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丑了我拒绝》 第1章 冷不冷 晚林风,簌簌作响在叶间。 月华似锦,照亮汀上白沙,水波淼淼,滟滟万里,倒映着星月荧荧。 一艘画舫飘荡在江面上,船角飞檐高翘,下坠琉璃宫灯,船柱雕梁画凤,几片柔纱随着夜风飘荡,画舫里笙吹瑟鼓,觥筹交错。 “姐姐,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画舫里,一名正在拉二胡的红衣女子对她旁边弹奏琵琶的女子悄声说道。 “你怕什么,安心拉你的二胡,当心姥姥发现你不认真后吃了你!” 弹琵琶的女子怒瞪红衣女子一眼,小声骂道,红衣女子一怵,闭口不再言语,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转头打量着周围。 此时虽是冬夜,但是画舫里的女子仅是身披薄纱,雪白的身体在近乎透明的薄纱下若影若现,与画舫里各个穿绒裹裘的公子哥形成鲜明的对比。 画舫中央,一名容貌迭丽,百花髻间斜插着一支金玉梅花簪的红绫鸾衣的女子酥胸半露,一边眼神迷离地望着坐在高位上早已喝得面红耳赤的男子,一边扭动着腰肢踩着极其魅惑的舞步。 她白皙脚踝上的银铃在冷风中叮叮作响,在回眸一瞬将脸上的红纱扯下,朝那名公子抛去。 拉二胡的红衣女子见此打了一个颤,拉出了一个极其难听的错音——她被恶心到了。 寒风呼啸着灌入画舫,红衣女子又打了个颤——这次是冷的。她吸吸鼻子,有些羞涩地对坐在她旁边弹奏琵琶的女子开口道:“姐姐,我灵力不够了,有些冷,你能给我套个隔风罩吗?” 弹奏琵琶的女子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但仍是指尖微动,迅速掐个了隔风诀给身旁的红衣女子。 “谢谢你啊,姐姐。”感觉不太冷了,红衣女子露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颜,一抬头,却看见月娘上身的衣服已经全部剥落——那位公子把热酒尽数倾倒在月娘身上,随后拥着月娘的身子,用舌苔刮尽了她身上的酒液。 红衣女子看得是目瞪口呆,直到弹奏琵琶的女子踢了她一脚,才慌忙低下头。 “你不要命了吗!竟然敢做出这样的表情看着姥姥,不怕姥姥挖了你的眼珠子?!” “我……我知错了。”红衣女子支支吾吾,半是胆怯半是疑惑地道,“我就是琢磨着姥姥穿得这么少,怎么就不冷呢?” “冷?”弹琵琶的女子哂笑一声,“我看她倒是热得很,倒是你,今日话怎么如此之多?”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啊……” “……闭嘴!” 画舫之外,鹅毛大雪自墨云翻滚的夜空洒落,飘零满江,入水即化。 夜风浮动,拂开江面薄雾,也吹起了江上一人的衣袂。 那人黑发如墨,目如朗星,薄唇微抿,内着一袭白衣,外披一件紫衫,衣袂翻飞间缠绕着如瀑青丝,如那天人坠入尘间reads;[综]纯血君王。他右手持剑负于背后,虽然身材消瘦,却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 渡生剑出鞘,刹那间挥出一道白光,与江面上的凌凌波光相映。 那人持剑向前一斩,冷冷的剑光仿佛黑夜中从云间忽然出现的银弯孤月,瞬间照亮了一方天地。 江面被剑气劈开,分成两路沧浪,涨起惊天波涛! 小小画舫在这滔天巨浪之中,像是沉浮不得自主,即将倾覆的水中蝼蚁摇摇欲沉。 “啊——!”红衣女子扔掉二胡,躲进桌子底下抱着弹琵琶女子的大腿嘶声尖叫着,和画舫上其他女子的惊叫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简直可以刺破云霄。 剑气穿船而过,巨浪也随之落下。但落至一半,便四散为水花溅洒在江面上,仅荡起阵阵波纹。 “咦?”红衣女子睁开紧闭的双目,觉得船好像不摇了。 她松开搂抱着弹奏琵琶女子大腿的胳膊,从桌子底下钻出,口中嚷嚷:“天吶,姐姐这是怎么——唔唔!” 琵琶女子捂住红衣女子的嘴巴,将她护在怀里,双目警惕地盯着船板上白衣紫衫青年的背影。 那青年身着紫衣,像是笼罩着一波云烟,白色衣领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像是缥缈在云海之巅的仙人。而此时,他的脚边躺着一枚巨大蚌壳,不知死活,约及人膝那么高,而甲板上更是零零散散地躺着几条死鱼,那些寻欢作乐的公子哥早已软倒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红衣女子见此倒抽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隔风诀被刚刚的剑气一震,已经失效了,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往薄纱衣襟里灌着,冻得红衣女子直打颤,浑身抖抖索索如同筛糠一般。 黑发青年回过头,看了她们两人一眼,脸上平静无波,但红衣女子和琵琶女子却看得神魂一震。 她们从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美的人。 如瀑青丝垂落腰间,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眼尾微微泛红,墨色的眼瞳灿若星辰,绯红的薄唇微微抿起,有着一副颠倒众生的容貌,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冷傲孤清,睥睨天地的气势,逼得两人不得不后退几步才能定住身姿。 “这位公子……”琵琶女子向前一步,张口欲言,黑发青年却皱起眉头,大步走出画舫,化作一道白光划过天际,消失地无影无踪。 “……” “姐、姐姐,姥姥死了吗?”红衣女子扯着琵琶女子的袖口,嗫嚅着问道。 琵琶女子瞅了一眼船板上被打回原形,已经死去的河蚌淡淡开口:“死了。” “那我们为什么没死啊?” “……我怎么知道,赶紧走吧。” “喔……” 两人手牵手走出画舫,齐齐往江中一跳,化为两条红鲤,摆动着艳红如丹的尾鳍隐入翠色江中。 云采夜解决完那几条食人精魄的妖鱼蚌精之后,原本打算立即返回云剑门,余光一扫,却看到长安洲京城的东方天边有紫色云霞涌出,活似龙蛇,摇首摆尾自东边滚滚而来,势不可挡。 紫气东来,原本是祥瑞之兆,但是云采夜却在这紫霞中看到了冲天的血色,恍若妖邪降世时身携的凶煞之气reads;宠爱一身之上上妻。云采夜御剑追着紫霞而去,但那片血色却在他刚到京城郊外时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迹,只余紫色祥云垂挂天穹。 云采夜站在灯北街上,远处天色晦暗不明,街上也无多少行人,只有发着黄光的灯笼在寒风中微微摆动。此刻距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若不是京城天生异象,这灯北街怕是会更冷清。 几位早起的居民看到紫色祥云,大声喧哗着,引得街上行人越来越多。云采夜细眉一蹙,挥袖隐去身影,在桥边一家早开的茶铺挑了张小桌坐下。他余光一扫,只见经营茶铺的老头身旁刚盛好的一壶豆浆便不见了踪影。眨眼却出现在云采夜的桌上,但那老头还在蒸糕点,没有察觉到他那失踪的一壶豆浆。 云采夜倒出一杯温热的豆浆微抿一口,眉眼便舒缓了下来,不再那么冷峻。他轻叹一声,吐出满口白雾。仙界琼浆玉露的味道自然是比凡间谷物磨出的糖水要好得多,但是他却经常下凡来,到处品尝人间的食物。 在云采夜看来,仙界的珍馐虽好,却比凡间的美食少了一番烟火的气味。 大概……这就是他与他们的不同吧。 仙界的仙人们,有些是修行千年渡劫成仙的,也有些是天生仙体,生来便是大罗金仙,享尽无数福缘。但云采夜却不是通过这两种方法成仙的,或许,这就是他一直对人间念念不忘的原因吧。 想到此,云采夜轻笑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眯起,眉目间尽是倾城的仙姿,只是此刻无人有缘得以相见。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两名早起做工的男子来到茶点铺,和老板买了一壶鲜豆浆和一笼甜饼,坐到云采夜旁边的椅子上一边大口吃着,一边谈论着那天上的祥云—— “诶,你看到今早天上那些紫色的云彩了吗?紫气东来啊,啧真是……” “看到了看到了!听说那是国师的小儿子出生时带来的,一出生就被紫气缠着呢,据说都看不着脸……” 相氏小儿? 云采夜放下杯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后,在桌上留下一块碎银,化为一道白光离开了茶点铺。他悄悄潜入国师相轲的府邸,跟随女婢找到了相氏二公子的房屋。 小木床上的稚婴还在酣睡,云采夜凑近弯腰一看,也有些不懂了。 这婴儿明明刚出生,却面容白皙红润,完全不似其他刚出生的婴儿红通通皱巴巴的那般丑陋,周身气息祥和,正撅着粉嘟嘟的小嘴睡觉,看其面相也不是会做出大恶之事的人,反而……会是那种烂好人的样子。 可那冲天的红光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找错人了? 云采夜伸手在小婴儿肉乎乎的脸上戳了一下,看到小婴儿不高兴地抿着唇,“哇啊呀咿”地哼唧了几声,不由笑了。 他挺直身体,在小婴儿体内打入一道自己的神识。日后只要这孩子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他自然会知道,如果没做,那这枚神识也能护着这孩子,在危急时刻能够召唤到他。 云采夜成仙已有三万年之久,三万年的时光,对于人界来说可以移山填海,变沧海为桑田。但对于仙人来说,虽不是弹指一瞬,却也算不得多长,因此仙人们总得找寻些乐子来渡过这没有尽头的生命。 而云采夜,他的乐子就是除魔卫道。 仙人大多清高孤傲,不屑与凡人打交道,但是云采夜偏偏与他们不同,不仅经常下凡吃些烟火食物,连住的地方都与众不同。 他住在云剑门,但云剑门却不在仙界,也不在人界。 第2章 去不去 百汀洲地势平坦,少有起伏,唯有一座高山,名叫破云峰,山高不可望。山下有诸多修真世家和宗门,凡人最多攀至山腰,便再难往上,即使是修真大能御剑飞行,快近山顶之时也会被猛烈的罡风刮落。 但年年爬这座仙山的人都很多,因为山脚有一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有这座仙山的名字,还有诸多小字,告诉世人,攀至山顶的人,便能够免去雷劫,直接飞升成仙。 因此,不仅是人,还有鬼、妖、灵等精怪日日攀登破云峰,期望自己有朝一日位列仙班reads;我的影帝。 而破云峰的山顶,便是云采夜的云剑门。 云采夜伴随着初生的日晖一起踏入云剑门,负手一步一步走在云剑门的青玉石大路上。他紫色的罩衫随步伐微微飘动,路过之处弟子及仆人均驻足痴痴凝视,眼中一片浓浓的濡慕之情。 “师尊,酒嶷上仙到访。”一名身着青色绣裙的女子走上前来,低头说道。 “嗯,我知道了。”这声音温润,如珠玉落盘,三分淡然,七分清冷。 青鸢闻言不禁露出一个笑容,鞠躬后款款退下。 “二师姐!你和师尊说话了啊!!!”青莺望着师傅的背影消失在渺云殿的拐角处后,才敢从草丛间蹦出来,跑到青鸢面前激动地说着话。 青鸢淡淡一笑:“其实是你接待的酒嶷上仙,为何不敢直接禀告师尊呢?” “嘿嘿嘿,我怕我看到师尊后就一直盯着他的脸,到时候话也说不出可就丢死人了。” “啧,调皮。” 酒嶷正坐在无花亭中,用小火炉焙着一壶酒,看到云采夜后连忙起身,笑道:“采夜,你六徒弟说你昨天就出门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云采夜在石凳上坐下后才回答他道:“我去办了点事。” “我看你是去揍人吧?”酒嶷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云采夜的谎话,“我都听说了,昨晚你在定皋江上挥剑,把水龙王的龙宫搅得天翻地覆,他今天一早就到天帝那告状去了。” 云采夜冷笑一声:“我不过就是挥了一剑,他要是不服,尽管来找我切磋,我奉陪到底。” 酒嶷在云采夜面前置了一个酒杯,一边为他添酒,一边婉声劝道:“切磋切磋,你整天就是打打杀杀的,我说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嘛呢?” “我这叫管闲事吗?”云采夜摊手,亮出自己的渡生神剑,“他堂堂龙王,竟放任蚌精在他江上吸人精魄为非作歹,我替天行道也错了吗?我这把剑只斩有杀业的人,从不滥杀无辜……” “行了行了,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一拔剑就横扫四方,要是错伤无辜的人怎么办?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云采夜侧头,不甚在意地说道:“我自有分寸,若是他日我误伤无辜的人,我便赔他一生——” “诶你还和我较真起来了,好了我不说了,来尝尝我新酿的梨花清酒。”酒嶷连忙摆手,举杯对云采夜说道。 云采夜眼眸低垂,纤长的睫毛恍若长帘,掩去了眼中清凌的目光,他望着面前的青玉酒杯,随后抬手握住,一饮而尽。 “如何?”酒嶷目不转睛地盯着云采夜。 “尚可。” 酒嶷闻言一拍大腿,瞪眼:“又是尚可,你就不会说点别的吗?” “可我说的是实话。” “啧,不行,你得跟我走一趟。”酒嶷坐了一会,拉起云采夜的袖子就要走。 “去哪?”云采夜依旧稳坐在石凳上,动也不肯动一步 “你品我酿的酒只评说尚可,我这就带你去见那教我酿这酒的人。若不是名号不可更改,我真想把这酒神二字送给他reads;富贵天姿!!” 云采夜拗不过他,只能起身跟着酒嶷往破云峰下走去。 “为何不御剑飞行?”云采夜和酒嶷徒步走在破云峰的长梯上,有些疑惑。 酒嶷反问他:“为何要御剑飞行?你看这路上有多少人是慕仙而来,他们日夜行走在这条登仙路上,不断前行,唯有你我二人反其道而行,不觉得很有趣吗?” “无趣。” “你才无趣。” “……聒噪。” 登仙路是通往破云峰的唯一道路,由一阶阶仙磐石铺筑而成,从山脚蜿蜒至山顶。仙磐石铺成的登仙路坚不可摧,几万年过去了依然崭新如故,没有丝毫裂痕。 这几万年来,不知多少人行走在这条路上,有些凡人散修死去,不肯投胎,便化为鬼修继续攀爬。路边的石头偶得一丝仙气,也被点化成灵,加入妖的队伍,沿梯而上,只为成仙得道。 但驻扎在山脚的修真世家及宗门却比这些精怪散修聪明多了,他们在山下修行,汲取破云峰上洒下的少许仙气。每年初春,选取宗门内有资质的弟子攀爬长梯,一旦不能前进,便折回继续修行。 而今日,正是山下修真九宗之中最大的宗门——大衍宗一年一度的登梯日。 云采夜和酒嶷从山顶下来,才刚走出云剑门不久,路上行人甚少。但能走到这里的,往往都是一些妖精灵怪,反倒是鬼修和人修非常少见。云采夜和酒嶷在身上掐了隐身诀,不是仙人根本看不见他们。 “唉,这些人呐就想着走捷径,好好修行渡劫不也一样可以得道成仙吗?为何非要花费这宝贵的时间去爬一条永远也到不了山顶的天梯呢?”酒嶷摇着扇子,哀声叹气,“人修杂念太多,我看反倒是这些灵妖生性淳朴,还能走得更远一些,说不定哪天就真的走到你云剑门去了。” 云采夜却毫不在意,走完登仙路的人并不是没有,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心智坚定,有大毅力的奇才。 “要真是有人走到云剑门,我自然会禀告天帝,让那人择一仙门拜入。” “那肯定又是拜入你的门下,仙界谁不知道你弟子最多,我这酒香门下已经整整两千年无人拜入了,美色误人啊……”酒嶷摇着扇子吊儿郎当地叹气。 云采夜闻言眉头微蹙,却不损他绝世的容颜,周身恍若神祗的气度极其出众:“能走完登仙路的岂是你口中这样会沉溺于一副臭皮囊的人?” “哎唷不说这个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这次为何回来得如此晚。” “我在定皋江上杀了那只蚌精以后,忽然看到帝都的东方有紫色云霞涌出,活似龙蛇自东滚滚而来,势不可挡……” 酒嶷挑眉,摇扇:“紫气东来,这是祥瑞之兆啊,怎么,你现在不仅要管坏事,连喜事你都要插上一脚了?” 云采夜闻声顿时停步,侧头看着酒嶷解释道:“那不是祥瑞之兆,我观那紫云之中有红雾涌出,遮星盖月,肯定有妖邪出世——” “怎么不说了?要我说就算有妖邪出生,既然伴随了紫气,那便是这人世间的命数,哪是你该管的事?更何况天象异动这不是星宿老头才……” “嘘……”云采夜抬指压唇,示意酒嶷噤声,随后扯着他躲到附近的一棵高树上。 “怎么了?”酒嶷小声问道,但云采夜默然不语,只是皱眉看着树下的一群人。 第3章 打就打 酒嶷只好跟着他往下看去,这一看就发现这一行人中有个修道者周身有血煞之息缠绕,看这浓度起码得杀三千人,才能有这通身骇人的血气。而且跟在他身后的十几名弟子也已有黑雾缠身,观其面色也是将死之相。 “哎唷我的个娘啊,这血煞之气臭得我都快闻不到酒香了。”酒嶷摇头啧啧感叹,蓝缎折扇摇得更快了,“要我说跟在他身侧的那几人才是真惨,看上去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年纪轻轻就要死了……” “嗡——”云采夜皱着眉,身侧的渡生剑蠢蠢欲动,酒嶷望着好友越发凌厉的眼神,咽了口唾沫不再说话。 渡生剑即将出鞘,剑神又要杀人了。 哦不,是除魔卫道。 “七师兄,你可真厉害啊。这才两个时辰我们就走到山腰了,你昨日在大长老面前说你有法子带我们走到山顶我还不信呢,听说这登仙梯越走脚步越重,可我只觉得如履平地,身轻如燕,这样看来我们肯定走到山顶!”一名身穿樱红烟罗衫裙,面容娇俏可爱的女子走到那位浑身都是血煞之息的男子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柔声笑道。 那女子一开口,其他弟子便纷纷出言附和。 酒嶷一听却差点笑出声。 肯定身轻如燕啊!你们几个的魂魄都已经浮出躯干一半就快变成鬼了,脚步怎么可能还重得起来? 这登仙梯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人修越走步伐越重,而鬼魂则是越走越轻,最后被山上的罡风吹走。看这一行人,分明是那名男子在吸取他们身上的修为及阳寿,再这样下去别说变成鬼,说不定连魂魄都要被这男子尽数吸干。 “哼。”那一行人中修为最高,黑雾之气也是最严重的男子冷笑一声,“宫烁师妹,你可不要被栖元师弟骗了,这还没走到山顶呢,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而栖元师弟指得就是那名有血煞之息的男子。他容貌清秀,温文尔雅,单看外表是万万想不到他竟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毒之人。栖元对着出言嘲讽他的大师兄萧行一鞠了一躬,谦声道:“师兄说得是,我们还是加紧步伐吧,越早到达山顶不是越好吗?” 箫行一这才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算你识相。” “你怎么还不出手?”酒嶷看够了热闹,转头问身边的云采夜,“这可不像你啊。” 云采夜还是皱眉:“这人有些不对劲。” 只见栖元带着师兄弟们越走越上,而那群人身上的黑雾也越来越浓。 “我觉得自己已经成仙了,好舒服啊——”宫烁眼神迷离,整个人摇摇晃晃。其他人也似她一般,就连修为最高的箫行一也是一样的。 再行几步之后那行人竟是皮肉剥落,一息之间便化为几团血雾飘到栖元身边,然后被他从鼻尖吸入,连魂魄也没放过reads;[兄弟战争]妹纸向前进!。 栖元吃饱喝足以后,忽然勾唇一笑,眼瞳变红,拔剑向云采夜和酒嶷待的大树挥出一道带着浓浓血煞的剑气。云采夜立即推开酒嶷,拔出渡生剑也挥出一道剑气,与栖元的血煞剑气相撞。 这两道威力无穷的剑气相撞后炸开,以其为中心掀起一股强大的气流,激得周围草木摇曳,碎石横飞! 酒嶷连忙打开蓝缎折扇挡住自己面前,防止迸裂的碎石刮花他的脸蛋。 待尘石静后,就见云采夜站在登仙梯上方,冷冷地看着距他十阶远的栖元。 栖元佝偻着身体,披头散发,从喉咙里发出嘶鸣沙哑的笑声:“早闻仙界剑神云采夜剑术三界第一,今日特来讨教。” “找死。”云采夜冷哼一声,神色凛然,持剑而上,剑光一闪,劈出几道剑气狠狠向栖元袭去。 但栖元竟是不动也不躲,直接用*之躯迎着云采夜的剑气,直逼而上。 酒嶷躲在树后,他是酒仙,虽说也能使剑伏魔,但这栖元可是能和云采夜对打的人啊!仙界能打得过云采夜的人一只手便能数尽,就他这点法力,上去就是送死的节奏啊。 他还不想死,所以就不去凑热闹了。 两人过招快若闪电,几弹指之间便化作两道残影,剑光闪烁,就连酒嶷也分不清这两道影子究竟谁是谁了。 三百招之后,云采夜划出一道劈山斩海的剑气,竟在登仙路的阶梯上劈出一道深沟,将登仙梯分成两路,而栖元的身体一边一半,倒在白石路上。 一股红雾从栖元身体里跑出,不待云采夜使出下一招,便消失不见。 “哈哈哈!剑神之名果然名不虚传,他日再来拜访。”栖元嘶哑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并渐渐远去。 “采夜!你没事吧?”看到那团红雾离开了,酒嶷才敢从树后跑出来,“这人究竟是谁啊?竟然让你使了斩仙诀?” “他不是人,是魔,这尸体不过是他找的一具皮囊罢了。” 云采夜皱眉,脸上一片担忧之色。 破云峰确实是一座仙山,但山顶却不是仙界,而是他的云剑门——仙界的三大入口之一。如果今天不是他和酒嶷下山来,还不知道这邪魔是不是真的要走到云剑门去和他一决高下。 酒嶷一看见云采夜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担忧这担忧那了,不禁说道:“这魔头不是都被你打跑了吗?你就别担心了,看看这好好的登仙梯都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咦?” 云采夜转身准备御剑疾飞回去:“此事非同小可,我要马上回去禀告天帝——” “啊!”酒嶷走近深沟,惊呼一声打断了云采夜的话,也留住了云采夜即将离去的脚步。现在现在 “怎么了?”云采夜回头,却见酒嶷跳进坑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采夜。”酒嶷从坑里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云采夜,“这石沟里有个蛋。” 酒嶷话音一落,饶是自诩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的云采夜也跟着好友一齐呆住了。 他的渡生剑虽然杀魔、斩鬼、除妖,但杀得都是作恶多端,有杀孽在身的邪魔歪道。刚才那一招斩仙剑威力非同小可,连铺登仙路所用的仙磐石都能劈裂,恐怕这蛋中的生命还未出世,就已经流满一地了吧…… 第4章 收不收 云采夜是仙界第一美人,也是仙界最锋利一把剑,奉天帝之命镇守仙界大门足足已有三万年。 三万年前,云采夜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普通的散修,跟随师傅在泽瑞洲的一个小院子里习剑。他的师傅天资聪慧,更是万里挑一的天灵根,天生适合修道,在剑术上的造诣极高,一身正气,誉满九洲四海,不然也不会教出云采夜这样的徒弟。 可就是这样一个德高望重,受人爱戴的剑圣,却不是死在雷劫之下,而是死于奸邪的暗算。 树倒猢狲散,云采夜的师傅死后,曾经与他交好的好友纷纷离开,云采夜就是从那时起,发誓一定要除尽天下妖魔鬼怪,誓死捍卫正道。 后来,云采夜背起行囊,离开泽瑞洲,来到百汀洲继续求道修行。 那时破云峰还不叫破云峰,只是一座无名山,山上也没有登仙路,更因山路难走且无人能走得到山顶,所以很少有人上山。 而害死他师傅的奸人,竟为了获得云采夜师傅留下的《斩仙诀》剑法,一路追杀云采夜至百汀洲。 云采夜被逼至破云峰山脚,无路可走,也不能回头,只能上山。 那时他修为不够,无力对付奸邪,只能背着他师傅的尸骨一直往山上走,不敢停下脚步。 除了仙界的人,世间无人知晓那破云峰竟是通往仙界的一条道路,而云采夜能走到山顶,也足以证明他的资质根骨和心性都是万里挑一,千年难见的奇才。 他黄昏时分入山,到了黎明的时候,和初生的日晖一起到达山顶。 天帝感动于他的信念,赐他上古神剑——渡生剑,镇守破云峰reads;仙王不朽。 云采夜用这剑继续修行《斩仙诀》,万年来仙力不断涨进,到如今甚至可以与天帝对招,被众仙誉为仙界第一剑。而云采夜在成仙之后,便为这座山取名破云峰,并在山上建立了一个仙门——云剑门。 那铺筑在破云峰山上的仙磐石梯,也是他御剑万里飞行,到兰涉洲一剑劈开泗宕山,从山上取下仙磐石后,从山脚一阶一阶铺筑出来的,从此破云峰上顶便有了云剑门,而山上也有了登仙路。 三万年来,能登上破云峰峰顶的人寥寥无几,至今不过三人。而云采夜穿梭在九洲四海之间,攮除奸邪,死在渡生剑下的亡魂无数,但每一个都是做尽恶事,天道难容的邪魔歪道。 云采夜挥剑不知几千万次,却没有一次误伤无辜。 但今天…… 酒嶷说完那句话后,又弯下腰在沟里扒着土块,不一会就掏出一个约莫有两个掌心那么大的黑蛋出来,大声嚷嚷:“采夜!这蛋没碎!” “什么?”云采夜闻言连忙走上前,顾不得蛋壳上湿黏的土块,从酒嶷手中接过这枚黑蛋,端至眼前仔细打量着。 这枚黑蛋通体黝黑,质地坚硬,蛋壳坑坑洼洼的一点也不光滑,但云采夜却通过掌心的接触,感受到了从蛋壳里传来的沉稳心跳,一下一下的,从掌心传到他的心上。 蛋里面有个小生命。 它还没有出世,如此的脆弱,却也如此的坚强,在仙磐石下不见天日的待了那么久,扛过了他的一道剑气以后竟然还活着。 酒嶷从坑里爬出来,一挥袖,登仙梯上被云采夜劈开的深沟就消失了:“好了好了,这蛋没事,我们把它放到路边然后接着下山找酒吧,你要见天帝这件事等我们回来再去也不迟……” “我要回去了。” “你说啥?”酒嶷瞪大了眼睛,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要回去了。”云采夜用袖子轻轻擦拭着黑蛋上湿泥,坚声说道,“这条路我三万年前就已经铺好了,我可以肯定当时这枚妖兽蛋绝对不在此处,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仙磐石底下的,也不知道我怎么就一剑把它劈了出来,但是——” “我曾经说过,如果我伤及无辜,就要赔我上我一生作为补偿,我要把这枚妖兽蛋带回去,无论孵出什么东西,我都要收他为徒。” 云采夜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酒嶷闻言怔住了,愣神喃喃:“采夜……你不是在说笑吧?” “此蛋一定与我有缘,我要回去了,天帝那里,你替我去说吧。” 语毕,云采夜祭出渡生剑,化作天边一道白光,眨眼间便消失了,徒留酒嶷傻愣愣地待在原地。 “这这这……”酒嶷急得在原地直打转,“怎么就走了呢?那蛋我从未见过,是什么品种的妖兽也不知道,怎么就如此轻率的收下一个徒弟了呢?” “唉……” 酒嶷最后捶手,叹息一声,祭出自己的酒葫芦也准备离开,却不知为何,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对旁边一个大树说道:“你的师兄弟妹们受邪魔蛊惑,自寻死路。以你的资质,潜心修心,终有一日能够位列仙班,这条登仙路始终不是智举,你以后别再来了。” 说完这些话,酒嶷坐上自己的紫玉酒葫芦,虽不及云采夜的渡生剑般迅疾,却也潇洒自在地离开了。 在他离开之后,登仙路上一片寂静,只有微风穿梭在林叶间的簌簌声,和远处鸟雀的啼鸣声reads;兵仙战场。 良久,路边的一块小石头才动了动。绿光乍现,出现了一位穿着与刚才那些化为血雾的修真者统一服饰的男子,他定定了看了一会那望不到尽头的登仙路,随后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往后几年里,登仙路上依旧行人匆匆,却从此不见那名男子的身影。 而云剑门的众人,只见他们的门主在日出时分伴晖归来,才去后院见了老友酒神一面,又被急匆匆的拉下山。 但才出去不久,又脚下生风地回来了。可是是这一次,大家终于没有看着门主的脸直发愣了,而是全部都盯着门主怀中的那枚黑不溜秋的蛋。 门主的袖子脏了!上面有泥!酒神不见了!门主居然还小心翼翼地抱着那枚奇丑无比的黑蛋!!! 这简直比医仙不下棋,酒神不喝酒还令人震惊好吗!!! “师尊……”青鸢携青莺匆匆赶来,看到师尊如此“狼狈”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犹豫着出声问道:“……师尊你这是” 云采夜却是摆摆手:“无碍。” 走了几步后,云采夜又停下了脚步,回头说道:“替我找个金丝篮子,还有一些炽炙金绒布来,篮子里记得垫一些软棉。” “是。”青鸢鞠了一躬,从余光中偷偷瞄了一眼师尊怀里的妖兽蛋,姣好的面容霎时也变得有些扭曲。 真的好丑啊…… “师姐……”青莺目送师尊走远后,扯了扯青鸢的袖子,一脸震惊问道,“师尊抱着的那枚那妖兽蛋是什么品种啊,怎么生得如此丑陋?” 青鸢皱着细眉,摇摇头,“我也不知,但……确实很丑。” 而且师尊看上去好像很在意这枚妖兽蛋。 不能怪云剑门的人,实在是整个仙界的审美水平都差不多,越是白亮素净颜色,他们就觉得越是干净漂亮,配得上他们的仙人之姿。 云采夜是谁?是仙界风华绝代的剑神,举手投足间不知迷倒了仙界多少仙女仙男,就连他不拔剑,用剑鞘直接揍人的表情,动作,身姿,在仙界诸位仙人看来都是优美华丽到极致的。 而云采夜的衣着,也一直被仙界众人所效仿,但诸位仙人只敢穿与他同款的白色里衫,却不敢如他一般穿紫色绣银丝的细纱外衫。 毕竟,那只会产生东施效颦的效果。 但如今云采夜带回来的这枚妖兽蛋,不仅黑到了极点,而且蛋壳上还沾着脏兮兮的泥土,坑坑洼洼的没有一处平整光滑的地方,简直丑到了机智,仿佛生来就是用来挑战这群仙人审美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抱着这枚蛋的人还是仙界长得最好看的仙人。 云采夜抱着这枚蛋,回到他的起居处——水云阁。随后给自己掐了个去尘诀,将袖子上的泥土和身上的灰尘去掉,但对于这枚精心带回的妖兽蛋,他选择手洗。 这枚妖兽蛋不知被埋在登仙路下多少年月,终年受冻供人踩在脚下践踏,而压住它的路还是自己亲手铺下的,更何况自己刚刚还劈了它一剑……一想到这些,云采夜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怜惜。 想他除恶扬善几千年,不说是圣人,起码也是个善良正直的好仙,没想到这次居然做了一回坏人。 唉,真是造孽啊。 第5章 洗一洗 云采夜叹了口气,用金砂盆到阁外的桃花池,打了满满的一盆仙灵水,然后又用灵力将灵水加热直至微微冒出腾腾热气,才轻柔地把黑蛋放入灵水中,缓缓搓洗起来。 蛋壳上面的泥块在水里化开,因为蛋壳不平整,缝隙里还有许多泥渍,眨眼间就染污了一盆净水,云采夜只好倒掉,又重新打了一盆仙灵水。 如此往返五次之后,金砂盆里的水才变得清澈了,而那枚黑蛋也露出了它本来的样子——原来那些凹凸不平的坑沟是一道道细细密密的鳞片,被洗净的蛋壳上还有一些透明的蓝色碎石,发着幽幽的荧光,十分漂亮,并不像刚刚出土时的那样子。 虽然总的来说还是丑。 云采夜让它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吸尽水里的灵气之后才把它捞出来,搂在怀里用云棉温柔地揩着蛋壳上的水迹。 黑蛋虽然依旧没有什么动静,但是蛋壳里的心跳却沉稳有力,扑通扑通的,一下一下从云棉底下传来。 云采夜唇微抿,露出一个极其缱绻温柔的微笑,轻点着蛋壳笑道:“真丑。既然如此,以后便唤你阿丑了。” 剑神云采夜和酒神酒嶷下凡一趟,美酒没有喝到,反倒带回来个丑到不行的黑疙瘩! 这消息不胫而走,云采夜回到水云阁屁股还没坐热,他带回来一个百拙千丑的黑蛋这件事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仙界,就连天帝都有所耳闻reads;痴情王爷有洁癖。 酒嶷刚到醇香宫的上空附近,大老远的就看到宫中众仙汇聚,站在前院中交谈着——都是来打探云采夜消息的。 他一怵,马上下了紫玉葫芦,不敢走正门,直接从后门偷偷遛回醇酿居。 到了他的小院子以后,酒嶷左盼右顾,确认周围没有什么仙人之后,才鬼鬼祟祟地冲到自己房门前开门。 “酒嶷!”酒嶷的手才碰到门把,镂空雕花木门就自己开了,一名身着白衣,身材修长的男子站在门口,张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啊!歩医你吓我一跳!”酒嶷惊呼一声,赶紧推开木门拉起歩医的手进了屋子,疾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酒,“容我喝口酒压压惊。” 歩医无奈,上前夺下他的酒杯:“你别喝了,快给我说说采夜那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半个天庭的恶人现在都到了你的前院,就等着逮你问话呢。” “我已经看到了,不然我何苦走后门回来呢?”酒嶷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把刚刚在登仙路上发生的事一一说给歩医听,“我哪知道我带采夜下山居然会碰到这样的事,那蛋还真是邪门了,不知道在仙磐石下呆了多少年,受了采夜的一道剑气竟然也没碎掉,这简直……唉。” 歩医听了以后便放心了,出声宽慰酒嶷:“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倒是觉得这蛋真的与采夜有缘,反正采夜门下弟子众多,再收一个也没关系,他有了蛋要照顾,也就不会整天下凡寻妖魔来杀了。” 但酒嶷听后,表情更苦闷了,哀声叹气:“歩医啊,你是没见过那妖兽蛋……它实在是太丑了,我活了那么久,没见过比它更丑的蛋,就连魔界那些魔兽的蛋,好歹蛋皮都是滑溜溜的,采夜的那枚蛋,我摸过,硌手,坑坑洼洼的就像一块脏石,简直难以入目,也不知道会孵出来个什么玩意,采夜要是真的把它收为弟子,这这这……” 歩医忍闻言不住翻了个白眼,叱骂道:“不就一副皮囊吗?你何苦执着,再说你又不是采夜,是喜是悲他心中自有定夺,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我多管闲事?我——”酒嶷指着自己的鼻子,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歩医。 