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桑gl》 第2章 帝子殇 大延顺和四十八年。 这一日,正是正月十五元阳佳节。 数百年前,子桑氏统一天下登上帝位,正是这元阳节时;这几百年来,元阳节便如同建国之日,热闹非凡。而同样的这一天,年过花甲的顺和帝子桑怀,下令举国欢庆,共贺佳节,还取消了宵禁。百姓们载歌载舞,皇宫之内百官兴致高涨,一派繁荣昌盛。 的确,如今的大延王朝,是一个繁荣有势的国家。顺和帝次座的当朝太子子桑统,望着下座欢庆的百官,心情复杂。 从先帝开始,大延便重用柏家。现今,同样年逾花甲的柏元兴身为左相,其长子柏道成身居尚书台一职,次子为户部尚书。谈及柏家,无人不说那是三代忠良,祖上有光。但是…太子紧咬牙关,柏家已是百年权臣,这十几年来,兵权重任早已在柏家之手,文武百官也有多人是柏家门生,只怕一句,足以覆朝。 太子却是空有计谋,门下人才也未成气候,无力拔了这皇朝隐患reads;重生之贱妇当道! 只因一字:权! 念我子桑氏为帝数百年,现今却要毁在我辈之手!太子一阵神伤之后却又是坚决目光:但是他日,定然反了他柏家! 上座的顺和帝仍在席上言笑,见太子一人在座上发呆,便笑着唤道:“皇儿,何以出神?怎么不见筝儿?”韶筝,为当朝太子妃。 “回父皇。筝儿毕竟临盆将至,还是呆在寝宫比较好。”太子朝着顺和帝一笑,将先前的情绪暂时压下。 “也对。”顺和帝捻了捻胡子。论起这太子妃肚中血脉,倒是他子桑家现今的皇嫡孙。虽然长子子桑扬早已有了一子一女,但又因长子是为庶出,两名儿女又是平平无奇,故而顺和帝平日也不多在意。 倒是这一个未出世的孙儿,定是非凡的人物吧。 元阳盛宴此时已是到了热闹时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墨绿锦袍的男子,头戴金冠手捧着锦盒走进宴席来。 “儿臣参见父皇!” “皇儿免礼。” 文武百官皆是停下了手中的敬酒嬉闹,带着一种敬意的目光看向殿中的这一个墨绿锦袍的男子——或者说,是看向他手里捧着的锦盒。 这个男子,正是顺和帝的长子,太子的皇兄、明王子桑扬。 明王对于自己的身世一直是耿耿于怀。事实上,自己乃是子桑家的长子,那储君之位本应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岂料,因为自己的生母只是侧妃、而后来而生的弟弟凭着生母是皇后所以为嫡出,转而立为太子。 说好听些自己是个皇亲国戚,是个世袭的王爷。只是这样的虚衔实在是无用,谁人不知朝中多人不把他明王放在眼里呢?皇帝的儿子又如何、只要不是嫡出的孩子,那些庶出的终究是等着罢黜的废物而已! “皇儿,可平安归来?” 明王脸色就是一沉,就知道这句话并不是问自己,而是问自己手中带回来的东西。“回父皇,儿臣不负所望,将元阳圣酒从故城护送了来!” 说着,便半跪下地,双手高高捧着锦盒。 说起这元阳圣酒,乃是子桑氏建国开战之时大军出征喝的酒酿,冲着欢庆建国的名头,大延开国皇帝便为此酒取名为元阳圣酒,并且派人世代负责圣酒的酿造,长埋在子桑氏发迹起兵的江南一座城池、承运城里。 每年元阳佳节,大延皇帝都会派出皇子前往承运城取圣酒,带回大延皇宫来让皇族子弟以及文武百官品尝。故而,大延子弟对于元阳圣酒就如同见了天子一般敬畏。 顺和帝一扬手,下列的公公便会了意。 三名公公缓缓走到明王跟前,先是向着明王手中的锦盒行了礼;行礼之后,一人将那锦盒轻轻打开,一人则是套着布帛将锦盒里装满元阳圣酒的青花白玉壶拿了出来。第三人连忙递上早早准备的托盘,接过酒壶,往皇帝那走去。 按着礼数,公公拿起酒壶往皇帝和太子的酒杯中倒满了酒、复又有一个公公上来,接过一杯酒端给明王。 元阳圣酒先由皇族人品尝,品尝过后,方按着官阶分予文武百官。 “大延王朝繁荣鼎盛,全赖父皇治理有方!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以及明王二人端起酒杯向顺和帝敬去,方一饮而尽。 明王则在喝下去之前,手指带着些粉末在酒杯抹了一记reads;无尽神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一众拜倒,顺和帝心情大好,也是端过那圣酒饮落喉中。 太子跪在地上,双手却是攥成了拳头,似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消一会儿,那眼里已经漫起了泪水,一眨眼,眼泪便滴落在地。 明王仍旧跪着,如同和文武百官一样静静等待。 那顺和帝喝过圣酒之后,本想喊一声众卿平身、不料却觉得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封住一般异常难受,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望着下列百官竟不住颤抖、全身痉挛! 一旁的太子,同样是这样症状。 “啊——”闻得一声痛苦的叫喊,文武百官惊恐地抬起头来:只见皇上和太子都瘫坐在地上,口吐白沫,七孔流血,甚是瘆人。 一时间,明王便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明王望着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只是缓缓站起,朝他二人走近。“怎么会呢…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我也喝了圣酒啊……”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皆惊:有人毒害皇上和太子! “到底是谁、这样地狠心……”明王仍旧是一脸空洞的样子,却在背对着朝下百官的时候向着他二人勾唇笑了。“父皇、皇弟、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我明明记得…”明王凑近皇帝:“我明明下的不是这样的药…” 顺和帝一听,如受五雷轰顶。 可笑啊,想不到养在膝下几十年的孩儿,今日竟将自己谋害!“逆子……”顺和帝很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为什么……” “父皇,我身为长子却对我视而不见,我才要问:为什么。”明王脸色淡漠,朝着皇帝退开了两步,大喊哭嚎着:“父皇,你不要离儿臣而去啊!父皇!”又是一个近身,明王上前紧紧地扼住顺和帝的穴位,导致血液不通。 “逆……子……”顺和帝脸色通红,甚至发黑。最后,只是狠狠地瞪着自己这一个儿子,无力地失去了力气,垂下来的手紧紧地落在了身上的五爪金龙的锦袍上。 明王转眼望向旁边那人,默默走近。 “皇弟……”明王轻声唤着,眼里却有着积累多年的杀意。 太子已是痛苦不堪,看着近在身侧、因为即将能登上帝位的兄长,苦笑。 “你笑什么……”明王冷冷看着。 太子伸出手来,扯住他那锦袍的一个衣角,轻道:“皇兄,你好生糊涂啊……怎可、怎可为他人作嫁衣……” 明王的瞳孔骤地一缩,听得这一句话惊了惊。 “什么…”明王想去问太子这句话的意思时,太子已经是毒发身亡、瘫死在他这个皇兄的身上了。明王不喜欢那种问不到答案的感觉,于是很是痛心地仰天哭喊: “皇弟——” 朝下文武百官都吓得不轻,陆陆续续地跪倒在地上。元阳佳节,国日的时候皇帝和储君却被一同杀害,这样的事情是那样地严重!虽然有人怀疑是明王所为,但是明王也是喝了圣酒的人,怎么没事? 一时间,哭嚎声议论声不断。 就在此时,人人皆听到了一阵轻兵铠甲的金属碰撞声、以及大规模人数行走的脚步声在向这一边缓缓靠近reads;无良小教主。明王如同早已知晓一般,只是紧紧看着宫门的方向。 文武百官连连退开,让出一条道来。 来者是皇宫的御林军,带头者则是柏家长子、如今的尚书台柏道成。柏道成同样也是穿着一身铠甲戴头盔,来到殿中停下、只见座上的皇帝和太子已经毒发而死,明王则是坐在其中看向自己、甚至有喜悦的意思。 柏道成看着他,却是冷漠。 明王心中一震。 “明王殿下!”柏道成高声喊着:“你下毒毒害皇上和太子,该当何罪!” 百官里又是顺着这一句话而炸开了锅。原本猜疑明王手段的人则是更加地确认这个想法,加上一些柏家门生的臣子添油加醋,一时之间大臣们如同墙头草,大风一吹便换了个方向倒下。 “我……”明王也是没有意料到有这一出,只是看着柏道成,疑惑万分。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太子的话来。 皇兄,你好生糊涂,怎可为他人作嫁衣。 原来…原来指的就是这个当日许诺说一同起事、立自己为皇帝的柏家人不可靠么。兄弟间的默契在这时却冒了出来,和太子一样,想到了当今形势。 子桑无权,柏家称道! 明王狠狠地咬牙,杀红的眼睛望着这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柏道成,你血口喷人!当日明明是你说一同——” “明王殿下!”柏道成身边一个亲信、颜天明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在座的文武百官都有看到,是你捧酒给皇上和太子,而皇上和太子、也确确实实死在了你的怀里!” 在恐慌的情况下给予煽动,是很有效果的。 明王看着四面八方都投来了质疑的目光,连连退了几步。 小人、柏道成你这个无耻小人! “就算是这样……”明王突然觉得心口很痛,很痛:“就算是这样…我子桑家还有我那一对儿女…”今日自己恐怕是逃不出去了,但是子桑家的皇权自然会因此落在自己的孩儿身上、就算是沦为柏家的傀儡,起码这天下还是子桑的! “明王,王府上下谁人不知,你癫狂发作、杀害了世子郡主以及王妃。” 柏道成冷冷地回话着,毫无怜悯他的意思。 “你——”明王觉得大脑已经是一片地空白。都是成帝之路是用无数的尸体和鲜血堆积出来的辉煌大道、果真是这样吗?“言儿…恬儿…”明王喃喃地念着自己那对儿女的名字,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 一夜之间家中各人皆死在自己手中、这样的情况换了谁都会受不了吧。 “明王的癫狂又要发作了!众将士,围住他!”颜天明看准了时机,连忙下命令叫御林军们围剿逆贼。百官们都缩在了一边,如今情势,谁敢出来插手? 柏家门臣也是鼓动着众臣退开,莫惹了麻烦事上身。 “呵、”明王已是心灰意冷,趁人不注意便抽出了一旁御林军手中的长刀来。“柏道成,今日我死在你的手里,我认命、” 柏道成不作回答。 “但是这天下,只会是我子桑皇族!” 明王狠下心,双手举起长刀便是往脖子上一抹、自刎而死reads;弃女天下。 对不起,父皇!是儿臣糊涂,是儿臣的心被猪油给蒙了!才会相信了这一个卑鄙小人。今日灭朝,都怪儿臣、希望黄泉路上,父皇狠狠地责怪儿臣吧!但是儿臣坚信,他柏家的帝业不会多久,这天下、终究还是会落在我族之手! 明王死不瞑目,尸体倒在顺和帝和太子的中间。 这一瞬间,全场的人都静止了。 子桑皇族,就这样灭绝了!一些老臣突遭变故,眼里那是满满的不敢相信。几百年的大延子桑氏,就这样消失在天地之中了吗? “不好了!不好了!东宫殿房走水了!——” 一声高喊传来,众臣又是疾首一痛。对了,子桑家本还有太子妃腹中的那点血脉的。可是如今、想必这血脉尚未出世就已经死在腹中。 “筝儿…我的筝儿……”右相韶知远,乃是太子妃的亲生父亲。闻得噩耗,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一夜之间!皇族被灭,如此可是大凶之兆!韶知远看着前头默立的柏道成,知道现在的一切已是无可挽回、他柏家,今日便要称帝! 柏道成倒是心存疑惑。 东宫,怎么就突然走水了。也罢、他子桑氏今日也死绝了。 柏道成的亲信颜天明,见现下众臣恐慌不知所措,便按着计划站了出来,喊道:“众位大臣!今日明王谋反,害死了圣上和殿下,实在是罪大恶极。可是如今,子桑家已经血脉皆断,后继无人——我颜天明愿奉柏家称帝,奉柏道成大人为当今圣上!” 那些柏家门臣自然是喜悦,跟随着一同拜倒在地;其他大臣兼多数人已经认同,心里也拿不出其他办法来,便只好跟从。 柏道成连忙摆手:“不可!” 一门臣高喊:“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望柏大人接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齐声跪拜,声音盖过了外界的一切鞭炮烟火。 对啊,外面的百姓们还在欢庆元阳佳节、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这天下已经换了一个皇帝来坐江山,这王朝已经换了一个姓氏来统治他们! 但是这些他们不会管。 不管这天下是谁来统治,对于百姓而言,只不过是让他们吃得饱穿得好的就是一个人人爱戴的好皇帝。所以今日的这一场变故,除了偶尔有人叹息一下子桑氏的遭遇,根本就不会有人追究事情的经过。 元阳节后,柏道成公布了顺和帝驾崩以及众皇子遇害的事情。追谧顺和帝子桑怀为英德顺和仁孝宗皇帝;追谧太子子桑统为德信皇帝。 同月,柏道成顺应百官登上帝位,改国号为‘宁’,改元‘安统’。 同月,前大延左相柏元兴在柏道成登基当日急病而亡。 同月,大宁安统帝柏道成册封亲信颜天明为宁国公,册封其胞弟柏道文为岳王,并任用了更多门下之人安插在朝廷的各个职位之上。 各地藩王除了柏家门生以外的几个闻得朝廷更替的变故,心中也是疑虑非常;但是见江南镇守承运城的海固王还未有动静,便也不作声色。 这样一来,柏家便坐稳了这天下帝位。 数百年的子桑,就这样不动干戈地易了主人。 第3章 春狩行 大宁王朝,安统十六年一月。 皇城以北的安泰镇连家村。 现正是冬季,村外那条河的河面早早就结了冰。两旁树木只剩下枯枝,伴着这冷冽的北风,显得尤其苍凉。这时,倒有一个少年只穿着三两件单薄的袍子,头上绑着玄色的发带,蹲坐在冰冻的河面上舞弄着、他的身侧已经破开了一个洞,一手正往冰下的河水探去。 冰河的不远处,又有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走来,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篓,里头还装着几棵植物幼苗。青年本是心情愉悦,反倒看到河面的景象时,不由半怒:“聿儿!” 少年闻声,回过头去对着他灿烂一笑:“哥!” 青年重重地喷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地向着他跑过去,上下地打量了一下弟弟便是开口作出教训:“怎么只穿了那么几件?若是染了风寒又怎么是好!你这家伙之前生了一场病,爹娘可是担心得很!” 少年也只是努努嘴,反驳着:“穿那么多勾鱼不方便、何况我向来不知严寒的。” “聿儿!”青年看着他,也是拿他没办法。 这二人,是连家村的一户人家两个孩子,年长的唤连信,年幼的唤连聿。 “哎呀,哥。话说,我今天勾了几条大青鱼呢,这次回去可得让爹高兴了!”连聿笑得咧开了嘴,冬日的寒风刮得他的脸红红的。最近出来勾鱼都没有什么收获,这下可好了,能好好地吃一顿了。 连信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笑了:“咱们顺便去打几角酒回去。” “好!”连聿当即便收拾家伙,拎上鱼篓和连信走上回村子的路。 “哥,你弄了两棵什么东西回来呀?” “木樨苗。”即桂花。 “那以后家里就可以泡茶泡酒弄桂花糕了呢!” “是啊。” 兄弟两个有说有笑地,一刻钟之后便回到了村里。 连家村规模不大,在安泰镇以外十里的地方,大约有四五十户的连姓人家居住。平日若是到镇上去路途会比较远,多数人会选择从中间的平蛟山走山路过去。平蛟山的野兽也是居多的,但是偏偏连家人生性勇猛,不惧畏那些。 这两兄弟的父辈也是和众多普通人一样,父亲是村里的一名猎户,二叔则是村里的一个卖酒汉子,在这村子里过着平静的生活。 二人一路和来往的村民打着招呼,一路往自家二叔的酒摊子赶去。还没走近呢,酒摊子里便走出一个汉子来,冲着那二人朗声大笑: “哈哈,好肥美的青鱼!收获不小啊!” 连聿听了也是骄傲起来,咧牙笑了:“二叔!今晚一同上家里吃饭啊,你也说了这么肥美的青鱼,回去叫阿娘煎了炖了,今晚肯定是顿好菜咧!” 两兄弟的二叔,本命为连沿,平人都喊连二。而兄弟两个的父亲,则唤连复。 连二笑着应下了,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你个小子,倒是引得我流口水了reads;他的心尖宠!来,我先给你二人装些酒回去,我收拾了东西就上去,啊。” “好。”连聿接过连二装的一坛子酒,“多谢二叔!” “去吧!” 兄弟二人又赶着脚回了家,刚到院子里便忙着把鱼放进水缸,捡柴起灶,烧炉温酒。因是自小习惯了干这些活的,所以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便烧了火做了饭,这些全然不在话下的。连聿忙活完了事情,想起哥哥带回来的木樨苗,便兴冲冲去种了。 连复从屋里出来,见那两个孩子把东西收拾得妥妥当当,也是笑了。“孩子他娘,今儿个聿儿勾了几条大家伙啊,快出来炮制炮制。” “来了。”一个妇人应声走了出来,看到水缸里游来游去的几条大青鱼,很是高兴。“聿儿,真是能干呢。” “嘻嘻。阿娘的孩子,肯定能干!”连聿只是回头笑了笑,继续拿着铲子挖坑种树。 妇人听了,掩不住嘴地笑了:“你这孩子!” “聿儿!”连信唤着。 “哎。” “种完了之后便到屋里摆碗筷吧。” “知道了!” 等到连二走进家门来时,家里已经摆好了酒菜,真是鱼香扑鼻,酒气萦绕!连信笑着接过连二带来的东西,只道:“二叔!快坐吧。” 连二点点头,坐在桌前。 连信便端过炉子上的热酒,往父亲和二叔的杯里面倒。 “今年这冬天,倒不算是很冷啊。”连复接过酒杯,向着连二笑了。望回连信正站在二人身边收拾东西,便开了口:“信儿,你去同聿儿帮帮你阿娘。” “好。”连信应了一声,便出了外面。 连二看着那孩子离开,直到屋里都静了下来,方拿起酒壶给兄长倒酒。 “大哥,今年怎么样啊。” 连复漫不经心地夹起面前的鱼肉,轻道:“说是差不多了吧。” ------------------------- 大宁皇城。 自从十六年前更朝之变后,除了国号、皇帝换了之外,其他各样几乎没有变化。皇城还是旧时的皇城,政策还是那样的政策。只不过当年左相、也就是当今皇帝柏道成的父亲,在自己儿子登基的那天急病死了,右相韶知远则是引退在家颐养天年。 百姓还是那样的百姓,朝堂还是那样的朝堂。 今日的早朝,文武百官身穿一红一蓝的官服列于左右,却是被这冬天天气冷得打颤。九阶金梯及五阶白玉梯之上,那金龙环绕的龙椅正端坐着大宁的天子柏道成。柏道成身穿明黄的九龙长衫,外着黑貂滚边的金龙冬袍,头戴平天冠,脚蹬龙凤靴,虽然已经是半百之年,却仍旧精神不减。 “众卿还有何事要奏啊?”柏帝环视堂上众人。 “皇上,”当年起事的亲信颜天明,身着深蓝麒麟补的官服出列,奏道:“现今寒冬已过,大地回春。按例,今年该例行春狩了。”春狩按着前朝大延的习惯,是四年一次。现在大宁十六年,便正好是第四次reads;警花的德鲁伊保镖。 柏帝点点头,望向百官:“众卿认为宁国公之见、如何?” “臣等认为如是。” 柏帝站起身来,朗声道:“那么,就定于初八吉日,众皇子以及长公主、国师以及朝中二品武将随朕春狩!此间,太子监国,众卿辅之。” 百官皆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宁皇宫,载恩殿。 大宁皇帝柏道成为臣子时已有三子,嫡长子柏澈,庶子柏渊和柏淳。为帝之后第五年,皇后又诞下一子,取名柏泫。论着香火问题,他子桑家自然是比不过了。而柏道成虽然有四个儿子,到了这半百之年,唯独只有皇后所诞的一位长公主。 长公主名倾冉,正在他为帝那年出生,出生之时已经是秀气的模样,懂事之后更是聪明伶俐甚于长兄,故而对此女疼爱非常。宫中也特意划出了载恩殿来作为公主寝宫,宫外花了数年的时间修建了长公主府邸,待她出嫁时用。 载恩殿,前后房屋二十八所,前有流水小桥,后又花团锦簇。刚严的房舍却又搭配着柔情的布置,不失皇家的大方,也不落女儿家的青涩。 环观室内,桌椅屏风茶几小塌自是全的,都是上好的酸枝木。茶几一列上罗着各种各样的盆栽小植,沁人心脾;隔间左右,皆是履着淡黄色的绫罗,自横木垂下,贵气而淡雅。地上则是铺着绒毛毯子,毯子下红木地板还隐隐传着暖意。 外间,一座长塌上正斜躺着一个女子,十五六岁,着了一身淡色的长裙,裙尾稍稍地滑落在地。而那女子正捧着一本书,轻轻翻动、望那女子容颜,精雕细琢,眉目有神;一双眼眸入水清淡,似乎丝毫不会被俗世所扰。 倒像是妙龄神女,私自逃下了凡间。 两旁站着数名宫女,正细细地换过熏香。 “长公主,四皇子来了。”宫女禀道。 “哦?”柏倾冉放下手中的书,清冷的眸子里多了一分柔情。“皇弟来了?”说话间刚要起身去接,还没站起,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叫喊: “皇姐!” 柏倾冉莞尔。 门外,一名少年正欢喜地跑了进来,一身暗红色的金线蟒袍随着他脚步而轻扬。年纪不过是十一二岁,稚气犹存,端得一副清秀模样,和柏倾冉有几分相像。 这正是柏道成的幺子,皇后所出的四皇子柏泫。 “慢些。”柏倾冉起身迎他,无奈地笑了:“皇弟怎么那么高兴?” “皇姐,”柏泫灿烂一笑,脸上还带着小跑所致的红晕:“父皇在早朝的时候说今年也带上我呢!啊对了,还有皇姐!” 柏倾冉接过贴身宫女蓝儿递来的手帕,细细地给柏泫擦去脸上的细微尘土。“那皇弟的骑射之术如何了?” 柏泫认真地撅起来一张小脸:“泫儿要射一头猛禽献给父皇!” 柏倾冉笑了,溺爱地摸摸他的头。世间都说皇家人无情,那同胞的长兄太子和异母的两位哥哥成天都在玩权谋游戏、唯独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时常带给自己温暖。 只不过。 柏倾冉转念又想到现已十六,相信不用多久父皇便会为自己招来驸马。此后,便要远离皇城,平淡一生了吧。 不知道那个相伴的人,会是什么人,又会在哪里reads;孽海翻腾,恶魔总裁来夺爱。 --------------------------- 安泰镇。 寒冬已过,大地回春。 “啊呀啊呀,痛啊…” 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连信和连聿两兄弟正在其中晃悠,家中的一些日常用品没有了,便来了镇上采购。不料这连聿一进城就像丢了魂一样,连信忍不住给了他脑门一个大大的爆栗。 “叫你那么不认真,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可都记了?”连信责骂着。 连聿摸了摸发红的脑门,一脸的委屈:“记得了啊,你去买酒花米盐,我去给阿爹□□矛鼠药,一个时辰之后在茶寮那里见面嘛。” “好记性。”连信哈哈笑了。 “哥,怎么镇上好像多了好多人啊。”连聿刚才正是为了这件事出神,镇上比平时多了好多的人,□□门的守卫都换了一批精武铠甲的侍卫。 “这个啊。”连信左右望了望,只道:“听说当今天子来平蛟山春狩来着,近日到了安泰镇,正在镇守府上安顿。过几日天气大晴,就上山。至于多了的人,估计是想看一看这天子的样貌吧。” 连聿悟然地点了点头。 天子?不也就是个凡人。真无聊。 话说回这平蛟山,连着一片山脉卧于此处,山清水秀,禽鸟隐没。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山上有猛禽害人、前朝开国延帝亲自驾临此处,将那头长独角形似蛟龙的大家伙制伏在此,换得这片土地的安宁。 后来,延帝便命名此山为‘平蛟山’,每四年来此春狩一次;而平蛟山下的这一处城镇则命名为‘安泰’。自古以来,文人武士敬仰那延帝的威名而流连此地,一晃数百年,安泰镇繁荣富庶,人称‘北江南’。 且说那柏帝到了安泰镇之后,正在等亲兵们上平蛟山驻扎好营地。今日的天气还是不错的,柏倾冉便和柏泫以及贴身婢女蓝儿出了镇守府,四下走走。 柏倾冉会武,柏帝便没有派人跟着。 三人行了一段路程,明显地有些乏累,便到了一旁的小摊歇息。而柏泫此刻倒是与之不同的兴奋雀跃、方才在集市看到有人在卖幼犬,浑身白毛,可爱得紧。柏泫很是喜欢,便缠着柏倾冉给他买了一只。此刻,柏泫正逗着小狗玩,孩子天性充分展现。 柏倾冉端过茶杯抿了一口,复又望向此时身处的城镇风光。 安泰镇不仅是数百年下来的富饶之地,同时也是北边要塞。镇上各种商铺林立,百业兴盛,贸易来往不绝,整齐划一的二层小楼以及四合院的建筑透着北方特色,却又不难发现其中有一些细致柔情、或是温婉画饰,有着江南气息。 柏倾冉望着身边的景致一遍又一遍,虽见过京都繁华,但是在这里,有一种亲切。 正如这里的名字一样——安泰。 柏泫在旁边逗着小狗玩,一个不防,小狗往外面奔去;柏泫轻呼一声,眼里只有那只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便随着追了出去。 远处一辆马车,正呼啸而来。 “小少爷!”蓝儿惊呼出声,才把柏倾冉的思绪拉了回来。 “泫儿reads;暖情婚宠,缠绵不休!” 柏倾冉正欲上前,却见一道人影跃出,把柏泫护在怀中扑向了道路的一边。马车未曾受到惊吓,仍是奔前走了。柏倾冉慌了一记,忙朝柏泫而去。 “弟弟!”柏倾冉惊魂未定,拉着发懵的柏泫:“弟弟,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伤到?”柏泫还未反应过来,只是喏喏开口:“没…” 蓝儿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身旁,却是走出来一个人,怀里抱着一只全身白毛的小狗,走到柏泫跟前半蹲,递给他: “你的小狗!” 柏泫这才回过神,冲他一笑。 柏倾冉也是这时,才把目光转到旁边这个少年的身上。只见他唇红齿白,剑眉星目,一抹笑容如同春日的阳光温暖。虽然只是穿了一身朴素的短衣简装,却让人感觉到有一种不凡之势,掩不住的脱俗气息。 “谢谢你…”柏倾冉对此人有些好感,微微一笑。 而这个乐于助人的少年,正是准备去采购东西的连聿。连聿回过头,见眼前是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那恬然一笑,倾国倾城,瞬间便有些失神。顿了顿,才憨然地笑了:“不用谢我!”言罢,便站起身来,朝她几人作揖,转身融入了人群。 柏倾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他方才的憨气,不由勾了勾嘴角。 初八,皇帝春狩。 平蛟山的半山腰、一处平坦的草地早已经被御林军收拾了出来,并且搭建了对应人数的营帐。四下彩旗飘扬,夹着那声声马啸,衬着这平和的春景。 柏道成先是祭天,拉了一箭射下天上的鸿雁;后又让司仪官宣告圣谕,祈求国家安泰。 等一切繁杂的仪式行完,柏道成便宣布春狩开始。 柏帝心情大好,望向身侧的一名白衣男子,笑着:“国师,何不随着朕以及众大臣一同拉弓引箭去?” 国师笑着拱手:“皇上笑话臣了,臣连长弓都难以拉开呢。” 又说回这国师,本名陆见哲。大延未亡时,便已经是柏道成门下的人,十几年来为柏道成出谋划策,使得他这个‘丞相之子’有了一些自己的光芒。而建立了新朝之后,柏道成也经常聆听他的见解,立了不少利民的国策。柏道成欢喜此人才干,便封了他一个国师的称号,职位仅仅次于丞相。 “那国师便留下欣赏这平蛟山的景色罢。” 柏帝策马前进,陆见哲便率领众人而跪:“恭送皇上!” 侍卫给柏帝备上了长弓利箭以及宝剑。柏帝环视了一眼场中的两个儿子:三皇子柏淳以及四皇子柏泫(二皇子柏渊好武,镇守边关),再看众位武将,各人都是沉浸在这春狩的兴奋之中。柏帝微笑,道: “今日,希望众位丰收而归!勇谋者,重重有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宁国公颜天明之子、颜方容抬起头时,望了一眼皇帐前边的那道白色身影。旁侧的亲兵自然是懂得他的意思,对着他笑了:“少爷,听闻这次春狩的勇谋之士会考虑列为长公主的驸马人选呢!” 颜方容眼前一亮,跨上马去:“我们走!” 锣鼓声起,春狩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看这天色——今日定然是个好日子啊。陆见哲望着日头,笑了。 第4章 定良缘 平蛟山。 柏帝众人春狩的另一边,平蛟山的老林深处,长着参天的古木,浓密得遮住了不少阳光。地上也是堆满了厚厚的枯叶,以及萌芽的花草和熟透而掉落的果实。在这老林深处更容易有猛兽出没,或树丛或洞穴,只是会时不时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叫吼,给这片森林平添了几分苍茫之意。 “君者,当不畏难…”在这片土地上,却有一道清亮的声音隐隐传出。“不畏险,不畏国之大仇或家之小恨,不畏颠覆江山…”阳光点点洒在古木的叶子上,同样也映在山道上行走的那道身影上。 连聿,正背着长弓利箭,脚步轻盈地念叨诗文。 话说今天一大早,连复就赶着自己和哥哥起床。也不知道是干嘛了,叫哥哥去镇上走走买些家里短缺的东西,另一边又叫自己上山打猎。真是怪了,前几天不是才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家吗,这会子又跟快饿死一样的。 真是生个儿子当牛使唤了。连聿摇了摇头,继续在这山道上走着。 不过听说,当今皇帝也是今天来这里狩猎来着。还好这边比较偏僻,没有被封禁。连聿不禁在想,那皇帝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忽地,脑海里突然记起那天的白色身影来,一下子站住了脚。 那个人,笑得很好看… “呸reads;[楚留香]教主大人好霸气!”想什么呢!连聿忙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晃神之际,耳边却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撼至心底的长啸。 虎! 连聿立马跟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要知道,这几年来自己想猎杀这个家伙已经很久了!平日里只是听说这家伙到处祸害路人,哼,今日倒要将你正法!连聿细细辨别了一下方才那声长啸的方向,当即便取下了长弓利箭扣在手中,蹑手蹑脚地寻过去。 在哪里呢…连聿屏息凝神,一双眼睛溜溜地转个不停。 山路渐渐地便行了有百几米远,连聿也未曾打算放弃的。忽而看到前面有一道黄亮的身影,连聿连忙伏下身去。 静静呆了半晌,连聿方稍稍提起脑袋,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紧前方。 只见前方三十多米开外,一只像是刚成年的黄色大虫,毛色发亮,黑色的虎纹遍布全身,甚是慑人。看那大虫踱来踱去、微张开嘴的样子,想必是有适合它胃口的猎物,而且是不容易带走的猎物。 真是一张上好的虎皮啊。 连聿弯眼一笑,举起手中的长弓利箭来。今日你这家伙遇到我连聿,算是你这一生走得差不多是个头了! 拉弦引箭,带着那往日温柔的目光也冷冽了起来。 咻—— 一声细微的空气摩擦声音,那头的大虫还未反应过来,却已经仰倒在地。 “哈!”连聿立马兴奋得一跃而起,先前的孩子气一股脑地跑了回来。也顾不得山路碎石扎脚崎岖,只是快步地奔向那头黄色大虫。大虫身上可是用处多着呢!你看着虎皮虎骨虎牙等等,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连聿高兴地想着,奔到那头大虫身边时,却又发现了另外的情况。 “这是谁啊…” 只见那头死了的大虫身边,躺了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比那些精武侍卫还威风的铠甲,围着黑貂黄里的长披风。连聿细细打量他的样貌,长着一捺胡子,脸上有些擦破的小伤口和脏污,可能是摔了。再看旁边还散落着一顶配套的头盔,忙捡了过来。 “军爷!军爷!”连聿上前轻轻地晃了晃他,可能是陪那个皇帝春狩的吧?怎么春狩的人还跑到这边来。“军爷!你醒一醒!” 而这时昏迷的人,正是当今天子柏道成。柏道成出发不久之后,为了追一头灵敏的小鹿,不知不觉便进了这深林里,连侍卫都追赶不及。进了深林没多久,倒霉地碰上一头大虫出没,骏马被虎啸吓到,一时间将他掀在地上,撞晕了过去。 还未待大虫把他带走,连聿便先一步将大虫射死。 连聿见这人久久没反应,情急之下便取了身上的水囊往他脸上倒去。 “军爷!你醒醒!” 柏道成被那冰冷的水弄醒,慢慢地顺着呼喊睁开了双眼。迷迷糊糊中,便看到了一张清秀英气的脸,有几分稚气,也有几分熟悉。 “军爷,你醒了!”连聿松下一口气,笑了。“军爷,你要不要喝一点水?”见他点头,连聿忙扶了他坐起身来,递过水囊。 柏道成大大地喝了几口水,一下子后脑又疼得厉害reads;后宫素月传。疼痛之下,意识恢复了一些,四下望了望,看到方才出现的大虫已经死在地上,又见眼前这个少年背弓负箭,心中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你救了我?”柏道成见这少年似乎是这一带的孩子,见了自己也只是喊军爷,心思纯澈实在是难得,心中不禁有些喜欢。 连聿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听了虎啸而来,为了猎虎。那时,并未知你也在一旁,算不上救了你!” 这一番话,坦诚亦无畏。 “算得!”柏道成笑着,看了看他身后那头大虫、一支利箭径直在它的喉咙穿过,那可是一箭封喉的本事啊。“看你年纪不大,竟敢猎虎!是个人物!箭法也是少见的好啊。你唤什么名字?”如此人才,若能收为己用,定是好事。 “我姓连,名聿。” 后来,连聿便将受了轻伤的柏道成扶出了深山。在临近皇帝营帐的地方,见前方已经有人影赶了过来,连聿便抱拳告辞。 柏道成追不及,像是痛失人才,懊悔不已。 当天夜里,平蛟山营帐。 “皇上,国师求见。” “快请。” 陆见哲得了传令步入帐中,第一眼便见柏道成头上缠了绷带,一时也是吓到:“令皇上受惊了!臣等护驾不及,望皇上怪罪!”言罢就是倒地一跪。 “国师言重了。”柏道成连忙过去将陆见哲扶起:“朕今日险入虎口,却是幸得一名少年引箭相救,所以并无大碍!”又想起了那个孩子。 “少年?”陆见哲停顿了一下,带着疑惑:“那,他人呢?” “哎。”说到此处,柏道成心里也是觉得可惜。“应是这附近百姓的孩子。那名少年并不知朕的身份,在把朕送回来的时候便走了。不过,”柏道成停了停。“朕听他的谈吐,应该是有才之辈、而且相貌堂堂,不一般。” 柏道成连连感叹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望回陆见哲:“国师不知能否算上一卦?” 占卜断句,也是这个陆见哲讨得柏道成欢喜的地方。 陆见哲闻言,便点了点头。 “皇上,那名少年可有留下名姓?” “连聿。” 陆见哲捋了捋胡须,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竹筒、几番捣弄之后从竹筒内倒出了几枚铜钱掷在桌上,是为卦象。陆见哲端详许久,眉目有些欢喜之意。 “恭喜皇上!” “喜从何来?”柏道成也有些期待。 “此人,能使江山永固,换太平盛世!” 柏道成心中大动。 果然,这老天爷还是眷顾着我柏家的。 安泰镇连家村。 自从皇帝春狩过后,安泰镇仍旧回到往日的祥和。 连信这日正从镇上办事回来,却看到一队威武的侍卫进了连家村。按理说,连家村只不过是个小村落,怎么会有官兵来呢?只见那队人马又不像往日那种兵,反倒是彩旗接连长矛加身,似乎来头不小reads;[修真]穿越之娘的系统!连信心生疑惑,忙加快了步伐。 同村一个人走出来,见是连信,忙喊着:“信小哥,他们正往你家去了!” “啊?”连信更是一愣。 当下也不作耽误,急急往家里赶去。 才到家中,却见那队侍卫已经整齐地列在两旁。连信轻手轻脚地走进家门,看到那队侍卫的前头还站着一名玄色长袍,头戴平顶方纱的男人。那男人年已中年,却不见胡须,似乎是宫里的太监、手里握着明黄信物,似乎是…… 连信看了看他,公公也只是向他微微一笑。 “爹!”连信看到家中的人都站在院里,也是搞不清状况。 公公见这家人已经到齐,便展开了手中的信物。 “连氏一门接旨——” 连信又是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连复拉着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春狩之日,连氏名聿者救驾有功,一箭射虎身手了得。朕见其样貌不凡,犹为天人,他日定贵不可当。朕有一独女,是为大宁长公主,今日特许配与少年英雄。连聿,特,任驸马都尉;其兄连信,特,任云都尉,领兵镇守长公主府邸;其父连复,特,赏京中宅屋别院一所,黄金万两,安养天年。即日起,进京面圣,皇恩浩荡,跪拜龙恩——” “谢皇上——” 在场的人皆是愣在了原地。 连聿也是呆了。那个军爷,是皇帝? “驸马爷,”公公笑着上前:“接旨吧。”虽说自古以来这驸马地位不高,不过现今这个长公主是圣上最疼的皇嗣,又是唯一的公主。如此一来,这唯一的驸马爷,自然也就显得金贵了些。 “是…”连聿恭敬地接过圣旨。 公公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本以为这穷村子角落的,皇上赐婚真是糟蹋了公主;不料今日看这驸马爷眉清目秀,不同他人,也是喜悦。再看回其他的,那兄长连信倒也是长相端正的男子,至于那父亲么… 嗤。怎么就一副刀疤盖脸的样貌!好不吓人。 公公宣完了旨,便领着那队侍卫走了。 连聿仍旧是拿着圣旨呆在原地,似乎做梦一般不敢相信这一切。长公主么,到底是哪样的人物呢。哎,这个好像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又看了看四周的家人和围观的村民,连信也是过了许久才有一点点的反应。 “弟弟……”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恭喜恭喜啊!聿小哥好福气!” “还叫聿小哥!人家可是当今驸马,皇亲国戚了!” “老连啊,出了村子可别忘了我等啊。” “对啊,别忘了乡邻啊!” …… 巴结之声四起。 那被公公评价为刀疤盖脸的连复,也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连聿,唤他进屋。 父子二人刚进内屋,连聿便连忙去关下了门窗reads;反派纯阳要修仙。将那握在手上的圣旨一扔到了跟前的桌子上,看着连复甚是不安:“阿爹,如何是好。聿儿并不知那日救了天子,如今可是惹来麻烦了!” “聿儿…”连复拉他坐下:“可是皇命不可违啊。” “可是,”连聿哭丧着脸,“我可是女子,我怎么能娶那什么长公主!”没错,这一个清秀英气的少年,其实是一个清秀的少女。听连复说是小时候命格不好,所以一出生便褪了红妆充当男儿养,养到二十方可脱难。除了连家人几个,其他人都不知。 “但是这件事,已经挽回不了了…”连复轻叹了一口气,回望女儿:“聿儿,你可责怪阿爹让你隐瞒身份度日?” “阿爹那么多年来教孩儿识字学武,比那些足不出户只知针绣的女儿家强多了。心里又怎么会怪罪。”连聿说得是真心话。毕竟一个女子在世,地位很低。“只不过,孩儿的女子身份若是被揭露,这就成了欺君之罪。孩儿命薄,不忍连累家人。” 连复心中听得感动,忙拉过她的手:“聿儿,阿爹不会让你有事的!” --------------------------------- 大宁京都。 长公主下嫁平民少年英雄一事,早已经皇榜昭告天下。京中百姓无不议论这个少年的真实身份,一时说是天降神人,一时又说是大宁的福将,街头巷尾聊得甚是开怀。 而皇城中的载恩殿,当事人正不慌不忙地继续看书。反而她身旁的贴身婢女蓝儿在一边念叨一边走来走去。 “公主,我听说那个‘连聿’在春狩的时候救了皇上哎。可是为什么他那个时候不出现啊?反倒要皇上派人去找他。” “许是他淡泊名利。” “我还听说,这‘连聿’是上天派下来的福将!” “那人传人的闲话,也是信得的?” “不知道。”蓝儿认真地皱起了眉头:“虽然说是少年英雄,如果那个‘连聿’是少年白发怎么办?或者太嫩了怎么办?” 柏倾冉看着她一口一个‘连聿’的,一笑置之,不予回答。 “公主…”蓝儿又巴巴地缠了上来,“那个‘连聿’对你不好可怎么办?公主又没有见过这个人,皇上怎么能说赐婚就赐婚呢!按我说,那个平日一直讨好公主的宁国公之子颜方容大人也是个不错的人啊…” 柏倾冉拿着书敲了她一记:“怎么拿颜大人取笑?” 说起那颜方容,也是个痴情人物。平日总不管是什么场合,总是想拿些什么东西来讨得自己的欢心,又或者是想跟自己亲近些。那样的人,过于轻浮了,仗着自己是当今宁国公独子的身份,私底下也有过仗势欺人的事情。 “起码咱们见过啊。”蓝儿不满地扁着嘴。 柏倾冉见她一脸愁相,轻轻笑了:“既然是父皇一心招为驸马的人,想必也不会是一个劣人。蓝儿不要多虑了。”话虽这么说,柏倾冉突然想起了那天不顾危险救了皇弟、憨然一笑的少年。 果然是没有多久,自己就被父皇一纸令下、嫁与他人。事实上自己心中也没有什么抵触,毕竟皇家人总是这样、毕竟自己也未曾动心过。 若非得抓一个出来,应该就是那日的少年了吧。 不知道,那个人以后会怎么样。 第5章 定誓盟 大宁安统十六年。 二月初五。 这日的早朝,柏道成听闻连聿一行人已经到了京都驿站、心中大喜。当下便派了人前去安顿好连家人的住处,并宣召了连聿上朝面圣。 朝中百官听闻此事,无不满心期待:也不知道这个被皇帝一眼相中的驸马爷会是什么人物?谁人不知大宁长公主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加之她那聪明绝顶,可是皇帝拒绝了多方皇亲世子贵族公侯的提亲,恨不得捧在手上的心头肉。 今日,却一纸令下出了个平民英雄,娶了这长公主! 那颜方容作为宁国公之子,也是朝中武将之一。此时立在那些议论纷纷的大臣之间心中很是愤恨,想那长公主是何等人物,哪里就是一个贱民配得起的!心中这样想着,又是一阵惋惜。 “启禀皇上,连聿已到。” “快传!” “传、连聿上朝面圣——” 随着通令公公的一声长喊,文武百官都伸长了脖子望向殿门之外。这当中除了颜方容对连聿的不屑,还有当今太子柏澈的玩味。也不知道这个妹夫,会是如何个出众?心中想着,那人已走进殿来,太子倒是一怔。 因为是见天子,便专门有人送了面圣的衣袍。 只见这连聿换了一身白色的蓝脚金丝蟒袍,头戴长鹰翱空冠,脚蹬金丝锦靴,两鬓垂着赤色丝绦,衬出了皇家人的作风。平民之子,竟也有着一双深邃眉目,高挺的鼻梁以及粉色好弧度的嘴唇。几分柔和,几分英武。 文武百官见了此人,心中大明:这等人物,却是注定了是皇家人! 颜方容轻哼一声,不作言语。 只见连聿在殿中从容停下,向那殿上的柏道成行礼叩拜: “草民连聿,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柏道成本就觉得这个孩子样貌端正,如今见他锦袍加身浑然天成的气度,心中又是一喜:“免礼!聿儿已经是朕的驸马,无须自称草民!” 连聿顿了顿,“谢,父皇。” “哈哈!甚好,甚好!”柏道成开怀大笑。 文武百官见皇帝开心,当然是连连附和:“恭喜皇上!恭喜皇上!” 连聿仍旧目不斜视,低着头站着。那站在文臣之首的太子柏澈,瞅见了皇妹夫这般样貌,心中倒是一动。 好俊俏的少年。 “聿儿一切可还习惯?”柏道成以平常的口吻笑问着,俨然一副慈父关切儿子的姿态。 连聿躬身:“父皇挂心了,儿臣一切安好。” “今日传召你来,是想着让你顺道去御衣局定量大婚的衣袍。”柏道成仍是笑着,对于眼前的如玉少年越看越喜,和自己的冉儿倒也是般配。“朕也无他事,你便去吧。卓公公,带驸马走一趟。” “是,皇上。” 连聿再拜:“谢父皇reads;[楚留香]教主大人好霸气。”抬眼时,见那卓公公竟然正是当日到连家村宣旨的人。面善,故而心中也没有太多的紧张。“麻烦公公了。” “驸马爷哪里话。” 二人道了一礼,前后退出了朝殿。 文武百官这时一并地回过神来,见座上天子仍是微笑之态,是而都猜到了几分:这一次的召见,倒有捧这驸马爷的意思。皇帝心中知道驸马乃是平民出身,故而多加体贴,以此来警告百官:这人就算是平民,今日也是天家女婿! 载恩殿。 近几日,频频有人送礼过来。要么是皇帝点来的嫁妆,要么是皇后的贴心礼物,又或是御衣局改了的婚衣,又或是其他云云。蓝儿一天到晚忙得昏头转向,累个半死。 这日,蓝儿刚刚清点好一批东西,不料来了个更让人头大的。 “四皇子到——” 蓝儿还来不及行礼,柏泫已经一蹦一跳地奔了进来,口里仍旧是像往日那般扯开着嗓子叫唤:“皇姐!皇姐!” “四皇子你慢些……”蓝儿忙跟了上去。 内室的柏倾冉早听到了他的声音,见他又是一副雀跃模样不禁笑了:“皇弟,何以今日前来那么高兴?” 柏泫咧着小牙笑了:“今儿个皇姐夫进宫了呢!” 柏倾冉只是一愣,身边的蓝儿倒是跟着雀跃起来:“那个驸马进宫了?四皇子有没有见到他?大概多大年纪?长得怎么样?” 柏倾冉对蓝儿这般刨根问底哭笑不得。 “当然见着了!”柏泫当即坐到榻上便是一副说书的模样:“今儿个我去了御衣局替母后拿几件帕子,不料刚出来,就看到卓公公带着个人进门。卓公公一说,我才知道那个人原来是我皇姐夫!” 柏泫停了一下,喝了一口茶。 “然后呢然后呢!”蓝儿按住他,不让他喝。 “别急。后来,皇姐夫就跟我道了一礼,声音还挺好听的。”柏泫细想了想:“年纪应该和皇姐差不多,不过倒是长得有点瘦弱。至于模样么,挺好看呢,配得起我的皇姐,我也就准了!”柏泫又咧嘴开笑。 “胡闹。”柏倾冉轻嗔一声,顺着他的描述,竟想起了那日的少年。 “不过有点眼熟。”柏泫轻声嘀咕着,没有说出口来。应该是记错了,自己哪里就见过这个皇姐夫了。 也不知是缘,还是劫。 二月十五,长公主大婚。 这日五更未到,蓝儿已经起身,替柏倾冉换上大婚的嫁衣。雪缎的凰鸣展翅红袍,袍边金色如火的水脚,及那金线银珠,彩络腰带,皇家的威严之势尽显。柏倾冉换了婚袍坐在梳镜台前,由生母皇后接过梳子站在身后,替这唯一的女儿梳头。 “冉儿,转眼间就为□□子了。”皇后很是感慨。十六年前女儿降生的场景似乎还是历历在目,却是已经过了十六年了。那日见到驸马,还是满意的。只是为人母亲,到了这种时候又怎么会真的舍得呢。 “母后…” “没事。”皇后笑了笑。 铜镜中的柏倾冉,脸颊绯红。不知是大婚的羞涩,还是红袍的折射。 而另一边reads;后宫素月传。 连聿也是早早起身,由连信统领着的长公主府邸二百人马组成了迎亲队伍、加上乐队、花轿、红礼,浩浩荡荡地从宫外的长公主府邸出发。因连聿家世干净,所以柏道成让她从公主府出发迎亲,在宫里接了公主拜过天地后,再回府中开喜宴。而成亲之后,就定居在公主府里了。 京都百姓早已将二里街和兴华街这等通向皇城的道路围了一层又一层。众人自发地站在道路的两旁,一为沾那皇家喜气,二为看看这平民驸马爷!要知道当今长公主才貌俱全,皇帝这次二话不说把公主嫁了出来,那得是多厉害的人物啊! 就在辰时,街角一头传来铜锣声:驸马迎亲了。百姓们纷纷踮脚去看,若不是有官兵守着,只怕早已大乱。 只见街角拐进了一队红通通的人马,前头走着十二名铜锣官,十二名举牌官以及十二名唢呐官。喜倌当中,徐徐地走着一匹白马,白马之上的红袍少年,正是那平民英雄,当今驸马爷。 只见这个少年,面如冠玉,鬓若刀裁,头戴火焰流云双摆帽,帽沿后垂了两条红云带;身着圆领赤色火蟒袍,腰系白玉带;外边套了金纱长袍,给这红色镀了一层金黄。少年儿郎端坐马上,双手握紧缰绳,只是目视前方。 百姓惊于这天人之貌,心中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前朝先帝! 满满一条长街的人,就这样一同跪了下去! 因为这少年真的如天神之子一般,有着那帝王之势。 迎亲队伍中的连信,也早已换了一身铠甲,头冠流英盔,腰佩长剑守在连聿的一旁。对于百姓们的叩拜,心中也是诧异、回望了一下马上那镇定自如的连聿,心中欣慰,却又禁不住地伤感:她,似乎越来越不平凡。 连聿一路踱马进了皇宫。 只见皇宫一路,早已在殿前殿后挂了红绸,两旁屹立皇宫的御林军手中长矛上,也绑了一朵朵开得灿烂的红花。连聿在第二道宫门进时,那二百卫兵便停了下来,仅由仪仗队的喜倌花轿进去。 连聿一路又到了载恩殿,只望了一眼,见殿中一名穿着不凡的宫女扶着那盖了盖头的长公主出来,进了花轿。迎亲完毕,连聿便驭马前往那天子朝堂,承和殿。 八十一级白石阶梯前,连聿下了马,接过红绸拉着另一头的长公主徐步往上走。二人神使鬼差地步伐一致,一同踏进了承和殿,在金銮九步之前停下。 太子仍是别有意味地看着连聿。 三皇子没什么感觉。 四皇子心中更高兴这皇姐夫又帅气了。 颜方容则是继续地不甘心。 站在一边的卓公公得了柏道成的点头,便扯开嗓子高喊: “吉时已到——” 一对新人一同面朝殿外蓝天。 “一拜天地——” 二人一拜。 “二拜高堂——” 二人向回金銮,向皇帝皇后一拜。 “夫妻对拜——” 二人面向对方,躬身一拜。 “礼成——” 文武百官皆是适时宜地伏地而跪:“恭喜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哈哈哈reads;[修真]穿越之娘的系统!”柏道成开怀大笑,望着殿下两个一袭红袍的金童玉女,似乎已经看到了国师所说的江山永固,千秋万世的景象!“聿儿,今后,朕就把冉儿交给你了。” 或许,这一桩婚事并没有任何的感情铺垫,比正常路子说的政治婚姻还来得凄凉。或许,这一个素未谋面的长公主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会向皇帝告发自己。 但是这一刻,我和她拜了天地,成了夫妻,是世人所见证的誓盟。 连聿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回着皇帝: “儿臣定会以一生之心力爱护公主。” 红盖头下的柏倾冉心中一怔,怎么会是那个人的声音。 拜过天地之后,连聿又随着队伍一路踱回了公主府。百官和皇帝众人早早已经在府上摆宴准备好,蓝儿扶了公主回新房,而驸马爷自然就是得留下来喝酒了。 对于喝酒,连聿也算是在行的。毕竟从小到大,连家子弟就需要经常往山上跑,每次到了天冷都会喝上几口酒御寒;家中平日吃饭也是缺不得酒,故而今日喜宴也未曾有醉倒的意思。皇帝也在这晚见了连复,因为醉了,也没有被那一脸刀疤吓到。 酒过三巡,皇帝便放过了连聿。其他人也未敢闹新房,只是说笑了几句。 连聿回到新房,嬷嬷和蓝儿等几个婢女正守在一边。 心中虽然是紧张、不过连聿还是保持着面色不变。走近床榻,便在那长公主身边坐下。蓝儿递上一杆金质秤杆,笑道:“请驸马爷用喜秤挑开喜帕,日子称心如意。”蓝儿对于眼前这个有礼俊俏的驸马爷还是满意的,毕竟至今为止,倒是长得最好看的男子。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几乎让连聿窒了呼吸。 喜帕下的佳人,这位长公主、这位妻子,竟…竟然是那日的白衣女子!连聿怔怔地看着她精致的容貌,想起了那多日来的念想。这般发愣,直到佳人不解地回望自己,才匆忙地望向另一边。 本是不敢看对方的柏倾冉,因许久不见动静,才会望向自己的夫君。虽然只是一刹那的眼神接触,虽然现在只是看到他的侧脸,但是柏倾冉肯定,那锦衣之下,就是当日救了弟弟的少年。 竟然,是这个人么。 二人心中都各有滋味。 蓝儿等人站在一旁,因驸马爷的换装而未曾认得出来。见他二人怔了又怔的样子不禁轻声嬉笑。嬷嬷笑意浓浓地上前,递过一把剪刀:“请公主和驸马剪发。” 二人轮流着拿了剪刀,剪下了一小缕头发复又递给嬷嬷。嬷嬷拿出早已备好的金丝红绳将两缕青丝绑为一束,道:“公主与驸马结发夫妻,一生相依。” 两个新人又是脸上一红。 蓝儿最后递上了合卺酒,笑着:“请公主和驸马喝交杯酒,两心相映,百年好合。” 二人一并伸出手去拿酒,转过身来回望了一眼对方。 有些事情,眼神之间便是千言万语。 手臂相环相扣,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嬷嬷收拾好东西,招呼蓝儿等人出去。众人皆是朝着那二人躬身一拜:“祝公主和驸马早生贵子reads;反派纯阳要修仙!” 言罢,一群人便一道走出门去。 然后,就安静了。 新房里满眼的红绸,和那燃了一半的红烛,映得这对新人如同置身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之中。再加上方才她们那一句早生贵子的落幕词,局促得二人不像是夫妻成亲,倒是越来越尴尬了起来。 连聿稳了稳心神,小心地望向她:“你…原来是长公主?” 柏倾冉也望回她,勾嘴一笑:“我也未曾猜到,原来那日救我皇弟的少年竟然是天降神人的少年英雄、平民驸马爷?”不知为何,心中却为这个人动容了。 “呃。”连聿顿了顿:“我当日并不知自己是救了皇上,也不知…竟然会因为这一件事而成为驸马,更不知,原来你就是长公主。”心中一时愁苦,若然有一天身份公开,眼前这个人会不会巴不得自己离开呢? 柏倾冉挑了一下眉,“原来,驸马并非是心甘情愿?”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连聿一时情急,拉过她的手本想说自己原本很忐忑可是此时知道是你却变得很心安。却未料及对方丝毫没有防备,如今软香在怀,解释两个字早已去了脑后,眼里、心里都只剩下眼前的人。 “不是什么?”柏倾冉望她。 “我…”连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目,又看了看她的双唇,一时间愣在当场。心跳得好快啊,为什么看着你,就会发愣呢? 柏倾冉见她沉默,先是不解。后又见她这般模样,想起今日嬷嬷费劲口舌教下来的话,顿时羞红不已。但是也未做出任何举动,只是一直忐忑着。 连聿看她脸色微红,脑中顿时清明了起来。 差点就…自己这是想哪门子东西啊! 不过连聿没有表现出来,仍是装得发怔样子,顺势倒在了柏倾冉的怀里。借着那一身酒气,今晚这个大婚之夜,先应付过去吧! 柏倾冉望了望怀中的人,许久都没有反应,反而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心中可真是又好笑又无奈,只是轻声说着:“喝不得酒,为何喝那么多。” 连聿心中一暖。 柏倾冉复又小心地扶起她,帮她摘了头上的火云帽,脱了鞋袜;后又细心地替她脱去了繁杂的外袍,不料解到中衣,连聿就胡乱地挡开她,只翻了一个身,便钻进被窝里侧看似沉沉地睡去了。 这人。柏倾冉默然。便又自己站起来背过身去,脱身上的衣物。 连聿躺在被窝里,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于是小心地睁开了双眼。只见佳人正背对着自己,凤冠已经摘下,散了那及腰的长发;身上的大红婚袍也徐徐滑了下来,扯动着里面白色的中衣,香肩半露。 !! 连聿连忙闭上眼。 半晌,只是觉得屋里熄了灯,加上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最后,就是那温热的人也钻进了这被窝里,睡在自己的身侧。 一阵轻轻地、淡淡的木樨香气。 似乎想起了往日在连家村里的日子,连聿不禁勾了勾嘴角。突然,一只略感冰凉的手触上了自己发烫的脸,轻描自己的眉目。连聿心中正是疑惑,却听到那人的声音响在了自己的耳畔: “此生,我便仅属你一人。你,不可负我…” 第6章 皇宫行 公主府。 次日早上,待日头升将一半,便有蓝儿嬷嬷等人收拾了毛巾水盆等物,一行人很是热闹排场地朝新房而来。今日是公主和驸马大婚后第一天,按例需要进宫去向皇上皇后以及各皇子请安问好的。蓝儿等人怕打扰到那二人歇息,便推迟了半个时辰方来。 这会子敲门,倒是依然没声响。 蓝儿等人在外头又敲了一回,才听到那驸马爷的一声回应,外带一系列慌乱声响。这般奇奇怪怪的,惹来旁人一阵嬉笑。 “进来吧。” 蓝儿便领着大小丫鬟们徐步而入,刚开了房门,就愣在原地。 那房间乱得!这床边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大婚的嫁衣锦袍,没有一件是挂在衣架子上的;还有那床上的被褥枕头,也是跟打了仗一般这边一团那边一个。蓝儿再看了一下那二人,皆是端端正正地和着白色中衣坐在床边,那般局促! 蓝儿不禁笑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公主这般呢。 连聿早早就留意到这些人进来时的异常行为和表情。可是,可是那满地下的凌乱衣物是因为昨晚她帮我脱衣服,然后随手放地下啊,至于被子那么乱还有那么晚没起来,是因为缩在被子里睡觉根本没听到敲门啊…哎reads;师傅,你好坏!! “驸马,让我等为您更衣。”还在窘迫的时候,突然身边来了三四个丫鬟,吓得连聿好一阵不自在。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换就好。”连聿接过她们递上来的衣袍,便是连连推辞:“你们去给公主整理吧,我自个儿来…” 那丫鬟笑了:“驸马爷真是疼惜公主呢。” 连聿呆了呆,又看了看那已经坐在铜镜前的人,沉默了一下。 待连聿进了另一边更换衣物,嬷嬷等人便收拾床上的被铺以及收回那大婚的白手帕。翻了一下被褥的下方,嬷嬷扯出那金丝白帕子,有些慌乱:“哎哟,公主。怎么,您和驸马爷昨儿个没有行房?” 这样的问题直接问出来,柏倾冉有些脸红。只是一会儿,便又换回那副清冷的神色:“昨天晚上驸马爷喝多了,便只是和衣而睡。” 嬷嬷皱眉叹了一口气,递给旁侧的人。 柏倾冉只是仍旧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失神。 那往日所梳的发髻已经换成了另外一种、一种标志着为人妻子的样貌。再仔细想想与那个人的相识相遇,到今日巧合般地成为夫妻,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注定。 就算是今生远离皇宫繁华,平淡一生、却也愿意了。 这边柏倾冉装扮整齐,那边连聿也自己换好了衣袍,从内室走出了。 柏倾冉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人。与昨日火红的衣着不同,今日所穿的,是一件黑缎滑面的金线长袖袍子,虽然内里依然有着橙黄色的领子,但是却被外面这一身玄黑掩盖、衬着本就白皙肌肤,一双眸子更是黑白分明了起来。头上也换了发冠,随着走动,发冠上的金银装饰轻轻晃动。 “也不知道你习不习惯这般穿戴。”柏倾冉径直上前,以作为一个妻子的基本义务细细地整理她的衣襟,淡笑:“不过,也只会是偶尔。” 连聿木了一下,也只是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人,点了点头。 “走吧,该进宫了。” 那人仍旧是如同当初的淡然,满带气质地走出门去。 其实,若是此生真的这般平安无事地与你相濡以沫,应该是很好吧。连聿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心中一片惬意。 皇家人啊。 大宁皇宫。 一路上,连聿便是带着些忐忑地陪在柏倾冉身旁,乘坐着软轿进那层层围墙的皇宫去。连信虽然是负责公主府的人马调配,不过今日却是到了那皇帝赏赐给连复的京都宅子去、一时间身边没有个亲人,很是不惯。 “驸马不必紧张,只是见一下父皇母后,以及几个皇子。” “公主说笑了,连聿哪里有紧张…” 未等连聿反驳完,柏倾冉便先一步伸出手去握紧了她的掌心,勾唇一笑:“难道驸马还想骗本宫么?这手心已经满满是汗。”怎么男子的手,骨骼和女子一样纤细?倒是那略带粗糙的手感,想必是多年的劳作所致。 “公主…”连聿脸上登时红了一片,只不过幸好是在软轿之内,看不出来。 “既已成亲,便不要这般生疏了。”柏倾冉笑了笑,仍旧握紧那手:“本宫也不再一声声驸马地唤着,以后…便唤你单字,聿?” 连聿点头,看回她的双眼:“那,我唤你冉儿reads;网游重生之涅盘成凰。” “好。” 似是无意,柏倾冉将头靠在了连聿的肩上、嗅着那淡淡清香,嘴角带笑地闭上眼睛。连聿也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偶尔低下头去查看伊人的眉目,偶尔独自遐思后事。在这不经不觉之间,便到了宁宫。 大宁皇宫宁和殿。 听闻在十六年前,这宁和殿前便是前朝大延的庆贺元阳佳节之地,旧名延和。自从十六年前明扬之变后,柏道成登位为帝,便将此殿定为大宁帝后的寝宫,说是为了以大延明扬之变为教训,日夜警醒历代宁帝。名字也为多改动,只把延和改作宁和。 连聿望着那宁和殿三个烫金大字,心中有一刹的梗痛、也不知为何。 二人进入殿内,由卓公公带领着进了内堂,看到那坐在上座的便服皇帝柏道成以及正妻皇后唐氏。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二人一同拜下。 “免礼。”柏道成微笑:“冉儿聿儿不必拘束,坐下吧。” “谢父皇。” 公公们细心地铺过一层薄绒垫子,并为他二人准备上暖手的小手炉以及烘脚的炉子。现在虽然冬天已过,不过皇城本就偏北,冬春季节一向是不分上下的蚀骨冻寒。 “本来,念在今日是你二人成亲初日,不该那么快到宫里来请安的。”柏道成轻轻地抽了一下鼻子,仍旧笑着:“谁知今日刚打发人去公主府下手谕时,来人说你二人已经是准备妥当往宫里来了。这般,朕也不好再叫你们回去。” “父皇挂心。”连聿恭敬地望向他:“看父皇精神略差,言语间似乎较重,莫不是昨夜喝酒之后吹了风,染了风寒?” “啊,是啊。昨夜朕倒是高兴,喝多了。后来回到殿中,愣是喝了不少凉水,闹得今日起来便头痛得厉害。”柏道成有些暖心,女婿的这种问候,却是那群儿子没有过的。 柏倾冉轻皱了一下眉头:“父皇以后可不许多吃酒了。现正又是寒冷天气,这个时候染病了天下苍生可都担心着呢。” “傻冉儿!”柏道成大笑:“想不到你二人成了夫妻才一日,倒是同声同气地念叨起朕来了呢。果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不像新婚,像共处多年了!” 皇后也是看着她二人笑了,昨日女儿出嫁愁态早已消散。 京都,连府。 自从之前柏道成赏赐了这一座宅子之后,连复便邀了连家村的胞弟连二一同前往。这一家子几口人这段时间便一直住在这豪华气派的大宅子里,比较起以前在连家村的日子,显得有些孤单落寞。 连信今日无事,便到了这连府来。 “信儿,怎么到这里来了?”连二见他换了一身简朴衣装,虽然和旧日无二,不过因为曾为皇家迎亲而改头换面过、如今穿回布衣,倒有着一种气度。“你怎么不在聿儿身侧?今日假期不曾。” 连信笑着在对桌坐下,手脚并用地伸了一个懒腰:“哎哟。其实在公主府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今日聿儿和公主进宫去了,我便到了这边来。” 堂内走出连复的身影,听得儿子的零星半句不禁回问:“谁进宫了。” “信儿说聿儿和那公主进宫去了。”连二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各人皆倒了杯茶水,“也不知道聿儿现在怎么样?” 连复轻叹一口气坐下,心中同样担忧reads;女帝之男儿心计。 “二叔和爹也别担心。今日聿儿他们出门之前,我也看到。倒是和那公主似乎关系不错,二人还是有说有笑,应该、昨夜没有暴露秘密。”连信抿抿嘴:“咱们也应该相信聿儿的本事,不会被轻易识破的。” “身份还好说,”连二敲了一下连信的脑门:“只是那皇家子嗣,二人行房一事,拖得了一时可拖不了一世啊。” 连复听了,更是紧皱眉心,一言不发。 “我觉得那个长公主好像人还不错的,就算知道了内情,应该也不会告发聿儿吧?”连信说着,见那二位长辈皆是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有些无趣。“哎,罢了。话说厨房里还有东西吃么,我饿了……” “你阿娘在厨房里来着。” “那我去了。” 连复看了看儿子离去的方向,复又抬头看回那灰沉沉的天空。这样,到底是对还是错。已经十六年了啊。但是不论如何…连复咬紧牙关,要先保聿儿! -------------------------- 大宁皇宫,东宫太子府。 纵观这东宫太子府前后,各种黄金盘龙、祥云萦绕的装饰嵌刻在各处角落,长廊小院附近的花簇锦绣,前来采蜜纷飞的蜂蝶络绎不绝。因为是储君,故而房殿都有着未来一代君王的气势存在、这也是在前朝大延太子统的寝宫基础上扩建的。 现时的大宁太子柏澈正端坐在庭院里的花簇之间闭目养神。 一名侍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说着: “太子,公主和驸马前来问安。” “嗯…请他二人进来。”太子笑了笑,只是依旧闭着眼睛。论起这长公主,倒是和太子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妹,只是因为这些年皇子开始成长,便慢慢地疏远了亲情。驸马吗,是一个长相不错的少年啊… 不消一刻,太子府的人便将连聿及柏倾冉领到了庭院里来。太子早早听及了来人的谈话声音,就在他二人踏进庭院,便翻身坐起。 “太子哥哥。”柏倾冉请礼。 “哈哈,是冉儿啊。”太子笑着、今日未曾着了那明黄色的蟠龙长袍,只是换了一身素白的银线雪狐滚边的束袖装扮,外边披着雪兔绒毛的半身袍子,坐在这冬炉之中。 倒是和连聿这一身玄黑衬起来,更像是两位世家王孙。 “可有去见过父皇了吧。”太子又看了看站在柏倾冉边上那位稍带腼腆的驸马,“皇妹夫怎么这般害羞?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父皇一相即中啊。”眼神之间,甚至还带着一些暧昧的笑意。 “让皇兄见笑了。”连聿的脊梁骨突然有点汗毛顿竖的感觉。 太子笑着不多加理会,回过身去便又躺回了软榻之上。“这大冷天的,也难为皇妹携着妹夫一同前来了,留下来吃午膳吧?反正我这东宫平日里也没什么人。” 柏倾冉先是看向连聿,问她的意见。 连聿顿了顿,拱手应下:“那便多谢皇兄了。” “哈哈,哪里话。来人啊,告诉御膳房一声,午膳给东宫多做几份菜肴来、本太子今日要宴请公主驸马!” “是,殿下reads;老公大人太凶猛。” 午间、东宫太子府。 “来来来,皇妹、妹夫别拘束了,在这东宫就当作是自己家。”太子不断示意着那小夫妻二人放开一些:“妹夫,我与公主乃是亲生兄妹,你既然是皇妹的丈夫,便也是同样喊我一声皇兄的。难得来一回,别这般小家子气。” 太子身边那位如花似玉的太子妃也是一同笑着,叫二人多吃一些。 “晓得,晓得。”连聿抵抗不住这番好意,那小小的金花饭碗里不一会儿便堆满了菜。眼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望太子二人,却发现他和太子妃之间的刻意距离。 真是奇怪,虽是太子妃,却未见那二人有半丝情意。 连聿继续低下头去默默吃自己的饭菜、话说皇家人的福利还真是好,这么一些看起来一点点的东西用那么多好东西去配。 哎、还是不敢相信是真的。连聿看了看身旁的柏倾冉,有些失神。 “话说回来,太子哥哥不打算住回东宫主殿了么?”突然闻得柏倾冉的一声问话,连聿连忙抽出思绪来,回到这宴席之上。 “主殿~”太子顿时便皱起了眉头,略带嫌弃:“虽然说那主殿早在十年前便修葺完毕,只是那风水实在不好,总觉得夜里闹得慌。十年前不已经住过两三年了么,实在是不敢呆那里去了。” 柏倾冉有些失望:“好端端的一处宫殿,便被太子哥哥废了几年。” “哎呀,皇妹,大不了把它拆了,以后盖成花园就好了。”太子一脸不以为然。 作为储君已经是这般奢侈,若是当了皇帝,还不知道会把国家荒废到什么地步。柏倾冉也只是心中叹然、只能希望这身为储君的兄长能长点志气。 连聿倒是有些疑惑:“主殿?为何皇兄不住主殿?” “啊,看来皇妹夫不知道呢。”太子笑了。 论回这大宁东宫太子府,在十六年前曾是前朝大延、最后一位太子子桑统的寝宫。而如今的主殿位置,当初也正是子桑统的住处。十六年前,明扬之变之时,前延太子妃韶筝身怀皇嫡孙血脉,不幸遭遇东宫走水,一场大火,烧光了子桑家的一切。 而柏道成登帝之后,皇宫各处也没有多做改变,便按着前延的习惯住下。东宫主殿便在那场大火之后满目疮痍,修葺了好些年才恢复旧貌。 大宁太子柏澈住进主殿之后,时常觉得殿内有异常事物,不多喜欢。终究还是只住了两三个年头,便另外修建宫殿居住。而那废弃了的主殿,便用作东宫太子府的会宾之所,无论如何都不肯用作寝室了。 “原来,是这样。”连聿点了点头。 二人用过午膳之后,便从东宫退了出来。见时候也不早了,夫妻二人便依旧坐着软轿,慢悠悠地回公主府去了。 “如此说来,前朝…莫非是劫数么。”连聿不禁有些惋惜。以前听阿爹说过,前朝大延子桑皇族是了不起的帝王血脉,只是可惜被歹人利用,才会一朝灭国。明扬之变、便死了子桑家的所有血脉,这算不算是帝王家的悲哀呢? “只要是给百姓一个安宁日子,无论谁家皇帝,都不重要。”柏倾冉笑了,“本宫也不知道当年之事,只是父皇由此登上帝位,作为女儿,只希望他可以以苍生为重,当个人人赞颂的好皇帝。” “对呢。为君者,民为重。” 柏倾冉看着她这般认真的模样,在一霎间,看到了隐晦的光芒。 第7章 两为难 公主府。 “公主,慢一些。”从皇宫出来,二人在街上稍稍逛了一圈,便又回到府邸。连聿刚从软轿中探出个脑袋,却看到公主府门前站了个人。 “臣颜方容拜见公主。”那人笑着行礼,眼里对着柏倾冉却是说不尽的温柔。 连聿当下便觉得那个人有些面善,却没有多想。躬身下了软轿,轻扯了一下衣摆仍是站回柏倾冉身边。 看到又冒出来的一个人,颜方容脸上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嘴里轻轻地吐着几个字:“见过…驸马。” 又是那个不知道哪个地方冒出来的瞎猫野狗,那个胆敢争了我冉儿的人reads;锦绣风华,第一农家女!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又如何,不也是个平民百姓!区区一个贱民,竟然也配站在冉儿身边…我可是堂堂宁国公之子啊… 连聿未知他的敌意,只是笑了笑。 柏倾冉当然将那人的脸上变化尽收眼底,心里有了一丝不悦。“颜大人多礼了。不知颜大人到府上有何事?” 颜方容心中刺痛。好生疏。 “臣是奉了皇上之命,为公主殿下送来新婚贺礼的。”颜方容渐渐低下了眼色,因为柏倾冉的冷淡而感到失落。 “麻烦颜大人走的这一趟了。”柏倾冉并没有任何挽留之意,转过头,看向连聿时则是换了一副态度:“聿,进去吧。” “嗯。”连聿笑了笑,随着柏倾冉的脚步走进府中。 走过那颜方容身侧时,连聿看了看他低垂的模样,有些奇怪:“颜大人?为何还站在原地发愣?有事?” 颜方容自是觉得这番问话是对自己的取笑,心中不禁怒火烧起。 “臣先告退!”颜方容说得怒气冲冲,一拂衣袖便带领身边的人马匆匆离去。连聿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只当是这个人生就的火爆脾气。 这朝廷中的怪人还真是多。 夜里。 用过晚膳之后,连聿念及晚上回到房里会尴尬的情形,便主动提出去书房坐一坐。柏倾冉没有多问,只是嘱咐连聿看书归看书,却别太伤了神。底下丫鬟们见到公主和驸马二人这般细腻问候,不断顽笑。 退了跟着的那几个丫鬟,连聿自己一个人步入了这长公主府的书房。 书房是随着府邸落成时建好的,只不过这房内的所有书籍,倒是大婚之前派了人专门从宫里载恩殿搬送出来的。连聿看了看这书房,连连感叹。 “果真是学识渊博的女子…” 书房连连地摆下了四大排书架,大大小小的书籍满当当地如同塞满了三面墙壁。书架跟前又置放了软榻一张,茶几一座,长桌木椅,狼毫墨砚。咋一看,倒像是官宦人家里即将赴考的少爷书房了。连聿再看那墙上字画,竟都是公主所作。 “倒是愈发地衬起自己这个相公无用了。”连聿脱口而出,回过神时倒是赏了自己一巴掌。什么相公,自己怎么想了这些个东西! 晃晃头,连聿踱步到了那书架跟前,找一些感兴趣的书目。 无意间一瞟,却看到书架一角上整整齐齐地叠着十数本暗黄色装帧的书目,书籍的正面清白地写着:大延史册。 “大宁的长公主书房,却放着大延的史记。”按理说,不管这新朝廷是怎么来的,总会带着对前朝的忌讳。何况这新朝方十六年,前朝的史记应该还未重新整理出来。连聿顺手便去拿了一本,翻了翻。 想必,是前朝时便在记载的史册了。 连聿抹了抹书面,拈着纸张掀开了第一页,却见是一行小字:以前朝历帝之英伟,进谏大宁安泰;以前朝历帝之过失,警醒大宁腐奢。 不禁笑了。原来,是在看前朝之书,帮助那太子哥哥当好储君吗? 连聿复又合上书目,自己沉思。看了看书面写着的‘大延’二字,终究还是忍不住心底里的好奇,打开去看里面的内容。 “…大延顺和四十八年,元阳国日reads;极品腹黑之绝色控魂师。明王扬癫狂作,先尽斩妻儿,后以毒酒杀顺和帝及太子统;延重臣柏道成出兵镇压,制伏明王。彼时,东宫走水,致先帝儿嗣尽殇;重臣柏道成顺应众议,接位为帝。 …同月,柏帝改国号‘宁’,改元‘安统’……” 连聿看着这一页的内容,脑海中似乎想到了当年场景,不禁摇头叹息。 “前朝大延的灭国明扬之变,指的就是这明王子桑扬的叛乱一事吧。”连聿苦笑:“一代帝王子桑氏,帝子桑,最后却是帝子殇!”心中对这一件史记感怀至极,情不自禁便去抽了一根小号狼毫来,蘸了墨汁写上一则小令: “帝子桑,子桑帝!一代帝王点江山,叱咤天地真命魂; 子殇帝,帝子殇!元阳满城皆风雨,颠覆新旧假或真!” 公主府内堂。 柏倾冉从外边回来,在府中走了一圈还未见连聿的身影。当下便问了蓝儿:“驸马他还在书房未出来过吗?” “是。驸马爷从晚膳之后进了书房,再到公主回来,现已将近两个时辰,还未见踏出书房门口半步呢。”蓝儿笑道。 柏倾冉闻言,倒是愣了愣,随之笑了。 那人,看什么看得如此入迷?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柏倾冉无奈,便唤了蓝儿去厨房里叫厨子煮些小米粥,端到书房那边去。 推门进入书房时,那人正一副正经神色盯紧手里的书。 柏倾冉先是看了一眼书目的题目、竟是延史。一般来这书房的,大都去选择那些奇闻趣事的文章来读;又或是文人才子的佳作一类。想不到驸马这般纯澈的人,心底里倒是对那枯燥的史记有兴趣。 连聿此时的确是很认真地在看延史、正在看大延开国太祖皇帝的传奇一生。 “聿?” “嗯?”连聿抬起头来,柏倾冉已经凑到了自己的身边;一不小心就触碰到她的脸颊、一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却又因为她躬着身而看到那华服之内的… “啊,公主你回来了啊。”连聿顿时脸红得把手中的史册合上,一双眼睛也只是来笔墨纸砚之间转动:“方才连聿看书看得入迷,倒是没有留意…” 柏倾冉淡笑。“今日不是曾说好了,不再公主驸马地称呼么?” 连聿顿了顿,“哎。是我不好。冉儿…” 说话之间,那得了吩咐去厨房的蓝儿已经折了回来。伴随着进入书房的,连聿第一眼便看到她手中的锅碗,以及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 蓝儿将那小砂锅放在一边茶几之上,又捧了小瓷碗和勺子,装了一碗粥。“驸马爷,公主说你今天晚上看了那么久的书肯定又累又饿,所以啊,特地叫厨子把本来明天吃的菜跟着小米跟你炖粥了~” 柏倾冉笑看了蓝儿一眼,复又把粥端在了连聿跟前。 “好香啊。”连聿细细地闻着,“明天的菜吗?什么菜来的…嗯,一阵酒味哎。”接过一旁的勺子往瓷碗里搅了几下,却是快与小米混为一起的肉丝。 尝了一口,肉味浓郁,粥味醇香;咽入口中时,那酒香则在舌尖炸开,很是甘甜。 “这是今天早上开始,厨子便用酒酿喂醉了的田鸡。喂了一天的酒了,不会影响肉质也不会流失酒香、本来是打算明天做菜的,公主就吩咐今夜先给驸马爷你做来吃了~”蓝儿嘻嘻地笑着reads;重生之安之若素。 “好吃。”连聿当即扬起个满足的笑脸。 “慢慢吃,不急。”柏倾冉见他一副孩童模样、明明在其他时候都那么镇定自若,却在自己面前慢慢地露出了不镇定的神色来。 不消一刻,连聿便吃下了两小碗的小米粥;柏倾冉怕他吃多了夜里积食,便让蓝儿将东西撤了下去。 连聿舔了舔嘴角,嘴角带笑地看了看柏倾冉,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史册。 “可吃够了?” “感觉不够。” “不够也不可再吃了。”柏倾冉很是无奈,这个人若是这般食量,怎么这身板还是长得那么瘦弱呢。“聿今晚都在看延史吗?” 回看一下这桌面之上,摆的都是那散落四处的大延史册、除此无他。 连聿点了点头。 “小时候懂事开始,爹就经常跟我说大延的事情。爹说前朝先帝真真正正地是一个为民的好皇帝,子桑家也是很了不得的一支皇脉。”连聿抿抿嘴,“所以,我想看一看前朝的故事到底是如何的,也想知道是怎么覆朝的。” “子桑氏,的确是很了不起。”柏倾冉笑了,按下她准备拿起的延史。“你是打算今晚在书房看一夜吗?现已不早,还是回去歇息吧。” “嗯…”连聿仅是轻点了点头。 二人将书放好,熄了书房的灯,便并排着回房去。 也不知为何,一进这房间便有那大婚之夜的紧张。 连聿一路上都是神色不定,手心冒汗。跟随着柏倾冉的脚步进了房,也只是简单梳洗之后便脱了鞋袜和外衣,待柏倾冉睡下,才吹灭了蜡烛,仍旧和着中衣睡进了被窝里。 公主身上有木樨香气呢。 连聿在黑暗之中悄悄地打量身旁的人,虽然看不清平日里那细腻的眉目,却在无形之中也在想象着她熟睡的样子、应该很安静吧。 连聿便这样看了许久,在黑暗之中眨巴着自己的眼睛。 “睡不着吗?” 本以为眼前已经熟睡的人突然发出的一句轻问,吓得连聿愣了一下。 “不是…”连聿突然有点心虚、听闻柏倾冉也是会武功的人,难道说自己一直盯着她的事情被知道了?这可不好啊…“公主…冉儿还不睡?” 柏倾冉轻轻地笑了。 连聿正是尴尬,腰间却是在此时履上了一双温暖的手来。 “本来是准备睡着了,只不过…”柏倾冉的双手跟着箍紧了一些,已是很近地靠在了连聿的身前。“被人一直看着,感觉冷冷的,就睡不了了。” 连聿脸上一红。 一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被发现了、二是因为柏倾冉拥着自己的行为。 虽然说昨天晚上大婚之夜,她也这般拥着自己。可是昨晚毕竟是自己假装喝醉的情况啊,现在自己还是那么清醒的状态,她也一样这般对自己… 是不是成了亲,她便认定了我是她一生的依靠了呢? 连聿心中蓦地苦涩了起来,似乎眼前这个人的温柔即将离去、而自己铁定是非常地肝肠寸断reads;公主驾到之宸舞天下。如果你早早就知道,并且不介意,那该多好… “若是冷,我便抱紧你吧…”连聿也同样伸过手去穿过她的腰间,用力一勾便将她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柏倾冉抬眼看了看黑暗中的那双眸子,心中一暖。 如果就要道别,希望道别之前的我于你是温暖的。 如果可以,我想留在你的身边。 后来的几日,这夫妻二人也并无太多的事。白天仍旧是在公主府里呆着,柏倾冉在后院练剑,连聿在一旁看;到了晚上,连聿依然沉溺在书房里,柏倾冉先头也只是去看一下,后来却变成了一同 蓝儿也是连连感叹:公主和驸马真真是形影不离了。 只不过还有依旧同样的一点,便是每晚入眠之时,仍旧只是连聿紧紧拥着柏倾冉,直到次日天亮。柏倾冉有过疑惑,但没有再想。毕竟这些事,还早吧。 已是当了驸马半月有余。这日柏倾冉进宫去,连聿便和连信一同回家看爹娘。 迈入那气势不凡的宅子,厅内正和连二喝茶的连复第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你这小兔崽子可总算是回来了!” 嘴里虽然是骂着,但连复心里还是高兴着的。 扯过这孩子上下左右地看了很久很久,连复一直不断地追问:“这都半个多月了,你的身份可没有败露吧?那公主对你如何?可有对你不好?” “哎呀。”连聿拉过父亲的手,笑了:“爹,我没事。” 连复这才看回她的面容。 总感觉这半个月,这个孩子好像已经成长了很多一般。穿着之上,这样代表着皇家中人的贵气打扮,跟那熟悉得很的五官,是那样地自然。 “如果没事,就好…你是不知道啊,爹这半个月以来,心一直都吊在嗓子口,从来都没有下来过。每天都愁着你的事情,白头发都多了出来…”连复抱怨地念叨着,看到后头围观的儿子,也叫他坐下。 连信也是理解。 回过头去,看了看那十几年呆在身边的妹妹,也是感慨。这个妹妹似乎从一生下来便表现着与他人不同的天赋与气质,文学绝对不落,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特别是她那一箭封喉的箭射之术。 曾几何时,想象着若然有一天妹妹褪回红妆却嫁不得好儿郎,便哥哥来守护吧。 只是不知道,她未得还正身便需要一世隐瞒身份。 “这半个月以来,我跟冉儿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态度,并无过多的亲密接触。平时也只是在府里看看花草练练武术,晚上则是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连聿毫不在意地说着,却未留意自己那一声叫习惯了的‘冉儿’。 连复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阿爹,怎么了?” “聿儿,阿爹觉得你这般和公主假凰虚凤下去也不是办法。听闻这长公主是个性子极好的人物,阿爹心里有个打算,不知道你是怎么想。” “阿爹你说吧。” “找个机会,跟长公主说清楚你是女子的身份吧。” 第8章 隔阂起 转眼之间,距离长公主大婚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光景。 这天夜里,连聿出奇地没有在书房里面呆到三更半夜,而是吃过晚膳之后便回了房间洗漱并且早早上床歇息了。柏倾冉有些讶然,却也没有当着他人面前问起。 作为长公主,本是没有职务的;只不过那个作为储君的兄长并没有如想象中的有能耐,故而在很多时候,柏倾冉都需要去帮上他一把——毕竟皇帝最欣赏的,是他唯一那个聪明女儿想出来的政治策谋。 等柏倾冉回到府中时,发现房里已经熄了灯。 “蓝儿。” “公主?” “驸马今天晚上都一直在房里歇息吗?”柏倾冉脱下外袍,递给她。倒是有些奇怪呢,莫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蓝儿收拾着手里的衣物,放在一旁待洗的衣服盆子里。“是呢,驸马爷今晚说是觉得身体乏了,也没有到书房去。倒是,公主出门之后就熄灯歇下了。” “哦…”柏倾冉点点头,“那你也早些歇着吧。” “是,公主。” 待旁人都已经退下,柏倾冉方进了房里。看了看这一片漆黑的房间,便点着了烛台。 一时间,房里便有了一些光亮。 柏倾冉走近床榻边上,看了看蜷缩在被褥里面的人。“聿……?” 被褥里的人有了一些动静,轻微地动了一下,却也没有说话。柏倾冉见他这般,心中更是觉得奇怪了起来。“聿,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连聿紧紧地缩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爹,可是如果我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万一长公主她……万一、万一她发起怒来,把孩儿的事情告诉皇上,那可就连累了连家…… -聿儿,你这般相瞒也瞒不下去的。