝着韩绮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从那个眉眼弯起的弧度韩绮就能够认出来那正是青璇。
    韩绮想要看清那树洞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但青璇手中撑的那把伞恰到好处，正遮住了韩绮的视线。
    “你在对谁说话？”韩绮问。
    “一个朋友。”青璇随口应了一句，旋即又道，“你这么快就解开幻境了？”
    韩绮点头，却仍觉得青璇古怪得厉害，错身便想朝那树洞里面看。谁想青璇竟直接将伞整个挡在了韩绮的眼前，不疾不徐的又道：“我们该离开了。”
    韩绮没有应声，看着那伞面，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应该看那边，应该知道那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只是就在这时，她四周的世界整个换了天地，那些乱石和尸骨分崩离析，最后露出了外面的蓝天白云来。突然地阳光让她忍不住眯起眼，她以手去挡，却发现已经有人先一步用伞挡在了她的面前。
    韩绮默然看着青璇，到这会儿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带着把伞了。
    “你们太慢了。”韩绮才刚看清楚旁边的景物，便听到了石玉的声音，韩绮转头望去，便见石玉已经站在了四象塔的门前，不知已经等了多久了。
    看到石玉，青璇不禁扬了眉赞到：“没想到有人能这么快就从幻境里出来。”他回忆到，“钟天师父的归因兽能够读心，并且幻化成对方年幼的模样迷惑对方，稍不注意便容易迷失。能够这么快就应付好归因兽的人，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听到青璇这么说，石玉的声音中也不禁多了些惊讶：“那玩意儿竟然是妖兽所幻化的？”
    青璇纠正道：“是灵兽，不是妖兽。”
    “反正都是兽。”石玉摇了摇头，用爪子在塔门上戳了戳道，“少说废话，我们能进去了么？”
    “自然可以。”青璇带着韩绮上前来，一把推开了四象塔的大门，“请。”
    韩绮当先走了进去，石玉往里看了几眼，也跟在韩绮身后进去了，青璇走在最后，将那大门重新合上才接着往里走。
    四象塔的内部与想象当中的有很大的区别，整个四象塔当中的墙竟都是漆黑的，其墙壁上嵌着大大小小的珠子，每一颗珠子都发着光，在青璇合上大门之后，韩绮抬眼一看，便觉自己似乎是身处在一片星海之中，伸手便能够将那些星芒握在手中。她心中微微一动，不禁抬头朝着头顶最中央看去，然后她果然找到了她所想要找的蓝色星星。
    不论在何时何地，苍星永远都悬在众星的中央。
    只是让韩绮没有料到的是，四象塔当中的星幕与真实的星幕又有所不同，就在苍星的四周，环绕着五颗颜色各异的星，它们争相闪烁着，那是现实中从来都无法见到的惊奇景色。
    那几颗星的名字韩绮都知道，它们的颜色便代表了它们的名字，古人用最简单的方式称呼了它们，而这些名字就这样流传了下来。而所有人也都知道，六颗星是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的，白星每年一现，紫星百年一现，赤星千年一现，而只要赤星出现，碧星便会消失。
    没有人能够解释其中缘由，但万年来这个世界就一直遵循着这样的规律变化着，从无例外。
    韩绮看着那些星星，想到了很远之前的事情，想知道万年前的孤月澜如今在做什么。
    便在此时，一个微哑的声音自旁传了过来：“据我推测，那六颗星星是有可能同时出现在同一片天上的，那是一个循环，只是那个循环现在还没有到时间而已。”
    韩绮三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一名高瘦的老者负着双手正自不远处的楼梯上下来，四象塔里面光线很暗，韩绮凭着墙上那些珠子发出的光看清了老者的容貌，还看清了他紧皱着的眉头。
    青璇见了来人，当即低声道了一句：“师父。”
    老者还没理会，那边石玉又问：“你所说的那个循环，需要多长时间？”
    “谁知道，那得看赤星和碧星肯不肯同时出现。”老者摆了摆手，脸上的不耐之色愈加明显，他几步到了几人面前，声音也高昂了几分：“别管那个，先说说，你们究竟是谁打了我的归因兽？！”
    韩绮：“……”看了看青璇。
    青璇无言的看了看韩绮。
    两个人都摇头，最后他们将目光落在了那具骷髅身上。
    他们实在没办法从一具骷髅的身上看出表情来，不过石玉就这么直挺挺站在那里，一点也没有要悔过的意思。
    老者喊出了几分痛心疾首的感觉来，他抬手自身后一拉，拉出了一只毛绒绒但是满脸都肿着包的小兽来，小兽眼里满是惊恐的瞪着石玉，眼里满是惊恐，还带着些盈盈的水光。韩绮看着那小兽，突然想到孤月澜平日里的样子跟着小兽倒是有几分相似。
    老者将小兽抱了起来，怒声道：“瞧瞧你们干的好事，看它被打得多惨！这样的小家伙你们竟也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