没等酒嶷说完话,歩医就冷哼一声:“要不是你非要拉住采夜出门,他也不会碰到这样的事,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造的孽,你自己反思反思去吧。” “我——” “我回去了,门口那些人,你自己想办法吧。” “……” 水云阁中—— 青鸢端着刚刚裁出的一卷炽炙绒布站在桌边,而青莺小师妹依旧像个小尾巴似得,跟在她的身后,但此刻,两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丰神俊朗,俊逸绝尘有如神祗一般的师尊拿着一个金丝篮子,拨弄捣鼓着里面的软棉——师尊在给这枚黑蛋铺窝!!! 而那枚黑不溜秋的妖兽蛋,此时正窝在师尊的腹间,和师尊贴得紧紧的!!! 云采夜把软棉垫好之后,抬手淡淡开口:“青鸢,把炽炙布给我。” 青鸢闻言马上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将炽炙布放到师尊手上。 云采夜抖开炽炙布,铺在桌面上,玉白修长的自中间手指一划,将长布一分为二,一半置于金丝篮底,而后把黑蛋放上去,再用另一半炽炙布把蛋紧紧裹好。 “师尊……”青莺终于忍不住了,从青鸢师姐身后探出个脑袋,伸着脖子望着金丝篮里的黑蛋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呀?” 云采夜勾唇,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这是你们七师弟reads;反穿现代之不为人梯。” “七师弟?!!”青莺惊叫出声,瞪大了眼睛,扑到桌边,仔细打量着这枚丑得不行的黑蛋。 听到师尊的话,就连一向沉稳淡定的青鸢也大吃一惊,弯腰向前,想要看清楚这枚黑蛋究竟哪里吸引了他们不沾烟火,高贵无双的师尊,还未出世,竟就已经收为亲传弟子了。 云剑门中剑修很多,但云采夜的亲传弟子仅有六名,四男两女,收为亲传弟子,而其他剑修都是是云采夜门下的记名弟子,只能恭称他为门主,不能唤他师尊。 听到青莺的惊呼声,云采夜抬手,轻抚着□□在炽炙布外的蛋顶,白皙如玉的手指与凹凸不平的蛋壳形成鲜明的对比,衬得手指更美,黑蛋更丑:“没错,但他还未出世,收徒大典容后再办,青鸢。” 青鸢垂首:“师尊有何吩咐?” “为师将要闭关……孵蛋。至于这门外的事……你三师兄在外游学尚未归来,所以这段时间就由你来打理门中事物,直到为师出关之时。为师相信你的能力,这期间,尔等需用功习剑,不得懈怠。。” 师尊要闭关孵蛋?!师尊生得如此出众,平时里她们哪怕是远远的见上一面,也是欢喜得不得了,没想到,这小师弟还未出世,就能和师尊待在同一间屋子里,朝夕相对,日夜相伴…… 还来不及仔细回味受到师尊夸奖的喜悦,青鸢就被师尊要闭关孵蛋的消息震慑住了,强忍住内心无尽的心酸与苦楚,青鸢沉声应道:“是,师尊。” “青莺。”还趴在桌子上看着黑蛋的少女闻言马上抬起头来,随即就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在自己头上。 云采夜摸摸前·小徒弟的头,温声道:“要听你师姐的话,不要再去偷摘你三师兄的仙果蔬菜了,她偷二师兄的仙禽烤吃时,你也要加以制止。” 青鸢闻言羞红了脸,而青莺则是呆住了,师、师尊摸她的头了! 她和师尊靠得那么近!她甚至闻到了师尊衣袖间传来的淡淡竹叶清香! “习剑途中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这次闭关也不算什么要紧的大事,如若无事,便退下吧。”云采夜说完,就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 唉,他不是个称职的师傅,长时间奔波在九洲四海之间,铲除邪魔歪道,却不能抽出一些时间来好好陪陪他的弟子们,想当年,他的师傅只收了他一个徒弟,每天手把手地教他习剑,随时随地为他解惑,和师傅相比,他这个师傅当得太失败了。 云采夜在内心里反思自己的过错,越想越愧疚,看着两个徒弟的眼神也就越发温柔。 青莺还在发愣,青鸢很快回过神,鞠躬后拉住师妹出了水云阁。 “师姐……”青莺呆呆傻傻的,像是痴呆了一样,“师尊摸了我的头,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洗头了。” 青鸢却有些好笑:“说得好像你以前洗一样……反正有去尘诀,我们洗不洗头都一样啦。” 话虽这样说,青鸢内心还是有些羡慕,师尊都没摸过她的头……还有那枚黑蛋…… 难道师尊偏疼年龄较小的徒弟? 唉,可惜她年纪大了…… 无论外界如何传言,云采夜确实是闭门谢客,一心一意窝在水云阁孵起蛋来了。 第6章 丑不丑 一枚妖兽蛋要孵化成功,只需要充足的灵气和适宜的温度即可。 炽炙布是云采夜在博物洲游逛玩耍的时候,一位隐居的散仙赠与他的。这种布是取焰蚕的茧丝,揉加重明鸟褪下的细绒编织而成的。上面还用玄金线细细绣了金龙花纹,并且能够根据穿戴者的需要自动调节到最适宜的温度,甚至能抵挡九道天下最厉害的紫极天雷,珍贵无比。 那名散仙看到云采夜的惊世之貌,特地拿了这卷珍藏千年的布匹用来讨好云采夜。谁知那他表白得太含蓄了,云采夜只以为他是想和他交朋友,便收下这卷布匹,拿了蕴藏自己的全力发动的九道剑气的符篆回赠后就离开了。 云采夜觉得这卷仙布颜色太艳,不适合他穿,就交于徒弟放进他的小金库中收藏起来了,却没想到再次把它拿出来,却是为了孵蛋。 黑蛋被云采夜装进放在木桌上的金丝篮里,并在周围堆满了极品仙灵石。他甚至还特地在篮外绘制了一个聚灵阵,以确保黑蛋能够吸到最纯净充足的天地灵气。灵气在灵阵中汇聚成淡淡的烟雾,一缕接着一缕的钻进黑蛋之中,而云采夜就这样坐在桌前,盯着黑蛋看了好半晌,才离开桌边,到□□的桃花苑中照料着自己精心栽种的叁清白玉莲花。 却没看到,那枚黑蛋在他转身离开后,微微动了动。 月上枝头,星稀云清。 桃花苑中央的池子里开满了莲花。翠色荷盘铺满整片池塘,无数莲花从中窜出,白花捧黄蕊,于夜色之中散发出点点银辉。 而桃花苑的尽头是一处悬崖,远远望下去,还能看见人间点点灯火,池里的仙灵水也是从这里化为瀑布散落到人间,百汀洲的那些修真人士在破云峰下获取的少许仙气便是由这里散出。 仙界仙气充足,散出一些泽被苍生,可积功德,又可卫道,这件事是经过天帝同意的,凡人得了仙气,修行之路要更轻松一些,天帝也希望仙界能够多一些有德的能人。 云采夜站在水云阁里桃花苑中央的沭月圆台上,定定地望着夜空。晚来有风,晚来清风,轻轻撩起他的发丝,为他抹上几缕莲花的清香,翻起云采夜紫纱外衣的衣袂,露出里面暗纹隐动的白衫,他此刻取下了紫檀木簪,任由一头如墨的长发披散着,更显得整个人遗世而独立,仿佛要羽化而去,然而他久久站立之后忽然叹了口气。 “月辉带红,人间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负手喟叹,云采夜回头就看到了圆桌上的那枚被精心照顾着的黑蛋。 那蛋本来就是黑黝黝的一坨,虽有些蓝色荧光碎石,但不凑近根本看不着,随便扔到个暗处都很难找出来,若不是屋里灯火明彻,银曳珠辉,说不定还真看不到这枚蛋reads;绝代惊华。 云采夜看着看着忽然就轻笑出声,细长的桃花眼眯了起来,眼尾像是抹了胭脂,透着几许惑人的淡红色,让本来就风华绝代的面容变得更加明艳动人,只是无人得见。他摇着头喃喃自语道:“酒嶷说得对,这是星宿仙君该管的事,本来就与我无关,更何况我如今还有因缘在身,又何必管那么多。” 说罢,云采夜走进屋里,伸手将紧裹着蛋身的炽炙布扒开了些,指尖轻抚着蛋壳。水云阁里时时焚着千年灵竹沉香,云采夜身上的竹香便是这样带出来的。 这颗蛋待在水云阁里被熏了整整一天,早上还被云采夜用仙灵水反复清洗了好几遍,早就没了土里带来的泥腥味,反而和云采夜一样,带着些灵竹的清韵——香喷喷的。 “等你从壳里出来了,师傅便抱着你到沐月台上赏月。”云采夜在圆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把蛋从金丝篮里捞出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口中念念有词,像是聊家常一般柔声说着话,“其实这沐月台本就是为师建来赏月之用,只是你的师兄师姐们总不与为师亲近。几千年来,都只有为师一人站在上头……望你能与为师亲近些。” 云采夜虽然是剑修,性子却温柔无比,好在善恶分明,温柔却不温顺,该冷酷的时候也能让人发憷。 万年来让多少邪魔歪道闻风丧胆,让多少仙家子弟崇拜仰慕。 但没人知道,风华绝代的剑神大人,内心是有些寂寞的。自他师傅去后,云采夜便再无交心之人,直到成仙千年,才有了酒嶷和歩医两位至交好友,但是这两位至交好友,却有些暧昧,他总不能整日插在两人中间,妨碍人家好事吧? 而他门下弟子诸多,亲传弟子也足有六名,但是——徒弟们对他却是恭敬有余而亲密不足,云采夜小时候和师傅在一起时,经常撒娇卖萌偷懒,但是谁知道他收的弟子,一个比一个懂事,让他想多关怀一些都不成。 云采夜长长地叹息一声:“我成仙已有万年,但师傅的死于我而言仍是一道心劫,去不掉,非杀尽天下邪魔不可。只是这样一来,没能让我好好地当个师傅。”他转头凝望着桌上的蛋,声音放低了些,“若不是你忽然出现,我必定又是云游在外……希望你能让我重头来过,当个好师傅。” “你一定是我的福缘。”说完那些话,云采夜还是欢喜得不行,竟然低头就直接在蛋壳上香了一口,“阿丑快些长大,师傅等着与你一起,饮酒赏月。” 聊了好半宿,云采夜才恋恋不舍的把黑蛋放回去,细心地用炽炙布裹好,才坐到床上打坐去了——仙人们不需要睡觉,当然兴致来了,也可以睡上一会。 但云采夜是个修炼狂人,习剑狂魔,白天能习剑的时候绝不打坐,夜晚能打坐的时候绝不睡觉,细细算下来,他已经有近千年没有睡过一次觉了。 在云采夜闭目打坐的时候,桌上金丝篮里的黑色鳞蛋忽然又动了动,像是奇怪为什么刚刚抱着自己说话的那人去哪了?怎么不见了?只是动静很小,也没发出什么声响,云采夜根本听不到,就这样错过了。 第二天,酒嶷拉着歩医摇着他的蓝面檀香小扇,大摇大摆的就往水云阁走来,丝毫不管青鸢的阻止—— “你师父只不过是在孵颗蛋,又不是闭关修炼不能受人打搅,我与步医同他乃是莫逆之交,不过孵颗蛋,我们见到了又能怎地?” 青鸢却还是锲而不舍地一路跟着他们,连声劝阻,期望两位上仙能够停下脚步:“酒嶷上仙,歩医上仙请留步,实在是师尊有令不见外客,所以我才——” “我们是客人吗?”酒嶷听到青鸢的话,倒是停下了脚步,“青鸢啊,你还没进云剑门的时候,我和歩医就已经和你师尊在一起了,这怎么能算客人呢?你别跟了,他敢生气,我来担着reads;贝贝穿越记。” 青鸢劝了一路,酒嶷也和她一起磕唠了一路,歩医夹在两人中间好不尴尬,却不想阻止——其实他也想看看采夜带回来的那枚黑蛋到底丑到什么地步,就是拉不下面子为难小辈——只能一路跟在酒仙后头,默不作声。 仙人哪有不腹黑的呢?除了云采夜那个满脑子不是习剑就是除魔的大傻蛋! “酒嶷上仙,请别——!”转眼间三人就走到水云阁门前了,青鸢来不及阻止,酒嶷就把门推开了,刚好撞到云采夜把黑蛋放在金砂盆里给蛋擦身的情景。 “师尊对不起!”青鸢眼睛一红,师尊如此信任她,她却没有做好师尊交给她的事。 “没事,下次酒嶷和歩医再来你就直接让他们进来好了,青鸢你下去吧。”云采夜见三人进了屋子,直起腰宽慰青鸢道。 “是。”青鸢行了个礼,拉上水云阁的镂空木门就出去了。 “怎么?”云采夜望着酒嶷挑眉道,“你一来我这就要欺负我徒弟?” “哪有?我就是来关心你徒弟的。”酒嶷嘻嘻笑着凑到云采夜身边。 “这蛋……”歩医走近圆桌,好奇地看着云采夜在仙界掀起轩然大波的黑蛋徒弟。 闻言,云采夜便把黑蛋从金砂盆里小心地捞出来,用白布擦干蛋身上的水后抱在怀里说道:“我的七徒弟……结实吧?”云采夜也不好昧着良心说黑蛋有多美,只好换了一个形容词。 歩医嘴角抽搐,露出一个僵硬地笑容:“……确实结实。” 云采夜不是不知道这枚蛋有多遭人嫌弃,仙界现在对这枚蛋的评价就是一个字:丑! 但是这毕竟是自己认定的徒弟,纵容有千般万般的不好,也不能容他人肆意评价。 他不能昧着良心说它美得不行,但好歹长得壮实嘛。 “你就自欺欺人吧!”酒嶷摇摇头,他还是觉得这枚蛋难以入目。 “其实他也没那么丑,只是你和他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身上有泥。”云采夜把蛋重新用炽炙布裹好后,递到酒嶷面前,“你看,现在他是不是比那时好看多了?” 酒嶷承认,这枚蛋确实是比当初从仙磐石沟里挖出来的时候好看多了,蛋身上原本脏兮兮的泥土已经被洗去,细密的鳞片上还有一些淡蓝色的碎石,时不时发出一阵幽幽的荧光,就像是蛋里生命在呼吸一样。 但,他还是丑。 “呵呵,这蛋我查过了,我和歩医翻遍了九洲四海记录在册的关于妖兽蛋类的所有记载,可是并没有看到与这枚黑蛋有关的记录,这要是孵出来个魔兽,你还要收他为徒吗?”酒嶷仍不死心,想要去劝说云采夜放弃收这枚蛋为徒的念头。 云采夜却毫不在意:“万物生性本善,他刚出世什么都不知道,我自然会好好教导他,他以后若是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我肯定会清理门户,你就别管这么多了。酒嶷,怎么你下凡一趟,就变得如此婆妈?” 酒嶷昨日才被歩医说好多管闲事,今天又被云采夜说婆妈,简直无语凝噎。 “行,我不再说了,你七徒弟的名字取好了吗?” “还没,不过我为他取了小名,叫阿丑。” 酒嶷点头称赞:“真是蛋如其名,你这名字起得不错。” 第7章 睡不睡 歩医上前一步想摸一摸这枚蛋,看看蛋龄几何,距离出世还有多久。谁知他的手才触及蛋顶,黑蛋就猛然往后一缩,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迅速。 黑蛋的动作很大,三个人都看见了。酒嶷呆了半晌,指着这蛋疑声问道:“这蛋,刚刚动了?” 歩医皱眉:“……好像是的。” 说完,歩医再次摸上蛋顶,但那枚黑蛋一被歩医碰到,又马上往旁边偏移了一些位置reads;绝代惊华。 “哎唷真好玩,我也要摸!”酒嶷眼睛一亮,把手中的蓝缎折扇合上插♂到腰间,捋捋袖子扑到桌前一巴掌就罩住了蛋顶,“哈哈哈哈!看你还怎么躲!” 黑蛋被酒嶷忽然袭击,来不及避闪,又被一掌压制住了,在酒嶷手中扭来扭去,却怎么也挣不开头顶的桎梏。扭动了半天,像是没有力气般静止不动了,只是往云采夜这边倾了倾身体。 云采夜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蛋开始委屈了。要是他有眼睛,估计一定是含着两包泪水,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吧。 “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欺负我的小徒弟。”云采夜一巴掌拍开酒嶷作乱的手,把自己的小徒弟重新搂回怀里。 黑蛋被亲爱的师尊抱住,像是撒娇般在云采夜胸前蹭了蹭,然后贴着云采夜的胸膛不动了。 酒嶷瞪大了眼睛,修长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云采夜的胸,大声说道:“采夜!他吃你豆腐!” 云采夜:“……” 歩医轻敲了一下酒嶷的脑门斥道:“瞎说什么呢!” “我没瞎说啊!”酒嶷依旧指着那枚蛋,“你看看你看看,这蛋还没出壳呢,要是出壳了那还了得?” “你多大的人了?这蛋就算灵智已开,也不过只是个两三岁的幼儿,采夜将他捡回来,他亲近采夜也是应该的。”歩医皱眉,瞥了酒嶷一眼。 酒嶷不敢和歩医顶嘴,嘴角一撇小声嘀咕道:“这蛋还是我挖出来的呢……” 云采夜听两人拌嘴,清咳一声来遮掩自己略微尴尬的表情,他总不能告诉酒嶷和歩医,他期待有个小小软软萌萌的徒弟很久了吧……云采夜抬手轻抚黑蛋,感受着蛋里传来的阵阵心跳,觉得心都软了。他不禁想起相氏家里看到的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儿,要是他的徒弟破壳化形以后也是那个模样,那该有多好啊。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阿丑孵出来。 “这蛋不愿意让我碰,摸龄就算了。”歩医从怀里掏出一个月白色的锦囊递给云采夜,叮嘱道,“这是我给他配的锻体药材,你将它放入灵水中煮开,再把蛋泡进去,等你小徒弟破壳时,便是天生仙体了。” “歩医,谢谢。”云采夜接过锦囊,弯腰想要同歩医道谢时却被他扶住了。 “你我之间无需道谢,等你徒弟出世,带他来我和酒嶷那里一起吃顿饭吧。”酒嶷听到歩医这话,耳根红了一下,不自在地别过头,歩医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不过这药水可能会有些痛苦,我看你徒弟已经开了灵智,药浴的时候你最好陪着他。” “嗯。”云采夜应了一声,又摸摸怀里的黑蛋,“就算他没开灵智,我也会陪着他的。” 酒嶷在一边不停摇头,唉声叹气:“你没救了没救了……” 在歩医与酒嶷离开后,云采夜很快就让青莺青鸢取了口黑砂锅来。 “师尊……你这是要煮了小师弟吗?”青鸢捧着不尽灵水壶,看着青莺忙上忙下地架锅,结结巴巴地问道。 青莺话音刚落,云采夜就感觉到原本窝在他怀里,不时挨挨蹭蹭的黑蛋僵住了,不禁有些莞尔:“怎么可能?我这是为你们小师弟锻体。” “师尊待师弟真好。”青莺望着云采夜怀里的那枚黑蛋,撇撇嘴角,但紧接着又补充道,“但是师尊对我们也很好的!” 看着前·小徒弟濡慕的眼神,云采夜上前几步准备再摸摸青莺的脑袋,但怀里的黑蛋忽然挣动起来,左摇右摆止住了云采夜的动作reads;贝贝穿越记。 “怎么了?”云采夜停住脚步,低头柔声问道。 黑蛋又不动了。恰在这时,青鸢在黑砂锅里加好了灵水出声道:“师尊,仙髓灵水加好了。” 云采夜唇角一勾,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青鸢青莺都辛苦了,这是我从长安洲带来的零嘴,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青鸢青莺闻言眼睛一亮,接过锦囊嘻嘻笑着离开了水云阁。 仙界众仙没有天帝的令牌,是不能随意下凡的,若私自下凡被抓到,可是要被宇文猛将军捉去天牢惩罚一番的,但云采夜有天帝的令牌,可以随意下凡,而酒嶷是天帝的侄子,也搞了一个令牌在手,所以他们二人才能经常下凡。 云采夜每次下凡,总会给徒弟们带上一些人间奇巧的小玩具或是美食糕点,所以说这么好的师傅,简直六界难寻! 青莺和青鸢离开之后,水云阁又恢复了宁静。云采夜取出歩医留给他的锦囊里的一份药材,扔进黑砂锅里,用灵力加热,直至药材尽数沉底,飘出淡绿色的精华之后才停下,将黑蛋轻轻放入水中。 忽然间离开了云采夜温暖的怀抱,黑蛋似乎有些惊慌,在水里不安地扭动着,像是在寻找云采夜去哪了。 “阿丑莫慌,师傅在这里。”云采夜伸出玉白的手指,轻轻点了蛋顶一下,“待会你可能会有些痛,但师傅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黑蛋闻声,挣扎的幅度小了下来,但是不一会,药力涌进壳内,黑蛋便疯狂地晃动起来,像是痛苦到了极点一般。 云采夜见此,担心地皱起眉,歩医不是说只会有些痛吗?怎么阿丑反应这么大? 但是这些痛苦只能靠黑蛋自己熬过来,云采夜是不能出手相助的,否则这药就没用了。因此他只能一遍又一遍低喃着:“阿丑乖,很快就不痛了……” 直到半晚时分,黑砂锅的绿液才被黑蛋吸收干净而此时黑蛋也像是垂死的鱼翻着白肚皮一样,死气沉沉地漂在水面上。云采夜取了干巾,把黑蛋从水里捞出来,擦净水迹后抱在怀里打趣道:“阿丑抱起来也不轻呐,怎么就能那样轻松地浮在水上,竟是不会沉底。” 黑蛋半晌后才虚弱地蹭了蹭云采夜的胸膛,好不可怜,让云采夜心疼得直低声细细安慰。 在云采夜看来,他这个小徒弟在仙磐石底独自一人待了不知多少岁月。虽灵智早开,但未经教导,心智恐怕就像小婴孩一样脆弱懵懂,需要他这个好师傅宠着哄着。 他刚刚经历了锻体的痛苦,若是有眼睛,此时肯定已经哭了。想到凡间婴儿哭泣时的可怜模样,云采夜更是心疼万分,抱起来都不愿撒手了。 但是阿丑还需要休息啊,云采夜望望桌山的金丝软篮,暗忖片刻后直接将黑蛋抱上了床。 好几千年没睡过觉了,今天就陪阿丑睡一次吧。 云采夜掀开软被,将黑蛋放在一侧,用软被盖好后自己才躺进去,谁知黑蛋察觉到云采夜的气息,竟是一拱一拱地滚进云采夜怀里,非要云采夜搂着抱着才肯安分下来。 “调皮。”云采夜轻笑一声,轻轻拍了黑蛋一下。阖上眼睛,掩去了清眸万千柔光。 桃花苑边的桃花树,在今夜悄悄生了淡粉色的花苞,朵朵相挨等待着盛放的时刻。往年,都是云采夜独自一人,走在小榭上看桃花瓣随水落下天堑崖,而往后的岁月里,或许会有另一个人出现,伴在他身侧。 第8章 黑不黑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 这并不是说凡间的时间流动的比仙界快,而是仙界的昼夜更替时间比较长而已。 春夏为昼,秋冬为夜。云采夜在每天天明时分,便往黑砂锅里扔蛋扔药材,直到日落时刻才将黑蛋捞出来,在星子降临之后又与黑蛋和被同眠,如此往复数日之后,人间早已过了十个春秋。 这天夜里,云采夜睡到一半,忽然听到屋里有异响乍起,不由翻身坐起,同时他也发现,怀里的黑蛋不见了。 阿丑去哪了? 水云阁他下了禁制,没有他的允许,就是天帝想要闯进来,也会惊醒他的。而眼下,黑蛋居然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咔擦咔擦——”屋里那奇怪的异响还在继续reads;[综]纯血君王。 “阿丑?”云采夜轻唤一声,有些焦急。谁知这一声呼唤响起之后,不远处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两颗暗红如血的珠子,眨动几下又不见了。 云采夜长袖一挥,水云阁内的灯火便亮了起来,他只着白色中衣,起身下床。 阿丑确实不见了。 但是地板上却多了几块黑色的碎蛋壳和一地的黏稠蛋液。 难道刚刚那“咔擦”声是阿丑破壳的声音吗?可这蛋壳的数目好像不对啊。 云采夜再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便笑了。 水云阁中间的圆桌底下,有一节粗粗的像是尾巴的东西露了出来。 云采夜压着步子,悄悄走到桌边猛地一掀桌布,同时大喊一声:“阿丑!” 而桌底下的那个生物,听到云采夜的声音,“桀”地惊叫一声,迈着短粗的小腿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但是才跑了几步,便被自己绊到,跌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叫痛。 “呜桀……”听到小徒弟的哀鸣,云采夜快步走过去,赶紧把阿丑从地上抱起来,放在怀里仔细打量着。 阿丑……真的很丑…… 妖兽蛋里的生物破壳时,虽然不能马上化形,但多数都是有些细软胎毛,或是娇软粉嫩身体的萌物。可阿丑,浑身都是黑色坚硬的鳞片,虽然按下去,也能感受到他软软胖胖的肉,但这手感,次得不是一点半分。 再说阿丑的外貌,云采夜游遍六界,都没见过像阿丑这般的生物——两只暗红色的竖瞳眼睛恍若血球,有些可怖,还有这短短的带爪四肢,肥粗的尾巴,矮胖的身体以及后背上一对短短的小肉翼,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而他也似乎知道自己丑陋一般,不然也不会一破壳,就钻进桌底躲起来。阿丑一直在云采夜怀里挣扎着想要缩起身体,不想让云采夜看到自己。 “别动,师傅在这里。”云采夜略微强硬地扳开阿丑紧缩的四肢,把他温柔地抱进怀里,一下一下顺着阿丑的脊背抚摸着,安抚着阿丑激动的情绪。 好半晌之后,阿丑这才用两只肥爪揪住云采夜的衣角,如他还是黑蛋那般,蹭了云采夜一下。 云采夜揉揉阿丑的胖腿,柔声问道:“摔疼了没有?” “哼桀——”阿丑并不会说话,只是轻哼着,眨着湿漉漉的暗红色大眼望着云采夜。 云采夜知道自己的容貌几乎是六界无双,说得难听点,他甚至可以认为全天下的人都比他丑,所以他对外貌一事并不在乎,初见阿丑那丑陋的模样时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淡然了。 丑又怎么样?这是他云采夜的徒弟,谁敢对阿丑不好,他就去找那人切磋。 轻叹一声,云采夜抱着阿丑走到有着碎蛋壳的那块地,把蛋壳一片一片仔细捡起,然后捏起一片,凑到阿丑嘴边,温声说道:“吃吧。” 阿丑看看蛋壳,又看看云采夜,轻叫了一声,便用黑色的胖爪扒着云采夜玉白修长的指头啃起蛋壳来了。 果然如此,云采夜见此轻叹一声。他为了好好抚养阿丑,查阅了很多妖兽蛋的书籍,了解到一些有着先天血脉传承的灵兽会在破壳之后,吃掉自己的蛋壳补充营养,看阿丑这般,肯定也是强大的灵兽。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从没听说过啊…… 不过云采夜对这个小徒弟是很满意的,此时地上粘稠的蛋液已经干涸了,想必阿丑定是察觉到自己要破壳了,怕弄脏他的衣被,才滚下床来独自破壳,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细,让云采夜欢喜得不得了reads;[快穿]怎么爽怎么来。 “慢些吃。”云采夜用另一只手摸摸阿丑的头,只觉手感奇差,十分硌手,但是云采夜也不介意,只是将阿丑搂得更紧了,唇角带笑:“明日我便昭告仙界,我的小徒弟出世了。” 语毕,云采夜温柔地在阿丑硌人的脑门上啵了一口。 第二天,初晨微曦的时候,仙界炸开了。 所有的仙人都懵逼了——云采夜的七徒弟,出世啦?听说比原来还是黑蛋的时候更丑? 酒嶷一得到消息,腰带都没系好,披头散发地就往云采夜的云剑门冲来。 “采夜——采夜——”酒嶷一声接着一声,还没看到人影,就大声呼喊着云采夜的名字,逢人就紧抓着那人的肩膀,连声问云采夜到底在哪。 “门主和各位师兄师姐们在长华台举行收徒大典……” 速度那么快?!问到了地点,酒嶷没等那人说完,就往长华台奔去。 酒嶷到长华台的时候,收徒大典正好举行到最后一步——云采夜捏着阿丑的小胖爪,用匕首划了半天也没割开阿丑被鳞片保护着的爪子,最后还是云采夜用手指划出一道剑气,才取到了阿丑的精血。 那滴精血滴到一枚淡蓝色的玉片上,勾勒出几道笔锋——那是阿丑的名字,烛渊。 从此,阿丑即烛渊,便成为云采夜的第七个亲传弟子,受他教导和看护。 而酒嶷看到烛渊破壳后的模样,倒抽一口凉气,脚下一软差点没倒下。 烛渊被云采夜用白色天蚕布做成的背篼挂在胸前,仙界一代剑神风华绝代的气质荡然无存,看云采夜其他亲传弟子脸上的表情,显然他们也是吓得不轻。 酒嶷咽了口唾沫,望着云采夜和烛渊半天说不出话。 烛渊一大早起来,便被云采夜篼在胸前,紧贴着师尊温暖的胸膛,即使被割了手指,也只是疼得瑟缩了一下,没有乱动,取完血之后,含住胖爪乖乖地靠着云采夜的胸膛,云采夜见此还高兴地摸摸了他的头。 但是烛渊暗红色的眼睛四下一转,看到众人情绪万千的目光,眼神一暗,却马上在下一刻盈起水汪汪的泪花,泫然欲泣地拽住云采夜的前襟,将黑头埋进云采夜怀里,“呜桀呜桀”地低声哀叫着。 云采夜当然是更心疼地抱紧了小徒弟,他也知道,虽然自己不嫌弃烛渊,但是他堵不住所有人的眼目,小孩子对于他人外泄的情绪比较敏感,烛渊肯定会察觉到他被众人嫌弃排斥的。 “不怕不怕,师傅在这。”云采夜轻拍着烛渊的脊背,抬起头瞪了一眼酒嶷,“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徒弟,你看阿丑都被你吓哭了。” “你都叫他阿丑了,你也知道他丑啊……”酒嶷面容扭曲,美人就是美人,瞪人的时候也是倾国倾城,但是美人怀里那黑色的一坨生物……实在是太煞风景了。 云采夜:“……”他竟然无言以对。 于是云采夜冷哼一声,挥袖道:“阿丑是我对烛渊的爱称,只有我能叫,阿丑一点也不丑,等他化形之后,就会变好看了。” 希望如此,酒嶷暗忖,寻思着他要不要到歩医那里弄几颗美容丹来,看看阿丑,不,烛渊还有没有救了。 第9章 吹一吹 “师尊……”青莺站在青鸢身侧,怯怯地喊了云采夜一声,云采夜闻声便向她望去,“为什么小师弟,不是青字派的……” 听到青莺的疑问,云采夜也愣了片刻。 他的弟子们,入了云剑门之后,便会得到一个青字开头的道号。而他为阿丑取名为烛渊,是因为阿丑破壳的那个夜晚,他于黑暗中见到阿丑暗红色的双眼,未觉害怕,而是心生温暖,如同那黑暗深渊中的点点烛火。 但是他肯定不能把这个缘由说出来,于是云采夜就随意扯了一个理由:“阿丑不是人身,自然不能以青开头,日后若是我再收其他妖灵族为亲传弟子,也是如此。” 按理来说,收徒大典进行完毕后,就带烛渊认识师兄师姐们。但烛渊刚刚受了打击,现在还缩在云采夜的怀里啜泣着,只能再寻其他时间。云采夜叹了口气继续嘱咐道:“你们小师弟虽然面容有疵,但生性娇弱纯善,你们日后万万不可欺负他。” 云采夜的大弟子青川,带头沉声应道:“是!师尊!” 虽然吩咐下去了,但是云采夜还是不怎么放心。想来想去,决定还是让烛渊和自己一起住在水云阁,反正水云阁房间那么多,随便划出一间给他住就好了。等烛渊长大些,再去与师兄师姐们同住吧。 此令一出,云剑门年龄小些的女弟子纷纷落泪啜泣,就连青莺都红了眼眶:“小师弟命真好,师尊那么喜欢他。” 青鸢心中也是酸涩不已,但是大师姐不在,她们这些女弟子根本就没有诉苦的对象,只能颤声安慰道:“大家都是同门弟子,万万不可生嫉妒之心,对小师弟不好,听到了吗?” “是……”女弟子们垂着头,黯然神伤地应道。 而此时被整个云剑门妒忌不已,令整个仙界震惊万分的烛渊,也很黯然神伤,一直缩在云采夜怀里不肯抬头reads;良擒佳木。 酒嶷带来了一壶梨花清酒,云采夜按照老规矩,在无花亭里和他相聚。酒嶷举壶给云采夜倒了一杯,又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也给烛渊倒了一杯。 “阿丑。”云采夜用指尖轻轻挠了挠烛渊的脊背,柔声喊了几句,烛渊才眼含两包泪花,从云采夜怀里抬起头来,“手很痛吗?怎么一直含着。” 云采夜见烛渊把刚刚放精血用的胖掌含在嘴里,以为他痛,便用轻柔的力道将胖掌从烛渊嘴里扯出,结果却发现刚刚被剑气割开的地方还在渗着血,鳞片外翻露出里面粉红色的嫩肉,烛渊摇着胖掌,又是“呜桀呜桀”地哼着,分明是在渴求云采夜的安慰。 但云采夜看到这伤口却是一愣,他记得自己放了血之后便为烛渊治好了伤口,难道是他记错了? 寻思不到缘由,云采夜轻握住烛渊的胖爪,学着凡间那些在孩子跌倒哭泣时哄人的父母,念念有词:“痛痛飞飞~呼——” 云采夜笑着对烛渊的伤口吹了一口气,之后那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好了,烛渊见此睁大了眼睛,似乎是被着奇异的景象惊呆了。 酒嶷也在一旁,被云采夜这番举动吓得魂不附体,长大嘴巴:“采采、夜……你你你!!” 一连三个你,酒嶷都没说出下一句,云采夜瞅了他一眼,便举起白玉酒杯,凑到烛渊嘴前:“这是梨花清酒,阿丑要不要尝尝啊?” 烛渊嗅到酒香,就着云采夜的手舔了几口,眼睛一亮,三下两下就把酒杯里的酒舔光了。然后盯着桌上的酒壶,又回头望望云采夜,睁得大大的暗红色眼睛里满是渴望。 “只能喝一杯。”云采夜点了点烛渊的鼻尖,却没有惯着他由他胡来。 于是云采夜就看到怀里的这个小东西失望地垂下了头,然后又缩进他怀里,只露出半边脸望着酒杯,两只胖爪紧紧地扒着自己的衣衫。 “你怎么不喝?”云采夜拿过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这酒不错。” 酒嶷摇着头,神情恍惚地说道:2“你骗我,这酒我以前给你喝过,你说的是尚可。” 云采夜:“……” “咳——”干咳一声,云采夜主动为酒嶷倒了一杯酒,“我当时肯定没仔细品尝,这酒真的不错。” 酒嶷还是摇摇头,眼神更加迷离了:“我们认识已有两万年之久,但你只为我倒茶,从不为我斟酒,说酒会迷惑人心,不能多饮。” 云采夜:“……” 将酒杯放下,云采夜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震惊于我今日的举动,但若是阿丑不是这幅黑糙皮囊,而是细皮嫩肉的稚婴,你肯定不会如此吃惊。” “酒嶷。”云采夜郑重地喊了一声酒嶷的名字,成功唤回了酒嶷的神智,“烛渊是我的亲传弟子,我希望你能待他如其他人一般,不要有任何偏见。” “唉……我知道啦。”酒嶷叹息一声,抹了一把脸,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圆环串铃,摇得叮叮作响,对着烛渊惨笑着说道,“来,这是你嶷叔和歩医叔一齐送你的小玩具。” 云采夜不仅样貌出众,剑术也是独霸仙界,巴结他的人数之不尽,每天都有人把奇珍异宝当不要钱的玩意往云剑门送。酒嶷自知拿不出多好的灵宝赠与烛渊,况且云采夜这样宠爱他,若是他再送些珍贵的东西,恐怕会引起云剑门其他弟子的妒忌。想来想去,便和歩医一起到凡间买了个小孩子都喜欢的铃镯。 烛渊从云采夜怀里探出头,望望铃镯,又看看云采夜,湿漉漉的眼睛十分无辜reads;[综]纯血君王。 云采夜笑得越发温柔,揉揉烛渊的脑袋:“拿着吧。” 哎唷,看这小眼神,真软乎啊…… 得到了云采夜的准许,烛渊伸出自己的尾巴,把铃镯勾起——他的手太短了,根本够不到铃镯的。 酒嶷看见云采夜和烛渊的眼神互动,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虽然是丑了点,但是够听话,也是不错了。” “那是自然。”云采夜取下烛渊尾巴尖上的铃镯,拿在手里逗烛渊玩,“阿丑最乖了。” 算是得到了一些宽慰,酒嶷点点头同云采夜告别:“我明日和歩医再来看烛渊,今日就先回去了。” 在酒嶷走后,云采夜便抱起烛渊,向水云阁走去。烛渊趴在云采夜肩上,冷冷地看着酒嶷离去的方向,眼里半点泪花也无,根本就没有望着云采夜时的那副软乎劲。 如同凶兽一般的暗红竖瞳危险地眯起,在被云采夜摸了几下脊背后又软了下来。 云采夜将他卧房旁边的一个小暖阁改造了一下,弄成了烛渊的卧房。 他还从小金库拿了几根万年十方玄灵木,拜托天界的木工匠做成摇篮软床,用来哄烛渊睡觉,而烛渊还是蛋时用的那两块炽炙绒布也被云采夜拿了过来,垫在软床里,保证烛渊睡觉的时候不会被冻到。 “阿丑……阿丑……”烛渊被云采夜放进了摇篮软床,用软锦被细细裹好,一边摇晃着小床,一边轻声喊着烛渊的小名。 烛渊刚刚被云采夜放下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晃着两只胖爪想要抱抱,但后来见云采夜并没有离开,也就放下两只胖掌,缩进被子里,望着云采夜极为眷恋地低喊几声。 “呜桀……”烛渊的叫声细细软软的,云采夜听了后眉眼都舒展开了,眼睛微微眯起,荡起无边柔光,眼尾泛起一抹红晕,衬得整个人仿若桃花,竟有几分明艳。 这也是云采夜在他人面前不怎么笑的原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只是对你笑一下,你竟然就想上我? 但云采夜在烛渊面前却没有这个担忧,烛渊还那么小,更是他亲自孵化出来的小徒弟,是三万年来……唯一和云采夜那么亲近的人。弟子们不敢与云采夜亲近,是怕亵渎他们心目中澧兰沅芷,宛若高岭之花的师尊;其他人不敢与云采夜亲近,是怕克制不住自己,被云采夜发现端倪后拔剑切磋。 云采夜本来就喜欢软乎乎的小孩子,但仙界已经很久没有仙婴出世了,就算有,也不可能让云采夜来带。而烛渊的出现,让云采夜奶孩子的愿望得到了满足,再加上云采夜本来就对他有几分愧疚之心,看到烛渊这么乖,这么依恋他——更是整颗心都软乎都要化了 见烛渊闭上了眼睛,在小床里缩成一团,云采夜还以为他睡着了,于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小暖阁回房打坐。谁知道他才走出一半距离,睡着的烛渊便猛地睁开眼睛,四处看了下,在没有发现云采夜的身影后马上翻身从被窝里钻出,扒到床栏边盯着云采夜就要出门去的背影。 “呯——”云采夜细白的手指刚抚上门框,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响,他连忙回头一看,竟然是应该已经睡着的烛渊摔倒在了地上。 他四肢大开的趴在地上,呜呜噎噎地哼唧着。但是一双暗红色的大眼里却满是泪水,正在眼眶里打转,极为委屈地望着云采夜,似乎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要离开自己。 取精血的时候,云采夜就知道烛渊这一身黑鳞究竟有多厚多硬,想来唯有无妄海的青眼蚺蟒能够一较高下,这样轻轻一摔,肯定不会有外伤reads;[快穿]怎么爽怎么来。 但如果烛渊受的是内伤呢?毕竟烛渊才刚出生,内里的骨骼想必不会坚硬到哪里去,看他的表情也不似作假,哪有这么小的孩子就有如此逼真的演技呢? 云采夜不禁面露心疼,快步过去将烛渊轻柔地抱进怀里,连声问道:“怎么了这是?阿丑摔疼了没有?” 一嗅到云采夜身上的淡淡竹香,烛渊便安静了下来。他随意哼哼了几声,靠在云采夜怀里蹭来蹭去。云采夜见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只得小心地将烛渊放回摇篮小床里,重新哄他睡觉。 谁知道云采夜手才伸出,烛渊就像被人狠狠捅了几刀一样扯着嗓子嘶叫起来,两只胖爪也紧紧地揪着云采夜的衣裳,连粗胖的尾巴都缠了上来,眼眶里原本只是打转的泪花彻底落下,哭得好不伤心。 “桀——桀——!!!” 云采夜被烛渊突然的惨叫惊住了,又把他抱进怀里安慰着,烛渊哭了一会便息了,只是在云采夜怀里一抽一抽的,暗红色的圆眼一眨不眨盯着云采夜,生怕他离开自己。 云采夜不是什么极其蠢笨痴呆的人,烛渊这样一闹腾,他便知道烛渊是不愿离开他,不想一个人睡觉才有这番动作的,于是叹了一口气,拍拍烛渊的脊背:“好了好了,你和我睡吧。这暖阁等你大些时候再来住。” “呜桀……”烛渊听到云采夜的话,叫声软和了下来,一甩一甩的尾巴暴露了他兴奋的内心。 “你真是块牛皮糖。”云采夜曲起手指,在烛渊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烛渊被师尊教训了,眼神顿时变得可怜兮兮的,伸出胖掌抱住云采夜还未离去的手指,用下颌蹭着。 恰逢这时,水云阁内院里的桃花苑飘来一阵莲香,云采夜见烛渊刚刚哭过,就带他到内院看看花。 月挂中天,星河如缎,月光同星辉一齐细细洒下,映得莲塘满池银鳞。 云采夜抱着烛渊走上沐月圆台,拿出早上酒嶷送来的那个小铃镯,晃着它逗弄烛渊。烛渊看到云采夜随身带着其他男人送来的东西,暗红眼瞳中闪过几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又佯装开心地追着铃镯玩耍。 结果不一会,那个铃镯就被烛渊大力的拍扁折弯了。云采夜望着自己手上银铃成片,圆环扭曲的镯子沉默了半晌,烛渊似乎感到自己做错事了,含住右掌无辜地歪着头。 都说月下看人,人美三分。 云采夜此刻没有束发,任由及踝青丝随意散着,他坐在石椅上,去了紫衫,白色的仙衫在风中连着发丝微微飘动,纤长的睫毛微垂,敛去了墨瞳眼底的潋滟波光,如玉的肌肤因笑而沾染上几分薄红,竟比这水云阁中的美景还要美上几分。 但仅有烛渊一人得见。 “咦?”云采夜拿了自己束发用的紫檀木簪给烛渊把玩,烛渊也认出了这东西是他师尊一直戴在身上的,不再捣乱,而云采夜抬头一看,发现桃花苑边的桃花树已生了花苞。 一朵一朵相互怜挨着,似怯弱的西子等人来赏,不由轻叹一声:“今年的桃花,怎么开得如此早?” 烛渊顺着云采夜的目光,看向池畔,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又转回来继续望着他的师尊。 云采夜低笑一声,握住烛渊的胖掌晃晃:“等你再大些,师尊就带你去个地方。” “呜桀……”烛渊低鸣一声,像是答应了,引得云采夜笑容越发清艳,但是他却没看到烛渊眼底的幽光。 第10章 见一见 阁外阳光灿烂,轻若薄纱的流云缓缓流淌着。 一瓣莲花轻轻掉落入池,荡起一圈涟漪,撞到其他莲叶又缓荡回来。如此美景原本应当叫人心旷神怡,但阁内的云采夜在睡梦中却觉得胸上压着一块巨石,令他呼吸困难。 待醒来后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胸口隆起一个大包——原来是烛渊钻进了他的中衣,四肢摊开、肚皮朝下与他的胸膛紧紧相贴,才使他感觉胸闷。 云采夜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这感觉十分奇异。他甚至能感受到烛渊呼吸时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脖颈处,带起一阵阵□□。 若是无事,他倒是愿意让烛渊再睡一会的,但今天他得带烛渊去认一下其他几个弟子。 于是云采夜揪起怀里这一黑坨的颈部,将他从自己衣服起抽出来,轻轻晃着他:“阿丑,醒醒。” 烛渊黑色的眼睑微微颤动,半晌后才完全睁开,睡眼惺忪地望着云采夜,暗红色的眼瞳里尽是疑惑。云采夜摸摸他的侧脸,柔声说道:“不能再睡了,今日你要去见见各位师兄师姐。” 师兄师姐?! 听到云采夜的话,烛渊精神马上来了。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贪恋云采夜怀里的体温,所以才一直缩在青年衣服里迟迟不肯“醒来”。但云采夜刚刚说的话却让他蓦然醒悟——这人还有其他徒弟! 这段时间云采夜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十分感动,可他却差点忘了……这人的徒弟可不止自己一个!自己并不是他唯一的弟子! 原先有多感动,烛渊现在就有多懊恼,他的弟子那么多,照顾自己的手法又是这样娴熟,肯定是以前练多了reads;[兄弟战争]妹纸向前进!! 昨夜,他如愿以偿地爬上了这人的床,睡了一夜之后,他在心底默默立誓,要永远睡在这里。却没有想到,也许在他之前就有其他弟子和他一起睡过了! 还男女都有!简直太过分了! 云采夜收拾妥当,便抱起从醒来就一直蔫哒哒的小徒弟向外走去。 他捏捏烛渊的胖肚子,然而下一刻烛渊便恹恹地翻了个身,往他怀里缩去,不肯把脸露出来。云采夜见此不禁有些奇怪——为什么小徒弟一早醒来眼神就这样哀怨,难道是没有睡够吗? 再仔细一想,凡间的婴孩成长都是需要充足的睡眠的,而他的小徒弟才破壳不久,虽然是灵兽,但想必也和人间婴孩差不多。但自己今日竟然这么早就将他叫醒了,肯定是没睡够。 算了,今日早去早回,明天再让烛渊多睡一会吧。忖罢,云采夜便抱着烛渊,缓步走在石栈桥路上。 小楼有风,吹过云采夜的长袖,轻轻撩起紫纱衣袂,使内里白衣上银绣的祥云若隐若现,带出一阵清幽的竹香。过往的门中弟子们纷纷弯腰,不敢直视门主的容颜,唯恐就此亵渎了他。察觉到云采夜将他带到了别处,烛渊赶紧抬起头来,爪子却将云采夜的衣袍拽得更紧,生怕有人夺去了他分毫的注意力。但这一抬头,便让烛渊看到了与他的传承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风光景色—— 重重云山,巍峨石峰,蓊郁翠林,千丈瀑流。 这些都是云剑门凌绝凡间的景象。 云剑门是通往仙界的三门之一,建在破云峰山顶的峭壁上,共有三座阁楼——水云阁,封川阁,暗香阁,每座阁楼均有七层,檐角高翘,雕梁画栋,仿若高塔,层层直入云峰。 云剑门三阁,封川在右,沟通破云峰顶,连接登仙梯,是云剑门的第一道门;暗香在左,为门中弟子的起居处,有灵田药室;而水云居中,由云采夜镇守。三阁之间廊径相连,曲折迂回,上载仙云,下临无地,有高不可攀之威,悬空欲飞之势。 这里的寸寸风光,处处景致,都是烛渊从未见过的,甚至在他长达亿年的传承记忆中也无人得以窥见。 烛渊不知道为什么他死过一次之后,世界就变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上一世,他还未破壳就挂了,从传承记忆中,他得知自己是一种名为亚犹龙的生物。但是他与一般的亚犹龙不同,因为他没有父母,是从实验室里出生的,是专为战争而生的种族战士。自他在蛋里成型的那一天起,便能够完整的继承亚犹龙的所有传承记忆,但还未等他孵化,实验室就被破坏了,失去营养供应的他很快就死去了。 他不知道他死了多少年,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泡在热水里搓洗着,起初他以为自己还是在试验室里,但很快,他就发现他所在的地方,是另一个世界。他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可以从蛋里看到外面的世界。 而他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云采夜。 这个容貌昳丽的黑发男子与他传承记忆中见过的人长得都不一样,但烛渊觉得他比任何人都美,他的怀抱,他身上的清香,他看他时专注而又温柔的目光,是烛渊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实验室里不止他一个蛋,那些实验人员看他们的目光如同死物,没有多余的感情,可以说,云采夜是第一个给他温暖的人。这份温暖,穿过那些冰冷的岁月,让人触碰到之后,便再也不想放手。 “阿丑,我们到了。” 云采夜清润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烛渊的思绪reads;[红楼]薛蟠生平纪事。他定神一看,便瞅见了站在他和云采夜面前的五个人,其中两个他还见过。 “师尊……”青莺压抑着激动的声音,轻唤一声。 云采夜平日里基本都是御剑出行,门中弟子除了他亲传的那几位,其他门徒几乎无缘得见云采夜的真容。他们大部分时候,只能看到只能看到他御剑离去的身影。而今日,云采夜却为了烛渊,一步一步地穿过曲折的栈廊,从水云阁走到了暗香阁。 虽然看见师尊令青莺十分欣喜和激动,但她只要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小师弟,心中不免就有些酸涩和妒忌。 “青莺。”云采夜微微笑着,抬手摸了摸眼前青衣少女的脑袋,“师傅给你们带的零嘴还喜欢吗?” “喜欢!!”青莺马上灿笑开来,眼中满满都是对师尊的恭敬和濡慕之情,烛渊看到她的眼神和云采夜摸在她脑袋上的右手,拽着云采夜衣衫的胖爪收得更紧了。 察觉到烛渊的动静,云采夜以为小徒弟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有所不安,便收回手改抚上他的额头,对着自己的几个亲传弟子说道:“这是你们的小师弟。”然后又下低头,拍拍烛渊的脊背说道:“这是你的大师兄。” 五人中为首的青衣男子闻言上前一步,对着云采夜恭敬地鞠了一躬,而后抬起头,露出了一张俊脸,剑眉如峰,眼神凌厉,发出慑人的气魄,这便是云采夜的大弟子——青川。 “师尊。”他的声音如同他的外貌一般,雄浑有力,沉稳而坚定。 云采夜对青川点点头,面露微笑,他的六名弟子中最满意的人便是青川。而青川从来也从来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不仅将《斩仙诀》练得出神入化,还把剑门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 “小师弟长得甚是有趣啊。”另一名身高稍矮的青衣男子笑着凑上前来,弯腰打量着烛渊,说话的气息却带出一股浓浓的酒气,“就是黑了点。”青川一把将青崖扯回去站好,低声怒斥:“别瞎说实话!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怎么就是不听!你的脑子是被猪□□了吗?” 烛渊:“……” “阿弥陀佛。”最后一名面容清秀的青衣男子双手合十闭眼叹道,“大师兄,克制。” 青川听到青释的劝阻,深吸一口气,又变回了原先那个沉默可靠的大师兄模样。 云采夜也有些无奈,他的大徒弟确实不错,就是脾气有些暴躁,说话……太具有市井气了。 云采夜干咳一声,继续为烛渊介绍道:“这是你二师兄和四师兄。” 青释闻言看了烛渊一眼,双手合十一下,做个佛家的礼,笑着道:“小师弟好。” 而青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挂到青释身上,喷着酒气说道:“二师兄,你不要老是念经了,你是剑修不是佛修啊——”青崖惨叫一声,猛地回头—— 青川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腰:“站好!别浪!” “站好就站好……你干嘛使那么大劲掐我啊?”青崖哭丧着一张脸,清俊的脸庞皱成一团,痛苦地揉着腰上的软肉。 云采夜早已习惯他们三人的打闹了,其实他还挺喜欢徒弟们在他面前活泼热闹的样子,因此便没有劝阻,而是抱着烛渊看向青鸢和青莺说道:“这是你五师姐和六师姐,你还没出世的时候,她们两个照顾过你。” 烛渊眼睛眨了两下,哼唧了两声——他当然是认识这两个人的,他还不止一次看到云采夜摸这个六师姐青莺的脑袋呢。 “你三师兄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再带你去见他reads;花好月圆人长久。” 云采夜话音刚落,青莺就抿嘴笑了起来:“那明明是大师姐。” “真是胡闹。”云采夜摇头叹气。 青鸢适时从一旁捧出一包淡青衣服来,看了云采夜怀里仍是兽形的小师弟一眼,说道:“这是裳兰上仙前些日子就送来的弟子服,只是……” 云采夜看到这衣服微微一怔,但很快就说道:“阿丑……烛渊尚未化形,这弟子服一时穿不了,先收着吧。” 裳兰上仙是仙界天衣坊的坊主,专门负责仙界众仙仙衣的织绣,她做的衣衫,巧夺天工,长袖带华,褶褶如流光轻泻于地。云采夜身上穿着的这一身紫宸祥云衣便是出自她手。 可她并不随意为他人制衣,仙界得她亲手绣制仙衣的人并不算多,而云采夜所有的衣衫及他亲传弟子们的常服都是由她亲自绣制,其心思若灼灼中日,皎皎明月,整个仙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她爱慕的偏偏是满脑子都是除魔卫道的云采夜。 “青鸢,你去取几道剑符回赠给裳兰上仙吧。”云采夜的剑符也是千金难求,不说其蕴含的巨大威力,光“这是剑神云采夜亲手绘制的剑符”这一条理由,就能够让所有人趋之若鹜。 “可师尊……裳兰上仙说她不要剑符了。”青鸢蹙着秀眉,望了师尊一眼,又低下头犹豫着开口。 “嗯?”云采夜闻言一愣。 “她说想要她想要师尊您在她生辰宴时,为她亲手点燃天灯烟火。” 天灯烟火是六界中最珍贵的烟火,制作它所需要的材料千年难见。虽然它除了美没什么别的用处,但它燃放时如同众星陨落成雨,可以照亮整个仙界,而凡间的人们,则会看到万年难遇的流星雨。六界之中爱慕云采夜的人数之不尽,各种奇珍异宝日日像是不要钱的破烂玩意直往云剑门送,别说只是几套仙衣,上古灵器云采夜都收到过好几把,裳兰上仙也不过只是云采夜泱泱如泽的爱慕者中平凡的一人罢了…… 那些追求者们若是表示的太过直白,云采夜便会婉拒:你我无缘。但若是表示的太过含蓄,他便会“真的”就把你当朋友对待,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心思,还是在装傻充愣。 而对于那些源源不断送来的礼物,云采夜也会收下,一律回赠剑符或是答应那个人一个不过分的小要求,从不破例。裳兰上仙送了那么多的仙衣,早就摸透了云采夜的套路,不能得到剑神的心,让他亲手为自己点燃最珍贵的天灯烟火此生便也无憾了。 天灯烟火一出,六界可见。 就算云采夜没有和她在一起,但是他亲手为裳兰上仙点燃天灯烟火的消息,会随着天灯烟火的光芒流传遍六界的每一个角落。 青鸢紧握拳头,心中暗道着裳兰仙子也真是太不知廉耻了,明知师尊一旦收下礼物,便不会拒绝送礼那人的要求,她送衣当日什么都没说,偏偏要等到这礼登记在册后才遣仙鹤送来信笺。 云采夜沉默了一会,便开口:“你回书告诉她,我答应了。” 听到这句话,青鸢猛然抬头焦急道:“师尊!” “好了。”云采夜叹气,“我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烛渊还有些愣神,好半天才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他的师尊要去见另一个女人?还要为她放烟火?那人还想做他师母? 第11章 吃不吃 烛渊怒不可遏,正欲发作,却在下一刻听到云采夜坚定的拒绝声后淡定下来。只是抓着云采夜衣衫的胖爪没有丝毫放松,目光凶狠地死盯着青鸢手上的青衣,想要扑上去将它撕咬得粉碎。还从喉间发出“呜噜——”的凶狠低鸣。 但青鸢听到这声音却以为小师弟饿了:“师尊,小师弟是不是饿了?” 云采夜闻言一愣,他差点忘了烛渊还未长大。虽然已是仙体,但仍需要进补灵食来生长,便答道:“应该是的,去用早膳吧。” 青鸢伸出手,想从师尊手中接过小徒弟。谁知道烛渊看到青鸢伸过来的手,红眼一眯,立即背过身体将头埋进云采夜怀里,只留下一个肥肥的屁股面向他的师兄师姐们。 “烛渊一向与我亲近,连你们酒嶷上仙和歩医上仙都近身不得,还是让我抱着他吧。”看到青鸢尴尬的样子,云采夜马上出声打圆场。 青莺瘪瘪嘴,眉毛委屈地皱起,小声地撒娇道:“那今天我们也要和师尊坐在一起。” “好啊。”云采夜欣然应允,还伸手摸了摸小仙女扎着两包团子髻的头顶:“师傅一直都想和你们坐在一起吃饭,只是你们嫌弃师傅,非要让我独坐一桌。” 师尊真的好温柔喔……青莺沉浸在师尊清润如雨般动听的声音里,久久不能回神,根本没听清云采夜讲了些什么。而青鸢激动得上前一步道:“我们怎么会嫌弃师尊呢?!只是礼不可废,我们只是弟子,怎么能与师尊同桌……” “对对对!”醉得不像话的青崖马上也嚷嚷道,“师尊惊才绝艳,天下无双,要我说,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配得上师尊,小师弟那么丑——唔唔唔!” 云采夜:“……” 青川一把捂住青崖的嘴巴,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道:“要吃饭了,别满口喷粪reads;甲动天下。” 青崖:“唔——!”到底谁在喷粪?! “阿弥陀佛,大师兄,克制。”青释又是一声叹息。 因为云采夜要和弟子们同桌,仙童们特地在大厅换了张极大的巨型圆桌,快速摆上了造型精美的鲜食琼液,云采夜刚刚抱着烛渊坐下,就有青鸢在左倒美酒,青莺在右盛仙米,而烛渊手短脚短,也不会用碗筷,只能坐在云采夜怀里等他喂食。 “师尊,吃鸡。”云采夜刚刚落座,青释就用公筷给夹了灵禽一丈雪身上最鲜嫩的脊肉放到师尊碗里,然后快速撕下一丈雪的右腿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青崖看到自己肖想了很久的肉腿被青释抢走了,不高兴地喊道:“二师兄,你整天瞎念经,怎么不也多吃素呢?” 青释拿腿津津有味地啃着,含糊不清地答道:“阿弥陀佛,经不能少念,肉更不可少吃啊!有道曰,美食不可负啊!” “安心吃你的鸡.吧。”青崖还想说点什么,青川就撕了一丈雪的另一只肉腿,堵住了青崖的嘴巴。 “师姐……”青莺看着桌上师兄几人竹筷似剑,一杯茶的功夫就将一丈雪几乎瓜分完毕,忍不住蹭到青鸢身边问道,“你今日怎么没有吃鸡?” 青鸢叹气:“我也想吃,但是师尊在这……” 青莺瞬间就懂了,五师姐平日里和诸位师兄抢鸡的身姿简直不堪入目,怎么能污了师尊的眼睛呢?于是她拍拍青鸢的肩膀:“没事的师姐,我们可以晚上偷偷烤鸡吃。” 青鸢掩唇一笑,眼里波光盈盈,声音也绵软可亲:“我正有此意。” 而烛渊早在青释给云采夜夹肉的时候就放开了他的衣衫,转而用两只短粗前肢堪堪搭在桌边,蹬着云采夜的大腿使劲看着碗里的肉。他确实有些饿了,此时闻到肉香,便勾起了肚里的馋虫,只是根本够不到。 云采夜瞅见烛渊这幅眼巴巴望着事物的谗样,莞尔一笑,用筷子将一丈雪的脊肉喂到烛渊嘴边。 肉香仿佛生了腿,从他的鼻尖钻进去,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要大闹五脏庙。烛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叼住了那块肉,还未尝到味儿,便“咕噜”一声滚进了胃。他愣住了,下一秒胖爪带出一道残影地想去拍云采夜搁在桌上的手肘,奈何爪子太短,只能扇出几缕风。无奈,他只能双目圆瞪着云采夜,希图师尊能读懂他眼中的渴望。 其他弟子看到烛渊这幅没规没矩的样子都惊呆了,恨不得马上冲上去狠狠教育他一番。但云采夜并没有生气,而是抬手摸摸烛渊的黑脑壳,然后夹了满满一碗荤菜,拌着仙米一口一口地喂烛渊吃饭,还不时柔声念道:“吃慢点,小心呛到。”“好吃吗?来,师尊再喂你吃一口。” 青鸢咬着后槽牙,差点没把手中的竹筷撅折了。而青莺早就红了眼眶,一脸伤心欲绝,师尊竟然……如此宠爱小师弟…… 摸头算什么?比得过亲手喂饭,还一边喂一边哄吗? 青川三人倒是还好,虽然初见师尊给小师弟喂饭的时候几人也是陡然一惊,但师尊生得俊美,就连喂丑八怪吃饭也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再说了小师弟不可能一辈子做个赖在师尊怀里奶娃娃,等他开始习剑的时候,多得是教他做人的机会。 如此想着,三人望向烛渊的眼神也越发意味深长。 可烛渊又不是真的小孩子,青川三人那藏也藏不住的算计眼神和青鸢青莺二人眼中的艳羡他看的是一清二楚。但那又如何? 为了圈地示威,烛渊在云采夜身上蹭得更起劲了,不仅故意用水汪汪的红瞳眼带濡慕地望着云采夜,还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小兽舒服时的“呼噜”声,惹得云采夜更加温柔地将他搂入怀里reads;楼兰王。烛渊借机还在云采夜脸上舔了一口——这人被我舔过了!就是我的! 引得在座的几人满眼红光,却什么也不能做。 因为近日来都忙着奶孩子,云采夜已经很久没有下凡“多管闲事”了,仙界众仙甚至用“云采夜究竟何时再次下凡”为由,开盘下注,设了赌局。再因云采夜的小徒弟烛渊丑得人神共愤,却被剑神大人宠得天怒人怨。其外貌和宠爱程度成反比,让众仙一度以为剑神的审美异于常人,送的礼物也开始奇形怪状起来,不再送些美轮美奂的器物,反而找了些不堪入目的玩意来。 而烛渊被云采夜用天灵地宝整日滋养着,长速惊人,不出几日便能站在云采夜的腿上,再够着后者的脖子了。但即便个子长了,心智却像是未开化般,片刻都离不得云采夜。云采夜在主室旁为他开辟出的暖阁简直就是摆设,只有堆放杂物这么一条用途。 这日,卯时一刻,破晓时分,仙界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和着环绕着仙界的云雾,颇有种凄婉哀怨的意境。 云采夜在雨幕初生之时,便猛然惊醒了。他轻柔地将趴在他胸上酣睡的烛渊移开,给他掖好锦被后便披衣下床,走到沭月台上。 细雨不多时便浸透了他身上的灵气罩,飘摇着想要沾湿他的薄衫,在桃花苑中踏起涟漪,一圈一圈,一道一道,泛开无边的清冷。 “天雨……”云采夜眉头微蹙,似乎不敢确定这雨是否真实一般,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掌在空中感受着凉雨的搔弄,最后轻喃出声。如丝如线的碎雨落在他身上,如同霜雪灰白了云采夜的眉发,沾湿他的眼睫,更衬得他眉目如画。 仙界终日和煦如春,无雨无雪,一旦天雨降世,六界必有大乱。 云采夜微微侧身,隐在云袖里手指轻动,打开了水云阁的禁制,青鸢匆忙的脚步随即渐至。 “师尊,天雨降世,天帝急召众仙前往寰宇殿相商要事。”青鸢低垂着头,不敢看师尊被细雨浸湿的模样。 “我知道了。”云采夜淡淡开口,清润的声音仿若阁外淅沥的天雨,落在闻声人的心上,“烛渊还在睡,等他醒了,你再告诉他我有事出去了,让他乖乖等我回来,不要闹。” “是。”青鸢点头答道。 云采夜回到床边,从屏风上取下自己的白衣紫衫,匆匆束发后便离开了。青鸢看到师尊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偷偷到床边看了几眼小师弟——只见一坨黑色的丑陋鳞兽裹着素白的锦被,正睁着一双可怖的暗红色眼睛看着她。红眸如血,当中的细长竖瞳像那冥界的门开了条缝,阴森之气从中涌出,看得人不寒而栗。 青鸢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再定神一看,只见小师弟明明是用无辜水汪的大眼望着她,难道自己刚刚看错了? “师弟……”青鸢不知为何,自己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她咽了几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师尊有事出去了,你若是睡足了,就起来吧。” 云采夜的房间都是由青鸢青莺轮流收拾的,但如今烛渊住进来了,他根本就不想其他人触碰到云采夜的任何东西。于是,他像是听不懂青鸢的话语一般,兀自张大长满尖牙的嘴巴,打了个全身都绷紧的哈欠,接着,翻了个身继续睡。 青鸢:“……”好想揍小师弟一顿怎么办? 烛渊赖着床不肯起,青鸢也没办法,只能打扫主室的其他地方。云采夜的卧房很干净,青鸢也只是来换换灯罩帘纱而已,在她转身之后,烛渊也跟着转了回来,亲眼看着她取下门侧边那盏长明灯上的赤月灯罩,换了千山绣纹的新纱罩,又捧着一把鱼饲到桃花苑喂锦鲤。 青鸢在云剑门待了整整一万五千年,这些事情她不知做了多少遍,也早已熟悉了云采夜房里每个角落的每处装饰,更换纱帘的动作娴熟轻快,烛渊自然也看得出她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了,自己今日能够这样放肆地躺在师尊的床上,她也毫不吃惊reads;背负罪名的士兵。这是否意味着,也有其他人像他这样曾经躺在这张床上。 和那个人如此靠近,同榻而卧,抵足而眠…… 烛渊越想越怒,攥着被子的黑色爪子越收越紧,差点将其捻为齑粉。 但他完全是想多了,仙人们大多不睡觉。像青鸢,她每晚就是绣绣花打打坐,或者和青莺去二师兄青释的灵禽圈里偷鸡吃,她的床铺只相当于凡间修道人士打坐用的蒲团。因此她在看到烛渊睡在云采夜床上时并没有多吃惊,以为师尊不过是陪着小师弟在床榻上打坐而已,谁能想到近乎千年都不曾睡过觉的剑神会主动钻进被窝,和自己的小徒弟一起睡觉呢? 寰宇殿,众仙齐聚。 但与往日不同的是,每位仙人在赶路的途中,都撑着一把伞。 云采夜右手执伞,回头往云剑门的方向看了几眼,心中挂念着烛渊——也不知阿丑,此时醒了没有,按照他和自己在一起的那股黏糊劲,醒来看不到自己恐怕是要闹别扭的,这小东西身形虽小,脾气倒是大得很呢…… “采夜上仙——”还在记挂着自己小徒弟的云采夜被一声似春莺啼鸣,千转百媚的女声唤回了心神。他转身,便看到了裳兰天女沐着细雨,站在自己身前。 裳兰天女没有打伞,身上淡紫色的长裙轻垂至地,在云团上漾开。她胸前衣领开很低,盈盈春光尽露。冰凉的雨丝落在上面,又随着她的呼吸轻荡,身姿撩人,望着云采夜的眸光似春水潋滟,娇颜含笑,手中一张素帕被她紧张地缠绕在指间,远远望去,两人同为淡紫的外衫倒真如一对佳偶。 “采夜上仙……我没带伞,可否与你……”裳兰上仙朱唇轻启,话语却未尽,留三分情思七分期盼惹人遐思。 云采夜闻言,唇角微勾,露出一个笑容:“当然可以。” 裳兰天女听到他的话,眼眶一红,差点喜极而泣——剑神大人今日怎么如此好说话? 她抿抿朱唇,拎起裙边准备与云采夜共撑一伞,却没想到才上前几步,一把淡青色的素伞便递到了她的眼前。 裳兰天女愣了一下,马上抬头望向眼前的青年,只见他紫色的衣衫在风雨中微微飘动,像九重天上虚无缥缈的浮云,看得见却摸不着。 “怎么在发呆呢?快拿着啊。”青年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他低声笑道,“你不是要和我借伞吗?” “裳兰在此谢过采夜上仙……”裳兰颤抖着双手,接过这把于她而言重如千钧的青伞,眼中含泪,目光哀怨。希望云采夜能够改变主意,明白她的真正意思。 但云采夜依旧只是对她淡淡一笑,点头道:“不客气。”随后飘然而去。 裳兰望着云采夜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不由地捂着胸口倒退几步,仿佛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躲在一旁侍女见此连忙过来扶住她:“裳兰上仙您没事吧!” “我没事……”裳兰瞪大了眼睛,靠在侍女怀里愣愣出神,半晌后,玉手无力地摆动几下,“我没事……你们回去吧,待会我还要与采夜上仙同路回去……” 但当裳兰天女失魂落魄地进入寰宇殿后,看到殿中诸位仙子天女清一色的紫衫白裙和她们手边的与自己手上如出一辙的青伞,觉得胸口更痛了—— 渡生剑神果然不解风情!活该他单身三万年! 第12章 乖不乖 天帝弦华踏进寰宇殿,乍见殿阶前清一色的紫衫仙女时也愣了一下。随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左手边同样身着紫衫,端端正正站好的剑神大人后,便知今日这茬因何而起了。 云采夜余光瞥见天帝面无表情的模样,唇边的笑容加深了些,悄悄在袖间用仅有天帝看得到的角度,比出一个“三”的手势。 “咳咳——”天帝见此,握拳抵着唇,干咳了几声,不再为难云采夜。皱眉低声说道:“今日急召诸位的原因,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 天帝话音刚落,众仙就在殿阶前窃窃私语起来——天雨降世,是六界大动的预警。天帝今日急召众仙,想必就是为了找出天雨降世的源头。这几万年来六界一向安稳太平,即使魔界一直一直贼心不死,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攻下仙界,称霸六界。但仙界三大入口有天将宇文猛,剑神云采夜和镇魔塔浮云枝镇守,几乎牢不可破。 且不说魔界是否能够攻破其中一门打入仙界,一旦开战,凡界便会生灵涂炭。 思至此处,云采夜忆起上次自己和酒嶷在登仙梯上碰到的那个顶着凡间修道者皮囊的魔物,不禁神色一凛——那魔物能够躲开修真世家的探查,又能在自己手下走两百余招,定不会是魔界之中的无名之徒。 魔界大能们沉寂了五万年之久,一直鲜有出现,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不再对仙界有所肖想。因此,即使下层的妖魔们一直蠢蠢欲动,也没被众仙放在眼里。 可若他们的安分是伪装的呢? 五万年,足够魔界生长出十数名魔族高手了。 他成仙不过三万年,就已经成为仙界数一数二的高手。更何况,他们放松对魔界的监视已有五万年之久。如此看来,仙界的人还是太懒散了。 云采夜将自己的想法尽数说出,天帝听完他的话后,神色更加凝重了。 仙界少能士,这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自从四万年前前任天帝堕天斩杀百名仙君之后,仙界势力便弱了下来。不然他也不会在当年直接任用刚成仙不久的云采夜为三门守卫之一。 扳指细细数来,如今仙界能与魔界高层交手的仙君不过十几人而已。 即便仙界入口几乎牢不可破,可一旦被破,魔军便可长驱直入,而仙界将无丝毫反击之力。 天帝看着殿阶前叽叽喳喳如同晨鸟一般烦人,却又想不出什么好方法的众仙,头更疼了。他大手一挥,让众仙退下,只让宇文猛,云采夜,歩医等几人留下商议对策。 至此,裳兰天女想要和剑神同路回去的幻想还没开口,便夭折了。但天帝有令,众仙不得不从,顷刻后,偌大的寰宇殿便只剩下寥寥几人。裳兰天女失魂落魄地离开大殿,眼眶发红。后来听闻她的侍女说道,裳兰上仙那天回去后,匐在床面上哭了整整半日,化为凡间的时辰,便是整整半年。 酒嶷舍不得离开歩医,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天帝瞪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对云采夜几人问道:“诸君可有什么想法?” 宇文猛剑眉一皱,上前一步说道:“天雨源头不好寻找,且不可能仅为一人所引reads;反穿现代之不为人梯。眼下最重,还是尽快培养出能够顶御魔军的仙军。” “我会尽快炼出一批灵药,以备不时之需。”歩医神色也凝重起来,揪住在一旁捣乱的酒嶷,让他安分点。 “我云剑门众弟子,均可随时迎战。”云采夜垂眸,淡淡开口道。他云剑门三百弟子,皆是勤修不辍之徒。又得他提点,精于剑道,因此,人数虽少,却抵得过宇文猛麾下的一万精兵。 天帝闻言点点头,但眉间的凝重却并未散去多少,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并未与魔神荒仲交过手,也不知道这四万年来,他的修为到了什么地步……天雨降世,还望诸君切勿放松警惕。” 之后天帝又说了一大堆还望诸君赶紧行动挽救苍生的客套话后,就让大家散了。 但最后一刻,他喊住了云采夜—— “采夜上仙——” 闻言,云采夜立即停步,转身道:“天帝有何事吩咐。” “咳咳咳——”天帝咳了半天,脸都涨红了,才开口把话说顺,“三儿在你那可还好?” 天帝口中的三儿,便是云采夜的第三个弟子青浪——云明海龙王的三儿子,天帝名义下的小侄子。 