即使长公主不用为皇家继承子嗣,但是你和她这般相敬如宾又能维持一辈子吗? -阿爹……我…… -阿爹也并不是不怕死。只是有些事情,早说为好啊。 -孩儿懂了… “聿?” 连聿深呼吸一口气,方从被褥里探出来一颗脑袋,看向那人。 仍旧是往日的那般温柔、只不过,当这一切事情向你坦明之后,我就会失去这样一份温柔了吧。对于这一点,心里可是很不舍得呢… “你回来了…”连聿牵强地笑着,慢慢地坐起身来。 柏倾冉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怎么了?脸色似乎不太好?听蓝儿说,你今晚自从我出门之后便一直在床上歇着了。” 连聿点点头,又不作言语。 “聿……” “公主。”连聿下定了决心开口。 “这是怎么了呢。”柏倾冉心里有些不安的预感。不是说好了,不要再以公主驸马的名头称呼对方吗。何以,此时此刻变得如此生疏起来reads;大圣天地。 “如果,如果连聿做了一件错事,一件欺骗着公主、欺骗着皇上、欺骗着所有人的错事,公主还会原谅连聿吗?”连聿轻抬起头来,紧紧看着她。 柏倾冉听了,微启嘴唇,想说些什么。 连聿见她不作答,轻垂了眼帘:“连聿,事实上并不应该成为公主的驸马。连聿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选了自己,连聿最初也并不希望成为公主的丈夫。” “聿……”柏倾冉见她这个模样,心中如同揪着一般。 “对不起,公主。连聿,……连聿乃女子之身。” -既然是父皇一心招为驸马的人选,想必也不是什么劣人。 -今儿个我见着皇姐夫了!那模样,倒是和皇姐很般配呢。 -公主,皇上怎么可以这样啊,咱们又没有见过‘连聿’长什么样子,万一是一个又老又驼背的糟老头呢? 柏倾冉凝固在了原地。 -此生,我便仅属你一人。你,不可负我。 -若是冷了,我便抱紧你吧。 从一开始和眼前这人的相遇,直到大婚之后的今天,中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记得清楚。柏倾冉回想起这一个月以来她的回避,以及大婚当夜的端倪;再结合起如今她说的这一句女子之身…原来,原来是这样吗。 柏倾冉的思绪有些乱,不知道该往哪里想。 “公主…连聿求你,不要告知皇上…待满婚期一年后,公主便可一纸休书与连聿摆脱关系,连聿自知罪大恶极,只是我……” “别说了。” “公主…”连聿抬起泪眼去看她,却发现她的表情已经冰冷。 呼吸也不由得停止了一刻。 柏倾冉看回她泛起泪花的眼睛,想起往日种种。原来,是一个女子之身。原来,这就是她难以启齿的苦衷。父皇为什么会执意将这个人安排到自己的身边呢。如果没有的话… 如今就不会心痛了吧。 “驸马——早些安歇。”柏倾冉淡淡地说着,毫不留情。二人在这一份尴尬之中沉默了许久,柏倾冉才缓缓起身,去熄了烛台。 连聿自是感觉到了那由心底冰冷到空气的生疏,随着烛台灯火的熄灭,心中那一点点的希望也彻底破碎。即使,即使她心底里不会有把连家置诸死地的想法,即使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她也不会去告发。 可是从这一切揭穿开始,那如同奢侈的温柔就真的没有了啊… 为什么,心里面会觉得那么痛呢。是不是,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刻,这一生我就已经和你牵绊在一起了。连聿想着,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这一夜,没有那熟悉的拥抱。 就连那本应该萦绕在鼻息之间的木樨香气,也淡了许多。 对不起…公主… 柏倾冉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这一句话,最终闭眼流了泪。 ----------------------------------- -阿爹,我跟公主说了reads;妖孽狂妃倾天下。 -那,公主她的意思是? -公主说,不会告诉皇上。一年…一年婚期之后,便会写下休书。到时候,连家就可以离开京城,不会有人阻挠,也不会出事…… -聿儿,为何哭了…… 自从那一夜坦明了身份之后、的确,柏倾冉遵守承诺不把连聿的身份告诉他人,更不会告诉给皇上。连家的性命保住了,但是这段感情却没有了。 柏倾冉的日常,依旧是在府中练剑,或者是为了太子的事情奔波;连聿自知已经不能再靠近她,故而每日都沉溺在书房里、久而久之,直接在书房睡下。 蓝儿也不是蠢笨的人,感觉到公主和驸马之间的异样。但见公主的脸色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也不敢开口过问。 夜里。 连聿站在书房窗前,远远地便看到柏倾冉又出了门去。心中难受。唉,真是劳碌啊。“明明当储君的人并不是你,只是为何,要这般帮他呢。” 无奈摇头,仍旧坐回书桌跟前。 看回桌面上散落的大延史册,今夜,该读到第三本了吧。 连聿翻开那暗黄色书目,又开始研读延史。 近日以来,看了很多关于前朝的书籍。从子桑氏的建国,包括延帝猎杀野兽而定下的关于平蛟山春狩的规矩,以及那子桑故城,江南承运城的介绍。 如此看来,大延子桑氏应该都是励精图治的帝王才对啊。 “大延顺和十八年,延帝子桑怀任用柏家子弟辅助朝纲。与延帝同年的柏元兴被提拔为最年轻的左相。……左相柏元兴忠心于大延,立下不少利民国策,得延帝重用……” “左相柏元兴…”好像,就是当今皇帝的父亲了吧。连聿轻皱一下眉,听说这位左相在自己儿子登基的时候急病而死。恐怕,是因为新朝的事情? 只是前延没落,柏家登帝也只是顺应天意。何以,这般心痛。 “看来是一位极度忠心的臣子。前朝得了这么一位辅臣,也是幸运。”连聿轻轻地盖上手中的书,瘫坐在椅子上沉思。 今夜,似乎没有看书的头绪啊。 书房内,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半;随着一点点的风吹过,灯火也有了些摇晃。连聿呼吸着房内的淡淡熏香,只觉得连日的疲劳有了一刻的放松。 “吱呀——” -这是今天早上开始,厨子便用酒酿喂醉了的田鸡。喂了一天的酒了,不会影响肉质也不会流失酒香、本来是打算明天做菜的,公主就吩咐今夜先给驸马爷你做来吃了~ -感觉不够。 -不够也不可再吃了。 脑海里,浮现出那日柏倾冉的音容笑貌。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连聿登时从迷蒙中醒了过来。 “蓝儿……”连聿尴尬地笑了笑。也是呢,公主也不会再到书房里来了吧,自己怎么还在希冀着是她呢。“有什么事么?” 蓝儿见她这般失神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有苦屈。“唉,驸马爷若真的是想见公主,何以连日来对公主就这般冷淡呢reads;老公大人太凶猛。”轻叹一口气:“不过蓝儿也没权利管公主家事,只是这些年来都是跟在公主身边的,自然希望她好。” 连聿淡笑:“只是,大家都忙而已。” 蓝儿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说话,把托盘的热茶放在桌面上。 “哪里有那么忙。驸马爷大可以不在书房呆的,而公主,也不必每天晚上往外跑。本来就是两夫妻,哪里那么多争吵怨恨……” “蓝儿…”连聿说话间有些踌躇。 “驸马爷早些安歇吧,蓝儿先告退了。”蓝儿也不再说下去,收拾了一些杂物便起身向连聿告辞,推门离开。 书房的门又被关上,连聿复又叹了一口气。 公主,也不必每天晚上往外跑么……连聿苦涩笑了,想必,真的是那一次的坦明身份刺激到她了呢。嘴里说不在意,事实上,也在心痛啊。 一年。 还有一年的时间,便要正式地离开你了。 柏倾冉回到府上时,已经是二更天时分。 像是无意,又像是有意的,柏倾冉途径了书房门前。透过微开的檀木窗,看到了里面埋头夜读的人已经在软榻上捧着书睡着。 身上也没有盖着软衾或是外袍,就这样睡着。细微间,还看到她缩了一下手脚。 柏倾冉皱了一下眉。 “公主…”蓝儿站在身侧,有些不忍:“夜里起风,还是让驸马爷回房里睡吧…”心里面只是一直以为公主和驸马一时闹了别扭罢了。 明明是互相在乎,却又互相回避。 柏倾冉不言语,转身就往寝室走去。 “何必呢。” -------------------------------------- 次日午后,用过了午膳。柏倾冉本在院里静坐,倒是看到连聿跟随着两个陌生面孔的侍卫出了门去。后头,还跟着兄长连信。 “驸马这是往哪里去。” 像是问了,又像是没问。总之当蓝儿抬起头来看她时,她似乎是没有说过话的样子。“说是太子殿下传召,叫他往东宫走一趟。” “太子…” 柏倾冉顿了顿,心中有些生恶。 东宫太子府。 虽然说之前也曾跟着柏倾冉来过这东宫一回,还吃过一顿饭。不过太子还是恐慌连聿会在这皇宫里迷了路,故而唤了不少人带路前往。 只不过有些出其意料,连聿像是从小在这宫里长大,把走过的路都记得清清楚楚。 “驸马爷倒是比我们这些人还懂路呢,看来太子殿下是多虑了。”领路的公公低声笑着,打量了一下连聿。 “也只是误打误撞。” 倒也不知道这太子找自己有何事。料想,自己虽然是驸马,名义上他的妹夫——只不过,军国要政自己帮不上忙,喝酒谈天也找不着自己。还是说,有什么,至关紧要的事情是牵扯到自己身上的? 不然,怎么唤了亲兵在一大早就往府上找人? “驸马爷,您进去吧,殿下正在内堂等着您reads;单挑高傲公主。” “好,劳烦公公了。” 连聿站立在这东宫主殿面前,一时间有些恍神。 主殿。 这就是在十六年前明扬之变,前朝太子子桑统的寝宫了吧。不知道十六年前、死在这一场大火之中的太子妃、和那未出世的皇嫡孙,当时是什么感受呢。 这些天看了太多的大延史册,有时候失神,会以为是大延的子民,生活在延帝子桑氏的统治之下。因为史书上的大延子桑,是那样地耀眼,是那样地不该灭朝。 这样的想法,也是犯上了。 连聿迈开步子踏进这主殿内堂,第一眼便看到坐在上座的太子柏澈。“连聿见过太子殿下,愿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妹夫何以这般见外。”太子笑了,直接起身去扶他:“一家人,一家人。” 待连聿站起身,太子微笑未减,细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儿郎。 因是进宫见太子,所以换了一套新的衣服。这套衣袍是大婚之前,柏道成叫御衣局给连聿量身订下的。一身料子较轻的淡缜色长袍,补子上用了五花线绣着日出东方的山河景色;腰间系着一指粗的象牙色金线绳;冠了那履纱的绿玛瑙紫金冠、配着脚下一双雪色豹子逐鹿的靴子。 因是五月天气,今日日头毒辣较热,倒是出了一身薄汗。 “妹夫先坐下。”太子见他这般出众,心中不禁喜悦。 “好。” 宫女们备上了一些糕点茶果,另外又端上了湃过冰的酸梅汤给连聿解暑。等到宫女们上了一眼望去十来碟小吃,太子才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连聿喝了一小口酸梅汤,只觉暑气消了大半。 “自从妹夫和冉儿在新婚之际到这拜访,数数日子,也差不多三个月没到我这东宫来做做客了啊。”太子顺手打开了一旁的纸扇,看向连聿:“想来今日的邀请也是唐突了,看起来妹夫倒是被我吓到了呢。” “皇兄多虑了。只是这天气,惹得比较急躁。”连聿礼貌一笑。 二人的对话还没有进行得多久,却是听到主殿门外有争吵之声。 “呃。妹夫先稍等一下,待为兄出去看看是发生了何事。”太子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似乎是知道了外头发生的事情。 连聿点点头。 太子柏澈就这样出了门去,一时之间这内堂便没了人。 连聿自己坐着也是无聊,便站起身来在这主殿四下地走动。透过那镂空的窗子,看到外边本在吵闹的人群还在闹腾,心里不禁有些好奇。唉,还真是八卦啊。 “殿下,你怎可私自去见那个小白脸!” “哎呀,这只是普通的拜访啊。” 那人和太子在拉拉扯扯,似乎有着道不明的关系。连聿仔细瞧了瞧,却是忍不住嘴角抽搐了起来。 那个人,怎么是个男的啊。 第9章 现真情 长公主府邸。 听闻府里下人回禀说驸马爷已经从东宫太子府回来,柏倾冉低沉了脸色,冷着一张脸便是朝连聿此刻所在的书房而来。 本以为是一阵风将书房的檀木门吹开,连聿从桌前抬起头,有些惊讶。 “呃,公主?” 柏倾冉盯了一眼连聿,却是未曾见过的新衣裳。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普通百姓人家,养出了这般的贵气。晃了晃神,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驸马今日,可是到了太子的府上去?” 语气还是一贯地冷淡、原来,不是为了问候自己而来啊。连聿心里想着,便有了一些失落的神色:“嗯,今日太子叫了我到东宫那里去。” 柏倾冉见她这般模样,不禁皱了一下眉。“那么,在东宫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发生什么事情?连聿回想了一下,口中嘀咕:“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啊,太子只是说好久不见,叫我多点去东宫坐坐而已。倒是……” “倒是什么?”柏倾冉问着,冷着一双眼睛看她。 连聿心中一紧。为什么总要以这般样子对我呢,好久,没见你笑过了吧。“倒是在中途看到一个小生和太子起了争执,不知何事。争执之后,太子就说府上有事,说改日再在宫外宴请我、便让我回来了。” 连聿越说越小声,继续埋头在那堆大延史册之前。 柏倾冉心里松了一口气。再看连聿,以为她知道了内情,便草草开口:“驸马也不必觉得心里不自在,太子哥哥好男色是朝中皆知。” “呃?!”连聿的语气顿时提升了两个音调。 原来,今日在府上跟太子争执的小生,是太子…娈童?怪不得怎么总觉得太子看自己的目光怪怪地,原来是这个原因?那…那个小生说的‘见小白脸’,是指我? 我是小白脸? 柏倾冉看她脸上颜色变来变去,心中奇怪:“驸马…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连聿木木地点头,还是没从‘小白脸’的打击中走出来。 “太子作为储君,却偏好男色,这是朝中的忌讳问题。虽然之前听从父皇的命令娶了一位太子妃在府中,却终日对皇嫂不闻不问。父皇心里来气,也常有大臣进谏说废了太子另立其他皇子。”柏倾冉看回连聿:“为了不让太子哥哥被废,本宫才需要终日帮他。” 连聿眨眨眼。 想起之前在东宫作客,那个和太子隔了一段距离的如花似玉太子妃。 “为什么…不可以立其他皇子?”柏道成好像有四个儿子吧。三皇子见过,长得还算是一表人才;四皇子也见过,一小孩。二皇子…好像在镇守边关。 “驸马对于朝廷之事,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哦…”连聿乖乖闭了嘴。 柏倾冉瞄了她一眼,只见她又缩回那堆史册中去,不禁叹了一口气reads;狂野商女压邪君。 “之所以不想让父皇另立他人,是因为其他皇子还没有储君的本事。”柏倾冉轻闭了一下眼睛,脸上尽是疲惫之色:“三皇兄虽然有才谋,但是心机太重;二皇兄是武将,终日镇守边关,不适合统治天下;四皇弟尚且年幼,也不适合。” 连聿粗略地听着,心底里却是担心起了柏倾冉的身体问题。 “唯有那个好男色的太子哥哥,综合各方面都有着当储君的资格。只是除了,皇家子嗣的继承问题吧。”柏倾冉停了下来,发现连聿好像不在状态。 心中一时被她气到。 “驸马早些安歇。”柏倾冉说着,就打算抽身离去。 “冉儿!” 柏倾冉停在原地。 连聿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改口:“呃,公主。……公主,还是多些注意自己身子,千万不要因为其他事务累到了自己…也,也要好好休息。” 一番真挚的肺腑之言,如果柏倾冉可以回头看,应该可以看到连聿的表情、因为长时间没有接触,因为柏倾冉今夜说了那么多话而泛起泪花。 但是柏倾冉没有回过头来。 “本宫会的。” 短短的四个字,连同着柏倾冉出门之后的一阵夜风,生生地将连聿原本炽热奉上的一颗心吹得冻结,几乎成冰。 连聿收回本停在半空的手,从拳头,无力地瘫为手掌。 ------------------------------------- 端午节过了之后,时间也是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之间,便到了六月初六的伏暑天气。 柏道成建立宁朝之后,在很多方面没有改动,其中一项就包括了延朝子桑氏流传下来的一年节日规定,合称为‘大延十三节’。 正月初一为年夜,正月十五为元阳;二月二十为初春,三月初三为惊蛰;四月初五为清祭,五月初五为端午;六月初六为伏暑,七月二十为初凉;八月十五为中秋,九月初九为重阳;十一月十五为冬至,十二月初十为落寒;十二月三十则为除夕。 明明是已经进入了夏天的炎热天气,蓝儿最近却从书房里一直听到连聿的咳嗽声。有时候那咳嗽声还会彻夜地发出来,让人听了揪心。 “驸马爷,您的晚膳又没有动过。” 蓝儿前来收碗筷,发现饭菜原封不动。起码中午还吃了一些啊。 “抱歉呢,好像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咳咳咳……”还在好好说着话,连聿这头又开始了猛烈的咳嗽。 蓝儿不禁有些担忧:“驸马爷,您是不是病了,不如我告诉公主……” “不要。”连聿听到公主二字,就连忙举起手来表示阻止。“我…我只是小病,多喝一些水,再休息休息也就好了…不用、不用告诉公主…” 连聿强撑着身子,向着蓝儿勉强一笑。 蓝儿则是皱紧了眉头,那副苍白的脸色笑起来,比哭还难看。“那驸马爷真的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有事就立刻传召旁人。” “嗯,我会的reads;暖情婚宠,缠绵不休。蓝儿你早些歇息吧。” 蓝儿走到书房门外,关门之前,还是再看了一眼连聿。 书房里的这人,依旧是一副装得淡然的神色。蓝儿不禁叹气,最后还是关门离去。 等到蓝儿走远,一直强忍着的连聿便再也忍不住,开始了更为猛烈的咳嗽。咳嗽过后缓过神,连聿长叹了一口气,那种难受才得到了一些缓解。 生病,大概是上个月就开始的吧。 上个月,自从柏倾冉说了那一大段话之后,便再也没有和连聿见过面。连聿也是被那一次的冷漠打击到,连续几天整个人失魂落魄,落下了病根。那几天之后,虽然没有像之前的颓废,但却开始染病。从一开始轻咳,越来越严重。 头晕,头痛,或者是全身乏力。渐渐地也没有吃饭的胃口,人也开始消瘦。 虽然是这样,还是不希望蓝儿去找大夫来。毕竟一看大夫,就会被发现身份;如果是自己跑到外面看,一怕被人认出,一怕那作为公主府都尉的兄长担心。 更不能告诉公主。 连聿只是一味地希望病情快些好转。 公主寝室。 柏倾冉又是一夜的奔波回来。刚回到府上,蓝儿便上来禀告说驸马爷今天并没有吃多少东西,而且病情是越来越重了。 “驸马爷还是坚持不用看大夫吗?” “是…”蓝儿一边准备着柏倾冉洗浴用的热水,一边心不在焉地回想:“蓝儿只是问了一句要不要告诉公主,驸马爷就立马装回没事的样子…” 柏倾冉心里蓦地一痛。 “公主,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嗯,你先下去吧。” “是。” 蓝儿出了寝室,柏倾冉突然觉得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是那么地安静。 -原来,你就是长公主… -嗯?听此言,驸马好像并不是心甘情愿? 柏倾冉绕过那一丈见长的虫鸟花戎、山水石树履纱屏风,走到升腾着一缕缕水蒸热气的白石水池跟前。 褪下身上的衣物,也解开了头饰,放下那及腰长发。 -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就莫再喊着驸马公主。我唤你单字,聿吧。 -那,我唤你…冉儿? 柏倾冉小步地走下白石水池的几级阶梯,慢慢地将自己沉浸在这温热水中。抬眼看了一下四周突然觉得空旷的寝室,心里有了一些失落的感觉。 明明和那个人之间的一切,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 明明那个人是女子之身,可是自己却忍不住去想她,忍不住去见她,忍不住去关心她现在在干嘛、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 “连聿…为什么,我会遇到你。” 从半年前在安泰镇见的第一面,她还是那个助人为乐与人为善的少年。本以为这一抹记忆会随着她走向人群而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脑海,此生再不相见reads;他的心尖宠。 突然再见时,她已经身着大红婚袍,迎娶自己。 曾在大婚当日,她许下了‘以一生之心力爱护公主’的承诺;那日,和她拜了天地,也喝了交杯酒,结了发。即使她贸贸然醉倒在自己怀中,即使她还是陌生的,但还是跟她说出了将真心交付的语句。 本来以为,会一直好好的。 -公主,待一年婚期满,连聿自当任由发落,从此不再出现在公主面前。 -好,那么本宫就不会告之任何人,一年后,你离开皇城。 “本来以为,一年的时间,自己可以熬过去的。”柏倾冉浸泡在热水里,喃喃自语:“可是为什么,你越来越占据我的世界…” -冉儿!…呃,公主。…你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也、也要好好休息。 -本宫会的。 事实上,在再次听到那一声冉儿的时候,心里的防线如同被击溃了一般。不是不知道她那时候心里难受,只是不希望二人在分离之前有太多的眷恋。 从那一次开始,似乎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吧。 连聿,我待你是不是过于狠心了。 ------------------------------------ 夜里。 柏倾冉躺在床上,想到今晚脑海中考虑的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 如今,到底该怎么办呢。柏倾冉不知所措。一年之后,又是不是真的好像说的时候那样洒脱,真的可以写了一纸休书,就再无联系吗。 再继续想下去,就该三更了。 -公主,驸马爷似乎病得又严重了,今天晚饭也没吃下。 脑里突然回想起蓝儿的这一句话,柏倾冉还是忍不住从被窝中坐起身来。这样一算,那个人已经是病了好一段日子了。“就当本宫前生欠了你的…” 风风火火地,柏倾冉穿上鞋袜,披上一件外袍便出了门。 还未及书房,远远地便看到那个房间还燃着微弱的烛光。“那么晚了,还没有睡吗?”柏倾冉心里不由得又焦急了几分,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驸马——” 一声发自内心的担忧,柏倾冉推门而入。 但是进了书房,却发现那人正趴在桌前,已经睡了过去。柏倾冉停了一下脚步,本想就此回身离去、思量再三,还是向着连聿走近。 走到桌前,发现桌面上那堆大延史册,以新的笔迹写着手札。 柏倾冉心中顿觉温暖。伸手去将其中一本拿起,发现上面均是连聿针对这史册上记载的事情所抒发的感想,言语之间,甚至提出了一些治国之策,字字珠玑。在那每一篇手札的最后,还写上了望能替公主分忧的句子。 原来这段日子一直沉溺书房,除了回避,还因为帮自己吗?柏倾冉默。 “咳咳咳…” 连聿突然从睡梦中轻咳,惊到了一旁的柏倾冉。柏倾冉连忙把手札放回原位,甚至开始盘算着连聿醒来时自己该怎么解释此时此刻reads;警花的德鲁伊保镖。 不过,连聿没有抬起头,仍在轻声咳嗽。 “驸马?”柏倾冉轻声地试探着,低下头去却发现连聿迷糊着眼睛,脸很红。“为什么都这种关头了也不愿意告知我。”柏倾冉气得厉害,探手下去连聿的脸烫得如同被火烧起来一般。“驸马,你不要有事…” 说着,便是把连聿扶起身来,搀扶出门去。 ----------------------------------------- 连聿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头,好痛啊…” 连聿扶着那疼得厉害的脑袋缓缓醒来,看了看周围却觉得奇怪。嗯,这里怎么是公主的寝室呢?莫非,自己还在做梦之中? 梦里面,倒是梦到了公主在自己身边… “可是真的很痛哎,不像是做梦啊。”连聿忍不住敲了一下头。 “驸马爷,您当然不是在做梦。” 连聿望过去,只见是蓝儿进来了。“蓝儿,为什么,我会在公主房里?……” “驸马爷说笑了,哪里又分了个公主房驸马房呢。”蓝儿笑了,从托盘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清粥来:“昨天夜里,驸马爷病得厉害,公主把驸马爷扶回房中的。”说着便是把清粥送到连聿手上:“驸马爷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公主…扶我来的?”连聿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而且,是在自己睡着之后?公主总算是愿意理会自己了吗?而且,还让自己睡回了寝室? “是啊,还给驸马爷叫了大夫呢,说是无碍,操劳过度了。” 连聿本在愣神之中,听得大夫二字又吓了一跳:“大夫???” “是啊。”蓝儿并没有察觉连聿的异样,自顾自继续说:“是公主拜托信都尉,信都尉快马加鞭去请来的一位大夫。” 听闻是自己兄长找来,连聿才松了一口气。 捧着手里暖呼呼的粥,坐在这舒服的床榻,再看看周围和书房完全不同的、根本就是睡觉地方的格调,连聿心里面简直快跟这碗粥一样的温度了。 这一道隔阂,整整维持了三个多月。 虽然说这一百天不算是一个很长的日子、可是回想起这一百天里的一切,连聿都觉得度日如年一般难熬,整整,像过去了一百年。 “公主,又出去了么?”连聿喝着手里的粥,不禁问起柏倾冉。 “是呢,说是和颜方容颜大人有事情聊。”蓝儿见连聿点头致意,忍不住为连聿的蒙在鼓里抱打不平:“驸马爷……” “嗯?” “您到底知不知道颜大人是谁啊?” “谁啊?”连聿是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蓝儿放下了手里的托盘,打算走近了连聿身边再说话,很是神秘的模样。 “颜大人,是公主的爱慕者。而且在公主和驸马爷大婚之前,颜大人可是朝中期待值很高的驸马人选呢……” 连聿咽下一口粥,若有所思。 第10章 不分离 二更一刻。 连聿自吃了一碗粥之后,便又重新睡下。算是好些天以来没好好休息了,这一觉倒是睡得特别香甜起来。柏倾冉回到府上时,看到的便是她熟睡的模样。 洗浴过后,才走到床榻边上仔细看她。 “果然是累了呢…” 连聿被她说话的声音唤醒,虽然是极轻的语气,但也睁开了眼睛。“…呃,公主…你回来了啊…”连聿揉了揉眼睛,睡太久而有些脑袋昏沉。 “嗯。驸马睡得还好吗?” 似乎是因为放下了心里的一些芥蒂,说话的语气里也不再那么冷淡。 “嗯…睡得挺好的…”连聿扶了扶昏沉的脑袋:“…只不过好像还是有些晕,不知道是不是睡太多了…” “还在发热吗?” 柏倾冉心里并没有顾忌太多,俯身上前便是去探她的额头。“所幸,已经退烧了。看来大夫开的药还是有效的。” 连聿愣在了那里。公主,真的原谅了自己啊…心里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暗自高兴着这大病一场的效果。早知如此,还不如早点开始生病呢…眼睛盯着面前的柏倾冉,不自觉地就看到了因俯身而显露的肌肤。 有着洗浴过后的清香,和那记忆深刻的木樨香味。 柏倾冉反应过来,觉得现时的动作实在是太过暧昧。顿了顿,便想抽身离开。连聿心中一急,怕是她又要远离自己,下意识就去拉着她的手,“公主…” 防备不及,如同大婚那日一般,柏倾冉一下子就落到了她怀里。 “连聿,实在是…不希望你再离开我了…” 轻闭上眼,手中紧紧地拉着眼前人,便是唇瓣轻碰。柏倾冉惊了一下,却被连聿再一次地拉紧手臂,双唇就这般向她奉献了上去。 软软的,柔柔的,就如同你在最初记忆里给予我的感觉一样。连聿咧嘴笑了,复又去吻住她的唇,轻轻地噬咬着,交缠着。如果这一刻可以再久一些,连聿就算是送出了自己的性命,也是心甘情愿的。 柏倾冉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可是这个人太过温柔,也太过温暖。似乎,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拒绝她。随着闭起了眼,贪恋着二人之间难得的温存。 呼吸之声咫尺可闻,双方之间的气息也在互相缠绕。 连聿静下了心,缓缓离开了那双唇;几道银丝在隐约之间连着,复又上前去舔开。 柏倾冉的脸不禁泛起红晕,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冉儿…”连聿抿抿嘴,唇上还残留着柏倾冉的味道。抬眼去看她:“我,我可以这样叫回你么?叫你冉儿…” “嗯…”柏倾冉却不敢去对上她炽热的眼眸。 连聿笑了。 “本以为,连聿和你之间,便是一直冷淡着,直到离亲那天。”连聿极轻地说着,心中满满的感激之情:“可是我,却明白到自己对你已经是离不开了。心里很煎熬,每想到日子在一天天流逝,就会很难受…” 柏倾冉却径直与她相拥reads;网游重生之涅盘成凰。 “公主?……”连聿还未缓过神来。 柏倾冉轻笑:“方才不是你自己跟我说不叫公主么?…”迷迷糊糊的。“连聿,即使满了一年的婚期,我们…我们也不要分开了,可好?” 连聿眼中又是泪花闪闪。 “可是,连聿的身份…” “我不介意了。”柏倾冉笑了,紧紧地拥着她:“不管你是男子还是女子,这一生,你便是我柏倾冉的夫君。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们都一起走下去吧,好吗?” “好…”连聿也提起手来环着她的腰:“这一生,我永远都是你的驸马,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你,丢下你。” 我可是在天地朝堂之上,许诺了会守护你一生一世的人。我连聿,不会失信,所以这一生我都会一直陪着你,至死方休。 旁人的,我们不要去管了。这一生,只希望过好我们的日子便是了。 既然上天可以让我们在人海之中相遇,并且让我们结为连理,就肯定不会预料着我们有分开的那一天。 即使有,也只会是暂时。 对吧,公主。 “嗯,本宫永远的驸马。” ----------------------------------- 大宁皇宫,乾坤殿。 论起这乾坤殿,倒是在大宁新朝之后,按着一座旧宫殿修葺整改的。修建之后,柏道成便下旨命名为乾坤,特意划分给国师陆见哲作为寝宫。几百年从未有过的例子,这陆见哲以臣子身份住于皇宫之中,也看得出柏道成对他的看重。 这日陆见哲正在寝宫里看书,柏道成却是摆驾前来。 “皇上驾到——” 听闻宫人的喊叫,陆见哲也没有多大见外;起身去披了一件外袍穿戴好,便是率着几个亲信到殿门外去迎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师免礼了。” “谢皇上。” 陆见哲略抬起眼看他,换回笑脸:“皇上今日,倒是有空到臣这简陋地方来了呢。辛苦皇上了,请皇上移步室内说话。” “嗯。”柏道成捋了捋那三尺胡须,掀袍入内。 今日,已经是七月十一。 进了内堂,宫人们便是在准备着各式小吃点心,并着解暑的几块方冰隔着陶制盆子抬进了内殿来。柏道成作了个手势,便让众人退了下去。 陆见哲脸上依旧面不改色,只是仍旧微笑着。 “不知皇上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什么事情?” “嗯。”柏道成沉吟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略带严肃:“国师,算着日子,那驸马和公主转眼便成亲了有五个月,只是当日国师所说的,不大显见啊。” 说连聿能令国泰民安,保太平盛世。 陆见哲笑了,这皇帝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reads;我是面首。“的确如皇上所说,五个月了。那皇上心里可是在后悔这桩婚事?”言下之意,便是质疑他陆见哲的能力。 “不不不,国师言重了。”柏道成有些尴尬:“对于驸马这个人,无论有没有国师说的那般,朕都觉得是一个好人选。只是,朕的确心系百姓,希望国师提携的这个驸马能帮助大宁而已。” 心系百姓?或者说,是希望柏家可以千秋万世吧。 “皇上既然信得过臣,臣也不会让皇上失望的。”陆见哲笑着:“这连聿,的确是臣难得一见的人才后辈,她日后,定会让皇上看到一个太平盛世。” “哦?当真?”柏道成心中一喜。 陆见哲点头。 “那,国师可以推算得到那一天还有多久吗?”为帝多年,坐在这前朝帝位上的柏道成早已不满民间对子桑氏的惦怀。无论他柏道成怎么做,那些百姓好像都看不到他这皇帝是姓柏一样,一味地沉浸在延朝的统治之中。 明明那支子桑氏已经死去了十多年!所谓大延,也早已变为大宁! 柏道成这几年来一直都在痛恨,恨着他名下子民没有依附他大宁的心。就连前朝遗留下来的几位异性王侯,也是暗地里不屑统治。 特别,是镇守在前朝故城——江南承运城的海固王公孙政! 那公孙政是前朝先帝子桑怀的得力重臣。未满三十,便从镇守边关退到故城去,以终生守着子桑祖庙的名头向子桑氏立誓,表明忠心。大宁立朝之后,他一向罔顾新政,对柏道成如同视如不见一般。只是柏道成也忍了,毕竟他公孙政没有因为子桑覆朝而造反。 只不过日子久了,当皇帝的人也就没有耐心了。 “这一点……”陆见哲稍作迟疑,缓道:“皇上真想得知?” “朕想知道。”不容违抗的口气。 陆见哲沉默了一下。 “不出三年,连聿就能给皇上见到一个全新的天下。” “好!希望如国师所言!” “臣绝不敢欺瞒皇上。” 八月初三。 长公主府邸。 连信早早便在府门之前安排了人马,皆是换上了朴素的布衣整装待发。回过头去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连聿和柏倾冉齐步走来。 “公主,驸马。”连信还是按着礼仪行礼。 “兄长就不必这般和我们客气了。”开口挡下的却是柏倾冉。柏倾冉笑着扶起他,“信都尉是驸马的兄长,按礼数我也是兄长的弟媳,怎么能让为兄的向弟媳行礼。” “呃,只是这君臣之礼……” “哥,你也别那么在意了。”连聿附和地笑了起来:“既然公主都发话了,你也别老是文绉绉地喊我驸马了,还是和儿时一样,喊我弟弟呢。” “聿说的极是。”柏倾冉也是答应。 连信木木地点点头,看着连聿和柏倾冉之间的变化,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好。 今日,连聿和柏倾冉打算到连府中去reads;女帝之男儿心计。 本来柏倾冉作为长公主,即使连家算是婆家的身份,但因为身份尊卑的问题,柏倾冉并不需要去连家道礼。只是如今连聿和柏倾冉已经没了芥蒂,成亲又是过了半年,自然就该循着民间礼节到连府去看公婆了。 连信得了消息,刚开始时也是有些惊愕,连忙去连府支了个信,才另又准备马车人手护送着二人前往。 连府这边,也是昨日开始便收拾整齐出来迎客。 “大哥,你说这长公主半年没来过一回,今日突然说来访,该不会是之前和聿儿约定的一年婚期产生了变故吧?”连二有些担心。 连复也是拿不准:“不知道,我但愿不是。…孩儿他娘,你还在磨磨唧唧什么,到底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我就好了!”那头传来孩儿他娘的答话。 这连家上下,貌似除了半年前连聿大婚见过皇家人以外,就没有再行过大礼。今天柏倾冉要来连府,差点没把这几个人给慌乱得疯掉。到底是百姓人家,加上心中担忧连聿身份的事情,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三人一早晨便开始在门口等着,站了大半个时辰,才盼来连信驾的马车。 “阿爹!阿娘!二叔!”远远地,连聿从马车车窗伸出个头来,愣是挥手向他三人兴奋地打起了招呼:“阿爹!聿儿在这里!这里!” “啊,看见了!”连复也是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大声地回答她。 连二口中嘀咕:“大哥,该不会是长公主现在在马车中便是威胁聿儿吧?你看聿儿这个模样,好像不大对劲啊。”“孩儿他爹,我也觉得呢…” 三人暗自度量,在连府门口窃窃私语。 “驾——” 连信在前头驾着马车,转眼间便到了连府门前。 “你说那长公主会不会拿了个匕首什么的架在聿儿脖子上啊?”“哎哟二叔,你可别吓我这妇道人家啊。”“哪有啊,大嫂。大哥,你觉得呢?”“我倒是觉得长公主用的会是一柄长剑。”“喔,对啊。”……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没有留意马车已经驾到了自己跟前。 “阿爹,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连信真是哭笑不得。见他三人连忙恢复正经样子也是无奈笑了。转身下了马车,伸手便去掀身后的车帘。 “信儿——”孩儿他娘有点紧张。 “啊?” “没事……你掀,你先掀开……”孩儿他娘脚步有点后挪。 这三个人,怎么今天奇奇怪怪的。连信摇了摇头,只当是他们许久没有见公主,小民心理的一时紧张罢了。哎,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发笑呢。动身便去掀车帘。 连复等三人皆是屏气凝神。 “嘻嘻。”谁知,出来的倒是依旧嬉皮笑脸的连聿,没有什么受威胁的样子,全身上下好端端的;而柏倾冉跟在后头,在看到连复等人时便是微笑作礼。 “呃…”连复愣了半天,才急忙忙地扯过妻子和弟弟,“草民见过长公主——” “阿爹!”连信连忙制止。 连复等人又是愣了愣,缓缓地站直身来。怎么啦?向长公主行礼还有罪啦?看向连信却是一副不用担心的模样,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去看连聿的反应reads;师傅,你好坏!。 连聿只是笑着,和柏倾冉四目相对,牵着手。 连复顿了顿,对于连聿此时此刻的举动,心中清明了几分。 “阿爹,今日我和冉儿只是来看望你们,没有其他意思。”连聿私下还是握紧了柏倾冉的手:“我是阿爹的孩子,冉儿是阿爹的儿媳,就这样。” 今日除了是柏倾冉看望连复等人,还有的便是她二人在父母面前表明心意。 既然是已经决定此生在一起了,那么本就知道连聿内情的连复,也该知道此时此刻她们选择了去面对、并且不会因为任何事分开。 连聿只希望,连复不会做出反对。 “你…”连复略皱了皱眉,却也只是一瞬;回过神,还是微笑:“好。如此当然好。此处也不方便说话,我们还是先进内堂去吧。” --------------------------- “你和长公主两情相悦?!” 内堂的一个里间,连复听了她二人解释之后还是叫了连聿单独谈话。听到那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跟自己说心意已决,连复还是忍不住一惊。 “对。”连聿坚定着神色。 “你…”连复还是难以置信:“你之前不是说长公主答应了一年后离亲吗?为什么到了今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这样说过,可是到头来我和公主都发现我们离不开对方!”对于连复的反对,连聿也是很生不解:“阿爹,你为什么要阻止孩儿。现在,连家是断不会有事,孩儿心里也不会觉得难受,这不是很好吗?” 连复的眉头皱得更紧,心里痛苦得很:“聿儿!你喜欢谁不好,可是为何你会和长公主两情相悦!” “为什么我不可以喜欢长公主啊。” “总之,总之你连聿就是不行!” “为什么!” 连聿也跟着僵硬了起来,脸上泛起了怒气。 连复看着她这般动情,终究还是化为一声长叹。想不到,养了孩儿十六年,到头来还是白白养活她了吗。连复心里疼痛,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阿爹…”连聿忽觉得自己冒犯了。不管连复是支持还是反对,肯定有理由的。 连复摆了摆手:“罢了,阿爹也拦不了你了,你若是心里舒坦,你便由着你自己吧。” “可是孩儿…”连聿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还应不应该提起柏倾冉。 “只是聿儿,你自己心里须得明白一点。”连复回过头,紧紧地看着她:“今日你说的这些事情,是你自己亲口应下的。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若是后悔,阿爹也帮不了你半分半毫。” 这话说得严重。 “阿爹,你怎么就说到那个份上了呢…”连聿苦笑,心中纵有千百个不明所以,可是见他仍旧是不退让的样子,还是咬咬牙:“聿儿,不会后悔。” 连复闭上了眼。 “好,那便记住了。” “聿儿知道。” 第11章 岳王心 八月十五。 今日乃是中秋佳节。从前几日开始,便有宫人送了几套精致料子来公主府,说是给公主驸马新换上的衣裳;待十五正日,须得回宫去,和众皇家人开宴赏月。而也正在这日,皇帝的胞弟岳王从封地回京参拜。 岳王,名柏道文。在大宁王朝建立之前,他是前朝大延的户部尚书。对于柏道成当年的宫变并没有参与,柏家称帝之后,也只是告退封地,不问政事。 也只是每年的中秋,岳王才从封地赶来,和帝王一家共叙亲情。 这日中秋,连聿和柏倾冉也是早早便到了皇宫之中,正装衣冠,跟随着皇帝等人一同在宁和殿之前等候岳王的轿鸾。 柏道成作为兄长,对于这唯一的弟弟还是很疼惜的。今日中秋,皇宫里早就准备下岳王喜欢吃的喜欢看的、各种菜肴或是增兴节目,无一不是为了岳王。皇宫上下,无人不说皇帝与岳王之间手足之情感人肺腑、事实上,在柏道成心里,这个弟弟没有多管他事,便是一个值得疼的弟弟。 若是嘴里说的话都多出来一句,那么这个弟弟就讨嫌了。 中秋天气,今日的天是一片蔚蓝。 柏道成和发妻皇后,率着几个儿子,以及公主驸马众妃嫔,在宁和殿前已是等了许久。这时远处的朱漆宫门才缓缓地推开,并着岳王的参拜队伍。 四十八顶垂珠赤伞,九十六个身着麦色蓝领袍褂的宫人二人同持;宫人之中,那明黄色装饰金辂行于其中,里外共履三层的黄缎幨帷,四根黄段系带绑在车轸上。后树有大旗十二面,旗上各绣着金龙,并一个‘岳’字。 岳王车架直到白玉阶梯跟前,方停了下来;车架之内,走出一名中年男子。 与柏道成一样,同样也是四十多的年纪;只见他披着暗红色薄衾,里着深蓝色的盘龙面子长袍,腰围五柄红玉金丝带,冠着朝天珍珠发冠,徐步向皇帝而来。面容之间,因年长而愈发与柏道成相似,却只是在鼻翼之下蓄了胡子,不似柏道成留至下颌。 岳王身后,还由宫人护着一名同披着薄衾的女子慢步而上。 未待岳王走近,柏道成已经先走出几步来迎接他。 “臣弟见过皇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弟不必多礼reads;被迫成为勇者的村姑!” 柏道成连忙将他扶起,开怀笑着:“皇弟一路从岳地赶来,实在辛苦。一年不见,皇弟倒是精神不减,气色不错啊。” “皇兄哪里话,只是沾了皇兄的福气罢了。”岳王微笑着,复又向身后引过那名同披薄衾的女子来:“惜儿,快来见过你皇伯父。” 身后那女子点头,走近岳王身边,向柏道成福了一礼:“见过皇伯父。” “多礼多礼了,”柏道成有些惊讶,笑问:“这莫不是倾惜?” “正是呢。”岳王回笑。同为柏家人的柏道文,年纪到此,膝下也只是仅有柏倾惜这一名郡主。早些年柏道成本说将一名皇子过继于他为世子,却被柏道文拒绝了。这岳王自己心里也清白,守着一个女儿总比守着儿子来得安心。 “哎呀呀,你看朕这、都老糊涂了,倾惜今年满十六了啊,怪不得会随着皇弟一同到这皇城来了!”柏道成笑了,指回身后儿女:“倾惜,可还记得你的这些皇兄皇姐们?” 柏倾惜略略看了众皇子一眼,微笑上前。 从太子柏澈开始,太子、太子妃、三皇子、三皇子妃、四皇子都是一一行礼。只是走到柏倾冉跟前时,柏倾惜停顿了一下。 柏倾冉身边,正站着连聿。岳郡主只见是一个和长公主年纪相仿的英气少年,身上着了雪白色的赤蟒纹样圆领长袍,头上的红玛瑙紫金冠垂下来两条赤色丝绦,衬着少年脸上不失礼节的一抹微笑,差些晃了这岳郡主的心神。 “这就是之前传遍大江南北、少年英雄的长公主驸马吧?”倾惜只是笑了,仍旧向着她二人福了一礼:“见过长公主,见过驸马。” 柏倾冉淡笑:“郡主有礼了。” --------------------------------- 当夜,宁和殿外,皇家宴。 岳王柏道文坐在上席侧边,望着座下皇子众臣以及丝竹弦乐,思绪不禁回到了十六年前的元阳盛宴。这一幕,是何其地相似。再看座上兄长,这十六年来的亲情冷淡,岳王早已不奢望还有任何进展、只是每当夜里想及大延,心里就会痛。 将手中酒杯的酒轻尝,抬起头,却看到坐在自己对面位席的当今驸马,连聿。 连聿也看到了岳王投来的目光,只是礼貌一笑。 岳王心下却是有了些疑惑。这个少年,好熟悉。复又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打扮,以及那副精致五官。在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中找寻了很久,最终惊得瞳孔一缩。 前朝延太子子桑统。 “世间上,怎么会有那么相似的容貌…”岳王柏道文在前朝,是户部尚书,同样也在前期任为太子侍读。故而对子桑统的容貌可谓是特别了解。只是今日,为何会在大宁的宴席之上再看到这样相似的容颜呢? 依稀记得十六年前,太子子桑统的血脉是随着太子妃韶筝藏于火海之中的…岳王想着,却又被自己的另一个猜测惊到。如果说,那一次的大火之前,太子遗脉就已经出生呢? 岳王再向连聿看去,只见这驸马和身边的公主交谈甚欢。心中的疑虑,终究还是压下。 兴许只是一时的错觉。现已是大宁的天下,再想这些事情也是多余。加上自己只是大宁的一介散漫王爷,无须多理闲事。 若真的,应了自己的猜测reads;锦绣风华,第一农家女。知情不报,也权当是回报太子统吧。 思绪才下。 “二皇子到——” 门外宫人的一声传召,让岳王回了神,也令柏道成为之一喜。 柏道成的这一个二皇子柏渊,从他登帝后第二年、那时柏渊才十六岁,便带着大宁的三分之一兵马镇守边关。这个儿子,是天生的武将,也是众子之中贡献最大的一名。十几年来,很少回皇城;想不到今日,儿子竟然回来过节。 同样的,是那么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同样的,是一个庶出的儿子;同样的,是从同一道宫门走进了这宴席中来。 这一幕,和十六年前又是何其的相似啊! 岳王心中更是难受,今日原本无事的心情变得低沉起来。 二皇子柏渊身上还是穿着精钢铠甲,只是卸了刀剑;想必还来不及换回常服便匆匆赶来了。看到宴席之上坐在正中的柏道成,便是笑着向他跪拜:“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儿快起——”柏道成喜上眉梢,唤了卓公公:“给二皇子赐座!” “是,皇上。” 坐在一旁的太子柏澈不动声色,只是有了一些轻蔑的态度。 皇子不合,这也是每一个王朝必有的事情。何况他这个太子储君,经常因为个人生活的问题而遭到众大臣的反对。即使有柏倾冉的帮助,太子之位还是有些危险。 二皇子柏渊回过身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柏倾冉身边的连聿。 “喔——可是皇妹的驸马?”虽是镇守边关,不过关于这个驸马的消息还是有所了解。据说是在春狩之时一箭封喉救下了皇帝的平民英雄,皇帝大喜,于是就将这疼了多年的长公主给嫁了出去。 初时,觉得皇帝这个决定的确是仓促了。 只不过今日一见么。 “二皇兄有礼。”柏倾冉起身福礼,连聿也随着站起身来。 连聿细瞧眼前这个二皇子,面容之间和柏道成有几分相像,却是不同于众皇子给人那种文质彬彬的感觉,面色较黑,由于在边关多年而显得英毅。的确有一统天下的气派,只不过或正如柏倾冉所说,他只适合马上天下,却不适合文治江山。 “这个皇妹夫倒是和皇妹很相衬啊。”二皇子柏渊笑着,心中思忖。在边关多年,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眼前这个少年虽然还羸弱,但是总有一种隐隐震慑的气派。到底是天生的压迫感,还是在皇家相处太久的错觉。 也罢,不过是一小儿。这辈子,当好驸马就是了。 ---------------------------------- 追溯前事。 大延顺和三十四年。 今年,太子子桑统刚满二十,正行过立冠之礼。为了储君前途,延帝子桑怀特意选了柏家次子为太子侍读,让这二人相伴一处,学习政策之论。 柏道文与太子年纪相仿,无论是性格还是二人想法,也是投机。不久,这二人混在一处便如同亲兄弟一般亲热;顺和帝见了,心中也是欣慰。 这日本是上书房的国策课程,太子却带着亲信执意出宫,只道不去上课reads;极品腹黑之绝色控魂师。 “今儿个太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怎么连国策也不愿上了。”柏道文闻得此事,一时间也是吓了一跳,太子往日都是对学习如饥似渴的,怎么这会闹出了脾气。 太子在前头走着,只是气急败坏地叫侍卫备马。 柏道文正是不知所措,跟在太子后头的两个亲信赶了上来,也是一脸为难:“大人有所不知,太子爷之所以这般恼怒,是因为立太子妃一事。” “原来如此。”柏道文倒是懂了。之前听说,顺和帝打算让太子立一个势力较大的侯国郡主为太子妃,以便稳固政权;只是太子一心钟情于右相韶知远之女,父子二人总是为了这件事吵起来。 柏道文笑了,太子爷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呐。 那亲信见柏道文发呆,便拍了拍他:“大人,太子爷走远了,你要一起出去么?” “哈哈,当然当然,我乃太子侍读,肯定跟着太子的!走罢。”柏道文毫不客气地接过亲信牵来的马匹,顺着太子远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于是这四人,便开始了太子的第一次微服出巡。 除了太子子桑统,柏道文,还有另外两个是子桑统多年心腹。这二人是同胞兄弟,一个叫连之民,一个叫连之凡,虽然不是双生,却总有着双生子的默契。太子也是在第一眼时觉得二人聪慧,便收为己用。 且说这四人,出宫之后是径直到了那京城繁荣地,喝酒寻欢。 太子心中不爽,亲信们自然也是陪着,只是保障好他的安全;柏道文既是侍读,心中倒是无牵无挂,便也为了解开太子心中苦闷,说是不醉不休了。 “公子爷也不必愁那么多,老爷也只是为了公子爷好嘛。”出宫在外,太子殿下柏大人这些称呼自然是能免则免;便以公子作尊称。 子桑统大大地喝了一口闷酒,皱紧眉头:“柏兄弟是有所不知!老爷这一次和我是吵得特别厉害,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赢了他!”这是实话。按着往日,顺和帝也只是会语重心长地说着那国家大事;可是这一次,竟然还发起怒来。 父皇一向疼爱自己,从未发过火的。难道,真的要娶那侯国郡主? 柏道文静静地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公子爷对韶姑娘的情意,老爷也是知道的;这一次老爷态度强硬,公子爷何不当作是老爷试探公子爷心意的方法呢。”柏道文尽量往好处想,朝着子桑统笑了:“老爷一向疼爱公子爷,如果公子爷难受,肯定也会打消原本想法的。” 子桑统听了,仍旧是皱眉,不说话。 连之民守在一边,也笑了:“柏公子说得有道理,说不定正是如此呢。加上,今天公子爷可是第一次跑出宫外,说不定老爷那头已经改变主意了。” “但愿吧。”子桑统勉强一笑,复又拿起酒樽,一饮而尽。 ----------------------------------- 大延顺和四十年。 东宫太子府。 “还是要恭喜你,升为了户部尚书。”子桑统走在花园之中,有些落寞。“以后,就不必为着太子侍读的名头跟着我东奔西跑了。” 柏道文轻叹了一口气。 “殿下哪里话reads;重生之安之若素。道文有今日,还是多得殿下的提携。” 距离第一次任为太子侍读,已经过去了六年。尚且记得六年前为了太子妃一事怒气出宫的太子,如今已经如愿以偿,娶了右相之女韶筝为太子妃。而他柏道文,也在最近荣升为户部尚书,成为柏家又一个权臣。 子桑统回望他,眼神复杂。 “现今柏家的势力,蔓延得让我恐慌。道文,不是我说什么,只是我真的在后怕你的兄长会夺了我子桑氏的皇权。” 子桑统嘴上说得云淡风轻,身后的柏道文心里已经风起云涌。 “殿下怎可这样去想,我柏家、怎么会做出犯上作乱之事?”柏道文心中为难。近年来,柏家的门生的确是多了不少,并且都开始在朝廷上为官。有质疑过兄长的企图,可是心里真的不敢去想。 “我相信你不会的。”子桑统面对着他,眼神真挚:“你柏道文,我这个当太子的是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柏道成的心思,我把握不了。” “这…”柏道文有些踌躇,不知道如何接话。 面前的人,是以后皇朝的君主;自己,是终身的臣子;面对君王的质疑,自己这个当臣子的当然拿不出保证来。加上柏道成,自小又是个野心极重的人。可是夺位这种事,柏道成又是怎么抛下脸面去干的呢。 子桑统笑了,复又继续转过身去漫步。 柏道文则是继续跟着,心里装着对现时形势的盘算;不经意间,看到那太子妃韶筝正立在不远处赏花,见他二人,微微一笑。 子桑统也是笑了,目光里满是柔情。 “太子妃,怀了也有几个月的身孕了吧。”柏道文见着这般才子佳人之景,心中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为帝之后,这定然是帝后和睦的难得。 “嗯,也有四个月了。”子桑统微笑,轻皱了一下眉:“只不过,御医说太子妃的身子比较弱,容易小产。论回之前,不是才出了事么…” 早在数年之前,太子妃就曾怀了身孕。那可是大延的喜事。只是好景不长,仅仅是因为一次出行的小事故,便让那未出世的皇嫡孙离开了人世。那时,子桑统心中也是愁苦了好些日子,心中一直惦怀着已故的孩儿。 现太子妃的第二胎,御医说胎位有些不正。只怕…不敢想。 “道文啊,你说我这太子还能当多久呢?…” “殿下又想到哪里去了呢。待皇上传位给太子,殿下就是帝王了。以后,还需要为这天下苍生愁苦好多年呢。” “只是心里在怕,我连太子都当不长久,就已经丧了皇权…” “殿下…” “诶——你瞧我,又开始说你柏家不是了。我经常忘了呢,常以为你是我的亲人。” “道文此生,只会忠于大延。不管以后会怎么样,道文都会只认子桑为帝。殿下,若真的有一天我柏家夺权,请你相信,道文若有机会,必定会大义灭亲。” “嗯,我是一定相信你的。” ---------------------------- 大宁安统十六年。 如今的岳王坐在宴席之上,回想起当年言辞,黯然神伤。 第12章 共缠绵 长公主府邸。 中秋盛宴回来,连聿和柏倾冉已经疲惫不堪;连聿却仍旧往书房跑了一趟,柏倾冉则是先行回了寝室中去。不过,临行之前,柏倾冉的脸色却不太好。 连聿在书房中查阅了一些书籍,可是想起柏倾冉的表情总觉得不对劲。看了还未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往寝室走去。 推开寝室的门,却未见柏倾冉在房里。 “冉儿?…”连聿试探性地叫了几声,也未见回应。当下便仔细听了听房里的动静,倒是在里间有些水声? 连聿小心地走进里面隔间,却是愣在了原地。 原来…这里是长公主洗浴的地方啊… 望向自己的前边,只见是占了里面半边地方大的一个白石水池,左右四角各自设了龙头形状的流水装置;热水盈池,蒸汽袅袅,就在这一片朦胧之中,看到了一抹身影。墨黑长发遮住了半身,五官精致勾勒出一道完美线条;往下,却是沾了水珠的肌肤,在那蒸汽徐徐升起之中若隐若现… 连聿不自觉便眨巴了几下眼睛,站在原地发愣。 水池中的身影察觉到有人进来,轻轻转头向她看来,却是涨红了脸reads;暖情婚宠,缠绵不休。 这样的长公主…自己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啊…连聿忍不住嘴角上扬了一下,回过神来又是止不住的惊慌:“呃!长公主!连聿无意冒犯的!” 说着便立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背过身去。 “你…”柏倾冉有些窘迫。抬起眼来见她这个样子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心里倒是觉得有些好笑。立在水中,淡笑。“驸马,你且过来——”传到连聿耳中的,便是柏倾冉此刻充满了蛊惑的声音。 “公主…连聿…连聿还是出去吧?”虽然是这么说,却没有迈开脚步。 柏倾冉没有理会,仍旧淡笑:“驸马,你便这样一路后退走来就是了。嗯,就是这样子没错。嗯,继续走、再走几步、再走…” 话声未落。 噗通一声落水,伴随着极大的水花四溅。 “哇…”连聿防备不及,口中连连呛下了几口热水来;手脚四处扑腾着,却被一只手将自己紧紧抓住,捞出了水面。 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浸湿,头上也是不断滑着水珠流下来;连聿缓了许久才勉强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却看到了笑望自己的柏倾冉。 “公主…” “驸马怎如此狼狈?连衣服都还没有换就下了浴池?” 带着调侃的一句话,直直让连聿羞红了脸。只是稍微低了一下眼睛,便看到身前的人□□地浸泡在水里,有那么道弧线让自己半晌都移不开眼睛。 柏倾冉顿了顿,被连聿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红着脸别开了眼睛。 “公主…”浴池中的龙头还在徐徐喷着热水,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水太热,自己的温度似乎也跟着上升了起来。连聿只是犹豫了一刻,便靠近了柏倾冉,伸手拥住她。 再一次的二人吻在了一起,只是这一个吻,却带着说不尽的情意。 柏倾冉被她紧紧拥抱着,全身似乎失去了力气;原本想抓住她衣袍的手,在水中却变成了解开她的衣袍、轻轻一扯,便让连聿全身只剩下穿在最里面的亵衣裤。 少了繁杂衣物的阻挡,身上似乎更能准确地感受对方的存在。耳边听到的是流动水声,以及那带着让人沉迷的轻声喘息。连聿吻住她的唇,轻轻探出舌尖到她口中;只是辗转的几下寻觅,便触及另一道柔软与自己交缠在一起。 “驸马…”听见面前佳人甚是娇弱的叫唤,连聿的心里一下子又如同充了血一般得到一种冲劲,两手从揽着那细滑的腰部逐渐往上,有些毫无忌惮,胆大妄为。 “唔…”柏倾冉却在一瞬间有些羞怯,离开了连聿缠人的深吻,埋在她的衣领之间轻咬着自己的下唇。“驸马…此处,不大好…” 极轻的几乎听不到的一句话,让连聿明白了意思。 不等佳人的下一道指令,连聿便径直将她打横抱起,一步步地往浴池边上走去;柏倾冉两手勾着她的脖子,却是朝水中一指:“衣服…”连聿回过头,只见自己原本穿在身上的雪色蟒袍飘在水面,浅笑: “不是公主自己弄出来的么?” 不予理会,连聿还是回过身,继续朝边上走。 出了浴池,二人身上都在滴水,落得这浴池边边满是水渍。连聿复又拥紧了怀中因离开热水而瑟瑟发抖的人,三步作两步地走向外间寝室的床榻reads;孽海翻腾,恶魔总裁来夺爱。 烛台未点,圆月高挂。寝室内隐隐透进来几缕淡淡月光,在那绒毛毯子上印出了檀木窗的镂空图案。床帏已下,随风轻起,勾过丢落在床脚边上的鞋袜衣裤。 床榻之上,正躺着方才在浴池之中意犹未尽的两个人。 “驸马今日胆子大了不少呢,还私自走进寝室看本宫洗浴…”柏倾冉躺在连聿之下,笑眼看着身上还在滴水的人。 连聿抿抿嘴:“我有喊公主名字的,公主没有拒绝,便是默认连聿进来了。” “这样的人…”柏倾冉无奈笑了。 连聿仍是静静地看着她,从眼睛到唇角,想把每一寸地方都记得清清楚楚;而刚才在浴池之中的接触,那种久久不能忘怀的感觉,也想再重温一遍… “公主,这一辈子都会跟连聿一起过吧?”连聿凑近她的耳畔,轻声问着。 温热的吐息在耳边环绕,惹得柏倾冉有些酥麻。 “驸马是本宫的驸马,这一生不是和驸马一起过,还能和谁一起过呢?”柏倾冉躲开了她在耳垂上落下的吻,语气之间带了些不满:“只不过驸马的心思,本宫倒是有些害怕会有其他人插足进来呢…” “嗯?会有谁?”连聿不明所以。 “难道驸马自己就不觉得,今晚在这中秋盛宴之上,那岳王郡主对驸马特别上心么?岳郡主同样也是十六年纪,出落得花容月貌,说不定驸马哪天就被勾了魂去…”柏倾冉把这话说得满是醋意,也露出了今晚那个不对劲的表情。 连聿笑了。原来公主今夜的不高兴是为了此事么?这样,算不算是对自己的在乎。 “原来公主也会有这般小家子脾气吗?”连聿笑问,看到柏倾冉开始皱眉,未等她开口便是先发了话:“多虑了呢。连聿这一生得公主的爱,已经够了。” 别人给的再多,连聿心里也装不下了。只能怪,连聿这一生先遇到了你,而且是命中注定一般与你牵绊在一起。无论别人如何,连聿也不会改变心意。 柏倾冉看着她这般认真神色,心中一暖。 两手攀着连聿的肩膀,撑起了自己的身子,便是向她献上了一吻。 “那么今日便与驸马说好了。”柏倾冉吻着她,目光迷离:“这一生,驸马的生命里不可以再有别个女人。不然,本宫下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一定不会有别人。”连聿笑了,同样是吻了回去。 二人复又躺回了那床榻之上,身形相叠,互相缠绕。 柏倾冉解开了连聿头上的发冠,将她的长发也放了下来;其实,本来就是一副绝美的女子容貌,只不过是被外表那一身男儿装扮迷惑,才以为是一个英俊少年。柏倾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女子的连聿,轻触眉目,笑意留唇。 连聿凑近她的颈间,双唇在她的锁骨之上流连着。 “冉儿、我想将冉儿占为己有…” 嘴里轻声喃喃自语,闭上了眼睛,在这夜色之中靠着自己的感觉去摸索。从那线条徐徐往下,唇角滑落到方才的触感之上;连聿依旧轻声呢喃着,凭着本能去留下属于自己给她的痕迹。 “唔…”佳人喘息轻呼出声来,十指伸进了连聿的长发之中。 “冉儿…” 足足半年,这半年来虽是夫妻之名,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reads;妾本无双。 唯独在今夜这个月圆之时,你与我有了肌肤之亲,行周公之礼。 顺着那线条一路往下,掠过了一片平原;又是一阵流连眷恋,吮吸轻咬之间留下了几道印记;耳边充满了不绝的喘息和呼喊之声,方理解到,那最吸引人的一处地方还需要继续、继续。 连聿带着些不懂,轻笑开口:“冉儿…” “…休再多言。”柏倾冉又是羞怯又是恼怒,勾过她的脖子便是在她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下去。连聿连声喊疼,便又换得那如同小兽一般的舔舐。 “冉儿其实可以很温柔的…怎么总爱凶巴巴地待我?”指尖复又在那原来的位置轻轻地滑动,不带着意料之中地,看到柏倾冉变了神情,在自己面前蓦地柔情了起来,双唇微微地张开,睫毛轻颤。 “痛……聿……” “只是听闻说,第一次都是带着疼的…”连聿用另一手紧紧地抱着她,不断地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只是连聿想将冉儿占为己有…不想冉儿疼,也想让冉儿快乐…” “无论聿想要什么…只要,只要我有,便会给……” 柏倾冉低声回应,双手紧紧地扒拉在连聿的后背上。 “冉儿…此生我定不负你…” 耳边响过一声压抑的低呼,连聿只觉得后背之上多了她柏倾冉的几道爪痕;忍着那轻微的疼痛呼气笑了,吻住她的耳垂,只想让她可以从痛苦变为快乐。 圆月渐渐淡下。 照进寝室之内的月光同样也照过刚才地上的水渍,却是发现渗进了毯子里;偶尔飘了几朵乌云而来,遮住了那淡淡月光,也遮住了床帏之中的景色。 这一夜,只是觉得那天上的月色极好,好得让人沉醉。 连聿也是极度地迷恋,只不过是沉醉在柏倾冉这一轮月光之中罢了。 “驸马…是哪里学得的这般本事来…本宫倒要怀疑了。” “公主这般可是让连聿惶恐了…” 未待连聿显出为难的表情,柏倾冉便先一步地紧紧揽着她来:“驸马还是快些睡吧,貌似就快天亮了呢…” “呃?”连聿有些惊讶地抬了抬头,看回她时却只见她闭眼睡着,嘴角带笑。 “要在梦里梦到连聿呢。”连聿也笑了,轻啄了一下她的额头,相拥而眠。 我想,无论此生会经历多少的风风雨雨,也不会忘记在这一个晚上与你一同相拥着进入梦乡呢。公主,如果还有来生,我们还要在一起吧。 一定会再携手走过更多的春夏秋冬的。 ------------------------ 次日。 “诶——怎么浴池里飘着驸马爷的衣服啊,公主?…” “嗯,昨天晚上驸马爷不小心掉到浴池里了呢。” “啊,驸马爷好笨啊。” “本宫也是这样觉得。” 第13章 祭天变 自中秋之后,连聿和柏倾冉之间的感情便越来越好。 已是互托真心,更是有过肌肤之亲、周公之礼,两个本就是细腻的女儿家,在人生道路上兜兜转转得来不易的一段感情,让这二人心里的真情流露更深。 寒来暑往,又是一个冬天。 想想已经快到年末,这从前朝大延便流传下来的正月祭天的习俗,这大宁王朝也是照着模样搬了下来。皇帝祭天,代表着祈祷国泰民安、繁荣鼎盛,皇帝柏道成自从听了国师说的三年之期,一直沾沾自喜。这不,祭天点了名让驸马出席。 一般来说,驸马是皇家外戚,祭天这种事情,也只由皇帝、皇子和众大臣前往。今年柏道成的这一道主意,让连聿不知该如何是好。 “聿,你也不必心中焦苦。”柏倾冉淡笑着,一一挑选着介时连聿出席祭天的衣袍。“无论是前朝还是今朝,聿皆是祭天第一人。父皇这般看重,必定是心中有数。”柏倾冉手下所掠过,列着好几种珍贵丝绸或纹样,让人看花了眼。 祭天的话,掺些缜色好不好呢? “只是,我乃是平民出身,祭天这种国家大事,只怕我做不好…” “这又是哪里话?”柏倾冉回望她,揽着她的腰身:“你可还记得那一年前,你迎娶我之时跪了满街百姓?还有你对史册的点评批注,你的天成气势,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觉得你是不凡之人reads;妖孽狂妃倾天下。” “冉儿…”连聿无奈笑了,只好紧紧拥着她。 阿爹说,皇帝的这个主意好新奇,自己按着祭天的程序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只要过了祭天的那个日子,以后就会慢慢变好来。 我和冉儿之间,也会一直变好来,是吗? ----------------------- 安统十七年,正月初一。 安统之治又过去了一个年头、心中仍对前朝持有希望的旧臣们又失落了几分。眼看着柏家的帝位越坐越牢靠,不知道过些时候又会换了谁称帝王。 今日正月初一,也是北风刮得挺紧的日子。柏道成和太子柏澈,以及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在这日五更之后便整顿着装车队往皇陵进发、前往在皇城以东百里的皇陵祭坛,举行盛大的祭天仪式,并祈福斋戒。 这皇陵祭坛是前朝之物,因大宁乃是新朝,便没有另建皇陵,先在前朝的地头上办事。柏道成披着黑貂绒毛披风从温暖的车辇下来,第一眼便是看到身后另一辆车的连聿。 今日祭天,身为天子的柏道成和储君太子,皆是身着十二道纹样玄黑金线龙袍,只不过太子的略为简单一些;连聿作为驸马,自然不能撞色、柏倾冉便替她选了一套雪缎青线并着深缜色花纹的锦袍,冠着乌金朝天簪,衬着黑貂绒明黄里的披风。 “皇妹夫身上所着衣物够不够?可别冷到了啊。”太子笑着关心,却让连聿由心底里涌起一阵毛然。话说太子是好男色的啊…… 好男色也就算了啊,可是感觉这太子对自己有意思啊… “多谢皇兄关心,连聿受得住的。”连聿恭敬地敬礼,没有多加交谈;眼睛还是留意着前方的皇帝柏道成,只怕自己会做错什么事,而连累柏倾冉。 数刻之后,文武百官等人便在祭坛之前排列整齐,一应礼炮长烛、布幡彩旗等物都是按着品阶全数备好。柏道成坐在后头,待一切事务整装待发,方携带着太子柏澈以及驸马连聿走进了祭坛的大道之中。 只听闻这驸马深得皇帝喜爱,更是得国师的赏识。百官们未曾仔细看过连聿久待皇家现今的模样;于是在这肃穆之时,不少人都轻轻抬头去看这少年。 只是这一看,有的人感叹,有的人久久不能回神。 感叹的是朝中的多数人,是柏家门生而崛起的官员;而久久不能回神的,则是在这朝中同样也效忠过前朝大延的老臣、他们虽已年迈,但五官尚敏;今日见这驸马连聿,何以就给人一种自小身为皇家人、异常熟悉的感觉呢? 国师列在文臣之首,见皇帝等人来了,便吩咐祭天开始。 “祈福祭文——” 红漆大鼓由九五四十五名侍卫在周围敲响,伴着沉闷的阵阵鼓声,柏道成徐步走向了祭坛正中的白石书台前——这座书台表面,刻录的是前朝大延太祖皇帝的祭天之词,此石台流传多年,供每年祭天所用。 柏道成环顾下列多人,在连聿身上稍停了一下视线,方看回祭文。 “吾乃当今天子,承奉天命登基为帝。身为帝者,心系民生,于、大宁安统十六年正月初一辰时,祭祀苍天,为国民祈福。望年岁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百业俱兴,朝国富强鼎盛。吾乃天子,定当为臣民竭尽心力,英治社稷,以回效上天所赐予的今生帝运。立香表心,苍天明鉴。” 柏道成朗声念完,从那整齐划一的跪拜行礼之声中走下祭坛reads;老公大人太凶猛。 祭坛前,是一鼎青铜兽纹的三足器皿。这也是前朝之物,当祭天皇帝念完祭文时上香所用的,寓意一言九鼎,君无戏言。柏道成接过宫人递过来的九柱长香,捏紧双中之中,朝着苍天长拜三鞠躬,方插入青铜鼎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一众拜倒,似乎这一场祭天便就此完结了。 “那么,便由各文武百官上前上香吧。”柏道成微笑、才转过了身来,哪里知道自己的身后却刮起了一阵猛风,吹得他的步伐都移了半分。 身后宫人们一阵慌乱:“长香——” 就在话声未落的刚才插进鼎中的九柱长香,在此刻全部应着风力脱了泥壤、倒了下来。祭坛上的所有人正是大惊失色,脑里还未能作出正确的反应。 “轰——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这冬日里,天气本来就是阴沉沉的;在这阴天的早上,云层里突然有了沉闷雷响;还没等大家听个清楚,那声雷响便化作一道闪亮的电光叱咤霹雳而下,直直地朝着祭坛之上劈了下来,震耳欲聋。 柏道成站在祭坛跟前,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文武百官抬起头来向前面张望,同样也是吓了一跳:那几百年用于祭天的石台,竟然在这个日子被雷电劈为两半!加上方才,皇帝上的长香即刻被风掀倒,众下各人不自禁地便在议论纷纷,直道不祥之兆,不祥之兆! “国师,祭天之后到宁和殿一趟!”柏道成冷着口气,双眼仍旧紧紧地看着前方。国师陆见哲应声接下,复又看回这凌乱的现场,似有答案。 祭天变数,年岁有变。 ----------------------------- 祭天仪式完了之后、或者说是被迫完结了之后,柏道成便让文武百官各自回府、让御林军送太子和驸马回到住处。着了一些宫人大致收拾了一下祭坛情况,便气急败坏地上了帝辇喝令起驾回宫。 国师陆见哲也吩咐了自家马车,随着皇帝车辇进宫去。 宁和殿。 柏道成没等两旁的宫女上前伺候,便让殿内众人退下。自己伸手去脱了身上的黑貂绒毛披风来,便往那殿上的龙椅一坐。 禀目望回殿中的人,几度欲言又止。 “数月之前,朕曾和国师交谈,谈及驸马是个人才,可以保我大宁王朝繁荣鼎盛的一个人才、”柏道成眯起眼睛,眼里射出两道精光来:“只是国师如何解释,今日朕携同文武百官以及诸子祭天,却是有了变数?” 世界上没有那么巧合的巧合。难道,是老天要灭了柏家吗。 陆见哲抬眼看向皇帝,淡笑。 “皇上今日祭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看起来,的确是让人觉得不祥。只是皇上又有没有想过,大宁十几年来沿用前朝祭文,已是诸多不妥;再加上今日另点了驸马前往,明明是新人物却仍是旧文事,苍天、如何再忍。” 陆见哲躬身一拜,只待柏道成自己去参悟句中之意。 “新人物,旧文事。”柏道成闻言,久久不语。的确,明明已经建立新朝,却仍旧沿用陈旧习俗和事物很是不妥。今已安统十七年,有些事情的确要改头换面了reads;大圣天地。 “皇上,若是希望百姓不是活在前朝之下,便应该有所突破。”这一句话,同样也是说给柏道成的心中所想的。陆见哲在他身边呆了已经近三十年,知道他的脾性,也知道他现在的每一个想法。 “国师所言极是。”柏道成有些尴尬:“方才朕错怪了国师,还希望国师原谅。既然是如此,按国师的话,那驸马会是一个纳言新策之人?” 陆见哲顿了顿,没猜到他会这样想。“臣只是推测到驸马爷会是一个能人,一个永盛江山的人。至于其他,恕臣没有多知、也不能透露。” 柏道成点点头,“朕自然是不会勉强国师的。” “皇上体恤臣,臣自是感激。” “嗯。”柏道成又道:“看来,今年开始,朕便要着手新政的推行,以及这朝纲之中一切大小事务的重新拟定了。还望介时,国师多多协助。” “臣遵旨。”陆见哲跪。 “那国师便先回乾坤殿罢、朕还需要到上书房一回,查看一下各皇子的国策课程。唤御林军都尉前来,送国师回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宁和殿外。 陆见哲迈步出了殿门,见那御林军都尉已经在外等候,微微一笑。还真的是一个能干的人物啊。御林军都尉的这一个职位代表的则是他负责京城包括皇宫的所有御林军调动。 这京城御林军几万人马便是他的手下、至于听不听,便看他这个都尉做得如何了。 眼前这位御林军都尉,姓楚名云志,四十出头的年纪。 “楚都尉,今日倒又要麻烦你送我回殿里去了。”陆见哲笑着。府邸在皇宫之中,说是一种荣耀,还不如说是皇帝的软禁。为了不想他这个国师逃脱,不想这遇上烦恼事的时候束手无策、所以就连回殿中,都要御林军都尉跟着。 “国师哪里话,云志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务在身,还是可以送国师的。”楚云志的话语说得很是客气,严峻的脸色衬托出了他的军人气度。 “哈哈哈,”陆见哲笑了,伸出手去作了一个请的姿势:“那么,咱们还是依旧老规矩,一路步行着回乾坤殿吧。都尉可有异议?” “一切便依国师所言。” 二人一前一后从宁和殿离开,前头走着陆见哲楚云志,后头则是隔了几尺距离站着一小队的御林军士兵。楚云志一边走在这宫道上,一边似是随意地问着:“话说今日祭天,祭坛上貌似有了不寻常的事情啊。” 话语较轻,后头或四下的人根本听不到、除了前面的陆见哲。 “的确。一开始,我是根本都预料不到的。”陆见哲轻叹了一口气,脚步稳健:“只是过后在回宫路上,我便想清楚了事情的因果。” 楚云志扶了扶头盔,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手下。 “谦儿!——” 身后一名面容稍显稚嫩的少年跑了上前,因为跑得过快而乱了衣装。少年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身上的盔甲,看回楚云志:“爹,唤孩儿有什么事?” “你带着所有人先往乾坤殿去,给国师准备一下殿里的事务。爹在这边陪国师慢慢走,国师身子不太舒服,走不快reads;单挑高傲公主。”楚云志拍了拍儿子还是瘦弱的肩:“这可是爹给你的第一次任务,你要好好完成。” “属下遵命!”楚谦有板有眼地接了命令,便跑回去叫上那小队士兵往乾坤殿先去。 楚云志看着他们走远,便依旧跟在陆见哲后头,不动声色。 “方才皇帝召我,问我祭天为何出现变数。”陆见哲笑了,抿抿嘴:“我只说是因为大宁常年沿用前朝习俗,新人旧事,惹得苍天不满。皇帝信了,还跟我说打算开始着手新政的推行和事务拟定。” “新人旧事?”楚云志疑惑了一下,“听说今年皇帝带了那驸马爷去祭天,才惹得这场变故出来的。若说是新人旧事么…也说得过去…” “都尉难道就此信了不成?” 见陆见哲取笑,楚云志顿时有些窘迫。 “哪里,不过是说国师这一句话辩驳得好罢了。”楚云志庆幸,还好那陆见哲是走在自己得前头,不然可就给他看到自己的样子了。“那么,国师觉得,今日的祭天之所以出现了变故,是因为什么?” 陆见哲缓缓走着,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那前朝祭文之上,是以帝王的名义去写的。大宁十六年来,每一年祭天都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可就唯独这十七年祭天,老天爷直接炸了祭文,掀了长香。” “国师的意思是?” “老天爷,认为场上吟读祭文的天子,不是柏道成。” 楚云志惊了惊。不是当今皇帝?难道是太子?只不过这太子往年也有随同,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啊。至于多出来的……“驸马?!” 陆见哲笑了:“都尉说话有些大声了。此时说驸马又是为何。” “呃抱歉,一时激动所以说得大声了一些而已。”楚云志四下随意看了看,确保二人身边没有任何危险,方继续开口:“国师,你的意思是、咱们大宁的当今驸马…是可以取代当今皇帝的人?” “今年,安统十七年了啊——”陆见哲长叹了一口气,捋了捋胡子:“楚都尉,不如来我那地方去喝杯水酒,如何啊?” “那就先谢过国师了。” ------------------------ 半个月后,正月十五元阳佳节。 据悉,在中原有几处地区,出现了富贾组建的祭拜前朝大延子桑之举;皇帝柏道成得知之后甚为恼怒,下旨将有关人员全部抓获,并杀无赦。日后,柏帝更意欲到江南承运城即子桑祖庙大作毁坏之举,前朝海固王公孙政出手制止,并率江南一带起义。 大宁兵马遂退守江南之外,无法撼动海固军分毫;柏帝于京中得知,又听闻民间多人相传祭天有变一言,气得卧床不起。 京城连府。 “大哥,你看现下情势越闹越厉害,咱们是不是该——” “差不多了。”连复收敛着脸色:“改日,叫聿儿来这边一趟。不可再拖,先生说聿儿呆得越久便越危险、那么多年了,一定要胜利才好。” “大哥放心,老天爷会保佑我们的!” “嗯。” 我相信,太子爷也会保佑着我们、保佑着聿儿。 第14章 前延孤 安统十七年,二月初八。 距离今年元阳节所发生的屠杀,也过去了大半个月时间。无论是京城,还是其他地方的小民百姓,一众提心吊胆,生怕那皇帝拿自己开刀。江南那边,海固王依旧是守着自己的军民和大宁对立,丝毫不退让。 这日,连聿本打算在家中和柏倾冉打个火锅,去去寒气;不想自己的哥哥连信却匆匆忙忙地过来说父亲有急事。连聿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吩咐蓝儿去准备好食材,待晚上回来便可以和公主一起用晚膳。 连聿常服未换,只是披了一件衾衣便随了连信出门。 连府。 连信带着连聿进了家门,进门之后还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下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连聿留意到兄长这番举动,心中的疑惑更深。 “哥,阿爹叫我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是阿爹说了,这件事很重要,而且要我小心路上会不会有其他人跟着,务必要确保这件事不会泄露出去。” 连聿狐疑地皱紧了眉头,见连信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朝府里正堂走去。 初入正堂,连聿便瞅见连复和连二两个人穿了一身黑衣黑裤,背对站立在堂前;而那原本供奉在正堂之中的一副字画,此刻却变成了几个黑木牌位。 “阿爹,聿儿来了——”连聿方走上前,只见那进入视线的几个牌位、上座列着的是‘大延顺和皇帝’,下座列的是‘大延太子统’‘大延明王扬’。见此,心中大惊: “阿爹!何以在家中祭拜前朝皇族?这…这可是犯了死罪啊!”连聿不由得被连复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近来,祭拜大延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各家各户对子桑都闭口不提。眼下父亲怎么就自己祭拜了起来! 连信也是吓了一惊,却未敢问话,只是在身后默默站着。 连复回过身来,看向连聿;见这孩子脸上一副焦急,微微一笑:“死罪?只不过是祭拜死去的人,却是犯了不可原谅的罪孽吗?” “不是…只是,近来皇上很忌讳…”连聿轻声回着reads;妖孽狂妃倾天下。 “他当然忌讳、他这个当皇帝的,十几年来哪一天不在算计着前朝!”连复的目光顿时变得冷冽起来,望着虚无狠狠地说着:“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帝位,本来就是他使了手段才抢到了这一切!” 连聿直直愣了神,不知连复意思。 “大哥,不要动气。”连二忙上前来劝着。 连复点点头,脸色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看回身后一脸茫然的连聿,再想及现今这天下的形势,十七年压抑在心底里的屈苦似乎得到了解脱一般。 “阿爹,唤聿儿来…所为何事?” 连复笑了。 “聿儿,有些事情,阿爹瞒了你们好多年。现在,也是时候告诉你了。”连复缓缓地走开了几步,复又回到连聿身侧:“之前,你说你在长公主府里的书房看了不少前朝史书。不知道你看了之后,对明扬之变有何想法?” 连聿始料未及。 “聿儿觉得,那场政变疑点很多。只是没有过多的记载可以让聿儿去想。”实际上,连聿曾觉得柏道成的出现有些耐人寻味。只不过他已是皇帝,更是自己岳丈、可以说什么呢。 难道真要说,觉得柏道成的清君侧、更加像是谋朝篡位? 连复欣慰地点点头,“没错。那么,你知道这些事情的另一面吗?” 连聿顿了顿,又摇了摇头。 “前朝太子,子桑统。他是一个很有抱负、也很有才干的储君太子。他一心希望着可以当一个好皇帝,把大延更好地传承下去。可是老天无情、朝中的权臣柏氏,早早揽下了朝廷之中的多处权力,使他这个太子、如同架线玩偶一般。” “明扬之变、其实他早早得知。他知道,自己的兄长子桑扬想抢皇位,也知道柏家柏道成也有这个意思。但是太子无权,没有办法对付柏家。于是在那一年的元阳节,他选择了亲眼看着自己的王朝覆灭、只为了日后有一天可以重振子桑。” 连复停了下来。 连聿听了,对当中真假并没有追究、却仍是觉得不解:“阿爹…太子为什么要选择把江山拱手于人?而且…政变之后,子桑家的人,不是都被杀了吗?…” 连复默。 “太子至死,也只有右相之女韶筝、这一个太子妃。太子妃体弱,此前曾两次为太子怀上孩子,却都出了意外小产。第三次怀上孩子时,正好是政变前一年。太子妃知道那时已经是多事之秋,所以在元阳节前,生下孩子就立刻送出宫外。