但没等云采夜出声,天帝就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了:“恐怕他还是那般调皮吧,小时候还在我酒杯里撒尿来着……也不知道他现在变乖了没有……” “乖了。”云采夜开口接道。 天帝闻声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听到云采夜继续说道:“青浪在我那里一直很乖,他喜欢练剑,也喜欢云游四海,就是有些……”野,我已经有三百年没有见过他了。 “喜欢就好,他在我这也学不到什么,原来他喜欢到处去玩啊……”天帝神色落寞,愣愣地凝望着自己左手虎口处的两排牙印喃喃道,“我甚至没有多少时间陪他,难怪他不喜欢和我待在一起……” 云采夜见此,把他刚刚没说完的那句话憋回去了,安慰道:“孩子长大了,总会有些自己的想法,他如今喜欢云游四海,说不准再过几年,他就会定下心性,安分些的。” “不……”天帝摇摇头,很是难过,“他以前就觉得你最好看,我最丑,直到到现在他这个想法也没动摇过。” 云采夜:“……”也许他见了阿丑后你就不是他眼中最丑的人了。 “咳咳……”这下子云采夜也尴尬了,他怎么能这样想小徒弟呢?明明阿丑长得最可爱了。 “趁你七徒弟还没长大,多抽些时间陪陪他吧,等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抱负,说不定你们就没现在亲近了。”天帝伤心够了,手腕一动,掌心间便出现了一个缀有珠玉、奢华至极的桃木盒。 “仙界的桃花快开了,这是我三千年前为三儿酿的桃花酒,但……”他恐怕不想见我。 天帝顿了顿,才接着把话说尽:“你寻个日子,替我交给他吧。”说完,天帝便从帝座上起身离开了,望其背影,竟颇有几分落寞萧瑟。 云采夜看着被交到自己手中的桃木盒,遥望时只觉其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近看才发现这木盒做工略为粗糙,这恐怕是……天帝亲手雕刻的东西吧。 云采夜长叹一声,将木盒收起离开大殿。 情字一事,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能明白那份酸楚和忧愁。有人望而却步,有人甘之如饴,却从来都是他人无法插手的,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天帝,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第13章 装一装 云采夜御剑匆匆赶回云剑门,甚至还未来得及知会其他弟子,就直接进了水云阁寻烛渊去了。 “阿丑?烛渊?”云采夜放缓脚步,轻轻靠近床榻,掀开锦被后却没发现小徒弟的踪影。于是云采夜又在屋里找了几圈,连桌布都掀开看了,也都没找到烛渊。 难道跑到后院去了? 这样想着,云采夜撩了门纱,走到桃花苑畔环视了一圈——可他只看到了满苑如画的美景。 这下子云采夜也有些急了,连忙转身准备去他卧房旁暖阁找找看——毕竟那是烛渊的房间,说不定他一生气就跑回自己房间闹别扭了呢? 但他才转身,就听到桃花苑畔就传来烛渊哼哼唧唧的几声叫唤。 云采夜回头一看,正好撞上可怜兮兮缩在桃花树下回望着他的烛渊。 原来烛渊刚刚一直背对着云采夜。他原本是想要博取云采夜的怜爱,但却没想到自己太黑了,唯一有点辨识度的红瞳还背对着云采夜,乍一看就像树下一块毫不不起眼的石墩。加上天雨降世,乌云盖顶,天色过于昏暗,伪装效果太好了,以至于云采夜根本就没发现他。 “呜桀……”瞅见云采夜回头了,他又大了点声音哼唧几声,粗大的尾巴在摆动了几下后就把自己团起来,可怜兮兮地趴在地面上。背后的两对小肉翼却快速地扇动着,生怕云采夜发现不了自己,见云采夜终于看到自己了便马上别扭地回过头,不肯和云采夜对视,以此来表示自己的生气和难过。 云采夜见他这幅模样,又是想笑又是心疼。 此时雨势已经大了许多,连绵不绝,恍若蛟龙得水,在天上不停歇地翻云弄雨,将桃花苑的花草树木捶打得毫无生气。 桃花树又是初发新蕾,根本挡不了多少风雨。烛渊躲在树下,早已浑身湿透,冰凉的水珠顺着黑亮的鳞甲滑下。而他垂着头,用粗尾巴裹住自己模样又甚是可怜。 云采夜明知小徒弟是故意用此种方法惹自己心怜的,可他偏偏就吃这一套。望着这黑黑小小的一团,云采夜觉得自己心都要软化了。 烛渊摆了半天的动作却没看到云采夜过来抱自己,还以为云采夜走了,连忙又回过头来抻着脖子瞅人。见身段修长的青年只是站在原地望着自己,并不过来,烛渊又哼唧了几下,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尖牙,在心底暗忖:那人怎么还不过来?难道偷吃锦鲤的事被他发现了? 烛渊正愁呢,就望见云采夜终于动了,唇角含着温柔的笑意朝自己走来。 快点快点再快点!烛渊心里激动不已,神情却越发委屈起来。 云采夜走到烛渊身旁,从腋下把他抱进怀里,柔声问道:“怎么跑到这来了? 烛渊被搂进青年暖暖的怀里,舒舒服服地蹭了几下,红瞳半眯,正欲哼两声来继续表达自己的不高兴,谁知张口就打了一个嗝。 云采夜没有细听,以为那嗝声是小徒弟在回应自己reads;重生之纵横我为王。而小徒弟刚被自己抱住浑身就一僵,随后红瞳睁大哼唧起来,似乎在催促自己赶紧进屋。云采夜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一边走一边出声安慰着自己的小徒弟。 烛渊窝在云采夜怀里,心虚着回头,朝他刚刚坐着的那棵桃花树下的绿草丛瞟了一眼——那里躺着好几条只剩白骨的红鲤,都是他从池子里叼出来的。 嗝……吃撑了,还好没被发现。 “怎么一直不说话?还在和师傅生气吗?”云采夜一进屋子就发现烛渊又萎靡下来了。用白巾将小徒弟身上的水渍擦干后,云采夜不禁将他抱在腿上用手颠了颠,疑惑着问道。殊不知他的小徒弟是因为偷鱼吃的危机解除后又开始装可怜博取他的怜爱。 唉,小徒弟好难伺候啊。云采夜在心里暗叹一声。不过这肚皮怎么这么软呢?好像还比昨天涨了一些? 云采夜捏了捏烛渊的胖肚子,虽然鳞片很硬,但底下的肉却是非常柔软有弹性,一捏就难以停手。烛渊被他捏得差点把鱼吐出来,不敢再装逼了,滑动着四肢拱进云采夜怀里,用粗尾巴缠住他的腰身,伸着四肢将青年抱得严严实实的。 唷,阿丑这是在和自己撒娇吗? 云采夜心里一软,又想到自己好久没下凡了,于是摸摸烛渊的脑袋,点点他的鼻尖对他说道:“师傅带你去一个地方玩,不过你要乖,不准乱跑知道吗?” 烛渊点头,又在云采夜怀里乱蹭一通——师尊的身体好软好香喔,他恨不得一直扎在云采夜身上,怎么可能乱跑? 得到了烛渊的保证,云采夜唇角一勾,抱着烛渊起身,正欲直接御剑飞行的时候忽然停下了动作,烛渊回头望望他,只听云采夜清润的声音说道:“师傅带你走登仙梯。” 说完,云采夜没有丝毫掩饰一下的意思,大咧咧地抱着烛渊就往山下走。路过的弟子看到他们举世无双的师尊大人又抱着那坨黑疙瘩出现了,眼里的妒忌都快化成刀子恨不得戳死烛渊。 “师尊……您要和小师弟下凡吗?”青鸢和青莺匆匆出现,焦声问道。 云采夜停下脚步,看到自己的两个爱徒,忍不住弯腰摸摸了她们的脑袋:“对,师傅会给你们带礼物的。” 看到云采夜摸别人脑袋,这次轮到烛渊眼里的妒忌化成刀子了。 “嗷——”烛渊怪叫一声,把三人都吓了一跳,云采夜以为自己抱烛渊的动作不对,弄痛他了,手上不由一松。 烛渊:“……”他以为师尊会更加心疼地抱住自己的…… 与青莺青鸢告别后,云采夜终于在烛渊凄凄切切的眼神里离开了云剑门。而青鸢青莺一直到追到云剑门的威武霸气的石门外,含泪目送师尊和小师弟离去:“师尊慢走……” 云采夜和烛渊刚下山的时候,正逢日夜交替,一批批大雁归林,与天边的红脂一起隐入即将到来的星夜。而登仙路上的仙磐石在夜晚会发出如月色一般轻柔的银光,不一会,就会和东山之月一起照亮整个山林。 “这里便是为师捡到你的地方。”烛渊头靠在云采夜的左肩上,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草丛里的萤火虫扑闪扑闪地飞出,忽然感觉云采夜停下脚步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到这些石头下面的。” 云采夜望着前面的几块仙磐石颇为怀念地说道。那天几乎是他漫长无目地人生里的一次转折,因为从那时起,除了除魔卫道,他心中多了一个新的挂念。 三万年前,他亲手筑了这条登仙路。却未曾想到,三万年后,他在这条路上遇到了他的小徒弟。 第14章 雷一雷 人间界九洲,每洲之间往来频繁,除散仙居住的博物洲和百汀洲之外,其余七洲均以永安洲为首。 永安洲之所以能位列七洲之首,是因为此处在天子脚下,有龙气福泽,是人间帝都所在之处,七洲中最为和平安定的地方。 云采夜上次下界,看到的诡异紫色祥云便是在此地出现的。天雨降世,六界大乱,他脑中也不禁联想到了此处。因而本次带着烛渊下界,第一个便想到了此地。 “怎么今日灯北街如此热闹?”云采夜捂着烛渊的脑袋,小心避开人群,但还是被碰了好几下,最后他跳上了房屋,踩着别人的瓦片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他想要找到当年的那个茶点铺带烛渊尝尝那铺子的豆浆,却怎么也找不到。想他与烛渊在天上不过寥寥数十日,凡间却已经过了二十几年,物是人非。 但他依然记得,曾经的灯北街从未这样繁华热闹过。 “呜桀——”烛渊叫了一声,像是在附和云采夜的话,胖掌扒拉几下,扭着屁股转了个方向看着凡间繁华的夜市。 云采夜抱着烛渊站在灯北街最高的酒楼之上,酒楼下面,是一条长长的护城河reads;兵仙战场。河里花灯朵朵,小舟于其间缓缓穿行,有人系舟上岸,也有人继续撑杆,循着繁密星光,千顷月辉渐行渐远。而酒楼对面,是粉帘轻飘的纸醉金迷之地,高楼之上客影纷纷,喧哗之声竟给人一种通宵达旦永不停歇的错觉。满街宣纸红灯笼,随风轻晃,摇曳生辉,将整个夜市照得皎如白日。 见识过仙界的孤冷,才会明白凡间的繁华。这也是天帝为什么禁止众仙私自下凡的原因,一来担心他们被凡间的繁华景象迷住了身心,二来是怕扰乱凡间的秩序。 仙人私自下凡一旦被逮到,轻则贬至博物洲流放个百年千年;重则将被剔去仙骨,打入六界轮回,需重新修炼渡过雷劫之后才能重返仙界。 云采夜凡心未除,但是他意志坚定,喜欢下界铲除从其他四界跑来人间不安好心的坏东西。因此天帝非常放心让他自由出入仙凡两界——既能镇压的凡间的妖魔诡动,也能讨好小侄子心心念念的师尊,何乐而不为呢? 就在烛渊看得出神之际,在灯北街东面的天上忽然传来几声巨响。云采夜和烛渊闻声望去,只见十几道火点同时飞向夜空,在与月同高时骤然炸开,如同繁星陨落般璀璨。 见烛渊望着烟火愣愣出神,云采夜以为烛渊喜欢这东西,便搂紧他说道:“等你成年那天,师傅给你点天灯烟火,让六界所有的人,都知道阿丑是师傅最疼爱的小徒弟。” 但云采夜话音刚落,天空中忽然就降下一道紫色天雷,瞬间掩去了烟花的光芒。锯齿状的电光恍若一把巨剑,将整个天空都劈裂开来,明明应该是眨眼就过的景象,却偏偏持续了一弹指的时间,刺得云采夜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而那令人肝胆欲裂的雷声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震得人头脑发麻。电光消失之后,众人眼中还残留着紫雷骇人的残影,黑暗中闷雷声依旧在轰鸣作响。 紧接着,雨水便像整齐的利箭般落了下来,将原本繁华喧嚷的夜市打乱。人们惊慌失措嘶喊着离去,纷纷寻找着屋檐避雨。 云采夜云袖一挥撑起一把白伞,眼睛却瞪大了,望着天雷降下的那处——国师相氏一族的府邸。 刚刚那道雷劈裂了仙界和人间的屏障,如今落下的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雨水,而是天雨!自己二十年前留在相氏小儿身上的那道神识,也被紫极天雷劈散了。 云采夜神色凝重,纵身往相府飞去,掠过藏于夜色之中的街巷,最后在一处灯火熠熠的大院瓦檐上停下。 这院里聚集着很多人,其中一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被众人团团围住,护在院落的西侧。而在东边的高台上,正跪着一个双目流血的青年,捂着自己的眼睛低声哀嚎着,但却没有一人上前替他看看伤口,只是目带惊恐地望着他。 “来人,快传御医!”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深吸一口气冲到那人面前,晃着他的肩膀焦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快告诉朕!” 见皇帝离开,旁边着绛红衣袍的太监连忙撑着伞跟上,撑到帝王头上。但那双目泣血的人依旧只是捂着眼睛呻.吟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云采夜皱眉,撑伞的手紧了紧。即使神识已被劈散,但云采夜还是能根据双目泣血那人精致的眉眼,认出这人便是当年伴随着紫色祥云出生的相氏小儿——相尚。 二十年……足够一个小婴儿成长为及冠的青年了。 仙人的生命几乎没有尽头,凡人近乎小半生的二十年,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弹指一瞬,如同夜空中的电光闪过一般短暂。可云采夜还记得他当年第一次见到相尚时,他尚在襁褓里憨态可掬的模样,却没想到再次相见时竟是这般模样。 再联想到永安洲与二十年前相比,变得极其繁盛的景貌,云采夜只觉心中的疑惑更盛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reads;女修宗门男掌教! 云采夜轻轻跳下房檐,落到地上时半分声音也没弄出。他跺了跺脚唤出永安洲的土地神,询问这事。 “相氏小儿不听老身劝阻,窥探天象,惊怒了天道,这是天道降下的惩罚啊……”土地神云采夜行了一个大礼,摇头道。紧接着又叹息一声为云采夜叙述起这二十年间的事——相尚二十年前,伴随着紫色祥云出生,是国师相氏一族的后裔。帝王和相氏一族都以为,他会辅佐君王,让永安王朝更加繁华昌盛。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相尚早彗,十岁起便能到占星塔观测星象,预测天时人运,被评为当代神通,能通晓天命。乃同辈之佼佼,甚至相氏族长相轲酒后曾言,相尚之能,枉愧为人。 但一直守在长安洲的土地神却知道,这个孩子,靠得是一双能够窥探天象的眼睛。 凡人看星,看到的只是星辰陨落,而相尚观天,看到的却是天道气势的跌宕。 他能够从夜空中看出天道的运势,从而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甚至是一个国家的兴衰。他用自己的能力在短短十年间,就把永安王朝推向了一个前无古人的繁华高度。 但人们常言,天机不可泄露。更何况相尚做的是这种逆天改命的事呢? 今日是相轲的六十寿宴,帝王兴致忽上,让闻名永安洲的相尚为他卜卦,谁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听完土地神的话语,云采夜眉间的凝重散去了些。 相尚虽然窥探天象,但天道并没有一道雷直接劈死他,只是夺走了他的眼睛以示警告。况且他二十年来从未害过什么人,就算做了逆天改命的事,也是为了天下皆安。 现在相尚已瞎,但天雨尚未停止,由此看来应该不是他的原因。可他也并未听说魔界九洲有什么妖魔凶兽出世,那天雨究竟因何降世呢? 云采夜思前想后也找不出缘由,便递给土地神一张信纸说道:“你帮我看着相尚。他若还有什么事发生,你就把事情写在这张纸上用仙诀焚烧,我自会收到来信。” “是。”土地神恭恭敬敬地收好了信纸。 云采夜最后看了一眼正在被御医救治的相尚,叹了口气就带着烛渊走了。 如果相尚借用自己的能力,去做利己害人的坏事,云采夜倒不至于如此挂念。可他看相尚周身的气息,十分温和善良,细细看来,竟是二十年里都不曾染过杀业。就连云采夜自己,也不能做到这一步。他执剑斩杀妖魔数千年,即使杀的不是好人,也会染上杀业,只因他是奉天帝之命,维护苍生大道,所以才没有业障加身。 但就是相尚这样不染业障的一个人,也会因有“窥探天命”的力量而受到天罚。云采夜心中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抱着烛渊站在轩辕皇城高高的城墙之上,怔怔地望着下面因紫雷忽作,天雨骤降而阑珊的灯火。 烛渊不知道自己的师尊为什么在看了院子里那个瞎眼的男人之后就忽然发起呆来了,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师尊看那个人的眼神,也不喜欢任何人占据云采夜分毫心神。 于是他扯了扯云采夜的衣襟,眯着眼睛在黑发男子怀里蹭了几下,并撒娇般地哼唧了几声。 云采夜听到小徒弟的叫唤,猛地收回了心神,脸上重新挂起笑意,捏着他的小胖掌说道:“阿丑,今夜看来不能带你在这玩耍了,咱们换个地方吧。” 多思无益,更何况他什么也做不了。成仙也许能够摆脱寿命和苍老的束缚,但又会被拷上更重的枷锁reads;迷缘。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纯粹的逍遥自在,也没有人能够摆脱天道的掌控。 六界之内,大道之下,万物皆为刍狗。 云采夜带着烛渊回到了百汀洲。 因为下雨,广阔的黑夜如同一团浓墨,没有丁点星芒月辉,唯有破云峰上的登仙梯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仿佛一条长长的银带直通天迹。 而山脚下的百汀平原,修仙人士遍地扎堆。他们修为进展,突破境界的时候都要经受天雷的锻体洗礼,自然不像永安洲的凡人一样,遇上紫极天雷和天雨便茫然失措。相反,几乎整个百汀洲的修仙人士都跑出了屋子,沐浴在雨中,一边打坐修炼,一边用各类法宝存接天雨——毕竟天雨中蕴含着极强的灵气。 但这些雨滴降落到凡间,滋养了万物,让各类天灵地宝突破时间的限制疯长。这些沉浸在欣喜的修仙人士中,恐怕很少有人能够一时反应过来——天雨滋养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各类蠢蠢欲动的妖魔邪道。 但无论如何,云采夜今日想带烛渊来九洲四海放松一下的愿望是实现不了了。 云采夜不免叹了口气,天雨降世的源头没有找到,小徒弟的气也不知道有没有消。今日一事无成,反而看着好人受制于天雷之苦,众生即将受荼…… 脑海里的思绪早就翻腾几转,飞舞到九天之外了,云采夜面上却还是一片淡然,旁人根本不知他此刻内心有多焦躁。想了一会,云采夜垂眸,望向怀里的小徒弟,想告诉烛渊他们直接回去算了。 但烛渊一见到云采夜看着自己,便故意把眼睛睁得更大,更水汪,更无辜,满满都是痴恋的濡慕之情。肥肥的胖掌还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然后一口含住,轻眨了几下眼睛,力图让云采夜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云采夜果然中计了,看看烛渊的眼睛,又想起在云剑门翘首以盼的青鸢青莺——爱徒们如此信任自己,他怎么能忍心让他们失望呢? “咳……”云采夜清了清嗓子,“阿丑,师傅带你在这里随意走走赏赏月色吧。” 可说完这句话,云采夜自己都尴尬得都差点迈不开步子。什么叫随意走走赏赏月色?这雨都下成这样了哪还有什么夜景可赏? 云采夜不是没有见过小孩子,所以他深知小孩子们大多都是活泼好动的,阿丑还那么小,要是他觉得无聊,更生气了怎么办? 虽然云采夜现在比刚才更焦急了,但他面上还是没有显露分毫。只是僵硬地抱着烛渊撑着白伞就在百汀洲各修道人士平时交易物品的街道上慢慢走着,希望能够找到一家不关门修炼的铺子带烛渊进去转转,也好给青莺青鸢带点东西回去。 出于云采夜意料的是,烛渊一直乖乖地被他抱着,不吵也不闹。看上去像是心情变好了一般,还不时极为眷恋地蹭着他的胸口,那副撒娇腻歪的小模样简直让云采夜爱得不行。 他在心底轻叹一声,要不是因为另一只撑着伞,他都想直接伸手摸摸烛渊的小脑袋了。而现在他只能和小徒弟说说话::“阿丑真乖,师傅很喜欢……嗯?” 云采夜忽然停下脚步,因为他真的看到了一家尚未关门的店铺。 云采夜的话没说完,差点急坏烛渊,他伸着胖掌拽拽云采夜的衣襟,催促他赶紧把话说完。 但青年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自己小徒弟在催他赶紧进店。于是云采夜笑了一下,柔声道:“阿丑别急,师傅马上带你进去,你想要什么师傅都会给你买的。” 烛渊:“……” 不!我不想买东西,我只想听你把话说完! 第15章 有缘人 夜色浓郁,滂沱的天雨下个不停。 朴素大气的古董店内,一位眉目清秀,唇瓣却如同抹了胭脂的黑发青年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前,一手杵着下巴,另一手在柜台上逐指敲击着桌面,似乎外面下的只是一场普通的雨般,勾不起他丁点兴致。 “啊,没人来买货,我都要长蘑菇了……”骨墨蹙着秀眉极其哀愁地抱怨道。 就在他无聊得快睡着的时候,店门口处忽然传来珠帘清脆的撞击声,惊散了他渐浓的睡意。 骨墨连忙直起身体,抻着脖子使劲往门口望,只见店门处的珠帘被一只玉白修长的手撩起,一个身穿白衣紫衫的青年男子稍稍低头,掀帘而入reads;贝贝穿越记。那男子白色的衣袂在行走间微微浮动着银光,让人可以清晰的看出上面用银线细绣,花纹繁复的祥云。只是他却抱着……一只黑色的不明小兽,看上去丑得不行。 待看清那男子的面容之后,骨墨细眉一挑,用红润的舌头舔了一下艳若丹霞的唇瓣:“有趣……熟人来了……” . 云采夜抱着烛渊快步走到那门檐下还亮着一盏孤灯的店铺前,望着店名轻念道:“菇董店……竟是家古董店吗?” 云采夜皱眉——仙人最不适合逛的店就是古董店,因为大部分古董的年纪还没他们大……但眼下也找不到其他还未打烊的店铺了,说不定这店里真有些有趣的小物件呢? 于是云采夜抬步,撩起珠帘进了店铺,抬眼便看见店主殷勤地迎了上来。 骨墨走得极快,不一会便移至云采夜身侧含笑道:“阁下有什么看上的小玩意吗?” 云采夜微微侧身,稍稍避开骨墨。 因为这位店主与他靠得实在是太近了。再加上他竟比自己还高半个脑袋,说话间的鼻息几乎喷洒到自己的耳垂上了,让他略感不适,只能侧身避让。 “我随意看看。”云采夜将白伞收起,抱着烛渊的手臂紧了紧,淡声说道。 小剑士的声音还是这样动听啊。 骨墨再一次舔舔唇,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的眼神过于放肆和火热,只是唇间的笑容变得更加邪魅。他故意压低声音,用略微沙哑轻声道:“阁下若有看上的东西,尽管开口,好物应赠有缘人……” 云采夜抬眸,不咸不淡地和他对视一眼,应道:“多谢。” 看到云采夜这冷淡的模样,骨墨却更来趣了。 难道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不过这也是应该的,毕竟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自己第一次见他时用的也不是这幅皮囊。 骨墨坐回柜台前,手杵下巴,眯起眼睛打量着云采夜。 啧,没想到当年山脚的那个小剑士居然真的成仙了,还做了镇守天界三门之一的云剑门门主。要是荒仲知道云采夜是因为自己一句戏言才去登破云峰最终成仙的会不会被气死? 云采夜可不知道骨墨在想些什么,他甚至没有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骨墨身上。 因为这家古董店里的东西实在是太精巧了!有几样物件,甚至是他他还未成仙时在古书上看到过的。 他活了三万多年了,什么珍惜的东西没见过没收到过。但这一逛,他还真被木架上几个小格子里的东西勾住了心神,忍不住松开抱着烛渊的一只胳膊去拿架子上的东西仔细观看。 云采夜这一松手,烛渊就炸了。 刚刚那个脸白得像鬼,嘴巴却红得似血的男人用那样露骨的眼神肆意打量着云采夜,就让他很生气了。眼下看见云采夜还真被他店里的东西勾走了魂儿,要是他真的看上这里的什么东西,然后那贱人又把这玩意送给师尊的话,岂不坐实他那句“有缘人”的话? “嗷桀——!”烛渊张着嘴巴焦躁地瞎喊着,还在云采夜怀里不断挣动,差点让青年摔了手上的东西。 云采夜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拍拍烛渊的脊背让他安静点:“阿丑别闹,师傅在给你师姐们挑东西呢。” 什么?那东西竟然还不是给自己挑的? 烛渊怒不可遏,暗红色的眼珠差点没瞪出眶reads;重生之纵横我为王。骨墨却摇着身体,幽幽地荡了过来:“阁下不如将你手上的……”骨墨顿了顿,唇角一勾,恶意满满地说道,“小徒弟放到软椅上,好让阁下能够安心看货。在下这有许多香甜小点,很适合小孩子食用。” 骨墨说着,还想伸手去摸摸烛渊的脑门。谁知让手刚伸出去就差点被咬了一口,只能悻悻站好。 云采夜暗忖片刻,觉得骨墨说得很有道理。虽然这些修真人士的东西根本就没那么脆弱,但当着店主的面摔了商品,要是被讹上了怎么办?仙界可是有天规——仙人不可欺负凡人的。 于是他点点头,将烛渊放到柜台边的软椅上,在他身上留了神识,并从怀里掏出酒嶷和歩医一起送烛渊的那个小银镯说道:“阿丑乖,先在这玩这个,等下师傅给你买好玩的东西。” 烛渊:“!!!” 烛渊四肢动了几下,眼睁睁看着云采夜离他越来越远,终于明白撒泼打诨不是正道,于是张嘴狠咬自己一口,让泪水迅速溢上眼眶。 “呜呜……呜桀……” 云采夜才转身离开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烛渊可怜兮兮的哀叫。正欲转身,骨墨却拿了云采夜刚刚感兴趣的那物走到他身边,和他说起话来,成功勾走了云采夜的注意力,让烛渊白白做足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却不能引得他师尊的分毫关注。 烛渊:“……” “阁下,您请看这千叶莲灯……”骨墨拿着一盏精美绝伦的蓝星石灯,在云采夜面前摆弄着。 那蓝星石做成的千叶莲灯原本只是一个水滴状的吊坠,如同装满了星子般盈盈生辉,却能在顷刻间能变为一盏镂空花灯。云采夜方才看上的就是这东西。但他仍是放心不下载一旁嗷嗷叫唤的烛渊,于是连连点头,匆匆敷衍了骨墨几句,就欲转身去安慰烛渊。 但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炸起一声巨响。这下不止云采夜迅速回了头,骨墨也随之偏头望去,只见烛渊所在之处火焰猛地撩起,魔气澎湃涌出,竟像是某种魔族器物重现天日一般。他不禁眯了眼睛,目光如锥,狠刺向踉跄向着云采夜赶来的烛渊。 烛渊从软椅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云采夜身边,还因收势不急撞在云采夜的小腿上,然后一屁股墩坐到了地上。 云采夜皱着眉将烛渊从地上抱起,眼中却杀气渐起——只因那声巨响是一个聚魂幡的隐匿阵被破时发出的。 骨墨所在的柜台后面原本一片空荡,现在却不知为何出现了一面紫黑色的旗幡,泛着幽冥紫光,幡里万鬼齐哭的哀嚎声非常刺耳,让云采夜面色凝重。 这世上能拥有聚魂幡的人,除了魔修,便是真正的魔。 倘若骨墨是魔修,他定然不能这样稳然地待在百汀洲,还开了一家古董店,除非——他是魔。 只有魔能够如同仙一般,隐去自己周身的气息,将自己伪装得如同普通修道者一般藏匿在凡间。云采夜隐了自己的气息,却没想到这人竟也如他一般,早就隐去了自己的气息。 “你是谁?”云采夜抱起烛渊,在他身上迅速打了几层灵气罩冷声问道。 ——这人的匿息术竟然能够瞒过他,就足以证明他的修为就算不在他之上,起码与他也是不相上下的!要是真的打起来,自己还有烛渊需要保护,说不定很难压制住他。 云采夜眉宇间凛色渐浓,暗暗调动渡生剑,蓄势待发。 “阁下问人姓名之前,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吗?”骨墨见他这幅戒备的模样,忽然垂眸一笑,再抬眼时,眼中尽是对云采夜露骨的炽热reads;兵王重生之蛮荒女帝。他长袖一挥,将聚魂幡招回手中,然后狠狠插.入石地,舔着艳红的下唇说道。 云采夜左手抱着烛渊,右手虚空一抓将渡生剑召出。原本清润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比,仿佛藏尽了长寒洲万年不化的冰天雪地—— “仙界,云采夜。” 骨墨闻言眼睛一亮,原本漆黑如墨的眼瞳骤然缩成一个极小的黑点,待眼珠几乎全白后又绽开,变成了极其浓郁的深紫眼瞳。 云采夜面色更寒——他有紫瞳,必然是魔界幽都十二魔君之一! 果然,云采夜在下一刻,便听到他极其病态的狂笑声:“幽都,骨墨。” 魔界北荒之地,万象幽暗,阴气汇聚,有幽都十二城,每城有一城主,被魔界奉为十二魔君,如众星拱月般保护着主宫魔神——荒仲。而骨墨,是幽都十二魔君之末。 云采夜听过这魔头的名号,他位列十二魔君之末,并不是因为他修为最低——相反,有人声称,若按修为排序,骨墨至少能排前三。 而他在魔界的地位被提升为魔君,也是个意外。骨墨不喜欢打架,世人皆知。他遇到要和他打架的人时,无论仙魔他基本都会逃走,除非那人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很不幸的是,原先的十二魔君之末,就勾起了骨墨的兴趣。还一不小心被他打死了,连魂魄都被骨墨收进聚魂幡中供他驱使。 “哎呀,原来是剑神大人呀。”骨墨闻言一笑,右手握拳击掌,摇头喟叹道,“我就说,这么美的人儿,百汀洲的这些凡人哪比得上仙君分毫呢?要我说……” 骨墨尾音渐低,忽然身形一闪,移动到云采夜身后。撩起青年一缕黑发,放在鼻尖轻嗅,同时凑近云采夜耳畔说道:“……他们连仙君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云采夜手中渡生剑往后一挥,削断自己被骨墨握住的那缕黑发,闪移几步退到一旁。 骨墨却捏着那缕黑发,也削了自己一节头发。用不知从哪变出一节红绳将两个人的头发合做一束,邪笑道:“仙君与我红绳结发,是想与我双修吗?” 骨墨晃着手里的发结,眉开眼笑。而他背后,是怨气冲天,哀声不绝的鬼面聚魂幡。衬着他那张苍白俊秀的脸和艳红似血的唇,整个人简直邪魅狂娟到极致。却不想在下一刻,他竟然倒抽一口凉气,猛地一抽手,将挂在他胳膊上的烛渊甩开。 “小畜生!”骨墨满面怒色,咬牙切齿地叱道。 烛渊刚刚发动的速度连云采夜都来不及阻止。他张着嘴巴冲上去,一口咬下骨墨胳膊上的一大块肉,顺便喷了一嘴火将骨墨手上的头发烧得一干二净。 看到这缕火焰,骨墨更加确定是这小畜生破了聚魂幡的隐匿阵。他眯起眼睛,哑着声音说道:“我原本不想与你们打架的……”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觉眼前有道冷如寒月的银光闪过,随后便是一阵气吞山河的剑气压面而来,逼得他只能将聚魂幡移至眼前,以此来阻挡这道剑气。 骨墨的鬼面聚魂幡虽然比不上云采夜的渡生剑,但好歹也是他的本命法宝,挡住云采夜的一道剑气自然不在话下。只是那道剑气被聚魂幡的灵气罩弹开,分散开来击倒了木架上各种宝贝,将它们身上的禁制震得粉碎。 禁制一除,刹那间阴气冲天,无数魑魅魍魉骤然降世,鬼影幢幢,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剑神大人脾气怎么如此坏?”骨墨见此叹了口气,摇着头无奈道。 第16章 丑八怪 云采夜衣袂轻动,将躺在地上半晌没有动静的小徒弟搂进怀里,冷笑一声:“拘魂成灵,魔君好一副奸商嘴脸,简直令人作呕。” 凡间的法宝大多都是死物,一旦开了灵智,就会踏入六道,变成灵。 拘魂成灵,指的是将一个人的魂魄生生注入灵气之中,被永生永世禁锢在灵器里面,成为器灵reads;贝贝穿越记。而有了器灵的灵器,威力会翻倍增长。 云采夜没有想到骨墨这里卖的竟然不只是古董,还有这样的灵器。这些灵器都被骨墨放在木架的顶处,还被下了严密的禁制,竟让他察觉不到。而他看这些被拘的魂魄,有善也有恶。善魂成就善灵,恶魂成就恶灵,附在灵器上面便可带来不同的效果。 “哎呀,我可没逼迫他们啊。这些灵器都是别人拜托我做的,又不是我把他们变成魂魄的。”听到云采夜的嘲讽,骨墨皱起细眉,一脸委屈地说道,“我只是负责把他们变成器灵而已,好歹还能免去他们魂魄离体的痛苦呢。” 话说得委屈,骨墨的反击却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意思。下一刻他便以聚魂幡为引,召出十万恶鬼,向云采夜袭去。 这些恶鬼虽然数量极多,但对于云采夜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怕的是骨墨故意用这些恶鬼来消耗他的灵气,然后伺机偷袭他。 云采夜三万年来以杀证道,杀妖斩魔毫不留情,简直可以算是天界第一移动杀器,连性情暴烈的宇文猛将军都要敬他三分,要不是仙界众人都知剑神道心坚定,心性温柔善良,长得还特别俊美,恐怕都要集体孤立他了。 而此时,云采夜神色凛然,眉眼含霜,再无丁点温柔之意。熟知他的人一见到他这幅模样,定会知道云采夜已是十分生气了。他生气时虽然面无表情,可眼尾总会染上一抹红。 因鬼面聚魂幡发动,此时古董店里阴风阵阵,吹得云采夜白衣紫衫迎风猎猎作响,他墨色的发丝在空中轻扬着,让骨墨更来劲了:“剑神大人生得如此美艳,让在下好生欢喜啊……” 骨墨张口,伸出玉白的食指,用尖尖的虎牙在指腹咬出一滴血珠,而后将自己的唇抹得更红,嘟嘴含糊道:“在下这有上好的胭脂,好物应赠有缘人……” 云采夜握剑的手腕一转,顷刻间便挥出无数杀气满灌的剑气,化为剑刃带着阵阵寒光向骨墨袭来:“你既然知道自己长得丑,就应该少出来作妖,丢人现眼!” 剑气道道凌厉,带着骇人的杀气劈开恶鬼的包围,又在聚魂幡引出的鬼群之外布成一个剑阵。 紫辉隐隐,电光闪烁。 顷刻间,云采夜就将包围住他的十万恶鬼逼到骨墨身侧,一个也逃不出去。 天界第一剑,名不虚传! 骨墨望着剑阵,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他犯了一个很大错误! 他低估了云采夜的实力,也高估了自己。 他明明可以跑远点,然后尽情放出聚魂幡里的恶鬼去和云采夜纠缠,不死不休。可他为什么非要这么近!面对面地和一个使剑的人杠上呢?! 现在好了,他被云采夜的剑阵困住了,不能有什么大动静,否则这阵周的道道剑气就会将他捅成筛子。虽然他不一定会死,可是云采夜的剑气带着雷光,刺到身上可是很疼的啊! 骨墨尴尬地笑了几声,试图说几句软话打动云采夜:“其实我觉得仙君十分眼熟,不知仙君可还记得三万年前破云峰山角那个……” 但他话还没说完,站在对面的云采夜就倒退几步,抱着他那一坨黑的小徒弟跑出了剑阵,御剑远去:“丑人多作怪,滚回你魔界老窝去吧!” 云采夜清冷的声音在黑夜中渐行渐远,更重要的是,他走之前削了古董店的屋顶。 于是骨墨只能和他的十万恶鬼凄凄惨惨地站在剑阵中,淋着冷雨,吹着寒风reads;兵王重生之蛮荒女帝。 骨墨:“……” 难道他真的要一直站在这里吗?动还是不动?这是个大问题。 还有那些器灵怎么办?他收了那客人好多钱啊! 想到此处,骨墨往倒塌的器灵架一看,却发现云采夜走之前早就一挥袖,把那些器灵里的魂魄全都放了出来。但由于器灵关系未消,那些魂魄只能在灵器周围飘荡,走不远又不回来。 这些灵器算是全部费了。 骨墨哀叹一声,早知道他就不掺和这事了。反正就算他光拿钱不干事,那些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但他收魂收惯了,眼下见自己周围那么多游魂怨鬼,心里一阵痒痒……要知道仙界手下可是有地府专门引魂投胎的。虽然他只收恶魂,可他若不是见一个就收一个,哪来那么多恶鬼供他驱使呢? 骨墨望着那些飘荡的幽魂,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要克制,可是他的身体却背叛了他,下意识地将手里的聚魂幡往前一挥—— 骨墨:“!!!” 天要亡他! 聚魂幡发动的那一刹,云采夜留下的剑阵也被引动,霎时,无数剑气刀刃便“咻咻咻”朝他刺来。骨墨暗骂一声,连忙再次引动聚魂幡,希望能少挨几剑。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些剑并没有攻击他,而是剃掉了他的满头黑发,那些被他保养得如墨浓黑,美好滑顺的头发,几息间便簌簌如落叶落了一地。 “哎呀,头发掉光了呢……”骨墨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抬头望着云采夜御剑离开的地方哀声叹气,却没追上去,“丑得我都不敢出门见人了,还是回魔界吧……” 自言自语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沐着大雨在店铺的残骸中翻找着,在寻不到那东西后愁眉苦脸低叹一声:“唉,我是真心想送你件礼物的,这下好了,恐怕要被别人借花献佛咯……” 自怜片刻后,骨墨在风雨中引动聚魂幡,将十万恶鬼全部收回,但聚魂幡众鬼的惨叫和哀嚎依然不绝。这让骨墨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不好了。他“啧”了一声,忍不住叫骂道:“别嚎了,嚎破嗓子我也不会放你们去投胎的!恶人自有恶人磨,我这是做善事呢。叽叽歪歪烦死人了!” 骨墨想了半天,觉得云采夜没揍自己肯定是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好魔,所以才大言不惭地说道。 “唉,就是可惜那些灵器了……小剑士脾气真坏啊……”骨墨摸摸嘴唇,蹙着细眉有些惋惜地说道。却忘了他此时就是一个秃头,配上他近乎惨白的脸,简直就像个剥了壳的鸡蛋,十分瞎眼。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丑……八……怪……”鬼面聚魂幡里,前·十二之末幽都魔君嘶哑地笑着,一字一顿恶意嘲讽道。 骨墨闻言眉眼一寒,冷笑一声。下一瞬,聚魂幡里的众鬼们就感觉头上一凉,随后脚下就多了几团黑发——大家都没头发了。前·十二之末幽都魔君看着众鬼凶狠的眼神,终于笑不出声了。 几天后,魔界有小道消息传出—— “听说骨墨大人,去了凡间一趟,回来就出家啦!头发都被剃光了!” “嘶!真的假的?” “你瞎吗?他最钟爱的法宝鬼面幡里众鬼头发也跟着他被剃光了!据说全都丑得不能见人,这还能有假?” “唉……堂堂魔君,难不成真的吃斋向佛去了?真是魔界败类啊……” 第17章 撩一撩 夜色深沉,不曾停歇的天雨从九重天上肆意倾泻,且没有丝毫收敛之势越下越大,在卉木葳蕤的山林间腾起白茫茫的水雾,绕在破云峰山上,久久不散。 云采夜带着烛渊在破云峰山间一处小亭停下时,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了。墨色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侧,纤长的睫毛并做几簇,谁能想到——仙界曾经风华绝代的剑神,此刻竟然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地躲在这个山腰上的小亭子里避雨。 “阿丑?阿丑?”云采夜从随身携带的玉色锦囊中取出软毛大氅,铺在石桌上,将烛渊轻轻放在上面,也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就拍着烛渊的脸轻声喊道。 他本来打算直接带着烛渊飞回云剑门再为他查看伤势的,毕竟如果真的伤得极重,他也好寻歩医来为烛渊疗伤。但不知为何才行至半路,烛渊就在他怀里挣动起来,哀声喊着,似乎是伤口痛到极致了一般再也忍耐不得。加上天雨雨势逐渐变大,在他御剑飞行时从伞外吹了进来,云采夜就只好先带着烛渊来这个小亭子避会雨。 烛渊一直缩成一团,像只小球般圆滚滚的。因他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云采夜有些担心——虽然小徒弟已经是仙体了,但他毕竟还小,被骨墨那么一摔,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烛渊听到云采夜的声音后哼哼唧唧着翻了个身,摊开肚皮,睁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云采夜。 云采夜在看清烛渊的伤势后不禁拧起了眉——烛渊右爪至腹中位置的鳞片都被掀掉了,露出底下血色模糊的红肉坑。 望着烛渊的伤口,云采夜觉得心都绞痛起来了。 他其余六个弟子在他的照看下,万年来都未曾受过如此严重的伤,更何况阿丑还那么小……想起烛渊平时里随便有些什么不顺心的事,就眼里泛水闹委屈,背过身体只给他看屁股。而现在他腹间的半数鳞片都被刮去了,居然一声不吭忍了那么久…… 云采夜不由攥紧了拳,深吸一口气—— 骨墨最好一辈子待在魔界!倘若让他知道他敢出魔界,他便要让他也尝尝这皮肉尽失的滋味! “呜桀……”烛渊见云采夜只是望着自己,又哼了几声。 云采夜闻声连忙摸摸烛渊的额头,无声地安慰着他。然后用灵气将自己身上的湿气蒸干,掏出歩医赠的仙灵液,倒在烛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处。不一会那伤口便结了痂,再等片刻,那暗红色痂渣也掉了,露出下面新长出的粉色嫩肉。 烛渊眨了眨眼睛,用左爪摸摸自己的肚皮。云采夜看到他回复活力的模样,眉宇终于重新染上暖意reads;兵王重生之蛮荒女帝。 云采夜从烛渊腋下把他抱起搂入怀里。下一刻,白皙如玉的手指便覆上那没有鳞片保护的软肉,轻轻摩挲着。云采夜感受着那处传来的温热和随着小徒弟呼吸而产生的起伏,不禁软着声音问道:“还疼吗?” “桀——”烛渊轻叫一声,扭着身体往云采夜怀里的更深处钻去,像是十分贪恋他的体温。 云采夜叹了口气,由着他去了,甚至还紧了紧抱着烛渊的手臂。 他原本是想带烛渊下凡来玩玩的,却没想到害烛渊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云采夜在心里思索着要不要再在人间界多逗留几天,等烛渊的鳞片长好了再回去?毕竟说实话……肚皮没了鳞片的阿丑变得更丑了,要是现在就回云剑门,不知道仙界又要传出多少闲言碎语了。 罢了罢了,云采夜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等烛渊肚皮上的鳞片重新长好后再回云剑门去。毕竟他也不能让烛渊一直窝在水云阁里等到鳞片长好才出去。 唉,也不知阿丑什么时候才能化形。要是化形了就没这么麻烦了。 云采夜揉了揉烛渊露在外面的两对小肉翼,感觉有些硬,似乎是里面的骨头开始生长了。他想到这几日烛渊抱起来更沉了,估摸着再过不久,小徒弟便能够化出人形了。 “等你化形了,师傅就教你练剑。” 云采夜清润如玉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回荡在烛渊耳畔。烛渊稍稍歪头,盯着云采夜——他从没见过比云采夜对他更好的人。 以前在实验室的时候,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武器,冷漠无比。也许在那些人看来,他们这种出生在培养皿里的胚胎,根本就不是亚犹龙的后裔,只是拥有生命的生物武器而已。 烛渊觉得,也许他出现在这个世界,反而是一种幸运,至少他遇上了云采夜。他不需要所有的人都敬他爱他关怀他,他只求在他不知尽头的漫长生命里,能找到一个人在乎他的人就够了。 云采夜摸完小肉翼,就准备摸烛渊的尾巴,却感觉到烛渊好像在用什么东西拱着自己,于是他连忙把胳膊松开了些。烛渊坐直了身体,忽然把一直紧握着右爪伸到云采夜下巴处晃晃。 待云采夜看清烛渊手里捏的东西,不禁有些怔然:“这是……” 那是一颗水滴状的蓝星石吊坠,里面星光荧荧——也是骨墨最初拿给他看的那盏蓝星石莲灯。 云采夜眼眶有些湿润,想必小徒弟一定是以为自己非常喜欢这盏莲灯,所以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忘记紧握着它。张口深吸一口气,云采夜眨眨眼,散去眼里的雾气,握住烛渊的胖掌在上面亲了一口,小声骂道:“傻孩子,师傅只想你好好的……” 烛渊被云采夜亲了爪子,心情大好地呲开了嘴巴。虽然他的满口尖牙并不好看,但云采夜却不嫌弃,依旧温柔地看着他。烛渊收回爪子,在蓝星石上戳了几下——他的记忆和视力都很好,早就看清并记下骨墨是怎么打开这盏莲灯的。 云采夜只见烛渊用另一只爪子戳着这颗石头,动作虽然笨拙,但却没有弄错一步。一弹指的功夫过后,那颗石头便如花蕾般绽放,一层一层打开成一盏极致精美的镂空莲灯。 在古董店时,室内有灯,光线明亮,这盏莲灯原本的光芒就被削弱了。而现在,他们在一处无人的小亭里,被如帘的天雨包围阻挡了外界一切声音,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般。 烛渊捧着这盏星莲灯,往中间吐出一小团蓝色的火焰,点燃了莲灯的灯芯后捧至云采夜眼前。 那盏莲灯衬着轻晃的蓝焰,如同凝聚了无垠夜空中所有的星辰般,夺目而璀璨。 第18章 舔一舔 然而云采夜只是望着这盏莲灯,动也不动,什么反应都没有。 烛渊见他这幅样子就有些急了——传承记忆里,亚犹龙求爱不都是这样干的吗?快接啊,接了你就是我的人了!难道你不喜欢我? “嗷桀——”烛渊嘶鸣一声,催促云采夜赶紧回神。 云采夜回是回神了,也笑着接过了千叶莲灯,轻叹道:“原来是这样。” 莲灯被云采夜接过以后,顷刻间花叶便片片散落,化为荧荧粉尘在空中汇聚成一列蓝芒小字: 【缘若春风乍起,妙不可言】 花叶成字,花蕊成种。 黑漆漆的一小粒,静静地躺在云采夜手心。 烛渊:“……”这是什么字? 云采夜笑着摇了摇头,这词还真配他和阿丑。不过眼下他更在乎的,是他手心里这颗看似平凡无奇的种子——牵情花。 原来这世间,竟还存有这花的活种! 想到被关在镇魔塔第七层的那位魔君,云采夜眼睛一亮——魔界大能虽多,但也看看这大能是站在哪一边的,牵情花既然尚存,也是时候去镇魔塔看看他了。 唇角一勾,云采夜对烛渊笑道:“阿丑,我们等你鳞片长好了再回去吧。师傅现在带你新的地方玩。” 烛渊对于云采夜的提议简直求之不得,更何况云采夜刚刚还接受了他的求爱!他每天都想和云采夜单独待在一块,要是回了云剑门,马上就会有其他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他们两人了。还不如跟着云采夜到处逛逛,反正只要有他在,去哪都可以。 云采夜见烛渊只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眷恋地缩在他怀里,并没有出声,便明白烛渊这是同意了。于是重新撑起白伞,御剑朝镇魔塔飞去。 烛渊并不知道云采夜要带自己去哪,他只知道云采夜抱着自己飞了挺长一段时间。这期间云采夜一直将他护在怀里,替他遮去了所有风雨,等他重见天地的时候,发现他们浮空停在一座倒挂在天上的塔前。 这座塔一共九层,塔底与云层相接,每一层塔上的石壁雕画,镂窗石栅都极其繁复华丽,泛着幽幽紫红邪光,庄严雄伟地倒矗在天上。 这便是仙界第一门——镇魔塔。 仙界有三门,一门镇魔塔,二门无上狱,三门云剑门reads;宠爱一身之上上妻。但细细算来,其实只有两门,因为镇魔塔无人可破,自塔落那天起,千万年来从未有人能从此塔进入仙界,因此被誉为仙界第一门。 而这镇魔塔,是上古时期六界最后一位神祗——逸格上神所建。她收集了死在上古神魔之战中陨落的众神尸骨,炼化修砌出镇魔塔,并在塔内留下神柱秘境,成为支撑镇魔塔的塔柱。 要从此塔进入仙界,不能走塔阶,必须进入塔牢。从一层打至九层,击败镇魔塔内所有魔物,还必须通过神柱秘境的考验,才能到达仙界。 镇魔塔对六界开放,欢迎各界任何人进入塔中挑战。在前任天帝堕天之前,还有人能够到达神柱秘境。那时虽然也无人能够通过镇魔塔,但也好过天帝堕天之后,几乎无人再能打过八层的局面。 云采夜也去过镇魔塔,渡生剑便是他从第八层的剑冢中取出的。 可他却过不了第九层。 因为镇魔塔第九层,关押的是堕天成魔的前任天帝缚君。 但即便如此,云采夜闯塔取剑这事也在仙界掀起了轩然大波。毕竟那时云采夜刚入仙界,又因他的容貌太过出众,仙界众人其实只是把他当着一个高级美人而已,并不指望这美人的剑能够搅弄风云。 谁知道云采夜第二天便去打镇魔塔了,一打便打到八层,还取下了上古神剑——渡生剑。后来更是将幽都十二魔君之首叶离筝给锁到塔里去了,从此云采夜剑神之名,传遍了仙魔两界每一个角落。 “阿丑,我们到了。”云采夜望着镇魔塔,抬手轻柔地摸了摸烛渊的脑袋,然后把手一松,让烛渊垂直落了下去。 烛渊一下子就懵了,他现在还不能飞啊! 云采夜在放开烛渊之后,自己也收起了渡生剑,撤去灵气,让自己自由降落。烛渊以为他怕是要摔死了,谁知道才过了几瞬,他又被云采夜抱住了。两人没有落入看不到底的深渊,而是安安稳稳地站在镇妖塔大门前的平坦青砖地上。他把头从云采夜怀里探出来,却只能见到鬼气森森的塔周边,正发着黄色幽光的石灯,除此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吓到没有?”云采夜亲昵地靠过来柔声问道,“我们这几日便在这里住下吧,为师刚好可以教你识字。” 烛渊这一刻才深刻地认识到,他在他师尊眼中,原来就是个文盲。 云采夜径直向前走着,镇魔塔塔周围只有冲天的鬼气,毫无生息。威严的朱砂石门宛如吃尽万年来无数妖魔的血肉般鲜红欲滴,云采夜握住雕刻有鬼面罗刹的青铜门环,轻轻扣了扣。 少顷,重如千钧的朱砂石门随着沉闷的响声逐渐被打开了,一个粉琢玉砌的小女娃,提着一盏石灯笼,就站在塔中,面带微笑地看向云采夜和烛渊。 “采夜上仙!”那稚女瞅见云采夜,眼睛一亮,雀跃不已,“咦?采夜上仙你抱着什么啊?” “夕叶,好久不见。”云采夜眉眼含笑,走到落夕叶面前,摸着烛渊脊背为她介绍道,“这是我小徒弟。”朱砂石门在他进塔之后,轰然一声巨响,紧紧地阖上了。 “喔,他很可爱。”落夕叶抿抿唇,没有过多关注烛渊,反倒用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有些羞赧地说道:“采夜上仙你又来闯塔吗?还是你是来看夕叶的?” “我是来找你爹爹的。”云采夜笑着,从锦囊袋里掏出一串小糖人递给落夕叶:“不过我给夕叶带了好吃的东西。” 落夕叶看到糖人,笑容更艳了。她接过糖人,舔了一口说道:“爹爹在藏书阁!夕叶给你们带路reads;[综]纯血君王!” 说罢,小跑着向前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爹爹,爹爹,采夜上仙来看你啦——” 云采夜抱着烛渊快步跟上,在穿过几个石门拐角后,终于见到了镇魔塔塔主——墨魔浮云枝。 他浮在空中,一身白衣轻轻荡着,灰白色的长发被一根红绳随意绑在脑后,在他周围,无数淡色宣纸如飞叶般穿梭旋转着,每转过一圈,宣纸上便会落下几行黑字。 “爹爹!你别写啦!快看看谁来了!”落夕叶将他们带到藏书阁,她的声音宛若七八岁的幼儿,动听清脆,带着稚童特有的灵气。 听到落夕叶的声音,他便将白纸收起,缓缓降到地上,抬眸望向云采夜和他怀里的烛渊:“剑神大人好久不见,这次也是来押送妖魔的?” “……怎么这次对妖魔如此温柔?”浮云枝嘀咕着,走到云采夜面前,伸出双手看着烛渊说道,“把他交给我吧。” 烛渊眯了眯红眼,抬爪抓紧了云采夜的衣衫。 “云枝上仙误会了,这是我小徒弟,烛渊。”云采夜哂笑,抱着烛渊解释道。他经常送些妖魔鬼怪来镇魔塔,而镇魔塔百年千年里都很有仙人来此,他收徒的事想必还没传到浮云枝耳朵里。 “哦。这么丑的徒弟啊……”浮云枝眉毛一挑,“不必喊我上仙了,我们都见过多少次,还来这些虚的干嘛?” 云采夜装作没听见他前一句话,含笑应了一声:“是。” “你不是来押送妖魔的,那是来干嘛的?”浮云枝将没写完的宣纸铺开,放到地上晾干,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是来带一个人走的。”云采夜走上前伸出右手,摊开手掌。 一粒光滑的黑色种子在他手心静静躺着。 这枚种子虽然黑得出奇,和烛渊有得一拼,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却偏偏让浮云枝瞪大了眼睛惊道:“牵情花?!你从哪找到的?” “我小徒弟送我的。”云采夜柔声道,桃花眼却微微眯起。骨墨把他的徒弟弄成这幅惨样,他若是一直待在魔界,他就不去找他麻烦,但若是他跑出来了……就别怪他剑不留情。 “喔,既然你有花种,那你确实可以带他走了。”浮云枝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他这些年来,从一层打到第七层,把我这搅得是天翻地覆啊,不过他确实不应该待在这里。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浮云枝说完,就起身带着云采夜他们向藏书阁外走去。 镇魔塔的墙壁每隔七步远,便有一盏浮空石灯,里面点的是鲛人脂做的灯油,永不熄灭。但即便如此,塔内还是一片漆黑幽暗,充斥着不可名状的森冷之气,仿佛这些永夜灯只是摆设一般,没有一点照明的作用。 浮云枝带着他们穿过阴暗的廊道,走到一堵石墙前,墙上刀削斧凿地刻着三个大字:锁千秋。只看这三个字,便觉冲天的煞气铺面而来,浮云枝站在字前扯着脖子,喊落夕叶:“快来帮爹爹推门。” 落夕叶原本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舔着糖人,在听到浮云枝的呼唤声后连忙三口两口把糖人吃了,含糊不清地回道:“爹爹夕叶来了——” 她小跑到浮云枝身边站定,深吸一口气,握拳道:“爹爹我准备好了!” 浮云枝摸摸她的脑袋,然后闭上眼睛,瞬变成一汪黑墨,倾覆上墙,流满了刻字的凹槽。霎时,封魔塔塔顶露出冲天的紫光,在六界之中一闪而过,但能看到这抹紫光的人都会知道——封魔塔又开了。 第19章 碎一碎 石门打开的刹那间,骇人心魄的阴风鬼影便铺面而来,凄惨的鬼哭狐鸣声也紧随而至。石门后,是看不到尽头的长阶,阴森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零零散散的紫色鬼火明明灭灭飘荡着,黑影幢幢,时隐时现,逼得人身心发毛。 浮云枝变回人形,缓缓降到地上,见此场景气得怒目圆睁,大骂一声:“岂有此理!谁又把我的长明灯弄坏了?那是最后一盏了!” 云采夜看着浮云枝怒气冲天的模样也有些哑然失笑——仙界谁人不知,镇魔塔塔主浮云枝的长明灯是整个仙界消耗最快的。只因这塔内的妖魔都不安分,整日打架斗殴,肆意破坏着塔内的各式建筑。 其中没有多少防御力的鲛人脂长明灯便是妖魔们的最爱——因为它亮晶晶的!脆脆的!打击感一流!还不会反击! 所以镇魔塔内的妖魔一旦打起来,就马上抱起长明灯做投掷武器, 这可苦了浮云枝。 他奉天帝之命镇守镇魔塔,身居仙职,虽然有很高的俸禄,可这这镇魔塔一共九层,每层均有一千多盏长明灯reads;迷缘。这些长明灯每日都会损坏几百盏,他的钱再怎么多也经不住这般消耗啊! “完了,我要穷死了。”浮云枝皱着脸,唉声叹气,“夕叶啊,爹爹没钱给你买糖人吃了。” 落夕叶闻言,上前揪住浮云枝的衣角安慰道:“没事的爹爹!虽然爹爹养不起夕叶了,可夕叶还是爱爹爹的!” 浮云枝大为感动:“夕叶真乖!” 云采夜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去递给浮云枝一个白纹锦囊:“这里面都是我徒弟绘制的剑符。云枝上仙可以将它们挂在灯上,虽然威力不大,但聊胜于无。” 浮云枝接过锦囊,轻抚着那滑软的缎布,眼中拂过几丝几不可见的异色,半晌后叹道:“采夜上仙的性子,万年来竟是一点都没变啊,云枝在此谢过了。” 说完这话,他抬起头仔细看着云采夜怀里的烛渊,皱眉出声道:“你这徒弟……” “烛渊。”一提到自己爱徒,云采夜便笑弯了眼,“不知云枝上仙是否知道烛渊的身世。” 云采夜从腋下抱住烛渊,将他凑到浮云枝面前问道。 烛渊的两只胖掌紧紧扒着云采夜的修长如玉的手指,粗短的后肢和尾巴都耷拉下垂着,一双红眸睁得大大的,看上去甚是无辜。浮云枝从未见过这种妖兽,不禁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但烛渊一见他伸手过来,眼神马上就变了,暗红色的双瞳中浮上煞气与狠戾,他甚至还呲开了嘴巴,连原本收敛着的尖爪都露了出来,做着无声的警告。 但这一切,都是他背对的云采夜所看不到的。 “云枝上仙?”云采夜见浮云枝望着烛渊望出神了,便喊了他几声。 “啊啊?哦,我不知道啊。”听到云采夜的声音,浮云枝猛然回神,再看看被云采夜抱回怀里后眼神瞬间软了下来的小兽。眉峰一挑,抱手嗤笑道,“不过长得倒是挺丑的,六界难见啊。不说六界第一丑,起码这仙界最丑他是当定了。” 说完这话,浮云枝又瞟了烛渊一眼:“哎哟……真的好丑啊。” 烛渊:“……” 云采夜苦笑一声,摸摸烛渊的脑门:“我家烛渊哪有那么丑……等他化形之后就好了。” 浮云枝掌管镇魔塔藏书阁数万年,见证六界沧海桑田,四万年前更亲自出塔帮助现任天帝弦华镇压缚君天帝。这世间比他更博学的人少之又少,如果连他都没见过烛渊这类妖兽,那其他人估计也不会知道了。 “不过他的眼睛,即使化形成人,恐怕也会惹人非议。”浮云枝收回手,望着烛渊犹如鲜血般凝重的眸子说道。 云采夜闻言,垂下眼帘,收紧了抱着烛渊的胳膊:“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无论其他人怎么说,烛渊都是我的徒弟。如果他犯了错,我自然会惩罚他;可他若是没错,谁敢伤他我必十倍还之。” “你是个好师傅,缚君当年要是也像你这般坚定就好了。”浮云枝转身,提着石灯笼在前面引路。落夕叶牵着他的手指,慢慢地走在他身边,云采夜却不知为何,觉得他的背影多了些凄凉。 镇魔塔一共九层,每层都有百层阶梯。这漫长且阴森黑暗的长路,在众人沉默下来之后无端地生了些荒凉,只有浮云枝手中的石灯笼,依旧摇曳着暖暖的烛光。 “爹爹——爹爹——”落夕叶走了一会,忽然扯着浮云枝的袖子脆生生地喊道。 听到落夕叶的喊声,浮云枝停了脚步,蹲下身摸着落夕叶的脑袋问道:“夕叶怎么了?” “烛渊是采夜上仙的徒弟,那我是你的什么呀?” “你是爹爹的……”浮云枝听到女儿嫩生生的话语,心都软了,正准备温柔地告诉她你是爹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却在看到第五层两个大打出手的牛魔之后大声叱道,“……孽障reads;女修宗门男掌教!!” 落夕叶乍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懵呆了,连云采夜都愣神了好一会。直到浮云枝气得直抖,用手指着那两个牛魔怒喊:“你们在干什么?!快放下我的长明灯!”时才猛然顿悟。 ——原来浮云枝说的是这两人啊。 正打得酣畅地两个牛魔听到浮云枝的叱骂,一愣一呆,手也一松,只听沉闷的“哐当”一声传来,又一盏长明灯夭折在镇魔塔里。 浮云枝倒退几步,痛心疾首地望着长明灯的尸体,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你们最好说清楚,这次为什么打架……还要用我的长明灯打架……”浮云枝咬牙切齿,然后拍拍落夕叶的肩膀,“夕叶很久没有动武了……” 落夕叶听到爹爹的话,立马昂首挺胸向前迈了一步,拍拍胸口扬起下巴:“谁先上?” “不上不上,我们不打架了。”两个牛魔马上规规矩矩地站好,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摇着头连声说道。 浮云枝走到他们身边,把碎石里的鲛人脂灯芯拿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心中极为悲痛:唉,拿点纸糊个灯笼还是能用的。 这时,一只头顶断角的牛魔开口了。他指着另一只头上犄角完好无损的牛魔一脸正经地说道:“我们马上就要打到第七层了,离老大只有一步之遥,可是他居然有完整的犄角,所以我打算帮他断一断角,省得老大后会看到不高兴。” 犄角完好的牛魔啐了一声,瞪目骂道:“你有病吧?我的角怎么了?” 断角的牛魔闻言扬起下颌,极为挑衅地推搡了一下他:“这镇魔塔里,没有一个魔有完整的犄角。你算个屁啊要做这唯一?” 七层?断角?老大? 他妈的叶离筝又给他捅娄子! “叶离筝马上就要滚出镇魔塔了,你的角断不断都没有关系。”浮云枝脸都扭曲了,对着落夕叶说道:“夕叶,让他们两个滚蛋!” “好的爹爹!”落夕叶吐舌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然而她在下一刻便瞬间移动到两个牛魔面前,脚跟一踏,纵身跃起,双手成爪扣住两只牛魔的脖颈,将两人压到地上,又继续往前狂奔着,一个狠甩把他们从塔梯上扔了下去。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虽然没有什么华丽的招数,却流畅悦目。 云采夜看得连连点头,眼中满露赞赏,走到浮云枝身边由衷赞叹道:“夕叶的身手越来越好了,恐怕连青川都不是她的对手。” “哈哈哈采夜上仙过奖了,夕叶哪比得上剑神大人亲自教导的首席大弟子呢?况且夕叶根本……”浮云枝话说一半,本来挺开心地笑着,忽然停了下来,嘴巴张合几下又不知如何开口,嘴角一撇摆摆手,“唉唉,你瞧我你瞧我,说这个干嘛呢?七层快到了,走吧。” 落夕叶收拾完两只牛魔后,蹦蹦跳跳地回到浮云枝身边。握住她爹爹的手,乖乖地向前走着,脸上一片天真无邪。云采夜见此,也微叹一口气,落夕叶比他还年长一万多岁,但…… 她也只能永远做个纯真浪漫的稚童,永远待在这不见天日,阴冷幽暗的镇魔塔里,永远无忧无虑,不知事故。 第20章 猛不猛 云采夜见到叶离筝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要不是他略带沧桑的俊美容颜依旧不变,他恐怕都认不出他了。 曾经的幽都十二魔君之首的叶离筝,此时就如一个稚儿般跪坐在矮桌前……捏泥人。 他曾经如墨似缎的满头青丝,现在都变成了苍白暗淡的华发。而他头顶那两对残缺的黑色犄角,在白发的映衬下也变得更为显目。 但最重要的还是,曾经那穿玄色鸿云暗纹的魔君大人,此时穿得一身绿。内着翠绿紫纹锦缎袍,外罩飘纱绿衫,远远望去就是绿茵茵的一团。 叶离筝看到云采夜几人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便低下头继续捏泥巴去了。在他的右手边,零零散散地放了许多泥巴捏成的小动物,虽然浑身暗褐,却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浮云枝看到他头上那对断角就来气,快步走过去一把扫开他手里的泥巴团,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道:“魔君大人还真悠闲啊,把我的镇魔塔搅得一团乱还若无其事地在这玩泥巴。” 叶离筝被他打断了动作,抬眸张口道:“可是我很久没打架了。” 他回答的语调平淡无奇,没有什么起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有种你就打死我啊”的无赖模样reads;兵王重生之蛮荒女帝。 浮云枝正欲发作,大骂几句来为他的长明灯报仇。云采夜却上前一步,拦下了他的话,微微笑着对叶离筝打招呼:“魔君大人好久不见。” 叶离筝看到云采夜后也没什么反应,他眼中一片荒芜,像是无草无花的荒山深壑,怪石耸立,蔓延着静无声息的死寂之气。 “哦,是你啊,我记得你。”叶离筝指指自己脑袋上的断角说道,“你切了我一只角。” 云采夜继续上前,伸出右掌,将那颗黑色的种子暴露在叶离筝眼前,勾唇笑道:“三万年前误斩魔君一角,采夜心中愧疚难安,今日采夜以此物作为赔礼可好?” 那颗纯黑色的种子在云采夜玉白的手心里异常明显。叶离筝看到这枚种子的时候一下子便瞪大了眼睛,张着苍白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眼眶却迅速红了,荡起盈盈的泪光。 他站起身来,绕过矮桌,颤颤巍巍地走到云采夜面前,双手抬起,几欲下跪,想触碰这颗种子却又不敢触碰。 云采夜却直接将那颗种子放到了叶离筝的手里。 叶离筝佝偻着脊背,轻捧着那枚种子,如同托举着一座沉重的山峰,缓缓跪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半晌后压抑着的嘶哑声音说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这花了……” 他的声音终于不再波澜不惊,轻轻地将千百年来无处发泄的相思痛苦与黯然怅伤凝做一声哽咽,随前尘往事化作一缕云烟。 浮云枝看到他这幅鬼样子,撇撇嘴也不说话了。 “你要我做什么?”叶离筝将种子紧紧握在手心,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站直身体望向云采夜问道。 云采夜看着叶离筝变回三万年前那时暴戾凶恶,浑身充满煞气的模样笑了笑,从袖间掏出一个霞色锦囊,抛给他说道:“镇魔塔只关执念深重然杀孽不重的魔物。如今魔君执念已除,自然可以出塔。不知魔君有没有什么想去地方?” 叶离筝没有立即回答云采夜的问题,他接过霞色锦囊后迅速打开,发现里面装有仙界特有仙土——息壤。 息壤可生万物,永不耗减。倘若将种子放入足够的息壤中去,不出百年,便能长出天生就能化形的仙体灵植来。云采夜绝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他这种好东西。 叶离筝沉默良久后,抬眼看向云采夜:“不知仙君门中,可缺花匠?” “不缺。” 叶离筝挑眉。 “但是……”云采夜顿了顿才继续开口道,“我云剑门,还差一位守门的护卫。” 云采夜可没忘记,他在捡到烛渊那天和酒嶷在破云峰上遇到的那个夺取凡间修士栖元身躯的魔物。仙界三门,镇魔塔牢不可破,无上狱有宇文猛的百万天兵。相比之下,他云剑门的防御还是单薄了些。 倘若叶离筝愿意做他云剑门的守门人,那个魔物胆敢再来,就让他和自己老家的魔君之首会会好了。 叶离筝听到云采夜的话后,低头看看左手装有息壤的霞色锦囊,又瞅瞅右手心被他视若生命的种子,立即说道:“求之不得!” 浮云枝在一旁听着他俩的对话,简直无话可说。堂堂魔君之首,惊煞六界的上古凶兽獓狠居然甘愿去仙界做一个守大门的壮士,这件事要是被魔界那群魔头知道,肯定是要气个半死的。 云采夜达成心中所想,心情瞬间好了许多,禁摸摸怀里乖顺的小徒弟,一边转身往塔底走去,一边对浮云枝说道:“我小徒弟受了些伤,不方便立即返回云剑门reads;贝贝穿越记。不知可否在云枝上仙这叨扰几日?” “你随意啊。第一层塔空房很多的,你随便找间屋子住下就是了。”浮云枝不甚在意,一手牵着落夕叶,另一只手提着石灯笼在前面带路。 但他们刚刚踏上塔阶的时候,云采夜感觉到他紫府里的渡生剑有些异动,于是连忙召出了它。 渡生剑一出,便在云采夜周围绕了好几圈,云采夜轻笑一声,说道:“去吧。” 他话音刚落,渡生剑便飞往镇妖塔第八层——剑冢去了。 浮云枝看着这剑,摇头叹气道:“可惜啊,渡生剑灵早已跟着他主人一起陨落了,没想到几万年过后,那股执念依旧如此强烈。”强烈到哪怕我神魂俱消,仍有残念记挂着你。 云采夜当年第一次闯塔,在进入剑冢之前,浮云枝就告诉过他,剑冢里有一把上古神剑,名曰渡生。虽是上古神剑,但它却不是剑冢里最好的一把剑,因为这把剑的剑灵早已死去。 神魔大战时渡生剑神执念太深,堕入魔道,渡生剑灵含泪亲身弑主,最后自毁神魂,同剑主一同陨落。因此这把剑虽是神器,却只是一把残剑,而拥有剑灵的仙剑则能够轻易超越渡生剑。 浮云枝在云采夜将此剑带出剑冢的时候就劝他换掉此剑,但云采夜却婉言谢绝了浮云枝的好意。 “三万年了,你还是那句话吗?”浮云枝望着渡生剑离去方向,望着那幽暗的塔阶,忽然出声问道。 云采夜挽唇,露出恍若清风明月般的笑颜:“是的,剑虽无灵,但我心中有剑。” 浮云枝闻言笑着回头,与云采夜四目相对,说道:“我终于知道弦华为何把能自由出入仙界的太极令给你了,采夜上仙心智坚定,非我等凡辈所能及啊。” 但他赞叹完后,神情又凝重了下来,盯着烛渊的眸子对云采夜说道:“但你这徒弟,眼中的戾气不必叶离筝弱。若有一天,他误入魔道……” 烛渊听到他这话,从鼻尖发出一声轻嗤,用下颌蹭了蹭云采夜的胸膛。 “他不会入魔的。”云采夜迅速接话,极为肯定地说道,“即使成魔,他也是我徒弟。仙和魔之间,真的有必要区分得那么清楚吗?云枝上仙,当局者迷。” 浮云枝闻言顿了顿,耸耸肩不再劝阻:“仙界众人对此三缄其口,避而不谈。你倒是洒脱。” “仙也好,魔也罢,如果我真的对此有什么偏见的话,今天也不会来这里带叶离筝走。四万年了,云枝上仙竟还是看不清这一点吗?”云采夜抱紧烛渊,停下脚步沉声说道。 他早就知道烛渊并非善类。在古董店时,他攻击骨墨的速度连他都未曾察觉。还有烛渊喷出的那些炙焰,竟然能破解骨墨在鬼面聚魂幡上的设下的阵法。 但最让他肯定的是——烛渊在见到叶离筝时,什么反应也没有。 叶离筝是上古凶兽獓狠,生于幽冥,其凶狠程度与穷奇一般。而烛渊灵智极高,必然也不是什么普通妖兽。