太子也是希望孩子平安,对外说太子妃尚未临盆。” 连信听及此处,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这么说,前朝还有一个孩子生存在这世上?”连聿听懂了这个故事。转念一想,却有觉得有些不对劲:“阿爹,你又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难道是胡说瞎造的? 连复看回连聿,抿着嘴,眼中似有泪花闪烁:“太子此前,手下有一对亲信兄弟、分别叫连之民和连之凡。元阳节前,这两个亲信奉命将那皇孙带出宫外生活。以防万一,其中一个还亲手毁了自己的脸,只为了不被柏家的人认出。” 连聿只觉得这世界似乎在一瞬间都静止了一般reads;大圣天地。 十七年前,皇朝遗孤。连家亲信、刀伤毁脸。 连聿看着连复脸上早已纵横了多年的多条刀疤,嘴里想说话,却又迟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出来。这个故事,什么意思?真的,是意有所指吗? “十七年了。”连复红着眼睛,只是一味地强忍泪水:“他们这一躲,已经躲了十七年。孩子,你告诉我,现在那狗皇帝对死了的人都处处为难,那一个活下来的皇孙,应不应该去反了他!” “我…我不知道…”连聿脑子里一下子变得乱了起来,看着连复这般说辞,心里却涌起了一阵不安。“阿爹…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个故事给聿儿听…” “聿儿,这不是故事,这是真的,”连复拉着她,“你就是十七年前太子妃所诞下的那个孩子,你是前朝太子的嫡亲血脉,你不是我连之民的孩子,你不姓连,你姓子桑,你本名是子桑聿!” 聿连连后退了几步,摇着头,眼里皆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 我怎么会是前朝血脉,我怎么会是子桑遗孤!这是假的,这一定是假的!如果我真的是子桑遗孤,现今我身为驸马,认那柏家做父,又算个什么! 连复见她这个样子,知她这一时间定是接受不了。 “聿儿,”连二守在一旁,向聿递过去一份明黄锦帛:“这是十七年前,太子委托我兄弟二人照顾皇孙的一则书信。里面,还印着大延子桑的玉玺。” 聿迟疑着接过,两手却有些颤抖。定了定心,方将其打开: “大延顺和四十八年,正月。皇儿初生、女儿身。却未能留于身侧、据回,柏氏会在元阳起事,只恐拖累皇儿性命。亲信民、凡携皇儿出城,一为健全,二为光复;自知此举定累此儿一生劳苦,却无可奈何。今,为皇儿取名聿,赠以自身玉佩,望,身体强健,方能一统天下以重振大延。” 锦帛之下,是太子子桑统的私人朱印,以及方正的玺赢大延朝子桑氏皇帝诏’。 聿紧紧地握着包裹在锦帛之中的一枚龙形玉佩,看着锦帛上因岁月年久而显得有些脱了墨迹的字句,心里已经几番风雨。 抬眼去看回照顾了自己十几年的父亲和叔叔,此刻突然想到,那二人单字,连起来不就是‘复延’的意思吗。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一个一生下来就背负着王朝荣辱的皇家人? 而且,还对着一个杀了自己全家的人,出言称作父皇… 聿有些失神,久久说不出话。 连信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虽不似聿那般痛苦、但也足够震惊。从小,只是知道她不是亲生的,以及是一个扮男相的妹妹、罢了。却不知,她是一个生下来就需要扮作男儿身的女儿家,只有这样,才可以勇敢活着。 只有这样,才可以在日后,为人君。 “皇孙殿下——” 连复和连二皆是一同向着聿跪拜在地,一声尊称更让聿退了半个身子向后。 “臣、奉了太子之命,此生,一保殿下周全;二保殿下夺回帝位。殿下,现今柏道成坐在皇城之中,还对前朝之人滥杀无辜;臣恳请殿下,随着臣等离开皇城,到江南承运城,以祖庙为据,反柏家!” 聿嘴角只扯着一道苦笑。 “今天这一切,真的不是说笑吗reads;老公大人太凶猛。” 连复抬起头来直视她:“臣,为何要以此事说笑?十七年前,殿下的父皇和皇祖父被那姓柏的害死殿中,母后也为了掩饰您的离开而*去世;殿下,是否真的觉得这些杀身大仇不应该报?若他柏家,是个贤明帝王,臣也认了;只是,他姓柏的狼子野心就是狼子野心,殿下若是不报此仇,太子九泉之下,不得瞑目——” 聿的眼里,似乎真的看到了当年情景。 幼儿出生,连夜哭泣、两名侍卫抱着襁褓中的孩子逃出皇城;佳节盛宴,君臣和乐,一杯酒后东窗事发、太子毒发,脸颊带泪;寂静深夜,撑着虚弱的身子拿过烛台,朝着殿房燃起了仇恨的火,为了孩子,葬身火海之中。 聿不禁流了眼泪、不为谁,只为了那朝夕相处多时的柏倾冉。 成亲,已经差不多一年。 一年来,本以为和她会此生携手共进,平静而安谧;但是,老天爷似乎一定要给我二人一个考验,一个牵扯到家仇国恨的考验! 冉儿,你为我妻,却是我杀父仇人之女… 若我身上,的的确确流淌着前朝子桑氏的血液,那么这一生,我便注定了不能和你们大宁柏氏共存。你我明明交好,是否,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殿下——”连复还想再劝,聿却伸出手来,示意不要再说。 “阿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喊你。你养了我十七年,我信你;你说我是前朝太子的遗孤,我也信你。我会跟你们去江南、只是,给我一些时间…”聿说着,不禁低下了头,似乎每说出一句话,就心如刀割一般。 连复点头。 聿将那玉佩和锦帛一并收于衣袍中,再看回堂中灵位。 只是徐步上前,拿过桌上的细长檀香沾着烛台燃了、再双手捏紧,向着正堂之上的三个灵位端正拜了三拜。 若我为子桑,此生定夺帝位、以慰当年祖上之死。 檀香一并没入桌上香炉之中,那顺着微风冉冉升起的几缕轻烟,一丝一缕地掠过座上的几个神主牌位,似是碰触到牌位上的金漆文字,换来几重会心的温暖一般。 --------------------------- 公主府。 连信驾着马车,将聿送回府邸。到达公主府时,清白的天色早已经入夜,周围皆是一派昏暗之景。下车时,连信看到她的脸色一阵阴郁,心中踌躇了很久才喏喏地开口:“聿…不对,殿下…” “莫要再唤我殿下了。” 聿有些不快,“十几年前,哥哥如何待我我是知道的。我不希望,那一层身份的存在而让你疏远了我,对于聿而言,连信永远是我的兄长。” 千百年来,有多少人,就是为了权力和势力蒙蔽了自己的心;高高在上的人,永远处于高高在上的状态、可是活在底层的百姓,却永远被压制在底层。 只是,不都是人吗?就算天子,也只是一个凡人啊。 聿眼神真挚地看他,看到了他的笑容。 “好。对于连信而言,你也永远是哥哥保护的人。快些进去吧、别让人看到了。” “嗯reads;单挑高傲公主。” 寥寥几句,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兴许,那一层隔阂是无论如何都会存在的。 聿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府中远处那道亮着的光芒,心中一阵刺痛。罢了、还是不要再多想此事,先暂且放下、先暂且放下…… 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偏厅,远远地便闻到一股香味。 “我回来了。”聿缓步而入。只见那偏厅之中桌上,放着一柄火锅炉具,炉子里的水已经烧开,并着里面的肉和调料,飘着一阵引诱肚子的香气;炉子周围,摆了不少鱼肉菜蔬,盆盆碗碗一眼望去似有二十个之多。 “你回来了~”“驸马爷好~” 坐在火锅周围的,是柏倾冉和蓝儿。这二人脸上还沾着一些煤炭的乌黑痕迹,想必是忙活了一个下午才把这一顿给舞弄好的。 聿心里不禁有些感动,走到柏倾冉身边坐了下来。 “你们主仆二人,倒是都成了花脸猫一般了。”聿笑着接过碗筷、见她二人技术不妙,自己却是驾轻就熟地将食材放入锅里热水之中,沾着酱料涮着吃。吃过了,才开口去问她二人来:“你们可都吃饱了?” 主仆二人还在咬着碗里的肉,闻得这一句话都是一阵沉默。 “才没有,刚开始吃呢。”柏倾冉笑着。 “公主方才吃了不少呢,还抢了我的一些!驸马爷,你可得做主啊!”蓝儿毫不客气地在聿面前戳了柏倾冉的小报告,柏倾冉不禁恼得羞红: “你这丫头!乱说话!” “公主才乱说话,蓝儿说的可是真心话~” “还说!信不信本宫明天让你去打扫茅房!” 一时之间,好端端的一顿温馨家宴变成了这二人的斗嘴之地、聿无可奈何地摇头,公主和蓝儿之间是越来越多的斗气了,真不知道该说蓝儿大胆、还是柏倾冉这个公主越来越没有公主的分寸。 其实也好,以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着多折磨人啊。 -------------------- “你要去江南?” “嗯。” 夜里,寝室之中,在二人相拥的被褥里面,聿说起了去江南一事。只是单纯地图着此刻熄了烛台,没有光亮,不必让她看自己心虚的神情。而自己,也不忍心看到她难过的样子。 “只是,江南不是有叛军吗?听说,那边很乱,你去的话,会不会有危险?”柏倾冉心下不免担心,万一那些人得知聿是驸马呢?会不会以此要挟? 虽然,那些叛军也是因为父皇的莽撞而抗议、可是若丧失理智,聿岂不是有危险? “不怕。我只是回去跟随阿爹办些事情,和祭拜一下先人而已。”聿忙俯过身去拥着那担心不已的人:“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会安然地回来。” “那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嗯!等我。” 聿嗅着那萦绕鼻间的木樨香气,慢慢地下定了决心。 柏倾冉,你是我的、你是属于我子桑聿的。这一生,就算是用尽了生命去打这一场夺江山的战役,我也一定要把你夺回来。 第15章 子桑聿 次日一早,柏倾冉便早早起了身。没有叫醒还在熟睡的子桑聿,只是自己梳洗,过后便去开了衣橱和箱子,打算给即将出远门的驸马爷准备一些换洗衣物。 早在初为驸马时,柏道成已经赐下了各式冕服常服吉服等一数二十多套新衣,供这驸马爷一两年内替换。过去的布衣短褐已然不在,故一开箱子,便是这些新衣。 柏倾冉蹲在箱子边上,看着里头的长袍褂子等静静盘算。 驸马这一回,是回江南祭祖。如此,为了不让那些叛军发现身份,最好还是给驸马选一些不那么明显的衣物更好。柏倾冉便将那两叠常服抽将出来,再作筛选。 “黑色的袍子…配上她白色的中衣会很好看吧?” “大红…平常人家好像很少穿红色出门。” “素青色的袍褂~然后勒一条青天白日的抹额?肯定好看。” “唔……这一件上面绣了行龙…只怕会被人猜疑她的身份。” “哎,这一件怎么样?好像也很适合驸马平日的穿戴。” …… 子桑聿被她的细声念叨弄醒。才朦胧地睁开眼睛,就看到柏倾冉拖了那大箱子出来,还摆了地毯上皆是衣物。子桑聿和着中衣坐在床边,便听到她这些话语。 心中一暖。 只是这种温馨一瞬即逝。想到,她这般一心为了自己,但自己却是要站到她的对立面上,去反了她亲生父亲的政权、反了她十七年来浑然不知的王朝… 如今,她是真心爱自己的,可以得知。 只是,当到了江南,身份一事公于天下之时,她会是什么反应?更甚是,当有一天自己真的率领着千军万马杀来了皇城,她的心里,该是如何感受? 昔日枕边人,挥刀报前仇? 子桑聿轻叹了一口气、不想再去想这些。因为一想,就会动摇了原本的决心。 柏倾冉对于她的醒来还浑然不知、手里还在一件件地打量着如果驸马穿上去好不好看?或者是会不会被别人看出来身份? 身后的人笑了,打趣着她: “公主,你给我带那么多衣服,是不是打算搬家啊?” 柏倾冉脸上一红。 “哪有啊…只是怕你路上替换的衣服不够…” “哪里会不够,带几套也就好了,再者,路上也有可能买一些布衣装束的。”子桑聿赤着脚盘坐在她身后,将柏倾冉拉入怀中:“冉儿不用那么担心…” 鼻尖轻触她的眉目,细细地感受着她眼里流转的一汪清泉。 佳人的脸上却是露出了委屈的神色,伸出手来便揽紧了自己的腰身;噘着嘴,却还是向着自己吻了上来。不一会儿,脸上似感觉有液体划过,沾到唇角,只觉咸咸的。 子桑聿睁开眼,怜惜地看着眼前落泪了的柏倾冉。 “冉儿…” 很想去安慰,可是却说不出口reads;无限之凡人的智慧。自己也好想哭、但是如果哭了,她必定会更担心的。只有自欺欺人的故作坚强,才可以做到,不用两个人都难过。 “你答应了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一定要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奇怪的感觉。柏倾冉总觉得,就在最近,必定会发生一件大事。每每想到她就要离开京城,去江南那种险地、那种担忧就愈发地强。 “肯定回来…”子桑聿苦笑。若我此去顺利,再回来时,只怕这江山便要易主。“冉儿,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 “嗯?” 子桑聿看着柏倾冉的眼睛,心里突然又泄了勇气。 -殿下一定要记住,此事不可再告知他人。先不说那人是否能为殿下守住秘密,如果这个人殿下无法带走,那么身份大明之后她必定会受到牵连。 -这… -殿下,还是不要说与长公主听为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留下。殿下,您要明白,您现在准备做的事情是杀她父亲、她若不恨你,已是难得! “你想跟我说什么?”柏倾冉见她出神,不禁又问了一句。 子桑聿眨眨眼,终是一笑。 “我想跟你说——这一生,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聿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哪怕,将来你不再爱我,甚至恨我入骨,我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之意。” 柏倾冉忙伸手去挡住她的话。 “你也不要说这些话来,我作为你的结发妻子,此生定是与你相伴,却又为何,将来会到了恨你入骨的地步?无论你做了何事,柏倾冉也终究是你的妻子,此情,此生,绝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作出改变。” “真的吗?”子桑聿笑问。 “真的。” 再次将伊人紧紧拥在怀里,那撼至心底的暖,和灵魂深处蚀骨的寒。 --------------------- 京城南面,镇都门。 早上刚过了镇都门的开城门时间,在京城以及郊外来往的商家或百姓皆拿着自己的户籍证明和官府赦令出入。最近,江南海固叛军已然对柏家皇权造成威胁,各地州府把关甚严,特别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地域。 巳时时分,有一队御林军从远处而来,与镇都门兵士交接岗位。 中有一人,身披白银铠甲兽头帷领,腰佩八面宝剑威风凛凛;守门兵士上前,向着这人连忙行礼:“见过都尉。不知都尉前来,所谓何事?” 眼前此人,正是御林军总都尉、楚云志。 “近日来江南叛军闹出了不少事情,我特来查查岗,走动走动。”楚云志环视了一下镇都门的守备情况,笑了:“你们继续忙,毋须理我。” “是,都尉!” 楚云志回过身来,看回身后熙熙攘攘的京都殿房,长长地吁着一口气。想不到当真是被国师说中,那江南真的就这样反了。想这朝中上下,文武百官,哪个人不是心惊胆战。只盼着这一仗快些过去,终究还是不希望这江山流太多的血。 -都尉,烦请你帮一件事reads;东宫太子是傻瓜。 -国师严重了,若是有事,云志自当尽力而为。 -过几日,会有几个人出京城,由镇都门而出;近日风波甚多,京都守备森严,他们手上并没有官府赦令,只希望都尉介时可以帮帮忙,让他们出去。 -国师,不知道这些人的实际身份是? -当今驸马都尉。 -啊?驸马?他这个时候出城干什么?…国师的意思是!? -既然都尉猜到,见哲也不多说了。具体时间,我会另行告诉都尉。 -国师放心,云志必定会办好此事。 楚云志站在城头沉思,眼角下瞟见远处来的一辆马车。两马并驱,车辕之上镶嵌蓝色的天山石头;马车四角,绑着蓝色的垂绦丝带、此外,还在那车头双马的脖子之处,各系上了四听青铜小铃,在这闹市中细细回响。 守在镇都门的御林军士兵看到有马车前来,刚想上前去询问身份;不料,都尉楚云志先一步从城头上下来,向着马车前头的车夫热呵呵地打招呼: “哟,这不是老哥家里的侍从李哥儿嘛~” 楚云志笑得灿烂,一旁原本想上前询问的士兵都停下了动作。 “楚都尉!”那马车车夫也随着笑了,执着手里的马鞭挥向城头:“今儿个老爷说想到城外的别苑去透透气,所以驾了马车过来。” “原来如此~” 楚云志笑着,伸出左手去稍稍掀了马车布帘的一道小缝:马车之内,根本就不是嘴里说的什么老哥,这里头坐着的、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两个少年。当中一个,楚云志一眼便认出了是当今驸马。 子桑聿端坐车内,只是凛目不言。 “哈哈,那么老哥一路上可得小心一些。” 楚云志自说自话,将马车的布帘放下,退让一旁。 车夫继续驾着马车行进,经过前边那几个守备士兵时,手里本递上了一份名册让他去审查情况,那士兵只是笑了,看都没看就让马车出城。 楚云志站立后头,终于还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不在脸上作出反应来。 眼看那马车已经离了镇都门,开始与皇宫渐渐走远,楚云志心里连日的担心可算是放下了一大半。不知道,此去江南路上,需要多少时间。 马车那头、车夫仍旧坐在车前的位置上挥扬马鞭高声叫喝,一路向南而去。 马车之内。 “我们根本没有官府赦令,那些守城士兵怎么就放了我们出去?”出言之人是连信、这一次下江南的这五人,正是连复夫妇、连沿、连信以及子桑聿。 前朝海固王公孙政守据江南承运城多年,虽然不知道子桑聿这个皇孙的存在,但是对于连复连沿两兄弟还是很熟悉的。当年柏家易权,公孙政之所以没有反,也是因为一封署名为连姓兄弟的劝告书。 书信当中,说了此时反柏的不利之处,文武百官目睹柏道成清君侧,公孙政若反,就会被当做乱臣贼子处置、这是其一;其二,心中阐明了大延的复仇之期未到,这也是太子子桑统多年前跟公孙政所说的:若是盘卧十数年能把大延换得清明盛世,值得的。 公孙政不服谁人,但是就服顺和帝以及子桑统两父子reads;仙魔道典。 这一次,连姓兄弟携同大延遗孤前往江南,也是希望公孙政还记着子桑统之情,愿意奉立子桑聿为正统,进而举兵反宁。 “信儿方才就没有听闻那御林军都尉与我们打招呼?” 连复一问,连信心里就更是奇怪了。 “孩儿有听到啊。只是,那御林军都尉为何要帮我们?” 连复微笑着,似是陷入了沉思:“当年大延子桑一夕倒台,除了我和之凡二人,此外还有着几位太子爷的门生选择了忍辱负重的。”说着,便顿了顿。 因为想到有一个人,至今已经是近三十年的盘卧。 “御林军都尉楚云志,在前延未亡之时,和我兄弟二人都是太子爷的亲信侍卫。在政变前两年,太子爷将楚云志调遣到柏道文的身边去,供他安排;而楚云志在柏道文身边呆了不久,后又被纳入了柏道成的门下。” “进了柏道成身边,楚云志可谓是拼了命地力争上游、争了七八年,方才在柏道成的身边得了个御林军都尉一职。才有了今日,放我们出城门一事。” 连复话毕,惹来了两个孩子的连声感叹。 “如此说来,”子桑聿低敛了眉目,“楚云志,就是父皇当年猜到柏道成心思、而安插在柏家的一枚长效期的棋子。” “殿下所言确是。当年,太子爷手上无权,只好将身边有潜质的亲信一个又一个地安插在柏家门下,希望有朝一日有权有势时,反了柏家。”连沿拱起手来向子桑聿一拜:“还望殿下不要辜负了太子爷和众多亲信的多年努力。” 子桑聿淡笑。 “这一次我出了这京城,已经表明了我反宁的决心。” ------------------------ 子桑统。 大延顺和四十七年,秋。 京城右相韶知远府邸。 听护卫回禀说,太子和太子妃乘轿赶了来,不知有何事;韶知远本在府中歇息,闻言连忙唤了儿子韶冲一同出府门去迎接。 到府门时,只见太子子桑统缓步走着,一心扶好身边身怀六甲的妻子。 韶知远望去,只见女儿韶筝的肚子已经近六个月,脸上不禁急虑:“臣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前来是有何要事?还携了筝儿前来?” “岳丈莫怪,”子桑统笑了:“还请屋内说话。” 年纪和太子相近、皆是三十出头的太子妃,至今已经是第三胎孩儿。只可惜,许是天生的柔弱身子,前两胎都未能保住,皆是小产。太医曾断言,若这一次再出状况,太子妃兴许终生不育。 现已六个月,皇城上下对于这个小生命无不小心呵护。 太子妃生父,右相韶知远对今日此举虽有不满,却也考虑到太子或另有隐情。几十年来看着太子长大,知道他是个善诚明礼的人,且与筝儿成亲以来,未曾有过任何失德行为,连妾侍都没有多余一位。作为父亲,是欣慰的。 进了府内,韶知远独留了儿子韶冲,以及前来作访的子桑统和韶筝;除此以外,一众下人护卫全部屏退了出去。 子桑统好生小心地扶韶筝坐下,方意欲打开话匣reads;杀手娃娃,没有爱。 “今日贸然前来,确是唐突了岳丈。”子桑统先行道歉:“来此本意,是打算着向岳丈讨教一下来日皇孙若生,该唤何名为好。” 韶知远疑虑。 “殿下,您大老远地携着筝儿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此事吧?”韶知远皱眉,心里却划过一丝不安。“臣愚钝,还希望殿下可以明示。” 子桑统笑了,看回韶知远: “岳丈,小婿确是带着筝儿来见您老人家的。如今天下事多,柏家称权,小婿尚且不知这后头还会发生什么事。筝儿平日出宫不易,岳丈,该见一见的…” 言语恳切,韶知远不禁心中揪痛。柏家的确称权,但是有反心的恐怕也只是柏道成一人。只不过口头上说着容易,并没有任何实据扳倒他、也没有权势与其抗衡。 韶筝闻太子所言,眼泪不禁弥漫。 “筝儿,你且莫这般…” 子桑统一见韶筝流眼泪,整个人便大失方寸。站在一边,不断拿着锦帕去擦韶筝眼角流下来的眼泪:“筝儿,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你别哭,太医可吩咐过,你有孕在身,不可情绪太大波动。” “殿下,臣妾…只是见了父亲尤为挂念,故落泪。” 韶筝强笑,挂着泪珠回望已是半百之年的韶知远。 “筝儿…”韶知远苦上心头,蹒跚老步朝自己的爱女走近。见女儿脸上尽是悲切神色,老相心中也是难受,伸手便去拥着女儿,连声哭叹:“筝儿…都怪爹不好,都怪爹没有能力去帮你…是爹害了你啊…” “父亲…”韶筝凄苦,不再多言。 太子及太子妃在韶府留了多时,还在府中用了膳。用过晚膳之后,太子子桑统复又说回了今日为皇孙取名一事、说是希望能由韶知远来选。 “大延子桑家,几百年前,由武力开辟江山;这几百年来,子桑家每一代的名字,皆是有着一统天下的气魄和胆识。不多说远,当今圣上,便名讳为‘怀’,寓意胸怀天下;而太子殿下名讳为‘统’,寓意一统江山;明王殿下名讳为‘扬’,寓意光扬子桑。” 韶知远说着,续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臣认为,子桑帝王家是从骨血里带出来的阳刚血性,毋须再取以气魄名讳以壮大血脉本身的力量。皇孙是子桑帝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如今盛世,臣希望为皇孙取一个文武兼济的名讳,不失大方,也不负皇家。” 子桑统微微一笑:“此举甚好,我也正琢磨着,却不知何字讳适合?” 韶知远同样也是在当下沉思了一会儿。 半晌,韶知远走至书桌跟前,捏起那支狼毫小笔来写了一字、写完后,复又对着那纸上的字端详了一记,方笑着点头,递予子桑统查看。 聿。(此字读音为yu) “聿?”子桑统又念了几回。 “此字,意文笔之墨,作为大延未来的帝王,文治江山是他将来的必修之课。臣希望,未来的皇孙能有着殿下的睿智和圣上的英明,再加上子桑家骨血里的阳刚血性,这等,便是一个盛世之中该有的为人之君。” 子桑统点头。看着此字,心里不禁多了几分喜欢。 聿…子桑聿。 第16章 承运城 三月十二,江南。 那一路从京都南下的简朴马车,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跋涉,方到达了一行人的目的地:江南承运城。 以江为界,公孙政的海固军在南边地区已经收纳了大部分城池为起义军,就等着把各地的军队集结好,然后一声令下往大宁皇城攻去。 子桑聿以及连复几人这几日便在承运城的一处客栈落脚,由连信为探,几日来一直往海固王公孙政的府上去送信,说是连家兄弟携同元阳血脉求见。这几日碰巧公孙政事忙,待公孙政忙完之后得了消息,想了几下,便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这日,子桑聿等人正在客栈休息,便有一小队海固军的人找来,备了轿子几顶,说是特来请几位往海固王府而去reads;东宫太子是傻瓜。 “义父,你说这海固王会不会不认我们?” “殿下不必多虑。公孙政为人正直,又与太子交情甚好,不会为难殿下的。” “哎…父皇有这些忠心为他的下属,作为他的孩儿,是真心羡慕了。若有一日,我也可以拥有这样一批忠心为我的人,是不是就有了一统天下的本事了呢?” 海固王府。 自从接到府中下属说有个年轻人拜访,公孙政的心情就一直难以平复。虽然只是一个极短的口信,但是却隐着让人按耐不住的激动感。 “王爷,人请来了。” 公孙政打了个激灵,从正堂太师椅跃起,忙道:“快快请!” 不消片刻,便有数人跟随着下属的脚步而来。 公孙政正在堂中踱步难安,回过头时,却见那游廊迎面而来一名少年。身着玄黑色圆领长袍,上绣一条暗色腾起的五爪巨龙;头上冠着紫金朝天冠,冠后的珠簪随着稳重的步伐而缓缓摇晃。又见这少年面容,无论是眉目或是神态,皆有着几分太子统的风采。 细眼一瞧,公孙政又见他腰间所佩戴的一枚盘龙玉佩。 “海固王!”人未到正堂,连复连沿二人便拱手向着公孙政打起了招呼。“自从旧时一别,如今已是十几年光景。不知王爷如今可好?” “哈哈,连兄弟!”公孙政也是笑了,毫不避讳地拍了拍连复的肩头:“别说是十几年,就算是几十年过去,我这把老骨头也还硬朗着!”特意回过头来,望向连信:“这位小哥儿长得俊朗,可是兄弟的骨血?” “正是正是。”连复回过头来,“信儿,还不快向王爷请安。” “连信见过海固王!” “好说好说!”公孙政笑了笑,复又看回子桑聿。方才隔远或许还看不真切,而今二人之间不过是五六尺的距离。近了,愈发感觉到那身上的震慑气息。 子桑聿微笑着,只是直视他。 见公孙政数刻不语,连复心里也明个大概。 “王爷?”旁边一名下属有些疑惑。 “顾樘,你们先下去。”公孙政敛了方才的嬉笑面容,换回严肃。 “属下得令。” 待正堂中各人退下,几人之间的僵冷气氛似乎有了些缓解。连复刚想将一路上准备好的话语向他开口,不曾想,公孙政已经先一步做出了举动。 公孙政朝着子桑聿,掀袍而跪。 “王爷——”子桑聿倒是有些吃惊,忙伸手去挡。 “我公孙政虽是冠着海固王的王爷头衔,事实上,也只是粗人一个。”公孙政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直视着面前的子桑聿:“但我曾答应过太子统,日后若见手持子桑盘龙玉佩之人,先作跪拜之礼!” 紧接着,便是那响亮的磕头之声,撼动了子桑聿的内心。 父皇… -------------------- 大延顺和四十七年,冬reads;无限之凡人的智慧。 如今已经是过了落寒的节气,疆域辽阔的大延王朝,并着偏于北方的京都,今时已飘飘扬扬地下了第一场雪。大延皇宫内皆被一层银白覆盖,置身其中如同到了那天地尽头,看不到远处的一丝景物。 皇宫内的东宫太子府,早上刚有宫人扫了门前的雪,这时又细细地履了一层雪花。 “来,学正,这可是我特意叫人从酒窖端出来的酒。你难得来一趟,无论如何都得陪我多喝几杯酒啊。” 东宫之内,太子子桑统并未外出,而是在府内款待着初回京城的海固王公孙政。 “学正有蒙太子爷如此器重,惶恐了。”公孙政,字学正。“冬日严寒,陪着太子爷小酌几杯还是可以的;只是白日醉酒,却还是不好啊。” 刚回京城几天,便听下属回报说太子统近日来都精神不佳,还时常独自一人漫步在这皇城之内,或是在东宫自言自语,如同疯了一般。 公孙政近年不在京城,故不知详细情形。 太子统笑了,为他斟满一盅酒。 “学正,你太久没回来京城,你是不知道这当中的变故啊。”太子统口气变得感怀起来,踱步到了窗前。窗边景色,正是白雪茫茫的大延皇宫。 公孙政随着跟去,站在身侧。 “太子爷,何事?” 太子统放远了自己的目光,远眺那皇城以外。 “收到回报,柏道成已经和明王结为了联盟。他们将会在元阳节时行事,谋了我和父皇的性命。尔后,柏道成会以清君侧的名义带人马进宫,再灭了明王。”太子统将这几句话缓缓道出,惊得公孙政倒吸几口凉气。 “太子爷,既然你知道这一切,为何不反抗呢?学正可以——”未待公孙政说完,太子统便扬手挡住:“学正,你帮不了。你的人马,远在江南,即使此刻开始赶往皇城,士兵也会是疲惫不堪的状态,无法迎战。” “可是,”公孙政不禁心痛:“太子爷就甘心把江山拱手于人?” 太子统轻叹了一口气。 “我作为一代储君,又怎么甘心把江山拱手于人?只是,我手中无兵,即使我有你,可是你在江南的三万人马,又怎么和他柏道成的十五万人马抵抗?论权,我在朝中除了右相以及几位大人,便再无势力。这一仗,我打不赢他。” 公孙政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太子统拍了拍他的肩头,微笑:“学正,你也不必为我伤感。今日,虽然我无力拔起他柏道成的根基,但是他日,我相信他跑不掉的。” “太子爷说得好听,他日,谁来?” 若是元阳当真事变,子桑氏必遭屠门。莫说他日,也许明年便再也没有子桑血脉。 “他日,我的孩儿会替我手刃此仇。” 公孙政听了,瞳孔一缩,惊着:“太子爷的孩儿?皇孙殿下?…”转念一想,“可是,太子妃不是还未临盆么?难道…” “待太子妃降下麟儿,元阳节前,我会命连家兄弟二人护送孩儿出城。我的手中虽然没有多少权势,但是几个有智有谋的亲信,还是有的。只是,如今时日太短,这些亲信还未曾成得气候。我估计,待孩儿长大,便有了反他柏家的能力reads;仙魔道典。” 太子统把未来的每一步都铺算得详细,一旁聆听的公孙政却是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可是太子爷,这样一来,你便要割舍出除了皇孙以外,子桑氏所有人的性命!而且今后的十几年日子,也许大延王朝便要换一个主人来当!” “害得他人舍了性命,的确不该。”太子统抬起头去看那灰蒙蒙的天:“只不过,子桑氏这一劫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如果,子桑氏的牺牲可以换来孩儿日后的起义,换来大延王朝的新生,那么,就值得。” “太子爷——” 悲恸之处,公孙政忍不住跪在他面前。 太子统蹲了下来,将他扶起。 “学正,答应我一件事情。” “太子爷请讲,无论何事,学正万死不辞!” “这是我子桑氏的传国盘龙玉佩,我会留给我那即将出世的孩儿。他日,若有一人佩戴着此物前来见你,希望你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太子爷放心。学正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会护皇孙周全。” ------------------------- 大延顺和四十八年,正月十二,夜。 就在东宫太子府的偏殿,一声声的嘶喊之声惹得众人一阵不安。太子统正在那偏殿之外踱来踱去,嘴里不断地呼着热气,低声为临盆的太子妃作祈祷。 太子妃韶筝提前临盆,这只是府中几个信得过之人才知道的事情。 如今,太子妃已经在产房内嘶喊了将近一个时辰,却还是丝毫不见有任何动静。太子统不禁皱紧了眉头,几度想冲进产房中去。 “太子爷,产房污秽,您可不能进去啊!”守在门外的宫女连忙劝阻。 太子统气得拂袖,便也是只好作罢。心里焦急又不是,进去又不是,帮忙好像又帮不了什么活计。可恶,怎么就显得那么无能呢。 那头院门,急急地跑来了一道身影、正是亲信连之民。 “大哥!”一直守在太子统身边的连之凡见兄长回来,也是松了一口气。“怎样,那些事情可都交代好了?” “一切都已经说好了。”连之民回望太子统,禀道:“过两日是元阳盛会,所以近日有不少商贩和戏班子等进宫帮忙置办。现今虽是夜里时分,不过仍旧有不少人在宫门出入。属下只需装作其中一员,出宫便不成问题。” “好。”太子统不再多言。 连之民回望产房,听得房内嘶喊不断,心中也跟着堵塞。 时间不断流逝,眼看着太子妃的难产之相又过了一个时辰、现今,已是正月十三了。太子统现在是一刻比一刻难熬、想到太子妃的前两胎的小产,心里一阵凉意。难道,老天爷就真的要覆灭了子桑氏吗? “啊——————” 太子妃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并伴随着婴儿洪亮的哭喊。 门外的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太子统的脸上也有了些喜色。顾不得门外那几个人的阻拦,当下便冲进了产房,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太子妃的情况。 “太子殿下万福,太子妃与小公主都安然无恙。” 旁边的老嬷嬷欠身行礼,这一句话,却让太子统僵立在原地reads;杀手娃娃,没有爱。 “小公主?”太子统嘴里说得极轻,缓缓地向床榻上的太子妃而去。目光,只是呆滞地看着太子妃身边的锦衣小人。 “是啊,小公主也是康健,而且与殿下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呢。” 太子统蹲立床边,看了看躺在床上柔弱无力的太子妃。太子妃撑着苍白的脸色,硬是向太子统微微一笑。“筝儿,辛苦你了…”太子统握紧了她的手,履在自己的脸上。 “能为殿下诞下孩儿,臣妾不苦。”太子妃顿了顿,想及方才太子统的神色,知他心中定为了孩儿的身份而介怀。“只是殿下…这毕竟是你我的孩儿…” 太子统沉默,看回襁褓中的婴孩。 粉嫩的一个小人儿,头顶上的胎发还有些湿手。虽然并未睁开双眼,但是观其眉目以及小小的鼻子嘴巴,隐隐约约也看出了和太子统相似的存在。可是,女儿身啊,当真要让女儿身的孩儿去完成光复子桑、一统天下的大事吗? 太子统举棋不定。 “殿下…”太子妃见他沉默不语,便大概猜到了七八分。“事已至此,即使日后不忍心孩儿去舍身天下,却也要为她谋个生存之路。今夜,孩儿出宫是肯定的,日后她长大为人,若是不肯为了子桑家征战,我们也是无可奈何。” “筝儿说得对。”太子统点点头:“当下,先送她出宫为紧要。” 门外一直守候着的连家兄弟二人得了命令,便递上了黄帛、笔墨以及玺印等物。太子统摊开了那白布黄帛,捏笔写下: “大延顺和四十八年,正月。皇儿初生、女儿身。却未能留于身侧、据回,柏氏会在元阳起事,只恐拖累皇儿性命。亲信民、凡携皇儿出城,一为健全,二为光复;自知此举定累此儿一生劳苦,却无可奈何。今,为皇儿取名聿,赠以自身玉佩,望,身体强健,方能一统天下以重振大延。” 放下了手中狼毫,太子统复又将腰间佩戴的盘龙玉佩摘下,与这黄帛圣旨一同递给了在旁边守候的连家兄弟。 “此去凶险,你二人也要保全好自己。” 此言一出,此时此刻,似乎已经是离别之际。 连之民以及连之凡兄弟二人一同跪倒在地,叩首三拜:“连之民/连之凡,此生无法侍奉太子爷左右。还望来日相见,把酒畅饮;若人间无缘,只盼轮回路上等一等,属下必定与太子爷饮上一重,方入那生死道!” 太子统笑了,点点头。 正月十三,是凌晨夜。 大延皇宫的进出之处还有着不少的人来往,皆是为了近日的元阳盛会作准备。当中有平民打扮的男子二人,推着一车空荡荡的箩筐跟随着出宫。 太子统站在不远处的宫门墙头,一直望着这一切,直到那二人出了宫门,策马疾奔。 “聿儿,希望你日后不会责怪父皇对你的狠心。”太子统抬眼望回明月:“只是你今生生就为皇家中人,注定了,你这一生都不会过得平凡。” “希望你日后可以好好地、也希望,你可以坐到那帝王之位,找到你最想得到的东西。父皇帮不了你什么了,只能为你多留几个有用的亲信吧。” 一朵乌云从明月后飘出,略略地遮住了一些月光。 大延皇宫,又准备开始了新的一天。 第17章 誓为皇 四月初五,清祭节日。 江南承运城。 春季正浓,今日祭拜先祖之日,也很是应节地下着飘扬小雨。今日的承运城从四面八方汇集了不少百姓和兵士、皆是得了消息,海固王公孙政将在今日起义正式反宁。而反宁的第一个步骤,便是正名。 有不少人猜测着公孙政是否打算另立朝纲?不然的话,公孙政拿什么事情来给自己的起义正名?皇城那边,柏道成也是不得思索,便多派了一些细作前往江南打听情况。 而坐落在承运城的子桑氏祖庙,在半个月前便已经有专人前往修葺,把祖庙里里外外都整理了一通;而在清祭之日,更是挂上了白幡白缎、花团牌架等物,满当当地竟然把祖庙长亭摆了长长一路。 众多百姓兵士以及周边官员,清祭这日便皆站在长亭两边等着清祭仪式。 春雨绵绵,那细如牛毛的密针细雨还在下着reads;警花的德鲁伊保镖。只是百姓们似乎毫不在意、自从江南这边放话说反宁开始,百姓们关心的便只有这起义之事。 这日刚过了辰时,长亭之外便响起了低沉的号角之声。 一直在道路两旁的百姓顿时来了精神,无不去打量着来人、想知道今日到底是不是海固王自己的正名。若是,那便等同谋反,只怕是少人拥戴。 毕竟百姓们想跟随的,是大延;而不是趁着大延灭朝而起义的一名臣子。 只是。 走在前头的,先是仪仗乐队。五名武士手持号角吹响,身后跟着五名鸣笛哀音的乐师;紧接着,便是铜锣铁铮,白漆圆鼓,长号唢呐等物。而乐师之中,更有着行人抬着钟鼎之器奏响哀乐,合而九五,此乃帝王之势! 莫非,公孙政是立了心意造反? 众人正是琢磨不到其意时,又是一愣。 乐师队伍之后,隔着手持长幡的侍卫,中有如此少年: 只见这名少年,明眸皓齿,目光直视前方;头顶十二珠帘平天冠,两侧垂着两道赤红色丝绦;身着玄黑色丝绸长袍,上精绣日月星辰,织火龙纹等物,合并十二纹章;腰间并环着玉质绸带以及二尺佩剑,蹬着那弹墨无忧履徐步而来。 有人诧异、十二纹章冕服,帝王之相。此人,又是何人? 有人呆立、这少年,长得像极了前朝太子子桑统! 而这少年之后,才是百姓们所熟悉的海固王公孙政,以及几名随从。但是即使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里都有着疑问,却也没有喧哗质问。直到这一行人走过了长亭,在子桑祖庙堂门之前停了下来。 那少年回过身,望着面前的百姓。 公孙政自是寻得了适当时机,就在百姓们全然安静下来时,开了口。 “今日——清祭。学正每年今日,都会组织大家来此处,祭拜前主子桑。”公孙政提高了几分音量,虽然不提高大家也听得到。“学正一生忠于大延,一生守在这祖庙之上,便表明了对大宁的立场。柏家称帝,学正可以不管;可是柏家灭绝大延,非得让大延和谋逆之词扯上联系,学正我,受不得。” 百姓们听着,听得很认真。 “自今年起,学正便率着各位,立意反了大宁。数月以来,各位都因为学正的缘故,被那大宁柏家斥为叛逆之徒。学正给众位赔礼——”说着,公孙政便道了一躬。站起身来时,公孙政复又继续:“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众位说清。” 言罢,那身着十二纹章冕服的少年——子桑聿,迈前一步。 此时,全场的目光焦点便都在了子桑聿身上。 “此人,曾名连聿,一年前,任职为大宁驸马都尉,娶了皇帝的长公主;世人都说,这连聿是少年英雄,大宁天赐福将,天下会就此太平;”公孙政道:“只是,学正还知道一件事情。此人,乃是十七年前大延元阳节变之前诞下的孩子,他是学正前主太子统的嫡亲血脉,他是太子统费了一生心血来寄托的复国希望。” 此刻,场中百姓已经开始不镇定。 “他便是前朝皇嫡孙,皇孙殿下子桑聿。” 一时间,人声鼎沸。有人高喊子桑万岁的,也有人高喊这皇孙的确长得和太子统一样的;不过当中也不乏有人心存怀疑,怕是拿子桑来说事。 见此,公孙政当即便抽出了旁侧侍卫的长刀,高高向着百姓举起,插进了自己的左肋reads;妾本无双。“我公孙政今日当着太子统的面,当着子桑氏所有祖先的面,我立誓,眼前此人确是子桑遗孤,我手中也确有太子统留下的一切信物。而此言若是有假,我公孙政定会世代为奴,不得好死!” 长刀又被狠狠抽出,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点点细雨打在了公孙政的伤口上,很快,血液便渗红了整件衣袍。 这样的言辞以及行动,不得不说,让大部分的民众都信服了。几十年来,海固王公孙政的形象便一直是为大延朝尽心尽力,只要是信服大延的百姓,都会对公孙政所做的一切表示至高无上的信任。 只是,事出突然,又是十几年的长久,自会有人怀疑。 “海固王!就算此人是子桑遗孤没错,可是你也说了,他之前的身份是大宁驸马!我们又怎么去相信,此人不会背叛祖宗!” 当中有人高喊,又惹出一番争议。 子桑聿的身份,也是一层尴尬。当初连之民两兄弟想将子桑聿送进大宁朝廷,岂不知却成为了大宁驸马;这一件事情,本来有想过要不要隐瞒下来。只是子桑聿认为,这般掩饰被有心人看了去,怕是很难解释清楚。 实话实说,比任何的谎言要管用。 公孙政刚欲答话,一旁的子桑聿便伸手拦下。 “殿下…” 公孙政不禁有些担忧。因为自己觉得,这少年尚且年幼,面对这群情汹涌的子民百姓,到底能不能把握好说话的力度? 子桑聿只是淡笑,胸有成竹。那一刻,公孙政第一次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当年太子子桑统的光芒。也许,自己应该相信这个未来之主。 回望百姓,子桑聿两袖轻抖了一下冕服,语气不缓不急地开口: “我姓子桑,所以,生为子桑人,死为子桑魂。一年前,我的确任职大宁驸马,也的确娶了宁帝的女儿。但是,那是过往,是连聿的过往。” 子桑聿顿了顿,眼里骤地闪过一丝坚决:“从今往后我子桑聿所做的便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从柏家手上夺回当年他从我父皇手中夺走的一切。我会争回这江山,改了这天下,我会带着你们反了那贼子的政权,我会登上子桑历代的九五之位!今日在我列祖列宗的灵位跟前,我立誓:立朝之后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安泰!我愿以身上的血液起誓,我会还天下一个太平,还百姓一个太平!” 子桑聿抽出腰间的佩剑,高举向往苍穹: “为了我的名字!” 那一瞬间,天地如同变色,云间雷声作响;一道闪电自天际划过,震耳欲聋。过后,便是停了细雨,拨了乌云;那阳光,直直地洒在子桑聿身上。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都不禁伏地而拜,不管是为了子桑聿的言辞,或者是天象。 所有人都在高喊着同样的一句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很快,子桑聿在江南承运城清祭子桑、并正名立誓的消息,便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在几日之内传回皇城。一时之间,皇城上下震惊不已,心中情绪难以表明。这表示什么?若这当年连聿真是子桑统的嫡亲血脉,也就是说前太子早就料到变国一说reads;暖情婚宠,缠绵不休!众人都不敢在这件事上继续猜测。 大宁王土,各州各地开始了各种议论纷纷。 柏道成端坐在皇宫之中早已气得七窍生烟、当即便摆驾乾坤殿。 “皇上驾到——”守在柏道成御驾旁的总管太监一声通传还未喊完,柏道成已经火急火燎地下了轿乘直奔乾坤殿中。那总管太监知皇帝心中不悦,忙叫众人跟上,在内殿之外好好地候着。 “国师!你给朕出来!”柏道成提着火气推开内殿的门,却见自己想找的人正一副淡然的神情静坐。心中的火又不禁增了几分,怒道:“国师当日为何骗我!如今那连聿摇身一变便成为子桑遗孤,与我大宁叫板!国师所说不出数年太平盛世,这般又是为何!” 陆见哲微笑着,看着柏道成不作回答。 柏道成刚想说些什么,可是见到陆见哲这个神情时,恍然大悟。说什么此人异禀,还有什么定能许得天下安泰…事实上,是在为这个人铺路!铺皇家路!柏道成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见哲:“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朕?三十余年来,朕哪个时候不重用你?陆见哲,难道这样就是你报答知遇之恩的方法!毁朕江山!” 柏道成气得拂袖,将那茶几上的物品都扫落在地。 陆见哲缓缓站起,眼里全然没有恐惧。 “对,我陆某在你身边,已经呆了三十多年。或者说,是盘卧了三十多年。”陆见哲看到他震惊的表情,不由淡笑:“从你还年轻的时候,从太子刚立冠那一年开始,我便奉了太子之命跟随在你的身边。为的,就是蚕食你的势力,拱卫子桑家。” 柏道成不相信地摇着头,看着眼前帮自己出谋划策了那么多年的人! “如果你是那太子统的人,为什么当年我起事谋反时,你还献计与我,让我顺利登基?这些年来你就真的没有对我有过感激吗?!” “三十多年,跟随在你的身边,替你出谋划策谋取信任,所为的,就是今日把太子的遗孤推向有利位置,夺回当年子桑家失去的一切。当年,你柏家的确是权势通天;但是如今已是十几年过去,皇孙定有能力反了你!” 陆见哲说着,一时之间情绪激动气血急升,生生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你…”柏道成气得够呛,伸着手指却是不住地发抖。想不到,想不到养在身边几十年的心腹,竟然是个细作!子桑统啊子桑统,我的确低估了你的能力! “柏道成,你毁大延江山…毁子桑血脉……”陆见哲嘴角尚且挂着血迹,朝着柏道成扯出一道苦笑来:“今日一切…是报应…” 筝儿,我终于把你的孩儿推上了成帝之路。 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你不希望太子统的江山基业毁于一旦;可以的话,你说你希望自己的孩儿日后可以争回她父亲的一切。而我答应了你,今日,终于不负于你。 黄泉路上,我也走得安心了。 陆见哲又再吐出一口黑血来、算算时间,也的确是这个时候毒发了。回想起那陈年旧事年少承诺,陆见哲自问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这天地。当初,太子统从自己口中得知柏道成谋逆一事不动于衷,为的,也就是今日吧。 陆见哲笑着,闭目倒在了地上。 柏道成心中激愤难以平复,看着地上陆见哲的尸体,眼里泛起了恨意。 深入骨髓的恨意。 --------------------------- 皇城,公主府reads;孽海翻腾,恶魔总裁来夺爱。 近日来,因为子桑遗孤的事情,长公主柏倾冉一时之间便成为口舌的另一对象。子桑聿在江南承运城说的那一番话大家都传开了,甚至有一种夸大的成分;街头巷尾,除了评议子桑遗孤真假,还有便是暗下讥笑长公主。 都说如今子桑家出气出得好,要起义,还先占了柏家女儿的便宜。这番话,在各茶寮酒肆说得多难听的都有。 也有为这长公主命途担忧的。人家起义正名的时候说了,娶公主成驸马那是过往的事情,是以前化名连聿时候的事情。现在生为子桑死为子桑,还要夺了现在皇帝的政权;这长公主作为昨日发妻,一旦子桑夺权成功,子桑聿会把她接进宫?莫说子桑聿挂念旧情,这长公主怎么说也是前朝之人了,皆是人言可畏,下场可想而知。 公主府上下一片死寂。前几日皇帝曾来过,质问长公主为何不知那连聿的真实身份,把十几年来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斥骂了一顿。过后,皇帝更是拨动了一支军队镇守公主府,勒令不让公主出门半步。 然后各人都在私下议着,说到底还是江山重要,女儿再宝贝也比不上天下。 公主府后院凉亭。 蓝儿捧着几份茶点和凉饮走了进来、第一眼所见,便是柏倾冉倚在凉亭长椅的出神模样。心中不禁轻叹了一口气,未曾说什么。 也是。自从驸马爷离开了府中,公主在府里日盼夜盼。谁料想,盼到最后竟是驸马爷乃是前朝遗孤的事情。昔日枕边人,却转眼成为身世仇家,谁又安心得下? “公主,吃一些东西吧,”蓝儿强笑着:“这些是厨子们的新花样,也许能让连日来食欲不振的公主有了胃口呢。” 柏倾冉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其他动静。 蓝儿望着她,本想说些什么、却见那副模样,只好退到一边。 此时此刻柏倾冉的心里,是百味交杂的。不禁想起就在子桑聿离开前的晚上,她曾认真地问出会不会产生恨意的话。还记得她说:这一生,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聿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哪怕,将来你不再爱我,甚至恨我入骨,我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之意。 原来,是今日这个意思吗? 看来你是坚定了你的杀身之仇灭朝之恨,所以,你才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皇城,选择了和我的父皇站在对立面。 我很想去恨你、因为你现在是在逼我的父亲走上绝路。可是,我却恨不了你,因为我把你那一句只有你一个人深刻在心。聿…子桑聿,你生来就是与我成为敌对的吗?只是这一生的你我已经缠绕在一起,又该如何化解。 柏倾冉所担忧最重,不是大宁柏家政权。 因为自己心底里的想法,确是觉得子桑聿更有治国之才和称帝能力;面对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几个兄长,无一有那胸怀以及容人之度,何况坐江山?如此想法,或是不敬。只是又有人在意呢。 心中最担忧的,是子桑聿的称帝之路。兄长们虽是没有坐江山之才,可是父皇心底里还是有些斤两、可以和子桑聿抗衡;二则沙场无情,那前往皇城的路上将会死多少人?她的身上还会受多少的伤? 柏倾冉心里揪得厉害。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可以平安地、平安地归来。哪怕,你夺了柏家皇权,那也是你应该拥有的。我只希望,你安然,我的家人安然,足矣。 子桑聿,我会在皇城等着你。 第18章 阵前酒 大宁安统十七年,四月十五。 江南承运城。 自十日前,子桑聿在祖庙正名一事,便以江为界,正式与江北的大宁土地兵戎相见reads;大圣天地。柏道成调遣了十万江洲兵马重兵镇守第一防线——洛关城,后又下诏从西北抽派十二万士兵回到中原,五万将守皇城,七万散于各大紧要关口。 而江南这边,公孙政手下本就有三十万雄兵铁骑不说,江南地方涵括南方一带,这边的子民数百年前曾与子桑氏为一处,故而数百年来都对子桑氏有着独特的依附;如今跟大宁翻脸重振子桑,子民们自是拥戴。从前几年到现在,海固军已多添了将近十五万人马。 承运城海固王府。 子桑聿虽是皇裔,不过如今战事一触即发,还是不要多做劳民伤财一事,故而一切的生活起居是在海固王府内定下。这日,海固王公孙政点了几名手下能将,一同到了这王府内的议事厅和子桑聿商议战事。 “殿下,这是我手下几名悍将,皆是有潜力之人。”公孙政指着几个而立之年的男子向子桑聿引见:“这是顾樘,我的亲信,也是海固军的副将。” 一男子上前作揖,面容刚毅,很是正经。 “这一个,是我手下的另一名干将,虽然职位还未算高,但是在守城方面极有能耐,和顾樘的攻城有得一比。赵乾。” 顾樘身边的另一个男子也是从容而跪,浓眉鹰眼,鼻翼下留着两撇胡须,一看便是行军多年的军官之相。 子桑聿淡笑着点点头。 顾樘,赵乾。子桑聿扫了一眼跪在跟前的两个人,心里却蓦地闪过一丝不快。不过脸上还是展着笑意:“海固王举荐的亲信,我相信是能重用之人。” 身后站着的连复连沿两兄弟则是沉默不语,而连信倒是一样地高兴了起来,心底里为着多了几名干将而暗自喜悦。 子桑聿不复多话,邀了这两名亲信起身,便回过头去看那万里河山图。 江南一带,算得上是易守难攻、因有着江水为界,宁军一时半会也攻打不过来。只不过这同样的优势也是宁军所能占有的,延军若是要攻打到大宁防线,在这水面战役之上就得多花些心力。子桑聿环视着疆域图,久久不语。 公孙政也是久经沙场的人、对于如今的第一战,自是理解到子桑聿的担忧。故而也没有在战事上先开口,而是转移了话题: “日前有暗卫回禀,京都陆先生,服毒去了。” 连复连沿二人顿时一惊,脸上苍白得没了血色。 子桑聿先是疑惑了一下、后又见众人似乎脸色不对,轻问:“陆先生…可是柏道成身边的宠臣国师,陆见哲?” “是的。” 子桑聿默。 陆见哲这个人虽然没见过多少次,不过,自己的很多事情,似乎都是因为这个国师的话而改变的。看他们这副脸色,想必这陆见哲当年也是父皇埋下的棋子之一了。 “陆先生早在初结识太子之时,便投了柏家门下作幕僚。后来柏道成的官途晋升,多多少少也有着陆先生的功劳。元阳之变,也是陆先生给柏道成提的建议,同样,也是陆先生给太子报的信。” 公孙政在这一头不紧不慢地说着,子桑聿心里却一丝狠唳。 “这陆先生帮着柏家反我子桑不成?” 口上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公孙政未曾察觉,但是为人臣子多年的连复却是听出了子桑聿话里的意味,连忙辩驳:“殿下误会了,陆先生并不是帮着反贼,而是从了太子的一计欲擒故纵来制约柏家。” “欲擒故纵?”子桑聿的语气放缓了一些reads;锦帐春,邪妃诱君王。 “对。当年太子和陆先生私下会谈之时,我兄弟二人也是在场的。那时,陆先生也曾劝阻过此举不妥,只是太子爷却是让陆先生放胆去做,不要担心。”连复抬眼看了看子桑聿的脸色,见她沉默不语,才放下了心。 连复心中百味交杂,虽然子桑聿坐上皇权巅峰是必然之事,不曾想,这个十七少年,此时此刻便已经有了帝王之势!伴君如伴虎,只是不知道这孩子以后会有谁人来牵制?连家一生忠心,只希望她日后不要做得太过狠心。 自古帝王无情家! “日前暗卫回来时,还携了一封陆先生的亲笔书信。说是,要我亲手转交到殿下的手中方得瞑目。”说着,公孙政便从袖口里取出了一封朱漆信来,往子桑聿递过去。子桑聿接过了信,缓缓打开。 “望聿亲启,以慰我九泉之息。” 映入眼帘的一句醒目话,子桑聿轻皱了一下眉、却是有些悸动。 “自听闻承运起义,子桑正名一事,我的心中,便是久久地不能平静。数数日子,我在这宁宫之中已经十七个年头,多年来看着那皇帝作威作福,心中怅然。时想起,当年太子统之英明见地,顺和帝之仁明国策。” “聿现已为帝王后裔,承运上下自当上人对待。无论何人,若是到了那权力巅峰,心性必定会有所改变,脾气定然更显暴戾,不加节制。望聿能多番克制自身,每日三省,方能为日后帝王路作好准备,且登上为九五之尊。” “陆此去无憾。已是完成了太子统托付,以及太子妃的遗愿。望聿时常谨记、十七年前明扬之变根本,子桑皇权覆灭根本。为帝者,需控制大权,亦需懂得帝王之术。陆有生之年已是无法常伴君侧,只希望聿不负列祖列宗所寄望,早日一统天下,早日登基为王。只需要切记一点:你若为皇,无人能拦。” 全篇信文下来,并没有尊称子桑聿为殿下,也没有贬称自己、反倒自称为我。子桑聿却没有去留意这些,心里眼里,看的却是当中一字一句。 你若为皇,无人能拦。 这一句话,似乎又是双关之意。 的确、自我尊上了这名头之后,脾气,似乎越来越让自己也猜不透。虽然现时还没有到真正为主的时候,但是此刻的人们已经不敢对自己的话有半分违抗。这样的环境,自己也越来越不会抑制,越来越过上了当皇帝的瘾子。 而这一句话,似乎也在应征着日后的情形。 若有一天我真的登上了九五之尊位,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任何人只是我的臣子我的百姓,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我的一切决定。 就包括,那远在皇城的、柏倾冉。 子桑聿将信件整齐地叠起,还是忍不住地,望着北方的天空远远地看。也不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她过得怎么样了。只可惜这一切都不能对她作出怜惜之情,若是那皇帝拿了她作为要挟的棋子,这条路,便更难闯了。 公孙政等人悄然看着子桑聿的神情,皆是沉默。 四月十八日。 承运城子桑祖庙。 祖庙正堂门前,公孙政、连复等人不禁倍加焦急。看了看那正堂里头跪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子桑聿,连连地低头叹气。 今日,公孙政按着子桑聿的提议,召集了全军各队的队长共一万五千人代表全军四十五万军士前来祖庙这边誓师。这头,各队长军士才在祖庙跟前集合好,子桑聿便下令叫了一队人去酒窖起酒,犒赏众军士reads;香艳修仙。 而,还未等公孙政等人说话,子桑聿便先一步在祖庙正堂跪了下来。 “王爷,”守在一旁的亲信顾樘还是忍不住开口:“这皇孙殿下跪了有些时间了,您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你拿这事问我,我又问谁去?”公孙政不禁有些恼火。一辈子行军打仗惯了,做人直来直往也是惯了,哪里就会跟这帝王权术钻空子啊?现下还是连复提醒着,皇孙是在为了明扬变的事情作忏悔借酒,给祖先知道,也是给天下人看的。 不消一盏茶时间,那队人马便折了回来。拿着几根粗大的棍子抬着好些酒埕,浩浩荡荡地摆开了一路去,甚是壮观。 公孙政不禁倒吸了两口凉气。 这么多的酒量,怕是把元阳圣酒的储量一大半都给搬了出来! “殿下,圣酒抬来了。”守在子桑聿身边的,正是与其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连信。因为考虑到子桑聿的身份,连复怕被旁人得知会作口舌,故而点了连信谨慎跟着。连信心底里当然不会拒绝,便自然而然地守在了子桑聿的身边。 子桑聿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抬起眼时,子桑聿沉重地望着供奉在桌前的子桑列祖列宗、些许哽咽。希望不会责怪聿今天所做的一切、元阳圣酒虽然成为子桑皇族的一则败笔,可是,聿必须要让这败笔重新成为振奋人心的利器才好。 望列祖列宗能够明白! 四月的天气,最近山雨欲来,便添了几道风。 那风,日日夜夜地吹着临江的承运城,日日夜夜地吹刮着每一户人家的窗户。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心里便愈发地感觉到那离别之苦,相思之情。 子桑聿走出了祖庙,看着下列一万多人。 阳光微照,清风徐来。这一万多人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祖庙跟前,眼里只是紧紧地望着上列的子桑聿,如同等待着号角吹响的一场战事,蓄势待发。 “亲兵!” 子桑聿突然高呼一声,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在!” 寥寥数十士兵,大概也只是近百名人数。只是此时此刻的这一声答话,却是少见的异口同声气震山河、让在场的人听了都禁不住触动。 “给我大延子弟兵!——上酒!” 子桑聿率先走到一个酒埕跟前,结接过亲兵拿来的一个小碗;直截了当地一手将酒埕上的红布盖子掀开,另一手则挽着小碗盛了半碗酒出来,端正向众人。 余下的百名亲兵也不耽误,以两人抬酒两人发碗的形式在那万名军士中来回穿梭。仅仅只是一刻钟的时间,一万五千名军士手中皆已捧了半碗酒,整齐划一地端向子桑聿。 公孙政先是疑惑,后见连复稍带安慰的表情,心下明白了七八分。 记得以前太子统曾提起过,安排了自己身边的数十亲卫在民间暗自训练高素质高能力的暗卫以便辅助起事;本以为,太子统的这一项计划应是落空,不曾想,这训练暗卫的名头竟是落在了连之民的身上,而且,如今这是百名年轻暗卫,还不知道背地里能有多少为子桑家出力的人! 再看回跟前那站得笔直的子桑聿,公孙政连连感叹:太子爷,此生学正,算是找到了一个对得起天下百姓的明主啊reads;妻身翻滚360,总裁老公别太猛! “自古以来,这承运酒便是我大延子弟兵的开阵酒酿,”子桑聿端着酒,高声喊着:“十七年前,我子桑家因这承运酒错失国运,丢了天下,落了百姓不堪重负的十七年!今天,我子桑聿仍旧端着承运酒敬众军士一回,只希望这战场之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横扫河山,天下一统!” 言罢,子桑聿便仰头将那半碗酒如数灌入喉中,再一甩手将碗摔裂在地! 在沙场出生入死惯了的人,豪情壮志,谁人不服?只见这万名军士在子桑聿喝完酒时便端起了自己的酒碗一饮而尽,齐声将那小碗摔裂在地,高声呼喊: “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横扫河山,天下一统!” 那一刻,震撼人心。 子桑聿脸上笑着,眼角含泪。 父皇,你看到了吗。 孩儿,有没有让你在九泉之下,稍感安慰了些。 -------------------- 大宁皇城。 公主府。 蓝儿暗自思忖,这些天,公主的心情算是好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颓丧。只不过又听说那驸马爷会在近期发起进攻,只怕又是一番恶战、不知道,公主会不会难过? 摇摇头,蓝儿还是快步往厨房走去、今天的午膳怎地传得那么慢? 刚迈进厨房,迎面就有一个小厮端着食盒走了出来,差点没撞上。“对不住对不住,小的没有留意到姑娘走过来,对不住!…”那小厮连连道歉。 蓝儿拍了拍衣裳,只道:“没事。这食盒是给公主的么?现在才弄好来?”接过那小厮手里的食盒,见那小厮久久不回话,不禁又多看了一眼。“你是哪个?怎么从前在公主府都未曾见过你一般?” 小厮尴尬地笑了笑:“小的是新来的…随着皇上派来的人而来…所以,姑娘才会对小的样貌见生。” “哦,这样。”蓝儿也没有多怀疑。比较之前,皇帝的确是多派了不少人守着公主府,今天多了这么一个小厮,也是不足为奇。 不作耽误,蓝儿这就往柏倾冉的房间走去。待进了房门摆下午膳,柏倾冉便挥手让蓝儿自行退下,不必在跟前伺候着。 “公主,你可千万吃一些。”蓝儿还是不放心地加了一句。 “哎,你这丫头。”柏倾冉无奈地笑了笑,这就拿过碟子里的一味糕点来,“呐,我先吃一块给你看着,你可是放心了?” 一口咬下,却觉得糕点里有些异物。 柏倾冉发愣地抽出糕点里的一张小笺,看了看一旁同样不明状况的蓝儿,轻问:“端上食盒的,是何人?” “是,是一个生面孔的小厮…”蓝儿回想着:“只说是,跟着皇上派来的人而来。” 父皇的人? 柏倾冉有点疑惑,轻轻捏开了那张小笺。 “子桑之皇,柏氏国母。我若为皇,你便为后。” 短短十六字,险些将柏倾冉这些天来的冷静一击而溃。 是她,是聿的字迹! 第19章 洛关城 大宁安统十七年,四月二十。 开阵承运酒已经尽数入喉,接下来的,便是千万子弟兵杀往战场,不胜不归。今话且道,海固王公孙政协助皇孙子桑聿集结江南兵马,四十五万海固军更名为延军,将会留下十五万兵士驻守江南,余下三十万人一齐往江北岸线攻去。 江线为界,江线以南现已尽为复延人士;江线以北仍为大宁国土,对江南戒备森严。而如今向江北攻去的第一道关卡,便是坐落在江线口岸的重要城池,洛关城。洛关之后,便是延江线延绵分布的大区域城池,并称江洲十八城。 前阵子,宁帝柏道成从江洲调遣了十万兵马驻扎洛关城,为的,便是不让这第一防线失守;江线以北的大宁国土,一共有三道防线:一便是江线口岸洛关城,二便是延绵多城的江洲一带,三便是皇城跟前的定疆城reads;妾本无双。 “按属下拙见,如今北夷部落正值夺嫡争位的多事之秋,加上兵马稀少,物质贫乏,断不可能在此时此刻前来中原侵犯;殿下如今已经和宁朝吹响号角,战事,始终还是速战速决方为上策,万不能拖。” 子桑聿沉吟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次日,延军开始点兵列将。 从前延顺和年之前开始,这片土地便没有大规模地动荡过;就连十七年前的易主之事,也是一场外人不知道的战争。今日,阔别百年和平,这名子桑遗脉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举兵反宁复延,向着大宁皇权打响旗号。 春夏交替之际,雨水绵延不断。 三十万延军本在宽敞官道上行走,只是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便改为了走近道。近道不似官道那般好走,因为雨水,更是变得泥泞。 到达江岸线驻扎营地时,又是下了一场小雨,人的心情也随着这阴沉天气而变得不好。子桑聿行走在军营之中,和连信一齐察看延军的练习进程。 “现在延军和宁军之间的战事是一触即发之势,我并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被推上这风口浪尖的位置,时常感到无力啊。”子桑聿走在前头,淡道。 连信看了看她,叹了一口气。 “殿下乃是前延唯一的希望,这场战事,殿下便是全军的精神支柱和领袖,想必第一次涉及战事,心中定会彷徨。只是现下殿下是不得不发,这仗也是不得不打了。”从小到大已经是十几年的相处,子桑聿的脾性,自己怎会不知。 一个不喜争斗,不喜杀戮的人、一个女子。 子桑聿突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连信。 “义兄,你说我们可以夺回这江山么?” 不管对着别人是如何的豪情壮志,这一个实际性的问题,一直缠绕在子桑聿的心里久久挥之不去。当着子民的面,自然不能认输;可是又有谁能读懂自己的害怕? 连信心中一暖。 “殿下别担心。现下海固王,顾樘,赵乾等皆是行军打仗的悍将,一定会辅助殿下早日得到胜利,夺回江山的。” “其实我更怕的,是以后的问题。”子桑聿背过手,看着台下洒汗训练的兵士:“到时候若真的天下一统,坐上了九五之尊之位,我该如何好好善待天下黎民?治国?虽然义父从小便教导我国策之论,可终究是纸上空话。还有,公主呢,柏倾冉怎么办?…与我而言,我是万不会丢下她,可是人言可畏,大家会怎么待她?” 连信一怔。 想不到背负了家仇国恨,她的心里仍旧记挂着那个人吗? 前朝公主,若是进入新朝为妃甚至为后,皆是一大禁忌。她如今这般说辞,莫不是是想为以后的打算铺路?连信又是叹了一口气。 “殿下,那时你为万人之主,天下之王,有何事,要惧怕旁人?” 子桑聿听了,不禁一笑: “哈哈,义兄这一句话,倒是和陆先生的口气形似啊。” “这也是实情,只是不希望殿下被这些事情扰乱了心神。”连信微笑:“如今大军已经尽数在此地安顿下来,不知道殿下接下来的打算?” 子桑聿嘴角上扬reads;重生之无良女仙师。 “水战,是海固军的强势;我们大可以借此一击宁军,趁势往江北而去。”蓦地子桑聿脑里似乎闪过些想法,连忙转身回了营帐去,并唤人去叫尉级以上的将士前来一同议事。连信知她心里有了主意,也不耽误,迅速跟去。 ------------------------- 大宁京城。 韶府。 准备午时,一辆马车从京城东门进来,一路奔驰,直到进了内城门,才稍稍地放慢速度。马车一路往城里赶,一直到了京都韶府门前,才拉着骏马急促停下。 韶府门前的亲卫看到有马车来,再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连忙去迎: “少爷,你回来了。” “嗯。”车上下来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面白无须,看着倒是年轻。他将手中的一些包袱行李扔给亲卫,“老爷在不在府里?” “在呢,老爷正在后院歇息,看鱼。” 男子点了点头,当即便往府里赶,非常急忙。 这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名为韶冲,是韶府唯一的少爷。十几二十年前,曾在前延朝廷里当过官,只是大宁新朝之后,便退了下来,和老父亲在京都落户。 而这韶府的老爷,名韶知远。十七年前,曾任职为大延右相,位高权重;而韶相唯一的一个宝贝女儿韶筝,更是嫁给了大延太子子桑统,为太子妃。同样的,子桑家一朝陨落之后,韶相便退出朝堂,对于世事不闻不问。 今日,本是远赴外地行商多时的韶冲却突发地回了京城,没有丝毫的消息来报,愣是让安坐在府里闲逸的老爷韶知远惊了一惊。 “你回来怎么也不差个人回一声?最近京城好像有些事情,平日里总见些御林军来来往往,你回来的时候可有什么意外?”韶知远毕竟是当过多年丞相,虽说是退下来好十几年,也没有去问过如今的形势、但是单看表面,也知道会有一场大风波。 韶冲看了看周围的下人,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见四下无人,现又是个宽敞地方,不必惧怕被偷听的嫌疑;韶冲在父亲身边坐了下来,脸色有些紧张:“父亲,现下各城镇尤其京城消息封锁得严重,之前知情的人都被朝廷私底下处置了,所以您是有所不知。孩儿那时在江北一带行商,却是得了消息,江南海固王那边率兵起义,举旗为延…” 韶冲还未说完,韶知远便大惊: “公孙政这是何意?天下之主,岂是他一介莽夫可当!” “父亲别急!” 韶冲忙按住激动的韶知远,又压低了一重声音:“公孙政并非是以自己的名义起义。之前清祭节日时,江南承运城那边来了一场大规模祭拜子桑的仪式,而祭拜的主角,却是挂着太子统遗孤名头的一个少年!” 韶知远当下一怔,只是不断在脑海里思索,不知说什么好。 “太子…太子统遗孤?” “对。我有几个手下那时过了一趟江南,听说,那少年面容长得酷似太子统年轻时模样,举手抬足之间也颇有皇者之风。现正已经备受江南复延人士拥护,不日便会率领着江南子弟兵攻向江北,夺回故土!” 韶冲说着,韶知远却是紧紧地拉住了儿子的手,正是不解,老父亲才颤抖地问着:“那个少年…是为何名?……” 韶冲不解其意,只道:“听闻,是单字聿,意文笔的那个聿字reads;[楚留香]教主大人好霸气。” 韶知远愣了。 -臣认为,子桑帝王家是从骨血里带出来的阳刚血性,毋须再取以气魄名讳以壮大血脉本身的力量。皇孙是子桑帝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如今盛世,臣希望为皇孙取一个文武兼济的名讳,不失大方,也不负皇家。 -此举甚好,我也正琢磨着,却不知何字讳适合? -此字,意文笔之墨,作为大延未来的帝王,文治江山是他将来的必修之课。臣希望,未来的皇孙能有着殿下的睿智和圣上的英明,再加上子桑家骨血里的阳刚血性,这等,便是一个盛世之中该有的为人之君。 -聿,子桑聿…好,甚好!以后我儿,便唤名聿! 念及那段已经尘封了十七年的过往,韶知远那颗同样冰封了十七年的内心似乎又有了跳动的迹象。太子统遗孤,名聿,举兵反宁… “父亲,你怎么了?” “冲儿,务必要保他周全!这个少年,便是你妹妹和太子统的亲生骨肉,他是我的亲外孙,也是你的亲外甥啊!” “什么?!” 韶冲也如同晴天霹雳。 ---------------------------- 江南延军营帐。 营帐之内早已掌灯数盏,屏退左右;前前后后站立着十来个军中将领,除去公孙政等将士大员之外,还有十个左右一定职位的将士在场。 顾樘和赵乾二人亲自铺开了万里江山图,摆放着附近地貌的地形标志;待一切准备完毕方才退到一边,等子桑聿开口。 “洛关城战役迫在眉睫。如今我邀了众将士前来,便是想听到众位对于这一仗的看法。大家先看一看这场战役的地形,一盏茶之后,给我答复。”一句话,客气得来却又尽显王者风度、即使是久经沙场多年的列位,也不禁捏汗。 子桑聿随即便坐了下来,着人给每个将士上一杯茶,另又点了龙涎香。 “信儿你看啊,如今殿下越来越会用那帝王之术了,握权,放权这些王者必须,她是每一天都在进展着成效。”一旁的连复,看着座上安逸喝茶的少女,不禁感慨:“你是和殿下一同长大的,很多事情,你比旁人更了解她;只是除了体恤她,你也要把握好自己说话做事的度,千万不能冒犯龙颜、否则日后,我连家便有结党营私之嫌。” 连信看了看子桑聿,点了点头:“阿爹放心,信儿懂。” 另一边,众将士们皆是一副深思熟虑之相,各自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漫无目的地喝着手里的茶。还没缓过来神,便见座上的人站了起来。 出于条件反射,众将士也一并站起身。 “自古以来,武将披甲不必行礼下跪;如今,我只是各位的后辈,很多事情都需要各位的提携指点、今晚又是向各位讨意见的,不必起身。”子桑聿笑道。 众人面面相觑,见公孙政脸色,才各自坐回原位。 子桑聿又看了公孙政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一盏茶也差不多了,不知道各位看了这地形图,对于洛关战役,可有想法?”子桑聿先是看向那攻城大将顾樘reads;后宫素月传。 顾樘起身,作揖一拜。“殿下,顾樘有些想法,却不知道如何,还请殿下一听。”得了子桑聿的允许,顾樘方又继续开口:“洛关城是江北的第一道防线,守城大将正是大宁宁国公颜天明的得力部下,名石坚。此人打仗功夫不在行,但是守城的本领却是在大宁朝里数一数二好的。” 众人沉思。 子桑聿微笑,看回另一边的赵乾:“赵将军的守城功夫也不弱,不知道和这石坚相比,何人更上一筹?” 赵乾听问,起身出列。 “属下也曾听闻过这石坚的本事,只不过,属下和他守城的方法不大相同。”赵乾看了看子桑聿,续道:“听说这石坚守城之时,会将部下兵力分配于城中各道关卡口,以肉躯抵挡达到守城之效;危急时,更会遣派城中百姓出城去,减少敌军的攻打城池次数,以缓解援兵到来的时间。属下认为,此人守城本事虽有,手段却是龌蹉。” 子桑聿微笑点头,不言语。 赵乾作了一揖,道:“属下守城本事说不上高,但是守城之时,会尽所能地安抚民心,以求达到军民与城池共进退的效果。且属下会视能力允诺,若是超出属下可以完成的限度,属下定不会夸口答应守城之事!” 铮铮血言,众将士不禁愁容:这般说话,若是这殿下不满可如何是好?不料,子桑聿倒是笑得开怀,连道: “赵将军是个顾全大局之人。” 洛关战役的商讨一经打开,其他人便更是没有顾虑地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十几个人的意见虽是不同,却在一定的程度上出现了互补,把计划完善。 “属下认为,江面水战之时,我们大可以虚张声势,让敌军以为我方从江面发起了大规模的攻击,尔后,再将主力部队私下乘着小船快速过江,在对岸落脚。只要我军一旦到了对面,给敌人来个防备不及,洛关便如囊中之物。” “方将军你这话说得容易。只是那对面江岸什么情况我们从何而知?若是我军到了对面反倒被敌人拿住,那又怎么说?” “二位将军莫急。据我所知,那江北洛关城东南城郊,有一条小山脉矿区靠近江岸线,数年前已经荒废,因为山上野兽居多,故而少有人烟。大军大可在那里上岸,定不会让敌人发现丝毫踪迹。” “此计甚妙!即使有人前来,兵士们大可装作新矿区的工人,绝不会引起怀疑!果然还是顾将军有勇有谋,属下们佩服!” 子桑聿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来往,不禁淡笑。 “各位将军已是讨论得有些时候了,不知道有何良策?”子桑聿大概也把他们得意见听了个明白,战略分配也隐隐有些眉目、却不说,让他们开口。 公孙政站起身来,作揖: “殿下,属下认为此计可行。” 子桑聿点头。 “那么,众将士听令!” “属下在!” “即日征用江岸码头所有船只,给百姓留下借条,以用来我军渡江;介时,由顾将军带领三万人马乘大船在江面发起进攻,方将军带领两万士兵跟随其后混淆视听;赵将军及余下将军各带领两万人绕道渡江,往洛关东南矿区而去。余下三万人,留守原地,听候下一步的命令!现为四月二十,如今声东击西一计若能走好,务必要在端午之前把洛关城给我狠狠拿下!” “属下得令!” 第20章 洛关战 洛关城。 城中守备将尉府衙。 “石将军,如今洛关城之战至关重要,我等奉皇命而来,便是来嘱咐此战必须要用尽全力对待,万不能有失。” 府衙之内,洛关城守将石坚正款待着京师御史颜方容。 石坚得重任之前,曾是宁国公颜天明的部下;历来和颜家的来往皆是密切,可以算得上是颜家亲信;而今颜天明特意举荐了自己的儿子前往,一是给机会自己儿子表现,二也是就此安抚石坚的心,要以颜家角度为其考虑。 “哎呀公子爷,属下自然知道宁公心中所想。料想这海固军休养多年,不见得会多厉害;所谓的几十万大军,也只不过是凭着复延的名头闹上一闹罢了。”石坚斟了一杯酒敬向颜方容:“何况,那所谓子桑聿,只不过是一少年,见不得有什么计谋。” 颜方容听到子桑聿的名字,顿时拉下了脸reads;锦绣风华,第一农家女。 念及前事,这子桑聿还算得上是自己的敌人。那时一腔热血想着能迎娶公主,成为人人羡慕的天家女婿;岂料春狩出来个少年英雄,平白将自己心中所爱夺走。自此之后,每次见到那人似乎就受到了万般欺辱,心中悔恨难当。 出事之后,自己也曾去过公主府几次,却被拦了下来;远远看着,那公主脸色似乎比以前差上许多,心中揪痛,恨那小人无耻。幸而那段时间以来,公主未曾给那小人生下个一男半女、若是还有了他的骨肉,这…实在碍眼! “呸,我就知道这个贱民不是什么好东西。”颜方容心里来气,“当年也不知道是他哪辈子修来的福分,竟把公主娶走;占了便宜也罢了,而今竟敢公然和大宁叫板!将军若是懂我心思,把他解决了才好!” “属下看来,这遗孤身份还未必是真呢。当年明扬之变,谁不知子桑一脉尽数死绝?现在平白无故地一个驸马变成前朝遗孤,当中多少牵绊?也是这公孙政豪情,竟然真的搬着如此名头开战。” 颜方容沉吟了一下,又问:“那将军可有信心守城?” 人家身份真不真这种东西没人在乎,当日子桑聿在江南搞得那么大动静,多少人信服了他那番天子之言?何况百姓里也多是怀念旧时大延生活,而今为了这么一个浑然天成的少年之主卖力也是无可厚非。至于日后再有人不信,再将帝王之路神化便是;而今看这石坚似乎尽是轻敌之相,只怕此战危矣。 “公子爷可是不放心属下?”石坚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颜方容微笑,不作回答。 二人沉默良久。 “公子爷你就放心吧。我洛关城本就有几万人马,加上皇上调遣的十万江洲兵,守一个小小洛关城,还是可以的。”石坚心里的确是看不起延军。虽说那公孙政的勇猛是前朝至今出了名的彪悍,只不过已是多年光景,不一定难缠。 “将军若真的想我放心,也得付诸行动。”颜方容放下酒杯,看了一眼天上月光:“如今时候也是不早了,该嘱咐的我也跟将军言明了,其他的,便是由将军自己定夺。” “公子爷请回复宁公,石坚定不负所托。” 颜方容在驿站逗留了一日,次日便带着部下北上返回京师。洛关战地,战事可谓是一触即发之势,颜天明也曾交代过,见了石坚速速回京,不可拖延、若是洛关战役出了什么差池,被牵连可就不妙了。 石坚刚送了颜方容出城,那头便有手下来报。 “将军!将军不好了!延军在江对面已经擂响战鼓,向我军宣战!” “什么?!”还真的不提哪壶开哪壶,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发兵了。石坚被这突然响起的消息扰得心神不宁,立即跨上战马随手下往江岸而去。 刚到江岸守备线,石坚还来不及喝上一口茶水,便匆跟着下属的脚步匆匆往碉堡而去;站在高处放眼江面,的确,只着对面江黑压压的一片人马,战鼓之声震耳欲聋,还伴着一声声的呼喊,让人不免心惊。 旁边的下属悄悄地看了石坚一眼,轻道:“将军,眼下该怎么办?” “水战虽是海固军之强,但是这第一战攸关重要,延军怎么就那么不畏惧?”好歹这石坚也是有过一段时间的行军打仗经验,先前虽是恐慌,可是慢慢地也就镇定了下来,渐渐看出了一些端倪。“只不过若这开战是假,他们的实际目的又是什么?” 这一点,石坚想不出来。 “将军,我看倒是那子桑聿按捺不住性子,一心想赢,故而贸然出战reads;极品腹黑之绝色控魂师。谁人不知海固军是水战好手?他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就放开手让海固军上。岂不知他如今的延军,只是一半海固军人马,其他的皆是没有经历过水战的。”石坚旁边的下属,站在他身侧滔滔不绝起来:“属下看来,此战不假。” 石坚还在犹豫不决,看着江面发呆。 “报——”忽而那头有一名士兵从江边潜了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就往岸上冲。石坚皱了皱眉,喝道:“情报如何?可有看清是何人领战?” “领战之人乃公孙政部下,顾樘!”士兵禀道。 “顾樘!”石坚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起这顾樘,想必有一定资历的武将都很熟悉。当年随公孙政出征讨伐,战绩累累;前朝延帝还曾给出评价:年纪轻轻,勇猛不亚学正。可想而知这顾樘的名头是多么响亮。而今这第一战,竟然是由顾樘亲自领兵,看来的确是有一些分量的…石坚心底里默默有了主意。 原本站在一旁的下属看着石坚脸上的神情,只迟疑了一瞬,便慌道:“将军,若再不发兵可就晚了,等顾樘领兵而来,洛关城就守不住了。还请将军速速定夺!” “诶——”石坚咬咬牙,还是下定了主意: “全军听令,三万人守城,余下兵士二万人防守江岸一带,八万人备枪弓弹药,即刻便扬帆海上,攻克延军!” “是!” 命令一下,这边战营便也对应地擂起了战鼓,吹起了号角。一时间,江面尽是轰轰的战鼓号角之声,让人听了就不免内心澎湃!复延的第一战,在今日终于是打响了! 江对面的顾樘听到鼓声,微微一笑。 “通知赵将军,石坚已经应战,让他迅速带领人马渡江。” “是,将军。” ------------------------------- 打水战就如同是消耗战。 两方在水面上排船僵持,全靠弹药炮火来拉锯、甚至是靠远程性能好的弓弩。其间或是有人放小船私下对峙,却不好用,说白了,始终还是看哪一方先击垮对面的船队。 火战,不行。今日江面雾气甚重,还下着小雨,这把火点不起来。虽然说海固军的战船一向是坚固,不过长久以往地打下去,待延军短了补缺,洛关城便有战胜的可能了。石坚坐在府衙之内悠然自得,想到一旦击败了这延军,自己便是这场战役的大功臣!哈哈,日后哪里还需要看什么颜家脸色,我石家,便是大宁的半边天了! 越想越觉得美好。 石坚心情愉悦,唤来了一直呆在身边的下属:“战况怎样了,两军是否还在对峙?” “回禀将军,方才士兵来报,两军的确还在僵持之中。战事中途,我军险些被延军击下一艘船来,所幸无碍。”下属轻叹了一口气。 石坚嗤之以鼻,脸色顿时不好:“本将说过了,那顾樘可不是个小角色,万不能大意对付的知道吗?快快告诉江岸那边的人,告诉副将,这一战无论如何都得给我撑下去,不把延军给耗死,本将跟他们没完!” “属下明白。” 石坚又嘀咕了几句,觉得乏了,便回房歇息。这场消耗战估计还需要打个四五天,还是先养足精神再算吧。 当夜,江面战便打得有些疲惫,两方皆鸣了金收兵,示意次日再战reads;重生之安之若素。另一边,洛关城门却是在半夜时悄然打开,窸窸窣窣地进了好几队人。