但他若是神兽,见到叶离筝时定然会猛然乍起,如遇到天敌般急躁;而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同叶离筝一般,也是只凶兽。 “他不是凶兽。”叶离筝将种子塞进锦囊中种好以后,挂在脖子上一直沉默着跟在云采夜身后,在听到他和浮云枝的对话时忽然插嘴道,“我们凶兽没有生得那么弱小的。”他不允许这坨东西侮辱他们凶兽的威猛身姿。 云采夜:“……” 第21章 僵一僵 难道阿丑长得真有那么人嫌狗憎吗? 云采夜忧心忡忡,他原本以为只有仙界的人比较嫌弃烛渊。但眼下看来,连一向长得奇形怪状、凶神恶煞的凶兽都开始嫌弃他了。 这么讨嫌的话,他的小徒弟以后要怎么生活啊? 云采夜深知众口一词,积非成是的道理。要是人人都这般嫌弃烛渊,因他的容貌而不肯和他交好的话,时间久了难保烛渊心中会不会生出什么不甘和委屈,使他走上不归路。 他原本打算等烛渊肚皮上的鳞片长好了就带他回去,但现在看来得先让阿丑化出人形,他们才能离开了。 思绪翻涌间,浮云枝已经带他们回到了镇魔塔一层。叶离筝跟在他们后面,看见烛渊抱着他那黑黑小小的徒弟找了间屋子就准备在这歇下了。不禁有些疑惑,抬步追了上去问道:“我们不是要去云剑门吗?” 云采夜答道:“不急,等我徒弟化形了再说。” 叶离筝凑上前去,抻着脖子仔细打量着烛渊,半晌开口:“这是你第几个徒弟?怎么收了个这么丑的?” 叶离筝一而再,再而三的讽刺烛渊,云采夜闻言立即驻足,心头蓦然腾起一股火焰。他摩挲着烛渊脑门上的鳞片柔声说道:“这是我七徒弟烛渊。于我而言,烛渊心地善良,乖巧孝顺就够了,反倒是魔君大人……” 话尽,他顿了顿,回头朝着叶离筝走去。 叶离筝原本比他还高半头有余,云采夜还记得三万年前他亲手将叶离筝送入镇魔塔的时候,魔界曾经叱咤风云的十二魔君之首即使已经陷入了癫狂,也是何等的高大威猛,可他现在形容枯槁,瘦骨棱棱;彼时眉目间的凛然,如今早已消散。一头青丝也不知何时沾染了霜雪,满目沧桑。 ——再不复当年风姿。 云采夜见此冷笑一声,剑眉一挑。与叶离筝面对面站好,抬高了声音反讽道:“头顶断根,身穿绿衣,魔君大人生得如此英俊也是六界少见。别说我小徒入不了魔君大人您的眼,采夜自己都是羞惭万分的。” 自己长得究竟有几斤几两叶离筝还是知道的。云采夜这话是似褒实贬,就差没直接指着自己的鼻子开骂了。更何况自己头上那两根断角又黑又粗,如今被削去了尖锐的那头,残余部分十分丑陋,被云采夜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些不雅观…… 于是叶离筝干咳两声,彻底没了声息,灰溜溜地滚去找自己魔界老乡浮云枝了。 云采夜骂走了叶离筝,心头那股火气却依旧压不下去。 他又有什么资格骂叶离筝呢?自己也曾经嫌弃过小徒弟不是吗?还为他取名阿丑,不知烛渊听到这名是怎么想的呢?自己最亲近的师父,也和其他人嫌弃他的人一样吧? 云采夜闭眼,此刻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生叶离筝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烛渊因他受伤,因他受辱。而他不仅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徒弟,甚至还参与到嫌弃他面貌的那群人之中,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师父。 烛渊见云采夜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忍不住抬爪揪了揪他的衣衫。 云采夜察觉到烛渊的动静,稍稍平复情绪抬步进了客房。然而他进了客房以后,才知道浮云枝究竟穷到什么地步——这偌大的一间石室,竟然除了一张落了灰的石床以外,便什么都没了reads;渣少女战士。 而墙角更还瑟缩着两只小鬼,战战兢兢地望着他。 云采夜还没吱声呢,烛渊就张大嘴巴“嗷——!”狠叫地一声,把两只小鬼吓跑了。他们从云采夜身边像被鬼差狂追般惊恐,疾跑出去,带起一阵冷风。 “呜桀……”烛渊恐吓完小鬼之后,便眯起眼前用鼻尖和嘴巴拱着云采夜的胸膛,软着调子叫唤道。还不时扒拉着云采夜的衣衫,甩着尾巴装柔弱。 云采夜正心里自责呢,见小徒弟这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走到石床边上挥袖拂去上面的灰尘,盘腿坐下后将烛渊置于腿间,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原来你还是个欺软怕硬的。” 烛渊被云采夜敲了一记,两只胖爪捂上额头,歪歪脑袋无辜地望着云采夜。吐吐红色的舌头在云采夜腿间躺下,露出自己还没长出鳞片的圆肚皮,又摸摸云采夜放在腿上的左手讨他的抚摸。 那新长出淡粉色软肉,看上去十分脆弱,正随着他的呼吸一上一下的起伏着。云采夜本来就极宠他,此时看到小徒弟这软乎乎的模样,心也跟着不知道软乎到哪方天际去了,顺着烛渊的意思,捂着那处粉肉轻轻揉了起来。 烛渊被云采夜摸得舒服,眯着眼睛哼哼唧唧几声。下一刻却忽然感觉云采夜的手指戳上了自己的脑门,紧接着便是无数庞大的字符和影像犹如倾泻的巨浪势不可挡,汹涌澎湃地冲入他的脑海里。 云采夜一边给爱徒揉肚子,一边伸出右手,在指间汇聚灵诀点上烛渊暗红双瞳中间,将《斩仙诀》剑决和九洲四海,浮生六界的大部分知识直接打入烛渊的识海,将一个异界文盲成功打造成云剑门的高级知识份子。 这过程有些痛苦,于是烛渊尾巴一僵,瘫在云采夜腿上不动了。 云采夜看见烛渊紧闭着眼,僵直着五肢,浑身硬邦邦的样子有些心疼。他伸出玉白修长的手指直接握住烛渊的尾巴,将他整个胖身体倒着拎起来晃了晃,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但云采夜知道烛渊只是一直经受不住仙诀的冲击,并没有失去意识,于是开口说道:“阿丑,这几日为师会在这里陪你修炼,教你如何调用自己体力的仙力,等你能够化形了,咱们再回云剑门去。” 那我一辈子都不想变出人形了。 烛渊依旧僵着身体,却在心里暗暗想着。亚犹龙变出人形根本就不需要像这个世界的妖兽一样经过百年千年的修炼。一般的亚犹龙破壳三天后就可以直接变成五六岁的小孩子,并且人形没有成长期。他们一旦成年,身体就会变成体能巅峰的青年体格。而他是实验室改造出生的亚犹龙,那些实验人员为了压缩他们的成长期,直接让他们龙形也保持幼年期的形态。这导致他们根本无法离开实验室独自存活,但相对的,他们一旦成年,便能成为星际顶尖霸主,甚至能够杀死主星深海里的深海巨兽。 可这里没有实验室,也没有深海巨兽,只有一直爱他疼他护着他的师尊云采夜。况且烛渊觉得他如果变成了人形,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直窝在云采夜怀里了,所以他才保持着亚犹龙幼年期的样子没变成人形。 听完云采夜刚刚说的话,烛渊明白他这下不变人不行了。但他宁愿晚一点变——毕竟能多和云采夜单独相处几天的机会难得啊。一旦他们回了云剑门,师尊肯定会见到师兄师姐们的,这怎么可以? 想到亚犹龙传承记忆里,每条龙一生只和一人相伴到老的美好画面,烛渊就委屈极了。师尊好像对谁都这么温柔,明明他都收下自己蓝焰了,还背着他,不,当着他的面在外面有那么多人。 烛渊在一刻便暗下了决定,以后不管云采夜对自己有多好多温柔,这笔烂账,他都是要算的。 于是云采夜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挖了个大坑将自己狠狠地坑了一把。 第22章 一只角 叶离筝跑到镇妖塔门口时,看到浮云枝正吃力地抱着一盏浮空石灯从塔外走了进来,额上冒着细汗。而落夕叶跟着他后面,一手扛一个,面色红润、气息均匀,从容不迫地慢走着,异常轻松。 “哟,这么累啊?没见过比你还弱的魔物了。”叶离筝嗤笑道。 “我要是不弱,仙界那群人就不会让我做这塔主了。欸你来的正好,快去塔外面把东南角的那盏石灯也给我搬进来。”浮云枝看到叶离筝,马上使唤起他来了,“记住,一定得是东南角的那盏灯啊。” 叶离筝正闲得无聊,浮云枝这么一说他就乖乖去外面搬灯了。刚一出门,叶离筝就看到镇妖塔外雕刻精美的五盏浮空石灯。可他嫌东南角的那盏灯离他比较远,就随便找了一盏靠他很近的石灯搬进塔里了。 但浮云枝可没那么好糊弄,他看到这灯就开始嚷嚷,说这盏灯不是东南角的那盏,非要叶离筝出去重新搬灯,并且要把搬错的这盏石灯放回原位去,不然就会有大事发生。 叶离筝拗不过他,只好麻利地出去又扛着灯进来,并试图和浮云枝讲道理:“我不懂,能有什么大事发生?难道这灯上下了禁制,移了位置镇妖塔就要塌?” 浮云枝一听他这话,马上就不高兴了,瞪目道:“会变丑啊!” 叶离筝:“……” “你别给我装傻reads;锦绣芳华之农门秀色。”浮云枝指着叶离筝头上那两只断角说道,“云采夜明明只切了你一只角,另一角是怎么断的你还记得吗?” “咳……”叶离筝马上就尴尬了,干咳两声道,“我嫌一只角不对称,比较丑,所以自己掰了另一只……” 浮云枝怒目圆睁,叱骂道:“你也知道丑啊!知道丑你还给我整这一出,就因为你头上那两根东西,这三万年来我的长明灯都不知碎了多少盏了,你赔得起吗?” 叶离筝举着手掌立誓:“等云采夜给我发了钱,我就给你寄几盏灯来。” “哼,你最好记得你说过的话。”浮云枝得了他保证,这才作罢。这时落夕叶从藏书阁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不知装有什么的玉瓶,递给浮云枝。 浮云枝接过玉瓶,极其不耐地扔给叶离筝:“拿着它。等云采夜的徒弟化形后就滚出我的镇妖塔!” 叶离筝将住玉瓶,打开后闻了闻后便猛地抬头,感激地望着浮云枝问道:“琉璃琼脂?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很早之前就想给你了,只是那时我听闻晓绿上仙自削仙骨,堕入百花洲心甘情愿做一只花妖,只为和你在一起。而缚君后来也……”浮云枝话说至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似乎不想再提起这段往事。 “都过了这么久了,你竟是一次也没去看过他吗?他是为了你……” 叶离筝闻言眉头一皱,上前一步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被浮云枝粗暴地打断:“别说了!我是不会去见他的,除非时空倒转,轮回颠覆!” 叶离筝还不肯放弃:“可是他……” 但他却在看到浮云枝通红的眼眶后,无奈地闭上了嘴巴。 四万年前,仙界花神晓绿,与幽都十二魔君之首叶离筝相恋,为仙魔两界所不容。前任天帝缚君一句“仙魔不可相恋”,硬要逼迫晓绿上仙与叶离筝断绝关系。但晓绿上仙性子过于刚烈,竟然甘愿自削仙骨,缴毁仙籍,堕入九洲为妖,只为与叶离筝在一起。 但即便如此,魔界也不肯接受晓绿上仙这个异类。再加上叶离筝在晓绿上仙的引导下,不仅不作恶,还日日跟着晓绿上仙行善,只差没做一只吃素的凶兽。便设法绊住外出的叶离筝,杀死了晓绿上仙。并焚尽花神本体花种——牵情花,让晓绿上仙无法转生。 叶离筝得知这一切后,在魔界大开杀戒,并将战场意外引至人间,误屠生灵无数。 云采夜赶到的时候,叶离筝已经受了重伤,正准备举剑自刎,见此景云采夜连忙召出渡生剑,击碎了叶离筝的魔剑,并意外削断了他的一只犄角。因为叶离筝执念过深,且他千百年来一直跟着晓绿上仙做善事,积了许多福德。所以云采夜没有杀他,而是将他锁入镇妖塔自省。 而天帝缚君也不知为何,竟然在晓绿上仙成妖仅百年之后,便堕天成魔。他在寰宇殿屠杀百名当初一直反对仙魔相恋的仙人,后被镇魔塔塔主浮云枝用捆仙链锁回镇妖塔,被关在第九层。 弦华天帝上位后颁布的第一条法令,便是废除仙魔不可相恋这条天规。因缚君天帝几乎屠尽了支持这条天规的仙人,弦华这法令一出,仙界竟无一人反对。 但最讽刺的是,法令出后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仙人爱上妖魔。而在“仙魔不可相恋”这条天规存在的期间,仙魔恋屡禁不止。 叶离筝望着浮云枝牵着落夕叶小手萧瑟离去的背影,垂眸叹道:“他为你成魔,你竟然不知……” 不过在知道缚君比自己还惨后,叶离筝很是高兴,谁让他以前老是打扰他和晓绿呢?他甚至还有心情整理了下灵兽化形巧径的法诀,刻在一枚玉简上给云采夜送去reads;一等弃妃。 “门主。”叶离筝十分上道,坦然接受了云剑门守门壮士这个仙职。 云采夜听到敲门声,抱起烛渊下榻,一开门就看到叶离筝拿着个小玉简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来趣。 魔君叶离筝当年在魔界的名头可是大得很,他和晓绿上仙的爱情在仙魔两界几乎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当初还以为这些传言或多或少会有些水分,但眼下看来,恐怕有过之还无不及,于是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叶离筝晃晃玉简,又指指云采夜怀里的烛渊说道:“一些灵兽化形的窍诀而已。” 云采夜心里可不信这老魔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良了,但还是接过玉简和他笑笑:“多谢过离筝魔君。” 但云采夜这一笑烛渊就不高兴了,在心里偷偷又给他师尊记了一笔,还伸着胖掌想去勾那枚玉简,要把它拍碎。云采夜以为爱徒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那枚玉简里的法诀,好快些化形。神念一动,检查过那法诀没发现什么问题后,就把那玉简往烛渊头上“啪”地一拍。 玉简里的信息被打入识海,烛渊又四肢僵硬起来了。只能蹬着腿,抻着尾巴硬邦邦地挺尸。关键这些法诀对他还什么屁用都没有,白白受了一通罪。 云采夜看到烛渊很“认真”地在学习法诀,眉眼含笑,满意地点点头,抬眸对叶筝升道:“息壤我二徒弟那里还有很多,他平时都来拿来种菜用的。锦囊里的若是不够多,待我们回门后你再去他那里刨就是了,不用客气。” 说罢,云采夜退回石室里,“呯”地一声阖上了门。 叶离筝:“……”仙魔果然不能和谐共处! “感受到了吗?”云采夜把烛渊放在床榻上,与他面对面相坐,握着他的胖爪用自己的仙气在他经脉中游走了一遍,“跟着这股气,你慢慢试试看……” 说完,云采夜便放开了烛渊的胖爪,期待地望着爱徒。 烛渊也扬起下颌,暗红色的眼瞳专注的看了云采夜一会,忽然挺起了胸膛,背后的小肉翼也跟着扇动起来。云采夜见此,不由屏住呼吸,眼中的期待更盛。 但烛渊只是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然后便用两只肥爪扒上他的裤腿,爬进他腿窝里闭上眼睛就开始睡觉。 云采夜:“……” 云采夜真想提着他的耳朵,把他揪起来狠狠打上几巴掌。 不能怪他心狠,他在这镇魔塔里陪着烛渊修炼好几日了。况且烛渊只是在学习最为简单的化形术!烛渊不仅学不会,还仗着自己对他的宠爱,使出各种方式偷懒撒泼。 不能再如此纵容这个孽徒了! 云采夜一抽衣摆,从床榻上起身。烛渊被他的动作一惊,滚出了睡暖的腿窝,又在冷冰冰地床榻上连滚好几个跟头,最后四肢趴在石床上,睁大眼睛疑惑地望着云采夜。 “桀——”烛渊看到云采夜面无表情的脸庞,终于意识到他可能玩大了,连忙坐直身体轻叫一声。 云采夜深深吐出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训他几句,浮云枝却忽然推开了房门。他身后跟着一只正在燃烧,浑身散发着白色火焰的小鸢鸟。看见这只鸢鸟,云采夜面色凝重起来,走过去伸出右手接住鸢鸟。 那白鸢落到云采夜指尖便消散殆尽,在空中化为一行字:【长安洲相尚疾终】 第23章 逼一逼 浮云枝抱着胳膊,倚在门边看着云采夜:“你给谁留了白鸢信啊,怎么信都送到我这来了。这相尚又是谁啊?” 云采夜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忽然抬步就往外走,匆匆留了一句话:“我要去长安洲看看。我小徒弟还不能化形,就先留在你这吧。” “啥?”浮云枝放开胳膊,被这消息打地措手不及,连忙伸着手在后面追云采夜,“欸!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接你徒弟啊?” 不仅浮云枝被这消息弄懵了,烛渊听到云采夜的话后也傻眼了reads;憨妻悍夫。上一次云采夜到寰宇殿去,他就不知道,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时都要气炸了。谁知道云采夜这次竟然当着他的面,一声不吭就要走,连什么时候来接自己都不说一下。 烛渊赶紧跳下石床,迈着短腿伸着粗臂向云采夜追去。亚犹龙幼年期肥肥粗粗的尾巴让他行动不便,连着摔了好几跤。他一边跑一边极其凄惨“呜桀——呜桀——”地叫唤着,但是云采夜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他只是一步紧接一步,衣袂飘飘地远去,像寒冬里的白雾,永远若即若离,碰不到也摸不着。 落夕叶和叶离筝本来在藏书阁看书,听到外面烛渊凄惨的叫声后也跑了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 浮云枝追着云采夜走了一会就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云采夜和烛渊一走一追,“啧啧啧”地感叹出声。也越发好奇这相尚究竟是谁,值得云采夜这么下狠手虐待他的小徒弟,不过他也看出了云采夜根本就没有赶紧走掉意思,不然他早就召回还在八层的渡生剑御剑而去了。可他也搞不懂云采夜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烛渊的叫声越来越凄厉,但云采夜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几息间就快走到朱砂门前了。 就在云采夜的手抚上门环的那一瞬,烛渊忽然倒下,浑身红光乍现。不一会就见他四肢抽长,肥粗的尾巴也逐渐消失,变成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子跪倒在地上。灵兽化形的过程极为痛苦,烛渊也跑不动了,他在地上向前爬了几步,带着泣音喊着:“师尊别走……别留下烛渊……” 浮云枝这时也终于知道云采夜到底在做什么了——他要逼烛渊化形。 浮云枝摇摇头,仙界众人倾慕云采夜时日已久,赞他朗朗如日月入怀,轩轩如朝霞举,颜甚舜华,才貌双绝。甚至连一向眼高于顶的裳兰上仙和博物洲散仙漠尘都对他倾慕不已。可他们却不知道,云采夜坑人的道行和他的剑术一样——十分深厚。 云采夜听到烛渊的哭声,终于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体去看烛渊。他刚刚一直没回头,就是怕自己对烛渊心软。 “让你不听话。”云采夜看到烛渊痛苦地蜷缩着身体的样子,顿时心疼得不行。急忙走过去,也不管烛渊满身的灰尘就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搂进怀里。却差点折了腰,不禁皱了皱眉——怎么小徒弟忽然间重了那么多? 烛渊一被云采夜搂进怀里,就赶紧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把头埋进青年的侧颈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道歉:“呜呜……师尊我错了……我只是想和师尊多待几天……师尊回去了,就只要师兄师姐不要我了……” 听着烛渊凄惨的哭声,云采夜哪还生得出气。小徒弟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受人白眼遭人冷落。自己还给他取小名“阿丑”,虽无恶意,但始终是伤害了他。 于是云采夜摸着烛渊头上的软毛,心真意切地道歉道:“不,是师父错了。师父不该这样逼你的。” 烛渊这孩子身世凄惨,恐怕六界之内都无同族。他在这茫茫世上,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一人。不能化形就不能化形,他能平安喜乐地长大,不会因自己的容貌而自卑就好了,自己又何苦这样逼他呢? “别怕,师父绝对不会离开你的。”云采夜郑重地说道。 得到了师尊的保证,烛渊这才微微抬头,从云采夜的侧颈里露出了自己的脸庞。却刚好对上站在一旁的叶离筝。 叶离筝对上烛渊的红瞳,愣了一下:云采夜这徒弟脸上一点湿意也无,眼眶更是没红,一对兽类特有的竖瞳里尽是算计——他分明没哭!刚刚那些哭声都是他装出来的! 云采夜这徒弟很有故事啊reads;甲动天下。 叶离筝唇角一勾,低声笑了起来。他才不会去提醒云采夜,不然没好戏看了他在云剑门得多无聊啊。 . 云采夜不能直接带着浑身□□的烛渊就这样去长安洲看相尚,只能先把他抱回房里。 察觉到云采夜想要放开自己,烛渊赶紧打了自己鼻子一拳,让生理泪水迅速弥漫上眼眶,又把细长的竖瞳变回圆形,睁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云采夜,还揪着他的衣摆,生怕他离开自己一样。 看见好好徒弟被他弄成这幅草木皆兵的模样,云采夜更心疼了。他坐到烛渊旁边,抬手抚上烛渊的脸,用拇指给他拭去眼泪:“别哭了,男儿流血不流泪,有什么好哭的。” 烛渊垂下眼帘,他的睫毛又长又密,这样一垂,让人更觉他可怜万分:“是师尊要抛下我,我才忍不住的……” 云采夜抱着烛渊,在他额上亲了一口,温柔地说道:“师父怎么会抛下你呢?师父最喜欢烛渊了。” “真的么?”烛渊闻言倏地抬起头,双眸晶亮。 “当然是真的,师父绝不骗你。”云采夜说着,给烛渊掐了个去尘诀,顺便把裳兰上仙上次送来的那身青色弟子服给烛渊换上了。 烛渊虽然不满自己穿得和云采夜门中那群小妖精一样的衣服,但还是乖乖地举着胳膊仍凭他摆弄。 等烛渊把衣服穿好之后,云采夜才静下心来看看爱徒化形后的容貌——小徒弟眼窝极深,暗红的眼瞳水汪汪的,五官虽还未长开,仍带着些婴儿肥,却比一般孩童深邃,嘴唇倒是有些薄。云采夜听说薄唇的人都有些薄情,不过小徒弟对自己这般依赖,完全看不出哪里薄情。 他蹲下身体,捏捏小徒弟颊上的软肉,又拉拉他的胳膊,烛渊也不反抗,满眼濡慕地望着自己的师尊。就像他还没化形时,云采夜拨弄他的爪子时那般乖巧。 小孩子胖软可爱的身体和白皙红润的脸蛋都很讨喜,云采夜越看越喜欢,笑着对烛渊说道:“这青色不衬你,等回云剑门之后,师尊寻人给你做身黑色的衣服吧。”小徒弟的眼睛是暗红色的,穿着这身青衣,反而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他长得本来就不怎么出众,要是穿了一身不合适的衣衫,恐怕又会被别人诋毁了。 烛渊软软地“嗯”了一声,伸着胳膊就向云采夜怀里扑去。云采夜张开手臂,正欲像以前那样将他搂住然后抱起,却差点被小徒弟撞翻,他这才发现自己现在不调用仙力抱小徒弟是非常吃力的,再加上烛渊如今的身形可比小时候大多了,于是就只牵了他的小手。 没有得到师尊爱的抱抱,烛渊脸色有些阴沉。 而浮云枝看到云采夜青衣红眼的烛渊时,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徒弟长得真壮。” “烛渊,快谢谢云枝上仙的夸奖。”云采夜摸摸烛渊的脑袋,笑着说道。 烛渊脸色更臭了,不情不愿地憋出一句:“……谢谢。” 浮云枝和烛渊两看相厌,都移开了眼睛宁愿看这黑漆漆的镇妖塔也不想看对方。 云采夜倒是很满意,对着浮云枝恭敬地说道:“云枝上仙,采夜有事要先行离去。待回了云剑门便给你寄些剑符和长明灯来。” “你这话我喜欢听。”浮云枝对于云采夜善解人意的性子很是欢喜。但是他太穷了,找不到什么回礼,只好对云采夜说欢迎他经常来镇魔塔玩,包住。 渡生剑也在这时从八层飞出在云采夜面前温顺地停下reads;女王倾天下。 云采夜没让叶离筝和他们一路,而是给了叶离筝一个令牌,让他自己先去云剑门。说是他大弟子见到这令牌会好好安置他的,话音刚落,云采夜便御剑而去,眨眼就消失在天际。 想到云采夜和烛渊方才那你追我赶,师徒相拥的感人画面,叶离筝就打心眼里佩服这一对师徒的演技,也不知道以后究竟谁坑谁。 待这师徒两人赶到永安洲相府的时候,相尚已经入棺了。 相尚住在相府西边一座偏僻的小院子里,白色的轻纱绕满了他的院落,灵堂内却只有几个小丫鬟和家奴。他们脸上不见丝毫忧伤,静静地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烧着纸钱,似乎相尚的离去,在这深深府邸中打不出一圈涟漪。 但最令云采夜惊诧的是,灵堂中央的棺材里放置的只是一套浅蓝色衣物,并不是相尚的尸体。 云采夜侧头,对站在他一旁的土地神问道:“相尚的尸体呢?” 土地神抬头看了云采夜一眼,摇摇头道:“没有捞到。” 五年前,相尚伤好之后,一直说他那日什么也没看到。帝王大怒,想要处死相尚,后在满朝官员极力劝阻下才放了他。但相氏一族的权势,却从那时起遭到削弱。 而相尚双目瞎后,便被相轲软禁在相府的废旧庭院中,派了几个婢女和家奴过来后就再也不闻不问了。 但土地神没想到的是,相尚虽然在这小院里整日郁郁寡欢,却从没放弃过推算天命。因为他一直坚信,只要他能算出帝王的命数就能挽救整个相氏。 在他死前一日,他曾拜托一名家奴外出送信。可对于一个失去双眼的废人,连累家族的败类来说,这些家奴和婢女怎么会给他好脸色看?他们扣相尚的饭食和衣物不说,还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而相尚拿了自己生母留下的玉佩拜托家奴送的那封信,早就不知被遗失在哪个角落了。 在送信一事发生后的第二日,相尚在清荷湖畔暴毙。他尸体沉入湖中,将青色的一池湖水都尽数染红。相轲命人打捞三日,却只打捞上些许衣物,而相尚的尸身就像融化在水里一般消失了。 同日,贡帝北猎遇刺身亡。 云采夜朝相府旁边的皇城望去,只觉这王朝的气数,随着相尚的去世,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不出十年,定会有新的王朝踩着它的尸体诞生。 想到此处,云采夜握着烛渊的手指微微收紧。感觉到手上的力度,烛渊抬起头来望着云采夜的侧脸,只觉他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凝重。良久,云采夜才怔怔开口:“五年前,他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吗……” 那五年后,他又究竟算出了什么天命,才让他尸骨无存,死得这样凄惨? 土地神摇头:“相尚毙后,小仙马上托人去寻那封信。但那信却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凭空消失了。” 云采夜像是想到什么,忽然转身问道:“人间界天雨下了多久?” “自降世起,足足下了六天七夜才停。” “六天七夜?”云采夜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又重复问了一遍,然而土地神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天雨是天道降下的预警。一天一夜,便是一个祸源。 可这六天七夜的天雨又是怎么回事? 云采夜皱眉,他得回去看看仙界有何打算。他原本以为,相尚一介凡人定然掀不起什么大浪,但眼下看来,他的死绝不简单。 第24章 捏一捏 云采夜刚回到云剑门,就远远看到他门中无数弟子以叶离筝为首聚在一个大圆石桌旁边……一起玩泥巴。甚至连他一向严肃正经的大弟子青川都搅和在其中,更别说青崖青莺这几个一向调皮的徒弟了。 云采夜收起渡生剑,牵着烛渊的手走到他们身后,愣愣开口:“你们这是……” 青崖捏了个泥饼正准备朝青川嘴里塞去,陡然听到云采夜的声音,惊得大叫一声猛然回头,和他师尊面对面瞅了个正着reads;甲动天下。青崖喉结快速滑动了几下,抿抿唇讷讷道:“师、师尊,您回来了啊……”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原本嘈乱的众人瞬间回头,同他一起望着云采夜的脸发呆。 青川最先回神,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将自己满是褐土,甚至还捏着一团软泥的手藏到身后。其他弟子在看见大师兄的动作后也倏然回神,大气不敢喘地一起把手都藏到了身后。 “大师兄……”青莺往青川那边看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小声地喊着他。 “叫什么叫?叫魂啊?”青川皱着眉,瞪了青莺一脸,没看到他都快尴尬得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了吗?还喊得那么大声,生怕师尊听不见啊? 青莺努努嘴巴,一字一顿小声地说道:“你、的、脸……” 青川不解,他的脸怎么了? 青崖听到青莺的话后,马上偷偷往旁边挪了几步,一张脸都快扭曲起来了。他刚刚趁大师兄不注意,蹭到他身边往他两边脸上抹了三道猫咪胡须。原想着待会儿就把它抹去,谁知道师尊忽然回来了。这事要被大师兄发现了,他还不得被揍死啊。 站在众人身后的叶离筝看到云采夜就马上转了个身,准备伺机逃跑。 叶离筝在心底暗喜:幸好着云剑门门中所有弟子全部穿青衣啊,要是都像云采夜那样穿一身紫的话,他这满身绿还真没地躲了。 云采夜老早就看到叶离筝了,不过他没理他,只是慢慢向石桌走去。众弟子见此连忙纷纷往两侧移动,给青年腾出一条空旷的路。这一让,大家就看到了挨在云采夜腿边紧紧牵着云采夜左手的烛渊。 青川上前一步背手故作镇定地问道:“师尊,这是小师弟吗?” 云采夜闻言便往青川那边看去,这一看就发现他脸上那几道猫咪胡须。云采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牵着烛渊的手晃晃说道:“是的。烛渊,快和师兄师姐们问好。” 烛渊抬起头来看了云采夜一眼,然后又看看青川青莺,暗红的眼神划过几抹深色,抿着薄唇笑了起来:“师兄师姐好。” 青川青鸢等人虽然觉得小师弟长得有些奇怪,但总归没有以前那么丑了,讪笑着点点头算是互相问好过了。原本按照规矩来说,他们应该每人给烛渊送点小玩意,表示大家都是同门弟子了,以后要互相关爱。但他们现在手上全是黑乎乎的泥巴,都背在身后不敢伸出来,更别说从锦囊袋里掏东西送小师弟做礼物了。 云采夜看着他们这幅拘谨的模样,有些想笑,但面上不显。 他又不是吃人的凶兽,有那么可怕吗?居然让他们紧张到连去尘诀都不会使了。 云采夜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严厉的师父,可为什么他的弟子都不敢与他亲近撒娇呢?他原本以为就算他把信物交给了叶离筝,但叶离筝毕竟是魔界的人,一个魔君来到云剑门,或多或少应该都会受到一些歧视。可他却没想到他门下的弟子们是如此信任他,竟然能够如常对待叶离筝,毫不怀疑他们的师尊为什么要让一个妖魔来仙门做事。 云采夜抬眸,环视一圈绕在石桌旁的弟子们,只见众人的脸和衣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些黑泥,可他们还努力装出一副“我没玩都是他们在玩”的模样,终于憋不住笑了。 他轻笑着走到桌前,松开了牵着烛渊的手,在桌上挖了一团泥巴开始捏了起来。 烛渊手拉了个空,有些不高兴,嘟着嘴巴扑上去抱住他师尊的大腿。众弟子现在已经无视小师弟对师尊极其“放肆”的举动了,因为没有什么比“剑神在玩泥巴”这个画面更令人震惊。 云采夜的手指很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总是泛着淡淡的粉色reads;女王倾天下。他不拿剑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这双手天生就是用来观赏的,如玉如竹,恨不得捧到手心里细细亲吻;而他挥剑的时候,衣袖翻飞间皓白纤细的手腕若影若现,一套《斩仙诀》被他使得宛如挥毫即成的辞赋般行云流水,让人想用尽笔墨在永不褪色的画卷上留住这仙韵风姿。 但现在,这双手却握了一团黑泥在指间揉捏着。修长的手指灵巧翻动,不一会就捏出了一个小小的“烛渊。”云采夜举着这个“烛渊”,看了半天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仔细想了一会便从锦囊中掏出一粒玛瑙,剖成两瓣,黏在“烛渊”的眼窝处。 ——终于像了。 云采夜挽唇笑着,弯腰把“烛渊”塞到烛渊手里,随后掏出张白帕擦着手对其他弟子们说道:“挺好玩的,我也喜欢玩。” 其他弟子们你望我我望你,互相对视一眼后惊呼一声,把手从背后掏出来冲到石桌旁捏泥巴去了。 云采夜看着他们畅快又开心的样子,心里十分高兴,但又有些惆怅。他反复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这个师父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在叶离筝来这之前,云剑门从未如此热闹过呢? 叶离筝脖子上吊那个霞色锦囊,从人群中奋力地挤出来,喘着气对云采夜说道:“你云剑门的人不错啊,我刚到这里脚还没站稳。你大徒弟就带着十几个弟子提着剑要来和我打架了,没想到我一把你给我的令牌亮出来,他们就把剑一收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了哈哈哈。” 云采夜笑着问道:“那你住得可还顺心?” “顺心顺心,我在魔界做魔君的时候都没在你这做个看大门的人住得那么顺心!”叶离筝也笑了。苍白的脸颊飘上两坨红晕,但笑着笑着他又叹了口气,“要是当年,仙界的人也都能像你云剑门这样,我和晓绿大概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 云采夜却摇摇头:“缚君天帝当年屠杀百名仙君,天道却未曾降下一道天雷,他也仅仅是被云枝上仙锁到镇魔塔去,除了失去这个天帝位置,他根本就没什么损失。更何况,若不是他屠尽那些尸位素餐的仙人,仙界如今也不会如此太平。” 