到了三更,洛关城一带便逐渐平静了下来,整座城随着月光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石坚刚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的床边站了几个延军军服的士兵、正拿着长枪指着自己。 “你…你们……”石坚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惊恐未定。士兵将石坚押了出府衙正堂,这才发现除了石坚以外,石家上下的人都被绑了起来,老老少少好几十口人。石坚回过头看了看府衙大门,却见门口屋檐上已经换上了大延旗帜! “你们…我可是在做梦?”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昨天才说延军派人来打,怎么一夜,洛关城就跟变了天一样?即使是水战败了,延军也断不能这般速度赶来! “你并没有做梦。”身后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石坚回过头去,怔了怔。 身后这个少年,头戴冲天翎,身穿银亮铠甲,一身闪闪发亮的鳞片随着步伐而晃动。铠甲之下,便是赤红色的棉质衣袍,趁得这少年唇红齿白,贵不可当。石坚虽然有听说过那子桑聿天生贵气,心里却一直不甚在意;不料今日一见,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人若不是子桑家的孩子,还能是谁? 发怔之间,忍不住就跪倒了下去。 子桑聿勾唇一笑,蹬着军靴的脚并没有挪动半步。 “石坚——甘愿降服…”极轻的一个声音从地下传来一般,周围的人却都听了个清白。石坚的家人仍然蜷缩在一边上,看着满院子的延军不知所措。 辰时过后,府衙大门便开了。 早有百姓留意到城中改了旗帜一事,却不敢确定;如今府衙一开,众人所见便是守将石坚身披战甲,并伴随延军的模样,看来洛关被攻,已经板上钉钉。只见石坚迈着稍微沉重的步子上了城门,亲手将城门上的宁字旗帜摘下。 取而代之的,是延字战旗。 “石坚在此告知众百姓!” 石坚站在城头之上,放声高喊:“延军坐拥江山,已是天命所归!而今,石坚甘愿降服于子桑统治,奉皇孙为皇!望我城中百姓明是非,辩对错,勿再效力大宁,子桑大延方是天下正统!” 短短几句话,可谓是掷地有力啊。 子桑聿站在偏僻处,身边守着赵乾连信等人。 “这个石坚也真会拍马屁、前些天还在絮絮叨叨咱们的不好,今儿个一见事败,这忠心就表明成了这样。”连信摇头轻笑,对这石坚实在不看好。 子桑聿笑了,只道:“人嘛,总会贪生怕死的,谁不想要富贵?对了,那跟随在石坚身边的小兵竟是义父带出来的人?怎么不见提起?” “那是以前安插在各个城中的暗卫,父亲也不曾发觉,这断了通信之后,他已经成了石坚贴身属下了,也是偶然。”连信寻着了机会,忙道:“对了殿下,此战在洛关定下来之后,父亲打算让殿下和众暗卫一见、终究,暗卫还是太子留下来的人,是直接听命殿下的。” 这句话有分寸,没有损及连家,也给了子桑聿颜面。 子桑聿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四月二十五日,延军便完全地收服了洛关城所有地界。先前在洛关城驻扎的十万江洲兵马,均表示甘愿为大延卖力,编入了延军之中、石坚一家则是仍以将军之礼相待,却被子桑聿架空了手中权力,如同软禁在洛关城中。 五月初四,洛关城虽然未曾大规模地展开杀戮,但还是在这几天里对各处进行了修补reads;公主驾到之宸舞天下。眼看着明天就是端午节了,子桑聿特意率领部下各人在城中露面,还命人包了好些粽子,给来往百姓发几个,带回家去过节。百姓们哪里会不高兴,接了粽子笑得高兴、看到这皇孙长得俊俏,心中服气之余,还有不少女子为其倾心。 五月初五,这天子桑聿刚和连家几人过了节,连复便带来了暗卫等人。 暗卫依着千字文章分为八流派,分别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以及按着方位定下的东南西北的新四支流派。合着便一共有十二流派,皆是直接受命于子桑家统治的、而暗卫前八支更是前朝太子统留下来的心腹,算得上是子桑家的家臣。 如今子桑聿的驭权之术逐渐长进,作为帝王,最大的特点便是会猜忌。连家虽然是多年来抚养其长大的家臣,但是功高盖主是人所忌讳,何况王者;侍奉了太子统多年的连复深知这些毛病,故而任何事情都要做得妥当。 子桑聿坐在上座,一言不发看着座下十二人。 “正天,正地,正玄,正黄;此四人是天地玄黄四支之首,门下之人皆是擅长日间行走出入、杀人于无形。” “明宇,明宙,明洪,明荒;此四人是宇宙洪荒四支之首,门下之人擅长夜间出入,更是百里之声尽收于耳,堪比夜鹰。” 座下八人已是跪倒在地,另有四人站立一边,等连复发话。 连复抱拳而跪,正色道:“殿下,臣当年是受了太子所托,此生此命为殿下奉献,一切事情也要为殿下着想在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支暗卫虽好,但是为了保全殿下的安全,臣自作主张另又栽培了四支暗卫。不瞒殿下,前八支暗卫在明扬之变是曾亲目殿下出生,后四支暗卫更是从小陪伴殿下长大,皆是一心想着殿下的、希望殿下相信臣的真心,全心地任用他们!” 言罢,连复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埋头不起。 子桑聿脸色一沉。 说是想我接纳暗卫,实际上,却又以我的女子身份来压制我的意见。如果哪一天出了问题,怎么保证这些暗卫忠不忠心? 连复知道子桑聿不说话,便是在考虑;可是考虑得越久,便是对连家的越不信任!连复简直是快哭了,喊着:“殿下!殿下请顾及一下旧情,臣怎么会加害殿下!” 子桑聿恍如隔世。 念及这十几年来,连家对自己的确是尽心尽力,爱护有加。不管是教学还是日常吃喝,都是尽心对待,对连信都不曾那么关怀过。 “抱歉,义父。”子桑聿有些愧疚,走下来亲自扶起了连复:“自登上高位,聿儿的脾性的确是越来越变化莫测了。因为聿儿总想着前延之事,生怕今日的自己走错一步,就害了子桑家的步步谋划。如今天下大计在即,聿儿的谨慎也是迫不得已。还希望义父原谅,聿儿无以为报…” 这一番话,的确是出于子桑聿的肺腑。 皇帝,孤家寡人。讲的,便是为帝王者,谁人都不能尽信,一生都要为社稷为皇位算尽机关的悲哀。多少人羡慕当皇帝的好,可是当中难处,谁又知道。 “这里,新东,新南,新西,新北四人,是东南西北四支暗卫之首。他们会一直守在殿下的左右身侧,不管什么事情,都可以直呼他们。” 那四个暗卫当即跪下,抱拳,眼神坚毅地朝着子桑聿。 “我大延的未来,靠你们支持了。” (每支暗卫十二人,十二支则一共一百四十四人。) 第21章 情已殇 大宁京都。 洛关城被延军大破,这样的消息并没有切实地影响到远离战局的人们生活。在天子脚下生活的百姓依旧日复一日地继续自己的日子,没有对延军的事多加议论。只是心里都在默默地企盼,希望战火不会烧到自己的家门。 天下谁得,不重要。重要的是,统治者是否爱民如子。 京都公主府内,公主柏倾冉仍旧在凉亭之内闲坐喝茶,偶尔回头看了看伫立在不远处的一排侍卫,轻轻一笑,一言不发。 “公主,这壶茶如今是刚好入味了。”柏倾冉的贴身婢女蓝儿身边,此时此刻却多了一个小内侍出来。细眼一看,原来是那日私底下给柏倾冉递上子桑聿纸条的生面孔。“奴才的手势不大好,希望公主不要嫌弃才好。” “小忠子,本宫信得过你。” 柏倾冉淡淡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那杯茶,轻尝。 “有些苦,只不过饮入喉中之后,尝出了不得了的甘味。”柏倾冉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只道:“这茶叶的确是好,不知道小忠子花了多少心思?” 那时的一张纸条,足足让柏倾冉愣神了好久。念想驸马本来家世清白,看那性子,也不像是一早便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如今身份大明,成为大延皇孙,暗下势力又怎么会如此快速蔓延到京都来? 如果这小内侍是真的眼线,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为大延效力的暗下势力早已布下了局! 柏倾冉倒吸了两口凉气,料想父皇统治这天下十几年来一直相安无事,难道,只是敌人的纵容吗?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敌人未免太有心计,太恐怖reads;嗜血贪欢,错嫁鬼畜殿下。可是转念想时,柏倾冉的心里又忍不住一动: 那么驸马,就可以安全一些了吧? “得公主赏识,奴才惶恐。”小忠子微微一笑,稍微压低了一下声音:“小忠子本也是村里孩童,自幼与少主一同长大、同样也秉承着家中遗训,此生为少主尽忠。故而,奴才的父亲为奴才取名单字忠。” 柏倾冉淡淡一笑,示意蓝儿再倒一杯茶。 “连忠…”柏倾冉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有些感叹:“如此说来,这盘棋倒是布下了很多年了…本宫对于执棋人,的确佩服。”转而想到自己的父亲,柏倾冉心中一痛:如果当年你还是一个忠心臣子,是否就不会毁了她的家和国…… “奴才是少主身边的新东支暗卫,不知这盘棋有多大、只知道这盘棋不能输。”连忠轻笑,手法娴熟地拎起火炉上已经烧开了水的铁壶,往茶壶里添水。“再者,奴才相信少主定会如同执棋人那般,睿智非常。” 听了连忠的话,柏倾冉的脑海里也不禁浮现出那人的音容笑貌来。想起和那人初见,便是一个和煦笑容,漾了内心、那个翩翩少年,日益发光发亮,深深地烙在了自己的脑海里。你我分别已有百日,如今形势对立,不知道你可安好? 子桑…子桑聿…你说你要回来的… 柏倾冉拉回思绪,看了一眼躬身在侧的连忠,淡笑:“你将心中所想皆告之本宫,倒不怕本宫揭穿你的身份,毁了你们少主的复国大计?” 连忠没有半分迟疑,同是一笑: “少主离开京城之前,便将保护公主一事交给奴才。少主曾说过,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公主的安危,公主想知道的,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少主说,公主一日嫁给了他成为子桑家的人,这一生一世都不会背弃少主的。” 刚言明自己的身份时,其实连忠也是心里瘆的慌。子桑聿自小聪慧本事,这个知道;可是感情面前谁不盲目?就怕少主一时情迷错信这柏家女儿。岂知,这公主也真如少主所料,一言一行都以少主为先,大有将来大义灭亲之势,连忠才逐渐放下心来,去信任这个人。不管怎么说,这公主还是少主的发妻。 柏倾冉闻连忠此话,不禁怔在原地。 混蛋… ------------------------ 皇城东宫太子府。 在太子府门外守卫了一天的侍卫们有些疲惫,才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就看到太子妃的轿子缓缓而来。侍卫一个激灵,连忙跪倒一片:“属下参见太子妃!” “都起来!”太子妃这一句话火爆到极点,一个拂袖,便匆匆地走过众人。方才打呵欠的侍卫疑惑地看着太子妃远去的身影,不禁打了个冷颤:平日里太子妃一向温婉,为何今日的脾气就如此暴躁!女人的脸,六月的天! 这一边,太子妃依旧生气非常地在宫内行走,不管旁边的婢女如何拉扯,都不为所动。走了好一会儿,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东宫偏殿,刚进殿门,太子妃便看到侧躺在榻上把玩手中扳戒,一脸沉思的太子柏澈。 柏澈似是感应到有人进来,抬眼看了一下,不觉坐直了身子。 “呃,平儿……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与一贯的冷漠态度截然不同,今天的柏澈显得特别的惶恐。太子妃轻笑了一下,回过身叫众人退下,待门窗都关好、外面都没了人,方冷着眼睛走近柏澈。“殿下难道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不能让我知道?不然,何故会怕我至此?” 柏澈自是感觉到她话中意思,但仍是否认:“不…不为人知?哪里…平儿莫多心…” “啪reads;独宠极品剩女!” 响亮的一记耳光,就在柏澈说完话之后被太子妃一掌盖到了左颊上。 “姓柏的!你平日里如何待我,我不在意,你在东宫里养了多少个小白脸,我也可以当做毫不知情!我以为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厮混男子之中,对我的相敬如宾也终可以搀扶着度过这一生!我以为就算你不是一个好夫君,将来也可以当一个好皇帝!”太子妃说着,两行眼泪不禁滑了下来,指着榻上太子甚是心痛:“可是你为何要这般伤害我的家人,这般来伤害我!我的弟弟他才多少岁!多少岁!为什么你要这样对他!为什么!” 柏澈坐在榻上,低着头不是滋味。 太子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是泪流不止,哭声不断。 本来这段时间,是奉了皇命回家省亲的。好久没有回家,难得这一次有七八天的空闲,便和家中嫂嫂母亲去了城郊的一处寺庙参拜。只是两三天的外出,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家中幼弟一直沉默不语,脸色也日渐憔悴;甚至隐约躲着自己。 幼弟还小,今年也才满十二岁。家中除了自己和幼弟,便是年长在外的大哥;平时在家,弟弟总是黏在自己这个姐姐的身侧,一刻不得分离,只是为何如今,变得这般胆怯起来?心中觉得疑惑不已,便去盘问了跟随在小少爷身边的下人、那几个小厮支支吾吾,好久才说出了事情:昨天,太子爷把小少爷带回了东宫,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听到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心中虽然想到了事情的原委,可是也万不希望是真的。转身去找了抑郁非常的弟弟,问了好久,说了好久,他才哭出了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被太子压在身下,弄得好疼…… “姐姐…我不喜欢姐夫…姐夫的样子好可怕、我不喜欢他……”弟弟不断擦着眼角流出来的眼泪,哑着嗓子道:“姐姐,我不想再看到姐夫……不想……” 平日里那个还算得上斯文有礼的夫君,那个阳光的太子储君,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衣冠禽兽!那一刻,只觉得心里很痛,看到弟弟,心里更痛… “为什么你可以为了一己私欲而伤害我的家人!”太子妃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一句话,紧紧地抓住柏澈的衣襟:“你知不知道那是我最亲的人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他这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平儿…”柏澈的表情也是极为痛苦,看着相伴多年的妻子愧然非常:“我知道我犯下的错无法原谅…可是,他真的好像言儿…真的好像啊!……平儿……” 太子妃哭够了,喊够了的时候,便松开了他。擦去泪水时,再看了一眼跪在榻上早已泣不成声的人,心生寒意。柏澈,你我日后再无半分夫妻情意… 太子妃已经转身离去,柏澈还埋着头痛哭。 “言儿…言儿……” --------------------- 追溯前事。 大延顺和四十五年。 京城地界内的一条繁华大街,一辆朴素的马车正在大街上缓缓而行。马车内的稚童听到外面喧闹不息的人声,心里也颇感激动,一直扒拉到马车车窗,意图去看马车外的景色。 “澈儿,不许胡闹。” 身边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稚童无辜地扁扁嘴,只得安分地坐好。 这稚童,便是七岁时的太子柏澈reads;被迫成为勇者的村姑。这一年,柏道成尚且是一个臣子,柏澈,也只是一个大臣长子罢了;今日,柏道成与明王子桑扬有约,定在了明王府中议事。为了不让人多加怀疑行踪,柏道成便携了长子前往,让旁人看似普通拜访。 马车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方到了明王府前。 “属下见过柏大人!快快请进,王爷早已备下宴席款待大人!” “好说,好说。” 七岁的柏澈一路便跟着父亲进出明王府。待进了内堂,只见堂中立了不少人、中央站着的一个贵气男子叫了个婢女过来,只道:“这是柏大人的公子,快快带到后院去陪其玩耍!世子与其年龄相当,正好当个玩伴!” 柏澈愣愣地又跟着婢女的脚步走,一路走到王府的后院。 后院比自己家中的地方可是大多了。柏澈四处张望着周围的各式玩物,以及供儿郎戏耍的木制刀剑、木马,不禁一笑。刚想跑过去,却听闻一道稚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是什么人,为何来我王府后院。” 柏澈回过头,却见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回世子爷,这是柏丞相的长孙,王爷吩咐了,让奴婢带他来这里玩耍。”柏丞相便是柏道成的生父,柏澈的爷爷柏元兴,庙堂之中还是以他为尊。 那小世子看了柏澈一眼,朝婢女挥了挥手,只道:“知道了。你便下去吧,我可以和他在这里玩。你…也不知道我们男子汉该玩的把戏!” “是,世子。”婢女不禁浅笑。 柏澈心中甚是惊奇,只道这个人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怎么说出来的话却像大人一般?殊不知这子桑家血脉一向地顶天立地,即使今日这小世子方七八岁年纪,但是举手抬足之间早已有了胸怀天下的气度。 “你是柏相长孙?”小世子的口气一贯稳健。 “嗯,我叫柏澈。你是明王的儿子?”柏澈又问。 “对。”小世子淡淡一笑:“我叫子桑言,横竖正直,言论天下的言!” 柏澈怔了怔。相信再没有谁可以有这一种气势、年纪轻轻,便有着一股谈笑风生无畏无惧的气势!多年后的自己看到了同为子桑家血脉的子桑聿,方才明白到这一个家族之人的帝王气势浑然天成,哪里是他人可比拟。 一个是亲王世子,一个是权臣长子。那段时间,因为柏道成和明王子桑扬的密谋来往密切而逐渐熟悉、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一天比一天好,甚至就像是一生下来便是亲兄弟,左手和右手那般不能分离。 两年、他们这两年来一直不曾疏离过对方。 顺和四十八年元阳节前,本该是两个孩童之间的见面时间了,可是柏道成却勒令家中仆人守好家门,保护好一家大小,万不能随意出去。 “爹!我要出去!我想和言儿玩!”已是九岁的柏澈哭闹不休。 “澈儿,你且忍一忍。过了这几天,你就可以和世子玩个够了!”柏道成看回皇城方向,心中又将计划坚定了几分:这次的行动,只许胜,不许败!若是败了,我便对不住我柏家多年累积的基业了! 即使柏道成说了不许出去,可是年幼不知事的柏澈心中只想着玩乐之事,哪里肯依。趁着柏道成带了家中的侍卫出门,柏澈便偷偷地去了后门方向、从墙角边的一个狗洞,钻出了禁锢自己的家门。 言儿,我出来了! 柏澈脸上不禁扬起一抹笑意,兴冲冲地往王府而去reads;全球公敌。 “呵,你们既然是皇家之人,便应该早早想过,有一天会因为皇权纠纷而死!今日我柏道成亲自结果了你们,那就是意味着这片王朝的未来帝王亲自待见你们!九泉之下,你们也可以安息了!” 明王府前院,跪着王府上下几百人口。其中跪在前头的,便是明王正妃,以及她为明王诞下的一双儿女。 “亲卫们!动手!” 柏道成一声令下,只觉眼前血光四溅,哀声不断。可是仅仅是那么一瞬,明王前院便已经满地死尸,血流成河。柏道成淡漠地看着伏倒在自己跟前的尸体,一脚踢开。“此地不能久留,我们还是先行离去。” “是,大人。” 当这些人转身离开,却不知墙根下有一个少年正瑟瑟发抖。 他拼了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那一片血红。他的眼里不断地流着眼泪,一次又一次地模糊了整个世界。“言…”他只能哽咽地发出几个音节,紧紧地看着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 在地上瘫坐了很久,确认刚才的人已经离去,柏澈方从杂物堆下爬了出来,僵硬地朝心中所向爬去… 明王世子子桑言,这一个打小就持着威严的小小少年,即使死,也是皱着眉,握紧拳头。柏澈含泪地想将他的手摊开,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半刻,柏澈还是选择了不动他一分一毫:因为帝王家的血性骨肉,是不甘心这样窝囊死去的。 柏澈的心里很难受,只觉得自己的眼泪是流不完了。 为什么,为什么爹要杀了言儿? 这一个问题,在不久之后便得到了解答。 仅仅是过了两天,昔日的父亲便变成了父皇,自己这个‘柏相长孙’的身份也变成了‘大宁皇太子’。皇位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灭绝人性?柏澈强压着心底里的这一件痛彻心扉的事情,从不过问他的父亲关于皇帝、关于皇位的感受。 可是也从那时开始,心里对死去的子桑言有着无限的怀念。 不知道是对子桑言的感情,还是想报复自己的亲生父亲。堂堂太子,分桃断袖!当这件事情传入柏道成的耳中时,年已十八的柏澈站在柏道成跟前,生生地挨了一巴掌。 “逆子!你身为大宁储君,怎可做出这等败坏朝纲之事!” 柏澈看着他震怒,心里面的伤痛却是缓解了好多。 时隔多年,本来以为自己的心里早已经不为子桑言起任何波澜、岂料那日见太子妃家中年幼的弟弟,却是和记忆中的那个不羁少年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是言儿的转世吗? 的确是一时冲动和不该,才会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 “言儿…言儿…我来了,为什么你却不回答我…你起来啊,你醒一醒啊,我们说好了要去骑马射箭,比一比谁更厉害的啊!言儿,你起来啊,言儿…” 儿时跪倒在子桑言身边的话语又回荡在耳边,柏澈心中一痛,早已哭成泪人。 你说话好奇怪,好像大人那般口气。 因为我是男子汉。 我也是男子汉呐。 而且,我姓子桑! 第22章 心愈坚 如今是大宁安统十七年五月中旬,子桑聿攻下洛关城后的不久reads;总裁太霸道,萌宠小娇妻。 大宁京都。 -公主,皇上口谕,让你进宫面圣。 -嗯,劳烦公公了。 卓公公的神色有些迟疑,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公公?有何事? -皇上最近的心情都不大好,公主此去,一定要万分小心。 -嗯,本宫知道了。 御辇还在往皇宫的方向不缓不慢地走着,柏倾冉闭目坐在辇中,心神突然有些不安。这些日子以来,父皇是从来没有召见过自己的。兴许,是因为聿的起义,因为心里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不想看到自己。可是今日,却为何召见自己? 只怕不是父女团聚,而是对某个人不利的铺垫。 那个人,又会不会是她? 柏倾冉的心揪了一下。 又是这层层围绕的宫墙,又是那一间一间重重叠叠的宫殿。皇宫之内还四处篆刻着前延时期延留下来的图腾纹路以及飞檐瓦当,一面面精绣着‘宁’字的皇旗又在宣泄着柏家的安统主权。安统…是了… 柏倾冉坐在御辇蓦然想到,自己父皇所改年号的深意。从十七年前登基开始,他便为这个新王朝改元为‘安统’;然而,前朝储君太子的字讳,正是‘统’字。 顺理成章一般登基上位,从权臣变为真龙天子;满朝文武,无人异议,明扬之变,在次日便重拾朝纲新帝改元。这是自己的父亲多少年的谋划,又是那个前朝太子给了多少的顺水推舟?十七年的隐忍,一个遗孤公主,在一众部下的计划之中,深入皇家;如今时机一到便揭竿起义遇水化龙…… 父皇,这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时间里,你只顾着自己的成帝大业,却又有没有去认真想过自己的定位?或者,你一直都是处于别人的玩弄之中啊… “公主殿下,前面就是宁和殿了,皇上正在殿内等着您。” 柏倾冉应了一声,不再答话。 如果说往日进宫觐见自己的父亲一向有着压抑的沉重,那么今日,这样的感觉便是比往日来得更甚。柏倾冉站在柏道成的下列,只是一直低头不语,等待着自己父亲开口。 “冉儿最近…可好?” 柏道成沉吟了许久,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心中揪痛。 该说什么感受?只是觉得自己呵护了十七年的爱女就在那么一霎被自己拱手送予了那个狼子野心的前朝遗孤。如今天下,怕是都在说着自己糊涂吧?这可是已经身为皇家的柏氏一个生命污点,抹不去且刻在心底里的耻辱感! “父皇挂心了,女儿一切都好。” 短暂两句问答,父女二人竟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之中。一时之间尴尬的气氛蔓延了整个宁和殿,让柏道成觉得心中郁闷。 “日前,宁国公给朕递了一份奏折。”柏道成坐在御桌跟前,似是随手地抽起一本奏折来打开:“说是驸马既已叛乱成为皇家之敌,公主必然就会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宁国公的独子颜方容,特此向朕提亲,表示不介意公主曾侍一夫,一切以皇家名誉为重。”说完,柏道成若有所思地去看自己的女儿。 柏倾冉很平静,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 只是此时此刻,柏倾冉的内心的确是慌乱了reads;帝莲倾天下:醉卧美男膝。如果说自己不愿意另嫁他人,那么就表示自己和驸马站在同一战线,不管是大义还是小义,都会被天下人所不齿……可是如果改嫁…自己那颗已经交托了女子的心,又怎么能去接受另外一个人呢。 现在座上的父亲做这一番话,就是想听到自己的一个回答。 “父皇,驸马叛乱不假,但我若此时改嫁,位置虽然不再尴尬,可是世人定会留下言论,说女儿这个公主,放荡不堪!” 柏倾冉倔强地抬起头来直视他,与往日沉稳清冷的性子截然相反。 始料未及地,柏道成似乎没有一丝震惊之意。 “冉儿莫急,父皇处事,定会考虑周全的。”柏道成既是柏倾冉的生父,十几年的相处虽然算不上很了解女儿,但是对于她一心一人的心思,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冉儿乃是我大宁公主,在家与国的问题上,定然会分清是非吧?” “是…”柏倾冉有些不安。 “如今驸马叛乱,打着前延的旗子意图谋了我大宁的江山,此举,实在是人神共愤,万不能忍让的。冉儿与驸马有夫妻之情,很应该去力劝驸马走回正道。”最后一句话,柏道成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锐利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座下的人,严峻的表情里满是不容抗拒的意味。 “父皇…” “即日,你便书信一封递予驸马,就说你身怀有孕。”柏道成眯缝了一下眼睛,一切似乎都已经在掌握之中:“朕看过宫人记录,驸马离开京城之前,你们也有过床事。就说你腹中怀了他的孩儿,若是执迷不悟,这个孩子,朕绝不袒护!” 柏倾冉一惊,后背似是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先不说此计对驸马无效,因为两个女子之间没有孩儿可言。可是座上的父亲,怎么可以说出如果驸马不降,就不护孩子的话?若自己腹中真的有孕,那就是他的亲外孙啊,他为了江山与皇位,怎么可以那样的泯灭人性?! “女儿…知道了…” 柏道成看了她一眼,轻哼了一气:“好了,朕累了,你跪安吧。” “女儿告退…” ------------------------------ 大宁皇宫宫道。 “公主,怎么你从宁和殿出来之后,脸色好像不太好?这是怎么了…”蓝儿望着柏倾冉与先前差别甚大的苍白血色,眼里满是担忧:“是不是方才在殿内,皇上他…” “没事。”柏倾冉沉重地闭了一下眼睛,不想去回忆起方才在宁和殿中的一切对话。“我们先回府去吧,回去之后再算。” “好。” 主仆二人并着身后十来个宫女小厮,一路走着往外宫殿而去。不曾想这会儿刚走到御花园附近,便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湖边一动不动,似是发愣。 “公主殿下,四皇子在前面。” 柏倾冉一怔。 望回那湖边少年,身形似乎比半年前过年一见,又长大了一些。他身边的宫女小声地说了些什么,那少年便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神色有了些惊喜,喊着: “皇姐!” 是了,这一个皇家,自己唯一的温暖便是这个弟弟了reads;夜神昼生。柏倾冉的脸上难得挂起了一个微笑,向着弟弟柏泫而去:“皇弟怎么一个人坐在此处发愣?最近有没有好好听父皇母后的话?”走近之时,却分明看到了挂在他脸上的几道泪痕。 弟弟… “皇姐,泫儿好久没见你了!”柏泫一句话便带出了哭腔,径直扑到柏倾冉的怀里小声地抽噎了起来:“半年了…皇姐已经半年没有来看看泫儿了…呜呜呜…” 柏倾冉心中一痛,轻轻地扶过柏泫的发丝:“皇弟好像长高了些…已经到皇姐的肩了…这半年来皇姐是身不由己,虽是挂念皇弟,却不能随意进宫…” “我知道…”柏泫抬起一张小脸,有些犹豫:“我听说,皇姐夫他是前朝遗孤…现在带领着江南兵马与大宁为敌,已经攻下了洛关城…” 柏倾冉苦笑着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柏泫松开了环抱柏倾冉的手,紧皱眉头:“泫儿并没有因此而将皇姐夫视为自己的敌人…如果他真的是前朝遗孤,起义之前,父皇大肆屠杀祭拜前延的无辜百姓,还在之后没有丝毫悔意!如今,更是脾气越来越暴戾!” 柏倾冉一惊。 “如果换做是我,我也定会挥起手中长剑,直奔往皇城而来!——” “你疯了!” 柏倾冉连忙捂住柏泫的嘴,下意识地去看自己身边的人。只见先前的宫女小厮早已被蓝儿带到一边,距离较远;再看回眼前年幼的弟弟,刚才热血腾腾的一番言辞还响在耳畔。“皇弟,你可知道你这番话是多大逆不道?” “皇姐,难道你觉得父皇就很对么?” 柏泫的神情很认真,认真到让柏倾冉无言以对。 -就说你腹中怀了他的孩儿,若是执迷不悟,这个孩子,朕绝不袒护! 柏倾冉脑海里又回响起今日自己父皇说的这句话,心痛更甚。“皇弟…即使父皇做的错事有很多…他始终是你的父皇啊…”这一句话,也是柏倾冉对自己说的。无数个夜晚里,她想过无数次自己背叛家族,投靠到子桑聿那一边。 可是为人子女,此乃大不孝之举啊… “不,皇姐!”柏泫扶住她的双手,言辞凿凿:“少傅曾教下,君主不明,臣子以忠,是为愚忠!父皇如今是非不分,越来越错,为人子女不加提点反纵容之,是为愚孝!泫儿这些年来读的圣贤书、学的忠义孝,不是学来看的!” “皇弟…” “皇姐!”柏泫丝毫不肯退让。 柏倾冉叹了一口气,回望他坚定的眼眸,有些无奈:“皇弟,今日你说的这番话,是想跟皇姐说些什么呢?” 柏泫沉吟了一下,只道: “我想说,来日如果皇姐夫攻城顺利,打到京都之时。我柏泫,定会大义灭亲,将父皇绑于大殿之上,将这皇位,拱手递予他!” “皇弟!” “这样!”柏泫眼里不禁渗出了泪花:“我柏家才可以少背负一些骂名,来日皇姐夫复朝登基为帝,我柏家才能有一线生机!” 这半年来,皇姐,你可知道我都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父皇变了,他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慈爱的父皇了。他变得烦躁,变得暴戾,他每次到母后的宫殿之时,都会喝得大醉,然后用酒杯砸母后,或者砸烂殿里的其他东西reads;妃常妖孽,太子难招架。 父皇变了,他之前问我的功课,我因为有一处没及时答出来,他便扬手打了我,说我就知道贪玩,身为皇子却从未好好学习国策,是不是想学太子哥哥那般放纵自己的生活。 他变得不再是一个父亲,他的眼里只剩下他坐了十七年的皇位。 皇姐,你知道吗,我宁愿把江山让给别人,我也不希望柏家参与什么政权了。皇家人,实在是太无情了…或者说,对于我们而言,承受不起。十七年前的元阳之夜,如果真的是父皇夺走了皇姐夫的一切,我们,于情于理都应该还。 皇姐,你会怪罪我吗? --------------------------------- 同月,洛关城。 “殿下,咱们拿下洛关城时间尚短,这就继续奔赴前线,会不会太赶?” 子桑聿站在洛关城城头,向着北边疆域远眺,只是一直沉默不语。 顾樘站在身边,有些不知所措。 “顾樘。” “属下在。” 子桑聿扬起手来,指向自己面前的北边疆土,沉稳道:“你看,这里往北,便是我们此后的战场。洛关城虽然被我们攻下,可是毕竟领土很小。如今江南一带是我们的本钱,那么洛关城便是我们赌赢的第一把赌注。我希望,用这个赌注来赌我们的前方。” 顾樘不禁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我要点将征战,拿下江洲十八城!” “殿下三思!”顾樘深拜一躬,不禁忧虑:“据悉,江洲十八城的州常守备兼御使将尉乃是柏道成手下的一名猛将,名李常。此人在十年前于北疆战场崛起,立下赫赫战功,这十年来可是柏道成身边的红人啊!我们如今虽有兵马,可是更应该从长计议,否则江洲一役,就会输了我们的全部家当啊殿下!” 子桑聿摇了摇头,心情沉重。 “顾樘,你回答我,如果我要求短期内出兵攻打江洲,我们的胜算几何!” “臣…” “说!” 顾樘被这一声震得不禁膝盖发麻,径直地跪倒在地:“回禀殿下,如果我军进攻江洲,只要战略得当,说不上会输…” “哼…”子桑聿不禁轻笑了一声,回望跪在地上的人:“公孙政为何阻我发兵?”若不是之前义父交给自己的那些暗卫起了作用,偷偷听到公孙政吩咐手下不让自己发兵攻城,或许自己真以为这次战役毫无胜算! “殿下明鉴!”顾樘立马磕了三个响头,“王爷此举,并无二心!实在是因为殿下年纪尚幼,对于战争一事不甚了解,王爷恐怕殿下会因为征战得利而日渐得意,长来久往,只怕是对殿下无益啊!” “我在你们心中,难道便是这般无用的废物!” 子桑聿倒竖英眉,气得一拂袖,惊得顾樘又是一拜。 “顾樘身为大延臣子,此生,只会向大延子孙马首是瞻!海固王与太子统有百般手足情,自然也不会害了殿下!还望殿下理解臣下的苦衷,体谅臣下!” “江洲一役…我是非去不可的。” 第23章 洲情 江洲十八城。 从今天早上开始,便有大宁朝廷派来的一支钦差队伍到达江洲十八城区域。一路上,一改其他州城阿谀奉承的态度,钦差到这地方似乎丝毫不受重视,住的是最普通的驿站,吃的喝的也是自己掏的腰包。 这钦差名为柏盛,以前曾是柏家的家臣门人,原本姓周;这次眼看着延军就要朝着江洲十八城发动进攻,柏道成特地钦点他为钦差,前往江洲嘱咐战事。 “小兄弟,不知道你们州备今日有空没?咱们钦差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可是有要紧的事情商量的。”柏盛身边的一个手下,特地出来询问驿站的江洲士兵。 那江洲士兵粗略打量了一下他,淡道:“州备每天都很忙,我们也不确定他有没有空。如果钦差大人要找州备,那就亲自上门拜访罢,我们小兵小将,做不得通传。” “你…” 那手下不禁噎了一把,回头看着同样脸色铁青的柏盛。 好你个李常,仗着自己掌管江洲十八城、如今又是风头火势,称起了霸王不成!柏盛心里暗暗地骂着,却又无可奈何。如今形势紧迫,只怕得亲自去州备府找人了。只是这李常好歹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将领,自己又不能得罪。 这钦差,当得真苦。 当天用过午膳之后,柏盛便带着自己的一队手下来了州常守备府门前。门前的士兵对身份盘问许久不说,最后确认了身份没有丝毫退让,还让他们一行人全部卸了身上的武器,只说是这是江洲的规矩。 柏盛进门之后大骂不止,只道这进门卸兵也就进宫的时候试过!小小一个州常守备,怎么就嚣张狂妄到这般地步! 而那个被他称作嚣张狂妄的州备李常,此时此刻正坐在书房静心写字。 “州备,钦差来了。” 来禀告的管家虽然口上是这么说,却丝毫听不出有急迫的意思。 那正站在书桌跟前大笔挥毫的人,正是州备李常。李常这人身形长得颇为魁梧,脸色黝黑,有着战场厮杀十数年的血腥气息。此刻的挥毫,倒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来了就来了,”李常漫不经心地蘸了蘸墨水,一心只看着字帖:“叫人给他们上个茶,摆几道点心。我得写完这几个字再出去会客。” 管家应声,又不禁发问:“只是州备,我怕那钦差——” “怕什么,如果他有丝毫不满想给皇上告我,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本事。”李常抬起眼来,一双鹰眸直勾勾地盯住前方:“我江洲十八城绵延甚广,我就不信他可以在我的眼皮底下逃得出去。” 管家点点头,不再劝阻。 “你倒是来瞧瞧,我这几个字,写得如何?” 李常换回了一副笑脸,颇为满意地看着桌上的字帖。“如今和延军开战在即,我特意挥了这几个字来,算是给众军士壮壮胆。对了,一并把这字帖拿出去罢,我要让那钦差看一看我李常的决心。” “是,州备。” 大厅那边,柏盛可谓是等得颇为心焦。茶已经喝了好几趟了,点心也吃了不少了,你说这州备怎么就那么大的面子不出来呢。心里烦闷,想着要不要去皇帝面前告他?只不过如今战火熊熊,武将比文将重要一个翻、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啊…… “柏大人!让你久等了!” 柏盛正苦恼之中,忽而听得了一个爽朗的笑声reads;全球公敌。抬起头来正见是那威风凛凛的李常。“州备说的哪里话,我也才刚刚坐下,不久不久。” 官场便是这样,即使前一刻你把对方骂得怎么不堪,下一秒见面了还得互相奉承。 “这次圣上派了大人过来督战,真的是让李常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啊。”李常随和地笑着,似乎自己并不知道有钦差的事情。“方才我还在书房里练字来着,这下大人既在,便让大人给李常看看过不过的去罢。” 李常做了个手势,让人把字帖递上来。 柏盛脸上笑着说好,心里边却暗自嘀咕:你一个沙场将军不去和敌人好好打仗,反倒在府衙里写起了大字? 管家拿着字帖走了上来,叫了个小厮一同把这字帖打开。果然是嗜血之人写出来的大字,虽然只是墨汁黑字,并无半点血意,都会让人看出那种磅礴之感。字帖之上,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旗开得胜。每一撇每一捺似乎都有着嘶吼开战的热血。 “旗开得胜…”柏盛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哽到一般,看着李常脸上浓重的笑意,对这次督战的事情又安心了几分。这样看来,江洲若是和延军开战,想必这李常也会尽全力的。这样一来,自己这个钦差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好说好歹,自己前来督战结果丢了江洲,那皇帝柏道成会怎么想? “是啊,旗开得胜!”李常朝天哈哈大笑,心情愉悦:“这是我特意送给这次战役的,以此来告诉我麾下士兵,这一仗,必定是所向披靡,旗开得胜!” “如此甚好,甚好!”柏盛先前的不满神色也减了许多,对于这个配合自己工作的李常多了那么几分好感来。“对了州备,这一仗不知江洲可以撑多少时日?” “大人的意思是?” “我离京之时,皇上已经钦点二皇子为兵马大元帅,领兵二十万从边疆赶回清君侧。这次皇上也有给二皇子立功的意思,想必是要让他这个兵马大元帅干点什么的。介时二皇子会前来江洲与州备一同作战,故而我问问州备的情况是?” 李常了解地点点头,沉思了那么一刻。 “二皇子已经任命为兵马大元帅从边疆进发了啊…”李常抿抿嘴,有些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二皇子向来是有本事的,李常本领不济,必定会将表现的机会多多留给二皇子。”言罢又压低了一下自己的声音,轻道:“再说,李常近年来揽功不少,所谓树大招风,万一皇上不满意把我削了,那就不好了…” 柏盛笑了笑,和李常对了个眼神:“州备明白便好。” ---------------------------- 六月初六,伏暑天。 “奶奶个熊的,今儿个可算是下雨了!”江州城外八十里,延军已经在当地安营扎寨随时准备迎战。公孙政在营帐外头走来走去,淋着这几天来难得的雨水,说不尽的痛快。 “这几天烈阳当头,王爷也是辛苦了。” 公孙政本脱了一半的沉重盔甲,只穿着里头的一件薄衫,突然看到身后走出来一个人,神色都有些尴尬起来。“呃…殿下……” “近来天气炎热,我不怪你。”子桑聿淡淡笑了,连同着身后的连信、顾樘、赵乾几人。“这场雨估摸着会下那么半天,下完了雨,就是差不多天亮的时分。我打算,就在下完雨之后,率兵攻打江洲城。” “天亮?”公孙政愣了愣,“虽说天亮攻城会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不过殿下,近日来你为战事劳心劳力,连兄弟说你的身子差了许多啊reads;嗜血贪欢,错嫁鬼畜殿下。如今又是这般突然,不知道你能不能缓过气来。” 子桑聿微微一笑,强撑着早已劳累不堪的自己。 “若是说累,手底下奔波的兄弟们就更累了。这些天又是大暑,想必都疲惫不堪。传令下去,今夜让士兵们好好休息,四更天的时候整顿兵马,发兵江洲!” “属下明白。”顾樘得令,立即便是转身通告下去。 公孙政看着顾樘这般,心中也是大概明白了几分。自从子桑聿正名之后,顾樘赵乾等将领已经为其所用,当初守在自己身边的亲信,也在慢慢地依附并辅助起这个未来之主。如此也是好的,总归是对得住黄泉下的太子统了。 “如今方入夜,虽说时辰尚早,但是距离四更天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连信守在子桑聿的身边,有些忧心:“殿下连日来不眠不休,今夜可得好好休息,不然明日上战场的时候哪里来的精神。” 言语间有些恭维,同样也有着连信多年作为一个兄长的疼惜。 “只是义兄…李常不好对付…”聿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身边众人:“这是很肆意的一搏,我很感谢诸位有勇气跟我来赌这一把。我延军三十万人,对抗江洲的二十万人,人数上我们虽然有那么一点优势,可是又因为我们是攻城,所以等于势均力敌。明日攻城,还需要诸位将士出谋划策,尽快划出个口子来、不然的话,持久战于我们不利。” “这方面属下明白的。”历来以守城著名的赵乾走上前来:“守城之战,靠得就是城门的士兵站得稳阵脚,不被外界事物打扰到。我听说这李常管理有方,江洲十八城可谓是独立成一小国一般。如此,他手下士兵也应是很有骨气。” 子桑聿听了,久久不语。 “殿下也不必忧心。”赵乾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意思了。“我们延军兵士也是个个铁铮铮汉子,打仗这种事情,必定会全力以赴的。只要我们士气足,就一定可以赢。” “得将如此,吾心安。” 子桑聿淡淡笑着,抬头去看那微弱的星光。 这一战,会是苦战吧?父皇…我不能输……不能啊…… 这场雨果真是下了一夜,半夜的时候便停了。临近四更天,子桑聿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披着一件披风、只着着中衣,下来再看一遍江洲的地势分布图。 住在隔壁营帐的连信这一夜倒也是睡不安稳。起来打算走动走动,发现子桑聿的营帐已经掌起了孤灯,在这夜里尤其明亮。 你这般劳心,老天爷怎会辜负你。连信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 “殿下?” “进来吧。” 连信掀起帘子,看到的便是子桑聿单衾在身的模样。“殿下,夜里有些凉,小心别被风吹出了什么病啊。”言罢,便是起身去拿那放在一旁的衣物,“战事虽要紧,但是如果身子出了状况,大家可是会担心的。” “义兄放心罢。”子桑聿笑着接过,粗略地披上战甲。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口气有些轻:“四更天了吧?” “对。” ---------------- 战鼓震天雷,扬旗鸣悲歌。 江州城外延绵二十里空旷平地,便成为今日江洲战役的沙场reads;独宠极品剩女。 子桑聿身披战甲赤血带,端坐在马上凛目不语。而她身后,正是从江南一路追随而来的三十万兵马,个个摩拳擦掌,等着这未知输赢的一仗掀开帷幕。 江洲城头的瞭望塔远远地看到延军阵势,连忙鸣鼓号令,集结兵马应对。 不多时,江洲州备李常便出现在城头之上。 “儿郎们,可准备好了?”李常微微一笑,看着不远处的延字军旗,心中激动难奈。“十年来你们成长了几何,这一回,能不能做到更好?” “所向披靡,旗开得胜!所向披靡,旗开得胜!” “所向披靡,旗开得胜!所向披靡,旗开得胜!” “所向披靡,旗开得胜!所向披靡,旗开得胜!” 江洲士兵的士气如长虹贯日,在这清晨尤其嘹亮,震得子桑聿心中一动。 延军士兵正是忐忑不安之际,等着主将子桑聿发号施令。却不料江洲城门那头,李常却挥了挥手,示意士兵打开城门。 “殿下,这…” 子桑聿抬起手。 “不管敌人是否有诈,众将士严阵以待,不得掉以轻心。” “属下明白。” 李常接过身边亲卫的信物,骑了一匹黑马,孤身一人地出了江洲城。 子桑聿心中一惊,未曾说一句话。 “吁——”李常拉紧缰绳喝住骏马,这时已经到了延军大军跟前不远处。回头看了看江洲城头上的手下,扬了扬手。 那边城头的亲卫们得意,却是一众抽刀,将城头的军旗砍下! 延军这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李常已经翻身下马,捧着手中东西一步一步地走向大军前头的子桑聿来。 “江洲州备,李常,”李常捧着东西,向着那人越走越近、只是眼中只有这人,丝毫没有将身边的一切利刃放在自己眼里。“大延太子统麾下天支暗卫统领,奉命潜伏柏家门下争夺实权、二十年任务期限已满,李常特奉上江洲十八城印章以及江洲城池,于今日叩拜大延皇孙殿下!——” 那边城头的士兵似乎也一并跪下,齐声大喝: “拜见大延皇孙殿下——” 这一瞬间,天地似乎都定格了一般。 五更天了,这日新一轮的阳光突破了云层,渐渐爬上了山头。子桑聿朝着阳光所向,看着眼前跪倒的七尺男儿,心中情绪难以言表。 “你…” 一旁的公孙政顾樘等人更是讶异,别提站在身后的延军士兵。这一幕来得太突然,比偷袭洛关城的胜利来得更不真实! “殿下若不信,此刻便可取了李常项上人头!” 那李常跪在地上,眼中灼灼,一腔热血直叫每个人心中沸腾。 子桑聿长吁了一口气,眼里却不争气地冒出了点点泪花。望向那天,心里面却是狠狠地在咒骂着: 父皇…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至此…… 第24章 守如山 大宁安统十七年,六月十二日。 前线战况禀报,延军攻下江洲十八城之后,在所占据城池的各处边界进行了严密的备防,并各处高挂免战金牌,不再有任何动静。而大宁士兵历连几次大败之后也士气大跌,得知免战一事更是军心不齐。柏道成得知,下令与延军周密对峙,严加防范,暂时不做出进攻延军的打算。 此时,延军已占下大宁的半壁河山。 可谓是民心所向。 “那时候属下本是太子爷身边的暗卫一名。在顺和四十六年,爷给属下下达了一道命令,要属下去混军队,不怕生死地混到柏道成的身边去。那时候太子爷给属下的答复是二十年时间、二十年后,任务结束。 我便孤身一人参军,在军队之中兢兢业业,从不刻意表现,也从不落于人后。过了三年,我还只是军中的一个小队正,柏道成便改了政权当了皇帝。那年,他为了培养身边信得过的一批人手,亲自来到军中选人。 没有辜负太子爷的寄托,柏道成有选中我。但是他选了很多人,我只是其中一个。于是,我用尽心思和手段,在众人之中上位厮杀,更在边疆战役之时多次击退敌军,令到柏道成对我越来越刮目相看。 后来十年,我一直为柏道成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reads;妃常妖孽,太子难招架。我知道柏道成心里信我,同时也忌我,所以我便上呈奏折,请辞告老;柏道成答应了,分给了我江洲守备一职,让我掌管江洲十八城。 然后,我带同着我原来的亲信,用了七年的时间,将江洲十八城变成一个小国一般的世界。在江洲地域的所有百姓心中,他们依然奉着大延为主,像属下一样,对着那大宁王朝逢场作戏,只为了坚守心底里最后一点点信念。 终于,二十年到了,我等到了您。现在,我把江洲交予您,也把所有百姓以及我的那一腔热血,奉献给大延。” 子桑聿亲躬一拜,扶起了李常。 大宁安统十七年,六月末。 那是在大延所属土地基本上安定下来的一个时间,子桑聿以及各个在前线拼死拼活的将士们开了个庆功宴。江洲十八城各处烟火燃起,漆黑的夜满是绚烂的火光,以庆贺这段时间以来所有人的不容易。 江洲守备府里,各将尉等级以上人物都聚集一堂。 明月高挂洒了一地银光,只见当中十数二十各样人物各坐一桌,满堂酒肉飘香,形色的风尘歌舞盈耳皆闻,落的都是眉开眼笑喝酒划拳众生相。席中上座一人,披着轻纱衾衣淡笑不语,对这景象不作任何反应。 当然,也不是所有将领都是这副样子。像守在一边的连信,顾樘,赵乾几人和子桑聿是一样的神态,对这酒席没有异常的兴奋模样。 至于那江洲守备李常,他倒是和一两个有资历的暗卫喝得正欢——毕竟是分隔了那么多年的兄弟,多年隐忍,想说的话必然很多罢。 “殿下,你看这…”一旁连信,欲言又止。 子桑聿轻抬起眼来,注目眼前宴席。 今晚的庆功宴,有些部下为了讨好众人,是专门到了当地的青楼找来一批歌姬。都是一批妙龄女子,身段极好,模样不错,跳起舞来也赏心悦目的。在外行军打仗那么多年的这些粗莽汉子,自然不会像文人那般拘谨,在这种热闹喝酒的情况下,倒有那么几个人当着面轻浮起那几个歌姬来。 连信看得出来子桑聿的不悦。 因为她捏着酒杯的手用劲得发白。 顾樘往上座看时,从连信的眼里看出了一些讯号。再看席中,立马会意地干咳了几声,轻声斥骂:“老马,你们几个怎么当着殿下的面那么急躁呢!还不快收住,待酒席过后没人见的时辰再干嘛干嘛去!” “是是是,咱们听顾将军的!” 那边几个涉事的将领哧哧笑了,不再有什么举动,只是眼神依旧异样。 “…”子桑聿闷闷地哼了一下,心情不大好。只是全面来说,这些将领好歹也是这段时间出生入死的伙伴,部下。他们有这些需要,总不可能说阻止、这世间受苦的女子太多,自己端坐高位,反而不能过多地出手相救。 今天还未成皇,还没有拯救别人的实权! 这些,就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吧… “殿下,末将斗胆问件事。”座下同样游离于酒席之外的赵乾开了口:“自从攻下这江洲十八城以来,殿下跟属下们说,打算和大宁休战,暂且不动干戈,养民生息。只是,末将不知殿下是否有什么计策?” 饮酒中的公孙政清醒了一瞬,为赵乾的解围微微一笑。 “我军从开战以来,也有一季。这仅仅是一季的时间,咱们就顺着原本地盘,拿下了江岸洛关城,以及这延绵甚广的江洲十八城reads;冷王独宠娇妃。如今,我军已经和大宁分据天下,再也不是刚开始时会被大宁轻易击败的存在。” 座上的子桑聿说得认真。这些人也到底是军中汉子,即使喝了酒,此刻,还是拿出了那几分清醒来安静聆听。 “殿下!既然咱们已经士气高昂,何以不继续打下去呢!”一将领高喊。 子桑聿摇了摇头,“继续打下去,我们的士兵也会乏,连续不断征战,后援也未必跟得上行军进度。而且前两次大规模战役,咱们都没死伤太多人,赢得太简单。此后的战若是硬来,只怕是不如我们所想。” 众将领不禁频频点头,被这一套一套的逻辑噎住了话。 你到底还是在这残酷之中成长着…连信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 “但是众位爱将别以为咱们打到这就收场了,”子桑聿转而一笑,站起身来。座下将领本想随着起身,却被她抬手止住。 “咱们这一路以来,已经得了不少百姓的支持。如今,我就是要好好整顿现下城池,让大宁那边看看,咱们大延土地是怎么过日子的,我要让他柏家江山,不攻自破。天下君者,到底还是民心为重,如果柏家已经失了民心,我们还怕什么?” 元老公孙政听了倒是激动,端着酒便站起身来。 “殿下!以前老臣若有任何过错,请原谅!老臣今天算是真的懂了,殿下是真的和从前判若两人了,越来越…”公孙政顿了顿,眼里有些泪:“越来越像当年满是帝王气概的太子爷了。” 言罢,公孙政猛地灌完一盅。 其他将领也一齐起身敬酒,过半数人提及太子统,都湿了眼眶。 “你们这些人……”子桑聿有些无奈,想去斥骂,但是发现自己提到那个了不起的父亲时同样无语哽咽。“好了好了,你们先听我说完,我这还有下半段呢。坐坐坐,全部给我坐回去,我站着是方便你们听我讲。” “遵命…” 子桑聿看了看席中各人,沉吟了一下。 “如今,准备到七月了罢?” “回殿下,还有两天便是七月了。” 子桑聿点了点头,“我记得,大宁好像是在前年举办了科举是吧?三年一新,论着年头,应该是今年了。”说着,朝席中各人笑得阳光:“只不过今年战乱,看大宁那阵势,也不会举办科举了。如今我大延需要新人才,正是应该挑选出一批青年才俊保家卫国的大好时机啊…我打算颁下旨令,从各乡到各镇各州地进行科考,我要通过一场新的秋试,纳一批新人。” “秋试…” 闻言,皆是一惊。 旁座有些将领直接被子桑聿这番话吓了个激灵,悄悄地去拉顾樘的衣袖:“顾将军!殿下是不是想找人更替我们的意思啊?…” “放肆,怎可揣度殿下!”顾樘瞪了他一眼,心里的确也有些不安。 虽说心里还是相信殿下想重用在场将领的,只是…今天怎么说也是个庆功宴,殿下这样子开门见山,只怕有些人心里开始不满了…诶呀。 子桑聿权当席中的窃窃私语一句都听不到,照旧淡笑: “我相信诸位是我大延的好将领,日后定然肯尽心带携新人的。日后这些新人们有了一分的成就,就是诸位的一分功劳。我记得诸位为我子桑家打江山,自然我也不会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君主reads;夜神昼生。” 这还能说什么? 未来皇帝都已经说了这件事情不会耽误到元老们的仕途,还放下条件说以后新臣子混得好了,元老们才好过、这般,就算是不想纳新,也得改口支持新政了呗。 “臣等自当为殿下尽力尽忠!——” “众爱将免礼!” -殿下打算举行秋试纳新? -对。如今大延已经打下了半壁江山,可是我手下,始终还是父皇留给我的旧臣。如果将来有一天新皇登基,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有自己底牌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刚开始时,海固王给我引荐的人可都是信服于他的。 -这个我明白。只是殿下,他们会同意秋试纳新么? -秋试纳新对于我来说,是势在必行。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止这一件事情的执行。老臣们必定会担心自己的利益,只要权衡好人心,自然可以… -如今大宁正是没落之期,殿下在这个时候秋试纳新,想必定有不少能人愿意为大延贡献自己的一份力,介时只怕是门槛都踏破了罢。 -哈哈,义兄此言不无道理! 于是,秋试纳新这件事,便在中旬定了下来。 月初攻城,拿下江洲;月中休战,城门高挂免战牌;少年帝王有心纳新,欲意力排众议;月底庆功宴席定计,为此后大延王朝的走向打下根基…… 这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如果是从连信的角度里来看这个月的所有事情的话,倒是有一件事——从大宁安统十七年六月开始,连信这个名字这个人,自此成为了子桑聿为数不多完全信任的人。这件事情,足以让连信记一辈子。 -------------------------------- 七月初七七夕节刚过,大延所辖城池乃至各乡镇都张贴了一份皇榜。 “奉大延皇孙殿下旨令,诏如下:一季将去,大延之地延绵半壁河山,与宁柏对峙已成不可改变之势;今观天象祥瑞紫光,必定预兆大延收复河山,此景良辰,特令各地按诏执行秋试文武科考,以乡镇审满为核,至江洲统一会试。各城、镇、乡不得对此事有任何偏护欺瞒,接令后八月开考。同年六月,子桑聿。” “(玺印)大延朝子桑氏皇帝诏。”(这是太子统留下的玉玺) 镇里的人围在皇榜跟前,听到这番话立马炸开了锅一般。 “哎呀,照秀才这么个说法,这皇孙殿下是要弄科考?” “我看是了!你瞧瞧咱们殿下发兵以来,无所不胜啊!想必复延的事情用不着多久了,这样一来,殿下肯定需要人才,需要栋梁!不行,我得赶快回去告诉我那儿子去!” “对对对,秀才方才也念到了,这回是秋试文武科考啊!”一民众看了看方才给大家伙念皇榜的人:“秀才,这可是个机会啊,你之前时运不好名落孙山,这一回可别放了!” 那被称作秀才的青年只是淡淡一笑。 那时候的名落孙山,都是因为自己不富贵,没有门路去打点所谓仕途罢了。这世道势利的人那么多,自己这种穷困潦倒的,怎么才能出人头地…青年转过头望了一眼皇榜,压抑在心里多年的宏图志愿似乎又开始了流动。 子桑聿…会是改变这一切的人吗? 前来围观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挤得那青年都不禁后退了几步reads;帝莲倾天下:醉卧美男膝。原本守在皇榜旁边的士兵连忙握紧长枪维持秩序,大喊着:“皇孙殿下有令,凡是有志向报效朝廷的,不论出身不论年纪一律可以科考!当地官吏若有欺瞒,一经举报,即刻关押!” 不论出身不论年纪… 那青年不禁心头一动。 秋试科考这件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大江南北。对的,这件事情除了大延所辖土地知情以外,还有对峙已久的大宁领域。 那皇帝柏道成自然是气得不轻啊,这子桑聿怎么越来越叫起板了!这个阵势,竟然还有空闲搞科考…如果自己没点动静,似乎又丢了脸面…只是满朝文武不知道是被大延的气势震慑到还是其他,大宁国库打的这几场仗,钱银连印试纸都印不出来! 大宁百姓走上街头,对于这事可谓津津乐道。而最为特别的,就是这当中还有不少有着抱负的青年才俊,打算找路子奔江洲进行科考呢。 而那原本被战事催急所以返回中原回防的二皇子则是守在江洲以北的城池里。本来满是兴致领着大部队回来,打算和那犯下滔天罪孽的妹婿好好一战、不料延军先一步夺下了江洲城池,而朝廷又下令免战备防,硬生生地把一腔火气压了下去。 如今那二皇子可是郁闷,只好每天在府中买醉,以下闷火。 江洲。 今天江洲的天气挺不错的。 子桑聿看着日头不毒还有些风,特意喊了连信以及几支暗卫微服出行。听闻江洲以西的山头有座古庙,里头神明挺灵验,去看一看又何妨呢。 “这江洲,确实是个好地方呐…” 走在这青山绿水里,可谓是倍感惬意。 “是啊…”子桑聿赞同地点点头,笑了:“也亏得李常只用了七年时间打造出这么一个好山好水好人物的好地方。短短七年,他能让江洲百姓对这件事情瞒得滴水不漏,你说这人的本事得通天了吧。” “李州备在战场打滚多年,以前又是太子身边的暗卫统领,自然是有一番本事。”连信正说着,却接到了一旁暗卫闪将出来递密报。 “禀告殿下,有一封从大宁京城传来的信,今日刚到江洲。” 听到京城二字,子桑聿不禁跳了一下眉。伸手接过了信,信纸一抖便算打开。首先看在眼里的,是信里熟悉的字迹… “无法切身言明,腹中怀你我骨肉;怨天不从人愿,当中乱事太多;无他话,望夫君早日迷途知返;悔过这种种旧事,团聚一堂罢。” 这的确是柏倾冉的字迹。 子桑聿甚至没有去理会信里的内容、只是愣着看到这些字这些话,想起了那人。 身怀六甲这种烂借口…柏道成也想得出来?子桑聿不禁苦笑,如果自己真的是男儿身,指不定会因为这件事而对行军发兵有了耽误。但是柏道成是无论如何也算不到,自己从来都不是血性男儿罢了。 “无怨无悔…”子桑聿笑了,掂着信纸折好,放入怀中。 既然你依旧信我,我就会依旧为你努力。 终有一天,我会站在你的面前。 等我。 第25章 秋试凉 七月二十,初凉日。 江洲街头。 “义弟,你走慢一些,街上人多。” “哈哈,义兄,你的脚步倒是别那么慢才对。” 不久之前的秋试指令颁下来之后,各乡各镇便开始连夜印刷空白纸张、出题、备考,以应付在这战乱初息时一涌而上的各界学子武士reads;总裁太霸道,萌宠小娇妻。各地官吏有公孙政或是李常的门生相辅,很快便将乡试顺利地完成,各地几乎是在同样的时间里放了榜,让过线的考生拿上行文前往洛关城等府池赴考。 而通过了省试的各个考生,则又带上新一封的考官举荐信,浩浩荡荡地往江洲而来。子桑聿也曾说过考试内容,乡试省试之后,便是江洲会试。江洲会试过了的,便是殿试,介时将会与文武前五十的考生相会于守备府,并定下文武各二十名进士,两名榜眼,一名探花以及一名状元。 江洲街头上,正走着这么一对兄弟。 年长的约十□□岁,身穿一袭白衣,很朴素,却是腰间佩剑;年幼的大概十六七岁,头上绑着书生方巾,手执一把纸扇,笑得甚是灿烂。 “最近这些天,不少考生到了这江洲来,如今大小街头,处处都是来赴考的文武学子。”那青年一闪身,又避让了一个路人,脸色有些焦急:“咱们还是回去罢,要是出了些什么事情,我可怎么是好。” 少年站停了脚,慢悠悠地扇着扇子。 后头的青年防备不及,险些便撞了上去。 “就是趁着现在人多,才应该出来走走。”少年收回了手中纸扇,回过身敲了那青年的脑袋一记:“义兄休再多言,随我一同到那酒肆里去。” “嘶——知道了!” 江洲十八城连绵甚广,所以城池之内的大小酒肆也比比皆是。早在几天之前,酒肆之中的各样客房已经被考生们订下住满,并且以一定的速度增长着人流。 这对兄弟徐步来了城中最大的一家。 酒肆之中学子不在少数,尽管有些人还是被这兄弟吸引住目光,但是多数人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原本便在斗才斗艺的那批人里。 少年自顾自地寻了一处位子坐下,连同那呆木的青年。 “义兄,咱们站在这人群之中,方能知道他们最真的想法。” “诶。” 酒肆的大堂坐了几桌青年,看样子,似乎都是这一次秋试前来江洲会试的考生。年龄基本也在二十岁左右,风流潇洒自命不凡;当然这当中也有一些顽固的书呆子,只是坐在角落里吃着自己的东西,一言不发。 “我看徐兄弟方才说得在理啊,大家伙也好好听听。” 左上角的一桌酒席,坐着几个青衫书生。 “谢过江兄弟赏识!”那被称为徐兄弟的青年站了起来,手执筷子敲着跟前小碗:“咱们这些过了省试前来会试的,都是想为新朝廷出一份力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咱们以后就是一起共事了,好说歹说,咱们的出发点可都是一样的。” “哎,徐兄弟这一句我赞同得很!”桌上又一人端起酒杯敬向他:“咱们这些人,都是冲着给殿下卖命来的,那柏家皇帝当了十几年,政策不似政策,国论不似国论,只知道花咱们老百姓的钱财,从来没有给咱们百姓考虑过。这十七年,别说咱们,老一辈的人也是受够了的。” 听了这边几个秀才的苦水,旁边一桌的两个汉子也忍不住开口插话。 “几位公子哥儿!我老胡从来没赞同过哪个人的话,今儿个倒是说到我心里去了。”其中一汉子话声未落,另一个又接了话茬:“要不是那姓柏的这般对百姓,我们也不会萌生了赶赴秋试的念头!” 原本过来凑热闹的那对兄弟,也把目光看到了这几人身上reads;帝莲倾天下:醉卧美男膝。 那少年一手时而紧握着手里的纸扇,没规律地敲打着另一手的掌心。看那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义弟。” “……” “义弟!” “啊?怎么了?”少年这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一副出神的模样?想什么了呢!”那青年有些哭笑不得。看了看那边几个人,回过头来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听这些考生所言,那姓柏的似乎做了不少坏事。你说会不会是咱们在京城天子脚下呆久了,所以对这些事不曾听说?” 那少年心中也拿不定主意。想了想,还是朝那几人走了过去。 “哎义弟!” 那青年没拦成,少年已经在那几人面前作揖。 “几位,有礼了。”少年握着纸扇作揖微微一笑,后又把手中扇子打开,语气不紧不慢:“方才在下在那边跟义兄喝酒,听得几位说起大宁的事情来,在下尚且年幼,而且旧时是京城人士,未曾知道这些。不知几位,可否与在下一说?” 短短数语,便把这两桌人的目光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几个文生看了看眼前这纤弱少年,明眸皓齿,双目如星,待人礼数得当得很,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再看那衣着打扮以及口气,方才说什么?京城人士?莫非是战事乱起来的时候,搬迁来的? “这位小兄弟,”那江兄弟站起一笑:“也是考生?” 少年顿了顿,淡笑点了点头。 后头那青年尴尬地跟了过来,只是站在那少年旁边,神情有些责怪,却不说话。几个青衫书生当即便腾出了空位,让这两兄弟加入酒席。 “小兄弟看起来年幼啊。” “十七。” 酒席上的几个秀才皆是笑了,不免带着惊艳之色,“本以为我们这席上徐兄弟已经是少年出英雄、十九。不曾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兄弟年纪轻轻便已经能赴考会试,实在是让我等敬佩。” “各位抬举了。”少年淡笑:“不知各位大名?” 原来这几人,都是在赴考的路上认识,在省试之时在洛关的同一个贡院结缘的。后来,这三人皆是名列一甲成绩,便相邀一同赶赴江洲。那十九岁的徐兄弟,全名徐文宏,而另一个一直不作声只是笑的青年则唤卢锦正,二人是同乡; 还有一个从刚才便招呼着那少年的江兄弟,全名江宇行,是世家子弟,不顾家族反对而前来秋试赴考的。 言语谈吐,行为举止,都是过人的君子。 少年心里给这几个人打了个好感分,脸上的微笑一直丝毫未减。 “你们兄弟在京城,那是天子脚下,自然是不知我们底下百姓的事。”那徐文宏叹了一口气,有些落寞:“我跟锦正是同一个地方的人,那些年,我们都经历过被官府苛政重税的苦日子。我和妹妹相依为命在家乡,父母早早不堪劳累双双病逝。早些年那姓柏的为了所谓的微服出巡,却是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桌上的人皆是叹气,止不住地摇头。 “我们江家虽然是大户人家,但是也从未过得轻松reads;夜神昼生。”江宇行在听了几番话之后神情也开始变得严肃,“官府经常以各种名义敲诈勒索,更甚是有一次,柏家的三皇子途径我们那座城,我们江家因富裕,硬生生地献出四份一的家财供那皇子消遣。” 少年听了,不禁皱眉。 “实在不知,那柏家却是这般…” “柏家人也是有好的,但是坏的人坏得太透彻。”徐文宏娓娓道:“听说那大宁太子除了有断袖之好,其他事情上还是比之有余的。而那大宁公主……” 少年轻挑了一下眉。 “大宁公主如果生就男儿身,想必就能为大宁带来一个盛世。”坐在一边,一直不出声的卢锦正开口了,张嘴一句,便是惊到四下。 “也对,公主才学过人,又是出了名的有胆识,实在比那几个草包皇子要好得多。”江宇行摇了摇头,有些唏嘘:“那姓柏的之所以能登基为帝,靠得也只是得力的部下和手段。为帝那么多年,虚荣心早已经将他的热血消磨殆尽。如今得知大延皇孙尚在人间,你我很应该趁此机会为君效命,为百姓造福。” “江兄弟说得极是。” 少年笑了笑,跟着他们一同点头附和。 -------------------------- 五日后,江洲会试结束。不出两日,会试结果便撰写皇榜之上,公告众人。 皇榜上公布了此次会试文武各两百名考生的成绩,位列会试文武两百名者,子桑聿颁令赋予他们‘文士’‘武士’称号,拥有在各地办学为师的资格。 而会试之中文武的前五十名考生,将会在次日进入江洲守备府参加殿试。 殿试之前,子桑聿正在府中翻阅中举的名单。 “殿下,关于稍后殿试的一切事宜,都已经准备好了。” 子桑聿的目光从名单上挪了出来,看向眼前的人。“辛苦义兄了。那么这一次文武殿试都将出席的各个将领,是否已经到达?” 二人对话之时,便已有婢女捧着子桑聿的更替衣物走进房来,全新的长袍,领子,外衾,腰带以及头冠等物。听说是海固王亲自操办准备,为的是不让首次秋试丢了脸面,堂堂子桑帝裔,怎么可以敷衍了事。 “各个大人,将军都已经在后院稍作歇息。只不过…”连信顿了顿:“李常李将军并没有出现在席中。” “怎么。” 端坐高位已经有一段时间,愈发陷入家族观念的子桑聿,此时此刻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反而,是一个说一句话甚至一个字就让人感到有压迫的少年君主。 “这一次来参加殿试的文生五十人中,位列前十的有一考生名李新,正正是李常李将军的亲侄儿。李将军为了避嫌,故而没有出席。”听得连信这句话,子桑聿方想起这名单上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文章也看过,言辞犀利,狠角色。 “李将军倒是客气了,他侄儿报考文生,他毕竟一介武将,哪里有得避嫌一说。”子桑聿今天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难得地笑着:“不过将军应该是怕他侄儿日后若是入了仕途,会被人抓把柄。罢了,罢了!” 连信守在一旁,看她难得愉悦,也放心了不少。 守备府待客厅。 守备府的待客厅是个地方挺大的去处,还差那么些,也能有朝堂上朝的规模reads;妃常妖孽,太子难招架。现下,待客厅的四周站着威风凛凛的侍卫亲兵,厅内,早早摆上一百几十副小桌,正中一百个位置是为文武考生备下,两侧则分别坐着文臣武将。 上座,左侧是连复,右侧是海固王公孙政;中间的,自然是子桑聿之位。 前来殿试的考生早早便穿戴一新在厅内就位,各自站在各自的桌前,未曾坐下;随着时间的流逝,文臣武将也纷纷穿戴官服入列站在两旁,直到连复以及公孙政就位。 等的时间有些长了,个别考生不禁有些怨言。 “殿下怎么还没有来啊……还不会是睡过了吧……”听到后头一个武生的嘀咕,旁边的文生只是装作听不见,不曾发表任何意见。 “能站在这里殿试,想不到还有忍耐力那么低的人?” 这句话,出自一个文生之口。 这文生有些瘦弱,却是给人一种坚忍的感觉。穿的衣服不怎么讲究,甚至也不是一身新的衣裳,边角处还有些磨损。上座的公孙政察觉到这一幕,偏偏第一眼便认出来这个文生的样貌和李常几分相像。 看来,便是李常的侄儿李新无疑。 厅内的人还没彻底安静下来,后边便传来了一声呼喊: “皇孙殿下到——” 众人或是慌乱或是不知所措,一时之间,厅内的人都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头也不敢抬地只高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数众多,地方限制,那个岁字甚至还在空气之中回响。 子桑聿站立片刻,方抬起那蹬了无忧履的脚,一步一步地走向上座。“方才是什么事,怎么有些不安分?” 还带着些稚气的声音,却如泰山压顶般抑着整个气氛。 没有一个人敢接话,整个待客厅如死一般寂静。 子桑聿环视了一下下列众人,缓道:“平身吧。” “谢殿下——” 今日这殿试,说来也是有缘。厅内的文生之中前十,便有那日在酒肆的几个青衫书生,以及旁桌的两个汉子。这几人在忐忑之后看向上座时,都是一副受惊的表情。 子桑聿淡笑,犹如那天在酒肆时一样。 近几日,子桑聿曾与连信一同装作考生到各个酒肆流连,听那些考生的心里想法。那天在酒肆认识的卢锦正、徐文宏、江宇行,今日都在殿试之列,而且成绩不低。抱着当日留下的好印象,子桑聿的心中甚至已经定下三甲人选。 眼角一瞥,却是在武生那边看到了一个特别的少年。 子桑聿和身边的连信低声说了些什么,方又把目光看回这席上。开口的第一句话却也不是关于殿试内容,反而是说: “徐文宏,那边武生叫做徐文清的少年,可是你胞弟?” 场上的人正是摸不着头脑,那徐文宏却是愣了,看向武生那边,不用多久便发现了那个一直躲避自己眼神的少年。徐文宏不禁噎住,好半天才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回禀:“殿下好眼力…的…的确是胞弟……” 子桑聿勾嘴一笑。 那叫徐文清的清瘦少年看回上座,却是红了脸。 第26章 新官任 江洲殿试。 “如今,我延军已经夺回他柏家占据的半壁江山,虽然柏家的大宁统治时间不长,但是终究也有十几个年头,朝堂之上也定有支持柏家的臣子将军。我军守在江洲,举行秋试大集能人为大延效力;诸位都是在会试之中有得意表现之人,不知对于如今天下形势,有什么用的看法?” 子桑聿停下话来,看回殿中各人。 “殿下,” 说话的人,是武生那边的一个青年。连信坐在子桑聿的旁侧,为她递上了这名武生的名册单子。士族子弟,此次会试成绩名列前五,姓柴名子权。 “草民柴子权。”柴子权躬身一拜,目光稍稍往下看,续:“如今天下一分为二,殿下领兵反宁的时间虽不长久,却是民心所向。可见,大延在百姓的心目中,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自古为君者,得民心则得天下,不出数年,大宁亡矣。” 子桑聿不说话,却见殿中的各大臣武将皆是赞赏之色。 直言不畏,又是敢第一个顶着问题回答,冲着这一份勇气,这个人有点能耐。“那子权认为,我军接下来,是应该继续攻打,占城掠池还是屯兵不动?” “草民认为,不进便是进,无作为便是有作为。”柴子权顿了顿,“延军征战的时间虽然不长久,但是对于士兵也有一定的损耗;而如今我军占据了半壁江山,大宁也必定把兵力重守余下城池,此后战役,不再像之前那么容易。所以当下,我军应当养精蓄锐,让士兵继续操练,帮助百姓恢建家室,耕作农田,恢复商贸,以为此后战役的粮草、金钱做好充分的准备。” 武将们闻得此言,频频点头。 因为在接下来是攻打还是防守的问题上,子桑聿之前曾说过,主张防守。民心所向,故而养兵蓄锐是大事。 子桑聿淡笑,道:“养精蓄锐既是大事,子权如何保证这养精蓄锐期间,我军就能更好地攻下大宁土地?料想,大宁也不会束手不管的。” 柴子权也笑了,反而抬起头来看向子桑聿、一瞬间失了神,却又很快调整回来:“只要我军不动分毫,便是对敌军的莫大威胁。百姓们需要的是为国为民的好皇帝,得知殿下爱民如子的政策,必定前来投奔。草民从不怕敌军千军万马,怕只怕我们兵临城下时,对方只剩下了一座空城!” “说得好!”武生们听了,不禁都激动了起来,就连坐在一旁的武将,也忍不住在脸上作出丰富的表情。 草民从不怕千军万马,怕只怕我们兵临城下时,对方只剩下一座空城。子桑聿在心中细细品味着这一句话,心中不由得越来越喜。不错,当真不错。子桑聿回过神,又看向方才忍不住拍手叫好的那个武生,正正是那天在酒肆见过的。 “可是胡亚宝?” 那汉子一愣,不好意思地拱拳一拜:“草民胡亚宝见过殿下reads;妖孽狂妃倾天下!” “那你,有何见解?” 胡亚宝呃了一下,毕竟不算是文人,哪里说得出来一副精彩的言论。沉默了一下,方抬起头来给以子桑聿一个坚定的眼神: “草民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但是只要殿下给我一道军令,我便能守住一座城!此生不甘农作田间,只愿为君沐血城头!” 子桑聿眯缝了一下眼睛。 “若是我只让你一个人守城呢?” “亚宝自当遣散百姓死守城池,握紧战旗风雨不倒!” 子桑聿淡笑。 顾樘抬头看回上座,得了子桑聿的一个眼神,便想起了今天的任务。嗯…殿下说,今天殿试之时,给考生一些架子,看他们的反应。说白了,就是当坏人… “殿下,顾樘有话想说。” “顾将军但说无妨。” “今日诸位是会试之中得意成绩的考生,殿试之上的表现,将会决定诸位的命途。顾樘不才,但是听了诸位的言辞,心中的确是燃起了一把火。只不过诸位说得如此壮烈,却不知是否真正经历过沙场浴血?若是没有,今日言辞又是否能当真?”换言之,便是说这些武生的豪言壮志未免不实。 “将军此言差矣!” 还未等其他人开口,武生之中,那徐文宏的胞弟、徐文清便站了起身。那头徐文宏微微皱了一下眉,却也无可奈何。 “草民徐文清见过殿下。”那清瘦少年先是礼貌一拜,后又转过头来看向顾樘:“草民相信,每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都是从一个毫无经验的小兵历练而来;今日殿试之上的任何豪言壮志,都将会是诸位的承诺,给殿下,给大延的一个承诺。一个立志战死沙场的人,如果连一番豪言壮志都没有,谈何杀敌,谈何攻城,谈何为君夺天下!” 声音不大,但是也中气十足。 看来,要换一种态度来看这个少年了。子桑聿默。 顾樘明显噎了一下,换了换眼神,却又不敢看向子桑聿那边求救。“哈哈哈哈,”上座公孙政笑着捋了捋下巴的胡子,道:“这位小兄弟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顺道也算是给顾樘一个下台阶。 顾樘朝子桑聿一拜,坐回原位。 “能得海固王赏识,必定有些能耐。”子桑聿笑着,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徐文清。想起这内里的种种情况,又忍不住去看了一下那边眉头深锁的徐文宏。“你们兄弟二人一文一武,而且都进了殿试,一门双杰,是个佳话。” “承蒙殿下器重。” 之后,就这半壁江山的话题,又陆陆续续让其他人发表了意见。话题结束之后,子桑聿和连信便起身离殿,由各文臣和武将给考生们出题并考核。在最后,文生出了一道题目要考生们作一篇文章言论,武生出了一道题目要考生们排兵布阵。 日落之前,殿试便结束了。 殿试的情况将会由文臣武将举荐出文生武生前十人的名单,然后递交给子桑聿勾选一名状元一名榜眼以及两名探花。而也就一天的时间,文臣武将们便为此次秋试勾选出文武各二十名的进士名单,以及有机会中三甲头衔的前十考生。 “那按黎卿所见,其他的考生都不如这十人了reads;妃常妖孽,太子难招架。”子桑聿未曾翻开名册,但是心里也大致猜到了有哪些人在列。黎为民,如今的文臣之首。本是江洲十八城的州府太守,同样也是守备李常的好友,一同为太子统办事的。这些年来,一直尽心尽力,未曾有过差错。 黎为民今年四十多,正当壮年。或许是因为多年劳累于政事,故而整个人看起来要更衰老一些。他俯身而拜:“臣不敢辜负殿下之托,名册在列,皆是臣等思量多时,参考出来胜于旁人的栋梁之才!” 子桑聿点点头。又看回另一人:“那顾将军呢?” “顾樘亦如黎大人所见。” 翻开了名册,只是扫了两眼,心里便有了个大概。“麻烦义兄帮我拟旨了,”子桑聿朝着身边的人微微一笑:“以后还可以留着算个墨宝。” “殿下说笑了。”连信接过书桌上的毛笔,开始蘸墨。 这边两个人倒是配合得很默契,但是旁边候着的人就傻了。 “殿下已经决定好三甲人选?”开口的是黎为民。 “是啊。” “…不知道殿下的决定是?” “这会儿我就说了嘛。文生鼎甲,探花两名为江宇行、李新,榜眼徐文宏,”子桑聿顿了顿,“状元,卢锦正。” 黎为民先是不解,后又有些顿悟:“殿下可是有意为之?” “黎卿明白便好。这李新,我也大概了了解过,文章也看了。其实在能力上,他绝对有本事胜任状元,只是坏在他是李将军侄儿,风口浪尖,对仕途不利。未免日后有小人乱加嘴舌,还是给他一个探花,稳当些。”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不顾群臣非议,在烽烟四起时决心举行秋试。而也是这么一个刚掌权还不足一年的少年,竟已经懂得思虑自己臣子日后仕途的问题。莫非,子桑家的后裔,是生来便有着当帝王的本事和气度? 黎为民不知内情,这会儿已经为这少年折服。 实际上,没有一个人会生来就懂得做什么。 子桑聿的帝王之术,驭权之论,都是从懂事以来苦苦修习积累的。当年连复托孤出宫,不久之后便收到了宫里的一封密信。 那是潜伏在柏道成身边多年,已经成为心腹的陆见哲所写。陆见哲在信中说到,皇孙虽然生为女儿身,但是此生,只怕是只能充当男儿养了。子桑家的几百年基业,绝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而断送了江山,更不能断送在贼子之手。 陆见哲说,这些都是太子妃韶筝交代的。 太子统本有一腔热血,计划着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复朝之计。但是在看到新生孩儿生为女儿身的时候,热血便减半了。突然,就不希望一个女儿家承受那么多,不忍心让自己那本该享受富贵的孩儿,背负半生的血海深仇。 可是太子妃不希望荒废了太子统的心血。 实际上,陆见哲之所以为了太子统那么尽心尽力,原因是太子妃韶筝。年少时,陆见哲曾是太子妃韶筝的追求者之一,而当韶筝和太子大婚之后,陆见哲甘愿为太子卖力,也甘愿为了皇孙的复朝大计尽一份力。 所以连复等人,很是敬重陆见哲。 于是按照陆见哲的安排,连复两兄弟便搜罗了很多史书手札,史官政事批点等书籍,从子桑聿懂事开始,就让她接触国策之论、稍长一些,更教习子桑聿武艺,希望她长大之后可以有保护自己的本事。 让人欣慰的是,子桑聿习得好国策,习得好武艺,更有着惊人的弓射天赋reads;总裁太霸道,萌宠小娇妻。 或者身为帝王家的孩子,真的会在血液里有着一种帝王的气魄吧。自从子桑聿和帝王家沾上边之后,那种感觉便愈发强烈。所以今日,便有了这么一个少年君主,一个日后会被千万人跪拜的帝王。 “而武生鼎甲…”子桑聿一手正把玩着头冠的垂绦,另一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书桌:“乌天佑和徐文清列为探花,胡亚宝为榜眼,柴子权为状元。”笑了笑,“那柴子权和胡亚宝都很突出,但是胡亚宝过于武莽,不宜锋芒太露。” “殿下慧眼独到,有识人之才!”顾樘不禁拱手一拜。文武三甲,作为主考官的诸位大臣武将都是有过私下讨论的,而大家议论的结果,竟也是子桑聿的第一想法。 “顾将军说话倒是客气了呵。至于名册上余下之人,便列为进士,一同编排到翰学,数年之内若有建树功勋,再另授予官职。” “臣等遵命。” 过了一日,江洲守备府门前的公告栏处便张贴了皇榜。 张贴了皇榜那几天,江洲那处住了文生状元榜眼探花三甲、武生榜眼探花的酒肆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热闹!那么多年来,从未试过见证那么多新官的诞生,酒肆的店家甚至盘算着给酒肆换个名字,日后再行秋试,只怕生意更是火爆,满堂红! 