叶离筝微微瞠目,云采夜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再说那些陨落的仙君……他们死后,仙籍也跟着碎了,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叶离筝怔然了一会,点点头说道:“重入轮回……” 每个仙人在成仙之后,他们名字就会被刻到天碑处,获得仙籍。从此脱离下界,摆脱生老病死的束缚,可以随心随意徜徉在这九天之上。 但位置越高,所要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大。 仙人们身上或大或小都会有份仙职,需要他们履行自己作为仙的职责,不能在其位不谋其政。否则时间长了,便会被剔去仙骨,开除仙籍,重新堕入下界,参与万世轮回。 “不用缚君天帝动手,他们迟早都是要死的,反正我是不屑和这种渣滓做同僚的。”云采夜冷笑着,“希望他们能投个好胎,在地府喝孟婆汤的时候不要哭出来才好。” 叶离筝咽了口唾沫,久久不能回神。 云采夜重新牵好烛渊的手,又弯腰温柔地给他整理了下衣领,漫不经心却很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离筝魔君也要好好做事啊……” 叶离筝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云采夜十分满意,点点头拉着烛渊回水云阁去了。 叶离筝琢磨着云采夜说的话,越想越不对,回味过来后马上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又不是神仙,那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第25章 换一换 烛渊左手牵着云采夜,另一手捏着青年刚刚塞进他手心的小泥龙,想使劲握住又怕捏坏这个礼物。脸上虽然木木呆呆的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 ——师尊果然是最爱他的!那群小妖精看到师尊送他这东西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呢! 想到云采夜刚刚给他捏泥人时专注的模样,烛渊心里就有些骚动——好想把成年期提前一点啊。 “烛渊,师父要出去办点事,你在这里乖乖等师父回来好不好?”烛渊还在各种意.淫着,云采夜就已经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回水云阁了,他把烛渊抱上床坐好,摸着他的头发柔声说道。 烛渊闻言,心头倏地一冷:师尊又要出去见别的妖精了?还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呸,做梦! 下一瞬,云采夜马上就看到小徒弟委屈地皱起眉,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扑到自己怀里瓮声瓮气地撒娇道:“不好……我要和师尊在一起嘛……” 云采夜抱着软乎乎的小徒弟,心里像是有蜜糖化开一般甜软,但他要去寰宇殿面见天帝,又怎么能带上烛渊呢?于是云采夜一狠心,拒绝道:“不行,烛渊听话,师父很快就回来reads;良擒佳木。” 烛渊立即就僵住了。 他在云采夜怀里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把上半身挪出来。吸吸鼻子,头垂得低低的,哽着嗓子应了一声:“喔……” 云采夜看不清小徒弟的表情,却也不忍心看,因为他怕自己会心软。 于是他连忙站直身体,快步走出水云阁。 在出门前的最后一刻,云采夜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烛渊一眼,却只看到小徒弟背对着他,耷拉着肩膀在床上拨弄着“泥烛渊”的落寞身影。 云采夜见此,忍不住后退半步,一句“来,师父带你去”差点脱口而出。但他张了张口,还是作罢,垂下眼睫缓缓离去。 烛渊趴在床上装模作样演了半天可怜戏,也没能骗得云采夜留下来或者带他一块走。在青年的身影完全消失后,烛渊猛地跳下床,紧紧地皱着眉望着云采夜离开的地方,半晌后紧握着拳冲到桃花苑中去了。 桃花苑里的桃花依旧没开,只是满枝满杈的生了些嫩粉色的花苞,清澈的池里莲花倒是开得正盛,随风送来几缕若有若无的香气。烛渊蹲在池边,揪下一片莲花瓣放在鼻尖嗅了嗅便将其揉碎扔进池里,在水面荡起几圈涟漪。 云采夜养在池潭里的那群红鲤,早在察觉到烛渊的气息时就纷纷沉入水底,游到莲叶下躲藏起来了,半分动静都不敢弄出。 烛渊眯起眼睛,直接变回了原型跳进池子里。不一会就咬着四五条又肥又嫩的红鲤浮出了水面,快速游到岸边。 他叼着鱼,一直走到原先吃鱼的那棵桃花树下才将红鲤放下,一巴掌统统拍死后慢慢享用起来,直到将这些鱼吃得只剩白生生的骨架,烛渊才舔舔嘴巴变回人型,将云采夜卧阁里的软塌拖到沐月台去,躺在上面晒起了太阳。 阳光很暖,肚子也很饱。烛渊翻了个身,换个面继续烤太阳,连云采夜抛下他一个人出去的坏心情都好了点。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操之过急,不能操之过急。 现在吃的这些亏都没关系,再过一段时间……只需再等上一段时间…… ——云采夜就再也没有离开他的机会了。 . 小徒弟可怜兮兮的身影一直回荡在了云采夜脑海里,搅得他一路心神不宁,面带忧虑,长眉紧蹙。路过的小仙看见他们心心念念的剑神大人居然如此忧郁,觉得心都要碎了,纷纷打听云采夜今天到底遇到什么事。 “采夜。采夜?”酒嶷路上碰到云采夜,走到他旁边一连喊了好几声也没见云采夜回神,只好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路。 云采夜收势不及,差点撞到酒嶷身上去,还是歩医上前一步一把扯开酒嶷,才让两人没有相撞。 歩医皱眉问道:“你怎么了?我们喊了你一路你都没有听到。” “我没事,只是在想些事情。”云采夜叹了口气,他总不可能告诉酒嶷和歩医,他又在担心他的小徒弟了吧? 酒嶷挑眉:“你不会又是在想你那丑徒弟吧?” 云采夜听到酒嶷又说烛渊丑,抬手给他一拳,却被闪开了,于是瞪他一眼:“烛渊不丑,他已经化形了,以后不许这样说他reads;穿越之农家长媳。” 酒嶷差点被好友揍了,马上摆出满脸的难过正准备作妖一下,结果他忽然听到烛渊化形的消息,眼睛一亮急忙问道:“什么?!已经化形了?丑不丑?黑不黑?” 云采夜:“……” 歩医把酒嶷拉开,防止他继续嘴贱,开口道:“我们等下去看看他吧,顺便给他送些礼物。” 云采夜点点头:“好,不过我现在得去面见天帝——” “你是要去找天帝问天雨下了六天七夜这事吗?”酒嶷打断了云采夜的话,“唉,那你不用去了,星宿老头早在雨停之后就主动请缨,带着他的一众弟子下凡去寻天雨祸源了。哪还等得了你?” 云采夜疑惑,小声道:“星宿仙君何时变得……如此尽责?” 酒嶷撇撇嘴,从袖间掏出自己的蓝缎小扇摇了起来:“天雨降世,缚君天帝那事谁都没忘,他们哪还敢光吃粮食不干事啊。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各司其职就好。” 云采夜无语凝噎,他要是早知道星宿仙君下界了,哪还会将烛渊留在水云阁独自出来。现在空跑一趟不说,还伤了小徒弟的心。 酒嶷看着云采夜这幅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大喜:有好戏看了! 他蹭到云采夜身边,用手肘拐了拐他,揶揄问道:“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云采夜面色坦然,轻声道:“没有,我要回去了。”说罢,他便迅速祭出渡生剑,瞬间消失在原地。 酒嶷连忙抓起歩医的衣领,指着云采夜离开的方向,激动得连声音都抖了起来:“快快、我们快追上去!我一定要去看看他干了什么事!”哦唷跑得那么快,说没事这是骗鬼呢!他才不信。 歩医侧头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召出自己的法器载着两人追了上去。 云采夜回到水云阁时,烛渊已经不在床榻上了。他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又到旁边的暖阁看了看,都没找到烛渊。 驻足想了一会,云采夜就往桃花苑走去。他撩开纱帘,一下子就在池边发现了烛渊——他坐在上次那棵桃花树下,背靠树干,手里握着一团黑泥像是在捏什么东西。而在他身侧,放着自己方才送他的那个“泥烛渊”。 云采夜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他沙哑着声音开口喊道:“烛渊,师父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树下那个孩子猛地站起了身体,眼眶一红,叠声喊着“师尊”从树下奔来扑进他怀里。云采夜不禁也蹲下身体,紧紧回搂着他。 过了好一会,烛渊才吸着鼻子离开云采夜的怀抱,垂着脑袋把两个东西塞到云采夜手里:“送给师尊。” 云采夜摊开手掌,在手心里看到一个不怎么平整的泥蛋和一把捏得很难看的小剑。 烛渊指着小剑和泥蛋嫩嫩生生地说道:“这个是我,这个是师尊。我捏得不好看,师尊喜欢吗?” 烛渊捏捏衣角,眼眶红红地望了云采夜一看。云采夜望着他那双红肿的眼睛哪差点说不出话,只是郑重地合上手掌,摸摸烛渊的脑袋,笑了起来:“烛渊捏得很好看,师父很喜欢。” 听到云采夜的夸奖,烛渊垂下眼帘,用长长的睫毛敛去眼里的情绪,看上去十分害羞。 云采夜看着小徒弟这羞中带怯的模样简直把持不住,低头正欲亲一口小徒弟粉粉软软的脸蛋reads;反穿现代之不为人梯。烛渊唇角微勾,看着地面上云采夜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忍不住握紧了拳,等待青年柔软温热的唇瓣落下。 然而就他的阴谋诡计快要达成时,酒嶷和歩医出现了。 酒嶷扯着嗓子大声喊着云采夜的名字,未见其人就已经闻其声:“采夜啊,你怎么找了个魔界的人给你看大门,还在那里聚众玩泥巴……不过他捏的泥人倒是挺好看的……” 云采夜听到酒嶷的声音后就站了起来,掏出帕子给烛渊揩手道:“你歩医叔叔和酒嶷叔叔来看你了。” 烛渊差点咬碎一口白牙——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云采夜就能亲到自己了! 被打断了好事的烛渊脸色更阴,但他仍没忘记在对上酒嶷和歩医时摆出一副温顺的笑脸:“酒嶷上仙好,歩医上仙好。” 酒嶷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跟在云采夜身侧的烛渊和他捏在手心的小泥龙,眼睛一亮。连忙昧着良心哄骗小孩子:“小烛渊?好久不见你变白啦!诶你这个泥人捏的不错,给叔叔看看吧。”说着,他就伸手去够那小泥龙。 烛渊抿抿唇,把手藏到身后,转了个身就把脸埋进云采夜的衣袍里。 云采夜以为他在害羞,轻轻拍着小徒弟的脊背说道:“你别欺负我徒弟,这是我给他捏的,不许你看。” 不给我看?! 酒嶷张张嘴正欲说些什么,歩医眼疾手快就拿了坨酥饼扔到他嘴里,然后将准备的礼物盒放到圆桌上,推至云采夜面前:“这是我和酒嶷送给烛渊的化形礼。” 说着,歩医顺便打开了那木盒的盖子——里面是套玄底暗纹的仙衣。 “这衣服……”云采夜捏起衣服的一角,将衣服从木盒里抽出。玄色的仙衣刚被展开,就荡出一道深沉的暗芒,带着千万年岁月里沉淀下来的厚重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件上古仙衣。 与他们这些仙人所穿的仙衣不同,上古仙衣不仅拥有极强的防御力,能够随着穿戴者的身形变化而改变大小,还能自我修复衣袍上的破边残角,永远崭新如故。 歩医笑道:“这衣服我和酒嶷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款式可能会有些老旧。” 酒嶷嚼着酥饼,哼哼两声:“还说我欺负你小徒弟呢,你瞧瞧我对他多好。” “好好好,我错了。”云采夜笑着,倒了一杯酒恭敬地呈到酒嶷面前,“采夜给酒神大人道歉了。” 酒嶷一脸得色地接过酒杯,对烛渊努努嘴:“快去把衣服换上给你师父瞧瞧。” 烛渊看看衣服又看看师尊,听话地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到暖阁去换衣服了。 歩医见烛渊离开便转过头想和云采夜说说话,却陡然看到他身后凌乱的床铺,登时呆住了:仙人们一般都不睡觉,他和酒嶷也不是第一次来云采夜的房间,却从未见过他的床铺如此凌乱。难不成……云采夜竟让他的小徒弟睡在这里? 再细细回忆着云采夜宠溺烛渊的种种举措,歩医越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简直太不合规矩了! 师徒之间无论再怎么亲密,也不能睡到同一张床上去吧? 第26章 数一数 歩医的面色越发凝重,原本温润斯文的一张脸竟变得有些扭曲起来。正欲开口询问一下自己的好友,但烛渊这时刚换好衣服从暖阁出来,他只好先闭口不谈,朝这个被云采夜捧在手心的小徒弟看去。 这一看,就恰巧对上了烛渊望过来的视线,歩医看着他那双深如冥渊的暗红眼瞳,心头无端生出一股诡异的感觉——云采夜这徒弟生着一副五六岁的孩童模样,按理来说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应是极为不合适的,可他偏偏镇住了这身上古剑神,渡生剑主舜宗光留下的仙衣。 然而云采夜对歩医极其纠结的内心戏毫不知情,他只是对烛渊招招手,眼里柔波荡漾,像是蕴着一汪清澈的春水般潋滟:“烛渊,来师给师父看看。” 烛渊听到云采夜的话后,脸上马上绽出笑容,小跑着扑进青年怀中,箍着他的腰蹭来蹭去reads;渣少女战士。 小徒弟撒娇的本事是一流的,云采夜见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然后用一根早已备好红绳将小徒弟顺直的黑发头发束了一半在脑后,轻声喟叹道:“烛渊穿黑色真好看。” 酒嶷继续嚼着酥饼,口齿不清地插嘴道:“那是因为他穿其他颜色都不好看……” 歩医听到这话,皱眉轻咳两声,提醒酒嶷说话不要太放肆。酒嶷侧过头,看看歩医严肃冷峻的侧脸,有些犯怂,连忙缩了缩脖子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烛渊摸够了云采夜后就缓缓退出他的怀抱,走到歩医和酒嶷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规规矩矩地答谢道:“烛渊谢过酒嶷上仙,谢过歩医上仙。” 云采夜见此心中更高兴更满意了! 他的小徒弟不仅乖巧懂事,还很有礼貌!以后一定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若是烛渊再聪慧些,说不准很快就能追上他几位师兄师姐的修为,成为仙界的后起之秀。等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很少会有人再拿他的容貌来说事了吧? 这样想着,两人很快又腻到一块去了。歩医望望身边只顾着吃饼喝酒的酒嶷,便越发见不得烛渊和他师尊这般亲近,张开正欲说几句让他俩收敛点的话,一阵仿佛从旷古传来的浑厚钟声却忽然在水云阁外响起,恢弘悠长,顷刻间就响彻了整个天际,在仙界的每一个角落回荡。 云采夜听到这钟声后猛然起身,迈着大步朝水云阁外走去。走出几步远才想起他好像把小徒弟忘记了,连忙折回来抱起烛渊,只差没有御剑起飞了。 杳杳的钟声像带着无边灵气巨浪,一遍一遍冲击着人的耳膜,歩医和酒嶷闻声也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忙往外走去。 爻钟再响,难怪云采夜如此激动。 一万年了。 距上次爻钟响起,已经过去整整一万年的时间了。这一万年里,没有一个人能行至这破云峰的峰顶,登仙路的尽头敲响爻钟。 ——而今天,它竟又一次被人敲响了。 云采夜抱着烛渊一步一步踏在云剑门长长的栈道上,云剑门众弟子在爻钟响起的那一刻就迅速集合,排排站在石门的两侧,一同望向破云峰尽头的登仙石梯。 酒嶷站云采夜的左侧,往歩医那边挪了挪,凑到他耳畔小声嘀咕道:“你说这次上山的人,还会拜进云剑门吗?” 歩医闻言转头朝云采夜,直见他双眸虽紧盯着石门,但抱着烛渊的胳膊却轻柔无比。不由叹了口气:“不会了。或许这次上山的人,会拜入你门下。” 酒嶷侧目,眼中带着些期待,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 歩医轻嗤一声,没有回答酒嶷。 察觉到被人观察的视线,烛渊忽然转过脑袋,与歩医四目相对。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瞬,烛渊抿唇对歩医笑了一下,但这笑意却未达眼底,那深色的暗红眼瞳宛若一泓血潭,带着噬人的煞气和诡谲的邪异,让歩医差点以为被云采夜抱在怀里的这人是只狠戾的凶兽。 歩医目光微冷,烛渊却眨巴了两下眼皮,变回了原先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随后将头轻轻靠上正抱着他的云采夜的肩侧,并抬手揽着青年的脖颈如同交颈的鸳鸯般亲昵地磨蹭起来。 云采夜以为小徒弟在与自己亲近,搂抱着烛渊的胳膊便更紧了几分。 歩医皱眉,向前迈了一步张口欲言reads;闯明。酒嶷却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极为兴奋地大喊道:“来了!来了!歩医你快看!” 歩医被他扯得一踉,差点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上。堂堂医仙在众人面前竟然如此失仪!歩医脸都绿了,再也分不出心神去关注云采夜怀里行止奇怪的小徒弟,抬手往酒嶷头上就是一巴掌! “别闹!我要看我徒弟!”酒嶷拉下歩医手,紧紧握住说道。 旷远的钟声还回荡在天际,仍未消失。站得整齐的云剑门众弟子就发出了一片唏嘘之声,连酒嶷都狠吸了一口气,比初见烛渊的模样时还要震惊上几分。 ——只因站在大门处万年来唯一登上破云峰的人,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他身后,是云波诡谲,千鸟飞绝的通天山峰;而他身前,是腰间剑光冽冽,神色凛然的云剑门众人。但他面无怯意,也无任何喜色,仿佛这登山成仙的人不是他一般波澜不惊。 他将双手作揖,恭敬却不谦卑地行了一个礼:“百汀洲,朔茴见过各位仙君。” 在朔茴说完这句话后,烛渊便感觉到抱着他的云采夜呼吸忽然快了起来,连胸腔里的心脏都加在速跳动着,极为高兴地连声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 烛渊搂着云采夜脖颈的胳膊猛然收紧,连圆形的瞳仁都紧缩成了兽般的竖瞳,又缓缓散开。 云剑门众弟子在下面窃窃私语,嘈杂的悉索声越来越多。云采夜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如秋风春水般温和待人,人人可得他的温柔以待,却不能分得他更多的心思。 曾经,烛渊是一个例外。但现在,这个例外又多了个朔茴。 众人都在猜测,云采夜会不会将朔茴收入门下,成为他的第八个亲传弟子。他们看看烛渊又看看朔茴,纷纷摇头叹息:这两人对比一看,横竖不过相差十岁而已。但一个还只会整天窝在师尊的怀里撒娇打泼;另一个就已能凭一己之力,从破云峰的山脚,穿过茫茫无尽的登仙梯,攀至这九重天上,位列仙班。 更何况,朔茴虽只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衫,却墨发雪肤,身形玉立。比长得有些奇怪,还阴冷诡谲的烛渊好看多了。 这两人孰高孰低,一看便知。 要是云采夜先遇上的人是朔茴,说不定,这七弟子的位置根本就轮不到烛渊。 就在众人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有个比云采夜更高兴的人抢先一步走到朔茴面前,扶着他的胳膊对他赞叹道:“好好好!小兄弟你多大了?有没有师父?你来到这九重天上可是要择一仙门拜入的这事你知道吗?哇!你根骨这么好啊天呐!你看我怎么样?” 歩医:“……” 然而朔茴没有理会歩医的喋喋不休,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人群最中间的云采夜,眼中闪过一抹几不可查的微芒,瞬时又恢复成无波无澜的黑潭,而后低下视线沉默不语。 别人也许发现不了他眼中细微的波动,但一直观察着他视力又极好的烛渊可没看漏。他咬紧牙槽,心中暗想着要是这人敢开口说他要进入云剑门,他便一定要寻个法子弄死他。 直到这个时候,烛渊才发现还没有成年的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他仗着自己有传承记忆的缘故,从来未把歩医酒嶷等人放在眼里,所以他刚刚才故意挑衅歩医。 然而朔茴的出现却让他明白,没有成年的他在这就是个废物。 看着酒嶷这不着调的模样,云采夜叹了口气将烛渊放到地上。然后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离烛渊更远,离朔茴更近。 他雪白的衣角在行走间微微拂动,隐隐闪着银色的纹光,淡紫的纱衣随着他的墨发轻扬,让他整个人就像天边昼夜交替时难得一见的紫霞,远远的停驻在天边,仿佛触手可及,却不能及reads;仙王不朽。 烛渊的手微微动了动,想要向前抓住青年的衣角,但他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因为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云采夜会离开他。他知道如果现在他追上去,抱住青年的大腿与他撒娇,让他不要收下朔茴,他就一定会答应他的,可他不想这样做。 第一次,烛渊不想使用卑劣的手段得到这个人。 但云采夜并没有靠近朔茴,他只是走到酒嶷身边,将他拉到一旁说道:“入仙门的事不急,应该先禀告天帝……” 酒嶷听了云采夜话马上就委屈起来了:“我急啊,要是他又进了你的仙门怎么办?我一个亲传徒弟都还没有呢。” 云采夜闻言一愣,摇头笑了笑,正欲向酒嶷解释他已决定让烛渊成为他最后一个亲传弟子这事。朔茴却在这时忽然向走了几步,直接跪在歩医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坚定地说道:“我为济世而来,希望歩医上仙能够收我为徒,教我悬壶济世之术。” 歩医闻言,挑眉问道:“济世?你可知道,我药谷有救世的药方,也有夺人性命的毒丸。” 朔茴垂着脑袋,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额骨与地砖相撞的声音,低沉却不容忽视:“我只为济世,不为杀生。” 酒嶷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这次抢“自己徒弟”的人居然是歩医,一下子就急了,站在一旁想去扯歩医的袖子,却被云采夜挡住了:“他为医术而来,你又何必强行收他入门呢?” 但酒嶷还不想放弃这个好苗子徒弟,哀哀戚戚地嚷嚷道:“我和这位歩医上仙熟得很啊,你拜我为师,我让他教你医术啊……” 云采夜皱眉,拐了他一肘,低声骂道:“胡闹。” 酒嶷“哇”地一声扑到云采夜背上,抱着他的腰假哭道:“呜呜呜,采夜啊,我是真的想要一个徒弟……” 歩医看到酒嶷和云采夜拉拉扯扯的样子有些不高兴,冷哼一声:“我看你是想要个小孩子来玩。” 酒嶷闻言,立即抬头哭诉:“你知道你还和我抢!” 听到酒嶷这话,歩医紧皱的眉头忽地就松开了,意味深长地望着酒嶷说道:“那我以后还你个小孩子。” 酒嶷马上松开抱着云采夜腰肢的手,走到歩医面前肃然道:“此话当真?” “当真。” “你不蒙我?” “蒙你吃.屎。” 歩医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酒嶷当然没意见了。复而掏出自己的蓝缎小扇扇着凉风,冷哼两声:“好吧,你须记得你不仅欠我个孩子,还欠我个人情啊。” 云采夜:“……”为什么这两人非要当着他云剑门几百弟子的面打情骂俏? 而作为两人打情骂俏的引火线朔茴却还一直跪在地上,垂着头沉默不语。歩医哄好了酒嶷便走到他面前对他说道:“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歩医的三弟子了。” 朔茴闻言,舒了口气磕头道:“朔茴拜见师尊。” 云采夜最看不得师徒之间如此冷漠疏离,他觉得这样对徒弟的身心成长不是很好,要不然他也不会整天想着要和徒弟们亲密点reads;兵仙战场。于是上前把朔茴从地上扶起,酒嶷见此也侧头对歩医说道:“他又不愿杀生,要不你就别教他那些毒方了。” 歩医还没说话,朔茴就主动开口了,他抬头望着歩医认真说道:“要教,我会学,但我不做。” 闻言,歩医才肯露了笑颜:“这才是我的徒弟。放心吧,你大师兄和你一样,什么都学,就是学了从不救人,只用毒方杀人。我只负责教,怎么用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干涉的。” 四人还在说话的时候,烛渊就已经从看台上摸下来了,小跑着蹭到云采夜腿边拉住青年的手指,暗红色的眼眸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朔茴:“师尊,这是谁呀?” 云采夜听见小徒弟软糯的声音后便笑着弯下腰,捏捏他的小脸说道:“这是你歩叔的新弟子。” “喔……”烛渊淡淡地应了一声,心里却乐得不行:是谁徒弟都没关系!不是他师尊的就行! 不再纠结朔茴的问题,烛渊抱着云采夜大腿,扬起下巴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望着云采夜问道:“师尊什么时候教我剑术啊?” 云采夜闻言一怔,他至今还未教烛渊学《斩仙诀》,是因为他觉得烛渊年岁尚小,有他护着,晚几年再学也没事。但这毕竟只是他的主观意愿,并没有问过烛渊。可他虽一直将烛渊护在身后担心他受人歧视,遭人冷眼,却从来没有教过他自卫的本事,他也不能时时刻刻待在烛渊身旁,护他安全,倘若他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辱了他怎么办? 难道小徒弟就只能毫无还击之力,站在那里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的自己吗?他对烛渊这样的“疼爱”,究竟是好还是坏? “师尊?”烛渊仰着下巴,又扯扯青年如云轻逸的紫纱外衫,糯糯地喊道:“师尊,你怎么不理烛渊啦?” 云采夜回神,抬手摸了摸烛渊的脑袋,声音放得极轻:“师父没有不理你,师父只是……”云采夜顿了顿,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歩医和云采夜做了近三万年的至交好友,一看他脸上那陡然僵住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纠结什么。便上前一步,对采夜说道:“采夜,我与酒嶷先告辞了。” 云采夜点头,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歩医向前走了几步,对朔茴道:“走吧,你既已拜入我门中,就先跟我回去见见你的两位师兄。好好学习仙术,闯镇魔塔的时候可别给我丢脸。” 朔茴立即应道:“是。” 酒嶷一听,也嚷着要和朔茴一起去歩医的医谷:“我也要去!你上次说给我种了好些能酿酒的药材,我要去看看熟了没有。” “好好好……”酒嶷布医两人相携而去,朔茴像个朵小白云一样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渐行渐远。然而云采夜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睛登时一亮。 闯镇魔塔!他怎么就忘了这事呢? 不管是天生仙体还是渡劫飞升的仙人,新仙必闯镇魔塔!这是仙界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一开始,六界众人闯塔不过是为了镇魔塔中,逸格秘境里的上古宝物。但随着镇魔塔关押的妖魔鬼怪不断增多,闯塔的难度越来越大。不知从何时起,闯塔便成了证明自己修为高低的一道途径。 自天帝缚君被关入镇魔塔第九层起,六界就再无一人能够闯过这镇魔塔。而在云采夜把幽都十二魔君之首的叶离筝关进镇魔塔之后,许多人竟连这第七层也闯不过了。 但如今,叶离筝已经出塔,闯塔难度已然大降。烛渊若是能闯至八层,如他当年那般从剑冢带回一把神剑,天界就不会有人再拿他容貌说事了——毕竟实力才是重要的reads;迷缘。 想到此处,云采夜不禁有些激动,忍不住弯腰将烛渊抱起,掐掐他肉乎乎的小脸说道:“师父回去就教你练剑。但你可得认真,不得像学化形诀那般偷懒,否则师父就不教你了。” 烛渊狡黠地笑了起来,双手握住云采夜欲抽离的左手,嫩生生地说道:“烛渊一定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师尊。”青川闻言,走到云采夜身边弯腰恭敬地问道,“小师弟既然要开始习剑了,那要不要现在就吩咐下去,让冶剑坊的人开始动工造剑?” 云采夜垂眸,思索片刻后说道:“不用给他造剑了,他的剑我已有安排。” 青川低头道:“是。” 说罢,云采夜便挥挥手让大家散去,抱着烛渊往水云阁走。 烛渊一路上都高兴得很,心里就像吃了十几条红鲤那般餍足——师尊居然给他备了剑!为他准备的!独一无二的! 因为对这把剑的期待太高,烛渊刚被云采夜放下地,又马上转身扑到青年腿边扒住他的衣摆:“师尊,你不是和大师兄说给我准备了剑吗?它在哪啊。” 云采夜淡淡一笑,云袖微动,往虚空处一抓,取出一把淡褐色的小木剑递到烛渊手里:“这就是你的剑。” 烛渊见到这把木剑,倒是不怎么惊讶,毕竟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儿。云采夜对自己徒弟的教导极其尽心尽力,各种天材地宝都往徒弟们的私库里塞,就连云剑门的普通弟子都过得比一般仙门的亲传弟子还好。他什么宝贝没有?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一把小木剑。云采夜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他担心自己还小,使真剑会弄伤自己;要么就是这是一把有故事的剑,所以云采夜才把这剑给他。 烛渊觉得,这肯定是把有故事的剑。 果然,云采夜在看到烛渊认真地拿着剑挥了几下后,眼里荡起一阵怀念的柔波,开口道:“这把剑,是师父还未成仙的时候,和你师祖学剑时所使的剑。” 烛渊闻言,连忙仔细打量起这把剑——它的做工算不上精细,但木质细腻,甚至还泛着一股淡淡的异香。剑刃是淡淡的黄褐色,上面有些绿色的花纹儿,而剑柄处因为时常被手指握住挥动,呈现出淡淡的深红,看上去十分漂亮。 云采夜从身后揽住烛渊的腰,另一手包住烛渊握着剑柄的手,用剑尖在地上轻轻滑出一个“杀”字:“烛渊,在你学剑之前,师父一定要和你说清一些事。” 烛渊早被云采夜温柔好听的声音勾去了魂魄,只是胡乱点着头“嗯嗯”答到,哪还顾得上细听云采夜到底在说些什么。 “剑是杀人的武器,但师父教你学的是剑,不是杀人的招数。如果可以,师父希望你的剑一辈子都不要沾上鲜血。”云采夜顿了顿,松开手将烛渊的身体转了个方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但师父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师父希望你的剑,只杀该杀的人。” 云采夜叹了口气,轻抚着烛渊的脸颊,声音低沉几不可闻:“……烛渊那么听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对吧?” 烛渊望着云采夜那双清涟的桃花眼,里面尽是信任和宠溺,像是包着无边盎然春意的暖阳,在他荒芜的生命里撒下勃勃的生机。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在他原来的世界里,纯人类是一种非常稀少和脆弱的生物。在那个世界想要活下去,血液里总得带些兽性。 而像他们这种兽类化人的生物,争议也更大。因为他们模糊了一个界限——人和兽的区别到底在哪?他们是披着人皮的狂兽,还是有着兽性的人类? 亚犹龙的骨子里天生就带着嗜血恋杀的本性,而被这样一种生物当做“生物武器”制造出来的他们,血液里带出的残暴和凶戾恐怕根本隐藏不了reads;女修宗门男掌教。 ——无论他伪装得有多好,也根本瞒不住日夜和他待在一起的云采夜。 但云采夜从来没有说过他,哪怕他是人之初,性本恶的人,在他没有踏上那条不归之前,云采夜都不会放弃他。烛渊甚至觉得,就算他以后真的犯了错,恐怕这人都只会把错误揽到自己一人身上,责怪自己没他没把自己教好,也不愿让他受到外界的一点攻击和非议。 这样温柔的一个人,他怎么舍得让他难过呢? 于是烛渊眨了眨眼睛,扑进云采夜的怀里,搂着他的脖颈故作天真地说道:“当然!烛渊最听师父的话啦!” 云采夜欣慰地点点头,在心里轻叹道:小徒弟真是太听话啦!不像其他徒弟,在听他说完这些话之后都只会呆呆地问一句“那我要是杀错了怎么办,会不会被逐出师门啊”,哪有烛渊那么坚定。 手把手养大的徒弟就是不一样啊。 . 烛渊以为云采夜在把剑给自己之后,就会亲自教他练剑,毕竟在有点眼力的人看来,他都是云采夜最宠爱的弟子啊。但烛渊万万没想到的是,云采夜所谓的“教他习剑”就只是把他往武道场一扔,留下一句“跟着你大师兄好好习剑,师父晚上再来接你”就挥挥衣袖飞走了,根本就没有要亲自教他习剑的意思! 而且…… “啪!” 一把锋利无比的钢剑狠狠地拍到烛渊的脑门上,让即使有鳞甲护体的他也疼得忍不住龇牙咧嘴。 青川凶恶着一张脸,怒狠狠地骂道:“师弟!勿要走神!” 云剑门上上下下三百多个弟子的剑术,只有青川、青浪和青释三人是云采夜手把手亲自教的。其他人都是云采夜直接把剑诀扔过去,让他们跟着青川几人学习,遇到不会的地方,就让他们去问青川和青浪。 原因很简单,因为云剑门只有青川、青浪两人骂人特狠,揍人特凶。 云采夜知道自己长得好,要是他去教人练剑,根本就不知道学剑的那人是看剑还是看他。 剑心不稳,何以得道? 况且他骂外人倒是可以毫不留情,但对于自家的徒弟,他是半点也狠不下心去骂,更下不了手揍人。为了不误人子弟,云采夜只好出此下策。