不过那天晚上,文科榜眼徐文宏见了那中武科探花的弟弟徐文清,两兄弟在一个房里愣是沉默了一夜,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 江州守备府。 是夜。 议事厅内,公孙政以及顾樘、赵乾等几位武将被召见。几位将军都摸不着头脑,问公孙政吧,公孙政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事。 喝了一盏茶,子桑聿便同连信一道来了。 “见过殿下。” “几位将军免礼。” 子桑聿随即便到殿中上座坐下,连信取出一份名册来,递予公孙政过目。 公孙政疑惑接过。 这是这次秋试之中,武科考生二十名进士里的一个年青人、名叫卓昭。“不知道殿下可是有何用意?…这卓昭……” “武生这边,有没有什么空闲的职位?”子桑聿自顾自说,有些漫不经心:“我想着找个机会,把这卓昭提拔了,给个官职。” 顾樘赵乾等几位面面相觑,不知用意,只是拿着那名册掂量了许久。 “考生中了进士,按例,近几年无作为都不会有太大的升迁。”公孙政道:“不知道这卓昭是何等人物?我虽不多了解这次秋试,但是中了进士等人的表现我都略有留意,这卓昭能力一般,进士之中,还有比他能力更好的人。” “我知道。”子桑聿看了看身旁的连信,做了个眼神示意。 “不知道诸位将军以及王爷,可曾了解过柏道成身边的人?”连信方才说完,公孙政便回过神来,道:“连兄弟可是指那柏道成身边的大内总管,卓公公?” 前些日子举行秋试,名单上进了殿试的考生,子桑聿都遣派了暗卫前去调查他们的背景。不料到前几天带回来一个消息,这武科考生卓昭,竟是那柏道成身边太监卓公公的亲侄儿。虽然很久没联系,但是自从卓昭家中父母双亡之后,那卓公公便算得上是卓昭最后的一个亲人了reads;夫猛如虎。 子桑聿初为驸马之时,也曾见过这卓公公几次。在深宫之中生活多年,很多人情世故都懂得一清二白,更琢磨透了柏道成的性子。 但是一个公公位置坐得再高,也不过是他如今的大内总管一职。荣华富贵,他伴在柏道成身边要什么富贵没有?只是到老了,难道还是抱着金银过世?他虽然是爬到了一个巅峰,可是偏偏他的膝下,没有一个子嗣。 卓昭是他的亲侄儿,如今父母双亡,也算得上是卓公公半个儿子。 你说那公公的最后一点血脉都在大延效力,若是有一日真的到了攻打皇城那刻,这卓昭可以为这场战事带来多大的鼓动? 子桑聿就不信那卓公公会选择柏道成而不选择自己的亲侄儿。 “想不到,这还有那么大的名堂…”赵乾不禁咧牙倒吸了一口凉气,口里止不住地称赞:“殿下果然是有远见,发现了这我等不曾理会的细节。若是我们能够里应外合,那皇城之战自然是垂手可得的。” “势如破竹了。”顾樘也开始了放空,和赵乾一齐进入了幻想。 子桑聿淡笑,掂着手里的名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凉了,不知道冉儿…怎么样了。 -------------------------- “公主,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罢。” 蓝儿从殿内取来一件薄衾,给柏倾冉轻轻披上。也不记得是第几个夜晚,公主一直是这般站在庭院里发呆了。好像是战事开始之后,公主就再也不似从前了。 “嗯…”柏倾冉紧了紧身上的薄衾,另一手履上了那微鼓的肚子。 自从柏道成决定欺瞒子桑聿说公主怀有她的骨肉,便派人监视着公主的伪装行动。因为柏道成知道子桑聿肯定有暗卫留在皇城,为了让子桑聿相信柏倾冉已经怀孕的消息,所以日日夜夜都叫人看紧公主,要装到底。 柏倾冉苦涩一笑。 “若是我腹中当真有一个孩儿,驸马只怕是会杀红了眼。” 只可惜父皇,你以为千算万算没有算漏任何一个地方,其实是从事情的一开始,你便找错了出发点。你从未想过驸马是一个女子,你从未怀疑过那个如今掌握兵马朝廷的人,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而已。 “蓝儿,你恨驸马吗?” 回房的路上,柏倾冉还是忍不住轻问出口。 蓝儿噎了一下,沉默了许久,方道:“蓝儿不知道…” “傻丫头,有什么不知道的。恨便是恨,不恨便是不恨。”柏倾冉回过身来看着她:“人人都说驸马是个乱臣贼子,那你呢,怎么看待她?” “驸马爷……其实也没有旁人说得如此不堪。”蓝儿抬眼看她:“在蓝儿看来,驸马爷对公主很好,是真心爱着公主的,这一点上,蓝儿从不恨他。什么叛乱,什么复朝,蓝儿不懂得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分是非对错。可是驸马爷由任公主自己一个人留在皇城,每天受委屈难受,蓝儿就恨他。” 柏倾冉怔了一下,淡笑。 她终究要成为帝王,她终究要忧国忧民。 责怪?还是比较想爱她。 第27章 皇城寂 大宁安统十七年,八月。 京都皇城。 这天才是清晨,皇宫的西南门便开了一角,驶出一架朴素的马车。马车一路缓缓地随着京都大街行进着,直到离了那皇宫有些距离、到了那最多平民百姓聚集的地方而停下。马车上下来了几个人,隐约之中还有一些身影闪退一边,无人留意。 京都皇城最繁华的街道,莫过于二里街和兴华街。 这两条道路皆是通往皇宫的大道,行距划一,道路两旁商铺林立,可以称得上是大宁现今疆域之中的经济中心与政治中心。如名,两条街道皆是长达二里路,有酒肆有茶馆有戏班子也有百姓民居,富贾大院。 当初子桑聿任为驸马都尉迎娶公主柏倾冉,这两条街道便是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万人空巷,实在可叹。 今天朝阳方升起没多久,便已经有百姓三三两两地行走在街上。现已入秋,京都又是偏于北疆,秋风刮在身上,微凉。 道路之中,有一个中年男子缓缓地走着,旁边跟着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 “卖包子嘞,新鲜热乎乎的包子啊~馅多肉香——这位大爷,要不要买个包子?”“卖菜卖菜,刚摘的嫩苗细芽~”“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那中年男子看了看来往做生意的百姓,不禁注目愣神。守在旁侧的老管家随着他目光望了望,心底里轻叹了一口气。“老爷,一大早就出门,您需不需要吃些东西?兴华街那最大的酒家倒是挺早做生意,不如——” “不必。”中年男子收回了目光,看到前边转角的小面摊。“不如我们到前面的摊子去,我倒是很久没有尝过一碗家常手艺的面了。” “这…” 中年男子淡笑:“多虑了。走罢,难道你不饿吗?” 老管家沉默了一下,今天起得有些早,肚子的确是有些不争气了…看了看前面刚开锅灶开始做生意的小面摊,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两人便一同走了前去。 “店家,来两碗面。” “好嘞。两位爷先坐着,稍后就好!” “往面里加些牛肉,然后其中一碗面不加葱。” “好嘞。” 人迹未多见的街道上铺着几片秋季落叶,面摊子的招牌幌子在风里摇摇晃晃。朴实的红木桌椅摆在四下安安静静,跟前一碗热面,贴心地没有加半点葱花,还垫了不少熟牛肉在面条之上。 中年男子的心里有些暖。 “转眼间,你跟在我身边,也好些年了吧?”中年男子接过老管家递来的筷子。 老管家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说这些reads;夫猛如虎。“老爷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来?算算日子,跟在老爷身边也有二十五年了吧……面会凉,老爷趁热吃。” “嗯。” 面条下肚,胃里比方才好受了些。中年男子尝着这面,神情有些恍惚。“我瞧着这面,味道很是熟悉啊…”又转头看了看这四下的摆设,像是想起了什么。“这里,是二里街和兴华街的转角位吧?” “是啊老爷。怎么了?” 中年男子又尝了一口面,脸上有了笑意: “是了,是了……” 老管家不说话,只默默地吃面等他说下一句。 “大概也是二十年前了…”中年男子自己说着,都觉得这日子久远。无可奈何地淡笑摇着头,“二十年前的哪一天?我忘了。那天去喝了酒,对,就是方才你说的那个最大的酒肆。那天我和道文喝了酒出来,喝多了,吐了。过后觉得空腹甚饿,却不料大街之上店铺早已关了不少,唯有转角位的一家面摊正亮着灯火。” 老管家听着也笑了。 “那时候,面摊店家说夜深了,没多少好料了。我兄弟二人说不打紧不打紧,随便下两碗面也就是了。”中年男子笑了,手里的筷子挑起碗里的面,“店家怕我们吃不好,把摊子里有的菜啊肉啊都给我们下了,煮了一锅好汤料,上了两碗热腾腾的面来。哎哟,那一顿真的是让我回味,觉得那是后来许多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的一顿美味。” “那时候老爷肚子饿着,肯定会感觉不同。” “哈哈,也有可能是这样。”中年男子捋了捋胡子,有些感叹:“说起来,那天和道文玩得很是高兴呢…想想这二十年过去了,我兄弟二人…许久都没有那般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一碗面了。诶。” 老管家不说话,知道他心里想法,也知道这个当儿不宜开口。 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变更。中年男子有些许落寞,但又很快恢复了情绪。毕竟,这些矫情的言辞也只是有感而发,那么多年了,这些事情也早已无法改变了,那么,除了偶尔怀念以外,便是让它随风而散吧。 --------------------------- 皇城外围逸景湖。 皇城分为内外围,内城包括皇宫殿房,以及一些富贾官员住宅、大型酒肆、普通民居,外围则多是庭院楼阁,山水风景偏多,包括一些住在皇城边郊的平民百姓。而逸景湖则是坐落在皇城外围的一处景点,有一片天成湖泊伴以后来修建的湖光山色,平日里很多富家子弟官宦族人、士子等出入,是一个距离不远,且散心赏景的好去处。 现时正是午后。 午后的逸景湖上零零星星地飘着几艘船舫,上有幡旗随风飘动,一派悠然。 “老爷,咱们在这一带走走,便早些回去罢。”那老管家和中年男子依旧徐徐走着,也来到了这逸景湖的地带。二人环着湖边走了半圈,便在一旁石凳歇下。抬头去望,却见那湖中船舫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中年男子眯缝着眼睛,轻道:“那边那个,可是韶相?” 老管家也随着去望,但到底是老了,眼睛不灵光。瞅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道:“老奴哪里瞅得清,老爷看着像,便也就是了。老爷可有打算?” 那边船舫上,正在甲板摆了张长椅,一个老人家便在上头躺着,似乎在晒太阳。旁边站着几个随从,安安静静。 “我有何打算呢…”中年男子望着这一派景象,蓦地就想起来自己的父亲reads;妖孽狂妃倾天下。“韶相与我父亲是同辈之人,想想,年纪也颇大了。这次的叛乱,韶相应是不知情的,都这把年纪,还是莫让他参与到什么了。”也算是,给父亲的一个偿还吧。 最后一句,中年男子没有说出口来。 当年登基为帝,父亲气得非常,对于柏家称帝一事很不赞同。日日夜夜,都在呵斥儿子以下犯上,罪恶滔天。还说,柏家为帝,不出二十年必亡!那该是一个多么忠心于大延的臣子啊…也是,如果不是父亲的铮铮铁骨赤血丹心,那顺和帝也不会那么器重柏家吧? 只是父亲呐,你却因柏家为帝一事,急病猝死。多少年来想起此事,心中都无法释怀。但是我柏家明明是天命为帝,为何,你不曾给你的儿孙一点希望呢,为何,你就不曾相信我柏家儿女有真命血统呢?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 “天凉好个秋,老爷打发打发点吧。” 突然身后来了个老乞丐,旁边还拖着个小娃子。 老管家愣了愣,得中年男子的允许,便随手给了他们一吊铜钱。 “哎哟谢谢这位老爷啊,好人有好报!”老乞丐感激涕零地连忙拉着孙儿跪下,却被老管家拦着了。这爷孙俩又是感激又是道谢地说了许久,“这下我爷孙俩总算是有点钱银离开这京城之地了,谢谢这位老爷啊。” 中年男子一怔。 “这位老人家,为何…要离开这京城之地呢?” 老乞丐看了看他们,叹了一口气:“这位老爷有所不知啊。我爷孙俩也本是这京城里的百姓,在城中也有着个小院,过着卖菜卖小物什的生活,也算是能养活爷孙和儿子儿媳。只是前段时间征战,儿子被拉到队里当兵,儿媳…也被拉了去…恐怕,已是不测…” 老管家心中一寒。 “本来想着我们爷孙俩在城里呆个几年,指不定哪天就等到儿子征战归来。只是不料朝廷税收加重,家中根本不堪负荷,便只能卖了地,沦为乞丐流落街头。”老乞丐摸了摸孙儿的脑袋,不禁老泪纵横:“这样的地方,如何呆……所以,便想着和孙儿跑远了去。” 老管家听得心中揪疼,却不料自家老爷很是不解。 “老人家,你这话且是不对了。”中年男子一派严肃:“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青壮入伍,乃是为朝廷效力;你儿媳被拉去军中随同前往,当厨娘便是同样效力朝廷,若是慰军,也是巾帼所向!朝廷税收加重,也只是为了行军方便,支援前线!你这个年纪,怎么可以连这些事情都不懂呢?” 老乞丐直直摇头,被他这一番话气得够呛。眼神一横,便把那一吊铜钱扔在地上:“这位老爷真是宁朝忠心!您的钱银,我受不得!” 言罢,便是拉着小孙子走了。 “这…这无礼的刁民!”中年男子也不禁起怒。 老管家伫立一旁,心中却似滴血一般疼痛。 方才那个老人家说的,的确就是现在大宁王朝的真实写照。征兵入伍,几乎大宁朝中上下的青壮男儿,都因为战乱而奔赴前线。其中,更有因为富贾之家不愿入伍,而去强行逼迫百姓儿女当兵之事; 而他所说的儿媳也被拉走,这一点,更是骇人听闻。因为征兵生活孤苦,所以,柏道成下令从百姓之中抽取民妇,入军中效力。一是为了当伙头军,给军中士兵煮食;但是更重要的一点,便是让这些人充当青楼女子一般的角色,以为国效力之名,奉献出自己的身子,供那些参军士兵……消遣; 税收加重,是为了征收多一些钱银和粮草,支援大军攻打大延reads;老公大人太凶猛。为了此事,的确有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想必这京城还是个富庶之地,没什么事情能看出个表面。只怕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早已有人丧心病狂,易子而食啊…… 大宁……只怕亡矣。只怪,这国君,昏庸…… ----------------- 逸景湖上。 “爹,这会儿开始吹湖风了,还是回屋里歇息罢,在这只怕坐久了,会染风寒。” “不怕。难得好景,为父想多呆一会儿。” 这逸景湖上船舫,的确是韶相。也就是前延右相韶知远,太子妃韶筝的父亲,子桑聿的外祖父。因为看今天天气不错,故而出来散散心,省得总是窝在家中,闷出病了。 韶冲便随着在一旁坐下,让下人递上一壶茶茗。“方才,孩儿有看到柏道成和他身边亲信卓公公的身影。不知道父亲可有看到?” “看到看到,那人的身影,为父怎么会认不出来。”韶相睁开了眼睛,望着那平静的湖面:“估计他也有看到为父,只不过眼神闪躲,似乎是想当作不知情。呵,想必是想起了柏元兴了吧,不然怎么会这般。” 韶冲也冷笑了几声。 “对了,昨天孩儿接到那边的书信,说是聿儿把卓公公的侄儿提拔了,打算以此为胁,让卓公公日后方便为聿儿起事。”韶冲把书信递给韶相,另又取出另一封小笺来:“而自从孩儿和他们联系上后,聿儿特地书信一封,是给爹的。” 韶相有些呆滞,接过小笺。 徐徐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略清秀却有些苍劲的字迹: “外祖父在上,聿儿信中叩礼。聿儿自小,便由连家抚养长大,身边有爹娘兄长,叔伯婶姨,却未曾有过祖辈关怀。明身份以来,聿儿更感孤寂,虽然知道连家亲人待聿儿为己出,但是终究没有血缘,时而觉得距离感倍增。突然,聿儿得知尚有亲人在世,而这亲人,便正是舅舅以及外祖父。聿儿不知道那些年的事情,也不知道当年父皇母后的点点滴滴。而此后有了外祖父,想必可以弥补回儿时的遗憾,听到不少旧时故事吧?聿儿想派人把外祖父和舅舅接往江洲,一切事宜,聿儿会派人前往交待。愿外祖父安康。子桑聿。” 韶相来来回回地把这封小笺看了一遍又一遍,眼里不禁流了泪,有些苍老的手只不断地擦拭着小笺上‘子桑聿’三个字,心中感触非常。 子桑聿…这个孩子叫子桑聿…这个孩子就是当年太子统和筝儿的亲生骨肉啊…韶相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点滴往事涌上心头,百味交杂。 “爹…”韶冲有些心疼。 “没事,为父只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韶相握紧了儿子的手,将小笺递给他。“聿儿说,想接我们前往江洲,还说派了人和你联系。” “对,那几个暗卫此刻就在府上。” “但是冲儿,为父并不想走。”韶冲听了此言自是一惊,还未回话,便被韶相拦下:“为父想呆在京城,就在这是非地脚下过活。” “可是爹,京城越来越不安全了。” “那么多年都不安全,为父又何曾怕过?如今聿儿是民心所向,登位是志在必得之事。为父就是想呆在京城,看着那乱臣贼子如何偿命!” 这般,我也算对得起先帝了。 第28章 旖旎梦 江洲,是夜。 连信扶着佩剑走在前头,发现身边的人又掉队了,连忙回过身去拉她:“殿下,怎么这又越走越慢了呢。我知你不喜来这些地方,不过……不过你也笑一个凑合一下reads;香艳修仙。”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起源吧,就是今天在府里商议目前战事时,不知是哪个头儿说想庆贺一下之前的胜仗。 这一说不打紧,引起了其他几个莽将的起哄,直说一群人去喝花酒。 子桑聿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本来是打算托病不去的,岂料武将们说不去的话喝酒不痛快,于是就说去过过场,喝两杯就走。 如今罢… 子桑聿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身边花花绿绿的楼阁檐角,脚步越走越慢。连信在前头不断催促着,只好咬紧牙关当什么都没看到! 诶,那些个姑娘怎么就穿那么少呢! 这一行人除了子桑聿和连信,还有的便是军中有军功却不算头号人物的几个将军,以及这一次中了进士的几个武生。要是说到哪个有头有脸…唔,公孙政倒也来了的,另外便是这江洲常备李常李将军。 “哎哟,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竟然吹来好些个犀利人物。方才底下小厮说有大人物,我还琢磨着是哪些大人物呢。老身见过诸位将军~”前头走来一个中年发福的妇女,正眉开眼笑地和公孙政寒暄。连信陪同子桑聿走上前来时,那老鸨和旁边下人就登时一惊,下意识便想跪。 “今天来你这儿寻开心的,别搞这些个繁文缛节。”公孙政低声喝了一句,道:“你是想让你这楼里的人都知道殿下来喝花酒?” 老鸨愣了愣,随即一笑:“王爷哪里话。这…”眼神瞟了瞟子桑聿和连信,“这是哪里带来的两个俊俏公子哥儿~~快快快,给王爷开一间上好的房间来,以及叫上楼里的姑娘们,招呼一下!” “是。” 子桑聿干咳两声,不作回应。 “殿下自己小心身份。”连信不忘叮嘱。 ----------------------------- “将军,你输了,快快喝酒。”“哈哈哈哈好,美人儿替我倒杯酒,我才喝!”“我倒多少,你喝多少咯?”“行!美人儿倒多少酒,我喝多少酒!” 房间里本来自己人就不少,加上老鸨叫来的平均每个人身边一两个姑娘,这房间熙熙攘攘地竟也站了近二三十人。琴瑟和鸣,艺妓闻舞笙歌,伴着那满桌美酒佳肴,当真是尘世中一派醉人的景象。 只不过,要看是对谁而言吧。 子桑聿坐在酒席正中,只闷闷地喝着旁人给自己倒的酒,一言不发。偶尔有姑娘凑过来说少年哥儿好英气,也只是挥了挥手说我想听听小曲,莫伺候了。 世间女子百般娇媚,但若无情,哪里有爱意。 “殿下,我去解个手。” “嗯,义兄去吧。” 对于旁人来说,这两个少年郎不仅看着英气,行为举止也颇为君子。只不过到这风月之地来到底是君子还是衣冠禽兽,一切,还是未能下定论。倒是这姑娘们头一回看到对自己那么不感兴趣的客人,心底里滋生了一阵不甘心。 难道,这两个少年有龙阳之好? “有一美人兮——” 子桑聿蓦地便抬起了眼睛。 “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那吟唱之人,正是在这房里抚琴多时的艺妓之一reads;妻身翻滚360,总裁老公别太猛。只是这喝了酒许久,竟不知那艺妓一开口来竟是这般的天籁。子桑聿不禁勾起唇来笑了:这倒是今夜难得的愉悦。听着这赏心的小曲,连那酒都变得顺喉多了。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求凰……凤凰无梧桐而不落,不知聿儿的凰,如今可好?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忽地眼皮一沉,听完这曲倒想睡了。 “公子,你可是醉了?” 哪里会那么快就醉了呢。我只是听着听着觉得太舒适了,想趴一下。 “公子?公子……” ---------------------------------- “喝不得酒,为何喝那么多。”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句好熟悉的话。是什么时候听到这句话来着?……是呢。在和冉儿大婚的那天晚上,为了逃洞房,故意装醉…… 那时候冉儿便是在耳边说,喝不得酒,为何喝那么多? 冉儿? 子桑聿霎时便整个人清醒了过来,直勾勾地看着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这样的样貌,这样的身形,这样的声音……还有…那淡淡的木樨香气…怎么会?环顾四周,自己依旧是在这青楼的房里,只是身边早已没有一个人。只剩下… 只剩下眼前这一个,和柏倾冉一模一样的人。 “冉儿?…是你吗?”这有些不可置信。江洲与京城相隔何止千里,为什么那日日夜夜牵挂的人儿此时此刻却会出现在身边?只是,这所有的感觉都没有错,分明就是那日夜魂牵梦绕的她啊。 “不在你身边,好久好久了。你比离开之前,消瘦了好多。”柏倾冉伸出了手,抚在了子桑聿那因喝了酒而还有些发烫的脸上。“当真有好好照顾自己吗,聿。” “冉儿…”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一下子涌起了好多好多的委屈。来到江南刚开始的不被认可,带领士兵的第一次攻城,面对辅臣的一次次针锋,其实每一次都有着让自己撑不下去的缘由,却又一次次地咬着牙撑下去…好久了,的确好久了。从年初离开京城到如今,也已经大半年快一年光景,这一年来受了多少苦,只怕只有自己知道吧。 子桑聿抱紧了眼前的人,只觉得那心里的苦都化成了泪,一直涌出来,那泪便一直流一直流,一阵又一阵地在脸上划过。 “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撑不下去了……”这少年原本呜咽的哭声渐渐放开,哭得眼睛耳朵都红了个通透,却还一直揽着眼前人哭着自己的难受。 只要是为了你,就什么事也不在乎了。 “呆子…”柏倾冉只能由着这人哭,哭到浸湿了自己的衣襟。一手紧紧抱着她,一手抚过她背脊帮她顺气。说到底,眼前这个人也不过是个爱哭鼻子的女儿家,哪里还有什么号令天下剑指诸侯的气概了呢! 难得在我跟前,你还是个柔弱的女儿家。 “冉儿,我好想你…” “嗯,有多想?” “好想好想,日日夜夜都想……” 那哭声渐渐消停了reads;穿越之另类穿越。原本的声嘶力竭在此刻化作了万般柔情。多少天不见,那积聚起来的相思可以淹没一个人了。慢慢地从怀抱里退了出来,尚未平息的喘息声骤地便点燃了心里头的一团火,开始迅速地燃烧。 “呆子,日日夜夜都想我,岂不成了昏君?你的子民江山与社稷,难道不要了?”柏倾冉心里终究是欢喜的,却也忍不住口是心非。 “这一刻,江山社稷与我无关。” 寻得了那以往的熟悉,自然而然地便把自己的唇送到了她的唇上。本是狂热的欺压,心心念念要把这人碾碎到骨子里。却又于心不忍,开始温柔起来。 舌尖交缠,齿龈相碰,呼吸之间闻到的依旧是那木樨香气,只是融化在唇上,似乎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直到听得她轻声喘息,狠狠地咬了她唇瓣一口才舍得放开。 子桑聿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人。 那熟悉的眉眼,却是开始迷离;那唇也变得红润,且微张。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子桑聿口中喃喃,眼底里忍不住泛起了笑意来:“柏倾冉,你可知你是我的魂牵梦绕?” “呆子…” 自然而然地,那披着裹着在身上的衣服就开始顺着手上动作开始滑落,一件一件。两人的脚步也在一点点地偏离,从酒席之上辗转来到床榻跟前。 子桑聿一个翻身便把柏倾冉压在身下,正欲动手去解她身上的亵衣裤;那身下的人赶忙把脸扭向一边,嘴上还有些不自然:“把…把灯灭了罢。” “你这是羞了不成?”子桑聿未曾理会,在她颈间撩人地蹭着,轻声低语:“和你夫妻那么久,还有哪里是我未曾碰过见过的呢…” “你…不要脸…” 柏倾冉登时便被她的话染红了脸,有些久违的局促、以及迫不及待。 “那你就躺着,等我。”子桑聿笑得有些邪气,方抽身去灭了房里的灯。夜色正浓,灯火一灭,房里便坠入一片黑暗之中。凭着记忆摸索到那床榻边边,蹑手蹑脚地就是欺上身去咬住她的耳朵。 轻轻咬着,然后便是伸着舌尖去舔舐,顺着耳廓舔舐了一遍又一遍。“冉儿,那么久的时间里,你想不想我?”说话间的热气直在她耳边缭绕,惹得那人时不时扭动着身子,口中不时溢出两声叫唤。 “冉儿,你这是应我,还是没应我?” 故意地挑逗她,心里暗暗地在为自己的使坏而发笑。 “你…那么久没见,怎得学来那么坏?”柏倾冉挣开她的撩人,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轻咬下唇佯装生气:“你可有瞒着我和其他女子纠缠?” “对天发誓,我子桑聿从来没有对别人动过心思!”子桑聿说着就举起手来顶在头上,脸色颇为认真:“若有说假,天打雷劈!” “呆子!” “那你信不信我。” “信,当然信。”柏倾冉一边说着,另一边却是将身子向子桑聿迎上。两手环着她的脖子,似真似假地用眼神勾着子桑聿的心神。嘴上学得像子桑聿那般坏坏地笑着,还稚气地挑了一下眉毛、不知道这般挑逗,如何? “冉儿,你这举一反三用得那么溜啊……” “是么,我有做什么事么…” 那人虽装着无辜,却是顺势在子桑聿耳边低声呢喃起来reads;无尽神皇。 “聿…我想你…好想好想你…” “你可知道你这把戏把我的魂都勾了去?…”子桑聿只觉得心头的那团火烧得炙热,“柏倾冉,我恨不得把你揉到骨子里去,方能解我相思!” “你能把我,揉到骨子里去?” 那人依旧是笑得魅惑。 子桑聿心下一横,手中狠狠一扯便扯去了她身上亵衣。突然间全无遮掩,坦诚相对,那冷冷的空气和肌肤碰撞而有几丝凉意,让原本还在得意的柏倾冉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身子。“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怎的现在不继续了?” 子桑聿故意挑衅着身下的人,另一边则是俯身贴近她的每一寸肌肤、一步步流连,却只是细细磨蹭,未作出下一步举动。 “哼。才不怕你。” “当真?” “当然说真……呃啊!” 趁她还在执拗,一直在她身上流连不定的子桑聿浅笑一记,忽然就伸出舌尖来碰触那道樱红、紧接着便是包裹在嘴里,时轻时重地吮吸着,或是噬咬。 “你!…”身下的人只是气急败坏地哼出来一个字,便再无音讯。只是一直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强行忍着那种烧遍全身的难受。 “冉儿,别憋坏了自己……” 子桑聿一边说着,一边掂着舌尖从那樱红滑落,一路沿下到了亵裤上一指位置。绕着肚脐舔舐了好几圈,舌尖忽而又往上游离而去,回到那抹樱红,不肯躲开。 床帏之中的喘息声和呢喃声交响而起,久久不绝于耳。 “聿…聿……” ------------------------------- 子桑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冉儿…”嘴里又念了一遍那人的名字。抬眼看到自己躺在不熟悉的床榻之上,突然回想起那一夜旖旎…不对,自己好像是去了喝花酒来着,然后…然后听了一曲凤求凰!然后,就看到了冉儿,然后… 不是吧。 下意识便是看向自己的身边:没有人。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和来时一样。再看了看周围的情况:那些个将军还在喝着酒,只不过嬉笑声没那么吵闹了。望向窗外看了看如今的时辰:天还黑着,应该没睡多久。 子桑聿惊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不小心喝酒犯了什么事,那可不得了。 不过,自己怎么就做这样的梦了呢。子桑聿回想起来还不禁有些脸红,那梦里的一字一句尚且记得清清楚楚,还有那每一个吻… 和你分隔了好久,柏倾冉。 “唉。” 终究还是化为一声长叹,当中滋味,只怕是久不得重逢的人才可以懂吧。虽然是做得一夜的旖旎梦境,只是梦醒之时拥抱落空,比在梦里失去你还要难受好多倍。 我好想你。 第29章 顺舟计 大宁王朝京都皇城。 宁和殿。 “你说什么?” 殿上金龙皇位端坐的皇帝柏道成顿了顿,将手中看了一半的奏折合上。看着殿下正跪着的一名御医,重复回他刚才的话: “你说公主是当真有喜?” “回禀皇上,臣不敢欺瞒!”御医头一直朝着地面,“这些日子以来,公主一直以身体无碍为由未曾让微臣把脉,只是近来公主染了风寒,微臣才诊出公主的确有喜。算算日子,公主也已经怀了半年的身孕,往日皇上见公主肚子隆起,更并非是假冒,而是真真切切的身怀六甲!” 想不到之前让冉儿假装身体有孕骗过那子桑聿,竟弄假成真了? 柏道成沉思。 子桑家素来血脉单薄,冉儿腹中孩子的确是一个有力的筹码。而且纵观这子桑聿的品性,料想也不会弃冉儿于不顾! “如此。”柏道成走心地点了点头。 御医抬起头来看了看皇帝,又拱手回禀:“皇上,公主殿下如今怀着身孕,身子需要好好的调养方利于孩子的出世…”突然好像意识到,皇帝未必希望这个孩子出世?“臣…臣的意思是说,公主素来身子不太……” “行了行了,朕知道你想说什么。” 从子桑聿叛乱以来,自己对这个女儿的态度的确是改变了不少。或者是隐隐觉得她会背叛自己吧,所以时而克扣公主府的吃穿用度,或是不理不睬,使得宫中下人也渐渐不把公主放在眼里。诶。 回想一下那么多年把这女儿捧在手心… 柏道成有些感慨。“传朕口谕,即日起公主府恢复年前的用度,并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添一重额度,公主府中若有任何需求上报,内务府也尽量满足。” “是,皇上。” 皇帝的话是这世道传得最快的命令。 御医到宁和殿回禀命令是当天午时,待午后公主府里的人午睡起来,皇帝吩咐送来的各种生活用品肉菜黍米都已经抵达。 时隔半年,这是公主府头一回那么热闹。 “姑娘,药已经熬好了reads;全球公敌!” “好!” 蓝儿听到厨娘的提醒,忙跑到厨房里来端药。这是给柏倾冉熬的补身子的药,已经熬了大半天的时间,可不得耽误。当下便端着药拿着小碗匆匆走了,往院子里去。 这个时间,柏倾冉应该是和连忠在院子里煮茶。 “你的手艺是越发见长了。” 柏倾冉由衷地赞赏着,嘴边仍残留着香茗的味道。 “哈哈,连忠得公主这般赏识,真是高兴。”连忠笑了,手上依旧在这繁乱的茶具之间来来回回。“公主近来也不要喝太多的茶,不然的话会对胎儿不好。” 柏倾冉淡笑。 “那岂不是可惜了你的手艺。” “待公主产下麟儿,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后顾之忧。” 连忠恭敬地端过一盏茶。 柏倾冉肚子里的,其实仍旧是假胎。 这是日前,从江洲那边新发回来的消息。说是把这个胎儿弄假成真,对柏道成谎称他女儿的确怀了子桑聿的骨肉。一则,如果柏倾冉身上有孕,若有一天子桑聿兵临城下,柏道成却以此要挟的话,必会受天下人所不齿;二则,子桑聿是女子之身,日后子嗣的问题也难以得到处理。柏道成本来打算将的一计,却正好可以让子桑聿将计就计。 柏道成自以为自己智睿无双,偏偏却经不起任何推敲。 这一个决定,是由本来就得知子桑聿身份的众暗卫,传到连忠耳边的。连忠也是知晓子桑聿身份的人,却和暗卫一样忠心为其卖命;而日前派去宁和殿回禀的御医,是因为的确把出柏倾冉有喜脉。 因为柏倾冉事先服下了会有假孕征兆的药丸。 这一件事情,甚至连柏倾冉的贴身心腹蓝儿也不知道。 毕竟,事情的败露要么就是牺牲柏倾冉的名节,要么就是牺牲子桑聿的身份。这个代价无论怎么说也太过沉重,负担不起。 “你又如何得知,我腹中孩子必是男婴。”柏倾冉笑了,一手无意地摩拭着自己隆起的小腹。 这腹中孩儿,是个男婴方能帮到子桑聿。这个道理,自己何尝不知。 女婴?有什么资格号令天下,臣服权臣? 当今之世,怕是只有那名叫子桑聿的人,方能做到吧。 连忠此刻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公主殿下,您的孩儿必须是一个男婴。” “本宫明白…” 二人瞬间从方才说说笑笑的氛围中僵硬了起来,连煮在火炉上的茶水都停止了沸腾一般。正巧,远处蓝儿端着药炉赶来了,嘴里一口一个公主地喊着。 连忠听到有人来,便垂下眼脸,让自己恢复平静。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器具,给蓝儿的药炉让出个地方。 “啊…嘶……”蓝儿手忙脚乱地跑了过来,急急地放下手中药炉。“公主,药已经熬好了,还是快些趁热喝吧。”看了看沉默的连忠,“怎么都不说话?” 柏倾冉帮着她递过小碗,只道:“难道个个都似你这般聒噪?” 蓝儿撇撇嘴reads;被迫成为勇者的村姑。 “蓝儿哪里就聒噪了…”这语气明显地不满意。“人都说身怀六甲的女子都会脾气比较暴躁,公主怀了孕之后总是对蓝儿好多的不满意…”瞧这神态,倒像是极委屈了! 柏倾冉无奈摇头,就连本是沉默的连忠也忍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蓝儿不闹了。”蓝儿轻哼了一声,不作理会。“公主还是快些把药给喝了吧,蓝儿可是熬了好久的。” “诶…” 柏倾冉看了一眼那深棕色的药汁,有些为难。 “又是往日那些补药吗?” “是啊公主!你要好好调养身子,生小公子的时候才没那么多痛楚呢!” 连忠默,表示同情。 “好吧…” 装有身孕还真是痛苦啊…柏倾冉喝着药汤,不禁轻皱了一下眉头。只是这场戏务必为了聿好好演下去的,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更何况,她也在为了我努力向上。 蓝儿一直守在旁边看她把药喝完。 “这就对啦!” 柏倾冉如释重负地放下药碗,抽出手帕来擦了擦嘴角。“听说近日皇宫里来了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是啊,自从皇上得知公主真的身怀有孕,便下旨将公主府的月用调高一重,还说如果有任何的需要,尽管向内务府提呢。”蓝儿一边收拾着药碗,边道:“今儿个侍卫们送来了不少肉菜黍米,今天晚上公主想吃什么?蓝儿让厨娘去做。” “没什么胃口,清淡些便好。” “公主总是这样。” 眼见柏倾冉又是一副清冷神色,蓝儿不禁有些担忧。脑子里灵光一闪,表情又变得欢愉了起来:“公主,你有没有给小公子起名字呀?算算日子,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小公子就该见世了呢~” “名字…”柏倾冉轻叹了一口气,“我想让她为孩儿起名。” “他……”蓝儿噎了一下。 这似乎不是一个好的话题。 子桑聿,许久不见,我真怕你的模样于我已经模糊了。不知道你,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因为政事操劳而消瘦? 这些我都不得而知。 ------------------------------- 江洲。 最近江洲的天气有些变化无常。时而狂风大作天气阴凉,时而暴雨倾盆,或是烈日街头。百姓们不少因天气变化染了风寒,精神疲靡。难得今日天气稍好,有点阳光却又不是特别灼热,比较舒服。 江洲守备府的长廊上,匆匆地走过几个人,直来到一所殿房前。 “连兄弟,殿下可在?” “殿下正在里面休息。不知王爷有何事?” 连信刚从殿里出来,便遇到海固王公孙政。除了公孙政之外,还有几位老臣,皆是前延时期的元老人物reads;锦绣风华,第一农家女。 公孙政脸色一沉,“我找殿下有事,麻烦连兄弟代替通传一声。” “只是殿下方歇下……” “让王爷进来罢!” 殿里人一副极为无奈的口气。 连信回望公孙政的脸色,心里大致猜到了他前来的原因。不作声色,只做了个往里面请的手势给这几位三朝元老打开了殿门。 殿中,熏香才燃起来不久,就被外边的气味打乱。 子桑聿坐在正中榻上,紧了紧身上的薄衾披风。 “不知道王爷和诸位大臣有什么要紧事情?”子桑聿淡淡笑了,“我刚准备歇息一下,不过又没多少困意。然后你们就过来了。” 换言之,就是你们搞得我睡不着了。 “臣惶恐。”公孙政拱手行礼,开门见山:“听前线探子回报,柏帝之女柏倾冉身怀六甲乃确切消息,怀了殿下骨肉的事是板上钉钉。” “嗯,是啊。”子桑聿有些漫不经心。 连信从后头走上来,在她旁边站着。 “殿下,如果那柏帝之女当真怀了您的骨血,那对于延军光复江山的进度,恐怕会有所耽误啊!”公孙政却是对比性的焦急,对子桑聿的漫不经心表示不解:“那殿下的意思是打算留下那孩子吗?” 子桑聿沉吟了一下。 “我的孩儿,难道没有容世之道?” 殿下众臣皆是一惊,跪倒在地。 “殿下息怒——” 一时之间,殿堂里鸦雀无声,呼吸之气耳边能闻。连信侧过头去看那座上的人,只见她英眉微紧,脸色是明显的不悦。是啊,哪怕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儿,只是一个挂着名的寻常孩子,都会让这个端坐高位的女子为之挂心。 这孩子,也是她日后的希望,大延的希望。 无论,他是不是子桑家的血脉。 “殿下,” 连信自知现在的状况甚是尴尬,怎么也得帮公孙政找个台阶下。“海固王也只是担心日后攻城时,这个孩儿会对军心有所影响。若是处理不当,会被柏道成将了一计。” 公孙政伏在地上,未曾言语。 子桑聿干咳了一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王爷也是为延军着想,为大延的江山谋对策罢了。只是如今冉儿怀了我的骨肉,我认为并不能为我们造成任何不便。柏道成介时若拿着这孩子要挟我的兵临城下,就不怕被天下人讨伐?” “只是殿下,”其中一老臣躬身道,“您离开京都也半年时间,柏女怀有身孕亦是半年之期。虽说时间吻合,却也不乏有小人造谣,说这孩子并非殿下骨肉。” “冉儿是什么人,我清楚。” 子桑聿自觉心里又被这些人烧起了一把火,却只能压制。“我子桑家的子嗣,容不得半点伤害,我也不希望我臣下的人都不信任于我。” “殿下!可是柏女乃是柏道成骨血,她若是诞下男婴,日后殿下坐拥江山,便拥有着立储的资格。殿下和臣等如今的部署为了光复河山,难道日后,还是要扶植身上流着柏家血液的人为皇吗reads;极品腹黑之绝色控魂师!” 公孙政言罢,老臣们又是一跪。 你们这些人!子桑聿心里又是一炸。 “柏道成谋害我祖上江山,可是他的所作所为与儿女何干!”子桑聿这一回算是彻底气了,拂袖只道:“这事不要再提!” 连信望着她发怒的模样,心里叹了一口气。 当夜。 公孙政等人离开殿房之后,除了这几位老臣,还叫来了李常,顾樘,李乾等人,在守备府的议事厅坐了大半的人商议对策。 “殿下好是好,也的确有着当年太子爷的风范。只是有一点实在太像太子爷,那就是对于儿女私情皆是一心一意,丝毫不为所动!”公孙政急得非常,“可是如今殿下钟情之人,乃是那贼子柏道成之女,日后诞下的孩子,也身负两家血脉,别说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到底服不服气,百姓们也不一定支持啊!” 顾樘捋着胡子,也是有些为难。不过倒比公孙政冷静许多:“王爷别急,这个孩子就算是个男婴,日后也未必登基为皇。要登皇位,还得看他日后像不像个君王。” “顾将军此言差矣,”一老臣接话,“如果殿下待那柏女一心一意,像当初太子那般房中只有这一位妻妾,子嗣也只有这一位公子的时候该如何?” 公孙政表示赞同。 “今天把诸位叫到这里来,也不为别的。现在延军胜利在望,殿下登上皇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所以现在想让各位想个法子,怎么样才能杜绝殿下一心维护柏女的念头。” 一时间大家开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海固王,不如咱们派个人把那柏女给…”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顾樘和李乾首先便冷眼看他。 “到时候殿下的暗卫会把你给…”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私底下杀了柏倾冉?这条计策实在是太烂,而且行不通。加上殿下如今对柏倾冉是如此的上心,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必定会深究,如果查了起来,恐怕今晚在场的人都难逃一劫。 李乾和顾樘耳语了几句,许久似乎眉头舒展,似是得了计策。 公孙政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小细节,忙问:“二位爱将,不知道你们可曾想出来什么好办法没有?” 李乾给顾樘使了个眼色。 “办法的确有一个,”顾樘道:“而且感觉也是可行。” “二位快说!” 众臣已经到了一个痴狂的地步。 “我们大可为殿下挑选一批秀女,让殿下纳妾选妃。就算殿下对柏女依旧一心一意,可是妾妃那么多,日后哪一个怀了身孕诞下麟儿,我们也可以杜绝只有一位公子可选的情况。殿下正当年少,如今和柏女分隔甚远,只要日子长了,也会淡忘的。” 公孙政等人闻计,不禁喜上眉梢,连说好计。 屋檐上守着一人,在夜色中隐去了身影,直奔子桑聿的殿房而去,将今晚众臣的情况跟子桑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子桑聿愣了愣,笑了。 “这些为老不尊。” 第30章 洲计 江洲。 近日那些个为老不尊的家伙们似乎都不见了踪影。子桑聿也不想派人去找他们,倒是点了那时文武鼎甲共八人入府中赴官职议事。 朝堂之上还是得注入一些新鲜血液。 文生状元卢锦正,榜眼徐文宏,探花李新及江宇行; 武生状元柴子权,榜眼胡亚宝,探花乌天佑及徐文清。 因子桑聿还未登基称帝,故而这八人即使身着新官袍,却也只是暗色花纹的深蓝色武官官服和赤红色的文官官服。像正经朝堂里的白鹤补子麒麟补子未曾用上,到底还是怕落人口实,小心一些罢。 “臣参见皇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 果然看到这些年轻的面目就舒服了不少啊,那群老臣子每天在耳边絮絮叨叨地真的是烦死我也。“你们也不必过于拘谨,坐罢。” “谢殿下。” 待八人相继坐下,便有婢女前来每人奉了茶,递上一份小糕点,一份花生还有一份新鲜切了的水果。殿房内门窗俱开,又有人掌灯数盏,所以是格外的明亮,坐在其中倒是减了几分压迫感。 “从秋试过后,在座各位也开始在议事厅翰林院帮忙了,不知道诸位可有什么收益?”子桑聿浅笑着,目光不自觉就看到那武生探花徐文清身上,“现在延军和宁军虽是休战,但是战事也是一触即发。各位还得为这日后谋个对策。” 徐文清偶尔感觉到子桑聿的目光,有些不自在。 “回殿下,”开口的人是武状元柴子权。“大宁皇城的路上共有那三道关口,分别是和承运城隔江相对的洛关城,江洲十八城,以及定疆城。这三个城池是要点所在,如今延军攻下了前面两道关卡,那么柏道成就必定会在最后一道关卡下工夫。” 子桑聿点点头。 “除了关卡定疆城以外,大宁国土上还有其他关口可以通往皇城,只是路途会比定疆城远上许多。如今大宁兵力集中定疆,我军大可分散进攻,将余下城池逐个击破,首先要做到的,便是扰乱大宁军心。” “如此…” 子桑聿向身旁的连信使了个眼色,连信立马会意,唤人将地形图搬上来。 这是按着中原区域制作的地形模型,特意唤来江洲有名的工匠所制。山川河流一应俱全,大小城池都会在上面插着一面小旗帜。如今纵观中原地势,黄色为延军,蓝色为宁军,两军已将天下对半而分。 子桑聿站起身来,那八人也正襟而立。 大宁京都于北,京都以南的一处要紧城池便是关卡定疆城。所谓定疆,便是这个城池的得失关系着京都的存亡;定疆城之南,又有一处城池名唤固川,此地虽然不甚富庶,但是疆域不小,如今柏家二子柏渊正奉名为兵马元帅守在此处;固川城以东,又有一处临近海域算是个关口,名唤载泽。 “要拿下定疆城,那么我军就必不可免需对付镇守在固川城的柏渊,”武生探花乌天佑先行开了口:“柏渊镇守边关多年,作战经验丰富,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我军可不必先碰硬茬,可以绕道海上,先行拿下载泽城。” 乌天佑说着,将地形图上旁侧的小旗子插在了载泽城的位置。 各人都表示赞同reads;大圣天地。子桑聿抬起眼看了看文生几人,不禁淡笑:“没有人说过行军打仗乃是武生之事,文生虽不懂排兵布阵,但是建议计策总会有罢?若我军按照天佑所言,绕道攻打载泽城,你们认为如何?李新,你有什么看法。” 作为江洲守备李常的侄儿,李新必定耳濡目染了不少兵法之事。子桑聿是一开始就很喜欢李新这个人,若不是碍于人言,这个人可算是状元之才。 李新先是朝着子桑聿拱手一拜,方看回地形图。 “载泽城与固川城距离较近,若我军绕道先行攻打载泽城,载泽城必定会向固川发出援军请求,那么原本守在固川城的柏渊必定会赶来相助。” 胡亚宝闻言,立即反驳:“行军打仗最忌弃城支援,柏渊征战多年,岂会不知道这当中的道理?” 子桑聿默默听着他们讨论,心里自己盘算战局。 “李新不才。”李新又道:“弃城支援因为是一步险棋,向来不会被纳用。但是柏渊从奉名为兵马元帅至此,已经有数月的时间。这数月的时间里,我军一路披荆斩棘,一连拿下洛关城和江洲,柏渊心中定然不忿。待到如今我军和柏渊对峙战局,柏帝却下令同我军进行休战,以补充后援的粮草和军饷。因为此事,想必柏渊如今是咬牙切齿了。” 众人皆是沉思,李新这番话也的确是有道理。 “所以,”柴子权道:“若我军攻打载泽,柏渊就必定会弃城而来支援,只为了和我军快快地打上一仗?” “不合理,”乌天佑连连摇头,虽然有道理,可还是觉得怀疑。“柏渊哪里就是一个那么急性子的人?当中利害,他会不知?如今天下对分,一兵一卒都需要小心行事,他得柏帝重用,又岂会被我们轻易猜出心思?” 文武两拨人开始了争论,一边说可行,一边说不可行,差些翻了天。 果然都说文武难合啊。 子桑聿轻叹了一口气,这文官武官想的地方都不一样,计策上又怎么走得到一起呢?眼看这些人越争越厉害,子桑聿忙止住他们。 “好了,别争了。” “臣等失礼了…” “李新的意思,我懂。” 子桑聿浅笑。 “作为一个兵马元帅,又是镇守边关多年的人,柏渊,的确不是个小角色。”子桑聿不禁陷入了回忆,回想起约是一年前的中秋之宴,曾见过这个汉子一面。一个威武的皇子,手握兵权,甚是英勇。“但正是因为他征战经验丰富,也成为了他的弱项。” “殿下,臣不懂…” “一年前,我曾在宁宫见过柏渊一面。那时候我对他的印象,是一个英勇好战的皇子,一个不屑朝堂勾心斗角的人。估计他对我的印象,便是认为我纤瘦懦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文绉绉驸马爷罢。”子桑聿说着,禁不住咧嘴笑了。 驸马爷,说到这个称呼,还是会想起一些事啊。 “一路上的胜仗,柏渊是绝对不相信我会有这一个能力的。作为一个沐血战场多年的人,对我这个模样必定不屑一顾。”子桑聿回想起他在宴会上的淡笑,“又是一个从未输过的将领,怎么甘心服软?于我,必定想速速一战,以证明他的能耐。” 李新同样是笑了,为子桑聿能理解自己而笑。 武生们这才顿悟。 “殿下,臣有一计,不知可行否reads;香艳修仙。” 子桑聿挑了挑眉,竟是那清瘦少年徐文清。 “但说无妨。” “既然,柏渊会因为载泽城的失守而前往支援,那我们大可佯装殿下亲征载泽城,然后再安排人马攻打空城固川。柏渊介时正在前往载泽城的路上,就会左右为难,而乱了他自己的军心。介时无论我军打下了哪一座城池,都不会让柏渊顺利地支援到。” 徐文清取出两支小旗子,摆在了固川城和载泽城两旁。 “此计…”子桑聿暗自掂量,似有可行之处。“天佑擅长攻防之事,不知道对于这一个计策可有什么建议?” 乌天佑认真端详了一遍战局地形。 “因我军为海固军出身,海上作战有根基,所以攻打载泽城的时候不会有险境;而如果我军攻打载泽时引来柏渊,同时我军攻向固川城,就要留意柏渊的回防。介时两方人马在固川城外兵戎相见,论骑兵实力,柏渊等会略胜一筹。但只要我军能控制好柏渊的人马,那么我们就可以顺利拿下载泽城、如果柏渊没有回防,而是执意支援载泽,不用说,固川这座空城便是囊中之物,而载泽城就算因为兵力上吃了败仗,我军也能沿海路全身而退。”乌天佑说到最后甚是欢喜,忍不住朝子桑聿一拜:“殿下,此计甚好。” 徐文清暗自欢喜,嘴角不禁上扬。 子桑聿也随之笑了。 “但是我,想把两座城池都顺利拿下。” 笑意未退,一副淡然的口气逼得在场的八人都为之一怔。 子桑聿来回看了看这几人,等待他们的回答。这个计策虽然是好,但是可以三言两语就决定的策略,却不能很好地拿下江山。为了这个天下,既然身为我大延之人,就该多有一些紧迫感、两座城池同时拿下难不难?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份心。 连信依旧守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聿儿作为帝王后嗣,驭权之术浑然天成。希望这些想着为朝廷效力的人可以明白,伴君如伴虎,君王的胃口可是最大的,没那么容易会满足。 而自己…连信叹了一口气,主要还是希望聿儿好。 “两座城池同时拿下……这……”这几人都不禁觉得有些为难:“殿下,臣等还需要思量一个好的对策,现时还拿不出主意来。” “好啊。”子桑聿爽快地答应了,“那你们这几日便多想想谋略,给你们三天时间,想个法子出来该怎么处理这两座城池。” 嘴上说着,手里已经将地形图上固川城和载泽城的蓝色旗子拔去。 中原地势谁为王者,一目了然! “殿下,海固王求见。” 一声侍卫的通传,感觉就像把子桑聿拉回噩梦之中。 这些个为老不尊的臣子又来了。子桑聿一阵头皮发麻,真想叫侍卫回禀说今天我不舒服在房里躺着呢不想见人,偏偏今日召见鼎甲八人又是人人皆知之事。 “请他进来。” 攻城之事就这样告一段落。几个侍卫前来将地形图进行了一顿收拾,搬搬抬抬地清理好现场。那鼎甲八人料想殿下是有事和公孙政商议,自己也不便留在此处,便躬身行礼,先行告辞了。 “不知王爷今日来,何事?” 子桑聿笑得灿烂reads;锦帐春,邪妃诱君王。 “殿下,臣和几位将军大臣经过商议,想奏请殿下挑选秀女,纳妾拟妃!” 那八位鼎甲尚未走远,加上公孙政本就洪亮的嗓门,当即便听到了这么一个政事。各自摇头笑了,各怀心思,走在后头的徐文清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果然皇家人都喜欢三宫六院么。 纳妾拟妃!子桑聿本在喝着茶,听到公孙政这么中气十足的一句话,霎时便呛到了,一手不断拍打了胸口以顺气。虽然早就知道这些大臣有这个打算,然而听他们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觉得… “咳…咳…”因为呛到水而不禁咳红了脸。 公孙政瞄了瞄座上的人,笑了:“殿下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您如今的年纪正是儿女情长,寄托相思的时候。” 你哪里瞧出我不好意思的?子桑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喉咙舒服了一些。“王爷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已婚娶,”子桑聿笑着,“别说婚娶,过些日子,就连孩子都要出生了。” 儿女情长,寄托相思。 那柏倾冉不就是了么。 “殿下,话不能这样说。”公孙政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当即一副义不容辞的姿态:“殿下乃是子桑氏的希望,为祖上开枝散叶同样也是您的责任所在!那柏女如今远在京都,殿下和她重逢之日尚且未到;殿下,何妨不考虑一下纳妾拟妃,充实后宫呢?” “后宫?”子桑聿先跟他抓一下字眼。 “哦不说后宫。但是殿下,普通百姓人家尚且三妻四妾儿女成群,您乃是天之骄子,宫里总需要一群女人为您打理内务的。”公孙政说到了这里,悄悄地减低了音量,“殿下您如今正是年少,难道哪个夜里,就不曾……” 话说到这里就断开了,一种迷之沉默在这殿里蔓延开来。 别说本就是女子的子桑聿脸红了,就连旁边的连信也有些不甚自在。 “王爷。” 子桑聿只能够故作严肃。 “臣请殿下批准!” 还真是顽固的人。“现在毕竟是战事要紧,若此时我纳妾拟妃,民间难免会传来不满,说我这个皇孙得了一朝富贵就开始挥霍起来。王爷,民心不可失,此事真的不可以顺了你们的意思。” 公孙政一听,自己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那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哦没有。”公孙政回过神来,“臣的意思是,臣等为您的子嗣一事甚是关心,希望殿下可以早日为子桑家开枝散叶,这样太子爷泉下有知,也该满意了。” 我父皇若是知道他的一群心腹每天想着怎么帮他女儿选秀女,还不得气得从坟里面爬出来把你们一个个掐死。 “你们也不要太过挂心,”子桑聿仍旧是堆了一脸的笑意,“待我大延早日平定河山,我登基为皇的那一天,再考虑这些事也不迟啊。来日方长,我现在也就十七,不愁以后生不出儿子的。”诶,心里面长长叹一口气。 “殿下哪里话,肯定儿孙满堂。” “是是是,我肯定儿孙满堂!” 第31章 苦世婴 当年太子统曾留下八支暗卫,分别是正字辈天地玄黄,明字辈宇宙洪荒。后连复接手暗卫训练时,另又添了四支暗卫,为新字辈东南西北、即为每支暗卫长取名新东,新南,新西,新北。 从子桑聿正式接过十二支暗卫的调遣以来,便将新字辈暗卫四支共四十八人遣往大宁京都,负责京都眼线的联系以及保护柏倾冉的安全。 如今,这四支暗卫接到了新的命令。 “少主见世的日子临近,数数日子,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如今乱世,有不少生于世上却不得存活的苦命之人。尔等对此多加留意,最好是可以与殿下有几分相像的血脉,不过这个也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这件事必须密不透风,任何手尾都需要处理干净。” 自从连复将暗卫交回子桑聿调遣之后,新字辈暗卫的联系便由连信负责转达子桑聿的意思。连信素来值得信任,对子桑聿的事情也颇为上心,还未等子桑聿开口,自己便早已联系好暗卫做一切准备。 要找一个男婴,以作为子桑聿的子嗣。 新字辈暗卫接命,深感艰巨。 找一个男婴不难,甚至他们可以找到很多身怀有孕之人随着待产,从几个男婴之中挑选一个。可是连信在信中已经言明,最好是与子桑聿相像的血脉。虽后又改口说不重要,可是这一点的确让暗卫们上心。 出于忠心,心里盘算着定要找出这么一个婴孩来。 虽然即使和子桑聿相像,这个孩子也不会和子桑聿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如果这个孩子打小就像子桑聿,感觉会特别不一样,就像亲生一般的亲切。何况,这个孩子未来会继承如今大延的一切,作为子桑家的孩子,样貌也不能太普通! 子桑聿,柏倾冉,都是容貌一绝之人。 但如果生出来的孩子长得跟路人一般?…… “不行,无论如何都得找。” 四支暗卫的暗卫长接到信之后正在坐在一起商议。暗卫长新南是一个年纪二十多的男子,身材高大而且壮实,皮肤偏黑;他看着一脸坚决的新东,叹了口气:“你说得容易,可是我们该往哪里找?大海捞针。” 新东撇撇嘴,可是也不肯放弃。 暗卫长新东倒是一个女子,年纪二十。年轻,美貌,身材也是男人们垂涎的一种;很多暗卫任务中,新东常以这样的优势不费吹灰之力完成。 新西和新北则是男子,同时也是同父异母的一对兄弟。新西为兄,年长三岁;二人容貌之上差别不大,只是新西喜欢留着一撇胡子,而弟弟新北则是干干净净似个书生。 “如果真的要找,那就抓紧时间开始吧。”新西下习惯地揪着自己的小胡子,眯缝着小眼睛专注看某个地方。“我们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新北拍了拍新西的手。 “哥,别老揪胡子。” “哦。” “那就我和新南去找,你们两兄弟留在这里,保护好夫人的安全。”夫人指柏倾冉。新东并没有过问新南什么意见,反正这个傻大个一般都会跟着自己的决定走。 果然,新南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明白reads;仙魔道典。” 决策之后的第二日,东支暗卫和南支暗卫便出发了。新西和新北等二十四人则是留守原来的地方,每日每夜保护好柏倾冉的周全。 “你们也该熟知殿下的样貌特征,此去,寻一些初见世的婴孩,按照殿下的样貌特征,找出一个最为相似的出来。” 新东其实自己说着也没个底。 “头儿,世上初生婴孩虽多,但是有不少因为战事繁乱或是各地灾害,而早早夭折。又或是从小面黄肌瘦,一身病痛,从这样的孩子里找一个康健的本就不易,还得是与殿下有几分相似的…”一属下不禁觉得有些为难。 新南看了看他,只道:“尽力吧。” “别再想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可能,今天你们作为暗卫,任何主子给的命令,我们都要把它变为可能。”新东的眼神变得狠唳起来,对属下的这一番气馁异常不满。“两个人一队,各自分散去寻找,任何有可能都不要放过。知道了吗?” “属下遵命!” 新东颇有些愤然地叹了一口气。 回望了一下站在自己身边的傻大个新南,见他只是一副微笑的神情,似乎好受了些。 “你也不要太过心急。”新南拍了拍她的肩,略心疼。回过头看着底下这批属下,又补充道:“你们亦可寻着近亲这一块去找。子桑家血脉虽是一脉相承,但是先帝之后,太子之妃等各处都可寻些蛛丝马迹来重合。这些人之中与殿下相似的可能性,会比那些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要大得多。” 说到近亲,倒是想到一人。 “头儿,太子爷的妻子娘家韶氏尚且在世,那方面咱们要去查吗?” “不可。”未等新南回答,新东便打断了他的话:“韶家那边并不知道殿下的真实身份,如果走漏了风声,多一个人知道,殿下就多一分危险。而且,子嗣的事情必须要做到干净利落,无论是谁家的孩子,这个孩子的所有亲属都不能留。若是查到韶家头上,难不成要把韶家灭了?” “对。而且殿下的样貌随太子爷,和太子妃并不大像。” 新南的这句话似乎比新东的一段话要来得简洁。 “属下明白了。” ------------------------------- 大宁京都以北,安泰镇。 昔日的繁华城镇,人称北江南的安泰镇,如今已是一片荒凉。从子桑聿立意反宁开始,柏道成便以所属村镇知情不报为由,斩了安泰镇上的县丞和尉丞,株连五族。原本连家村的罪是最大的,幸而早在事发之前,连家村村民便逃亡各处。 现在的安泰镇,街头再无艺人唱曲,院中再无孩童玩闹。 柏道成似乎有意废弃这一个地方,如今此处除了老幼妇孺,青壮男丁早就离开、又或是因为朝廷的征兵号令,赶赴沙场。 “新东…”走在后头的傻大个新南欲言又止。街上来人不多,寥寥可数。前面走着的那一个人,表面干练坚强的女暗卫长,新东其实又是生长在安泰镇的人。小时候因为和家里人失散而被连家村村民收养,后被连复赏识,训练为新字辈暗卫之一。 走在昔日熟悉又陌生的街头,不知道你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新南,你快来。” “怎么了?” 两人正伏在一处庭院的转角处,看向那边的小巷尽头reads;此情谁知gl。小巷尽头处是一个赌坊,虽然如今安泰镇没旧时繁华,但是想靠运气翻身而来赌坊的人却没有太大的减少。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正在赌坊门口和一个小厮谈话,身边拉着一个约两三岁的孩子。 半晌,那小厮给了那男人一张纸条,外加一些银两;男人欣喜地接过,便将那孩童拉向小厮的身边。孩子虽然小,但是也是认人的,立即哭闹,吵得翻天。 “小杂种!” 那男人大喝了一声,甩了那孩子一巴掌。 新东心头一痛。 那孩子哭得是更厉害了,小厮明显地不高兴,示意那男人和自己一起把孩子带走。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新南摇了摇头,像这样的惨剧还是莫看了。“新东,走罢。”从这片土地开始征战之后,柏道成的政策一下子变得暴戾起来,强制征兵,高倍纳税,文字成狱,这半壁江山如同人间炼狱。加上地方灾害,官员贪污成风,百姓食不果腹,无家可归。安泰镇虽是荒凉,或许对于那些人吃人的荒蛮之地,已是极好了。 二人大致地走了一圈安泰镇,便寻门路开始任务。 先是找了镇上的一个人贩子,由新南乔装为京都某大户人家的侍卫、毕竟他本来就长得高大结实;借说京都那边有大人家需要买一个孩子,近一两个月见世,首要是个男婴,最好是模样长得端正。人贩子会意地点点头,说镇上待产的妇孺有不少,刚见世的孩子也多,大都是开始征战之时怀上的孩子。 “不过如今家家户户男丁征战在外,那些孩子极有可能是遗腹子,银子方面…”人贩子习惯性地顿了顿,看着新南二人。 新东站在新南的身边,乔装成一个削瘦的小胡子男人。 “只要能找到合适的婴孩,不会亏待于你。”新南的脸色一副冷漠,拿出了一个钱袋。“这里是白银五十两,为订金,一个月之内有多少婴孩我们都需要过目。如果找到了想要的,还会有更高的报酬。” “行行行!”人贩子眉开眼笑。 卖一个贱命孩子,竟然值那么多钱!嗐,也不知道是哪一户人家那么缺男婴?想必是京都里极有钱有势的人家罢! 他永远都不能得知。 会有一个生来被视为贱命的婴孩,将捧上天下之高位。 半个月的时间,新东和新南都乔装住在安泰镇的一处客栈之中。因为已经找了镇上的几个人贩子去分散寻找,所以接下来只能等消息。如果这个月找不到合适人选,只能下一个月再前往其他地方去寻。 再者,是希望其他暗卫那边有进展吧。 前两天的时候,有暗卫来信。说是在京都以西的一个小村子,找到一个见世约一两周的男婴,模样虽说不上极像子桑聿,但是鼻子嘴巴有几分相似,新东正在考虑。本来是想要下这个孩子,但是与人相似最好不过是为眉目,如果能找到眉目相似之人… 总的来说,这群暗卫都在拼了命地找。 这天,新东和新南刚在客栈里用午膳,便有人找上门来。来者是一个□□岁的男孩,穿着一身粗布褐衣,在客栈里绕了一周方找到这二人。话不多,只说:半个月前,两位老爷想要的已经有下落,午时后在城西榕树下会面。 如此,应是那人贩子的眼线reads;杀手娃娃,没有爱。 午膳过后,新东和新南便乘着快马来到城西最大的一棵榕树下。 安泰镇城西,从以前开始,这里便是镇上较为穷困之人的住处。这就是所谓的东西两市,贵贱有别;城东向来是大户人家、商贾官员的宅院,而城西则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老百姓,活在这个社会最底层的那些人。 刚到此处,便闻到街上有一股异味。 出于多年的认知,这两个暗卫长一派了然:这是尸体放久了发出的腐臭味。 “二位!” 侧边的一条巷子探出来一个人头,正是那个人贩子;他左右望了望,在远处朝他们二人招了招手。“请来这一边!” 这二人习惯性摸索了一下缠在腰间的武器。 在前面人贩子的带路下,几个人走在这条小巷里坐一个弯右一个弯转悠了许久,最后掀开了一道破门,到了一处本是佛庙的小型庭院。这佛庙早已废弃,院中皆是残垣断瓦,布满了灰白色的蛛丝和一指厚的灰尘。 “小的这半月来找了不少人家,肯卖孩子的真心不多!”人贩子一脸焦虑,神情十分地到位:“不过我苦心劝说,说现在乱世,拿笔钱离开这里方是上策,孩子又不是只会有一个。说了好久,才说通了他们卖孩子。二位请进里面,都在里边呢!” 新东微微皱眉。 “先看看怎样吧,总有法子脱身。”新南低声劝她。 之所以让新东不满,是因为不想一下子见那么多人。如果今天真的在这里选中了一个孩子,是不是该把他们都杀了?按照规矩,必须要这样。 佛庙之内。 只见庙中佛像早已断开两截,头部也不知道去了何方;庙里除了这一尊佛像之外别无他物,坐在这里的,男男女女约有四五十人,每个人手上都抱着一个孩子;更有甚者,是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抱着婴孩前来。 “大家先静一静。”人贩子干咳了两声,面向这群人:“按照之前你们抽到的号筹,一个个抱着孩子上前来!”言罢又回过头,从庙门后面搬出来两张椅子,扯了身上的袖子在上面是擦了又擦:“二位,请坐!” 这专业的派头,让新东新南都不禁汗颜。 就在这样的筛选之下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挑了约有二十多三十个孩子了吧,有□□个孩子的样貌实在看不上眼。虽说如今的孩子尚且小,长开了就好了;可是新东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孩子长不开了…有一些则是塌鼻,这不可以,殿下和夫人都有着挺挺的鼻梁;有一些则是眼睛特别小,又有一些是面相太长,总而言之,这一个多时辰都没有合心意的。 人贩子在旁边可是急了。 “二位,看了那么多,都没有中意的?”我的个乖乖,是个男婴抱回去传宗接代不就完了嘛,怎么还那么多要求!可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人家花了大价钱办事,自己肯定要想办法办好它。 “还有吗。”新南不予理会。 “有……后边还有十来个孩子。喂,那个谁,疯婆子!到你了!” 随着人贩子的一声叫唤,角落里一个身怀有孕的妇人抱着一个婴孩走了过来。这妇人似乎有些痴呆,头上蒙着一层布,傻乎乎地跟着人贩子的脚步走过来。 新南只粗略地看了一眼,道:“她这孩子也有一岁大了吧,不是说好了要近期见世的孩子吗,这么大了也敢带来?” “哎呀这位老爷,她这孩子虽然是大了些,可是我瞅着样貌也不错…”人贩子将那男婴抱到新东新南跟前:“二位瞧,这孩子打小白白胖胖,眼睛黑溜溜地,多虎气reads;无限之凡人的智慧!虽然是大了些,但是大也有大的好啊,像百夜哭那些早就过了,免遭夜夜啼哭之苦!” 新东看了那孩子一眼,这样貌对比方才那些婴孩,竟真是漂亮不少。回过头来,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傻乎乎的妇人,哑声道:“为何蒙着头巾。” 人贩子苦笑:“二位莫见怪。这个疯婆子早些年被人毁了容貌,如今半边脸甚是丑陋,还是不见的好。” 新南仅是一个冷漠的眼神。 “好吧,我掀开。” 人贩子和那疯婆娘纠缠了好久,才将那头巾摘下、这一幕,确是触目惊心。那应该是被腐蚀过的毁坏,半张脸的肉都皱成一堆,分不清五官。新东心情有些沉重,本想将自己的视线移开,却在这张脸上发现了其他东西。 新南会意,便朝人贩子点了点头。 人贩子忙高兴地应下,知道他二人是决定要这疯婆子的娃了。给在场的人均发了几个钱,就催他们各自散去。 那疯婆子不知状况,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脸呆滞。 另一只手,则是抚着自己那隆起得厉害的肚子。 听那人贩子所说,这疯婆子以前不疯,而且是镇上一户有钱人家的小姐,长得还不赖。安统十五年,也就是前年的时候,家里把她许配给另一户有钱人家的独子,本来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只是从征战开始,夫家被朝廷欺凌,散尽家财;而这小姐本来的婆家早早搬迁不知去向。 那个时候,这姑娘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夫家那边为了偿债,不知道是哪一个亲戚,把她卖到了青楼中去。进了青楼,这姑娘还怀上了客人的孩子,那时,这客人本打算给她赎身纳为小妾,殊不知同行哪个姑娘妒心重,毁了她的脸。 原本要纳她为妾的人当即不要她,青楼也将她赶了出去,她便只身一人挺着大肚子在外流浪,没多久,就疯了。 怀胎十月之后,她生下了这个孩子。那时战乱已起,街上歹人多了不少;虽是容貌被毁,但蒙掉脸也还是个标致的姑娘、有一些镇上的巡城兵士,仗着她疯癫不识事而对她施暴,导致她如今又怀了身孕。 有人对她避而远之,当作瘟神;有人可怜她受百般欺凌,便会照顾她和她那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眷顾,她磕磕碰碰就活到了今天。 新东新南听了这事,都不免心中刺痛。 “她腹中孩子,有几个月了。” “约有八个月了。” 后来,镇上的人贩子不知怎的就消失不见了,有人说,他是赚了钱去外地了。或者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他死在了一桩生意上、一个卖掉男婴的月夜下。 新东新南带着那疯婆子和她儿子秘密返回京都,并召回在外寻找的所有暗卫。 这件事,算是可以了结了。 新东回想起那天看到这个疯婆子的第一面。 回想起那张丑陋的脸下,另一小半没有遭到伤害的部分。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赌注,但是这群暗卫都决定这一场赌一把。 就为了那和子桑聿神似的眼睛。 第32章 调虎策 固川城。 固川城位于江洲以北,碍于江洲十八城的繁荣富庶,固川虽然地域也广,却不算繁闹。不过自从那兵马元帅二皇子柏渊领兵来了此地,这个地方就强制性地繁荣了起来。诸如每家商贾出钱修葺街道房屋,修建整齐划一的官道;各商贩百姓缴纳税款,办起有模有样的自家摊子;官府也掏钱装饰固川内外,让城内往京都的繁华发展。 当然,官府出的钱银也无非是百姓的家财。 这一切,源自柏渊的一句:固川如此破旧,让本皇子住? 当地官吏当机立断,整顿风气,一改贫困之风。 这固川城虽然看起来是如此风光,实际上每家每户都有说不出的苦。为了讨好这柏渊的心,每一家都要出钱修葺自己的房屋或是小摊。没钱?可以,官府强制帮你修葺,并且写下欠条表明这一次帮你修葺花了多少多少银子,多久之内必须归还。还不了,利息翻倍,收屋收田,直到还清为止。 于是每一天出来买卖叫唤的商家小贩比比皆是,但是有钱买东西的是少得可怜。 和延军停战已是有三月的时间,这近乎百天的时间里,固川城平白需要养活着那么大的一批人,已是心力交瘁。更何况,那柏渊是皇子不容得罪,自从停战以来日日烦躁,脾气实在难伺候得紧。各路商家每天都得供应酒肉,濒临散财。 柏渊夜饮四斤酒,日啖十斤肉! 官吏百姓私底下都纷纷摇头:这场仗,还是快些打完罢,起码早日送走这个瘟神皇子,我们的日子也可过得好一些! 偏偏停战了三个多月。 不过这一日,事情倒有了些变化。 固川城元帅府。 这元帅府本是城中一处贵族行宫,向来被有钱商贾掌控reads;暖情婚宠,缠绵不休。柏渊来了之后,大军便以征用府邸为由,让柏渊等重要将领入住。 日上三竿了,一批将领正守在柏渊房门跟前,等待召见。听闻昨天夜里,柏渊和两个手下又去了城中的青楼厮混,喝花酒直喝到四更天时才回到府中。如今军情紧急,那报信的侍卫也通传过了,怎得这元帅还是不急不躁的模样? “哎呀,二皇子不要,外边还有人等着您呢~” “你个小蹄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要…” 突地,房中传来几声男女嬉闹。 门外等候的将领们面面相觑,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一两个尚且热血报国的,心中对柏渊是大失所望!如此堕落的元帅,怎会有英勇之师!房内窸窸窣窣舞弄了半晌,那房门才吱呀打开,门外侍卫得了许可,邀请几位将领进去。 房间之内,柏渊仍是身着中衣,粗略地披了一件袍子在身上,盘坐于塌。嘴里还不住地打了个呵欠,一手抹着眼睛,另一手去摸索桌子上的茶杯:“参茶捧来。…你们几个,一大早地就过来找本帅,有何事?” “启禀元帅,前线送来加急战报。” 柏渊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念!” “据监察江洲的探子回报,近日延军有所动作,江洲的兵马少了一部分,有大批人马似往东边方向而去。而这人马当中,还有子桑聿等人的身影。” “子桑聿!”柏渊听到此处忍不住嘴角勾了起来。“那如今江洲是何人在守?” “公孙政仍在江洲,以及延军近二十五万的兵力。”那将领回禀道,“这次探子所获的前线战报中,子桑聿等人带了近十万将士往东而去。属下等揣度许久,估计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东边的载泽城。” “载泽城…”柏渊抚了抚下巴。 从江洲攻往皇城最便捷的路线无非就是从固川而占定疆,如今我宁军据守固川,那延军非但没有攻打选择停战三月,如今更是绕道前往更远的载泽城而去。莫非,是因为忌惮我宁军实力?只不过前几次他们攻打洛关与江洲如斯顺利…… “不知元帅打算如何定夺?” “无论如何,本帅都要亲自拿下这逆贼。”柏渊的眼神变得冰冷,近乎咬牙切齿。“区区黄毛小儿竟分我大宁半壁河山,想必已得意得不可自拔!如今还妄想从本帅眼皮底下攻打载泽城,休想!” 还未等将领们反应过来,柏渊便下令: “点兵!本帅当即便要带领大军擒拿逆贼!” “元帅稍安勿躁!”将领们纷纷阻拦,“元帅,您可是打算弃城支援载泽城?” “对!” “元帅三思啊,弃城支援乃兵家大忌,万不可上了敌军的当!”将领劝道:“万一敌军攻打载泽城是假,夺取固川城是真呢?元帅切不可因一时之气,而中了敌人的奸计!” 柏渊大怒,一手重重地拍向桌子。 “尔等反了!本帅的军令也敢违抗!”柏渊站起身来,怒目而视:“若我军全力出击围剿延军,拿下子桑聿,你还怕公孙政他们敢攻占我大宁国土?若子桑聿死了,我看他们要捧谁当皇帝,到底是复延,还是立国!” 柏渊一脸狠唳reads;重生之无良女仙师。 子桑聿,我定要与你一战。 ------------------------------------- 载泽城城郊五十里。 载泽城城郊的这一带地方,向来人迹罕见,低矮丛林较多。近日,有大批人马驻扎于此,不少探子前来探查,得知竟是延军人马,连忙发信于固川城柏渊处。不曾想,派出去的探子皆是死的死伤的伤,一连近十日,才将消息传了出去。 只道,子桑聿带领十万人马,往载泽城而来! 事实上这条消息到达柏渊处,这批人马早已驻扎多时。 “估摸着时间,那柏渊应已收到了信息。”营帐之内,此人身着主帅将袍,身形口音却不是子桑聿本人。细看,原是连信。连信看向身边一个亲卫,道:“殿下,是否现在发兵攻城拿下载泽?” 子桑聿淡笑。 此行亲征载泽城,公孙政等老臣说担心子桑聿的安危,硬说不能亲身露面。连信自当奋勇,担任了子桑聿的替身,而让子桑聿打扮为军中亲卫,以免敌人认人行动。 而这一次潜行至载泽城,花了不少功夫。 沿路以来,延军不断遇上意图前往固川城通风报信的探子,一直都是由子桑聿的暗卫部队秘密暗杀,甚至连天上一只白鸽也用驯鸽人的哨子给召回;一直到大部队都潜伏到载泽城城郊,才放消息出去说延军正往载泽城而来。 为的,便是让延军和宁军可以有时间错开,让延军可以尽力攻打载泽城,再拿下柏渊镇守的固川城。 “柏渊带人前往此处,少说也要十天时间。”子桑聿环顾场上之人,李常公孙政皆留在江洲,这次只带了顾樘、赵乾、柴子权和徐文清;就连胡亚宝和乌天佑两义兄弟,也安排留在江洲。“十天之内,要拿下载泽城。诸位可有信心?” 首先看的,是领兵颇有经验的顾樘和赵乾。 “载泽城地势偏远,虽是北上城池之一,防守却不算坚固。”顾樘禀道:“但又因载泽城临近海域,油水颇丰,此地的首领属下也略有耳闻。听说如今守城的,是柏家表亲,唤作郭建的。这郭建碌碌无为,镇守此地也只是为了荣华富贵,面对此等守将,我们的胜算是很大的。” 子桑聿蹙眉:“顾将军不可轻敌。” “属下知罪。” “顾将军的话,也不无道理。”赵乾上前维护:“郭建虽是守将,听闻也曾参军打过一些小仗,因是柏家表亲的缘故,早早退役安享日子,朝廷便分了这载泽城于他。这些年来,靠着载泽城的富贵,这郭建养得是愈发慵懒,即使延宁开战之后,他也从来没有忌惮过有朝一日会被攻打。如今他见我们守在城下,必定乱了阵脚。” 子桑聿看了一眼顾樘和赵乾二人,摇头笑了。 若不是这两位将军都各自婚娶,家庭美满,我还真得以为这二人有断袖之好了。每次研究战略对策,这二人简直形影不离,言辞上也从来一致;一人擅长攻城,一人擅长防守,得如此良将,确是欢喜。 “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出战的条件我军皆是具备了。殿下,吾等便等您一声令下,拿下眼前城池!” “自然…自然。” 子桑聿看到站在角落上发呆的徐文清。 “文清reads;孽海翻腾,恶魔总裁来夺爱。” 那徐文清当即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一脸迷茫地望向子桑聿:“啊!…”突然意识到直视皇孙似乎不大好,又连忙低下头去:“殿下…不知殿下唤文清有何事?” “不必那么紧张。”子桑聿浅浅地笑了,看见徐文清这副模样就觉得有趣。“之前秋试考核之中,我看过你的阵法策略。若论攻城伐寨以及体能,你比不上武鼎甲另三人,可是有一点,你是胜于他们的。你可知道?” “文清…不了解。望殿下告知。” 子桑聿似是沉吟了一下。缓道: “排兵布阵。” 徐文清一愣,抬起头来。 只见子桑聿正直直地看着自己,并且微笑。 ------------------------------------ 八日后。 载泽城下。 “郭建!尔等不要再做徒劳之功!如今我延军攻克载泽城已是板上钉钉,还是快快弃城而降,还可以少一些死伤!大宁皇帝如斯荒诞,尔等若是真为了以后着想,便应该弃他而去,依靠我大延皇孙殿下!” 七日前,十万延军如同空降载泽城,攻城战势一触即发。兵临城下,载泽城守将郭建慌忙迎战,将城门紧闭,士兵也临时搭起御城设备严阵以待;两军一连战了七日,载泽城城头上死伤不少,延军人马也折损小数;只不过延军人马毕竟有十万之多,区区一座载泽城不过数万防守,又是久而不战,兵力上完全不能比拟。 如今,载泽城的气数已经耗费得差不多,不消多久便会被延军攻下。这两日延军的攻势不再像之前凶猛,而是改了计策,开始打心理战:每天,延军将士都在城墙之下大喊劝降的语句,城头上的宁军已经近乎奔溃。 这一场战,本就没多少人愿意打! “听说,江南那边归延之后,农耕经商包括考取功名都颇受重视,赋税也不高,说是为了恢复元气,老百姓过的日子很好啊。” “哎,我也听说了。都说那大延皇孙待老百姓很好,还让地方商贾出钱救济贫苦人家!哎哎哎,对比一下咱们现在呆的地方,实在是比不了啊。” “对啊。其实咱们现在跟延军对抗也没好处,等他们攻进来,说不定咱们死得更快,还不如现在乖乖投降,早点回家去过好日子!” 载泽城城头上,正是午饭时间。 守城的士兵们领着干粮继续蹲守岗位,一边啃着粗粮一边议论着当下形势。 “那边几个!围在一起说什么呢!还不快些散开!”士兵长从远走来,手里不断向不遵守纪律的士兵抽着鞭子。他旁边,还走着守将郭建:日常巡逻,是他这个守将在当下必须要做的事情。 刚才讨论的对话一下子便被这抽动的鞭子打散,士兵们默默无言,回到自己的位子去。 有了这心思,只差那胆量了。 “隆隆隆隆隆……” 这个时候,战鼓突然又敲响了。 郭建登时便心生一惊,当下就抓紧身边侍卫的手臂来。“是不是延军攻城!是不是子桑聿要打过来了!” “箭塔上的士兵看到什么了!怎的不回报一下reads;妾本无双!”跟随在郭建身边的士兵长也不禁随着紧张了起来,一边望着远处一边抬头看向箭塔,嘴里破口大骂:“你们这群饭桶!养你们是为了干什么的,为何敌军来了也不知道!” 箭塔那边看了许久,回道:“回禀守将!延军并没有任何前进的举动,有小队骑兵徘徊在护城河外,约十数人!” “他娘的!”郭建随即骂了一句。 城头上的宁军士兵扶着手里的武器,刚朝垛口探出个头、望了望城墙之下,除了那死去多日的一地尸体,还有的便是十数延军骑兵,立在护城河前。恰巧那护城河因染血而红,这十数骑兵却像阎罗鬼卫般让人胆颤。 “郭建!快点速速投降于我大延皇孙殿下!载泽城的生死存亡,如今便掌握你手!”其中一骑兵开始叫喊:“你们撑不了多久了,交战已经八日,你还指望柏渊会来支援吗!投靠这没用的大宁皇帝,不是眼瞎便是心盲!” 郭建站在城墙之上,气得一直发抖。 投降,自己何曾没有想过!但是,无论怎么说自己也是皇家表亲,柏家称帝一天,他郭建便能再风光一天;若是奉子桑聿为帝,自己又算是个什么人物? 有些士兵听了那骑兵的话,不禁看了看郭建。 “与我大延作抵抗,要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另一骑兵又继续接话:“尔等难道忘了十数年前大延统治是何样吗,就算不知道大延之治,那么大宁之治又顺心了吗!他们柏家人只会一味欺压我们老百姓,你们当中,又有多少个是真心情愿当兵的!” 此言一出,城墙上当即便炸开了锅。 的确,在这里守城的大部分人,都是被强行拉来当兵的。他们大多都是家里有老有小,或者是刚新婚,更甚尚未婚娶,他们都还没过上自己所期盼的日子。 “反了反了!”郭建见势不妙,忙大声制止:“你们愣着干什么!弓箭手,还不快快将城下的人射杀!还听他们胡说八道做什么!” 一时间,城墙上数百甚至以千计的箭羽射下,那十数骑兵即刻取出盾牌抵挡,拉着马驹向后撤退躲闪。 这十数人一边后退,一边齐声大喊着: “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横扫河山,一统天下!” “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横扫河山,一统天下!” “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横扫河山,一统天下!” 郭建已经快疯了。 “射杀他们…射杀他们……”口中喃喃,已经是近乎疯癫的状态。的确,这数日以来,几乎没有熟睡过,精神哪里会好! “守将!远处发现有援军!” 箭塔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郭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来人啊!把城门给我关紧了!”郭建似乎又看到了生的希望,说话也中气十足起来:“固川城来了援军,大家且坚持住!” 载泽城下。 “殿下,不好了,柏渊带领人马正往载泽城而来。” 子桑聿眼神一凛。 “传我军令,迎战柏渊。” “是!” 第33章 定国战 “快!列阵!前锋排好,后卫跟上!” 原本寂静的土地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人声,马啸声,盔甲摩擦声以及铁器碰撞的声音在这里响成了一片。子桑聿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看向忙乱的大军,不禁狐疑。 “那固川城来此处,柏渊竟用了八天时间?”子桑聿轻声说着,只有临近的徐文清听到。 “若是快马加鞭急战,八天的时间是可以到达此处的。”徐文清勒着马驹,守在子桑聿的身旁:“照这个情况来看,柏渊的人马应该和我们差不多,而且粮草应该没带多少,都是急行军,怕已是筋疲力尽。” “连日来我们也没怎么休息过,怕是和他们不相上下。”连信仍旧穿着子桑聿的盔甲挡在她的前方,冲子桑聿苦涩一笑:“殿下,这一仗怕是苦战了。” “兵来将挡罢。” 当时出发前来载泽城的十万延军而今折损了近五千兵士,大部分是受了伤在后营;其他的士兵此战全部出动,按照战前徐文清的列阵排好reads;妃常妖孽,太子难招架。如往常阵法一样,持盾士兵在前,但是和普通阵法不同的是,士兵们分为各小队,外围持盾,然后是手持枪矛,里面则是弓箭手围成三角向外;战车纳六人,其余列于地上,每队二十八人。 诸如这样的阵法还有许多,阵法之后,便是骑兵队伍,呈鹰翼形摆开,列于持盾士兵之后严阵以待;而骑兵队伍之后,则是步兵队伍,步兵队伍之后,又有弓箭手待命。 这是武探花徐文清的阵法。子桑聿心底里这么想着,眼中看到底下将士按部就班地排列,更为清晰地察觉到这人的过人之处。 “行兵打仗这种事那么多年了,文清,你倒是这史上能留个名的人物了。”一旁的柴子权也不禁称赞,直道:“子权确实不如你!” “若是这一仗胜了,的确要好好犒劳文清了。”子桑聿淡笑。“只不过当下,还是先想着怎么打这一仗罢、对方初来,应该不会莽撞出击,待双方列好兵阵,估计就差不多该开始恶战了。各位,严谨些。” “是,殿下。” 宁军那头。 柏渊骑着骏马带领大军赶至,眼看载泽城还未曾被延军拿下,喜上眉梢。“我就说这黄毛小儿没多大的本事,怎么会攻得下载泽城来!各将士听令,排兵布阵,将这黄毛小儿一举拿下!副将!发信于郭建,让他与我们前后夹击!” “元帅,你且看那边。” 副将指了指载泽城城头,那边城头上根本没几个人摇旗助威,遥遥看去,似乎人影也没剩几个,谈何前后夹击?说不定城门一开,就被延军的兵马先入为主了! “郭建那废物。”柏渊哼了一气,又望向前方黑压压的延军人马。“激战几天,这十万人倒像是没几个死,也是小看他们了。…而今,他们这是何等阵法,为何显得如此怪异,可有哪里兵书讲过?” 手底下副将皆是摇头,没见过这场面。 “…” 出于多年的习惯,柏渊心底响起警钟。 眼前状况看不清,切不可大意的。只是当视线里看到对面摇摇晃晃的延字旗帜,以及立在大军中后方的主帅——子桑聿的身影时,就莫名起了一把火。 行军打仗那么多年,哪里试过这等屈辱!不消一年,大宁国土竟沦陷一半疆域!这算是哪门子事情,让他这个皇子面目哪里搁。“定是那黄毛小儿的三脚猫伎俩,尔等征战沙场那么多年,难道还忌惮一个看不明的阵法了?” “元帅此言差矣!”副将进谏道:“自古以来有多少军士,便是死在看不明的状况里,而今我军贸然支援载泽城已是风险,切不可再添险境!元帅,望听属下一言,还是先行三思再作决断吧。” “懦夫!”柏渊直喝:“自古以来便是有太多你这般的懦夫当将领,才会使那些英勇之师毁于一旦!我军急行于此,正该趁着斗志旺盛将贼子歼灭,若如你所说三思而行,岂不是也让敌人休息了下来!他们本在攻城,却后有追兵,此时军心定混乱不堪!” 事实上延军这几天精神状态都挺放松。 “元帅你又怎知这连日来敌人的状况!” “放肆!”柏渊气急,一怒之下抽出了腰间佩剑,朝着身旁副将刺了过去。力道颇猛,那副将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经击倒在地。 “阵前乱我军心者,杀无赦。”柏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甚是冷漠reads;冷王独宠娇妃。“传我军令,即刻开始出兵攻打延军!” “隆隆隆隆隆……” 半晌,两边人马都敲响了战鼓。 载泽城上的人基本上都不在心思上,没有几个想着守城,只是默默地开始围观这场战役。一边是大宁皇子,一边是大延皇孙,哪一边败了,都没有退缩之地,可以说这一场便是决定性的战争!若是大宁皇子战败,延军直驱皇城又需多久?若是大延皇孙战败,嘶,那便没有复延的意思了吧。 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这片土地上近二十万人。电光火石之间,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以壮士气,紧接着的便是无数声压抑了多时的嘶吼,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激愤的,眼里似乎燃着仇恨的火光,毫无顾虑地往敌人冲去。 这是子桑聿所看到的。 这是延军士兵的反应。 “他们啊…”子桑聿只是轻声感叹。心里啊,却有些揪着疼。这些人,就这样为了自己卖命了,毫不犹豫地,勇往直前地。大宁之前,先祖们所统治的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朝纲?若我早生,该多好。 与生俱来的仇恨,太重了。 “保护殿下!” 突然,守在旁侧的徐文清大吼了一声,引得身边士兵皆将子桑聿等人围了起来;而徐文清则是一把扯过了连信身上的明黄披风,驾着骏马便想跃出大军保护圈! 原来,柏渊早便料到此战不易,于是颁令军中精卫骑兵,待出战之时直奔那子桑聿而去,柏渊坚信,只要子桑聿死了,就什么都不是阻碍了。徐文清本来守在子桑聿身边看着对面敌人战况,却无意间察觉他们似有目的地杀来、当即明白,他们并不想和前锋部队纠缠太久,而是直接擒拿子桑聿! 死了子桑聿是大事,死了自己却没什么所谓的!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后卫部队里有几个机灵的,看到徐文清披着披风疾奔,当即配合地跟上脚步,以制造徐文清便是子桑聿的假象。而对面宁军骑兵本已混乱状况,这时却看到一道明黄身影从大军后疾奔而出,当即散了原本队形。 不少骑兵分散开来意欲擒拿子桑聿,却被延军阵法的兵士杀死;后面弓箭手也齐齐放箭,乱了队形的骑兵当即失了优势。 但尽管如此,宁军骑兵队伍到底是多数,他们很快便要追上那疾奔的徐文清! “聿儿!” 混乱之中,士兵们还未反应过来,又有一道身影疾奔而出。只有连信才看到,那是子桑聿骑着马跑了出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保护殿下!”但是子桑聿身穿亲卫兵的盔甲,放眼望去几乎重样,一两万的亲卫兵,如何寻得! “全军听令,集中精神迎战!” 还未等连信反驳,擅做主张的柴子权便立马接话:“这是战场!若是闹得士兵尽知,让他们寻殿下身影,只会乱了阵脚!如今,只能派小队人跟随而去,万不能让全军都处于一个危险的状态!” “这…好吧!”连信不知道那些。他只知道聿儿不可以有事。 当下,连信便唤了后卫中十数二十轻骑,跟随方才子桑聿奔出的方向而去。 另一边。 “后边的跟上!那子桑聿就在前边了,只要杀了他,我们就赢了!”那些骑兵一路上迫于延军阵法死伤无数,到跟上徐文清之时只剩下几十骑身影,更多的则是在和延军纠缠reads;夜神昼生。 徐文清一直拼了命地跑,鞭子将马驹都抽出了血来。方才跟随的一队士兵早已死在了追赶的路上,几乎都是和敌人同归于尽,两方平分秋色,没有谁略胜一筹,算是平手。 后头追着的宁军骑兵咬牙紧跟,眼看就在徐文清马驹旁侧!那骑兵手中武器不便,当即便赤手伸去抓紧徐文清的肩,徐文清登时一惊,哪里情愿就这么被抓去!一手鞭子又抽得狠了,座下马驹受了苦,猛地跳将起来! “嘶啦——” 徐文清和那宁军前后一拉,再加上马驹强力甩动的那一下,直接就将徐文清的将袍撕裂了一半,并摔倒在地。 将袍撕裂散开,袒露出半边上身;头盔也因碰撞掉落,绑好的长发散在肩上;徐文清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想赶紧爬起身来,却觉得浑身使不出力气! 那骑兵大惊失色,勒马看着眼前躺在地上的人:这人,怎的是个女子! “文清!” 只听到耳边咻咻地略过几声铁器摩擦空气发出的声音,原本围着自己的宁军骑兵竟然全部应声倒地!徐文清惊愕地看向后方,只见子桑聿策马而来!那人眼神甚是冰冷,手中搭弓引箭又换上了七八支羽箭,所到之处皆是直中要害,一箭一命! “把手给我!”趁着敌人还没围过来,子桑聿已经策马赶到她身边。徐文清才伸出手去,便被一股力道拉了上马。“披着!”子桑聿脱下了身上的黑色披风,盖在了徐文清身上、毕竟经过这么几番折腾,她身上已经没多少遮挡了。 “驾!——驾!——” 徐文清从未试过这么近地看这个人。 她抓紧手上的披风,挡在自己的身上;不经意间,抬眼看了看将自己护在怀中的子桑聿。即使二人此刻正处于战火之中,即使身边都是死亡的哀嚎,可是这一切都不足以让徐文清回过神来。她看着子桑聿那目视前方甚是坚定的眼眸,就像刚才救自己的时候一样。 这个人… 徐文清的心里莫名多跳动了一下。 “殿下,你没事吧!” 跟来追寻的连信等人很快就发现了子桑聿二人的身影、毕竟在打仗之中逆行的人是特别显眼的。连信的一句关心才说出口,就发现了坐在子桑聿身前的人。“文清?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好生照顾徐姑娘。”子桑聿没有多说,周围的人听了皆是了然。 武探花徐文清,是个女子! “殿下,你没有受伤吧。”“义兄放心,我没有。”子桑聿轻叹了一口气,一手扯了扯勒紧脖子的盔甲。看向黑压压的大军,遥遥地看到那边统帅柏渊的身影、两军交战,他正伫立原地一脸焦急。 “你们先送徐姑娘回后边休息。义兄,随我来。” “是。” 徐文清坐在亲卫的马上与子桑聿二人分道而驰,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离去。子桑聿,今日你救了我一命,我是不是该用命来还你? 宁军那头。 “步兵们跟上骑兵的步伐!骑兵上前和敌人厮杀的时候,你们也跟上去将敌人杀一个片甲不留!弓箭手,随骑兵们出发!” 柏渊不断叫喊着,还在前方发号施令。 子桑聿和连信早早下了马,倚在了阵法的其中一个小队里;左边部队的战况正酣,宁军人马基本上都集中于那一边行动reads;帝莲倾天下:醉卧美男膝。连信跟紧子桑聿的脚步,不断在阵法之间行走着,一边顾着敌人的情况,一边顾着子桑聿的安全。 “义兄停一下。” “好。” 此时,二人正在柏渊左侧前方的延军阵法里,靠着混战的掩护,柏渊并未曾发现躲藏在这里的两个人。子桑聿眯缝着眼睛,抽出了身后的长弓,搭上了一支羽箭。 羽箭之上,刻着‘延’字。 【真是一张上好的虎皮啊。】 【聿弯眼一笑,举起手中的长弓利箭来。今日你这家伙遇到我,算是你这一生走得差不多是个头了!】 【拉弦引箭,带着那往日温柔的目光也冷冽了起来。】 “今日,便看我够不够资格了结了你!” 子桑聿狠声说完,手中拉满了的弓弦登时放开,那刻着延字的羽箭立即淹没了影子消失在空气当中,只是一直摩擦出噌噌的响声,直奔柏渊而去。 “咻——” 等到那羽箭因染了周围的血液现出个形时,它已经到了柏渊跟前。柏渊只是刚看到这支羽箭的第一眼,便觉得喉咙一紧,闷着声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元帅!元帅!”阵前将领即时就发现了柏渊的不对劲,眼前场景触目惊心!只见一支锋利的羽箭,直直地穿柏渊喉咙而过,鲜血不断涌了出来,甚是瘆人。是啊,兴许是因为时间久了,他们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子桑聿当年,便是因为那一箭封喉的本事,才被柏道成纳为驸马的。 “元帅!元帅!”“军医!快唤军医来!”在前方混战的宁军陆陆续续听到了后头的混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抬头去看,只见大军的军旗摇摇摆摆,有不少还掉了下来!人群中又不知道是谁大喊逃命,一下子便乱了军心。 延军将领乘胜追击,还没等宁军反应过来! “降者不杀!”连信首先站了起来大喊。延军全部响应号令,数万人的喊声如排山倒海而来,把宁军镇得不得动弹!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有一些人逃命了一直在跑;有一些人和延军反抗,却因为势单力薄而被杀了;有一些人直接便腿软了,丢了武器跪倒在地。宁军近十万人马,不消半晌便跪了一片,近全数投降!而那些仓皇逃跑的将士,连柏渊都未曾带上。 子桑聿策马而来,随着大军的脚步走在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上。 地上柏渊还在躺着,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把他眼睛合上罢、带回去烧了。”无论怎么说,这也是柏家人。按照关系,也是冉儿同父异母的一个哥哥。好歹,也不能由他死在这里。 “是,殿下。” 位于大军后方的柴子权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禁笑了。回过身看向延军身后的载泽城,直勾勾地盯着观战多时的郭建,笑喊: “载泽城,降,还是不降!” 第34章 巾帼悲 后史记: 安统十七年八月,延军战线持续向前。子桑聿领兵攻占载泽城,千钧一发之际遇大宁柏渊人马,后延宁两军大战于载泽城;战况紧急,延军以排兵布阵新奇胜于宁军,后更因子桑聿箭射柏渊报捷,同时,载泽城降延。同期,柏渊人马撤离固川城之际,大延公孙政率军前往,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固川。 至安统十七年九月,中原地域已有三分之二尽为大延所有。 ------------------ 九月初八,固川城。 固川城倒是对比以前有生气了一些。 自从前段时间延军占领了这里,宁军大败,固川城的官吏便是走的走散的散,或是留在原地等待延军处置;子桑聿等人也将主要部署从江洲迁移到固川城,以商讨下一步战略reads;夫猛如虎。听闻柏渊在固川城时,这里的百姓都不太好过、子桑聿亲自考究了一番,做了个决定。 那所谓官府借钱整顿修葺房屋的措施,全数取消,改为官家出钱修葺城镇,而百姓则按照官家的实际支出,分期少额偿还;田地荒芜,那就遣散之前大宁投降的数万军队到田中耕种帮忙,劳务积极者可以申请家去;另外,子桑聿下令将江洲一部分富庶商贾搬迁至固川城居住,承诺来日复延必会奖赏。 如此一来,城中粮草生产得到了恢复,而且更甚于之前;而商贾搬迁,也带动了固川城的消费和货物流通;更有一点是百姓的负债减轻,比之前更有心思过日子。 子桑聿这个人,变得无人不赞叹,无人不拜服。 今天是九月初八,明天就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了。延军来到固川城的时间还短,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忙活恢复固川城的运作,都没来得及处理军中要务。 首当其冲,便是女扮男装的武探花徐文清一事。 事实上,子桑聿是知道这件事的。因为以前听文生徐文宏说过,他旧时在家乡,村子里闹了瘟疫,和妹妹相依为命;后来赴考,大殿之上子桑聿亲自问,徐文清可是你徐文宏的胞弟?那徐文宏也应了,说是。既是相依为命,何以就没有提到胞弟? 而且观那徐文清白白净净,子桑聿本就是男儿扮相出身,自然比常人多一份敏锐、那天在大殿之上,第一眼便看出了徐文清是个女子。 本以为这女儿家只是嬉闹,殊不知,这人的兵法布阵当真是比他人更胜一筹。子桑聿不想错失人才,便将错就错,将徐文清选为探花。后来赴官上任,徐文清身为女子总不比男儿豁达,子桑聿也经常帮着,想她多立一功。 而至于载泽城一战,实在意料不到的。 徐文清私自冒险救自己,子桑聿哪里肯一个女子为自己舍命!虽然自己也是女子,但是肩上的责任完全不同,不能相提并论;本来以为徐文清的身份可以隐瞒得久一些,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就在大军面前,徐文清暴露了身份。 这段时间忙碌过了,今天,才闲下来处理这件事。 固川城旧时用作柏渊行宫的地方,今日改为了延军主要将领的住处。 议事厅内,齐聚了公孙政李常等老臣,以及文武鼎甲八人。身为兄长的徐文宏一连几天都担忧得很,生怕子桑聿惩戒徐文清。 “文宏,你别那么担心。”议事厅内,众人正在等待子桑聿过来;卢锦正和江宇行坐在徐文宏的旁边,发现他一直心不在焉,忧心忡忡。 “你叫我怎么平静得下来…”徐文宏抬眼看了看坐在对座的徐文清,她仍旧是一副淡漠的模样,不禁又叹了一口气:“身为女子,参加秋试本就是过错,这一次在三军面前暴露了身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军中多少人对此事议论纷纷。” “文宏你这话却也有不对。”坐在一旁的李新开了口:“自古以来虽是男子主外,女子主内,可是女子参加秋试,也不能说是过错,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反倒是文清身为女子还愿意投身战场,这次报捷功劳也颇大,功能抵过。” 老臣们一概没有发表言论。 对于徐文清的事情,功能抵过不错;但是此后,是不能接受一个女子指挥三军了。 “属下拜见皇孙殿下。” 门外侍卫一众行礼,打断了议事厅的争论。 九月较凉、近日子桑聿染了些风寒,精神才将好了一些;今天前来,穿着平时的袍子,外边还裹着一件黑貂大髦,衬得她的脸色更是苍白reads;夜神昼生。 “臣拜见皇孙殿下——” 后头两个小厮跟着前来,忙着给子桑聿整理上座,在原本的软垫上又铺了一层绫罗;另一人则是拿热汤来冲了姜茶,摆在上座小桌旁,供子桑聿服用。连信也随着进来,在下座的一个空位坐下。 “起来罢起来罢。”子桑聿紧了紧身上的大髦,一手扶着桌上的姜茶,淡笑:“近日精神不是很好,让你们见笑了。” “殿下哪里话。”公孙政皱着眉头,见子桑聿这个模样就心疼了几分:“听闻殿下染了风寒,不知道可严重?御医们开的药可曾管用?” “喝了好几天的药,我都快成药罐子了。”子桑聿自己打着趣,见殿上的人都是一副担忧模样、那边徐家兄妹倒是不在状态。“劳王爷费心了,今天精神好了许多,只是仍旧有些发热,又觉得体寒,故这般模样。” 当下便示意自己身上的黑貂大髦和上座软垫。 “殿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为复延劳心劳力,连老臣们都自愧不如。”又一个忠心的□□老臣李常开口了:“如今中原地域大局已定,柏家政权大势已去,殿下可不必过于忧心,臣等自会为殿下分忧,还望殿下多保重身体!” “李将军放心罢。” 座下徐文清看了一眼那淡笑的人。 之前攻城的时候你尚且好好的,怎么才闲下来,你就染了病?徐文清心底里闪过一丝不悦,又蓦地一惊:我怎么开始关心了你的身体!徐文清有些慌乱。听闻子桑聿和那柏家皇帝的女儿柏倾冉感情极好,如今柏倾冉还身怀有孕,他们…… “文清!” “啊!” 徐文清回过神来,只见议事厅里的人都看着自己。看了看对座,正是自己的兄长徐文宏叫的自己。“殿下唤你。” 上座的子桑聿不禁笑了。 这徐文清,怎么总喜欢走神? “抱…抱歉殿下。”徐文清忙磕头行礼:“方才我…” “无碍,你不必紧张。”子桑聿仍是浅笑。“近日来,有关于你的言论很多,相信不用我明说,你也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文清知道。” “也莫等殿下开口了,”前边的公孙政回过头来看着她:“一切事情,你们兄妹二人总得交代清楚,此事不同儿戏,有千千万万的人看着。” 徐文宏也从原本的座位走了出来,和徐文清一同跪在议事厅中央。 “臣妹,原名徐逍。”徐文宏知道妹妹的难处,面对这满堂臣子的目光,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总得出来为她挡着。“与臣一母同胞,从小相依为命,扶持成长。之前,殿下颁布诏书举行秋试,臣有心报国,跃跃欲试;臣妹自幼喜武,对兵书爱不释手,想到考场之上考验自己一番,故参加武试。” 徐逍… 子桑聿暗自忖思,不说话。 “文宏,你身为读书人,当知道,自古以来从没有女子参加秋试的先例。”公孙政依旧代替着子桑聿发言:“从参加秋试开始,便已经是做了一个错的决定,你知情不报,欺瞒着所有人,你也有罪。” “王爷不要怪我哥哥reads;妃常妖孽,太子难招架。”徐文清、或者说是徐逍开口道:“徐逍参加秋试,哥哥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一切,都是徐逍胆大妄为,非但以女子之身参加秋试,秋试中举还赴官上任,才导致了今日之祸。” 公孙政刚想说话,连信便拉住了他。 子桑聿轻叹了一口气,捧起那姜茶来吹了吹,喝了几口。 “文清虽然有欺瞒之过,但是立下不少功劳,足以抵消。”子桑聿捧着那姜茶,缓了缓神又喝了几口才放下。旁边小厮接过杯子,又另冲了一杯。“王爷也不要怪罪他二人,如今复延用人之际,我不想错失人才。” “殿下的意思是…” “文武双星,本就是佳话。”子桑聿漫不经心地笑了:“何以不能留下?” “只是殿下,军中士兵都在对此事议论纷纷,若是殿下执意留下徐逍,只怕军中会有人不满,不服被一个女子指挥。”李常直戳要点,这也是子桑聿首要考虑的地方。“徐逍的确有过人之处,但是实在不适宜露面。” 子桑聿沉吟了半刻。 座下的徐文宏和徐逍还在跪着没有起来。 “如果不是文清之计,我军也断不能那么快战胜宁军,一连拿下两座关卡城池。这样的功劳摆在三军面前,难道也抵消不过她是女子的这个身份吗。”子桑聿的表情变得淡漠,看样子是要护着徐逍之事了。 老臣们面面相觑,新人们自当也明白子桑聿的心思。 新官上任,如今也正是取子桑聿信任的时候。不说是为了攀附,单说是以后已经下定决心效忠子桑聿这一点,新官们就开始站在子桑聿的这一边说话。 “徐逍功大于过,臣认为只要处理得当,让一个女子号令三军,也并不是什么羞于启齿之事。反而,能让旁人觉得殿下唯才是用,有容人之度。”首先开口的是李新,子桑聿听了这话满意一笑,果然没有亏待他。 是女子就不能号令三军,那我这个女子,你们还捧我当皇帝了。子桑聿心底一寒,若是来日身份暴露,是不是连江山也不稳了? “你…”李新的舅舅李常当即便想出言反对、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在说反对的人没有容人之度?好啊,果然书生的言辞如利刃,让李常这学武之人根本无从反驳! 连信忍不住笑了一下。 “说得容易,只是何为处理得当?”公孙政首先抛来冷眼。 座下卢锦正得子桑聿眼色,忙出列。 “锦正不才,愿为殿下分忧。” “说。” “锦正与李新的想法一致,认为徐逍功大于过,不足以论罪。徐逍的排兵布阵胜人一筹这是全军都知道的事情,在这样的一个基础之上,要士兵们信服不难;而徐逍是女子一事,我们大可于军中使激将法,告诉三军,徐逍即使是一个女子,也有能力号令指挥,若有不服者,大可出列挑战,若徐逍不敌,自当退。” “哈哈哈哈,锦正果然是才思敏捷。”子桑聿甚是满意,这一笑声就表明了她对这一件事情的态度。公孙政等老臣虽然不满,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且看看他们如何在三军面前立威吧,若是真能让人心信服,子桑聿能多一个人才可用也不错。 徐文宏满是感激。 “臣谢殿下!——” 二人皆是一拜。 徐逍磕头在地,也不知道是想些什么,不知为何,就落了一滴泪reads;总裁太霸道,萌宠小娇妻。 ---------------------------------- 大宁京都。 公主府。 “你…你说什么?” “殿下率军大破宁军于载泽城下,公孙政率军攻占固川城、与之对战的柏渊于战场上被殿下射杀而亡,宁军皆降。” 柏倾冉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暗卫长新东守在旁边不知所措,只是手上仍旧递上一个木盒:“柏渊死在战场之上,部下仓皇而逃没有理会、殿下带领人马收拾战场时,将柏渊收回营中并火化了。这里,便是柏渊的骨灰。” 柏倾冉不知道该怎么缓和自己现在的心情。她没有接过那个木盒,只是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二哥…”坐了许久,只是说出了这么两个字。 的确,对于这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自己的感情并不是很深,甚至,兄妹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牵绊。可是,那毕竟是骨肉至亲,毕竟是相处了十几年的亲人、在这一刻,他的下场竟是被自己心爱的人射杀。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的时候,自己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并不能释然地接受。 聿,来日,你会杀了我所有家人吗? 若是如此,你觉得我该用什么借口让自己苟活于世。 “夫人…”新东见势不妙,忙将骨灰盒放到一边去。“夫人下个月便要临盆了,此时正是重要时刻,希望夫人…夫人不要过于悲切。” 新东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毕竟觉得,柏渊死有余辜。 “罢了…”柏倾冉扶着自己的肚子、即使是假装的,但是那么长时间以来,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木已成舟,实在是不想理会这些杀戮。就当,就当全然不知。 “之前出外寻找代替少主的婴儿,属下们已经找到了,和夫人的临盆时间一致。”新东回禀道:“那妇人先前已有一子,如今周岁大、而那妇人自身则是患病,疯癫了的。”而关于让这个人怀孕的那个巡城士兵,暗卫们也已经将他暗杀。 “待生下孩儿……你们如何处置她?” 柏倾冉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在无意间染上了血腥。 新东微微一笑。 “前不久我们接到了殿下的信,殿下说,既然其他人已经无关紧要,而这妇人又不知事,便留她一条活命。旧时在连家村生活的村民,如今亦在平蛟山下一带生活,介时属下会把这妇人和她的儿子送往,留下钱财,让周围人多多照顾。殿下还为她儿子取了名字,唤作子安,姓连。”这里的无关紧要,其实指的是不在人世。 “好…”子安…连子安。柏倾冉心中一动,子桑聿,你的心中也不想沾染血腥吧。 新东见她的精神状态缓和了一些,不禁松了一口气。 “对了,还有一事。”新东从怀里取出一个小信笺,递给柏倾冉:“殿下为这未出世的少主取了名字,一个用于男儿,一个用于女儿。”嗯?生出女儿该如何处置?新东也没有想懂殿下的想法,可能刚涉及为人父母,总会有些期盼吧。 柏倾冉摩拭着信笺上的字迹,不禁出神。 第35章 风吹荷 大宁安统十七年十月。 岳地首城。 此地位于固川城以东,换言之,便是伫立在延军攻占京都的必经之路上。这是一块小封地,住着大宁皇帝柏道成的胞弟,岳王柏道文。 自从延军攻克载泽城和固川城以来,岳地的百姓每天都在忙着逃难。岳地的位置,迟早会被战火蔓延,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岳王知道这一件事,却没有阻拦,只道:百姓们也只是谋个生路,何苦剥夺。 “王爷,今天,又有几个家仆走了…”岳王府的老管家来禀报。除了城中百姓,岳王府也每天有人偷偷离开。兔死狗烹,这种极为人性的事情也让一些忠诚至极的人心寒。“此事…真的不管吗?” “要走的人,是留也留不住的。”岳王柏道文坐在王府后院,只是闭目养神。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还得,从半年前算起。 将近半年前的那一个清祭日,可以说是撼动了大宁的根基。就像是从一个满是灰尘的底层抽出了一段记忆,特别刻骨铭心,特别痛彻心扉。 清祭当日,当今驸马连聿,在江南承运城祭拜子桑皇族,正名起义,名聿姓子桑。海固王公孙政率领部下数十万海固军跟随拥立,并血誓子桑血脉之实。 尔后征战,战战报捷。 延军智取洛关城,江洲顺降,加上现在的大破固川,不得不让人觉得他们就是天命之师,带着前朝的仇恨覆盖这一片土地。海固王公孙政,江洲守备李常,太子统亲卫连氏兄弟,这些像是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如雨后春笋一一在冒起,让人胆颤,又让人心惊。 一年前的中秋宴,那一幕果然不是自己想多。岳王柏道文还记得那日在宴席上看到他的第一面。青葱少年,温文尔雅,举手抬足之间总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皇家风范。那眉目,那面容,在熙熙攘攘之中渐渐地便与当年刚立冠的太子子桑统重合,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那时已是惊讶。 世界上,当真会有容貌如此相似之人?后来才明白,也只有太子统的骨血,才会遗传到他的所有精髓、音容笑貌,帝王气魄。 “王爷,据说不久,延军便要集结兵马至定疆城下,”老管家守在一边,絮絮叨叨道:“岳地兵马不多,怕是不能与之抗衡、王爷…” “就算不能抗衡,我也不能走。”柏道文心意已决。对于旧主太子统,自己没有帮上忙,很抱歉;即使说过不惜一切大义灭亲,但这十七年来,一直畏首畏尾。如今太子统后裔在世,即使不与之抗衡,也不能弃城而逃。 自己始终姓柏,那朝堂上坐着的天子,始终是自己的长兄。弃城而逃,是懦夫所为,就算死,也该死得有价值一些。 谈话之间,有道人影从远走近。 一个约是十六的女子,穿着一袭淡色轻袍,披着猩红色的斗篷。手上,还拿着一件袍子。她一路向着柏道文走来,近了,才缓缓道出一句:“父王,女儿给您拿来了衣服,还是穿上吧。” 这便是柏道文的独女,岳郡主柏倾惜。 岳王妃早逝,因身体常年染病,在女儿刚懂事的年纪便撒手人寰。岳王柏道文对王妃长情,这些年来只是守在封地拉扯女儿长大,没有再娶一个妻妾。 柏道文对于柏倾惜,是严父亦是慈母,异于平常人家,有体贴爱护,也有苛刻教导,故,自小懂事的柏倾惜对父亲的感情很深,从未有过任何的叛逆反驳reads;[楚留香]教主大人好霸气。 “惜儿来了。”柏道文慈爱一笑。一旁的老管家收拾了一下座位,示意让柏倾惜坐下。 “父王在院中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了,在聊些什么?”柏倾惜淡笑。 老管家默不作声。 “在说起最近城中百姓,陆续离城的事。”柏道文没有丝毫忌讳,在女儿面前,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以及最近岳王府里,侍卫家仆也在想办法离开岳地。” 柏倾惜笑容一僵。 “父王…” “惜儿,你可曾害怕?” 柏道文没有理会她的顿愕。 “惜儿不怕。”柏倾惜坦然回答,“何惧之有?”关于延军么?关于那个子桑聿?那个一年前曾在宁宫有过一面之缘的驸马爷? 只记得印象里的这一个人,温润如玉,彬彬有礼。一个晃得发光发亮的少年儿郎,不同于寻常公子王孙的人物。那天中秋盛宴,自己的目光总往这个人而去、偶尔碰撞到自己那公主堂姐的眼神,有些尴尬。 后来。 前朝太子遗孤,子桑皇室后裔,大延顺和皇帝的嫡亲孙子,这般不可思议的头衔落在了这个人的头上。不消多久,中原地域各处都燃起了战火,平静了十七年的土地在顷刻之间,东窗事发。 听说前段时间大破固川一战,他亲自射杀了宁军元帅、大宁皇子柏渊,延军大捷,传遍天下。那个昔日在跟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堂兄柏渊,征战多年,竟然死在了这个人的手上、这个少年,难道本性里便有着戾恨吗。 “王爷,如今城中防守薄弱,有大数兵力都流失在外,万一延军攻城,只怕是守不住。”老管家劝道,“如今首城如同空城,王爷乃皇家人,再留在此处真的很危险。” 柏道文淡笑。 “惜儿身为女儿家都不曾害怕,我们就更不应该去害怕了。”柏道文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似乎想起了很多过往。“如果是太子爷的嫡亲血脉,如果一死可以抵消我欠太子爷的情,那也值得了。” 柏倾惜轻叹了一口气。 子桑聿,你会杀尽柏家人吗?那, 柏倾冉呢? --------------------------------------------- 同期,大宁京都。 今天的公主府,特别的热闹。 从驸马离开公主府至今,已经十月光景;近日,柏倾冉频频腹痛,似乎有分娩征兆;今天底下小厮请了稳婆前来,证实柏倾冉肚里孩子确实足月,要见世了。 当即,公主府前前后后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人来人往,着急得很。而那公主寝殿里的喊声已经叫唤了一个多两个时辰,声嘶力竭般,让门外的人听了都不禁紧张。都说女子分娩,需承受世间之痛、今日听闻,确是没说错。 皇帝柏道成则在宁宫之内等候消息。 手底下的侍卫眼线布满了公主府,孩子一出生,就会有消息回禀。柏道成在御书房内看着最近的奏折,有些走神。子桑聿啊子桑聿,你杀我儿,让我饱尝丧子之痛;如今冉儿分娩在即,我也想让你尝尝,失去爱子的滋味reads;后宫素月传。 握紧的玉质狼毫被手上使力,突然便断裂在手心。 公主府内。 蓝儿作为贴身婢女,今天也没有安排到帮忙接生、只是一直在帮忙烧热水,不准进殿。 听说这几位稳婆极有经验,是小厮连忠从外面请回来的人。本来皇帝安排了人手,只是柏倾冉的征兆来得突兀,还未等皇帝的人来,连忠就请回来帮手了。这几位稳婆也是特别多规矩,说贵族人家生孩子,哪些哪些年生的人最好避开。 恰巧,蓝儿就在其中。 “老天爷在上,民女蓝儿特意求愿,”蓝儿正在厨房里烧热水,热水还没开,嘴里就念念叨叨地拜起神佛来:“求老天爷保佑我们公主顺利产子,母子平安母子平安…蓝儿愿意以十年寿命相抵,望老天爷保佑保佑…” 妇人产子,危险得很。 不过对于皇家,会比普通百姓安全一些罢。 “啊——————” 又是一声长喊。 公主就寝的殿房之内,柏倾冉身着白色中衣,愣愣地看着那边榻上生产的人。 那个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妇人,今天的一切举动都变得那么真切。连忠找回来的几个心腹正在帮那妇人接生,殿房里忙忙碌碌,却有条不紊。 “夫人,怎么了。”新东正打扮成一个帮忙接生的帮手,守在旁边。眼看柏倾冉已经呆坐了许久,不禁有些疑惑。“稳婆说,情况还算是理想,因为她早前产过一子,所以不会太困难。” “新东。”柏倾冉轻皱了一下眉头。 “是。” “此后,定要善待她和她的儿子。”柏倾冉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今日你忍痛产子,来日,希望我可以还你一个名留青史的孩子。她…我和她终究都是女子,世界上还没有让两个女子生子的办法、而她,不可以没有孩子继后。 “新东明白。” 时间过得有些慢。 柏倾冉又在原座上呆坐了一个时辰,只觉得这时间异常难熬。而就在难熬了这一个时辰之后,听到了那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 生了。新东守在一旁舒了一口气。只是,她们怎么还一团乱?“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吗?”新东有些担忧,只怕是那妇人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岂料那几个稳婆见怪不怪地回答说,双生,双生孩子!殿下该高兴得跳起来了。 新东一怔,随即笑了。 -------------------------------- 宁宫。 “启禀皇上,公主于未时顺利分娩,是为双生龙凤胎,母子平安。” 柏道成看着底下的侍卫,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侍卫也没有任何疑惑,只是恪守着身为下属不该问不要问不该提不要提的原则,一直跪在原地等柏道成缓过神来。 “摆驾,公主府。” “是,皇上!” 如今的公主府,又与上午的忙乱截然不同reads;[修真]穿越之娘的系统。 蓝儿甚是欢呼雀跃地在府中蹦来蹦去,一直在给柏倾冉炖补汤,送补品;公主今天安然无恙地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天啊,肯定是今天祈求老天爷如愿了,改天真的要祭拜一下老天爷还个心愿! 柏倾冉则是躺在殿房之内、原本生产的屋子还在打扫,已经换了另一个房间休养。似乎经过那场艰难的战役,柏倾冉的脸色都有些苍白,说话的力道也是极轻。那新生的两个孩子则是由稳婆抱去洗了澡清洁沐浴过,如今正裹着金丝锦缎睡在早早准备好的摇篮里。 “公主,补汤来了!”蓝儿笑着推门而入,将手上的一堆东西一件件摆好。“你这是人生的头一胎,还生了两个孩子,比普通女子辛苦多了!可得好好补补!” “好。”柏倾冉淡笑。 那妇人生完孩子之后,新东他们便将她送回原本歇息的密室中了。密室本就开了通风口,也安排了人好好照顾,应该没什么大碍…柏倾冉伸手抚了抚躺在身侧的两个孩子,那种初为人母的怜爱溢于言表。 好好长大吧,此后,你们便是子桑家的人了。 “嘻嘻,我今天还没有认真地看一下小公子和小小姐呢!”蓝儿也凑了过来,半蹲在摇篮跟前嬉笑。“好小的孩子啊,公主你看,似乎连睁开眼睛也有些费力呢。” “刚见世的孩子,自是如此。”柏倾冉笑了:“你儿时,也是这般的。” “诶,公主当了母亲,语气就变得如此老成了。”蓝儿不禁笑着打趣她:“什么叫做‘你儿时,也是这般’说得好像公主看着蓝儿长大一般。公主可别忘了,蓝儿与您的年纪差不多呢。” 柏倾冉无奈摇头,不知道怎么反驳这个鬼灵精。 二人默契地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孩子。 “眉毛还没怎么长呢…”蓝儿细细地打量着孩子的面貌,“但是仔细看来,他们的样貌好像缩小版的驸马爷呀……呃。”抬头看了一下当事人。 柏倾冉似乎没有在意她提到子桑聿。 “的确,是挺像她的。”柏倾冉浅笑着,心里暗暗佩服这群暗卫来。是怎么从万千人群之中找到一个人跟她相像的?何况,那妇人的容貌被毁,他们亦能从一道眼神判别出这个人与子桑聿的区别。 果然相处十数年,和自己那两年夫妻之情不能比拟。 蓝儿看着她,不禁走神。 公主,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吧。 其实只要公主好,就够了。蓝儿弯起嘴角笑了,静静地看着两个婴孩。驸马爷现在虽然是个逆贼,但是只要一心为着公主,那就好了、至于其他的,也没多大区别。当今圣上当皇帝和驸马爷当皇帝的区别,也许就是谁更爱公主的区别吧。 好像,驸马爷会对公主更好一些呢。 “公主啊,” “嗯?” “有没有给小孩子取名字啊?” 提到这件事,柏倾冉便笑了。“有啊。之前,和驸马曾商议过孩子的名。”只见她将手抚在那两个婴孩之上,“若是生了男孩,取名为睿,若是生了女孩,取名为楠。如今,便刚好为他们取这个名字。” “子桑睿,子桑楠…” 风吹荷,风过莲塘犹飘香。 第36章 喜当爹 “公主,皇上来了。” 主仆二人正在殿房里说笑着两个婴孩的事,门外侍卫的一声通传,打断了这原本愉悦的气氛。 “公主,怎么了。”蓝儿看向躺卧在床上的柏倾冉,她像是一下子出了神,没有说话,一手紧紧攥着摇篮里的锦袍衣角。 “没事…”柏倾冉淡道。 父亲的前来,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后头安顿好疯妇人的暗卫长新东回来了,听说柏道成摆驾公主府,连忙换回婢女打扮守在柏倾冉的身边。而柏道成则是带着一小队随从前来,自己直接进了殿里。 “参见皇上。” 婢女侍卫一众请安。 柏倾冉半坐在床上,弯身便要行礼;柏道成挥了挥手,“冉儿刚产子,不必行礼了。”语气间有些说不出口的冷漠。 “谢父皇…” “听侍卫通传,冉儿产下一双儿女reads;单挑高傲公主。”柏道成直截了当地入了正题,先是看向柏倾冉的神色,然后才将目光转移到床塌跟前的两个摇篮。“算起来,这也是朕的外孙…” 柏道成一步步走近,柏倾冉的心就乱得停不下来。“有儿有女…”柏道成看着摇篮里的婴孩忽地便笑了:“年方十七八岁,便已经有儿有女,有娇妻。” “父皇…” 柏倾冉对他越来越害怕。 不说之前的种种暴戾、单是前不久二哥战死沙场一事,对于他便是一个大打击。二哥死后,父亲对于太子哥哥不甚满意,三哥趁机挑拨离间,说太子哥哥早前对子桑聿有意思,说不定有所交情。于是,太子的支持者树倒猢狲散,朝堂之上不再争辩战争,而是言论储君。有臣子进谏,天下之争起于太子无德、为了皇位,他险些怒斩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很憎恨子桑聿。 柏倾冉心里有些揪痛,大概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父母憎恨自己心爱的人。聿即使做了再多的和自己处于对立面的事情,可是说到是非对错,终究还是自己的父亲错得多。 “皇上,公主,稳婆交待过小公子和小姐需要再沐浴清洁一遍,奴婢先把公子小姐抱下去。”站在一旁的新东发现形势不对劲、无论如何,少主要保护好,柏道成一直看着他们,只会情绪越来越压抑。 “对,我险些忘了…”柏倾冉默契地回答了她,转而看向柏道成的意思。 柏道成一言不发,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新东给蓝儿示意一个眼神,二人便一同将两个孩子抱了出殿、有些事情,还是让这父女俩好好说吧,撇开那些仇恨,好好地以父女身份聊一聊。 新东回头看了他二人一眼,将殿门关上。 鸦雀无声。 “朕,”过了许久,柏道成才开了口。只是说了一个字,又顿了下来。“冉儿平安,朕很高兴…而且,得了一对漂亮的外孙。”这句话有些坑坑洼洼。也只是这时,柏道成才想起来,妇人产子危险极大。 柏倾冉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的单独相处,加上少了宁宫里的拘谨森严,让这个平日里暴戾惯了的皇帝柏道成放下了一层戒备之心。柏道成这才认真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见她脸色不似从前,不禁有些愧疚。 多少年来,这个女儿一直是自己的掌中宝,恨不得每天捧在手心里,疼爱得比皇子还厉害。更因为这个女儿聪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她辅助太子言论国策,只为了听这个女儿对于天下的见解。 而驸马。 回想起那年春狩,这个少年一箭封喉救下自己的场景、那时睁眼看到这个人,的确有一种晃眼的熟悉,只是不知,这种熟悉竟是来自于那个姓子桑的过往。 “近来父皇不怎么来探望冉儿,不知道冉儿心里可有怪罪?”这句话说得真诚。柏倾冉当即便心软了下来,只觉得有些不好受,眼里泛着泪光就要流出了眼泪来。 “父皇日理万机,冉儿哪有怪罪之理…” “父皇最近,的确很多事情要忙。”柏道成复又被这句话带回了最近的纠缠之中,只是语气间不再那么淡漠。“冉儿,他已经攻占下大宁的多座城池,如今战战报捷,相信很快便会攻打到皇城来…” 柏倾冉紧紧地看着他。 他似乎没有太憎恨的神情,他只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别处,嘴里呢喃,似乎在跟自己说着其他人的故事reads;香艳修仙。柏倾冉才发觉,他今年已经是一个近花甲的老人了。 “父皇…”柏倾冉眼中含泪:“当年,您是怎样当上皇帝的…” 真的,是您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在先吗? “朕如何当上皇帝?”柏道成笑了,大笑了几声。“十七年前的元阳节,明王子桑扬毒杀大延顺和皇帝以及储君太子统,朕那时身居重任,面对这般杀兄弑父的事情,怎可以放任不管?领兵而至,那明王已经自刎!朕当时只是顺应民心,登基为帝!” “但是您没有顺应民心!”柏倾冉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情绪,忍住泪花望着他:“那天,全天下的百姓都是毫不知情的,他们有些人甚至现在都不知道已经换了一个朝代!” “子桑皇室血脉皆断,那冉儿认为,朕当时应当如何!”时间久了,柏道成似乎已经忘了,明王府上下几十口,是自己所杀;元阳圣酒的□□,是自己所下;明王自刎,也是自己领兵而至将他逼到了绝路上。唯一没有涉及的,只有那天晚上走水的太子东宫。 “父皇…”柏倾冉终是说不出口。看着眼前执念的父亲,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让他回头。难道,让我相信聿的起义只是空穴来风吗?一个普通女子,可以得到数十万军队的拥护? 我宁可相信,十七年前,是一个柏氏权臣,夺走了子桑帝裔的江山。 ----------------------------------- 固川城。 城郊延军军营。 军营的地方比较宽敞,甚至比江洲的地盘也要大一些、许是因为此地不算富庶,荒土较多吧。今天,军营里的小高台摆上了营帐,战鼓火盆等一应物件都经过收拾,衬得这新军营特别有生气。 听说,今天军营会来好些大人物。为了解决武探花是个女子一事,所以各个老臣以及皇孙殿下子桑聿,都会到场。 熙熙攘攘地,军营大空地上召集了没有守岗的全部士兵将领,站了约有数万人。如今已是午后,幸而是十月时分,并不炎热、一列列的士兵昂首而立,目不斜视地站立原地,浩大的召集场上,竟是没有丝毫声响,军风军纪由此可见。 “臣拜见皇孙殿下。” 这时,子桑聿方进场来,坐在小高台的诸位大臣便起身行礼。 “拜见皇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场下那数万兵士,几乎是同一时间下跪参拜、毕竟都是男子汉,那近乎吼出来的话语震彻了整个军营,涵括方圆几里地。 “诶,真是。”子桑聿有一点被吓到了其实。不过看着眼前这片跪倒在地的子弟兵,自己心里更多的是动容。就是这一批人,陪自己杀敌打江山,拥护自己坐天下。 “起来罢。” 小高台边上站着几个亲卫,得到子桑聿的指令便挥舞手中号令旗。 场下士兵得了允许,近乎同一时间一同站起。 “那么多人在场上,咱们说话传话也不是很方便。”子桑聿已经坐到营帐之中,向那些臣子说道:“唤些人把事情传个口令下去,即刻便开始罢,别耽误那么多时间了。” “是,殿下。” 传话的状况么,没用多长时间reads;大圣天地。只是大家都知道今天大概要做什么事情的,所以只是大概地表示了一下,大家都明白了现在的情况、那就是关于徐文清徐逍是否有资格继续号令三军的问题。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拥护者。 这一点,并不仅仅用在君王之上,即使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也会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前几日,子桑聿曾见过文武鼎甲几人,特别是擅长于把握人心的文科状元卢锦正。 卢锦正特意查了在军中,拥立徐逍的人数。这一批人之所以拥立她,其一便是佩服她的能力,其二则是因为徐逍本就好相处的性格,而其三则是载泽城一战时,编排在徐逍之下的跟随者。这一批人不算多,但是也有数千人。他们并不在意徐逍的女子身份,因为本就是忠心追随,性别并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子桑聿坐在营账之内,默默地不说话。 今天可有好戏看了呢。 “徐逍,站到前边去罢。”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延军将领的铠甲、铠甲是新做的,旧时那一身在战场上损坏了。发髻没有绑,只是扎了一个高马尾,却也显得威风凛凛。她毫不畏惧地望着前方,手里捧着头盔。 卢锦正是计策的谋划者,今天也是他作为主持的人。 “我且问你们,徐逍是女子一事,你们如今知不知情!” “知道!”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声音。 “那么,你们服不服被一个女子号令,奔赴沙场,为国争光!”卢锦正喊得很大声,在这静寥的集结场上回荡得厉害。 “我们服!” 喊这一声的是那些拥立徐逍的人,他们分散在这数万人之中,竭尽全力地高喊徐逍的名字。哪怕周围的人不能理解,但是他们只是顺从自己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徐逍站在台上,感触万千。 “怎么,其他没有说话的人,是想说你们不服是吗!”卢锦正高喊着笑了,“那你们告诉我,载泽城一战你们用的是谁的阵法,你们听的是谁的排兵!这一战我们死伤的有多少兵士,比之过往,如何!” 载泽城一战,延军伤亡很少,特别是后来被柏渊人马围堵时,那坚固如盾牌的分布保护了绝大数人的性命。更有很多能力一般的兵士,这一战甚至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可是现在,他们都安然无恙地站在了这里。 集结场上响起了一片议论之声,密密麻麻地,像有蜂群在跟前嗡鸣。 “你们不服这一个人,无非就是因为她有一个女子的身份。”卢锦正的神情变得严肃,回过头指着那个手捧头盔身着铠甲的徐逍:“但是你们不要忘了,这一个人!一个女子!是她在战场之上拼了命地保护殿下安危,如果不是她引开了宁军的精锐骑兵,这一战我们就不会赢得那么容易!就是因为她以身犯险,我军才破了宁军骑兵的阵法,让他们不攻自破的!” “我们追随徐将军!” 军中叫喊赞同的人依旧是那数千人带头,对比刚才,又多了一些声音。 营帐之内的老臣们静静看着,对于自己之前不赞同徐逍的想法也随着这些人动摇了几分。 “你们为何不服被女子号令!”卢锦正直接地戳出了问题的要点。“你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父母,生你养你的母亲也是女子,那你们服不服你们的母亲!将心比心,今天她徐逍做的是为殿下,为我们,为大延好的事情,你们是有多大的理由去反驳reads;锦帐春,邪妃诱君王!儿郎们,在战场之上,你们每一个人真的做得到像她这样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吗?记好了,她不同于你们,她只是一个女子!所以为何,她比男儿更不受敬佩!” 全军哗然。 是啊,换了是自己的话,兴许还做不到像她那般。不少士兵开始重新打量站在台上的徐逍,只觉得这个女子确实非同寻常,她的一切功劳绝对抵得过她只是一个女子的身份! “我们服徐将军!” 又有一阵声音喊了出来,只是他们并不是先前拥立徐逍的人,而是新的拥立者。 徐逍努力地忍住眼泪。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承认自己是一个女子,还可以被那么多人拥立敬佩的一天。 卢锦正停了下来,叫喊了那么久,真的是有些口干舌燥了。殿下,明天你可得请我到城中酒楼好好吃一顿啊,今天吼这么一下,嗓子可要不得了。子桑聿从营帐中走了出来,似乎听到了卢锦正的心理活动一般。“锦正,我来说几句罢。” “是,殿下。”卢锦正低声回话,却发现嗓子已经开始哑了。 场下的士兵们又恢复状态,肃然而立。他们对于子桑聿,有着更深的信仰。这个人是自己日后追随的君王,更是军中神一般的人物。百米穿杨已经不算什么,子桑聿可是在战场上箭法奇准而且一箭毙命的人物! “我只问你们一句话,就是对于徐逍,你们是何等看法。” 集结场上没有响起任何声音、服气的,也不知道自己应当从何说起。 “回答我,尔等服不服!” 子桑聿唤道。 “服!” 零零散散。 “尔等服不服!” “服!” 从零零散散变为多数人的异口同声。 “服不服!” “服!” 子桑聿再一次听到了那数万人排山倒海的呼喊、这是震彻心神,特别热血沸腾的叫喊。即使子桑聿没有再说话,可是他们也仍旧挥舞着手中长矛,高举兵器地仰天长吼:“服!服!服!” 似乎比预想中的效果还要好。 子桑聿笑了,看回自己身后的老臣,又看回伫立已久的徐逍。所有人包括场下的士兵都全数跪下,喊着: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徐逍掉了眼泪,第二次、而且又是因为子桑聿。 回去行宫的路上,连信过来禀报。 “殿下,京都有信来。” “噢,怎么了?” “夫人安然产子,为殿下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子桑聿登时一惊,整个人跳了起来、笑了。 “诶,我…当爹啦?” 还是娘? 第37章 储君寄 后史记: 安统十七年十月至十二月,各地方陆续出现百姓起义斩杀县丞一事、这些地方皆为依附复延而出,不服安统之治而望子桑政权,大小城镇纷纷大开城门迎接延军。而在安统十八年一月,西边疆土荒远而顾之无暇,有零散部落借机割地称霸、延军收中原在即,无法□□理会,只能由其滋长。 如今,又到了一个元阳节。 原本子桑聿的生辰应是元月十三,只是为了正名之效,有意待到元月十五元阳节方庆贺,加上前延的开国亡国皆是元阳节,子桑聿于元阳节生,更有开创空前盛世之意。十五那天,子桑聿特意随连信家去,吃一顿家常便饭。 自拿下了洛关城,连复两兄弟便退隐后方,不再过问任何军中要务以及政事,只放手让连信去护着子桑聿,让各大臣尽力辅助reads;妖孽狂妃倾天下。这段时间来大家都忙碌,可以说是子桑聿难得抽空来一趟。 “殿下,给您请安…” “嗐,义父,别给我行大礼了!”子桑聿赶紧把连复扶起来,直笑:“说好了今日是家宴,难得空闲回来,义父就别让我为难了。义母呢,可是在屋里?” “在呢在呢。”连复也笑了,拉过子桑聿的手走进屋去、这种感觉,就像以前在连家村,拉着她到处走到处逛一样。“殿下许久才来一次,你义母特意下厨煮好些菜,你二叔也出去打酒了,还未回来。” 子桑聿笑了,回过头去看连信,二人皆是笑得开怀。 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笑过。 连家村十六年的日子,大概是这辈子最轻松愉快的记忆了吧。在那一段时间,有爹有娘,有叔叔还有哥哥,虽然不富裕,但却养得活自己,闲时可以去打打猎,爬一下平蛟山;或是在家中学习诗词歌赋,邻里和睦,悠然自得。而在那此后当了驸马,再也没有那么顺心过。 没有生育之恩,却有养育之情。 其实有时候,自己差些便开口唤了一声阿爹,阿娘。十六年的习惯,怎么说改就改,翻脸不认呢。只是坐上了这个高位,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出来的血脉之痛,让自己愈发地习惯这一个身份。如果这一生本就出生在普通人家,是不是所有事情都不一样了呢。 “殿下坐。” “好。义父义兄也坐吧。” 仍旧是客套规矩,连复请子桑聿上座。子桑聿左右看了看,突然有些手足无措、终是尴尬地笑了:“义父,今日回家里来,便省了那些规矩吧,你们也别唤我殿下了,还是仍旧唤我为聿儿吧。” “这…” “阿爹,就这样吧。”连信忙出来打圆场,“今天聿儿回来过生辰的,一口一个殿下显得多见外啊,也喊了那么多年了,不差这么几天。” 连复笑了,点点头:“好,自然好。” “哟!殿下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那边正门便走来一道人影,正是连复胞弟连二。连二手里提着两坛酒酿,还穿着一身鲜亮衣服,脸上喜气洋洋。他一边走一边唤着:“今天元阳节,外面街上特别多人采办!唉,好酒不是到处都有啊,那酒家人多得很,排了两条街呢!这不,我才办了两坛酒来,特意让殿下尝尝!” 子桑聿笑了。 二叔虽然依旧喊着自己为殿下,可是那语气还是那么不拘小节!“二叔,我们刚才说了呢,今日我回家来,不要唤我为殿下了,还是叫我聿儿吧。” “是吗?”连二倒是不像连复那么推搪,“好啊,今天我就以下犯上一次了!聿儿!哈哈哈哈哈哈哈,二叔可是好久没有这样唤过你了!坐吧坐吧,我去后厨帮衬一下,估计可以吃晚饭了呢,哈哈哈哈哈哈,聿儿,聿儿!” 默。 按照大延的元阳节习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便是酒酿和红肉。酒酿的习惯是源于大延开国的承运酒一说,家中上至七十岁老人,下至孩童,在元阳节这天都得尝一口酒,以表示过去一年平安度过了,来年仍旧风调雨顺;而红肉则是羊肉牛肉为主,各地方做法不同,但都是同样的肉炒肉,不掺一点素菜,全靠庖厨手艺和调料。 今年元阳节,酒酿特别畅销。 最主要的,自然是因为延军的节节胜利,百姓们欢天喜地趁着节日好好庆祝、即使家中清贫,也都相邻凑着几个钱一同过节,大不了分下来的酒肉少一些,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元阳节过得太寒酸reads;老公大人太凶猛。 而连家家境不差,今日一宴肯定丰盛。 自子桑聿打算来连家过生辰,连复连二两兄弟便亲自出外准备。昨天上山,打了两只野兔子,还弄来了一些配菜的新鲜料,今天拿去炖了,可以说是满屋飘香,让人垂涎三尺;而今日桌上最为花心思的,便是元阳主菜:红肉。红肉选了一整只羊腿,自家搭了架子用柴火烤的,再伴上自制调料,外酥里嫩,火候非常到位。 “来来来,聿儿先吃面。” “谢谢义母。” 一碗上汤长寿面,只是点缀了几点青葱,却让人食欲大增。 子桑聿不客气地开始动筷,连家几人则是时不时望着她。已经不同于旧时在连家村了,今天的聿儿头戴金冠,身穿绫罗,就连一个小装饰一根头发都会由旁人打理、高处不胜寒的帝王家待遇,不知道她可还承受得住? “聿儿似乎瘦了。”心里感触最深的还是当娘的那一个。到底是妇人,心思比男人家细腻得多,考虑的事情也不像男人家成天所说的政事和江山。她只是现在坐在这个孩子的对面,发现她比以前瘦了,也长高了。 “聿儿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操劳复延的事情,哪能不累啊!”连信笑着答话,帮忙着切桌上的烤羊腿分肉:“而且战事频繁,每一场仗聿儿都亲力亲为,做足功课,别人不知道而已,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像前天,就一直到…” “义兄…”子桑聿打断他。 “哦……没啥……”连信撇撇嘴,只是向自己爹娘还有二叔打了个眼色。“不说那些啦,咱们都尝杯酒尝杯酒!二叔,你这酒是在哪里买的呀,什么酒?” “桂花酿!”连二笑了,将放在一旁的酒坛子递上:“以前聿儿很喜欢喝桂花酿,所以今天特意买了两坛。不过这酒藏了好几年,酒味会比较浓了,别醉了才好。” “啧啧啧,瞧二叔说的!”连信赶紧打住了他,拉了拉坐在位子上吃面的子桑聿:“聿儿,你看这些个老人家是愈发地嚣张了,竟然说我们喝桂花酿会醉!看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他们是不会服气的!来,小碗给我,咱们不用杯!” “哈哈哈哈哈,好啊,给我满上!”子桑聿笑得开怀,也随着说笑起来。 “哎呀,连信你个小兔崽子竟然说我们是老人家!”连二不依了,挽起袖子站起身来摆足了架势:“来来来,也给我们的小碗满上,还有你阿娘!今天就看看我们三个老人家能不能喝过你们两个年轻人!” “哇,耍赖,阿娘很能喝的啊!” “又是你自己先说我们几个是老人家的,叫你喝酒又说我们耍赖,你想咋样。你阿娘一介女流,虽然当年年轻的时候喝酒喝醉了我们兄弟俩,但是说不定已经比不上以前了嘛!来来来,试一试你阿娘的功底呗?” “哇,不要啊,我才不和你们喝。” “来啦信儿,怕什么。” “聿儿你看,他们还耍赖啊。”连信赶紧搬救兵,“明知道阿娘那喝酒的名气是响彻连家村的,他们竟然要我们和阿娘喝!天啊,这还有没有理了!” 他们还是在不依不饶地争辩。小小的房屋里,不断地传出呼喊声和欢笑声、子桑聿早早因为他们的对话而捧腹大笑,笑得停不下来。我真希望不管过了多少年,我们依旧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嘻嘻笑笑,毫无避忌。 不过这个希望有些难吧,是吗? 拿碗喝酒,拿刀切肉,谈笑之间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夜也深了reads;单挑高傲公主。 “义母做的饭菜真的好吃,感觉怎么吃也吃不够。”子桑聿呼了一口气:“只是现在已经吃撑了,塞不下东西了,哈哈。” “有空就多些回来,想吃什么,义母就给你做。” “好啊。”子桑聿笑得开心。 连复宠溺地看着她,“聿儿如今,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对了,先前听信儿说,冉儿那边顺利产下了一对龙凤胎是吗?” “对啊,龙凤胎。”子桑聿想到此事就特别高兴,笑得龇牙咧嘴:“听说两个孩子的样貌也很像我呢,真的好想看一下…” “日后便能经常见了。”连复道,“只是那生产的妇人…可有做了处理?听说聿儿只是让人把她送到一个地方安顿下来,让她和她的大儿子生活。虽说她疯疯癫癫,万一说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办?” “这件事情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聿儿会做好处理的,义父放心。”子桑聿淡笑,“倒是冉儿产下龙凤胎一事,那些个大臣都急得厉害,想尽方法要我再纳妃妾,说是日后储君不可以是柏家血脉…” “嗐!” 在场的几个人都无奈地笑了。 “要说是聿儿你日后有了别的血脉,我们才是更担心。”连复正色道:“如今冉儿的这两个孩子,已经算为子桑家的人、日后若是纳妃,妃子有孕,那必是妃子与他人有染,子桑家的江山岂能被这些人分去。” “义父放心罢,日后我若为皇,储君便只有睿儿的份。” 子桑睿,不要让我失望。 --------------------------------- “睿儿,看这里看这里。” 大宁京都公主府、今天天气不错,柏倾冉和蓝儿以及新东特意抱了两个孩子出来后院走一走散散步。孩子近三个月大了,还是需要人抱着的时候,但是对于鲜艳的东西已经会留意,眼睛也随着它溜溜地转。 新东抱着小公子,蓝儿抱着小小姐,柏倾冉则是拿着两只自己缝制的鲜艳布老虎在他们跟前一直晃动。“睿儿~看一下这里,你看,这是一只老虎~”不过小公子似乎不像女儿那么活跃,反倒是有点懵懵的,只是看了布老虎一眼,就转移了视线。 “诶,睿儿怎么好像不大愿意搭理我呢。”柏倾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另一只纸老虎去逗女儿。“哎,你们看,楠儿的眼睛溜溜地转得多快啊,哈哈,真想亲一下。”粉嫩嫩的小脸,黑溜溜的眼睛,特别灵气,惹人怜爱。 “听说龙凤胎里的男孩子反倒不比女孩子活泼,小公子应当属于这一类型吧。”新东伸出手来逗逗睿儿的鼻子,只见他小小地斗眼了一下,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夫人也不要心急,小公子还小呢。” “是啊,还小呢。”柏倾冉也跟着刮了一下睿儿的鼻子,紧紧地看着他:“睿儿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才是刚刚起步呢,是吧。” 睿儿眨眨眼睛,没有听懂。 等她打下了这一片江山,以后你就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了。柏倾冉看着儿子,细细地抚过他的眉目。她对你的期望一定很高,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让她失望、这一生,我不知道你原本的身份应当是什么,但是我相信这一生,你的责任便是当一个好皇帝,一个姓子桑的好皇帝,睿儿。 第38章 破心魔 安统十八年三月。 大宁岳王柏道文封地,岳地首城。 首城往外的平坦官道上,行走着一队人马,没有太大的嘈杂之声,只是安安静静地往城里而去。当中,子桑聿端坐马上慢悠悠地跟着,沉敛着面容,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前段时间,延军开始分散攻占各大小城池,大部分都是不攻自破、开门迎军的状况;这些城池之中,还有着那岳王柏道文的封地,本以为他会顽强抵抗,殊不知岳地比其他城镇还容易被攻破,实在出乎意料。 子桑聿听从连复的建议,特意亲自前来此处。 亲自前来,是因为听连复讲,柏道文曾是太子统的伴读,二人相伴数年,感情很好。而柏家称帝以来,柏道文一直守在封地不出,不问政事,想必也有太子统的缘故。这次延军战况大好,岳地守不了,还不知道柏道文会做出什么事来。 当是念旧情也好,当是还旧债也罢,这一趟,子桑聿还是得走。 “攻打岳地时,没有受到一点阻碍么。” 此时的延军已经全数占领岳地,大批人马也进驻到首城之中;攻城当日,延军首先前往岳王府封锁了大院,将岳王岳郡主等人拿住,暂且关押了起来。然后,偌大的岳王府便又成为延军的一个镇府点,供将领落脚和商议要事。 “回禀殿下,岳地的守城军队少得可怜,在我们攻城之时,甚至都没有几个人守在城头进行防御,我们仅仅是破了城门,便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此地。”下座回禀的人,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女将徐逍:“岳王似乎也不反抗我们的到来,有些意外。” “如今,那岳王在何处。”子桑聿淡道。 “也在王府之中,在后院的房间里派人日夜守着。” “我想去见见他。”子桑聿叹了一口气,随即便站起身。“话说这些日子以来这父女俩的情绪还好么?膳食有没有用,精神可还好?” 徐逍沉默了一下。 “不大妙。” 岳王府。 前头,子桑聿和徐逍正走着,后面跟着二十个左右亲兵。现时初春,正是中原各地老树长新芽的生机时节,子桑聿一边走一边感叹着春色特别好,徐逍也跟着搭话;这二人倒是没留意到,后头的亲兵们都不怎么在状态,说起了悄悄话reads;老公大人太凶猛。 “我看,这件事挺真的啊。”“对啊,你看殿下那么久了从未有纳妾寻欢之意,虽说早前有妻室如今有孩子,可都远在京都,哪能和眼前人比呐。”“我看像啊,殿下可是对她特别上心特别好的…” 最近,延军里有了新的趣事。 那徐逍是女子一事,经过卢锦正和子桑聿的大力支持,已经通过了全军的认可、即使还有那么少部分不服气的,但也无关大碍了。而徐逍受到支持以来,子桑聿频频重用于她,让徐逍在各战役之中都留下了功劳,成为军中的当红炸子鸡。而这段时间,子桑聿和徐逍也是走得很近的,难免有些人开始怀疑… 莫非,殿下和徐逍将军有什么私人感情? 这个猜测也不是不可能。殿下年纪轻轻还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徐将军虽然不似平常女子温婉柔弱,可是也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加上殿下哪里是普通人物,说不定就是喜欢像徐将军这样的人呢? 回想起那大宁公主柏倾冉,似乎也不是一个弱质女流啊。 一来二去,军中对于她二人的议论多了起来,甚至她们俩随意做的一个举动,都会引起军中的一番讨论:你看,殿下和徐将军真的没有任何猫腻?…看来,是这段时间过于松懈,这群人才会那么有空闲讨论这些。 “在后头说什么呢,怎的走那么慢。”子桑聿回过身来,见亲卫们都在窃窃私语,不禁板起了脸。“还有没有点当兵的样子,是不是太闲了,一安逸就懈怠了。” “属下知罪!” “好了好了,快走吧。” 拧头继续往前走,子桑聿又和徐逍的视线打了个照面。尴尬地避开当不知情,心底里开始了不断地念叨:为什么男儿家比妇人还爱嚼舌根,怎么就觉得我和徐逍有其他关系呢?搞得我见了她,也好生别扭,似乎真的做了什么事情一样! 唉,这群闲下来就好吃懒做的人。 关押岳王一干人等的地方在岳王府后院,以前是王府家仆住的地方,比较简陋,但是也算得上是比较干净。原本王府的下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个别没有离开的,在延军进城时也一一遣散了,所以根本没剩几个人。 “属下参见殿下。”“起来吧。那岳王可是在里面?”“是的。” 岳王柏道文正被关在房里,最近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精神很差;刚才正是打瞌睡,却听到了外边这么几句对话,不禁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门外侍卫所说的殿下,可是那太子统遗孤,之前的驸马爷? “殿下请。” 房门随即便被打开了,柏道文眯了一下眼,似乎不太适应外面灿烂的阳光。一个少年从阳光里走了进来,背对光线,看不清面容;等到外面的人把门关上,柏道文才看清了眼前的人,心里莫名地被撞击了一下。 眼前的人穿着一套淡麦色的圆领衣袍,外边履着一层轻纱;头戴鎏金簪,腰围牙黄色的细指绳,两手负于身后,刀裁眉发,朗目薄唇。偶尔一阵风从外间吹来而扇动了衣摆,才恍然回过神来这人站在自己的跟前。 旧日的记忆模糊了,只是再见到这个少年时,才回想起太子统的旧貌。 “你与你父皇,真的很像…” 沉默了许久,柏道文脱口而出的还是对子桑聿的感叹。 “我父皇…”子桑聿顿了顿。抬眼看他,见他提到旧事的语气很是感伤。“听义父说,柏大人旧日和我父皇交情甚好,甚至比得上亲生兄弟亲手足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子桑聿特意唤的是柏大人,而不是岳王;提到太子统,说的也是父皇,言语间便像是柏家从来没有称帝,而他柏道文也从来只是一个臣子一般reads;大圣天地。 “太子…” 柏道文突地便开不了口。 -道文的忠心我是信得过的,只是你那兄长柏道成,我真的不敢相信啊。 -太子殿下… -啊,我又忘记了,我不该在你跟前说你兄长坏话的。只是我很多次看到你想到你,都以为你与我是一家人,所以从来不想忌讳你… -殿下放心,来日柏家若以下犯上,道文定大义灭亲! 往日种种,突然浮现在眼前。柏道文心里愧疚,想到自己对太子统的诺言,更是觉得自己这十多年以来卑鄙无耻。“我与太子,的确有很好的交情。只是,我不配太子对我那么高的信任,我愧对于他…” “我知道柏大人也是迫于无奈。”子桑聿很平静。“当初,柏大人也不能阻止什么,就连我父皇即使早早知道叛变的内情,也不能对柏道成怎么样。说到底,还是权势问题,只有把权势掌握回来了,天下才可以坐稳。” 柏道文苦涩一笑。 “你说话的语气,也很像太子统。” “是吗?”子桑聿笑了:“那毕竟我是他的亲生孩儿,性格随父,不奇怪。” “太子爷性情很好,若是当年…”没有叛变,今日应该是一个好皇帝。柏道文还是没有说出后半句,低下了头。“不知道你来见我,为了什么?虽然我当年与太子有交情,但是今日登基为帝的是我兄长,我也不想背负不孝之名。” “不孝?…柏大人,你该孝的是你高堂父母,而不是叛变的兄长。” “父母已经早逝了。” “那你父亲为何早逝。” 子桑聿没有丝毫退让,直接便说出他心底里最为难过的事情。“当年柏大人的父亲,是当朝左相柏元兴,柏相忠心耿耿,我皇爷爷也很是重用于他、只是听闻,柏相在柏家登基称帝的那一天急病死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有所关联?”皇爷爷指的是前延顺和帝,太子统的父皇。 “父亲…”柏道文被问得哑口无言。 “所以柏大人还是要对如今的天子俯首称臣吗?” “别说了!” 柏道文一时气急,从长靴之中掏出了一把利刃匕首来,直接抵在自己喉间:“我对不起我的父亲,也对不起太子,我的确没有脸面苟活于世。只是如今的罪人的确是我的兄长,是我多年的手足,我不想对不起他…我知道,我只有一死方能谢天下。今日见了你,算是还了太子的债,我也可以安心而去了。” “糊涂!”子桑聿跃身跳起,伸脚一踢便把他的匕首踹到一边,惊得柏道文瘫坐在地。“蝼蚁尚且贪生,你怎么就只想着死!柏大人别忘了,你的女儿方十六岁,你死了,她又该何去何从?你有没有想过她自己一个人活在世上,会比凌迟还惨?” 当今世上的女子,是天地间活得最卑微的人。 有权有势尚且还好,若是无权无势,只怕是任人欺凌,风餐露宿。柏道文听了子桑聿的话便怔在了原地,口中喃喃,应是唤着他女儿的名字。 “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让你死的reads;单挑高傲公主。”子桑聿横眉正色:“你算是冉儿的叔父,也不是什么坏人,我不想为难你;如今你女儿尚幼,孤儿鳏父,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只希望你们找个地方好好生活,安分过日子,其他的事,不要再管。” “我怎么能做那不忠不孝之人啊…”柏道文很感激,可是心里也很挣扎。已是中年的人,趴在地上便是一阵哭嚎:“兄长待我不薄,我怎么可以亏欠于他!” “没说让你不忠不孝!”子桑聿看到别人哭就不知所措,只能抬起头来看向别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与冉儿为夫妻,感情颇好。你是她的亲人,我不想让她难过,所以打算放你们一条生路;至于宁宫里的柏家人,如果可以,我也不会要了他们性命。” “你……”柏道文惊道:“我柏家夺你所有,你不憎恨吗?” “仇恨只会让我不理智。”子桑聿看回他,“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也等于是夺你们柏家所有,那你们恨我吗,冉儿恨我吗?或者不恨,因为你们柏家本就亏欠于我,我也只是顺应我父皇的遗愿,接回子桑的江山。不是想当皇帝,只是你的兄长,不适合当皇帝。我在这高位也有我的苦,说不了你听。” 柏道文看着她好久都说不出话。 这中原大地让你来统治,应该会更为繁华鼎盛吧。 -------------------------------- 大宁京都。 公主府。 小公子和小姐至今已经有半岁了。今天新东等几个暗卫带了小公子和小姐去外面闲逛,柏倾冉也落得清闲,总算不用顾着那两个鬼灵精。刚坐下来没多久,蓝儿便回来通报,说四皇子来探访。 “皇姐!” 一年不见了吧,柏泫今年也有十三四岁了。男孩儿这个时候正是身体长个的年纪,较比以前的印象,柏泫又长高了。柏倾冉看着眼前愈发脱稚气的弟弟,有些喜悦:“皇弟,今日怎么出了宫来?” “许久没有见皇姐了,泫儿想你。”柏泫笑了,坐到她跟前。“怎么不见小公子他们?” “底下的人带睿儿楠儿出去街上逛了,还得过会儿才回来。”柏倾冉拉过他的手,“让皇姐好好看看你,泫儿好像要比皇姐高了。” “睿儿楠儿…是姐夫取的名字么?” “嗯…她起的名字。”提到这一对儿女,柏倾冉的脸上便有着愉悦,以及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那种为人父母的欣慰和骄傲。 “如此…真好。” 柏倾冉察觉到柏泫今日似乎不怎么在状态。 “怎么了吗,泫儿。”回想起以前在宁宫看到他,他对于如今的大宁似乎怨言不少。“是不是在宫里受了委屈?跟皇姐说说。” “也没有。”柏泫淡淡地笑了:“泫儿长大了,不会再随意哭鼻子了。近来功课学得累,所以想来找皇姐偷懒。”还有近日,一直练习武艺,和军中将领打交道,不再像以前只会四处玩耍,柏道成喜于他的变化,没有怎么为难。 “没有就好。今晚可在府中留膳?到时候你就可以见一见你的外甥了。”柏倾冉笑了:“我让厨娘做一些泫儿爱吃的饭菜,我们好好聚一聚。” “好…泫儿都听皇姐的。” “傻孩子。” 皇姐,希望日后泫儿可以让你引以为豪。 第39章 柏家血 安统十八年四月。 大宁京都。 近来京都的气氛有些微妙。似乎不再像旧日那么颓废,御林军的训练也一天比一天勤快,让人摸不着头脑。特别是四皇子柏泫,不再乐衷于孩童嬉闹,而是每天勤学武艺,向御林军都尉楚云志拜师。 算来,柏泫是如今唯一一个积极向上的皇子了,朝中开始有大臣举荐立柏泫为储君。 现在的大宁朝堂,每天上演着尔虞我诈的伎俩,几派大臣每天就着储君一事争吵不休,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延军之势如弦上箭,随时都会往皇城而来。因为当中有一些人,主张延军攻城之际,挟子桑聿的骨肉相逼,大宁之危顺解,故而大家都开始安然起来,认为此计甚好,能安稳一天是一天,富贵一天是一天。 太子柏澈也不再理会朝堂之事。 自从二皇子柏渊战死沙场以来,太子的势力如临山崩,加上柏倾冉不能再帮忙出言划策,更是让太子的势力遭受损失。皇帝厌恶太子的断袖恶习,日益失望,开始将太子的势力收回,大有另立储君的情况。所以柏澈也不想为难自己,干脆自得其乐,什么事也不管。 时至四月,最近刚过了清祭节日,偌大的祭拜活动告一段落。柏澈携同几个亲兵正往府中而去,便听得底下人回禀消息:“太子殿下,最近皇上身体不适,四皇子往宫中探望皇上了,还约了三皇子一同前往。” “哦?泫儿怎么那么积极了。”柏澈没有多在意,只是细想了一下觉得不对劲。“你方才说,泫儿还约了三皇弟一同前往?” “是的,殿下。” 柏澈沉吟了半晌。 忽地,柏澈像是回过神来,皱眉大喝:“传本宫命令,即刻召集太子府所有亲兵,换上兵甲,随本宫一同进宫!” 大宁皇宫。 皇帝柏道成寝宫。 “泫儿有如此孝心,朕很欣慰。”柏道成躺卧在床,虚弱地微笑。到底是年纪大了,加上政事繁杂,一下子便病倒了,好久都不得康复。今天四子柏泫和三子柏淳前来,让柏道成心里很高兴,突然觉得,四子柏泫虽年幼,但嫡出且孝义,有当君王的风范。 “父皇身体不适,儿臣甚为担忧,希望可以为父皇侍疾。”柏泫道。 站在一旁的柏淳表面上频频赞同,只是心里一直嗤之以鼻:四皇弟素来不参与储君之争,怎的最近总在父皇面前表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从来没有觉得是自己对手的人物,今日竟然抢去了不少风头,区区一个黄毛小儿,倒是觉得自己可以顶天立地了! “得子如此,父复何求。”柏道成笑了,看向一旁不说话的柏淳,蹙眉:“淳儿,你也应当多学学你弟弟,不要成天顾着争权争人心,谁当皇帝还得朕说了算!你靠那些阿谀奉承的大臣是没有用的!” “儿臣谨记在心。”柏淳默默顺从。 几人谈话之间,忽然外间传来一阵铁器碰撞声以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仔细听,好像是大批穿戴盔甲人马在接近此处。柏道成正在疑惑,柏泫便先行开口:“父皇,且让儿臣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好,去吧。” 柏淳看着幼弟一步步走出门去,心里则是不停地念叨他惺惺作态reads;香艳修仙。待他出了殿把殿门关上,柏淳才把数落停下。停顿了一会儿,就听到门外一声叫喊响彻耳边: “来人啊,把殿内外全部包围,弓箭手准备好,不要让殿里的人逃了!” 皆大惊失色! 柏道成还在病态中,听了这句话便在殿中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边的人也懵了,更是让柏道成来气,怒得他直喊:“方才是何人说话,你们还不出去看看,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愣着干什么!!” “是是是!”柏淳首先反应了过来,连忙跑出去,脚步踉跄还险些摔了。跑到殿门前刚开了个门缝,门外的侍卫便拔刀三寸,怒目而视。 柏淳怔在原地,只见门外放眼过去都是御林军,一排排的带刀侍卫列在殿外,长矛兵士也持刃而来;更有许多弓箭手,正守在不远处,已经全部搭弓引箭,随时都可以将此处射一个蜂巢窟窿!而御林军中间,立着御林军都尉楚云志,以及四皇子柏泫! 柏淳发愣地看着他,只见柏泫的目光尤为坚定。 “到底出了何事!”柏道成急得厉害,身边除了年迈的卓公公便没个人服侍。眼看柏淳慌慌张张地关了殿门回来,口中断断续续才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父皇,门外都、都是御林军,四皇弟他…他领兵包围了这里,我们必死无疑!” “混账东西!” 柏道成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简直是反了反了!年纪轻轻的孩儿便学会逼宫造反了!你出去,去告诉他,朕的江山是柏家的江山,只要他顺从朕的意思,朕可以立他为太子!为何要闹得逼宫的地步,为何要骨肉相残!去告诉他,去啊!” “儿臣遵命!”柏淳一阵慌乱,现在的脑里已经没有再想争储为帝的事情,毕竟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 门外,御林军依旧守在原地。 柏泫紧紧地看着殿门,一言不发。殿里,柏淳走到了门口,大声叫喊着柏道成方才的话,重复柏道成交代的意思,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复。柏泫只是静静地看着,许久才问了一句身边的人:“包围好了吗。” “回禀四皇子,前后左右都派人守起来了。” “好…” 然而这一边话音未落,另一面御林军后方又响起一片喧闹。只见后面不少士兵都开始往前面涌,像是有人来了。柏泫和楚云志方才将回过身来,便听到有御林军禀报:“太子殿下的亲兵来了!” “竟然那么快。”楚云志不禁皱眉。 -------------------------------- 大约半年前,在巡查宁宫的路上,楚云志遇到了特意前来结识的四皇子柏泫。这个时间,柏倾冉刚产下一双儿女没多久,京都之内正为大宁储君的问题争夺不休。 “不知道四皇子找属下有何事?” “楚都尉,柏泫有一事相求。”柏泫还没把事情说出,便是径直向着楚云志半跪下来,还未到地,却被楚云志扶住:“四皇子,受不得!只要属下能帮得上,四皇子开一句口,属下必将尽力而为!” 柏泫抬眼看他,沉默了很久,才道:“听闻楚都尉为人正直,做事大公无私,受很多人钦佩。