然而青川骂人太狠,揍人太凶,所以他又只好让整天念经青释的去教女弟子。 在青浪拜入云剑门之前,云采夜还有些担忧——他怕青川一个人揍不过云剑门那么多人,毕竟其他弟子要是发起狠来,一起反抗的话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直到青浪成为他的第三个弟子,云采夜终于高枕无忧了。 青浪是谁?他是云明海龙王的第三个儿子,也是天帝最疼爱的外甥。虽然不是亲外甥的,但胜似亲生,连他肥着胆子在天帝酒樽里撒尿这件事被揭露出来之后,天帝都没有惩罚他这件事里就可以看出,天帝究竟有多疼爱青浪。 “大师姐”后台那么大,谁敢揍他?从来就只有他揍人的份! 被揍的众弟子只能把血泪往肚里咽,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而且云剑门众弟子一致认为,被大师兄揍也好过被大师姐揍。因为青川偶尔,虽然只是偶尔,但他还是会顾及下他大师兄的身份,给你留一次犯错的机会,等你第二次犯错时,他会开口骂你,到了第三次,他也才会出手揍人reads;天下为聘之狂傲帝妃。 可青浪就没有青川那么温柔了。一旦他揪出一点小错误,马上就会给那人一拳,然后破口大骂:“妈的朽木!老子刚刚就像这样打你,都被打了三次了还不会躲?” 这话音还没落,被他打的人头还正晕着,甚至剑都提不起来的时候,青浪又会给他一拳:“操!第四次了你他妈还不躲?你想怎样啊?等死了让老子给你收尸?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所以青浪外出游历的这几年,云剑门众弟子都觉得他们过得很开心。 但即便大师兄比“大师姐”温柔了那么一丢丢,他打人时用的手劲还是很大的。等烛渊将《斩仙诀》九招剑术学完三招以后,他的脑门已经被打肿了,甩着木剑,阴沉着一张小脸坐在树荫下休息。 青崖练剑也得了空,瞅见小师弟“可怜兮兮”的孤独身影,就忍不住凑到他身边坐下,但他在看见烛渊脑门上那红通通的一大块,简直都快赶上他眼睛颜色的肿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烛渊冷着脸,眼神如冰霜寒刃般地朝青崖射过去,才让笑得快滚下石椅的青崖稍微收敛了一点。 青崖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喘着气说道:“小师弟,你别怪你大师兄,谁让你长得那么矮让他只能打到你头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烛渊:“……” 虽然事实很伤人,但青崖说的是实话——大师姐喜欢用拳头揍人,大师兄喜欢用剑刃扇人耳光,这是整个云剑门的人都知道的事。但烛渊长得太矮了,再加上青川比云采夜还要高一个头,就把烛渊衬得更小了。 面对这样一个矮子师弟,青川想来想去只能把扇巴掌改成打脑门了。 青崖看着烛渊越来越冷的眼神,依旧狂笑着,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指着青川说道:“你看。” 烛渊闻言便顺着青崖的手指看过去。 ——青川在和另一个青衣弟子对剑。他左手背在身后,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只凭一只持剑的右手便将和他对剑那名青衣弟子逼得节节败退。仅数十招过后,青衣弟子便败了下来,挡剑的手速一慢,只听极响地一声“啪”,那弟子的右脸霎时就被青川打肿了。 在一旁练剑的其他弟子听到这声音都忍不住缩了下脖子:谁又被大师兄揍了?光听这声音就觉得好痛啊! 而右脸肿得老高的青衣弟子把剑一收,恭恭敬敬地朝青川鞠了一躬,含糊不清地谢道:“多谢大湿兄吃教……” 青川挥挥手:“滚吧。下一个——” 他话音一落,另一个弟子便哭丧着脸,如丧考妣般地拿着剑走了过去。但也是几下就被青川打得嗷嗷直叫,不一会就捂着脸跑开了。 青崖此时也终于笑够了,捂着肚子对烛渊说道:“看到了吧?要不是你长得矮大师兄是不会打你头的嗷——” 烛渊忽然握拳伸手往青崖右眼上打了一拳,青崖捂着右眼瞪大了眼睛,疼得泪花直晃,不敢置信地望着小师弟,似乎在询问他为什么忽然打自己。 青川听到青崖的惨叫,连忙走了过来,在看到青崖青紫的右眼时居然笑了。而青崖看到他的笑容时马上就萎了,左看看烛渊右看看青川,一句话都不敢说,捂着眼睛委委屈屈地跑开了。 烛渊面无表情地目送青崖离开,又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川,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青川的身高,然后不屑地嗤笑一声——等他成年后,青川会比他矮的reads;独掌九天。 想到此处,烛渊便踩上石椅,举着小木剑对青川极其狂傲放肆地说道:“亮剑吧!” . 正在水云阁里喂鱼的云采夜心中忽然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令他不禁有些担忧:烛渊在武道场有没有好好练剑啊?青川打人确实有些凶,也不知道烛渊那个娇气鬼有没有哭鼻子…… 越想越担心,但他又不能赶去武道场打扰弟子们习剑,只能摇头叹气。 恰在这时,他养在桃花苑里的几条红鲤游了过来,在他脚边等着喂食,云采夜便蹲下身体,将鱼食投进池里,红鲤们嗅到食物的香气,荡着轻纱般的尾鳍聚了过来。 清澈的池潭里红花点点,云采夜将鱼食投到哪个地方,红鲤便倏地从这处散开后又聚拢到那处,在碧绿的莲叶和皎白的莲瓣间不断穿行,美不胜收。 但看着看着,云采夜就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不禁伸出手指细细点着潭里的红鲤数目:“一、二、三、四……” 连续数了好几遍,云采夜才确定那不是他的错觉,池子里的红鲤确实变少了。 游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从天堑崖掉到凡间去了吗? 云采夜绕着桃花苑走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几条失踪的红鲤,倒是发现那些桃花树的花蕾变得更大了,也许再过不久就会盛开。到时候满苑桃花,粉红娉婷,池间绿水粼粼,红鲤点点,就带七个徒弟,还有酒嶷布医他们一起在这沐月台摆个赏花宴吧。云采夜在心里暗暗想着,也不再纠结那几条红鲤的事,召出渡生剑练起了《斩仙诀》。 直到天色渐晚,红霞隐露的时候才收了剑,从桌上拿了几块桂花糕揣进锦囊里就去接烛渊了。 然而他刚到武道场,就被烛渊青川两人的模样惊呆了——他们脸上都挂了彩。烛渊的两颊和脑门红肿得老高,完全看不出早上那副白皙可爱的模样;而青川也不知怎么弄的,竟用被人用剑在脸上画了个大叉!那大叉从两眉的眉尾直接划到唇角边的下颌处,虽说伤口不深,但红红的两道伤痕甚是明显。 懵住了的云采夜看看大徒弟又看看小徒弟,愣愣出声:“你们这是……” 烛渊一见云采夜来了,马上迈着小短腿“嗒嗒嗒”地跑到青年腿边,揪着他的衣摆仰起小脸,满脸得色地说道:“师尊师尊!我已经学会剑气外放啦,我还把《斩仙诀》的九招都学完了!” 青川闻言马上冷哼一声道:“剑气不错,剑招难看,只得其形,不得其意。” 云采夜当然知道烛渊不可能仅在半个仙日内就将《斩仙诀》学得出神入化,但他也没想到烛渊天赋那么好,竟然已经能做到剑气固化外放的地步了,于是他马上拍拍烛渊的脑袋,递过去一块桂花糕鼓励道:“烛渊真厉害。” 烛渊不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糕点,但这是云采夜给的,不管多难吃他都要吃掉。于是他急忙接过糕点,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啃着,一路上还紧握着云采夜的手不放,一直嚷着这里痛那里痛,回去要吹吹要揉揉还要一起睡觉,云采夜全都好脾气地应了下来。 烛渊说了一会,就没了声音。他瞅瞅云采夜修长挺拔的身姿,又看看自己犹如胖墩的身体,恨不得将自己成年的时间再缩短一些——凡人二十五六岁就成年了,但自己偏偏要五十年才能长好,怎么那么坑啊? 烛渊此时开始庆幸自己不是纯正的亚犹龙了,毕竟他们的成年时间是一百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成年之前身娇体弱容易夭折这些事都不算什么,反正他有云采夜护着。难道云采夜会让他早死吗?肯定是不会的。 这样看来他应该长得更快些才好,不然他师尊谁来安慰啊。 第27章 烧一烧 烛渊回到云采夜的卧阁后,就惨兮兮地躺上了床把头靠在云采夜大腿上,眼里泪花不停地打转着却又不落下来。他的两颊和额头都高高地肿了起来,摸上去烫烫热热的,还透着些暗红紫点,像是有淤血在里面。再加上他的眼窝本来就比较深,现在两颊和额头鼓起,便把人衬得丑了,哪里还有之前半分绵软可爱的模样。 云采夜看着小徒弟又变丑了的模样,既是想笑又是心疼,便拿了点灵药汁倒在手心,一边轻轻地给烛渊揉着脸,一边柔声安慰他:“师父给你揉一揉,待会就不痛了。除了脸,还有受伤了吗?” 烛渊听到云采夜关心他,连忙往云采夜身上蹭了蹭,哼哼道:“烛渊哪里都疼……全身都要揉!” 云采夜捏捏小徒弟的耳朵低声骂道:“娇气死了。你说说,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娇气?” 语罢,云采夜便欲起身。察觉到青年的动作,烛渊马上坐直身体问道:“师尊你要去哪吗?” “给你弄药浴。”云采夜将烛渊睡乱了的鬓发别到耳梢上,摸着他的后脑勺说道,“你今晚泡一会,明日就好了。” 烛渊眼睛一亮,一把摸上云采夜放在膝上的白手:“那师尊和我一起吗?” 云采夜哭笑不得,用得空的那只手刮刮小徒弟的鼻梁:“师父又没受伤,药浴当然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 “那我不疼了。”烛渊失落地垂下脑袋。 云采夜挑眉:“刚刚不是还说疼吗,现在又不疼了?”难道小徒弟想自己帮他洗澡吗?怎么越来越懒了,不能再这样惯着他了。 烛渊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发现刚刚还疼着的地方现在已经消肿了,按上去也不怎么疼。只有两颊还剩下一些还未消退的血红点,像是害羞时的两团红晕挂在上面。 ——看来已经没法再继续装可怜了。 烛渊的思绪飞转着,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扑进云采夜怀里,双臂箍着青年的脖颈,假装自己还是个孩子死命地撒娇:“烛渊不要一个人泡药浴!烛渊要师尊陪着睡觉!” 可烛渊现在只有外表是小孩子了,他现在的体重就和一个成年男子差不多——还是长得特别壮实那种。云采夜平时抱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沉已经抱不动了,现在被他这么一扑更是差点倒在床上。 无奈地拍拍小徒弟的脊背,云采夜掀开被子的一角,给烛渊除了外衣后将他塞了进去,问道:“真的不要去泡药浴?那你明天可不要哭鼻子偷懒不去习剑reads;前妻的日记。” 烛渊两手拽着被角,眨眨眼睛:“师尊亲我一下就不痛了。” 云采夜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满目柔情道:“好好好,师父亲一亲就不痛了。”语尽,云采夜就稍稍弯腰,在烛渊还散着药香的额上吻了吻,又给他掖好了锦被才出声道:“睡吧,师父在这里陪着你。” 烛渊皱起眉,在被窝里蠕动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握住云采夜的食指:“师尊不和我一起睡吗?” 云采夜回握住他的手,温声细语道:“师父不睡觉,我就坐在这边,烛渊一睁眼就能看到师父了。” 天雨降世,应当引起仙界所有人的警示,他为了照顾烛渊已经荒废好几仙日的修炼了。烛渊还小需要休息,可是他不需要,因此云采夜便打算在小徒弟睡觉的时候在床尾打坐,修炼养徒两不误。 “那我要抱着师尊睡觉。”烛渊闻言马上钻出被子,将云采夜特地为他准备的小软枕拖到云采夜腿边,再扯着被子盖到自己身上,最后搂过云采夜的一只胳膊后才肯闭上眼睛。 云采夜轻笑一声,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烛渊的脸颊,待小徒弟的呼吸变缓后才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此后几仙日里,两人日日如此。 天色乍明,晨光熹微时分,云采夜会先起来为烛渊穿衣,给他备好早食后送他去武道场;待天色向晚,薄暮冥冥的时候,他才会去武道场把烛渊接回水云阁,为他上药,再一同入夜。 这样的日子似乎和云采夜以前晨起练剑,夜坐冥想的时光没有什么区别,但却无端生出了一种岁月永安的感觉。 云采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独独对烛渊如此特殊,仿佛冥冥之中注定只有这样的一个人能够勾动他的所有温柔和心绪。除了他,其他人都不行。 ——一定是小徒弟长得太可爱了的缘故。 云采夜低下头,看着烛渊白皙的脸庞,在瞅见他长长密密的睫毛时忍不住用手拨了拨。心里暗暗想道:小徒弟的睫毛都快赶上自己的了,长得还那么可爱,怎么老是有人说他丑呢? 真是宝剑蒙尘,明珠暗投无人知啊。 想到烛渊几仙日来突飞猛进的剑术,云采夜心中更加欣慰了,心中要对小徒弟更好的想法也越发坚定。他抬手随意撩起小徒弟耳侧的几丝有些打卷的软发,寻思着要不要给他雕个木簪束发,但思忖片刻还是作罢。 烛渊现在还小,等他长大些再说吧。 . 烛渊学剑的天赋很好,更准确的来说,他无论学什么都很快。一开始他还会被青川打上几剑,但后来他脸上身上挂的彩越来越少,反倒是青川脸上的叉越来越深。 但即便如此,云采夜还是在十几仙日后,烛渊向他提出要去闯镇魔塔这事时吃了一惊。 “胡闹。”云采夜皱眉,轻声骂道,“镇魔塔困难重重,你斩仙诀尚未完全学尽,闯塔之事怎可如此操之过急?” “师尊我可以的!”烛渊闻言,立即从云采夜腿上爬起,箍着他的脖颈说道,“烛渊一定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云采夜抬眸,对上烛渊的眼瞳。烛渊也一眨不眨眼回望着云采夜,眼里满是坚定。 半晌,还是云采夜败下阵来,半是无奈半是打趣地说道:“一切随你reads;只做不爱,总裁太强悍。这镇魔塔里是不是有什么宝贝,你生怕别人在你之前抢了去,非要现在去将他拿回来?” 烛渊听到云采夜这说话的语气,便知道他是答应了,拱着脑袋钻进云采夜怀里,自言自语般地小声说道:“就是怕宝贝被人拿了去,所以才想快点把宝贝拿到手,这样才能安心……” 云采夜说到做到,第二日天刚刚破晓,他便抱着烛渊御剑离开了水云阁。不过这日,他们飞行的速度缓了些—— 剑上,青年正提着怀里黑衣小童的耳朵问道:“烛渊……你是不是又胖了?” 烛渊:“……” “为师觉得你比昨日重了一倍。” “……” “昨日又比前日重了一倍。” “……” 云采夜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夸大其词。 如果说烛渊几仙日前只有两三个成年男子那么重,那么他现在几乎就有几十个成年男子那么重。他刚刚抱烛渊的时候都差点手滑将他扔下渡生剑。 但无论云采夜说什么,烛渊都是沉默不语。他是变异的亚犹龙,和普通的亚犹龙不同,他成年后的身形至少比普通亚犹龙要大上十倍甚至更多,这几日他体重暴涨是因为他要成年了,来镇魔塔也是为了不让云采夜看到他成年时控制不住变回原形的样子。可这要他怎么解释?告诉云采夜你的小徒弟要长大啦,他很可能会长得和一座小山一样重,由一小坨的黑丑变成一大坨的巨丑? 烛渊觉得,他以后没事最好还是不要变回龙形,不然把师尊丑跑,他就要孤独一生了。 见小徒弟一直沉默,到了后面脸色甚至凝重起来,云采夜便停了话语不再多问,心里有些惴惴:自己是不是戳到小徒弟的痛处了啊?想来也是,如果有人见面就一直追问你怎么一天比一天胖,那么那人肯定是要被揍的。唉,自己说话怎么就这么不走心呢? 一路无言,云采夜加快速度将烛渊带到了镇魔塔塔脚。 闯塔铜铃挂在朱砂石门的正中央,闯塔之人必须摇响这串铜铃,昭告六界何人闯塔——从此扬名六界,或为众人所耻笑,均看闯塔的成就。烛渊如今仍是四五岁稚儿的模样,就是踮起脚来也够不到这串铜铃。云采夜上前一步,伸出素白的手指正欲替小徒弟摇响铜铃,烛渊却拉住了他袖子,抽出自己的小木剑挥出一道剑气,准确地击中古朴的铜铃。 顷刻间,伶仃清脆的铃声便如波轻轻荡了出去,同时,烛渊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在血红的朱砂石门前响起:“云剑门烛渊,前来闯塔。” 朱砂石门应铃而开,浮云枝提灯站在塔内,望着云采夜师徒两人瞠目问道:“你确定不是闯塔的人不是你而是你徒弟?” 云采夜点点头,笑着对烛渊细细叮嘱道:“等你闯到第八层剑冢的时候,记得从里面挑选一把趁手的剑。九层的话,能闯则闯,不要受伤了,不然师父会心疼……。” 浮云枝在一旁咋舌:“这才化形几天啊?都还没长开呢就要来闯塔了,还一闯就闯八层,啧啧啧……” 烛渊没有理会浮云枝说的话,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了云采夜一眼,随后小跑回他面前,揪住青年的衣摆仰着脑袋一脸认真地说道:“师尊你一定要等我,烛渊一定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云采夜半跪下身体,与烛渊平视,抬手轻抚他的脸颊道:“师父相信你。” 云采夜知道自己的小徒弟有多优秀,虽然上天没有给他一副好样貌,但他天资聪慧不输于任何一个人reads;只欢不爱,总裁诱宠小情人。 镇魔塔如今没有了叶离筝,就根本挡不住烛渊闯至第八层的步伐。只要小徒弟闯过剑冢,从其中取得适合自己的灵剑,那么他在仙界也就算站稳了脚跟。 第九层关押着堕天的前任天帝缚君,四万年前浮云枝出塔才制住了他。自从缚君入塔后,几万年间再无一人能够通过这镇魔塔。自己当初闯塔时也是百招败于缚君手下,烛渊就算在第八层退出镇魔塔,仙界也再无人非议他——毕竟即使没有了叶离筝,镇魔塔也不是那么好闯的。 “快进去吧。”云采夜给小徒弟理了理衣领,轻声道,“师父就在外面等你。” 得到了云采夜的保证,烛渊这才放下心来一步三回头地跟在浮云枝身后进塔。浮云枝看这两人师徒情深的模样,忍不住插嘴道:“你那么舍不得你师父,就让他进来陪你啊。不帮忙的话,站在一旁观战也是可以的。” 烛渊摇摇头,坚声拒绝了:“我要一个人。师尊在塔外陪我也是一样的。” 浮云枝闻言呵呵一笑,像是开玩笑地说道:“嗬,还在塔外陪你呢。云采夜事那么多,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塔外?再说了,你闯塔也不知要花多少时日,保不齐你才爬到两三层的时候,他就走了。” 烛渊闻言,登时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望着浮云枝,声音森冷地说道:“师尊不会骗我的!” 浮云枝猛地对上烛渊狠戾的眼神,不由愣了一下,待他回过神来,烛渊已经走进何去何从门了。 镇魔塔内有两条路,一条是守塔人巡塔时所走的“锁千秋”,另一条便是闯塔人要走的“何去何从”。两条路一北一南盘塔而上,均可到达塔顶,但唯有“何去何从”能到逸格秘境,也唯有这条路,能够走出镇魔塔。 “何去何从”与浮云枝上次带他们走的“锁千秋”完全不同。 这条路阴气缭绕,黑风盘旋,不见丁点光亮,只有无尽的黑暗。但这对烛渊来说却算不上什么困难——毕竟主星的深海可比这里暗多了,更别提那越往深处走便越强大的水压。 更何况……只有在这里,云采夜才看不到他残暴狠戾的模样。 烛渊抬眸,漆黑如渊的瞳孔猝然收细,在二层塔内环视一圈。原本因他到来就躲避到一旁的鬼影妖魇们便在墙边缩得更紧了,纷纷垂下头颅,不敢注视那双如血的眸子。 “嚓——”清脆的撕裂声在黑暗中响起,且越来越急,越来越密。 烛渊闻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那里被撑开了一条血缝,正汩汩地往外渗着血,而他的手背上也迅速裂开好几道血口,不一会就袖口浸湿。察觉到体内翻涌的能量,烛渊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云采夜为他穿上的玄色仙衣尽数脱下,叠好与小木剑放在脚边后静静站好,任由下一瞬从心口处燃起的蓝焰将他尽数吞没。 被蓝焰焚烧的滋味并不好受,但烛渊没有却发出一声痛呼,暗红的眼瞳寂然无波,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发生丝毫变化。整个二层塔内,一时只能听到火焰燃烧时“噼啪”和骨骼抽长生长的扭曲声。一只不长眼的小鬼走到他身旁,伸手想要勾走被他放在地上的仙衣和木剑,但那小鬼的手还没碰到衣角,就被烛渊钳住脖颈,蓝色的火焰紧随着也蔓延至他身上。 小鬼凄厉地嘶叫着,挣扎去扳烛渊的胳膊,却只能摸到更炽热的蓝焰,顷刻间双手就被焚尽,化为点点蓝焰落地,最后消失。 像是看够了这出戏,烛渊甩手将这小鬼扔了出去,冷声道:“管不住的手,要了也没用。” 小鬼在地上哀叫了一会,便连滚带爬的离开了,烛渊蹲下身体,静静地看着云采夜送他的小木剑,等待身上的蓝焰渐渐弱去。 第28章 失踪了 云采夜目送烛渊进塔后,便在塔外伴灯负手而立,闭目冥想。 他虽不知小徒弟需要耗费多少仙日闯塔,但在此处也可以练剑冥想,与他在云剑门的生活并无一二。但不知为何,他今日竟迟迟不能定神入冥,心间也总有一股不安之感缭绕不去——且越来越浓。 “采夜上仙不进来坐坐?” 浮云枝的声音忽然传来,云采夜闻声睁目,朝塔窗那看了一眼,只见一团黝黑浓郁的墨汁徘徊在那儿,飘来又荡去,身侧宣纸纷飞——浮云枝又变回原形了。 云采夜摇摇婉拒道:“多谢云枝上仙好意,采夜……” 浮云枝原形是团墨汁儿,无骨无形,无肉无肢,叫他一天到晚保持个人形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所以一得空,他便在藏书阁内变回原形随意写写画画。 藏书阁内有几扇雕花镂空的石窗,浮云枝不喜欢出塔,他平日里就通过这几扇石窗看看日出日落。不过今日他倒是多了一处风景——仙界第一美人云采夜。浮云枝心里是真好奇,云采夜的父母究竟是何许人物?竟能生出他这样的人来。 这般想着,他就想让云采夜进塔来坐坐聊会天,于是出言相邀,但云采夜话只说了一半,便没了下文。 浮云枝不由抬头朝石窗外望去,这一看,惊得他立即化为人形,趴到窗棂前再三确认。 ——云采夜不见了! 云采夜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失踪,他不见了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自己走了。 “哎唷我的天呐……”浮云枝一拍脑门,脚下生风立即朝朱砂石门跑去,云采夜自己走了也就算了,他那小徒弟还在自己这呢!回想起自己刚刚嘴贱,和烛渊开玩笑时说的话,浮云枝就想打自己两拳——云采夜那徒弟一看就不是什么纯良的货色,他和缚君,根本就是一路人! ——同样的善于伪装,在亲近在乎的人面前端着一副无辜的嘴脸,内底却阴狠毒辣,暴戾至极,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这师徒两人那么腻歪,要是烛渊发现云采夜在他还没出塔时就离开了,还不得把自己这拆了? “你不能出塔!爹爹——!”落夕叶双手张开,挡在朱砂石门前,望见浮云枝出来便大声喊道。 果不其然,浮云枝刚刚跑出藏书阁,便见一名身穿玄衣的高大男子,一把拽开死守在石门处的落夕叶,握住朱砂石门的青铜门环正欲出塔。 “你真要出塔?!”浮云枝连忙冲上前,大声对烛渊喊道,“云采夜已经走了,你就算现在出塔也不一定追得上他!” 烛渊落在石门门环处的手闻言登时握紧,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也早已捏成拳头,青筋暴.露,但他没有继续拉开石门。 浮云枝走到落夕叶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搂入怀里,叹了口气劝道:“你师父言出必行,他现在忽然离开,说不定是真遇上了什么大事reads;巫妖酒馆。你与其现在出去,倒不如早些闯完这镇魔塔。” 浮云枝话音刚落,便见一直背对着他的烛渊缓缓转身——他嘴角渗着些血,一双暗红浓郁的血眸里满是不敢置信,细长的兽瞳看上去十分骇人,咬牙切齿道:“他骗我……” “你师父肯定是有急事,他那么疼你,绝不会无缘无故就走——”浮云枝抱着落夕叶继续劝道。 但烛渊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如鬼影般瞬间消失在原地。浮云枝走到朱砂石门前,发现自己原本好好的一对麒麟兽头青铜门环,已经被烛渊扯断捻为齑粉洒落在地了。 “好凶……”浮云枝皱着一老脸,“唉,又要花钱买新的了。嗯?不对啊。他怎么忽然蹿那么高了?” . 云采夜猛地推开魂灯室的木门,青莺青鸢立时就围了过来,惊惶不安地喊道:“师尊,三师兄的玉牌已经裂了!魂灯也快熄了!” 闻言,云采夜立即朝青浪的魂灯望去,只见那盏小小的青玉色莲灯明明灭灭,像是即将熄灭的火苗,不知还能撑到几时。见此情景,云采夜快步上前,划开自己的手指往莲灯里滴入一滴泛着金光的血液。 血滴落入莲灯之后,便迅速融入灯油,那颤巍欲熄的小火苗也随之稳了下来,虽然不甚旺盛,却也不再如刚才那般孱弱,而云采夜的脸色,随着金血离体顿时灰白了一截。 青鸢蹙着眉想要上前扶住青年,却被云采夜抬手制止了。他闭目调息一会,抬眸望向坐在木桌旁转着八卦罗盘推算的青崖问道:“算出你三师兄到哪去了吗?” 青崖皱眉,抬起头来看了云采夜一眼,又低头望望罗盘犹豫着开口:“三师兄在……无仙洲。” “胡闹!”云采夜大喝一声,胸口不断起伏着。 在场三人听到云采夜极为生气的骂声,都忍不住缩着脖子抖了一下——三师兄这次是真的过分了!竟然什么都不说,就背着师尊直接跑到那么危险的无仙洲去。 若不是师尊及时逼出自己的精血护住他的魂灯,恐怕三师兄真的就要陨落在无仙洲了。 云采夜确实很生气,他方才感觉到自己与青浪的师徒契之间的联系变得极弱,像是马上要断去一般,所以才急忙从镇魔塔赶回来,护住青浪的魂灯。 无仙洲位于人间界北端,隔着无妄海与其余八洲遥遥相望,是六界极凶之地之一。 无论你是妖是灵,是仙是魔,到了无仙洲,都会缚住灵力变成凡人一般的存在。在那里,神仙和妖魔除了不会苍老以外,他们会像普通人一样生病受伤。一旦陨落,便只能在无仙洲转世成人,从此再无成仙入魔的机会。对于享受惯了无尽生命,脱离生老病死的仙魔来说,重入轮回,永生永世困居一隅便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刑罚。 青浪虽然顽皮,却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跑到无仙洲去,还让自己落到这样危险的地步。云采夜生气的是他竟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生命,瞒着所有人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但气归气,云采夜心中更多的还是担忧,沉思片刻后,他拍拍青崖的胳膊说道:“去把你二师兄叫来,让他与我一同去救你三师兄。” 青崖闻言赫然抬头,望向云采夜出声道:“师尊——” 云采夜皱眉,冷声打断了青崖的话:“去!” 青崖只得低下头,深吸几口气后应道:“是……”随后他便走出了魂灯室,前往暗香阁找青释去了reads;(穿越)吸血鬼的女尊世界。 云采夜在青崖离开后也起身离开,青鸢青莺跟在他身后,满面忧色,欲言又止。云采夜朝她们看了一眼,垂眸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师尊真的非去无仙洲不可吗?!”青莺闻言立刻红了眼眶,顾不得规矩上前拽住云采夜的袖子,带着哭音问道。 云采夜叹了口气:“我不去的话,谁去救你三师兄?” 青莺含泪惶惶道:“可、可以把这事告诉天帝啊……” “青莺青鸢。”云采夜闻言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两个徒弟认真道,“青浪在无仙洲这事,除非我魂灯熄灭,否则不许让除青崖,青川外的任何一个人知晓。” “师尊……”青鸢摇摇头,咬住下唇,哽咽着说不出话。 云采夜皱眉,语气严厉了几分:“你们若是不听我的话,让别人知晓了这事,就不再是我云采夜的弟子!听到没有?!” “是!”青莺青鸢眼眶通红,站直了身体坚声答道。 云采夜看两人如此难过,心中也不好受。可今日在无仙洲的如果是他其他弟子,他大可放心让所有人知道这事,但唯独青浪不行。他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旁人不知,他还不知吗? 一旦青浪出事,魂灯欲熄这事被天帝知道,他一定会冲到无仙洲去救人。但如今的局势,天帝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仙界。 而将他逼出仙界的唯一破口,便是青浪。 天雨降世,破云峰上忽现的魔物,还有百汀洲骨墨的出现……让云采夜很难不把这几件事和青浪无故遇险这事联系到一起——它们出现的都太巧合了!若是天帝下界,他也离开云剑门的话,仙界的防守便会处于一个极其薄弱时段。在这个时段里,魔界如果起军进攻,仙界十有*会被攻破! 因此,他如果非要去救青浪,便只能一个人去。 云采夜望着朝他迅速奔来的青崖青释,轻声道:“旁人问起我去哪了,就说我在镇魔塔陪你们小师弟。若他回来时我还未归,就和他说……”云采夜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算了,什么也不用说。” ——我会回来,亲口告诉他的。 . 无妄海上弥漫着浓浓的灰雾,似有鬼影游魂在其中穿行,飘飘荡荡吹起阵阵阴风,与天边的黑云一起纠结涌动,将凄厉的鸟鸣和海兽的嘶吼声一同传入耳中。 ——这里便是通往无仙洲的唯一道路。 无妄海上无法使用仙力,要穿过这片海域到达无仙洲,只能乘舟渡海。 云采夜右手持剑负于身后,站在长雪洲穷天崖边上望着眼前诡异可怖的无妄海缓缓吐出一口白雾。轻柔的踏雪声在他身后响起,青释走到在白衣紫衫青年的身后,垂首恭敬道:“师尊。” 云采夜闻声回神,默念灵诀,在两人身上套起淡蓝色的灵气罩随后,低声道:“走吧。” “是。”青释点头,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偈,而后脚尖发力忽然向前冲去,从穷天涯上一跃而下。 云采夜紧随其后,但两人并没有落入海中—— 一只巨大的白鸢驮着云采夜御风而起,振翅疾飞,强烈的翅风几乎吹散了江面上的晦魄鬼影。鸢鸟雪白的尾翎缓缓浮动,从空中洒下如月华般的银辉,照在无妄海冰冷的水面上,几片清柔的白羽随影飘然落下,浸入水中后渐渐消散,将无妄海暗色的寒水尽数染成了银色的波reads;公主万万岁。 任你黄泉碧落音绝处,无白鸾不可至之地! 即便是只入不出的无仙洲,也阻挡不了白鸢若雾如月的身影。九洲四海仙魔两界,唯有白鸾可以来去自如,乘船渡海固然可行,但青浪恐怕等不了那么久,然而只要有青释在,就算他们灵力尽失也能从无仙洲平安返回仙界,这便是云采夜此行带上青释的缘故。 白鸾振翅徐徐越过无妄海,离无仙洲陆地越近,青释就越飞越低,到了后来几乎更是擦着海面疾飞,身形也开始幻化成雾,将云采夜包裹在其中。 两人在无仙洲一座小山上的一处卉木葳蕤的树林里落脚,青释落地后便变回了人形,他弯腰从地上抱起一只白兔,摸着兔子身上软软滑滑的皮毛感叹道:“师尊,这里的兔子真肥啊,为什么我养不出这么肥的一丈青呢?” 云采夜看了眼青释怀里的肥兔子,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景色——离他两人不远处的树杈间正有几只山雀肆意地跳来跳去,清脆啼亮的鸣声不绝耳,而树下的灌丛间却开着各色不合时季的野花。见此,云采夜蹲下身体,从地上捏了一块带着湿气的土壤在指尖揉搓着。 青释看到他的动作有些疑惑,走到青年身边问道:“师尊,这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这里被人布下了阴阳双极阵。”云采夜擦擦手,起身望着青释怀里的白兔子说道,“如果你的一丈雪只能活一日,也能长得这样肥。” 青释瞠目,手一松,怀里的白兔顿时跳了出去,蹬着短短的后肢一蹦一跳消失在绿草丛里。风中适时传来袭人的花香,枝叶随风微动,摇出细碎婆娑声,落下斑驳光影,如此美景,却将青释震得说不出话。 因为这样如画如锦的旖旎风光,仅能存在一日。 阴阳双极阵,阳阵为生,催生万物;阴阵为亡,殒殁灭命。他们此刻踩的这块土地,是阳阵的一部分,所以此处枝繁叶茂,春意盎然。但天黑之后,这一切景色都将消失,此刻每枝正艳的红花都将凋零,每个鲜活的生命都将消失。而与此同此,阴阵原本死气沉沉的土地将会生出新芽,重新生机勃勃。 循环往复,半年之后,被阴阳双极阵笼罩在内的每寸土地将会彻底死去,永无半点生机。 而这样阴狠毒辣至极的阵法,用途只有一个——破解上古仙阵缚乾阵! “阿弥陀佛……”青释双手合十,轻念一声佛偈,“师尊的意思是,有人在破缚乾阵?” 云采夜皱眉道:“我不确定……先找到你三师弟吧。”说着,云采夜就从随身携带的玉色锦囊中掏出两套敛影衣,递给青释一套,说道:“此处无法使用仙力,你我还是穿上敛影衣为好。” “是。”青释接过敛影衣披到身上,然后从袖间掏出一个白翎指针,放在掌心答道:“我需要师尊的一滴精血来追寻三师弟的踪迹。” 云采夜闻言也不多语,右手食指微动,在渡生剑剑身擦出一道血口,逼出一滴精血滴入青释掌心的白翎指针里。仙人精血何其珍贵,云采夜成仙万年,迄今也不过十滴精血。他方才通过魂灯替青浪承伤,已失去一滴,如今为寻到青浪的具体位置再失精血,脸色已有些苍白。 云采夜将敛影衣的兜帽戴上,掩去自己的面孔,望着白翎指针染血后转动后所指的方向轻声道:“走吧,天黑之前,我们要先走到阴阳道上去。” 阴阳双极阵中间有一处地方名为“阴阳道”,此地不受阵法影响,是沟通阵中所谓“阴阳”两界的道路,也是布阵人的藏身之处。青浪与他的师徒契未断,就证明他还活着。 他既未死,就一定被困在阴阳道的某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