柏泫有一件事,不知道楚都尉会不会介意。” “四皇子但请讲。” “楚都尉为我大宁效力多年,是一名猛将reads;锦帐春,邪妃诱君王。只是不知,楚都尉是否有心效力明主?”柏泫抬起头来看他,带着满是憧憬的眸子摇了摇头:“柏泫不是指自己,而是如今与大宁为敌的延军首领,子桑聿。对比于他,楚都尉会选我父皇还是子桑?” “四皇子…这等话…”楚云志有些意外。看着眼前比自己孩儿还小的柏泫,他心中想的,竟是同龄孩儿不会考虑的正邪是非。 柏泫没有理会他的惊愕。 “如果今日楚都尉会把柏泫的话报给我父皇,也不关紧要,”柏泫道,“只是柏泫以为,楚都尉会追随明主,分清是非。如今柏泫虽是柏家人,但是却认为柏家没有称帝的命数,如果楚都尉认为如是,希望可以帮柏泫一忙,谋明主。” 而故事的后来。 柏泫开始以拜楚云志为师作理由,出入御林军训练之地。他每一天都在练习武艺,同时也在操练御林军的能力,不消多久,便将大部分的皇城御林军为自己所用,连同楚云志暗暗开始策划逼宫一事。 “泫儿!不要做错事,快些将兵马撤了!” 此时此刻的宁殿跟前,御林军已经和太子柏澈的亲兵对峙许久。因为都是一个朝廷的人,所以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两边都没有先行动手,只是在僵持。 “想不到太子哥哥那么快就赶过来了。”柏泫淡笑。 “泫儿的这些手段,可以瞒得过本宫吗?”柏澈冷笑。“本来你和皇城御林军走近,本宫也不曾怀疑什么、但是今日听底下人说,你邀了老三一同探望父皇,便让本宫起了疑心。泫儿,你从不热衷于夺嫡争位,却频频表现积极;探望父皇约了老三却没有叫上本宫,是因为你忌惮本宫的亲兵。是与不是?” “太子哥哥争权多年,的确比泫儿更擅长耍心机。”柏泫嘴里说着,脸上的表情倒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那又如何,现在泫儿比太子哥哥更有优势掌握局面。” 身旁的楚云志沉敛神色,连同所有御林军,都是一副不退让的姿态。 “泫儿,本宫不明白。” “泫儿并不想争夺帝位!只是,希望太子哥哥不要再顽强抵抗,否则,不要怪泫儿不客气…” 柏澈咬紧牙关。 “亲兵,将逆贼拿下!” “御林军将士,留太子活口!” 几乎同一时间,两边人马皆发出了指令。整装待发的御林军和匆匆而至的太子府亲兵在即刻便厮杀在一起,耳边听到了刀剑相碰、铁矛相击的声音,此外,还有士兵们的喊叫,或是受伤者的哭嚎;眼中所见,面前皆是一片血腥,直把殿前的汉白玉阶梯染了一层又一层的猩红。 柏泫心里有些受不住。但还是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 我从来不知道战争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伤害,可是今天我明白到,战争就是血流成河的争夺战,不管谁输谁赢,都会让人不好受。所以太子哥哥,对不住了,泫儿今天,一定要赢了你才好。 “太子别杀!” 到底,御林军除了能力可以战胜太子府亲兵,在人数之上也可以碾压对方。不消多久,太子府的人马便被杀了一大半,剩余的人已经主动投降、而那太子柏澈在人群之中,此时正被御林军拿刀围住,动弹不得。 “泫儿,为什么…”柏澈脸露难色。 “为了柏家。” 第40章 雷雨兆 京都公主府。 “楠儿乖,不哭不哭…” 才是午后,京都上空便笼罩着一团乌云,黑压压地盖住了半片皇城,直把白昼遮得像夜里一般。然后,便是一场雷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吱啦~轰隆——”又是一个电闪雷鸣,柏倾冉忙捂住怀中孩子的眼睛,紧紧抱着轻哄。 “不哭不哭…”柏倾冉心疼地抱着女儿,看到她叫嚷得发红的小脸,又是一阵不忍。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雷雨天气特别多,楠儿又特别惊雷,一听到雷声就哭。“瞧瞧哥哥多乖,都已经睡着了,楠儿也要学学哥哥,不要哭了,嗓子会疼的…” 小家伙对这招根本不受用,仍旧扯开了嗓子哭。 柏倾冉又是心急又是无奈,抱着这小人儿彻底没了办法。眼看那边的儿子睿儿已经睡了一个多时辰,这边的倒是哄了一个多时辰,真是有够累。 “夫人,小姐还在哭吗?”新东来了,看到柏倾冉的表情就知道没把这小家伙搞定,无奈笑了,“夫人把小姐给我吧,我先哄着。您累了那么久,还是先去用午膳吧。” “哎,也好。”柏倾冉有些疲累,刚把女儿抱给她,女儿就哇哇地哭得更厉害,一双小手一直朝柏倾冉招呼去,小脸哭得皱皱的,呜呜呜地不让娘亲走。“楠儿乖楠儿乖,娘亲一会儿就回来啊,让新东姨姨抱抱你,不哭知道么。”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减弱了哭声,还咳嗽了一下。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柏倾冉走出门去,本来还在等柏倾冉的身影回来,岂料一个响雷炸在天边,小家伙脸一皱,又是哭得厉害。 柏倾冉走在外间长廊上,慢悠悠地,开始思量其他事。 最近,皇城有些奇怪。 前不久的时候,御林军们贴出了皇上的诏令,说是近来宫中染风寒的人甚多,唯恐是瘟疫,锁了皇城不让闲杂人等进去,也不让人出来,换言之,就等于连每天的早朝也取消了。 自然有大臣怀疑,但是又怕真的是瘟疫之事,都只能避而远之。 “这场雨,怎的那么大。”柏倾冉口中呢喃,不禁看着这天空出神。瘟疫吗?怎么就突然染上了病?想起来,太子哥哥和三哥似乎也在皇城里,许久都不闻动静,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事情。 这天依旧黑压压的,丝毫没有因为下着大雨而减弱阵势。好久没有见过那么大的一场雨了,这样风云变色的天气,总让人心里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 京都皇城。 “四皇子,先用膳吧。” 年方十三的柏泫站在宁宫殿前,一直望着宫殿以外的天际线出神reads;大圣天地。这场雨下了好久了,可是还是没有把殿前的鲜血给彻底清洗干净、有一些浮雕的缝隙里,还可以看到一抹殷红,然后就会想起那天在此处的厮杀。 “我不饿。”柏泫回过身来,见是楚云志的儿子,楚谦。这楚谦的年纪比柏泫大两岁,但是身形样貌却看起来和柏泫差不多,十五岁了,倒还像个孩童。“他们怎样了,今天的膳食都用了吗?” “饿了好几天,先前不肯吃东西,可是这回让厨子掌了好火候、特别香,”楚谦说着便笑了,“所以都没忍住,太子和三皇子把膳食给吃了个干净。皇上身体不是很好,在卓公公的劝解下也吃了一些。” “有吃东西便好…”柏泫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柏泫把自己家人都绑了,就开始皇城封锁政策,不让任何人进出。主要一方面,是不想逼宫的事情走漏风声,毕竟大宁虽然大有苟延残喘之态,可是猛将还有几分、若是被定疆城那边军队知道皇城出事,定会遣派勤王军清君侧! 目前,必须要好好地守住皇城,只要皇城的状况仍旧按着计划封锁下去,整一片京都便等于在自己的掌握范围内。这样,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而东风,便是子桑聿的延军。 “陪我走走吧,我想去看看他们。” “是。” 两道小小的身影走在这宽敞而漫长的宫道之上,任凭那雨水沾湿了脚上的靴子,但目光仍旧是看紧了前方,没有说一句话。许是天气太压抑了,连人的心情也变得不大好。 柏道成等人正被困在侧殿之中,在御书房后面的一个偏殿里。 “属下见过四皇子。”“嘘——” 幸而外面的雨声雷声都比较大,门外御林军的禀报没有传到里面去。柏泫挥了挥手让他们先行退开,自己则是伏在窗边去偷窥里面的情况。 到底心里还是愧疚的,一个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另外两个则是自己的亲哥哥,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把他们绑了起来,毫无防备。估计他们现在,是在猜测自己想逼宫谋反然后争夺帝位当皇上吧?柏泫摇了摇头。 偏殿之内,太子哥哥和三哥都已经睡了,躺在榻上;父皇似乎眯缝着眼睛没睡着,脸色有些苍白,估计被病痛折磨得不清、那卓公公摇着扇子,轻轻地,只是他自己也叉着脑袋,估计快要睡过去。 “很快就会变好来的…” 柏泫心生不忍,不想再看。招呼了一个御林军过来,“此后让厨子做膳食时,弄些药膳,让父皇服用。还有不要弄太多油腻的东西,吃清淡些吧、但也要有肉给他们吃。” “属下明白。” 柏泫回过头来看了这地方一眼,终是走了。 -------------------------------- 公主府。 柏倾冉还走在前往后院的回廊上。 雨幕之中,稍远一些的景色都有点朦胧,只看到那边一片小竹林后钻出来一个人影,穿着公主府家仆的衣服。柏倾冉也没有留意,只当是府中下人;殊不知和那家仆擦肩而过时,那人忽然便捂住柏倾冉的嘴,用力一扳就按倒在地上。 柏倾冉虽学武,但这将近一年多的时间来忙着装孕妇、照料孩子,舞剑健身的事是少之又少,故而也没有以前那般灵敏;加上事发突然,柏倾冉也是怔住了。 府里竟混进了歹人reads;锦帐春,邪妃诱君王! “公主可还记得我!”那个人的声音很是熟悉,柏倾冉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颜国公之子,颜方容!那个曾经钟情于自己的男子,曾经在府前和聿斗过嘴皮子的颜方容! 颜方容乃是朝臣,怎么就打扮成这样出现在府中? 柏倾冉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又有两道人影闪将而来,几个招式之间便把颜方容给拿下,紧紧地反着手按在地上;接着,又有五六道身影赶过来,将柏倾冉从地上扶起。 “属下救驾来迟,望夫人原谅!” 这些赶过来的身影,正是子桑聿安排在柏倾冉身边的暗卫。今天雨大,暗卫们跟在较远的地方,所以没来得及处理突发状况,但是如果不是有这群人在,真的想象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情来。 新西和新北两兄弟正紧紧地钳住颜方容,表情甚是凶恶。 “好小子,公主府你也敢闯进来,不想活了!”新西又习惯性地抹了一把自己的小胡子,钳着颜方容的手不禁又紧了几分。 “啊——痛!!”颜方容也是始料未及,看着自己身边这群武艺不凡的人,一个个地端详起容貌,只是,非常陌生。“说我不想活命,那你们倒是何人!据我所知,京都的大内高手无非是那些人,你们我倒是一个也不认识!” “哎哟喂,哪里就要你认识了?”弟弟新北跟着笑了起来,打了个手势,剩余几个没什么事干的暗卫便继续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做事。“我们又不是你们大宁朝廷的人,不需要大宁臣子脸熟。” “不是大宁朝廷……”颜方容念了几遍他的话,大惊:“你们竟是大延的人!” “对啊,我们是大延的人,怎么的啦?”新西拍了拍他的脸蛋,揪了起来:“竟然趁着下大雨潜进公主府,想做什么?以为我们夫人好欺负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今天让我们夫人摔了一跤,我让你不得好死!” “啊——”颜方容被揪得生疼,一直伏在原地嗷嗷直叫。“你们这些大延狗,竟然也敢对我动粗!我乃是当朝颜国公之子,颜……啊!!!痛啊痛啊!” “他娘亲的,你说谁大延狗!”新西当即扇了他一个巴掌:“老子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到你这小子嘴里成了狗!我看你是当真不想活了!颜国公之子又如何,老子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国公之子,就算公子王孙也不放在眼里!你给我记好了,我们是大延的人,也是皇孙殿下子桑聿的人,轮不到你来冒犯!” 柏倾冉顿了顿,这新西,怎么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你们竟是子桑聿的人!”颜方容又是一惊,看着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柏倾冉,激动得想站起身来,无奈却被新西和新北按住,“公主!你竟然一直和他们同流合污,原来你心底里希望着那个逆贼攻来皇城!” “废话多多!” 新西忍耐不住了,当即一掌劈晕了他。 “夫人,这个人无关紧要吧?” “无关紧要…你们?……”柏倾冉一怔。 新西习惯性地抹了一下自己的小胡子,邪气一笑:“刚才不小心把事情说多了,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那就处理掉吧、反正,也已经让他清楚一切事情了。” 雨还在下,雷还在响。 柏倾冉轻叹了一口气,复又继续走这回廊。 手上又沾染了一道血。 第41章 军中情 安统十八年五月。 定疆城。 延宁之战的战火已经烧了一年半多,自延军大破固川城以来,士气大涨,延军攻势势如破竹,几乎节节胜利,就像突然之间,便降临在定疆城下。如今,定疆城是大宁国土的最后一道防线,所有人都屏息凝气,关注着这最后一场战役。 定疆城的主帅,便是当朝颜国公颜天明,亦是当年元阳之变时,拥立柏道成登基为帝的主要将领。定疆城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京都怎么迟迟没有消息! 听说皇城瘟疫蔓延,已经封城许久;颜天明守在定疆城,又不敢肆意回都,只怕迟了一步,富贵荣华就毁在了自己手上!可是眼前,延军人马已经列在定疆城下,如何是好? “孩儿康健,聪明伶俐;半岁年纪,现已经会坐会爬,活泼得紧。”子桑聿念着手里的家书信笺,笑得合不拢嘴:“好生期待!小孩儿什么时候才会开口说话?好想听这两个孩子喊一声爹娘来听听呢!” “听爹说,小孩子到周岁之后便慢慢学着走路,也会慢慢学着说话了。”连信一边给她煮着茶一边笑了,“殿下这般高兴,我也跟着期待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义兄果真是和我心意相通。”子桑聿收回信笺,藏在怀里。“对了,定疆城现在是什么情况?听说京都那边迟迟没有消息来,他们的支援信也没人理会,不知道京都是不是出了事情?” “不大清楚。”连信蹙眉,“暗卫们也没有查到什么消息,本想深入皇宫探查,但却丝毫捕捉不到什么信息……不过。” “不过什么?” “柏道成,柏澈以及柏淳都不见人影,唯一见的,只有柏泫。柏泫日夜和御林军呆在一起练习武艺,操练阵法,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御林军…”子桑聿沉默。突然想起之前离开京都,就是御林军都尉楚云志放的关、义父曾说过,这楚云志,也是父皇旧时的亲兵之一。 柏泫…冉儿的弟弟么。 延军大营。 “那边的跟上!跟上!快,速度都给我加快一些,肩上的东西给我扛好了,谁把它弄掉在地上了,训练加倍!” “是!” 校场上,徐逍正在训练士兵体能。 辽阔的校场空地,放眼一望皆是涌动的人头。只见当中搭建了独木桥,攀丘梯等一系列障碍物,分布均匀,距离约三十尺,士兵们肩扛一根三寸直径的圆木,长约四尺,重约二十斤,在这些障碍物中来回行走,时跳时跃,个个都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这是徐逍提议的新训练方法,改了以往的刀矛练习和赤手搏击,将大部分的训练划在让士兵训练体能之上;一开始的时候训练还算轻松,随着时间渐长,训练的程度开始加强,士兵们每天都会出几回大汗、但是效果很明显,几月下来,大部分士兵都体形变壮,瘦弱的开始长肉,肥胖的开始结实,一个两个都面容黝黑,精壮有力,比以前的状态又好上许多。 这种情况,不只是子桑聿满意,就连老臣们也频频称赞:想不到区区一个女子,竟会这等训练之法,比之男儿还绰绰有余! 徐逍站在校场边上,看了看天色。今天时辰差不多了啊…“听我口令,训练暂时解散,大家先去吃个饭喝点水,半个时辰后回来练习搏击之术!” “属下得令reads;独宠极品剩女!” 跑完了全程的士兵随即便放下了肩上的圆木,一阵轻松;后头还没跑完的,则是接着跑完全程,纵观内外,没有一个士兵在中途放下了圆木解散,纪律性非常强。 子桑聿从远处缓缓走来。 徐逍本来在看着校场的训练措施,在思量需不需要做个改善。岂知子桑聿突然从后喊了一声自己,吓了一跳。 “殿下!!”徐逍惊魂未定,“殿下怎么突然来校场了?用过午膳了吗?” “用过了用过了,”子桑聿笑得有些虚弱,“徐逍,你怎么每回见到我都跟受惊的小兔一般,我有长得那么可怕嘛,每回都把你吓个不轻。” “属下方才在走神…”徐逍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睛。看了看子桑聿,发现这人今天脸色有点不对劲,嘴唇也是白白的,好像生病。当下便是有些担心起来,“殿下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不对?…” “啊…我没什么,可能着凉吧…”子桑聿暗暗地吁了一口气。诶,其实今天,来癸水了…好不舒服天呐每个月都来一次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仔细想想自己这个皇孙殿下每个月都来癸水实在是有点奇怪,还好没怎么痛… 但是这下坠感… 我的个亲娘啊。 子桑聿心里流满了泪。 “殿下你真的没事?”徐逍有些担忧,眼前这人眉头是皱得越来越紧,看得自己也不舒服了起来。“是哪里不自在?可需要唤军医?” “不必…”子桑聿的医师药师,从来都是暗卫们来担当。“对了,最近训练得如何,大家的表现可还好么?”还是转移掉之前的话题吧… “最近士兵们的表现不错,”徐逍对于这一点倒是满意笑了,“对了殿下,半个时辰后我们开始练习搏击之术,不知道殿下有没有空闲?不如看看士兵们表现如何。” “既然你盛情相邀,我便却之不恭了。” ---------------------------------------- “伙头伙头!!!” “伯乐伯乐!!!” 校场上,原本进行着士兵们的赤手搏击之术,一群汉子们□□上身在这空地上叫嚷打斗,打得酣畅淋漓却是点到即止,十分热闹。搏击之术练了没多久,军中伙头兵们也想过来练练手;当中有一个长得特别彪壮的,得了子桑聿的批准进场试试身手,如今已经和一个骑兵比斗多时了。 今天天气不错,日头不是很大,有些小风,吹得人特别舒服。 子桑聿坐在校场旁边的凳子上,和众将士一起为这搏击之术呐喊,笑得开怀。徐逍则是站在人群之中,喊得更为激烈,有些兵士还肆无忌惮地和她闹成一团,其乐融融。 “伙头伙头!!!” 那个伙头军的彪壮汉子倒有不少拥护者,很多人都在给他打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偷吃了伙食,身形像一堵小山,全身都使出了劲,绷出了好几块肌肉来,一直咬紧牙关,和对方比拼。 “狠劲狠劲!伯乐倒是给点好表现啊!!” 伯乐是称呼骑兵将士的,那徐逍站在人群里喊得特别厉害,看样子是支持骑兵了。子桑聿不禁被他们的喊声吸引住,津津有味地围观比赛。 “要死,伙头,你怎么那么大力,是不是吃了不少馍馍reads;全球公敌!”那骑兵大声地抱怨着,又惹来围观兵士的一阵嬉笑,大家都笑闹着:“伯乐给点劲啊,下狠招下狠招!” “哪个是狠招咧,你们这些只会看热闹的!”骑兵和彪壮汉子又一个回合结束了,两人稍稍地退开了半尺,随即又扭打了起来。 “笨啊,哪里狠招你怎的不知道!” “啊哈我知道了!”那骑兵随即一笑,一手就要往下探去。 “伙头护裆啊!”众人大呼。 彪壮汉子赶紧躲开这致命一击,呼哧了两口气:“我的个乖乖,你们这狠招可真是够不得了的哟,小心点啊兄弟,一个不小心可是断子绝孙的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笑得更是开怀,徐逍也随着兵士们放声大笑。 子桑聿坐在凳子上也跟着笑了、诶,突然小腹又有一阵不适,压得她又吁了一口气。哎哟,这让人无力的下坠感啊… 连信听到校场上传来的一阵叫喊嬉笑声,从那边军营里走了出来。遥遥望去,一堆赤着上身的延军兵士正围成个圈,圈里有两个人正在搏击打斗;人群边上,那女将军徐逍正和兵士们打成一片,子桑聿也坐在人群当中,笑得颇为开心。 “这些个爱闹的人。”连信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是看到聿儿笑了,心里也欣喜。以前军营里沉闷的气氛,似乎随着这女将军徐逍的一系列训练方法而变得生机勃勃了。自己不大懂得兵法,也不懂得打仗,只是现在大家有说有笑,还可以保持着好状态打仗,何尝又不是一件乐事呢。 真期待聿儿统治天下的那一天啊。 只是连信又不禁伤感,到了那个时候,聿儿会不会没那么开心了呢? “连兄弟,京都那边有新的消息回来。” 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暗卫,幸而连信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惊讶。“有没有点有用的消息?多久之前的信。” “七八天前的。”暗卫给他递上一个小信笺,“是暗卫长新东写来的信。” 连信点点头,将手中信笺展开。 “得楚之信,皇城为柏四子封锁,已是掌中石卵;定疆战事速战速决,京都以北恐有勤王军赶至,需延竭力解困。附,昨日颜国公之子私闯府上,已了结。” 寥寥数语,让连信皱紧了眉头。手指不断摩拭着信笺上的字,涌起了一阵狐疑:皇城竟是柏泫私下封锁,莫非是逼宫之变?这个节骨眼上逼宫,当中意思溢于言表。连信抬头看了看那边笑得开心的子桑聿,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来。 烦人的事情又来了,只是定疆防御不低,攻克需要下功夫啊。 “殿下,要不要来和我比试比试身手!” 开口的人是那伯乐骑兵。 “诶,我?”子桑聿摇了摇头,不好吧,我这来癸水不方便啊……“不了不了,要不你和你们徐将军比试一下?别看徐将军是个女子,说不定你还比不过呢。” “啊?也好也好啊,徐将军!咱们来比试比试!” 校场上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经久不绝。 连信站在原处,一直看着他们嬉闹,手里仍旧紧紧握着那封刚收的信笺。 第42章 奸佞诛 定疆城。 这一场仗终究还是打响了。 定疆城主帅颜天明手持佩剑伫立在城头之上,看着城墙下的千军万马,也不知道是阔别了多少年的记忆了,只记得许久都没有投身到战场之上,如今刚刚回归,便是这史上决定性的一战。颜天明一手紧紧地攥着铠甲,城上的风把他的半白胡子吹得一颤一颤。 视线所及,始终是那人群之中最突出的那一个。 那人身穿玄边银亮铠甲,头戴冲天翎盔,身系明黄内里的玄色披风,骑在那毫无杂色的白马之上。少年目光炯炯,而身侧的长弓箭袋利剑短刀一应俱全。旁边列着手下的将领,银色铠甲威风凛凛,全是一色黑马,衬得那白马少年更是与众不同。 颜天明一直看着她,禁不住想起了一些往事。 十八年前,奉尚书台柏道成的指令,一同和明王子桑扬商议夺位一事。这个密谋还没进行多久,柏道成便坦言,他要利用明王之手,收了子桑家的天下。后来,柏道成按照和明王计划,在元阳圣酒中下药、原本答应了明王,只是会让人逐渐神志不清的药,便于他登基;殊不知那天,柏道成下的是致命□□,一石二鸟,让明王也下了台。 对了,还有明王的一双儿女,同样也是死在他们手上。 这些年来,颜天明凭着当年的协助登基而获得荣华富贵,过得很是滋润。毕竟,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岂是一朝一夕可以谋来的。然而,夜里的确会做噩梦来,常常梦到十八年前那个元阳夜,子桑家的人一直守着自己,跟着自己,想找自己索命,想讨回公道、然后一觉天明,久久不能回神。 兴许是年纪大了,对于过往的一些事,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执念。本以为此生可以安然过了,却不知那太子统的血脉竟还在人间,凭着子桑家在民间的人心,短时间之内就有扳回局面之势。如今已经兵临城下,就像当年为柏道成挡刀挡枪一样,现在,自己守在这定疆城,必须力保柏家的江山。 “击鼓,迎战。” 寂静的战场之上,定疆城城头响起了战鼓之声。城下的子桑聿看了他一眼,朝后方打了个手势,延军这边也随着敲响了战鼓,吹起了号角。 “儿郎们!” 策马前头的徐逍,高举起手中利剑。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横扫河山,天下一统!”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横扫河山,天下一统!”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横扫河山,天下一统!” 这是当初延军在江南承运城起义之时喊的话语,也是征战以来,每一次开战必定会喊出口的话。这一场战开始之前,徐逍特意和众将士达成共识,再喊一遍这一个口号,在阵前可以有鼓舞士气的作用reads;冷王独宠娇妃。 天下一统四个字还在空气中回荡,在对面山丘和这边城头之间产生了回响,久而不息。颜天明看着城下热血沸腾的延军,心里开始了第一次的发颤。 英勇之师… “走阵!” 延军正中的几名士兵挥舞着手中旗帜,周围的兵士便按着他们的指挥变幻着自己的位置和方向,以便防范对面的敌人。手握旗帜的他们,是延军阵法的阵眼,位于高台,不可以受到打扰,如果阵眼破了,阵法也会乱、所以,阵眼需要到保护。 颜天明一令下,定疆城城门大开,宁军将士也列队而出。这一仗,颜天明决定不再盘踞城中不出,而是大方迎战、若是真有实力,便试一试战胜我手中兵刃吧!护城河的吊桥徐徐放下,最后落地时猛力一拍,尘土飞扬。 子桑聿端坐马上,看着对面宁军前头的主帅颜天明。 “你,可是当年助柏道成起事将领!” 子桑聿直言不讳,颜天明随即打住:“大胆贼子,我朝天子名讳岂容你说出口来!” “颜天明!”子桑聿毫不畏惧,手中长剑直指于他:“身为臣子,与重臣勾结,谋朝篡位,是为不忠!杀我族人,沾染血腥,是为不仁!背叛忠良,投靠奸佞,是为不义!不知悔改,枉对祖先,是为不孝!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我受命于天,必将让你伏法,还天地清净!” 颜天明浑身一震,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同涌上了心头、更多的,是将要喷出火来的愤怒。 “放肆!无耻贼子冒充前延帝裔在前,污蔑当朝重臣在后,伤我良民,杀我皇子,其罪当诛!!”颜天明一声令下,“将士们!随本帅一同杀出去!” 一时间厮杀声四起,震耳欲聋;延军阵眼的执旗兵变换了一遍手中旗帜,众兵士跟随指令开始变幻阵法。 原本冲到战火线跟前的宁军骑兵赶紧勒住马匹,后头的步兵也跟着停了下来。这,打仗不是靠人多靠功夫打打杀杀吗?如今对面的排兵如此怪异,是攻还是不攻? “一群废物!杀过去!” 颜天明直吼,另一边则是捏紧长剑直奔子桑聿而去。 “殿下!” 子桑聿自是反应了过来,拔出长剑挡住了颜天明这一击、力道颇猛,直震得虎口发麻!子桑聿咬紧牙关,望着他狠声道:“颜天明!你且看清楚你眼前的人了!” 颜天明果真听她的话认真去看,不由得发怔。 太子子桑统… 今日子桑聿的打扮,是由连复亲自负责的。连复当初跟在太子统身边多年,知道太子统的穿衣风格和出战打扮,今日特意随着子桑统的喜好来穿着,在这战场晃神之际,会让人有一种看到了太子统在生的错觉! “你还真的敢说你问心无愧!”子桑聿趁他发愣之际,狠力抵开了他的攻击,让他策马连连退了几尺。 “殿下!”其他将领想来救驾,却被不少宁军纠缠分不开身、看来颜天明今日早已定下了战术,便是要置子桑聿于死地!可恶,这些喽啰像是怎么杀也杀不完一样! “大宁统治已经那么多年,你何苦还要来推翻他!”颜天明同样口出质问,再一次刀剑相接。“子桑家死了那么多年,尸骨已寒,你大可做着你的安逸驸马,好好过日子!” “窝囊reads;网游重生之涅盘成凰!”子桑聿抵着他的进攻,杀红了眼:“我身上流的血,不允许我此生隐姓埋名!我生来背负的名字和仇恨,不允许我安然度日!” 颜天明看着他杀红的眼睛,脑中不禁想起当年明王子桑扬自刎之前的情景。他也是杀红了眼,看着柏道成说你这个卑鄙小人。他还说,此生犯了错甘愿以死谢天下,但是这天下终究还是会回到子桑家的手上! 颜天明回过神来又是一招,手中利刃直逼子桑聿而去;那人在一瞬之间灵敏避开,却还是被挑到了手臂,一刹那,铠甲被利刃划开了一道口子,还有一抹鲜血,飞溅出来时染红了她身上的明黄披风。 “殿下!” 子桑聿被那痛感惹得一阵晕眩,险些从马上翻了下来;远处柴子权击退了敌军赶至,将她扶稳。“殿下你没事吧,先行退开让我来就好!”说着,他便拔出身边长剑和那颜天明厮杀在一起,乒乓声响,直击耳膜。 “可恶…”子桑聿退了几步,见柴子权已经将颜天明引远。看了看身边的长弓箭囊,可是如今左手手臂负伤,根本拿不了长弓使劲,如何百步穿杨!当机立断,子桑聿一手抽出长弓,蹬起脚来便是把长弓按住。 “马儿可站好来了!”子桑聿如今几乎卧于马上,骑着马踱了几步,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抽出马上右侧的一根利箭,搭弓拉满弦! “咻——” 颜天明的听觉尚敏,头皮已经先一步发麻作出了反应。他伸手握起长剑朝那利箭挡去,却不料那利箭力道非常猛,霎时就被劈成两半,各自呼啸着从颜天明脑袋两侧划过,皆擦破了他的头皮,滑落一道口子的头发,将那头上的头盔都顶飞了出去。 “啊!”颜天明难抵这疼痛,分神之际,那柴子权已经长剑抵在他喉间。 “降者不杀!” 柴子权的话如雷贯耳。 颜天明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如今披头散发,脑袋两边还一直流着血。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看到子桑聿斜坐在马上,脚边还勾着长弓,便明白了一切。“今日我死,是命中定数。但是既已对大延不忠,我不会再对大宁做出同样的事情!” 还没等柴子权伸手去拦,颜天明便提起长剑划过喉咙,自刎沙场。 子桑聿仍在远处捂着自己的伤口。 也算是一个汉子,没有因为眼前的危急而临阵退缩,可以直面。若是有机会,善待他的后事,也算是给自己积了德。 “颜天明已死!” 柴子权高举手中长剑高声呼喊:“大宁的兵士们,你们的主帅已死!给我听好了,降者不杀!” 又是一句降者不杀在这厮杀之间吼了出来,延军们反应很快,当即跟着喊起,“降者不杀!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延军士兵知道,子桑聿乃是军中之神,这一仗她还亲自上阵,肯定会赢的!如今柴将军放言,想必这一场战可以结束了!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子桑聿耳边一直响着士兵们的喊声,自己的意识反而是越来越模糊。朦朦胧胧之中,似乎看到了柏倾冉的身影,她一直朝自己走了过来,轻轻的,慢慢的,走了过来。 子桑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43章 定疆血 定疆城战役还在持续。 虽然颜天明已经战死沙场,出城迎战的兵士也大部分被俘虏或者死亡,但是颜天明是一个懂得笼络人心的将领,即使死于沙场,可是他那些留守城中的部下也没有弃城而去,一直守在定疆城城头,不肯轻易归降大延。奉公孙政之命,延军继续全力攻城,不得懈怠。 子桑聿在战场上受伤,至今昏迷不醒。经过医师断定,颜天明的武器淬了毒,具体危险还不得而知,不过救得及时,目前不会致命。 原本退守身后的连复闻讯而来,怒得厉害。他召集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支暗卫,骂的骂打的打,最后更是让他们赤着小腿跪下,跪在子桑聿营帐前,直跪到子桑聿醒为止。 “身为暗卫,你们最大的职责便是保护好殿下的安全!”连复气得直捶胸口,“殿下亲征沙场,尔等为何没有跟着她!如今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尔等十条命也赔不过来!扪心自问,尔等可对得起太子爷的托付?那么多年了,你们一直都尽心尽力,只是这一次的失望,真的让我痛心疾首!” 暗卫们的工作大多是世袭,当中不少年轻人,父母亲都是当年太子统身边的暗卫,自小耳濡目染,以保护子桑家为己任。这次子桑聿负伤,暗卫们的确失职,然而沙场情况混乱,子桑聿更有命令交代这次战役不得跟到场上来。种种原因,以至此。 “属下有罪!” 暗卫们没有抱怨是子桑聿命令在前,而是顺从地接受连复的打骂。然而打完了骂完了,最后也是要看子桑聿的伤口恢复情况,如果打骂几句可以安然无事,诶,连复倒是想。 正天是天字辈暗卫的暗卫长,也是暗卫中最精通医理的人,所以子桑聿的医师兼药师便由她负责。正天在子桑聿的营帐之内守了许久,也忙了许久;原本公孙政一直提议把军中医师都唤到营里去,然而连复等人自是不同意,只说子桑聿自小由正天负责,旁人不了解过往病情,怕是帮不上忙。 这么一来,不管营帐里还是营帐外,皆是一阵死寂,极为紧张。 “殿下,听得到属下说话吗?”正天本在给她清理手臂伤口、左手手臂上,一道三寸长半寸深的伤痕还在往外流着血,血肉淋漓,染红了她身下的床铺。这时子桑聿似乎有点动静,眉毛轻颤,估摸是要醒来了。 “殿下?” “疼…” 许久,正天才听得清她说的这一个字,可是就在她说完疼之后,这人又是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这颜天明,心肠怎的如此歹毒。”正天一边说着,自己一边心疼。说回这天字辈暗卫长正天,算是和新东一样,是一个犀利干练的女子,只不过新东年方二十,而正天已经三十多近四十岁。正天是太子统在世时便投身暗卫组织的人,这些年来,算是看着子桑聿长大。 “这种毒很少见,一时半会断不出解药来。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来看,殿下不会有事的…”正天自顾自地说着,另一头则是给子桑聿清洗伤口reads;弃女天下。 子桑聿一直闭着眼,脸色苍白。 ------------------------------------- “徐将军!宁军开始在城头投掷石块,我军一时半会近不了城头!”定疆城下,延宁之战尚且烧得火热。徐逍立在定疆城下,敛着神情,几近杀红了眼。 “他们投掷石块,你们便拿盾去挡!防御工程是如何做事,这些小道理为何还要我来教?他们投掷石块,难不成还把附近山河的东西都搬了来!我就不信,他们的石块可以投个三五天!弓箭手听好了,列阵搭箭,把城头上的敌人都给我射下来!!” “是!” 一瞬间,定疆城下百箭齐发,只见空气中飞闪而过一道又一道的羽箭,密密麻麻,直把天空染出来一层迷雾一般。定疆城头也开始了羽箭攻势,城上城下羽箭纷飞,让人看花了眼。 徐逍一言不发。 自听闻子桑聿在战场受伤,因剑口淬毒而昏迷不醒,她便整个人都处于一个焦躁的状态。子桑聿武艺也不差,怎的就受了伤?不过对面是领兵多年的颜天明,倒也难怪;只是一直守在子桑聿身边的那些个暗卫,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城头上一支羽箭飞来,射死了徐逍身前不远处的一个士兵。 “都打起精神来!”徐逍蓦地又被这一幕点起一把火。“你们给我听好了,城头上的敌人,伤了殿下,如今殿下昏迷不醒,生死不明,你们如果真的效忠于殿下,就应该手刃仇人,为殿下报仇!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你们听没听清楚!” “手刃仇人,为殿下报仇!手刃仇人,为殿下报仇!” 弓箭手和持盾兵士开始缓缓前进,尽管死了一波又一波的前锋兵士,但是凭着硬攻的技巧,还是有兵士顺利地登上了城头。徐逍见时机恰巧,当即下令让中锋部队跟上攻势,爬上定疆城头与敌人决一死战!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延军都已经爬上城头,杀啊!!”宁军的几名将领也是辛苦。之前二皇子柏渊任命为兵马元帅,各地兵士都调走了最精的兵、故而如今定疆城上的,都是之前的残余部队,加上长时间没有训练,力气体能都已经不及以前。 而如今看看人家延军,个个身强力壮,堵在身前就好像根本看不到路一般。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横扫河山,天下一统!”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横扫河山,天下一统!”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横扫河山,天下一统!” 徐逍站在阵前,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排山倒海的叫喊,不禁疑惑地回过头。 身后,柴子权向她一笑。 “徐将军的部下勇猛非常,我部下比不上,便喊喊口号给大家打打气。”柴子权顿了顿,又道:“听说,医师正为殿下疗伤,救得及时,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徐将军且放心吧。” 柴子权虽明白子桑聿对徐逍没其他意思,但是徐逍钟情子桑聿,自己还是看得出来的。徐逍是难得的将才,现在延军不能少了她的指挥。殿下经常说,冲动会让一个人不理智,还是务必希望她可以冷静下来。 “没事便好。”徐逍这才松了一口气,板了很久的脸,此刻才挤出来一点点笑容。 城上reads;无良小教主。 “快,抵挡住这些大延狗!” 定疆城头厮杀不断,那宁军将领的又一声叫喊,惹来周围不少延兵的怒目而视。他们加快了手上武器的挥舞,不消一刻便把刀架在了那宁军将领跟前: “说谁是狗!败兵之将也敢出言不逊!看来你是不知道你们元帅颜天明的瘆人下场!” “混账!”那宁军将领大喝,“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我们元帅大名!元帅至死也没有归降敌人,我们作为他的部下,也不会轻易归降于你们!不要以为你们就是不败之师,遇上了我们,你们就是痴心妄想!” “有骨气!”延兵粲然一笑,却是捏紧了手中兵刃,“但是颜天明伤我主上,我们也不会轻易罢休!敬你是一条汉子,今日我们留你全尸!” 那延兵刚说完,顷刻间,周围的延兵一拥而上,刀刀剑剑一道往那宁军将领身上刺去,直捅得他口吐鲜血,惨淡倒地。 城墙下,徐逍又一次发出号令,让剩余的中锋部队持续跟上攻城;待中锋部队攻上不少人之后,定疆城头便出现了不少的人头,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群躁动的蚂蚁,细思极恐。 徐逍站在城下,突然发现一些奇怪之处。 定疆城头竖着不少大宁旗帜,只是不是挥舞的旗面,而是换做一面面大鼓。城头之上,为何立鼓?眼看延军有不少人都站在城头,可是定疆城依旧久攻不下。如此有骨气的军队,只怕是有后招… “徐将军,你看!” 柴子权的一句话,让徐逍一怔。定疆城头的一部分宁军,开始向那些树立着的大鼓移动、因为宁军和延军的军服差异很大,故而远远的一眼便看到了。 “不好!” 然而还没等徐逍说出下半句来,定疆城头便开始了一连环的爆炸,那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响彻天际,浓密的黑云在定疆城头开始弥漫,天地似乎都为之震动,眼中所见,只有那焦黑的浓云,以及散在空气里的血腥! 那些树立着的一排大鼓,竟都装了满满的炸药,此时此刻,在定疆城头的所有人以及准备攻城的士兵,都成了这炸裂的亡魂! 徐逍和柴子权立在远处,几近崩溃。 许久。 战场上终于恢复了寂静,只是先前炸开的浓云还没有彻底散开。 原本高高的城墙,此时已经变成一地废墟。那厚重的定疆城城门,都已经在炸裂中轰然倒地,因着火花,而在熊熊燃烧。空气里,除了火药味,还有死尸的血味。 定疆城一战,算是赢了。 只是这一仗打赢的代价,是征战以来最为惨重的。这满目疮痍啊,徐逍看着昔日的那些玩伴,那些兄弟,这时都躺在不知道是哪一块墙砖之下,血肉模糊!都怪自己太过轻敌,如今…如今… 徐逍心中揪痛,阵前泣不成声。 黄昏了。 只是延军大部队依旧站在战场上,望着眼前一派肃然。将领还未曾说撤兵,自己又怎么可以离去?人群里,没有听到耳里的哭声,似乎没有半点悲痛;可是每一个人脚下的土地,都沾满了泪水。 明年春天, 这片土地会开满了花罢。 第44章 奠英魂 “冉儿…冉儿…” 一直守在子桑聿床榻跟前的连信被一声呼唤从梦中惊醒,看了看床上的人,今天的脸色似乎比往常好了很多、嘴里微微动着在说话。 “聿儿!”连信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地把耳朵凑近了去,确认是她发出的声音。“聿儿,你醒一醒,醒一醒。” 算一算时间,子桑聿昏迷已经近半个月的时间。 那次受伤,剑口上的毒已经尽力清理开了,但是因伤到脉络,有些毒素蔓延到了其他地方,甚至侵蚀了内脏、但具体,不得而知。半个月以来,正天一直用着药给子桑聿治疗,进展虽然不是立竿见影,但也算是有效,半个月下来,她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初,只是在等着她醒过来。 “聿儿,你还好吗?”连信直望了许久,看着她眼睛辗转几回方缓缓睁开。只是神色不大清明,似乎是睡得太久,有些迷糊了。“聿……殿下,可还记得我?” 子桑聿点点头,嘴角轻扯。 “义兄,我饿了。” 定疆城。 子桑聿大病初愈,半个月没吃东西让她一醒来便觉得饥肠辘辘。用过了膳食,从连信口中得知延军此时已经攻克了定疆城,心中大喜,执意出府走动。公孙政等老臣劝阻不来,便只能唤了人紧紧跟着。 “我昏迷了半个月时间?”子桑聿满脸不可思议。 “是的殿下。”连信扶着她,“那颜天明实在太狠,那天阿爹听说你在战场受了伤,气得好厉害,罚了暗卫们好久。而至于剑口的毒,正天到现在也还没断出来,说是这毒用得太偏了、话说殿下,你醒过来之后可觉得哪里不舒服?要是有什么不妥可得早些跟正天说出来,要不然耽误了病情。” “不舒服…”子桑聿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事的,只是觉得自己睡了太久,精神太饱满了些,受不住。”下意识地,子桑聿抚了抚自己手臂的伤口、伤口太深,虽然已经结痂,但是有扯动的时候伤口还是会裂开。 连信放心地点头,“没事就好。” 几人在定疆城街头走了有一段时间,子桑聿注意到有不少兵士推着推车在街上走,而推车上还装了不少沉甸甸的城砖砖块。 “义兄,怎么那么多士兵推砖在街上走?” 子桑聿疑惑地回过头看他,却发现他神色不对。“怎么了吗?” “原本你刚醒来,也不想你总为政事军务烦心。”连信轻叹,“只是这件事情,怕也瞒不了你多久。半个月前,定疆城在徐逍和柴子权的领兵下顺利攻城,此战报捷;但是此前,宁军镇守定疆城时埋下了炸药,将定疆城门炸成一片平地,又因士兵攻城,故而这一事故死伤无数。我军,情况惨重。” 子桑聿原地一怔。 ---------------------------------- “跟上跟上,城砖放到那边去,你们动作利索一些。” 连信站在子桑聿身侧,沉默不语reads;警花的德鲁伊保镖。 这里,还是定疆城吗。 子桑聿看着眼前的景象,久久不能回神。只见那时看到的高高城墙,此刻只剩下十来尺的残垣;满地瓦砾,还有那原本挂在城头上的灯笼旗帜,都掩在一片尘土之下。而那每一片瓦每一块砖,都零星沾满了血迹,有些时间了,红得开始泛黑。 不少的士兵正在这废墟之上忙碌,在忙着定疆城城门的重建;偶尔起了一块砖,还会从底下发现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接着,便是一具具死尸运上了本来装着城砖的推车,往城郊方向而去。 几名士兵推着城砖从子桑聿身边路过,眼角一瞥,当即收了动作跪下。 “属下见过皇孙殿下。” 其他正在忙碌的人闻言,都纷纷回过头来,朝子桑聿一拜。 “见过皇孙殿下。” 子桑聿挥挥手,没有说话。 当日的情景,应是怎样的惨烈?此时此刻,不难想象。子桑聿仿佛看得到那天,本是一堆士兵在城头上的酣战,电光火石之间,不知道是从哪里便烧起了引子,然后便引爆了城头上的炸药,一阵巨响,毁掉了所有。 玉石俱焚,应是震彻山谷。 有一种说不出口的疼痛。 “这一仗,我们死了多少人。” 连信回过头,只见子桑聿神情淡漠,似乎没有开过口说话一般。“粗略统计,算上当时正在攻城的城下士兵,死了约有一万多人,受伤的也有近两万兵士。” 三万死伤。 子桑聿不禁合上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算上征战以来的每一次伤亡,也不过如此吧。本来以为定疆城一战,解决了颜天明,就好打许多;只是想不到这个人心机真重,即使守不住这座城,也要拉上其他人来给他们陪葬!三万人… “殿下…” 连信见她神情,很是担忧。 “让我缓缓…”子桑聿叹了一口气。缓神间,抬眼看去,在这片废墟之中发现了一道熟悉身影。那个人手执长枝条,枝条一端绑着一根白色丝带、一直随风舞动。子桑聿似乎能感觉得到她的悲伤,仅仅因为这一个画面。 徐逍,应该是这场仗最难过的人吧。 的确如是。 徐逍站在这个地方,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自从那天定疆城破,延军进入这座城开始,她便日日夜夜守在这个地方,没有离开过。有吃饭,有喝水,可都是匆匆忙忙,又回到这片废墟上放空自己。 她很责怪自己,至今依旧觉得十分难受。 经常有人来劝她,可是她都听不进去。她一直说,那天若不是自己冲动,若不是自己没留意到宁军的端倪,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伤亡。那是她日日夜夜为伴的兄弟兵,也是她亲自下的命令让他们前进,更是她亲眼看着他们血肉横飞,化作孤魂野鬼。 这一个心结,怕是难打开了。 “文清。” 徐逍稍微有些回神。 唤她作文清的没几个人,而最习惯唤她作文清的,便只有子桑聿reads;他的心尖宠。因为改不了口。徐逍从原本悲伤的心境之中走了出来,回过头去看到子桑聿站在自己的身后,有些惊喜:“殿下,你醒过来了?” “嗯,今天刚醒的,出来走走。” 子桑聿一直看着她,只见她的手还紧紧握着那绑了白丝带的枝条。 徐逍听了这一句又开始走神了,口中低声说着:“殿下应该也知道定疆城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眼前的景象如此凄凉,殿下不应该来这边的…”喃喃低语,加上徐逍盘坐残垣之上,配着那不大精神的失神模样,就像染了阴寒之气的鬼魅一般。 幸而是日头,夜间肯定会被吓坏了吧。 “文清。”子桑聿轻叹了一口气,在她旁边蹲下身来。“定疆城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谁也不希望发生的,你也不要太难过。逝者已矣,还是节哀顺变吧。” “殿下已经不是第一个劝属下的人了。”徐逍稍稍抬了一下头,一直望着那飘动的白丝带在风中出神,“定疆城的事情,殿下,属下真的是有责任的。阵前轻敌,肆意攻城,才会导致这样的伤亡,他们原本可以不用…不用死的…”徐逍说着说着,眼里又开始噙满了泪:“殿下,都怪我…” 徐逍情绪激动,一时忍不住,整个人都靠在了子桑聿怀里。侍卫们在后头刚想出声,便被子桑聿打住。 “殿下,我该如何向你交代,死了那么多人,我该怎么面对你…”徐逍哭了起来,嘴里说的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子桑聿只得无奈地抚着她的背:“你也别总想着对不起我,对不起天下。文清,真的不能怪你,你这样下去,他们也不会安息的。” 连信走上前来,递过一个酒坛子,放在子桑聿身侧。 “这次死于沙场的人,我会把他们妥善安置的。根据军中名册,会派人给死者家属发放抚恤金,其他兵士也会把他们家人当作自己人看待。文清,你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之前就是有你的指挥,我们的伤亡才减少;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更应该振作起来,带领兵士结束战争,过上太平日子。” 子桑聿拿过身后的酒坛子,递到她跟前:“来吧,我们向他们敬一杯酒,让他们安心地上路去吧。” 徐逍从她怀里坐起,看着她。 子桑聿拿过她手里的长枝条,插在了跟前的残垣之中;接着,便是捅开了酒坛子的酒盖,高举过头顶,伸向苍穹:“弟兄们,黄泉路上好走!”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撼动人。 风还在脸上刮过,吹过了那插在残垣之中枝条的白丝带。然后,便是子桑聿斜了酒坛子在地上倒了三行酒来,酒液四溅,打湿了城砖上的尘土,也化去了有些凝固的血迹。那酒随着瓦砾慢慢渗到了土地里,徐逍呆呆地望着,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 “一盅酒,以慰藉亡魂。”子桑聿轻尝了一口酒酿,对着空气自说自话。 徐逍随着她的眼神所到之处望去,似乎自己也真的能看到那些死去的弟兄一般。那应当是虚无的看不到的画面,可是却那么真实,耳边似乎还可以听到往日的笑声。只听到他们都在放声大笑,很开怀地走远了,没有回头。 这样,是不是就代表他们没有遗憾? “酒罢,走罢,勿念不留。”子桑聿回过头来,看向还在地上发愣的徐逍。“文清,我且来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死去的人会变成什么吗?” “变成什么?”徐逍很认真地望着她。 “活下去。” 子桑聿的眼神也同样认真。 第45章 天下定 安统十八年七月。 盛夏。 这一天京都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人说,那是当天清晨,封锁了近两个月的皇城大开,走出来一队御林军;他们队列整齐,披甲配剑,一路排在了兴华街和二里街两条通往皇城的路reads;极品腹黑之绝色控魂师。走在前头的,是大宁四皇子柏泫,柏泫手捧明黄布帛和一个小木箱,跟随着御林军的脚步往京都城门而去。 同日,已经破了定疆城的延军攻来京都城下,约二十万军队列在城下,来势汹汹。 柏泫下令,大开京都城门。 “吾为柏家四子泫,今日捧上大宁国君玉玺,传国信物见于子桑。柏家登基称帝十八载,辜负百姓厚望,无能力担任天下之主,照顾天下苍生。闻前朝大延子桑在世,愿将国土奉让,望新皇能够善待百姓,爱民如子,如此,柏家无憾。” 子桑聿端坐马上,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说出话来却如鲠在喉。 当年那个稚嫩孩童,今天竟然绑了自家人于大殿之上,举手投降。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花了多大的心思,才把偌大的御林军军队为自己所用,封锁皇城两个月有余。柏家有子如此,也算是祖上积德了。 柏泫捧着手上东西,抬眼看向子桑聿。倒见他眼角泛红,似乎有着天大的委屈一般,轻声而唤:“姐夫…” 子桑聿心中一痛,随即翻身下马。 “殿下…小心有诈。” 柴子权劝道。 子桑聿没有理会。走近柏泫跟前,后头的一众延军都拔出了武器以防有其他变故。 “泫儿,许久不见。” 子桑聿苦涩一笑,看着当日的少年如今已经快和自己一般高。 柏泫轻咬下唇,本想回答她的话;只是犹豫了许久,终还是捧着信物屈膝跪下:“柏泫,拜见新皇!” 这一句话让子桑聿一怔。 紧接着,柏泫身后的御林军,以及子桑聿自己的延军将领和兵士,都纷纷在战场上屈膝跪下,一众放倒的兵刃声交相碰撞;他们伏在地上,皆是朝着子桑聿而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应是能撼动灵魂的。 只是子桑聿的眼神仍旧紧紧望着眼前的柏泫,见他跪在地上,信物之下的脸庞依旧红着眼,心里开始了自己的寻思。 这一天,后载入史册,为世人赞颂。 --------------------------------- 临近午时。 公主府内,今天比往日特别安静。柏倾冉在房间里正在逗两个孩儿玩耍、十个月大,这两兄妹现在已经可以慢悠悠地爬几步了。眼看他们健健康康地一天天成长,柏倾冉心里便甚感安慰。 “来来,楠儿往娘亲这里来。” 今天京都似乎发生了一些其他事情,一大早,外面便都是脚步声。具体还不清楚,不过新东他们已经到外面去查了。听说是封了两个月的皇城开了?不知道。柏倾冉也不想理会,随便是什么事吧。 睿儿正坐在床上玩布老虎,楠儿则是晃悠悠地爬着,向柏倾冉走近。门外有道影子晃过,柏倾冉只当是午间吹风,没有理会。 “楠儿,来娘亲这里抱抱…啊!” 话音未落,柏倾冉便被一双手环过腰间紧紧揽住,整个人都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reads;重生之安之若素。还没回过神来呼喊旁人,呼吸间就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气味,似是陌生了许久,可又让人日夜去想念。柏倾冉刚要抬头去望她。 “冉儿,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柏倾冉禁不住伸手捂住嘴,眼里噙满了泪。 “混蛋…” 柏倾冉呜咽着骂她,手里握拳一直打在她的身上、不小心打到子桑聿左手的伤,那人也只是忍着疼没说一句话。“对对对,我混蛋,是我不好,是我混蛋…” 子桑聿紧紧拥住了她,萦绕鼻息的依旧是她的木樨香气。 床上的两个小人正呆呆地看着她们。 自从当初的一句‘家中回乡祭祖,要回江南一趟’,时至今日,已经一年半有余。五百个自己留在京都的日夜,早已经把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若不是那时京都的暗卫前来接应和保护,若不是多了几个人可以聊聊事情,怕是早已轻生。而如今,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柏倾冉挣开她的怀抱,带着泪眼去看她。 还是记忆中那熟悉的五官,似乎比以前的清秀少年又英毅了不少。那人还在咧嘴笑着,眉目深邃,笑得像一弯月,看着是那样的舒服。只是柏倾冉也看到她有些青白的脸色,以及眼下的泛黑,看得出她比以前瘦了不少,同时还长高了一些。 子桑聿也在静静地看着她。阔别许久不见,伊人容貌未改,心意犹坚,这段时间的日夜想念应是一个大考验吧,跨过了这一道坎,还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我想你了。” 子桑聿复又紧紧地抱着她的腰,俯身去吻她的唇。还是像以前那样的柔软,也像梦里那挥之不去的旖旎;心里早已经把所有的事情抛诸脑后,现在眼中所及心中所想,都只有面前的这一个人,隔了好遥远才终于见到的人。 唇瓣相接,银丝轻缠,在这炎热天气更是如同火烧一般。 “唔…” 柏倾冉忍不出一声轻呼,惹来子桑聿的一阵躁动。下意识地伸手抚过她腰间,却被柏倾冉挡住了手上的举动;伊人退了半步,脸上霞红未退,嗔骂了一句:“呆子,孩子还在一旁看着呢。” “孩子?” 子桑聿怔了怔,这才把注意力看到一边的床榻上。 旁边,摆了一床布偶玩物的地方坐着两个白净可爱的小家伙,他们穿得一身绫罗,一直溜着眼睛看自己。诶,这就是那对…不,我的两个孩儿么?“诶,睿儿和楠儿?”子桑聿的心情又愉悦了起来,探身去逗那两个小家伙。 小家伙似乎不怕生、又或者是对子桑聿有熟悉感,没有哭闹,还笑得开心。 柏倾冉本在欣慰他们的友好相处。只是在子桑聿探身逗他们时,柏倾冉看到了她腰间斜跨着的长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这才发现眼前的人从进来时,便是一身盔甲的打扮、看这颜色风格,也不是大宁的配装。 这时柏倾冉才恍然记起来,既然她安然回京,便是代表大延攻到皇城了。 而柏家,则是输了。 “聿…”柏倾冉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怎么了。” “你是今日回来的吗?” “嗯reads;公主驾到之宸舞天下。”子桑聿回过身来拉过她的双手,直看着她的眼睛。“今日清晨,我带领二十万延军列于京都之下。是泫儿大开城门,带着宫里的御林军,向我捧上传国信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柏家无法担任国君,愿将国土奉让,还拜我为皇。” -他日皇姐夫兵临城下,泫儿必将绑了父皇于大殿之上,把江山拱手让于他! -皇弟,你疯了! -这样,我柏家才能有一线生机。 幼弟一年多以前说的话突然响在耳边。柏倾冉回想起这两个月时间的封锁皇城,再联想起之前幼弟的古怪行为,当即便想通了所有经过。原来,这都是泫儿的计,他是从说出口那天开始,便决定了要把江山奉让…大义灭亲,他真的做到了。 “泫儿…”柏倾冉无语哽咽。“那我父亲和兄长呢?还有其他人…” “他们应该还在皇城之中,泫儿说,他封锁皇城,只能把柏家人都绑了,以防有其他王侯勤王而来;而今延军已经占了皇城,中原城池又为我所有,大局已定。”子桑聿向着怀里的人粲然一笑:“以后,我可以天天见你了。” 柏倾冉松了一口气。只是听到她最后的那句话,又不禁提起心来。 “可是,你终究要处置柏家人的。” 当中,也包括我。 子桑聿揽着她的力度又重了几分,笑着:“冉儿与此事无关,我会保你。今日泫儿大开城门归降,也是一件功,可以拿来推搪那些老家伙。至于你的父亲…”说到这,笑容不禁僵了下来。 柏倾冉轻叹。 “他杀你至亲,杀你族人,是你的仇人。聿,就算你想放他生路,其他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你保我,我也必定处于风口浪尖,这会让你日益烦躁。” “冉儿,你要信我。”子桑聿的一双眸子紧紧望着她,“的确,你的父亲做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恨他、我也真的很恨他,可是,他毕竟是你生父,如果他出了事会让你难过,我宁可过往不究。” 柏倾冉一惊。 “征战以来,我并不是为了要杀他,才攻到皇城。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别人不清楚,可是我很明白。我做的这一些事情,并不为了复仇,我只是不知为何地便拿起了屠刀开始征战,日复一日,最后拿下京都。可是今日,他们拜我为皇的时候,我方觉得找回了本来的自己。”子桑聿道,“不是指我的帝裔血脉,而是我想懂了,这一路的征战,我只是为了治理好天下,照顾好苍生。” “夺回天下,是我父皇交托于我的使命,”子桑聿的语气很坚定,“可是现在,坐拥江山是我的心中所想。我希望,可以当一个为人称赞的好皇帝。而冉儿,我说过,若有一日我登基为帝,我必立你为后。” 子桑为皇,柏氏国母。 柏倾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当日那个懵懵懂懂的驸马,而是一个正在慢慢成长的国君。望了她许久,终是向她献上一吻。 “夫人!” 新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惊得这二人挣脱了对方的怀抱。 “呃…我…殿下你怎么在这里……那个,属下先出去了!” 这二人看着她仓皇离去,不禁发笑。 “聿,谢谢你。” “该补偿点什么?” 第46章 初为父 后史记: 大宁安统十八年七月盛夏,柏泫举信物归降大延,延军顺利占领京都;子桑聿下诏除柏泫及柏倾冉,关押柏家一众人等听候发落。至此,柏家安统之治结束。京都之乱后,子桑聿遣派李常、胡亚宝、乌天佑等将领收服周边城池,并顺应民意,不日登基,选定于八月十五中秋节称帝。 原大宁御林军都尉楚云志拜于大延,并取出前延太子统信物,示意必将为新帝卖命;子桑聿信其证词,诏令其继续当回御林军都尉,守卫皇城安危。与此同时,御林军皆换上了大延新装,并召集了工匠修葺皇城,对大宁旧貌进行整改。 而在皇城修葺完工之前,子桑聿执意住回公主府旧址。 如今公主府牌匾已摘,改为皇族行宫。 子桑聿最近忙完了京都的事情,今天才回到府里住下来。风尘仆仆,好多事情都还没交待完,刚走进门口就说想去洗个澡去去这一身的灰尘;柏倾冉拿她没办法,便让她先回房里洗个澡,再作打算。 “你之前留在府中的衣物,我一直都有妥善保存。我给你收拾一套出来,便先穿着旧时的衣袍吧。”子桑聿还在浴池里洗澡,柏倾冉则是在房里收拾衣箱。 “嗯,没事,都行,有衣服穿就好。” 柏倾冉翻箱倒柜,在衣箱里收拾出来一套夏天的衣褂,便走进里间浴室去。绕过屏风,本也不想故意去看那立在热汽中的人,只是出于好奇心么…还是悄悄地望了一眼。 这一眼,便看到了她左手手臂上的伤口。 伤口还在泛红,似乎是刚长了新肉。子桑聿没有留意到柏倾冉进来,回过身时,浴室里已经没有柏倾冉的身影、倒是那套衣服,还整整齐齐地放在浴池边边上。 “呜呜呜…” “不哭不哭,乖…” 子桑聿刚换上了衣服,头发还湿着散在肩上。刚走出浴室,就听到小家伙的哭闹,呜咽呜咽地,直让人听得心里发酸。“怎么了嘛?”走回房间,只看到柏倾冉正抱着孩子哄,小家伙伏在她的肩上撇着小嘴直哭。 柏倾冉抱着孩子回过身来,顿了顿。因为子桑聿刚沐浴过,那头长发还是散着;这样看来,倒是更有女儿家的感觉了。至于她身上的那套衣服,两年时间,似乎已经不再合身,原本的长袍此时却短了半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子桑聿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看了一眼床边,另一个小家伙正玩着自己的布老虎,抬头看到这个总和娘亲亲密接触的自己,眨眨眼。 “睿儿把楠儿弄哭了吗?”子桑聿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脸颊。 可爱! 柏倾冉一脸无奈,抱着孩子没点好语气:“哪里是,坐床上的就是楠儿,她方才抢了睿儿的布老虎玩,睿儿不够她抢,就开始哭…哦哦睿儿乖睿儿乖…”怀里的小人似乎听到自己娘亲在说他的事,更委屈了,哭得愈发厉害。 楠儿那么野蛮?子桑聿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她,这家伙只是一脸无辜地抓着布老虎reads;东宫太子是傻瓜。“好家伙,这欺负人的脾性跟冉儿好像呢…小小年纪就懂得欺负哥哥了?” “你说什么?”有点寒意。 “啊,没有,我说楠儿真坏。”子桑聿笑嘻嘻地堆出笑脸,站起身来便想拥着她。从她背后端详了一下睿儿,这小儿依旧撇着嘴呜呜地哭,看到子桑聿正在看自己,还一边哭一边伸出小手去指当事人楠儿。 小小的五官,却有着一种子桑聿的神韵。 不知道长大了是不是很像我? “呜呜呜。”子桑聿学着他扁嘴,忍不住笑了起来。“睿儿,你可是男子汉呐,凡事多让一让妹妹,不可以随便哭鼻子,知道吗?”以后,睿儿可是要接手大延江山的人,怎么可以当一个爱哭鼻子的皇帝? 说着还点了点他的鼻子。 睿儿哇地一声没听懂子桑聿说了啥,伸着小手就是想要子桑聿抱他。 噢,你要我抱我就抱? “来,让爹爹抱抱你。”柏倾冉很高兴自己不用哄这爱哭鬼,抱着孩子便是递给身后已经懵圈的人。“聿,不要傻站着,睿儿要你抱他。” “……”子桑聿随即就扁起了嘴。怎么要我抱就真的抱,一点也没面子。不过接过睿儿的时候,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一直漫过心头。这么小的一个人儿…啊,小孩子的身体怎么那么柔软?稍有不慎会不会…呃。子桑聿有些慌乱,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小孩子。“怎么抱?托他哪里?小屁股?” 自己一边念叨着,还一边轻拍了两下。 “哇!!!”睿儿以为自己哭闹被打,眼泪又涌了出来。 “子桑聿!” 柏倾冉瞪了她一眼。 “啊对不住对不住…”子桑聿忙紧紧抱住这爱哭鬼,像刚才柏倾冉那样让他伏在自己的背上。“睿儿乖,不要哭,爹爹不是存心要打你的,爹爹可疼你了呢,不哭不哭,给你糖糖吃好不好?” 不过刚才柏倾冉的一句子桑聿,当真是被吓到了。 是多少个日夜被你念叨这个名字,所以今天说出口来时是那么地顺畅和自然?还有这两个孩子,听说孩儿初生更难照顾,如今他们哭闹我都觉得不知所措,不知道你那时候是花了多少心思? 新东有跟我说,有一次,他们都发了高烧,半夜哭闹不休。你守了一夜,又是敷额头又是照看地忙到天亮,两天没合过眼。而那时,我远在他乡,根本不知情。当初的一个决定,为了子桑家的后嗣,让你担起那么重的担子,一路来,你受的苦想必也不比我少吧。 柏倾冉,余生希望与你好好过。 或者这样说,不负江山不负卿。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慢悠悠地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子桑聿轻声念叨着那曲凤求凰,原本哭闹的睿儿已经趴在她肩上开始睡去。 回过头,柏倾冉正对着自己笑。 ------------------------------- “很晚了,冉儿reads;重生之贱妇当道。” 两个小家伙已经困意浓浓,正躺在床榻一边的摇篮里,开始呼呼大睡。子桑聿和柏倾冉也换下衣服准备睡去,只是躺了许久,柏倾冉似乎一直都不愿意合上眼,安静的房间里,透过那一点月光,看到了她明亮的眸子。 “我想好好地看看你。” 柏倾冉轻道。 说着,子桑聿便感觉到她的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眉目、就像两年多以前的大婚之夜,她伸手轻描自己的眉目一样。她的手指顺着子桑聿的轮廓划过,细细地,似乎不愿意放过一寸地方。只是这时却发现,她的手有些发颤。 “又不是不会再见了。”子桑聿握过她那发颤的手,呼了一口热气。“以前没有好好地陪在你身边,是我不对,但是此后的日夜,我都会尽我所能地陪你,照顾你,护着你。不要担心,闭上眼睛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我还在你身边。” “可是我多害怕这是一个梦。”柏倾冉蹙眉,“我试过好多次梦到你,在梦里和你很开心地相处,就像什么都没有变。梦里你也跟我说,你不会走,你会一直陪着我。可是每一次醒来,都是说不出的失落。” 子桑聿轻叹,将她拥在怀里。 “梦里,是没有体温的。而冉儿,如今的我是温热的。” 是啊,你是温热的,是真实的。柏倾冉抬眼去看她,眼角那忍不住流下来的泪,悄悄地擦去了。“我再也不会失去你了,对吗。” “柏倾冉,你从来都没有失去我。” 柏倾冉也同样地去拥抱她,可是却不小心触碰到她的伤口,惹得那人倒吸一口凉气。“今天我看到你的手臂上有伤…”手上动作下意识地放轻,轻轻地抚过她的伤口。 “在定疆城的时候伤的。”子桑聿淡笑着,却发现她眉头紧皱。“唔…被那守将颜天明伤的,没有防备…划得有点深,不过也没有伤到筋骨,现在已经康复了。嗯?哎,冉儿,你不要这样的神情,我真的没事。” 柏倾冉靠在她的怀里,闷声不说话。 “嗯?”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我知道有些伤是避免不了的。你还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满足,起码我还能见到你,听到你的声音,感受到你的体温。” 似乎是第一次,那么正面地听她说起对自己的思念。明白她对自己的感情很坚定,也知道二人之间经过那么多磨难,不会轻易被其他事分神,只是昔日那个淡然清冷的人儿,这一天说出了好多、好多话来。 难道是做了母亲,整个人会温柔许多? 子桑聿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抚过她散落的发丝。 “睡吧,冉儿,我还在。” ---------------------------- “为什么房间会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啊,殿下,方才照顾小公子和小姐,他们都…方便了。” “…唔,两坨的味道那么浓郁…能不能点个熏香,感觉都不能好好看书了。” “……” “点好了,殿下。” “……两坨加熏香的味道。算了,我还是去书房吧。对了,把门窗都开了。” 第47章 天牢孽 暑季。 这炎热的天气烧得人心烦,日头猛烈,偏偏又不常下雨,搞得地表干旱,很是难受。才入八月,京都便开始稀稀疏疏地下了几场雨,伴随这雨点而来的,还有的便是延军战事报捷的消息,在子桑聿登基之前,大军可以回到京都。 今天连信进了皇城一趟,代替子桑聿察看如今的修葺进度。基本上已经装饰一新了,各处宫殿的牌匾也换了,用过的旧物一律清空。特别是主殿,子桑聿特意交代,还是唤作延和殿,用以早朝议事。而且登基当日,会在主殿前祭拜祖先。 御衣局的人送来了一些衣袍,恰好碰见连信;连信也是好久没探望子桑聿,便和他们一同前往。 行宫內,这人笑得正欢。 暑天比较热,奶娘给两个小家伙换了一条薄裤子,再围了个肚兜便已了事;行宫后院的凉亭里摆了两张木塌,子桑聿正坐在那儿跟他们玩。 “公主…不,夫人…”蓝儿总是改不了口,幸而如今走在此处只有她们主仆二人,不然只怕落人口实。“现在爷准备登基了,那你会跟着一同进宫去吗?” 柏倾冉看了看她,“我是她妻子,如今还与她抚养两个孩子。她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只要可以随着她,我都会随着,哪怕是重回皇城。”看蓝儿神情,似乎有心事。“蓝儿,如果你想回家去,我可以…” “蓝儿自小跟随夫人,家中的事,早已不用担心。”蓝儿诚恳道,“日后如果换了人服侍夫人,怕是不能了解夫人的习性,蓝儿希望可以留在夫人身边,这是蓝儿唯一的心愿。” 柏倾冉淡笑。 主仆二人续又往凉亭走,却见那边走进来一队人,带头的是子桑聿的义兄连信。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事? “见过夫人。”连信道礼。 “义兄多礼了。”柏倾冉也有礼貌地回他,看了看他身后的一行人,大包小包,每个人都捧着一堆东西。“义兄可是来找殿下的?” “对,还望夫人带个路。” 后院凉亭。 “你看你看,赫赫赫赫!!”还没走近,就听到子桑聿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舞弄什么,有点奇奇怪怪的。凉亭里除了两个小孩一个大孩子,还有的便是连忠,正在边上安静地煮着茶水。 柏倾冉不禁皱眉。 那个已经当爹的人在干什么?在吓唬孩子们吗?可是听到那两个小家伙在咯咯咯地笑,似乎很开心。“拜见殿下!”身后的人已经向着子桑聿的背影行礼。 那人回过身来,差点没把别人吓一跳。 她那往日干干净净的脸,现在拿笔墨抹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图案。仔细辨认了一下,似乎是一个猴子的脸谱?“啊,你们怎么来了reads;后宫素月传。”子桑聿赶紧拿过身边的手帕,往脸上一阵抹。 手帕一拿开,俨然一个小黑脸。 “……”柏倾冉看不下去了。眼看周围的人都在憋着笑,子桑聿你这么大个人了在底下人面前卖蠢真的好吗?“还没擦干净。”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柏倾冉取了另一条手帕沾了水,站在她身前细细擦拭。 “冉儿。”这人仰着一张脏兮兮的脸,巴巴地看着自己。柏倾冉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愠道:“都准备要登基的人了,总是这样,哪里有一个当君王的样子。” 子桑聿转过脸,悄悄地看一下别人。 御衣局的人以及连信,都站在一边,捧着东西尚且低着头,不敢直视;连忠也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正忙着煮茶。 “没事,他们看不到。”子桑聿轻声说着,轻吻了一下她的手。 “!!!” 旁边睿儿楠儿还在扯着子桑聿的衣角,咯咯笑个不停,不知道干嘛了心情那么好,就是开心地拉着衣角在一边滚动。 --------------------------------- “殿下,衣服可还合身?” 柏倾冉听到御衣局的人问话,不禁抬眼去看那站在铜镜面前的人。这一身衣袍,是中秋节那天登基所用的;因当天有祭拜仪式,御衣局便缝制了十二纹章玄袍冕服,上精绣高山流水龙腾烈火等十二纹章,寓意君主的九五之局;加上布料上等,剪裁合身,衬得这人气度不凡,站在那里便有着帝王之势。 “可以。”子桑聿淡笑,回过身去看柏倾冉,却不料她正看着自己。“冉儿,你觉得呢?” 这呆子!柏倾冉有些尴尬,一时间房里的人都朝自己看了过来。子桑聿,你一代君主能不能自己拿个主意!“殿下的气度,浑然天成。” “你这样我会骄傲的。”子桑聿笑了,似乎就是想让柏倾冉夸自己。“这套衣服可以了,便这样吧。不过就是现在暑天太热,给我做一件薄一些的中衣来罢。” “是,殿下。”御衣局的人叩礼,“除此之外,御衣局还另行为殿下缝制了吉服两套,常服五套,各样配饰和腰带头冠。殿下先用着,御衣局会继续为殿下加工赶制。” “唔,无碍,不要太累了。”子桑聿倒是不在乎这些,嘛,衣服又不是没得穿,还是省点拿来救济天下百姓吧。“那你们先退下吧,具体登基那天还需要的物资,会另外有人和你们详聊。” “是,殿下。” 原本涌动不少人头的房间,此刻又只剩下子桑聿和柏倾冉二人。奶娘把孩子抱下去睡午觉了,年纪小,需要睡的时间特别多,有时候吃着吃着东西也会睡着。 子桑聿看看她,眨眨眼。 柏倾冉不禁一晃神,这人孩子气起来,和一双儿女也很像。 “冉儿。” 这人又笑了,笑起来的时候总会把眼睛弯成一道月亮。“迟些皇城修葺完,便随我回宫去吧。你以前住的载泽殿,我改名为永桐,你先回那里住下。”还未封后,表面上还不能让柏倾冉住进景和。 景和殿,是帝后寝宫。 柏倾冉点点头,拉着她的手不说话。 “泫儿在驿馆住着,我吩咐了人,好好对待reads;[修真]穿越之娘的系统。”子桑聿此言一出,怀里的人便是一颤。这段时间以来,柏家人的下落一概不知,想问,却从来不知道该如何问。“至于你的父亲和兄长,在天牢里。不过我有吩咐人打扫干净,饭菜也要供应好来、大臣们都看着,天牢必须要呆。” “已经足够了…”柏倾冉有些难受,其实时至今日你都没有杀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聿,此后你打算怎么办?” “暂时不知。但是我也不是第一次松懈惩罚,像你叔父柏道文,之前攻到岳地,我便已经放了他。”子桑聿紧握着她的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父亲的情绪一直以来都很激动,最近的情况更是不妙,像是有些癫狂了…冉儿,要随我一同去天牢看看吗?” 柏倾冉一怔。 “把泫弟也叫上吧。” ------------------------------- 京都天牢。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地方死过太多人,沾染了太多血腥罪孽,所以即使是*的日头,这个地方看起来也是那么的阴凉。青灰色的石制建筑,墙体厚近两尺,为的是让天牢稳固,且不会轻易走水。 天牢大门,刻着两头健硕凶猛的石兽、它们出自大延古老传说之中,传闻是负责天地公正的灵兽,建在此地,有宣扬正义,震慑邪恶的作用。 “拜见殿下!” 天牢之外立着一队精神抖擞的士兵、嗯,他们也并不是原来的宁军,而是经过李常和楚云志的调动,是原来参与光复战役负了伤,不适宜上战场的那些人。子桑聿称赞他们为国争光,在这京都之内,给这些伤兵安排个一官半职。 “开门吧。” 语气平淡,言辞简洁。 守门兵士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默默回去打开天牢大门。“殿下今日前来天牢,是要见何人?属下可以为殿下带路。” “柏家人。”子桑聿淡道。 柏倾冉和柏泫走在子桑聿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特别是柏泫,走在这压抑的天牢之内,心里似乎更紧张了、那天的举手投降,应该会受到家人的唾弃吧? 只是早已意料之中。 天牢的路七拐八拐的,就好像走了一段小迷宫的路,卫兵打开了第二道石锁,进入第二道门。进了这第二重门,耳边便开始听到说话的声音。 这里有着一间间的牢房,是柏道成在位时关押的犯人。这段时间以来,很多犯人都在申冤,子桑聿也下了诏令,待把一切状词整理过,再对这些人定罪或翻案释放。 “你看,那不是柏家的女儿儿子吗?”“是啊他二人怎么随着那皇孙来了天牢?”“听说收服京都之后,他二人没有被关押,如今,大概是来探望在天牢的柏家人罢。”“啧啧,这般贼子,也亏得他们没受到惩罚。” 议论声不断。 子桑聿停了下来,看向那个说这般贼子不受惩罚的人。这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翁,披头散发,看样子在这牢里呆了许久。 “殿下?”卫兵唤她。 子桑聿淡漠地看着这老翁,而那老翁也并没有任何反应。“安泰镇的守城将军么,怎么没有被杀了?” 老翁一惊,连忙跪下磕头:“殿下还记得小人!对,小人正是安泰镇的守城将军,在殿下江南起义的时候,被柏道成那逆贼判刑,要终生□□reads;反派纯阳要修仙!” “是吗。”子桑聿本来对于这些无辜被牵连的人很同情的,可是,她也很讨厌墙头草。“那我就减少你的痛苦,过了今夜,见阎罗去吧。” “殿…殿下!!” 子桑聿没有理会,一甩衣袖便继续往前走。 柏倾冉心里有些疼。 因为眼前这个人,开始杀伐不眨眼、即使所做的一切杀伐都是为了自己。 几人在天牢里又走了一段路,下了地牢,才走到关押柏家人的地方。守着地牢的卫兵见子桑聿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饭菜,起身行礼。 “拜见殿下。” 这一句话回荡在这地牢之内。 旁边的几间牢房里,正住着柏家上下几十口人。除了柏道成柏澈和柏淳,还有的,是他们的妻妾、柏道成和柏淳好色,妻妾特别多,而至于好男色的柏澈,便不予置评。 柏倾冉脚步有些犹疑。 的确如子桑聿所说,他们住的地方打扫得很干净。除了光线比较暗,门有枷锁,这个天牢的环境似乎比外面的民宅还要好。如今暑热天,这里倒是阴凉。牢里,大哥柏澈和三哥柏淳正惊讶地看着自己,其他姨娘嫂子也屏声不说话;角落那边,柏道成正呆呆地自言自语,散着头发不大正常。 “狗贼,还我儿的命!” 那二子柏渊的生母,看到子桑聿来,尤为激动。 “婆子说什么呢!胆敢冲撞殿下!”还没等子桑聿有什么反应,旁边的士兵就拔刀三寸怒目相向。那妇人忿忿地看了子桑聿一眼,但在刀口面前也不敢说话。 柏泫站在身后,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泫弟…”柏澈有些痛心。可是木已成舟,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子桑聿打算怎么处置柏家人呢?一旁的柏淳,却是半跪着爬到牢房门前,开始哀求:“冉妹,泫弟,你们帮三哥求求情,你们嫂子日前于牢里生了一个孩子…我想活着,我不想死,我想和我的妻子孩子一起活着!” “三哥…”柏泫看他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很是不忍。 子桑聿眯缝着眼,看到那边关押女子的牢房里,的确有一妇人抱着婴孩。旁边的士兵见状,便向她禀报:“启禀殿下,三天前,柏淳的正室的确生了一个女婴。”柏淳闻言更是情绪激动,跪在地上:“只要活着,什么都好,殿下,殿下,我柏淳给你磕头了,我求求你大发慈悲!” 三哥… 那边角落里的柏道成被这边的动作吸引到,自己偷偷摸摸地挪了过来。抬眼一看牢房门外的人时,也没有半点反应,只是自顾自地玩弄着自己的胡子,或是笑柏淳在那里哭。好像是延军攻克皇城之后,柏道成便情绪激动,加上他本来就染病,急病攻心,变成了癫狂之症。柏澈苦涩地拉下柏道成放在嘴边的手,静静地看着他。 “走罢,泫弟…” “好…” 柏倾冉径直拉着柏泫离开了。 子桑聿看着这姐弟二人的背影,不禁沉默。这世间,怕是等同于剩下你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了吧。拂袖也随着离去,那柏淳哭喊的声音渐渐减弱,包括那压在心头的沉重感。 生死大权握在手上,终究可怕。 第48章 天命帝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今天,是一个大日子。对于大延子民来说,非常重要。亡国了十八年的大延王朝,在顺和帝嫡孙的带领下顺利光复,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应了当年明王的话,这天下,只会是子桑皇族。 京都皇城,装戴一新。 子桑聿以及众多大臣从郊外皇陵祭天回来,浩浩荡荡的人马从兴华街二里街经过。听说子桑登基,最近京都多了不少百姓,有很多都是从附近赶来的,为了一睹天子容颜;而今日这种万人空巷的场面,就像两年多以前,子桑聿刚当驸马的情景。 同样的,是跪了满街的百姓。 子桑聿身穿十二纹章玄袍冕服,此时正端坐在四面可观的软轿之中。虽是目不斜视,但也看得到百姓们跪在了地上,与当年不同的,便是他们一直跪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走一步,喊一步,这条不算太长的街道,却像是喊了千万声万岁,一直在京都上空回响。 子桑聿勾了一个极浅的笑容。 想起了之前柏道成到安泰镇春狩,也有好多人围在安泰镇想看一看皇帝的样子。那时候自己还嗤之以鼻,天子,不就是个凡人么? 事实也是如此。不过今天自己端坐到了这高位,滋味又不一样了。 皇城大门随着队伍的行进而大开,精神抖擞威风凛凛的御林军守在道路两旁,皆是沉敛着面容,站得笔直。前一段时间开始,御林军便换了大延规格的军装铠甲以及代表色。玄黑围领黄丝带,这是御前军队的象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林军们一众跪下,一直延伸到皇城里的主殿跟前。与百姓们又是一种不同,这是当兵男儿的洪亮,同时也很整齐。子桑聿的感官被这场面又打开了一层,那种骤然一震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今天子桑聿的打扮格外一新。 此时早已跪在殿前的,是刚从外地收服城池凯旋而归的几位将领。徐逍虽是女子,但是凭着战功赫赫,也跪在了这里。她抬眼去看那人群之中子桑聿,有些愣神。那人身穿祭天冕服,头顶平天冠,那耳边往上还辫了几道发饰,缠着镀金的簪子,固定在头冠上、衬着那道英眉,直叹精雕细琢。 一路往主殿前进,子桑聿看着近在眼前的延和殿,心里又有一种刺痛感。嗯,之前,是在当驸马进宫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 队伍开始停下,文武百官鱼龙贯入。子桑聿也从软轿上下来、坐上皇位之前,还是先在这个地方,给祖先们奠一杯酒吧。毕竟这个日后治理天下的地方,是祖先们惨遭杀害的地方啊… “奠酒——” 主持仪式的小公公,是早前伺候柏倾冉当小厮煮茶的连忠。如今子桑聿登基,他自然也跟随左右,成为子桑聿的贴身侍从。 侍卫端上承运酒,在子桑聿跟前跪下。 当年,就是这样一杯酒,夺走了你们的性命。子桑聿沉着脸,手上动作也有些缓慢。十八年了,估计这十八年来你们的灵魂都不曾安心地熟睡过。而今,聿儿登上帝位,光复大延,此后必定善待百姓,明辩忠奸,保我子桑千秋万世。 皇爷爷,父皇,母后,皇伯父,安息吧。 承运酒酿悉数倒在地上,扬起了几丝尘土。 “天下将亡,子桑脉断reads;网游重生之涅盘成凰。但求老天怜悯,助我儿早日复朝登基,一日事成,无愧列祖列宗。”子桑聿骤然一惊,脑海里,为何回响着一道声音?抬眼去看那跪在殿前的千万人,眼前突然一黑,接着,似乎看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夜,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中有一人,白发长须,正端着一杯酒酿喝下;堂下跪着文武百官和两个锦衣男子,这一段话,便是出自其中一个锦衣男子之口。 他攥紧拳头跪倒在地,眼角,有眼泪滑过。 “父皇…” 眼前场景忽地一片光明,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 《延史》记: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子桑聿顺应民心,荣登大宝,为正子桑血脉,同年改元天命,称大延天命皇帝;同期,对有功之臣进行嘉奖:前海固王公孙政,册封一品定国公;前江洲守备李常,册封镇国将军;前御林军都尉楚云志,册封安国将军;其义兄连信,册封御林军都尉;而秋试时进士及文武鼎甲,于朝中要务各司其职,立功时再另有嘉奖。同期,子桑聿颁布新政,整顿州镇,设立廉政钦差,督查地方官吏。 大延天命之治,在这百废待兴的土地上拉开了帷幕。 ---------------------------------- 大延皇宫。 早前修葺皇城之时,子桑聿便亲自为宫中六院取名。而当中的前大宁载泽殿,是以前公主柏倾冉的住处;而今,子桑聿为其改名为永桐殿,亦是柏倾冉携子女入住。 关于柏家人的处置,子桑聿以柏道成患癫狂之症、三子柏淳牢中得女不宜杀戮为由,将一干人等贬为庶民,发配边疆;四子柏泫,因复延有功,留在京都,并加封一席虚衔;其嫡女柏倾冉,为子桑聿发妻,且育有儿女,便留于后宫。 老臣们多番劝阻无果,终究作罢。 永桐殿。 “皇上,皇上,您且慢些。” 连忠一边抓着拂尘,一边扶着头上纱帽,一路小跑地追赶着前边的人。前头,子桑聿穿着一身明黄龙袍,正撒丫子跑在前往永桐殿的路上、这可忙坏了身后的公公侍卫,一路上追着子桑聿而去。 蓝儿刚打开那镂花窗户透透风,就看到这么一幕场景,不禁笑了。 “奴婢拜见皇上。” “诶,免礼了免礼了。”子桑聿笑得开怀,迈进殿门便是四处张望。“冉儿呢?还有那两只小霸王呢?” 两只小霸王?蓝儿不禁皱眉,险些听成两只小王八。 “娘娘和皇子公主正在后院里歇息。”蓝儿禀道。这时,打门外又跑进来一群人,正是刚才跟着子桑聿小跑的侍从们。连忠呼呼地喘着气,刚休息了半刻,子桑聿又是一阵的脚步匆忙。 “哎呀,皇上啊……”您年轻体力好也不带这么消耗的啊。连忠叫苦不迭,瞪了那一直站在旁边发笑的蓝儿一眼,又赶忙跟了上去。 柏倾冉留在后宫,无可厚非。子桑家向来血脉单薄,如今子桑聿虽年少,但是这一双儿女也是难得、满朝文武闹了好久,终于才消停了下来,不再过问皇帝家事。子桑聿也按照规矩,给柏倾冉起了个封号,为凝。这字,倒是与宁字同音。 后院里,柏倾冉和奶娘正跟两个孩子坐在草地的席上,拉着他们小手嬉笑。 “拜见凝妃娘娘reads;冷王独宠娇妃。” 连忠等人的一声行礼,惊得柏倾冉回头。才看过来,就是子桑聿那扬在脸上的笑意。“奴婢拜见皇上。”待身边人行礼,柏倾冉才又回过神来,“臣妾拜见皇上…” “爱妃不必多礼。”子桑聿笑意浓浓。底下人不知内情,柏倾冉倒是因为她这一句爱妃而羞红了脸、也不记得是几个夜晚,这人在房里总使坏地唤着爱妃,如今白天听来,都觉得甚是不好意思。 奶娘们很识趣,纷纷从席上起身,退到一边去了。 “看这时辰,也就刚下早朝罢。”柏倾冉见她这一身龙袍未换,连额头上也沁出细汗。“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在永桐殿里又不会跑,怎的那么毛躁?”一边说着,一边取出手帕来给她擦去汗珠。 “哎,朕要是走慢了几步,倒是会被那些老臣再数落多几句了!”子桑聿毫不在意地笑,向着她挑挑眉:“来慢了,朕怕你责怪。” “责怪什么?”柏倾冉真是拿她没办法,“皇上九五之尊,臣妾不敢~” “爱妃——”子桑聿又使坏。 “你…” “好了好了,不闹了。”子桑聿做了个鬼脸,看回身边缠了自己许久的两个小家伙。“诶嘿朕的小霸王,今天有没有闹脾气啊,有没有听话?”说着就是一阵逗弄。 两个小人咯咯地笑了,齐齐露出那几个小小的牙齿,特别可爱。 “来来来,叫声父皇听听好不好。”子桑聿嘟着嘴就要作势亲他们,“来,父皇,父——皇——” “父——晃——” “诶,不对啊,是父皇不是父晃!”子桑聿有些不高兴,明明前几天还能像模像样地叫一声父皇的啊。“楠儿你又耍脾气了是不是,不准耍脾气。” 楠儿没理她,溜着小眼就想挣脱她的怀抱去跟哥哥玩。 连忠在一旁看了许久,见这两个孩儿精灵活泼,不禁笑了。“皇子公主聪明伶俐,实在是可喜得紧。而且瞅这模样,愈发跟皇上相像了呢。” 是吗。子桑聿左右前后地端详了一下这两兄妹,好像是诶。 “可不是嘛。”一旁的奶娘忍不住插话,笑道,“今天奴婢和娘娘在这后院陪皇子公主玩耍,小皇子和小公主都能晃晃地走几步路了,可真是踏出了重要的一步呢。” “会走了?”子桑聿有些惊喜,见柏倾冉也只是笑着点头。“真好,这可是一统天下继承我大延江山的一步呢。” 这话说得极轻,除了柏倾冉,别人也未曾听见。 “冉儿。”子桑聿捧着手里的孩子,特别认真地回过身来。柏倾冉看着她的眼眸,也只是静静地听。“到了孩儿周岁,我便立你为后吧,可好?” 这应是让人欣喜的话。 “聿…”柏倾冉心中虽然为她这一份心意感动,可是更多的,还是担忧。“朝中大臣一直不服你对柏家人的安排,如今你若执意立我为后,只怕朝中轰动。介时场面,你又该如何去应付…” 子桑聿只是笑了。 “我已为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如果连一个正主之位都不能给你,还有什么意思。” 楠儿跌跌撞撞地摔在子桑聿怀里,嘴里喃喃地喊了一句父皇。 第49章 君臣协 大延皇宫。 黎明的阳光洒在了这历经沧桑的古老宫殿上,一道道如利剑一般爬过宫殿的檐角,给檐角的鸱尾神兽渡上一层金黄。天亮了,而宫里人早在日出之前便已起身,整顿装束行走在这宫道之上,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又是一天清晨,子桑聿早早便养成五更天起床的习惯,蹑手蹑脚地爬起身来,以防吵到身边的人。“你醒了?…唔…” 被窝里的人还是一阵慵懒语气,睡眼惺忪。“嗯,你再睡会吧,我准备一下便去上早朝。”子桑聿说得很是柔情,拥着半睡半醒的柏倾冉,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 “你也起来了,我就不睡了…”柏倾冉扯着她的手,赖在她怀里,“我倒是想多睡一会儿,只是那两个小霸王这会儿该是醒了,总得起来顾着他们不是…” “真是个贤妻良母。”子桑聿点了点她的鼻子。 待这二人换好衣服,便有连忠领着宫人打门外进来。 从漱口到洗脸,从束冠到更衣,一系列的细微小事都由专门的宫人负责伺候。柏倾冉看了一眼那穿戴龙袍的人,自己在一旁敛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御膳房给子桑聿准备的早膳也摆来了永桐殿。小米粥,燕麦包子,桂花糕点,蒜泥白肉,一份份精致的小食盘子五花八门地摆了大半张桌子。不过子桑聿早上胃口依旧是小,扒了半碗小米粥便想起身离开、柏倾冉硬拉她坐下,才肯多吃个包子。 延和殿。 子桑聿今年十八,虽还未到立冠年纪,但是处理起政事来还是颇为认真,儿时的国策也不是白学的,刚接手这河山没多久,就已经有为君模样。抚养她长大的连复,此时也已经搬回两年前在京都住下的别苑,颐养天年。对于而今子桑聿的成长,也算是对得住死去的太子统了。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列为左右两行,手持玉笏商议朝政。 之前大宁留下来的官员,除了当年太子统的势力,其余皆贬为庶民允准还乡。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旧臣留下来也没多大意思,除个别才华突出的可以考虑以外,剩下的再不清理,就等同于给朝廷养一群蛀米大虫了。 如今的大延朝堂之上,多数是年轻面孔reads;穿越之另类穿越。子桑聿非常重用当初在江洲秋试中举的人,凡中进士者都入朝为官,颁封职位;毕竟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思想,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急需一批新的血液来灌溉它。 “启禀皇上,”下列定国公公孙政出列,“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中原地区已经全部纳入我大延版图之中;只有一处,西边的蛮军割地为王已久,实在不能再放任不管。臣请奏皇上派兵讨伐!” “西边…”龙椅上的子桑聿不禁沉吟。“的确,当初领兵抗宁,西边就已有叛军作乱,势力愈发壮大。如今,倒成为大延的一根刺了…” 连忠守在身侧,默不作声,从不让自己过多关心这些事。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都在细声讨论着西边叛军的来头。大概议论了一盏茶的时间,子桑聿方轻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讨论。“关于西边叛军,众卿可有情报来?” 堂下,三军都督顾樘出列。 “启禀皇上,据探子回报,西边叛军出自苗疆一带地方,为首者名魏添。这魏添,在领地号称齐霄天王,手下有三十万兵力,号称五十万大军。如今,魏添的人马已经占领了西边多处城池,看势就要蔓延到蜀川一带。” “大延泱泱国土,岂容宵小之辈夺去?”子桑聿英眉一横,有些不悦,“蜀川一带素来称为天府之地,如今叛军作乱都要打下半壁江山了,众卿还无动于衷吗。” 最后半句声量提高,堂下便即刻跪了一片人。 “皇上息怒!” “莫说这些无用的话,朕不喜!”子桑聿直截了当,只道:“西边叛军战事迫在眉睫,可有卿家愿意主动出击?”说着,视线便往那列武将看去。 还没来得及让人考虑,武将之中的巾帼徐逍便出列来,端正跪下:“启禀皇上,末将徐逍愿领兵出征,平西边叛军之乱!国难当头,徐逍愿为大延肝脑涂地!” 子桑聿指节不禁紧扣座下龙椅。 “末将愿领兵出征,平西边叛军之乱!” 徐逍话音刚落,便有那几个武生鼎甲接上话来。这批人,不愧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将领,在这关键时刻,总会发挥重要作用。只不过,这一战不容小觑。“众卿为国效忠的心情,朕能理解;只是这魏添并非小人物,这一仗要谨慎而行。” 尔后,子桑聿钦点安国将军楚云志为主帅,领二十五万精兵出征平叛;后,册封胡亚宝、乌天佑二人为大军副将,跟随楚云志西征。 “西征一事迫不容缓,大军在二十日内整顿出发。”子桑聿道,“朕提前祝各位将军披荆斩棘,凯旋而归。” “末将领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在武官列中的徐逍,望着领命出征的几位将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从大延平定战乱开始安定以来,自己似乎越来越没有用处了…唉,难道女子的能力终究比不上男儿?望了一下端坐在九五之势上的子桑聿,这个人,似乎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了。 不过。 徐逍不禁苦涩一笑,自己何曾又与这个人近过? 少年君主睿智明理,治理天下字字珠玑;更是世间深情人,专宠凝妃柏氏,夜夜留宿永桐殿;幼儿聪慧,甚得君心,一家和睦……这些关于子桑聿的评价,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成为一时佳话。 自己这种手上沾满血腥的人,怎么敢妄想得到这人的一丝怜悯? 仅有的一点温度,便要追溯到那天在固川战场上,他策马来救自己的场景了罢reads;无尽神皇。到处都是刀枪火光,厮杀叫喊,可是他那双坚定的眼眸,就像一道光,让人移不开眼。 “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奏。” 子桑聿不禁挑眉,看着出列的公孙政,心里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喔?不知定国公有何事要奏,但说无妨。” “皇上登基已有一段时日,然而后宫无主,”公孙政顿了顿,“皇上处理国家大事固然要紧,但是后宫家事也该有个人为皇上打理。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后之理也应当如是。” “唔…众卿的意思呢?” “臣等同意定国公所言。” 徐逍立在当中,只是沉默。 “后宫无主,的确。”子桑聿浅笑,“但是朕早已婚娶,凝妃便是朕许下誓约的结发妻子。而凝妃也为朕育有皇子和公主,碰巧今天定国公说起,朕倒是记起来了。关于立后一事,朕有意立凝妃为后。” “皇上,这…”公孙政虽早就料到子桑聿有这么一说,可是当着满朝文武说出话来,君无戏言,又岂有反悔之理?“臣请皇上三思。凝妃娘娘乃柏家之后,若皇上立凝妃娘娘为后,那皇子睿便是皇上的嫡长子…” “嗯,然后呢?” 自古以来,嫡长子继承父业,公孙政倒没有说。 子桑聿环顾众臣,没有谁再提一句反对,可是也没有谁敢说一句支持。“朕立凝妃为后,尔等不同意是吧?除了柏家之后一说,还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吗?念及凝妃为妻以来,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从未做过出格之事,何错之有?柏道成谋反之事,难道凝妃身上流着他的血,就该替他承受千刀万剐了!”子桑聿一急,怒拍龙案:“那么朕膝下皇儿,是不是也该凌迟!” “皇上息怒!” 不得了。 子桑聿为君以来,还是第一次冲着满朝文武发火。公孙政跪在地上轻叹了一口气,皇上的性情终究太像太子爷,那专情的脾气实在没人能拦!也罢,也罢,这件事再纠缠下去,只怕皇上会气出毛病来!还是按照当日之策,另行决议吧。 “皇上息怒。”公孙政再次奏请,“立后一事…臣…臣无异议。” 众臣跪在地上,偷偷地瞄了瞄定国公。既然定国公都屈服了,自己还反对什么?当即堂下便是一阵附和,齐道:“臣等无异议。” 连忠看了看那敛着龙颜的子桑聿,见她虽是震怒,却在无人知晓的时候朝连忠勾嘴笑了笑。 看来皇上是在用计。连忠心里也笑了,只是方才她发怒时,自己的确是被她的神情吓到。 “皇上请听微臣一言!”堂下文臣黎为民出列,手持玉笏一派大义凛然:“自古以来,皇帝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便是说到皇上的后宫家事。如今皇上仅有凝妃娘娘一人,封后之后,凝妃娘娘不仅要打理后宫事务,还要照顾皇子公主,实在操劳。臣奏请皇上添秀纳妃!” “臣奏请皇上添秀纳妃!” 老臣们皆是异口同声,看来是商量好了的。 子桑聿沉了脸。 “此事,容后再议。” 说完,她便起身走下内殿;连忠反应迅速,当下便站出来一挥拂尘:“退朝——” 第50章 祖孙情 京都最近又热闹了起来。 坐落在京都繁华处的韶府,近几日临近街道又是封路又是张灯结彩的,甚为隆重。路过的百姓都不禁好奇,打听过了才知道,过几日九月初九重阳节,当今皇上子桑聿将会到那韶府作客、这论起来,韶家人倒是皇上最后的亲人了。 韶家老爷韶知远自是激动,甚至靠着以前的关系,托人找到宫中御厨,询问子桑聿平时爱吃些什么,韶府好准备准备,到重阳那日方便做出来。儿子韶冲虽也喜悦,但是看到父亲这般高兴模样,也是无奈地笑了、不过好久,都没看到父亲那么有精神过。 九月初九重阳节。 早在前两日,皇城通往韶府的道路便已清了个干净,而在重阳凌晨三更天,就有御林军从皇城而出,两步一个岗位地站列在路两旁;今天,暗卫们也是出动不少人,保护好子桑聿的出行安全。 辰时时分,子桑聿乘坐龙辇从皇城定和门而出,周边百姓又是一阵轰动,若不是御林军早早封锁好街道,只怕又是摩肩接踵的拥挤!子桑聿闭着眼感受一下今天的阳光,对于今天出行还有些忐忑。 外祖父吗…子桑聿吁了一口气,比举行登基大典还要提心吊胆。 韶府门前,韶家所有族内男丁都在正门接驾,人人换上了新的衣裳,容光焕发,在正门已是翘首而盼;这时,几名宫里内侍小跑出现在街头转角,手里拿着铜锣先敲九重又敲五重,是道圣上龙辇快要到了。 原本,子桑聿微服拜访,不需要那么大场面。 但是思前想后,韶家作为她子桑聿最后的皇亲国戚,现在又退出朝堂远离政治,难免不会被人欺压。论着血缘,算是直系,怎么着封号是跑不掉了,也总得摆摆场面按着规矩走一趟,底下人才懂这当中的重要性。她姓子桑没错,可是生母也的确姓韶、柏家政权那么多年,韶家会受多少屈苦,不用想也知道。 “皇上驾到——” 龙辇跟前,依旧是连忠。 “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桑聿从龙辇上下来,第一眼便瞅见那跪在正中的白发老者;当即迈开步去蹲身扶他,只道: “外祖父毋须多礼,折煞聿儿了!” 韶知远闻言,抬头去看。 眼前这个十八少年,身着雪色圆领长袍,补子跟前用金线绣着盘龙,好一双俊俏眉目,带着那恰到好处的礼仪气度,和她的身份照相辉映,衬得这人熠熠流光!韶知远睁了睁眼睛,看着她那熟悉的模样,有些激动。 “皇上贵为天子,任何人都该行跪拜之礼reads;公主驾到之宸舞天下。”子桑聿和韶家几人在这门口寒暄了几句,便进了门去。进门之后,另又接受了韶家女眷的参拜,这才散了那帝王仪式排场,褪了龙袍话家常。 韶府后院。 韶家虽然早年间退出朝堂,但是凭着原本韶知远身为右相的地位,韶府的规模也当属京都大型宅院之一。这不,重阳节里秋高气爽,抬头去望也只是万里无云的天气,子桑聿随着韶家上下,此刻正在后院闲逛。 “此处真是风景独到啊。” 子桑聿不禁感叹。 看惯了皇城里的景色,今日难得出来,倒是觉得舒服了不少。虽然以前未知身份之前常走动闲逛,但是一晃眼已经两年,大多看过的美景都忘得差不多了。 “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天下哪里风景不见得。韶府这点冰山一角,实在是班门弄斧了。”韶冲倒是一直客气。 “舅舅有所不知。”子桑聿淡笑,看着眼前景色有些出神,“大延江山还是刚起步,很多事情很多方面要顾及,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政事,批不完的奏折…”子桑聿停了一下,只是仍旧笑:“今日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身边人皆是笑了,有真心实意的,也是随同附和的。 韶知远站在子桑聿身侧,看着她的笑,便想起了那个已经死去了十八年的女婿。想当初这女婿面对朝堂事的无奈,也是这般笑容。 众人在后院走了一圈,便回到正厅休息闲聊。午时刚到,后边厨子便来人差话说午膳已备好,请皇上入席。 “皇上请上座。” “外祖父莫跟聿儿客气,您为长辈,该您坐上座。” 祖孙俩争了几句,最后还是二人一同坐到上座,分为左右两席才作罢。座下,是韶知远独子韶冲,以及韶冲的儿子韶盛,年方八岁。再有的,便是韶家几个女眷,席上人不多,倒都是自家人。 “听闻皇上喜欢桂花,今日特让后厨烹饪了桂花糕点,以及准备了上好的桂花酿。今天一席,希望皇上可以尽兴。”韶知远道。 “外祖父客气了,实在是有聿儿的心。”子桑聿礼貌回笑,“今日家宴,因为幼儿不适,未曾带妻儿同往,望外祖父不要介怀。改日有空,再让外祖父见见睿儿楠儿才好。” “可是皇上的皇子和公主?”下座韶冲问。 “正是。” “听闻皇子睿年方周岁,却也口齿伶俐,聪慧得紧;小公主也是漂亮可爱,实在是让旁人羡慕。”韶冲嘴上一个劲地夸。其实对于柏倾冉的事情,他也不大喜欢,不过听说这侄儿跟太子统一个性情便是专一,为了柏倾冉的事和老臣闹翻了多次。还是,不要多加议论了。 “哈哈哈,舅舅夸奖了,小孩子受不得。”子桑聿虽知不一定是他心中所想,不过还是高兴。 毕竟这是自己名义上的孩儿么,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这一生与之挂钩的人了。孩儿聪慧是好事,聪明伶俐的孩子多讨人喜欢,果然还是家长心理,听到别人夸自家孩儿便会笑得合不拢嘴。 “盛儿敬皇上一杯酒,愿皇上事事顺心,开创大延盛世。” 座下韶冲的八岁孩儿,倒也机灵。 “哈哈哈,甚好。”子桑聿端起桌上的桂花酿,也向他回敬:“承盛儿所言。不过来日开创大延盛世,也需要盛儿的帮忙才会更加好。” 韶知远一怔,“皇上此言,可是想用韶家reads;溺宠妖妻,夫君很撩人。” 子桑聿仅是淡笑点头,不复多言。 午膳过后,韶知远独邀子桑聿前往书房,说是给她看一些东西。“皇上,请进…书房简陋,平日里也只是简单打扫,希望皇上不要嫌弃才好。” “哪里…”子桑聿迈步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挂满了书房的字画、画作有山水风景,也有鸟花鱼虫,更有人物画像。子桑聿情不自禁地朝着画像走近,发现这些画上无论哪一幅像,都只是同一个男子和同一个女子,衣着华贵,五官精致,刻画得非常到位。而那男子… 有些熟悉。 韶知远苦涩一笑。 “皇上所见的这些画像,皆是当年太子统,和小女筝儿所作…画中人,男子为太子统,女子为筝儿…” 子桑聿骤然一惊。 看回那墙上画作,心里蓦地有些发酸。这是…父皇母后的遗作么…忍不住伸手去擦拭画像,却因为书房阴凉潮湿而沾了零星的墨迹、这种感觉,就像是这幅画刚完工没多久,而父皇母后,也还未离开人世一般… “这是父皇,这是母后?…”子桑聿有些小激动,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生父生母,即使是以画像的形式。见韶知远点头,自己又忙回过头去,看着画像淡笑:“母后长得好好看,父皇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呢…” 韶知远也笑了。 “旧日他们在宫里或者回府上,总会互相为对方画像,只说,要把对方的一颦一笑,亲自绘到纸上去。画过好多,不过他们对画作的要求甚高,没有留多少。”韶知远环顾一眼房中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书画,“这些,是他们的得意之作。” “很有神,”子桑聿频频点头,“父皇母后的丹青笔墨比拟得上宫里的画师了,竟如此传神,栩栩如生…” “对了,皇上…” “嗯?” 子桑聿回头看他。今天,好像一直没有好好地打量眼前这个人。或者是心里一直有点紧张吧,一直没有好好地看他,怕自己心里发酸,也怕自己突然难过。想一想这十几年,父母虽然知道自己的出生,却从未好好地看过自己;多少年来开心的不开心的,也没有亲人一起分担、而韶知远,却是唯一一个在世的人。 “外祖父?” 韶知远点点头,那双皱巴巴的手往怀里探了探,拿出来一块玉。“当年筝儿怀了你,我本想送一份礼物。这块玉,是那时庙里认识一位大师,特意开了光所赠,料子不错,也有保平安的作用。”韶知远的手指一直摩拭着玉,抿了抿干瘪的嘴唇,应是不安。 “这么多年了,一直以为这一份礼物只能放在柜底、不承想,筝儿的骨肉还在人世,这一份礼物也有了送出去的机会…” “外祖父…” 子桑聿走上前来,便是向他一跪。 “皇上!使不得!使不得!” “外祖父,聿儿是您的外孙,您受得了这一拜。”子桑聿跪在地上,轻叹了一口气,“聿儿为帝,我知道外祖父必定很多顾虑,不敢肆意亲近可是外祖父!聿儿…聿儿只剩下您一个亲人了…” 韶知远也是心里泛酸。 “这一块玉佩,望你妥善保存。聿儿…” 第51章 芙蓉帐 夜。 永桐殿里早早灭了灯火,查岗巡逻的御林军正在各处行走,守卫皇城安全。负责夜间出行的几支暗卫分散在皇城四周,个别几个蹲守在永桐殿寝室屋顶的听到那隐隐约约的喘息呼喊,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芙蓉帐内*短,从此君王不早朝。 幸而子桑聿虽是夜夜专宠永桐殿这位主,但也坚持每天五更起床上早朝去、故而,大臣们也没什么反对的意见,难不成当臣子的体贴皇上,连人家的房事也管上几分了?好歹是个懂分寸的皇上,当臣子的也该懂点分寸。 “聿…” 寝殿里,床塌隐隐传来几丝动静,那金线蟠龙的被褥早已被扯开,掉了一角露出帐外;床塌上的人形影相叠,正喘着气。 “呆子…” 柏倾冉伸手去抚了抚她的额头,这人早已沁出一层细汗。才消停半刻,这人又欲欺身上前,被柏倾冉按住:“快二更了!…你五更便要早起上朝,介时会休息不够没精神的。”自己说着,脸上已经染了一层霞红。 “诶,大不了称病不去早朝了。”子桑聿倒是一脸无所谓,趁她不注意,便是往她颈间轻啃细咬。 “唔…”柏倾冉有些难耐,却还是有些愠气:“你不是说过要当个好皇帝么,怎么今日就说出称病不早朝的话来?有些事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你若这般想,怕是会越来越懒,越来越昏庸…啊…” 子桑聿抬起头来,一手撑着身下床塌朝她挪近,轻吻她嘴角。 “那些个老臣甚是烦扰,我不想看到他们…”说着便是来气,“我说要立你为后,可是他们却要我纳妃作为交换的条件!若我不允,只怕立后一事也不会顺畅。” 国不可一日无君,国母亦然。总不能让柏倾冉终年顶着凝妃的名头,也总不能后宫一直无皇后。只是纳妃什么的…子桑聿不禁蹙眉,这些个老臣怎么就那么难对付! 柏倾冉看着她认真沉思的模样,一手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脸,身子上前,吻着她。 子桑聿被她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方才的烦躁烟消云散,正沉浸在伊人的温柔乡里;柏倾冉伸着舌尖轻舔她唇角,便退开身去。“冉儿,你撩起我这一把火,怎么这就撒手不管了?这不道义……朕不高兴。” 子桑聿将她按在床上,分别抓着她两手不让她动弹。“皇上要对臣妾实施□□了么?”被禁锢的人依旧把话说得撩人,睫毛轻颤,唇瓣微张。 “嗯哼,爱妃难道不知道一句话,叫做伴君如伴虎么…” 伊人轻笑,原本的暧昧氛围变成了一阵嬉闹。 “其实他们说的话也是在理的。帝后深情虽也有例子,只是我的身世,怕是会让天下人不服,若今日你强行立我为后专宠于我,日后睿儿的登基只怕也不顺利,朝堂根基,会因为我一个女子而受到动摇。”柏倾冉对于纳妃一事的确不悦,可是国家一事国字在前,终究还要往大局考虑。 “可是…”子桑聿又是眉头紧皱。 “而且我相信你,你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 “那是自然,除了你,别人我不会动心分毫reads;暖情婚宠,缠绵不休!” “那你在担忧什么。”柏倾冉看着她。 “纳妃…可是从天下选了秀女回来,平白把那些黄花闺女耽误在这深宫里么?我是不会临幸她们的,她们便等同于守了活寡…唉,这又是何必呢。”子桑聿不想误了别人,真心的对三宫六院没有半点兴趣。 柏倾冉轻拥着她。 “聿,听我说。” “嗯?” “事实上连年征战,国家的问题很多,中原地区除了繁华一些的主城,很多地方都是食不果腹的现象。虽然你为君之后厉行廉政,要求各州府接济穷困,效果虽有改善,但到底还是穷苦人家。京都不同,你为皇上,享受着这片土地最好的待遇,如果你纳妃可以改变一些人的命运,也算是功德一件。不一定要你临幸她们,而是她们有了封号开始,很多事情都会改变。” 子桑聿有些似懂非懂。 封号… 自己忽然明白了。 就像天子出行,民众拥挤前来围观,万人空巷。纳妃一事,必定会给这片土地带来一阵轰然,选秀之人,也会给所在的地方带来荣华富贵。人们到底是现实的,纳妃这件事背地里带来的经济流通和建设,倒是不可估量。 “冉儿会不高兴么?” 柏倾冉勾嘴一笑。 “待皇上纳了妃,臣妾自当尽心尽力服侍皇上,以免皇上的心,被别人勾了去…”柏倾冉在她耳边轻吐温热,“要让她们看到…皇上夜夜宠我才好…” ----------------------------- 天命元年十月,皇子睿及公主周岁,其生母凝妃柏氏受封为后,于殿前行封后大典;同期,天命帝子桑聿颁下诏令,从各州府城镇征召选秀,官吏把关,编绘成册递交京都,让天下之秀为帝王子桑家开枝散叶。 关于最后一句,柏倾冉则是拿来打趣了子桑聿许久。 子桑聿羞红了脸,支支吾吾。 后来么… 听说负责写圣旨的御史官被扣了半个月俸禄。 -------------------------------- 皇城后宫御花园。 “母后…呜呜呜。” “怎么了睿儿。”柏倾冉回过身来,怎么喝口茶的空隙,小霸王又哭了一脸。“哦哦哦睿儿乖…是不是楠儿又抢睿儿的布老虎了…”竹塌上的另一个小人嘟着嘴,表示不服气。 “老虎…”睿儿呜呜地继续哭,呜咽地吐出一个词来,顺道又把小手指向当事人楠儿。“妹妹拿老虎…呜呜呜” 柏倾冉抱着这爱哭鬼,护在怀里轻哄:“好了好了母后知道了,妹妹一点也不乖,母后不给她玩布老虎了好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楠儿天□□欺负她哥哥,明明布老虎做了许多个,但是睿儿拿在手上的,楠儿总会抢来玩。 蓝儿从御花园一道小径绕了出来,给柏倾冉行礼: “蓝儿拜见皇后娘娘reads;孽海翻腾,恶魔总裁来夺爱。” “蓝儿你来了。”柏倾冉还抱着小孩,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襟,“去哪里了,怎么许久都不见人影。” “娘娘~”蓝儿走上前来,先是逗了逗她怀里的睿儿,然后便是一副正经模样:“奴婢听御林军们说,今天皇上出了皇城,到京都郊外大营去了~” “嗯,本宫知道。” 子桑聿毕竟和军中的人相处两年之久,都是出生入死,刀光剑影里走过来的一群伙伴兄弟,即使为帝,她也时常缅怀过去的情谊,偶尔便会出城到军营中去,和军中的人叙叙旧,聊聊天。这件事自己是知道的,而每次去之前,子桑聿也会和自己打好招呼。不过蓝儿今天特意说起,又是怎么了呢。 “啊,娘娘你知道啊。”蓝儿又降低了音量,“那娘娘你知道宫里的一些闲言闲语吗?” 柏倾冉有些错愕,看着她这模样不禁想起以前她跟自己说八卦的样子,淡笑。“你又听回来什么消息了,用不着这么鬼鬼祟祟的。有话便说出来罢。” “那奴婢便说了,”蓝儿还是有些忐忑。“听宫里的御林军说啊,皇上有一些绯闻故事!娘娘应当知道朝中出了名的女将军徐逍吧?听说当初固川一战,她奋不顾身地救了皇上,皇上也奋不顾身救了她!后来,徐将军身份败露,也是皇上一心护她,军中都在传言,说皇上和徐将军有情意呢…” 睿儿呛了一声,又开始哭。 柏倾冉安抚着他,脑里还在想着蓝儿的话。“你也净会听底下人说,那人传人的话,也是可信的?你认识皇上也那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移情别恋,子桑聿是不会有的。 “可是娘娘,”蓝儿不禁皱着一张脸,“皇上前不久不是才下诏说选秀女么,奴婢真的看不透皇上…如果皇上真的选了妃子住在后宫,蓝儿肯定会每天抓一些耗子臭虫去折腾那些个嫔妃!” 柏倾冉哑然失笑。 “蓝儿莫闹,坏了后宫秩序,可还是要由本宫来治你的。”柏倾冉哄着睿儿,抬眼看她:“皇上即便纳妃,也不会负本宫的,蓝儿就不用担心了。选秀一事…也是本宫提议皇上这么做的。” “娘娘你…”吃饱了撑着吗。蓝儿没有说出后半句,毕竟她惹不起眼前这位主。“为什么要支持皇上选秀啊…蓝儿虽然没有接触过感□□,可是常听人说一心一意,谁愿意和别人分一个丈夫呐,娘娘你真是…”吃饱了撑着啊。 “帝王家的人,本就没有自由一说…”怀里的睿儿,已经平复了情绪,正趴在那里眨巴着眼睛。“何况她贵为天子,她本就不属于本宫一人…选秀,也只是为了她好,为了大延好。” “哦…”蓝儿颓然地点点头。柏倾冉说的话,她并不能全懂。 “父皇…” “嗯?” 柏倾冉看了看怀里的小人,只见他早已闭上了眼睛,趴在怀里流着口水。看来是睡着了,还念着他父皇的梦话。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态,那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果真是一个缩小版的子桑聿。 “睡吧睿儿…” 柏倾冉亲了他脸颊一下,把他放到竹塌上。而那原本坐在竹塌上的楠儿,看到自己哥哥睡着了,自己也咂吧咂吧小嘴打了个呵欠。布老虎随即便被她扔在了一边,然后便是卷着小小的身子睡在旁侧。 柏倾冉心里有些暖。 这双儿女,已经融为她身体的一部分,视若己出,不能分离了。 第52章 名花录 京都顾府。 三军都督顾樘的宅院。 这天顾樘才上完早朝回来,便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那些个闲杂小人,若哪天落在我手上,指不定怎么弄你!”到底是武将,虽然属于睿智型,但发起火来也脾气粗旷。这不,顾樘一回来就念叨个没完,在正厅闲聊的妻子和女儿都觉得莫名其妙。 “又是谁招你惹你了。”顾樘妻子莫氏,还在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难道今天上早朝,被皇上驳了什么话不成?” 顾樘看着妻子身边的女儿,直叹了一口气。 倒见,这顾樘女儿年方十六,正是花季,出落得娇柔动人;一双柔荑如同青葱修长,眼眸如清泉流动,面如脂粉唇如樱桃,不管是让谁看了都不禁怜惜!顾樘只有这一女,名初允,自小做掌中宝呵护,修养极好,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加之为了不让外人多觊觎,从来不让其出闺阁,真真是一个大家闺秀。 岂知! “唉。”顾樘气得拂袖,“前不久皇上封后,曾下诏选秀,由各地方官吏上交秀女名单,或举荐或筛选,然后编绘成册上交京都皇城。今日上朝方知,京都名花录里,竟有人举荐了初允的名姓!” 当中关系虽是复杂,但有一点是听懂了,那就是顾樘女儿顾初允也在选秀名单当中。顾初允先是一怔,然后便是羞涩地扭过头去。 到底是女儿家,谈及婚嫁本就不自在,何况是嫁给当今皇上? “按大人的意思…”莫氏有些听懂了,心情倒不像顾樘的郁闷,反而是高兴:“咱们家初允要当皇上的妃子了?哎呀大人,这可是好事啊,你干嘛这副模样!” 莫氏的打趣,反倒让顾初允更不自在起来reads;大圣天地。 顾樘不禁心情更为郁闷。幸而这女儿还是懂事的,还可以让自己省一点心。只可惜夫人到底是妇道人家,一点规矩也不识,更不懂城府权谋!唉,这样的妇人若是生活在深宫里,只怕是… (作:活不过两集) “夫人有所不知啊。”顾樘说得语重心长,想让她了解当中利害关系。“当今皇上专情柏后,是人所皆知的事。而这次选秀纳妃,也只是皇上为了立柏氏为后,才答应下来的决定。如果初允真的进了后宫,只怕是没几天舒心日子,空得自己一人困在那鸟笼之中!” 莫氏不以为然。 “哎呀大人,你这话说得轻巧。当今皇上不过十八岁,才是血气旺盛的时候,这世上还有不偷腥的猫?现在说是专情,说不定一个转身就专宠哪个嫔妃了。”莫氏看了一眼自家女儿,有些欣喜:“咱们家初允出落得水灵,大人又怎知她会过得不舒心?说不定皇上见了初允,连皇后是谁都抛之脑后了呢。” “行了行了行了,妇道人家!”顾樘忍不住呵斥她。“名花录上的名单也还得等皇上看过才知结果。” “那大人又是担心个什么劲!”莫氏抱怨了几句,便起身回房。顾樘看了看仍旧坐在原处的女儿,见她似在出神,不禁又叹了一口气。或者,自己不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只是实在是一时没忍住抱怨了。 说起来,这女儿和子桑聿…唉。 应该是早在江洲的时候,那次有一个小战役开战,顾樘负了伤在府里休息;那天子桑聿特意来府上探望病情,一个不经意间,就和顾初允打了个照面。很偶然的,估计子桑聿自己也不大留意。可是也就是那一次之后,顾樘走进女儿的书房,却发现了她在描绘子桑聿的画像。 有神,似那画中人会走出来一般。 这样的女儿家心思,自己又怎会不了解?只是顾樘权当自己不知情,对这件事闭口不提。加之后来子桑聿对柏倾冉专情,自己更是没有让自己女儿淌浑水的打算、人家皇上打心底里都没有选秀纳妃的意思,自己又何必赌上女儿的一生幸福! 名花录的编绘还在进行,每天能涨几十到几百的名单。 各地方筛选出合格的秀女,上交秀女的家世背景以及画像,由州府汇集再另行筛选,最后统计到名花录中,上交京都皇城。一时间,中原各地燃起了一阵名花热潮,不少百姓都盼着自家女儿能被皇上看中,换来荣华富贵、一时间,也养出了贿赂官吏的风气。 子桑聿闻言,当即遣派钦差严查,并对选秀结果进行核对;事隔没多久,贿赂风气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倒是各地方的经济税收开始一个劲地如水车流转,不少穷苦人家把握机会跟着进行贸易买卖,甚至出行外域,赚来了不少货物钱银,各地方政绩可喜。 子桑聿正坐在延和殿里开怀大笑。 之所以有这般政绩,主要还是那些地主们的功劳。不少吝啬的地主商贾想把女儿送进后宫,可是碍于钦差严查,于是他们转移了目标,把钱银投在了地方的建设,税收以及雇佣穷苦人家为工力之上。他们主要的目的,是想让地方官吏知道他们出钱出力帮忙搞政绩,也等于换了个法子贿赂;但是也因此,很多穷苦地方有了大批钱银流通,呆在家中无所事事的人也找到了工作,又刺激了地方税收。 至于那些商贾的女儿进名花录的问题…这个就让地方官吏来决定了,就算没有让他们女儿过又怎奈何?官字两个口,本就那些地主商贾自己心甘情愿给地方搞建设! 早朝的时候,各地方钦差回京汇报情况,几乎大半数地方的政绩都翻了个翻,让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reads;单挑高傲公主!这真是龙椅上那个人想的决策么?这一计,竟然抵上了三年的发展,给大延国库增了不少白银黄金! “选秀诏令颁下去也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听说目前过了筛选的秀女也已经有数千人。这还是严查以后的数目!”子桑聿轻哼了一声,“大延什么时候那么多人的,朕平日里怎的不知?选秀也差不多了,几千人么,一人说一句话都可以把朕念叨死。” 子桑聿正和连信在宫里御花园闲聊。 “哈哈,皇上这句话,说得好像要把这几千秀女都选到宫里一般。”连信忍不住打趣她。 “诶朕…”子桑聿轻咳了一声,“义兄便莫拿朕取笑了,义兄也该知道的,朕又怎么会是想着有数千后宫的人呢。倒是义兄,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看中的哪家千金?朕给你说说媒赐个婚呗?” 子桑聿登基这段时间之后,和连家的隔阂似乎小了很多。或者是日子变得安逸了吧,子桑聿倒是开始喜欢和连家人说笑了,虽然还是用着尊称,但毕竟说话的时候放开了许多。对于这一点,连信还是高兴的。 “皇上这是哪里话。”连信端起桌上的一壶酒,给她的琉璃杯盏满上。“御林军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哪里有空闲去想着婚娶的事~来来来,皇上,咱们还是先来喝一杯吧。” “嗐,义兄这是害羞了,哈哈。”子桑聿也不再调侃他,只是端过桌上的琉璃杯盏,朝他一敬:“好了好了,朕不说这事了还不行?喝了它。喏,朕喝完了。” 连信摇了摇头,冲着她笑了。 “不过说到名花录的事…这名册上边罗列了数千人之多,不知道皇后娘娘可有什么反应?”连信可是有听御林军们说过,有一段时间皇上早上从永桐殿出来,总是一副没精神的模样,似乎是一夜没睡好。御林军们都在说笑皇后娘娘缠着皇上芙蓉帐内折腾,连信倒是觉得,说不定是子桑聿没能到床上睡。 “诶,说来真是让人难过。”子桑聿叹了一口气。“朕都没能到床上睡个好觉,隔天就被轰到一边睡去,冰冷冷的榻板…” “哈哈哈哈哈,我猜到了。皇上你可知道那些个御林军怎么说么?” “怎么说?” “他们说皇上你连日来没点精神,许是皇后娘娘夜夜与你纠缠在那芙蓉帐里呢,哈哈哈哈哈哈…”连信笑得厉害,即便子桑聿已经摆出了不悦的表情,还是依旧笑。 “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子桑聿叹了一口气,给连信倒一杯酒。“你说,是不是人一闲下来,就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就像自己和徐逍的那单子事,直到现在,军中还是津津有味地说着闲话…真的是,比妇人还喜欢嚼舌根的家伙… “嗯,是啊。”连信看她还是不大高兴,“不过皇上,有一件事你也得明白的。那就是只有天下安定,百姓们安居乐业的时候,才会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其他事。等到天下百姓都无聊到关心皇上的后宫时,就证明百姓有衣穿有饭吃,用不着去考虑吃喝住行。” 一言惊醒梦中人。 子桑聿赞同地点点头,连信这句话还真的是不能再同意。诶,自己旧时怎么就没有考虑到这一块来?今日听了他的话,倒是想天下百姓议论自己的后宫呢! 呃,好像也不大好,还是不要议论了吧… 不然晚上又不能睡床上了。 “启禀皇上,有京都驿站传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何人之信?” “平西大将军,楚云志之信!” 第53章 梧桐落 天命元年十一月,平西战报回京。 安国将军楚云志率领二十五万精兵大破西边城池,端获叛军所攻占领地饶城;共杀敌军十五万人,俘获十三万人,战场逃脱两万人;其叛军首领号称‘齐霄天王’者魏添被延军关押看守。至此,中原往西地域战役已平,天下重回安定之态。天命帝大喜,令楚云志早日领兵回京,平西有功者大有封赏! 同期,名花录上名单递交,子桑聿也对名单上的人进行了勾选。嘛,多数也只是暗卫们来弄这些事的,只不过有个别需要提及的人物,子桑聿才多思量了一下。 比如,朝中重臣之女。 如今大延适才起步,很多事情都需要到重臣辅助,动摇不得;但是吸取以前灭国教训,对朝中重臣削权,也是这国策的重中之重。子桑聿还未立冠,新招的鼎甲亦然未成气候,现在还不是时机;不过纳他们女儿为妃,算得上是一计。 虽说纳妃会给重臣又添上一道权力,但是从另一方面考虑,纳妃一事倒可以用来蚕食重臣势力,如果他们家女儿犯了什么过错,还能将计就计削点权力…文生状元卢锦正说出这一条计谋时,让子桑聿眼前一亮。 “皇上,属下们清点了一下名册,发现朝中重臣之女榜上有名的共有十数人。”正天回禀。 子桑聿正躺在御书房的木塌上,鼻间夹着一根毛笔,正在悠闲地小憩:今天的奏折批完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喔,十数人之多么?这满朝文武才多少人?上百?…如此算来,他们倒想着朕和朝中十数人结为亲家了!” 正天笑了笑,抽出方才名册,向她递了过去:“皇上且看一看名花录。” “嗯…” 翻开名花录,子桑聿不禁感叹。 “啧啧啧,这些个大臣,怎么舞弄其他事情没那么上心?瞧瞧这名花录,装帧那么精致,规格一致,每个秀女的家世画像都印在上边,倒比美人图还精彩了!”子桑聿漫不经心地翻着,暗自腹诽:好家伙,这些画像都画得那么美,真不真啊? 名花录的京都名单,首榜便是三军都督顾樘之女,顾初允。 “顾初允…”念及这一个名字,自己似乎还是有一点印象的reads;女帝之男儿心计。顾樘家里有个女儿自己的确清白,不过当初一见年纪尚幼,这一眨眼,十六岁了么?…子桑聿看了看名花录上的画册,倒是出落得水灵,顾樘家有此女也算是福气。 “顾初允是名花录上的大受支持人物。”正天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明明就是选秀,总能说得一本正经。“因为她的背景是名花录中最为犀利的,而本人么,也是很优秀。不知道皇上对于此女有何看法?” “看法?”子桑聿又瞄了瞄这画册,端详许久。“朕哪里能有什么看法啊。不过这天下女子出落精致的多了去,顾初允虽是其中之一,倒也不算特别。至于选秀,顾樘家中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但是皇上,顾樘乃是三军都督,是朝中兵权之重。” “顾樘跟了朕那么久,朕信得过他。” “皇上,”正天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很是正经严肃:“您为一国之君,谁也不能相信,哪怕是属下,您都应该防备。江山易得,治理却难,这些大臣跟随皇上打天下的时候的确尽心尽力很是忠心,可是等到他们权力膨胀的时候,谁能保证他们会一如既往,初心不负?属下规劝皇上,三思。” 子桑聿眼神一凛。 正天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一国之君,谁也不能相信么…子桑聿从榻上翻身坐起,摘下在鼻间搁着的毛笔。兴许自己还是太稚嫩了,这些事情,的确不能随性而为,纵观大局,才是天子该做的事情。 想当年明扬之变,不就是因为重用权臣,才酿造的惨祸么。 “所言极是。”子桑聿复又翻开画册,望了顾初允的名姓良久,终是轻点朱砂,在她的名姓之下做了标记。 ------------------------------- 十一月冬至时分,平西将军带领部下班师回京。 一路上往京都而来,总能看到大小规模的护送队伍。徐逍也在班师回京的队伍之中,原本毋须出战平叛,却在一个月前奉命接应平西部队。这天,徐逍策马跟着楚云志、胡亚宝、乌天佑等人一同回京,看到越来越多的来往人流,不禁疑惑。 “近日京都可是有什么热闹事情?怎么这路上瞅见那么多赶京都的人?”胡亚宝先行一步发出了疑问,那前头的兄弟乌天佑应声,扬着鞭跑去问人了。 徐逍本在后头百般聊赖地想着其他事情,倒也没留意他们的谈话内容。不过耳边好像听到了这么几个词,倒是让自己一怔的。 听闻就在自己离开京都不久,朝中举行了封后大典,皇上立凝妃柏倾冉为后;同期,皇上颁布诏令,天下选秀,各地筛选秀女编绘名花录…如今,正是名花录上交之后的进程,一路上看到的护送队伍,十有□□是护送到京都的各地秀女。 深情帝王,终于开始选秀纳妃了么? 徐逍只觉心中闷着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抑郁什么。旁边几个将领还在高声阔谈名花录的事情,嬉笑不绝;可是听到耳边的,总变成了一道道锥子,刺在身上的每一个地方。 巧的是,军队和京都秀女车队一同行走在兴华街上。 “哎哟哟哎哟哟,还真是有够巧的。”前头的胡亚宝堆了个灿烂笑脸,终年混迹沙场奔波让他的肤色变得黝黑,更配合他的粗犷性格。眼看这京都官道上本就拥挤,此刻却挤了两队人马、一边是玄黑军装的兵士,一边是女儿家红粉的名花车队,不少士兵都是久不近女色,走在旁侧,多是红了脸颊,不敢直视。 秀女们皆是乘坐在轿中,偶尔风吹帘动让人看了伊人半脸,都会引来一阵唏嘘reads;网游重生之涅盘成凰。 “皇城门口那么多,你们就非得走定和门!”楚云志眼看状况不妙,再这样挤下去只怕是明天都不能顺利进宫;挥了挥手中佩剑,向着身后的兵士大喊:“将士们,绕道二里街,从安和门进宫!” “是!” 幸好今天进宫的只是军中队长,人不多。 先行抵达宫门的,是名花录秀女车队。 子桑聿正在景和殿里逗她的小霸王玩,听闻御林军前来禀报,也只是挥挥手下令说让她们住到后宫某某殿去,唤来礼仪御师安排她们的住宿和膳食,待改日时机到了,再另行面圣的机会。 至于后来平西部队的抵达,子桑聿一改态度,亲自迎接有功之臣;不少知情的秀女们都暗暗失落,这少年君主倒真的对选秀一事不放在心上么? 这才是秀女进宫的第一天,可是阶级观念就在各种细节体现了出来。 名花录后来经朱砂提笔选中的秀女共有六百四十三人,是以名花录中的每五人选一人;而这六百四十三人中,又有近一百人是官家小姐,二百人为富贾之女,余下的三百数人是普通家世出身的姑娘家;官比商大,而这官家小姐之中,又有十人的父亲为朝中臣。 当中身份最为显赫的,就是顾樘之女,顾初允。 如今朝中的一品大臣虽不少,可是年当花季可以评进名花录的,独顾初允一人。当初名册勾选下来,顾樘是叹了一回又一回的气、最后,也只是叫女儿小心做事,万事不能抢风头锋芒过露;其母高兴连连,欢天喜地地就送了女儿进宫。 选秀之初,可以说这六百多人没有任何等级划分;但是转念一想,谁又惹得起三军都督的女儿?故而对于顾初允,谁都不敢招惹,反倒是有不少依附的。 “顾小姐~我的名字叫白秀!” 正是休息的时间,顾初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家中带来的书卷;打门外进来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应也是秀女;长得倒是好看,只是看谈吐,应不是富贵之人。 “白姑娘,幸会。”顾初允也只是礼貌一笑。 白秀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哎哟喂,真的是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从年画里走出来一样!想想自己这种穷乡僻壤走出来的人,站在旁边,黯然无光了! “白姑娘,有事?”顾初允还是有些不习惯。毕竟这一直以来,都没有出闺阁和其他人多交流;今日一进宫就被很多人奉承,才停了下来,现在又来了一个、而且在身边站了许久,一直盯着自己上下来回地看。 “没什么事,我也只是到处走走,看到顾小姐坐在这里念书,所以来看看…”白秀一番话说得直白,一听便满是市井之气。 顾初允只是淡淡一笑,下意识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二位姑娘,皇上有旨,申时时分各位姑娘到永桐殿拜见皇后,行礼请安。”来者是延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年纪虽幼,却很懂宫中礼仪。 “好,劳烦转达了。”顾初允道。 白秀站在一边,暗自苦思,还喃喃说出了口:“当今皇后真是得皇上恩宠,即使封了后,还是可以住回永桐殿中…顾小姐,你见多识广,可知道永桐二字是何意?我觉得皇上给取的名好好听啊。” 顾初允沉默。 凤凰无梧桐不落,永桐殿,便是寓意柏倾冉是为子桑聿的凤凰吧。 第54章 雪断桥 延宫永桐殿。 才将踏入这处殿房,便忍不住驻步原地。穷苦人家未见过宫廷景致自是讶然,可是富贵人家官家小姐同样也被眼前之景迷到。到底是多年来柏倾冉的住处,可见是花了不少心思在环境上的,花团锦簇,小桥流水,好不别致。 也怪不得,当今皇上即使立了后,也没有将永桐殿划出去。 顾初允正随着人流走在宫道上,对于永桐殿的别致也只是看了几眼,便再没有提起兴趣。身边突然又多出来一个人,抬眼去看,原来是今天和自己打招呼的白秀。 “顾小姐!” 依旧是一副随心的语气,笑得灿烂。 “白姑娘。”顾初允微微欠身,没有再多说半句,仍旧走着自己的路。 “啊,这永桐殿真好看啊,好多开得漂亮的花,多到我都说不上名字来。诶,你看,还有很多蝴蝶和小鸟!…嗯?顾小姐,你怎么走得那么快?”白秀自己看着景色念叨,却没有留意身边的人一直没理会、回过神时,已经走远了。 “顾小姐,你脚步还挺快的。”白秀依旧笑。 顾初允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心底里没有一丁点城府,怎么就像一个……一无所知的孩童一样?后宫规矩繁杂,虽未接触,但是也略有耳闻,若是像这白秀这般每日聒噪,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来。 “白姑娘,还是走快些吧,难道你想让皇后娘娘等我们吗?”顾初允还是第一次在人前说出那么大一段话来。难得,难得。 “嗯…嗯!?” “怎么了?” 顾初允回过身来,倒见她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半蹲在地上。“白姑娘?” “啊,我肚子好像有些不舒服…难道是中午吃的东西不干净?”白秀皱紧眉头,一直蹲在地上嗷嗷直喊。“顾小姐,你先去吧,我要去找茅房…不行了不行了…”说完,这人便是一溜烟小跑,也不知道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即刻没了人影。 顾初允怔了怔,微微一笑。 申时时分,秀女都集合在了永桐殿的露天小广场上。 今天天气还好,不算太冷。不过冬至时分,看这天色灰暗的模样,似乎是要下雪了。六百多名秀女站在这小广场上,披着宫里早早给她们准备的袄子,呼着热气。 顾初允站在人群前头,目不斜视地等待着。余光一瞥,看到那边转角走来一队人,那排头的内侍公公一挥拂尘,尖着嗓子高喊:“皇后娘娘驾到——”随即,便是广场上的御林军、宫女一众地跪下,包括在场的所有秀女,齐齐跪叩于她: “拜见皇后娘娘——” 顾初允只看到有一些人影从自己跟前走过,然后便是登上台阶往上而去;接着,便听到一个悦耳的女声:“起来吧。”应就是柏倾冉的声音了吧reads;[楚留香]教主大人好霸气。 “谢皇后娘娘——”众人又是一礼。 而站起身之后,场上几乎所有秀女,都是惊讶的。不管是民间还是官场上,都有着传闻,说当今皇上子桑聿少年俊朗,剑眉星目得意非常;而其妻柏氏也是天下容貌一绝,德才兼备,是为世间少有;今日难得进宫一见,很多人都偷偷去看那柏倾冉的容貌、这一看,便是自愧不如。 这般绝色的皇后,皇上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也有人心里开始了另一种期待:既然皇后能有这般绝色模样,想必皇上也是个英俊儿郎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面圣,早日得到恩宠? 百般心思,百般人。 上座的柏倾冉,今日因是受秀女请安,故而换上了皇后规格的衣袍。行云流水般的火纹凤凰精绣水脚,掺杂着艳红布料之下是和着金线的锦缎、袍脚肆意开散伸长,在她的身后如盛开的牡丹一般摊开来。她画了眉,抹了红唇,一双眸子只轻轻一眨,便能勾走跟前人的心神灵魄。 “娘娘,这里便是名花录上朱砂勾选的秀女,共六百四十三人。”内侍公公守在一旁,向她递上名花录。 柏倾冉接过帖子,环视了众人一眼,方将名花录打开。 “顾初允。” “民女顾初允,向皇后娘娘请安。” 柏倾冉望着下面出列的人,点了点头。这便是三军都督顾樘的女儿,顾初允吗?听说此人刚进名花录时便受到多人吹捧…十六岁,似水如花的年纪,不知道皇上中不中意?柏倾冉忍不住勾嘴一笑,那人要敢看上今天的任何一个秀女,别想睡床上了。 名花录上顾初允这一页,朱砂笔却是有着颇深的停顿笔触。 ------------------------------- 前往永桐殿的宫道上,正走着子桑聿的身影。 今天平西部队进宫,又是冬至,也可以算得上是双喜临门;见了那些在鬼门关打了个转的兄弟,便私底下换了便服出宫嬉闹去;这时分,子桑聿刚从宫外回来,除了暗卫,身边倒没有人跟随。 这时间,秀女应该去参见皇后了…子桑聿也想着该见一见这些秀女,便拐进了永桐殿。正走到永桐殿的后院,一阵西南风吹来,还伴随着一些雪花。 “下雪了啊。” 子桑聿不禁停在了原处,抬头看这灰暗天空。倒是希望今年的雪可以下大一些,这段日子以来北边地区都缺雨水,下场大雪也许可以解急。收回了视线,却看到那边小桥上站着一个人影,蹦蹦跳跳地在接雪。 “…”看她装扮,应该是进宫的秀女。 秀女不是去参拜皇后了吗?怎么有个落单的站在这里?子桑聿也没有挪动脚步,仍旧看着她蹦跶。“…这人,是南方来的吗,怎么下场雪可以欢腾成这样?”不过在这后宫之中还能有这份纯真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这边小桥上接雪欢腾的人,便是先前闹肚子去找茅房的白秀。 白秀在永桐殿里像个盲头苍蝇跑了好久,问了好些人,才找到了茅房;刚从茅房出来,便想着慢悠悠顺着原路回去、岂知这天突然就下起了雪,虽不是第一次见,但是心里也莫名愉悦,于是开始了一系列的蹦跶。 “啊,这雪冰凉凉的…”白秀正捧着手里的几片雪花,糊在自己的脸上。这时候,才发现那边有个人,一直看着自己。 然后,子桑聿看到她朝着这边跑了过来reads;后宫素月传。 走近跟前时,并不是耳熟能详的拜见皇上,反而是… “小公公!你也在看雪吗!” “……” 如果子桑聿是一个暴君的话,一定会下旨诛她九族的。朕哪里像公公!!!子桑聿忍着心底里的一口气,尽量不要让自己动粗。“朕…怎么觉得我是公公?” “那,”白秀愣了愣,“这皇宫里除了皇上,其他的男子不都是公公吗?看你的模样,也不像是御林军呀。” 子桑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今日因为出宫,故而穿得比较朴素,仅是一身银线白袍,图案也只是几抹祥云。可是…宫里有哪个公公是穿成这副模样的吗?有那么俊俏的公公吗? “你是何人,怎么在此处?”子桑聿不想跟她讨论公公的话题。 “我叫白秀,是名花录选中的秀女,刚才闹肚子,所以出来找茅房的…”白秀说着,便是一阵惊慌:“啊,我忘了我还要去给皇后请安!小公公,你知道那个永桐殿的主殿在哪里吗,我怕我走着走着会迷路。” 子桑聿蹙眉。 白秀吗,自己怎么勾选了这么一个没有心机的人来。 “我带你去。” 二人一前一后往主殿走去,雪也慢慢地变大了,直飘得她二人头上一堆小白花。子桑聿倒也不觉得什么,毕竟小时候也是穷苦出身,一时半刻受点寒不是什么事。不过身边的这一个白秀,一路上念叨个没完没了,像个麻雀一般。 “小公公,我觉得皇宫好大啊,这一个永桐殿似乎比我们村子还大。”“小公公,你是不是跟在皇上服侍的人啊?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啊,小公公你看,那边池塘里竟然还有白鹤!竟然有白鹤!” …… 子桑聿从原本的不耐烦,渐渐忍不住摇头轻笑。 真是个有趣的人。 二人刚拐进永桐殿主殿,便看到一群头顶小白花的人。 柏倾冉看到子桑聿领着一个秀女从门前进来,本是奇怪;不过行动往往比思想先进一步,还未等自己搞清楚什么状况,身边的人便是全部跪下: “拜见皇上——” 秀女们也不知道情况,但是看到御林军、内侍、宫女都跪了一地,自己又怎么好站着?皇上?皇上来了?那边走进来的白衣少年么?啊,看不清样子啊。 而站在子桑聿身边的白秀则是懵了,大家怎么了,皇上在哪里? “皇上,小心受寒。” 一个小内侍跑了过来,给子桑聿递上挡雪的斗篷和帽子。白秀看到眼前情景,才大脑转弯反应了过来:!!皇上是公公!!……不对,这个人不是公公,是皇上! “我…”白秀突然喉咙像是有东西哽住了,不知道该说啥。 子桑聿径直往前走了,没有理会身后的人,只是淡淡一笑。那跪在秀女前头的顾初允轻抬起头,眼里有些柔和。总算看到了多日以来念想的人,只是看到那一笑时,有些失落。回过头,那白秀还愣愣地站在原处,不知所措。 白秀…… 第55章 冬日噩 “皇上,看这满头雪。” 柏倾冉对着这人总是无奈,走上前来,小心地帮她将那零星雪花吹拂开。子桑聿也不介意,站在她跟前像个孩童一般笑着,眼里泛着亮闪闪的光看着她。 毫无预兆地,这亲昵举动羡煞旁人。 内侍和宫女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对于皇上皇后的融洽已经见怪不怪。倒是下边还站在雪里的秀女们,个个抬头去看皇上容貌,少女心思如鲜花怒放,一阵阵的轻声嬉笑。 “皇上长得好俊俏呢reads;夜神昼生。”“啊皇上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的存在!”“果然俊俏的人就算穿着一身布衣也那么好看,就算当不了妃子也没遗憾了…”“愚蠢,选秀女竟不为着当妃嫔?” …… “白秀!白秀!还不快回来!” 还在原地发愣的白秀回过神,看到那边正在喊自己的秀女。她叫胡惠,是同自己一个地方选出来的秀女,因是同乡,所以很快就相处得和善,也聊得来。 白秀也不懂礼仪,也没管场上站着什么人,撒丫子跑到胡惠旁边。 上边的女官御师见了,当即一喝:“大胆!皇上皇后在此,没得命令,怎敢肆意走动!你唤何名,还不向皇上请罪!” 子桑聿却是拦住:“无妨。” 下列的白秀躲在胡惠身后,已是吓坏了。这宫里的人怎么那么凶啊,那个什么御师,不就是早上说以后负责教秀女礼仪的吗?天啊,凶死了。倒是那个皇上,好像很好相处啊。 惨了!刚才说他是公公,他会不会生气! 后知后觉的白秀。 “方才朕途径后院,发现她落单,故而带了过来。”子桑聿面带微笑,想起刚才的经过就不禁失笑。“御师也不要责怪,倒是这秀女集合,怎么也没有数一下人数?”一句话,就把白秀的锅甩在了别人身上。 “请皇上恕罪!”御师忙慌乱跪下。 下列的秀女又是一阵小声议论,倒是当事人白秀还在苦恼着皇上会给自己定什么罪。跟前的胡惠拍了她一下,轻道:“在想什么呢?你这家伙怎的那么好运?在哪里碰见的皇上,你瞧瞧,皇上还在帮你呢。跟我说说这故事呗。” “哪有什么故事啊。”白秀抬眼看了看周围,却发现周围人都在用一种或暧昧或嫉妒的眼神看着自己。“胡惠,我惹大事了,刚才我不知道他是皇上,我一直喊他公公!” “啊!!” 一阵惊呼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今日下雪,皇上皇后还是先回寝宫吧。”内侍公公轻劝,“皇上适才在雪里走动,近日病痛才好,还是需要多注意。” “嗯…”子桑聿看了一眼下列的白秀,便是拂手:“那便回去吧。御师,让她们也回去歇息。” “是,皇上。” 众人皆是退散,唯有那站在前列的顾初允还有些失神,看着那个不远处的白衣儿郎,他牵过身边人的手,眼里满是柔情。这世间,是不是仅有她,可以让你倾尽一生,温柔以待? “哈哈哈哈哈我觉得你好大胆,如果我是皇上肯定治你罪。” “哎呀你别笑了,帮我想办法!” 顾初允看回那边嬉闹的人。 对了,还有白秀,竟也得到你的注意。 是夜。 景和殿。 延宫大型主殿有三。在前面外臣可入的区域,一个便是最大的殿房延和殿,是国政议事,上早朝的地方;往后,便是占地较小的御书房,供皇帝批阅奏折,会见重臣之地。再往后,便是外臣不可进入的后宫,首当其冲,就是帝后寝宫景和殿。 景和殿之后,才是六大殿,永桐便是其一reads;妃常妖孽,太子难招架。 已是三更过半,延宫各处都是安然入睡之态。柏倾冉本在睡梦之中,突然听到身边一声闷哼。 “怎么了?” 柏倾冉的睡意消了一半,起身去看身边的人。倒见她额头渗了冷汗,嘴唇苍白,还在轻抖。“是不是做噩梦了?”有些担忧,下意识去握她的手,却是一阵冰凉。 “疼…” 子桑聿闷声只说了一个字,接着便想咬紧下唇。“哪里疼?聿,不要咬…松口,不要咬。” 可是这人像是完全听不进去,嘴上使了狠劲,即刻便把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柏倾冉又是气又是急,紧紧地拥着她,想看她到底是哪里疼痛却丝毫找不着头绪。 “唤正天来!” 与其手足无措,还是尽快让人来诊断吧。早些日子子桑聿有些咳嗽,却也是早早好了,按理说没什么病痛,怎么今夜这般模样?柏倾冉心里揪着慌,眼看暗卫们得令去找来了正天,正将子桑聿扶稳在一边、那人似乎没那么疼了,可是脸色还是煞白。 “皇上怎么了?”正天先是发问。 “只说疼。” 正天不禁皱眉,看着子桑聿还有些沾血的嘴唇。是怎么样的疼痛能让一个人把嘴唇也咬破?还没来得及细想,子桑聿便像是辗转醒了过来,声音还有些虚弱: “你们退下吧,朕没事。” “皇上…” “退下。” 不容抵抗的语气。 “是。” 柏倾冉看着匆忙而至的暗卫对子桑聿是一脸服从,不过是一声轻喝,就会应下她的命令。这般的忠心到底是好还是坏。“聿…还好吗?”这人似乎又变回常态,刚才的怪异烟消云散。 子桑聿靠近她,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冉儿,我没事…不必担心。” “可是你方才…”柏倾冉蹙眉,手里抓紧了她的衣襟。 “噩梦。”子桑聿语气轻淡。没有再多说,仅是吻了她的嘴角:“只是做了一个过于真实的噩梦…被吓到了?” “你不要瞒我。”柏倾冉看着她,嘴里尚且沾染到她唇上的血腥。“如果有什么不适,你要和我说。” “好。” 子桑聿应着,舔去了嘴上的血迹。 这样的感觉有过多少次?似乎不多。只是每一次都太过难受…算算时间,也有一段日子了,还是改日得了机会,再唤正天来吧。至于柏倾冉…我不想你担心。 “聿…” “嗯?” “没有,我只是喊喊你。” “睡吧。今夜的雪颇大,明日我让人去取消早朝,然后咱们同孩子一齐去看看雪,可好?” “嗯…”柏倾冉闷闷地应她,俯在她身上。耳边,尚且是她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睿儿又长了一颗牙,凶起来总是咬人。” “哈,是吗?” 柏倾冉抬起手,轻点她下唇:“就像他父皇一样reads;总裁太霸道,萌宠小娇妻。” --------------------------------- “啊,下了一夜的雪啊。” 后宫的一排较小殿房,以前是大宁柏道成七品嫔妃的住处。建延之后,子桑聿解散了柏道成的后宫,此处自然也空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这一次选秀的六百多个民女。还是清晨,秀女们陆续醒来,感受到一阵寒气。白秀才打开窗,就看到漫天裹银的场面。 “胡惠你瞧,昨夜的雪应是极大,外边的枝丫都被压弯了。” 胡惠还在一边梳洗,透过铜镜看到这人的欢呼雀跃,也是无奈。同一间房里的几个秀女也醒来了,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半刻,便转移了一个话题,问:“白秀,你昨日怎么就碰上皇上了?” “昨晚不是问了嘛。” “哎呀,我们想再听一遍。”俨然一派小女子的模样。白秀叹了一口气,刚准备重复昨晚的话,眼角倒瞧见外面有个身影来势汹汹、不好,这个凶女人不就是那个什么御师吗?“要死,恶女来了。” 说着,便是重重地关上了窗,唯恐她看到自己。 “咣——” 一声铜锣响,在这宫苑之中尚有回音。“都起来了,都起来了!” 白秀咬牙切齿,果真是这恶女! 御师不愧是御师。 这女官奉旨教学,任务便是把延宫中的礼仪教给这批秀女、好歹来日指不定谁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要是像昨天那个人莽撞,岂不是会让龙颜震怒? “昨天的,谁?” 秀女们都起了床换了衣服,此时正站在这冰天雪地里打着冷颤。可是这御师没有丝毫松懈,要她们在雪地里端正站好,头顶书册不能掉,端正姿势。“昨天那个在皇上跟前不懂礼仪的,给我出来。” 众人下意识看向白秀。 御师看她们的反应,大概也懂了个两三分。看着角落里那个一脸无辜样的白秀,沉吟半晌。“我不管你们当中日后有谁会飞上枝头,但是今日,我奉命教导你们,我说的每一句话,将来都是对你们有百益而无一害的。希望你们可以用心记住,这番话我不说第二遍。” 她是宫中御师,以前柏道成当皇帝的时候她也在任职。子桑聿留了她,因见她有能耐,且家住京都。姓范,底下人都唤她范师。 白秀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没那么可怕,也许是被她那种认真的态度吸引了。何况,她也并没有责怪自己昨日的鲁莽。 如今的后宫妃嫔制度,按照以前大延的规矩来算。像外臣们划分等级各有封号待遇一样,妃嫔也是这般划分高低。后宫权力之最,是为皇后,这是正主;正主之下立二妃,以封号为尊称;二妃之下立九嫔,嫔之下立美人亦九人,然后便是才人共十八名。 才人之后,便再无封号。入了后宫不得宠,没有赏赐的,便按宫中婢女来算,或是浣洗衣物,或是膳食劳作,一般没有出宫的先例。而这庞大的后宫虽有封号的仅数十人,但是严格来说后宫里的每一个女子都是为延续皇家血脉为己任,如果皇帝乐意,这里每一个女子都是他夜夜笙歌的主角。 白秀愣了,啊,这地方进来了就出不去了?那个皇上………他真的会选我为妃吗? 第56章 傲骨寒 “哈。” “哈哈哈,是不是凉凉的。” 延宫御花园,早已积了三寸厚的雪。子桑聿令人不要急着打扫,今日,特意带了两个小霸王出来玩雪的。楠儿活泼,此刻正被子桑聿抱在怀里,脸上沾了一些雪花,那感觉凉丝丝的,便咧开小嘴咯咯地笑。 柏倾冉跟在这父女俩后头,手里抱着一向安静的睿儿。这孩子只是巴巴地看着妹妹玩,偶尔抬头望一下天,噢地喊一声,就再无动静。 “你们去煮好茶水备着,另外准备一些茶果糕点。” 连忠总是这般体贴入微。 “噢。” 柏倾冉看了看怀里的小人,见他还张着圆圆的小嘴,黑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头顶天空。“睿儿看到什么好玩的了?总是噢。”柏倾冉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嗯,没什么东西啊,这小霸王怎么了? 睿儿收回视线,看向柏倾冉。盯了一会儿,突然弯起眉眼笑了,一边笑还一边弯过身子往外倒。 “哎哎哎,睿儿!”柏倾冉哪里料到他这一出,险些就没扶稳。好不容易抱紧了他,发现他不想抱了,想自己下地走着。“慢些睿儿,待会儿母后拉不了你,你可就摔了。” 小睿儿穿着厚重的蟠龙棉袄,摇晃着身子站稳在雪地里。柏倾冉无奈一笑,才松开手,这小霸王就晃悠晃悠地走向子桑聿:“父皇…”嘴里喃喃地喊着,应该是看那父女俩玩得那么开心,自己也想参与了。 “噗!” 突然,睿儿整个人摔到了雪里。 “!…” 柏倾冉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扯着他衣服从雪地里抱起来。一看,睿儿的脸上满是雪,白花花的。“哎你这孩子,母后刚才怎么说你来着?来,别动,母后帮你把脸擦干净。” 睿儿并不依,出于他这爱哭鬼的外号,在柏倾冉刚提起他的时候已经放声大哭。那边的子桑聿听到身后哇哇的哭声便是一惊,抱着同样一脸无知的楠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咋了这是?” 子桑聿抱起楠儿,走近他们。“睿儿你这爱哭猫,干嘛又哭,就知道哭,是不是想父皇打你小屁股。”嘴上骂着,自己却将楠儿递给柏倾冉,张开手去抱这哭闹不休的小霸王。“你总是这样,父皇好难做的,知不知道?” 是不是生错相了?活泼的又是楠儿,一直不哭的又是楠儿,喜欢打架的还是楠儿…反倒是这儿子,被抢了布老虎哭,摔了哭,骂了也会哭,而且不活泼,只知道哭!子桑聿轻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以后会不会也是这爱哭的脾性?这可不好了。 “干嘛呀老是哭。”子桑聿还在安抚着他的情绪,发现他一边哭一边伸手去指、哦楠儿你怎么那么坏,竟然还在那里笑,你是在笑你哥哥吗?“哎呀好啦,楠儿只是心情比较好,所以总是笑嘛,你也要像她那样心情开朗啊,不要老是下雨呀睿儿。” “父皇,呜呜呜…”睿儿好委屈,哭得也很委屈。 “呜呜呜什么reads;妻身翻滚360,总裁老公别太猛。”子桑聿抱着他,开始慢慢踱步。也没有让底下人跟上来,只是慢悠悠地抱着他,在这御花园随便走走。“睿儿,不可以总是哭鼻子的,父皇早就跟你说过。” 柏倾冉在原处陪着楠儿,眼看那身披白狐大髦的人已经走远、也罢,孩儿虽小,但是多跟她学着为君之道驭权之术也是好事。有些事情,总需要这般潜移默化。 父子俩在御花园已经逛了小半圈,睿儿的哭声也慢慢止住。 “发…” “嗯?” 子桑聿看了看他,见他睫毛上尚且挂着的眼泪,顺手抹去。“这是梅花,在最冷的时候才盛开的。” 睿儿咂咂嘴,小脸张望着头顶的梅花,似乎很有兴致。“梅花傲骨,这不畏严寒的品质,总被世人所赞颂。睿儿,日后作为一代君王,你要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守得住狂风暴雨,帝王不多情,坐上这高位,万不能感情用事,可懂?” “噢。” 睿儿圆着小嘴呢喃,伸着小手想摘头上的梅花。 子桑聿淡笑,替他摘下一朵小花,递到他跟前:“父皇就当作你答应了。” 睿儿也只是紧紧看着她,眼睛闪闪。 ------------------------------------ 延宫定和门。 今日连信回宫中核对一些书册,刚从宫里出来;定和门处,徐逍正脚步匆忙地赶来。连信打远便朝她作揖:“徐将军。” “连都尉!”徐逍抱拳。 “今日皇上不是下令免了早朝,怎么徐将军还是赶了过来?” “正是因为皇上免了早朝,故而心焦。”徐逍无奈一笑,“有些事情比较紧急,想尽快跟皇上商议,才匆匆跑来这宫门前。连都尉,你可知道皇上此时有没有空闲?” “皇上在后宫,正和皇子公主看雪…今日也有下令,说不见外臣不议事。”连信道,“要不这样吧,徐将军先将事情转告于我,我在宫中当值,也好把事情转达给皇上。” 徐逍叹了一口气。 “连都尉,借一步说话。” 原来,那日平西部队冬至回京,子桑聿微服出宫一同庆贺的时候,曾留下了话、说如今天下安定,百姓的生活也趋于平稳,各处城池屯了那么多兵力实在不妥,应当将一部分兵士解甲归田。一部分可以让他们还乡,另一方面,青壮年补充农作劳力也是一个要项。加上兵源屯驻,各地需要拨出银两充作军饷,那么大的一批人得消耗多少东西?故而,来日拿来兵册,将战绩不突出、负过伤的兵士解除军令,允准还乡吧。 这件事,在当天就走漏了风声,在军营里传了个沸沸扬扬。 “这件事情,想找皇上做个定夺。包括具体是哪些人允准解甲归田,也要得个清白。如今军营有些闹腾,士兵们都是长久没有回过家乡的,似乎乱了军心啊…” “我懂…”连信顿了顿,随即一笑:“皇上既然提出来这个想法,必然会想办法做到最好的。徐将军毋须担心,今日皇上没有例行早朝,但是估计明日早朝时分,皇上已经勾选出还乡士兵的名单。” “明天?”徐逍讶然。 “皇上的性子,我大概清楚reads;嗜血贪欢,错嫁鬼畜殿下。摆在眼前的事,她会尽快地解决。如果今日白天,皇上都没有处理政事,那么估计今夜,她要忙到三四更。”连信笑得有些苦涩,“旁人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可是我却是看得清楚,所以徐将军,皇上一定会给大军一个交代。” 徐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有些发愣,久久不能回神。 “徐将军,我送你吧。” 二人在茶寮聊了一段时间,见时候不早,便互相道别。不过连信是个君子,徐逍虽然身为将军,可毕竟是一个女子;对于连信来说,君子都应该举止有礼,面对女流,更应该有所风度。无论这女子是手持重兵的将军、或是坐拥江山的皇帝。 “好。”徐逍拒绝不下连信的好意,便与他一同离去。 “对了连都尉,还有一事,麻烦你转告皇上。” “何事?” “之前平西叛乱,我军俘获叛军不少人,当中首领魏添本受着关押;前段时间,他负伤伤势恶化,趁士兵不注意逃了出去…不过按他的伤势来看,他活不了几天,目前已经全线排查。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他兴许与某些秀女有关系。”徐逍的神情认真,看起来也不像是开玩笑。 “秀女和叛军有关系?!”连信大惊失色,这等事情怎能坐视不管?“若真如徐将军所言,那皇上便是危险了。” “也不是叛变一说。”徐逍续道,“当日押送魏添上京,原本他还是肯归降大延的,一路上都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当部队遇上护送秀女车队时,此人的情绪开始变化无常,终日处于急躁的情况,看样子,秀女之中应有他亲近之人。” 魏添负伤逃跑,只怕是想闯京都了。 “这件事,我会尽快告诉皇上。”连信拱手:“有劳徐将军费心了,我会回去让御林军重兵把守皇城,保护好皇上的安全。” “好,连都尉客气了。” 二人复又继续走在这兴华大街上,一路上对于小贩的叫嚷集市的热闹都只是匆匆一眼、颇有默契地,虽然不喜冷清,但也不习惯过于热闹的场面。走了一段路程,徐逍到了家门口,还碰巧遇到外出购置东西回来的徐文宏。 “哈,连兄弟!真巧。多谢你送舍妹回来,要不要一同用午膳?” “文宏客气了,我今日还要家去,陪爹娘叔婶用膳。你的好意我暂且领了,来日有空,再和你喝一杯。” “好好好,那便不送了。连兄弟慢走!” “告辞。” 连信拱拳行礼,转身便走。徐逍正想进门去,反倒是徐文宏,还站在家门口看着连信远去的背影。 “哥,愣在这里干什么,进屋啊。”看他这走神的模样,难道就那么牵挂连都尉?呃,好像不太对啊。“哥…别看了,连都尉已经拐弯走掉了……” “连兄弟还真是个不错的人啊。”徐文宏看回徐逍,向她一笑:“小妹,你觉得连兄弟为人如何?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看你们,挺门当户对的。” 徐逍脸上一红。 “哥!” “哎,不说。我进屋了。” 徐逍真是拿这兄长没办法。不过…细想了一下连信,的确是一个让人有好感的男子。 “哎,想什么呢。” 第57章 布施恩 奉天承命,皇帝诏曰: 朕念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八方无乱,百姓安居乐业;而各处城池重兵驻扎,非但无功于国,且耗费百姓血汗,实于国有损。朕痛心疾首,特拟兵册数卷,从军三年且留旧伤者解甲归田,历场战役悉数俘获叛军发配西北、西南地方劳作,积极三年且忠心于延者可请告还乡。望子民勿忘初心,为家光宗耀祖,为国发扬踔厉。 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大诏天下那个时候,军营里一直回荡着吾皇万岁这一句话。有些人从军都不知道多少年了,七八年?忘了,日子长久到连故乡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还乡,可是当今皇上的这么一句话,让很多游子解下了身上的盔甲,泪目归家。 兵册上的名单是子桑聿亲自推敲过的、自然不是她一人,也有其他臣子的帮忙。解甲归田的人大部分是军中碌碌无为的兵士,负伤的,还有一些军龄已久的低阶兵士。除了个别不可或缺的没有在兵册之内,单是京都军营,便将三十万重兵削去了八万人。 兵力一下子削减,但是另一方面,子桑聿下令将在任兵力分散重要城池周边,务必达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之效;何况,国家土地辽阔,需要无数的力量去开垦荒土,日后子孙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比如戴罪之身,便是其中的一个劳作力。 各地牢房也得到了赦令,查明无罪者当即释放,满了刑期的,允准家去,犯上之罪者,发配边疆开垦土地,四年劳役便按无罪释放。 也有一道诏令是用于在任兵士,每年可向上请二十天假期还乡探望,破了旧时入伍一天终生为卒的传统,子桑聿也因为这种种颁令收获了不少民心,手里握紧了不少军中兵权。 圣旨下来这天,徐逍特意跟着传旨的公公去了一趟军营。 “谢皇上!” 圣旨才念完,底下便有几个人情绪激动,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都是平日里坚强得很的男子汉啊,可是今日,却一个个激动得红了脸,都是鼻涕眼泪,狼狈不堪。 徐逍也有些感慨,看着他们这般模样,突然就感受到他们心底里的苦。 “属下已经三年没有回家,祭拜高堂…叩谢皇上,恩准属下还乡!” “我的儿,今年应有六岁了吧。” 不少士兵喜极而泣,说着自己家里的事,哽咽得厉害。还有一些人虽然得了解甲归田的恩准,却一片茫然,不想回乡;旁人问及家中事,不用半刻,他便流了一脸的泪。 “家…没有了,全家受恶人所杀,死剩我一个人。将军,留我下来吧,我想为国尽忠,我想杀尽天下贼子啊!!将军!”赤血丹心,怎会不知?望着他那通红的眼,即使是在战场上坑杀过万人的将领都心生不忍。 子桑聿啊子桑聿,你的一句话,可以牵动多少人的情绪…今日你放他们回家,应会得来几世的感激吧! 那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一个乱世reads;独宠极品剩女。柏家当道时,百姓受了不少苦难,都已经忘记了安逸是什么滋味。而从今尔后一百年,你今日做的一切决策,将会为这片土地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而盛世… 听说当年大宁国师陆见哲曾向柏道成许诺,聿入朝堂,不出三年,天下必将临盛世之景。 算来,快到了。 ------------------------- 半月。 “皇上,这是范师递上来的名单。” 御书房里,子桑聿正在批阅奏折。 “哦?秀女的名单么?”子桑聿倒是面不改色,一双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大臣写的东西上。“放着吧。这才多久?想来也不过大半个月,御师就已经拟出名单了?”范师这半个月来负责教学礼仪,检查秀女各方面素质,不料今日便已经递上名册,上报秀女情况。 “是的。范师说,从小见大,生平也是阅人无数,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她便能大概估摸出一个人的品性。”连忠见她没有想看的意思,便也放在一边不理会;自己四下打量了一下御书房,便去唤人给火炉添些炭火。 冬日严寒,但是在连忠的细微布置之下,这御书房倒是暖烘烘的。子桑聿也没有披外袍,仅是穿着那身明黄龙袍,手持狼毫轻点朱砂,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奏折。 滴漏的时辰刻度渐渐上浮。 一直守在身旁整理书册的连忠看了一下天色,躬身回禀:“皇上,时候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嗯。”子桑聿合上最后一本奏折,揉了揉眼睛。“今日的折子挺多,关于之前解甲归田的事,还有不少大臣上奏的…不过,也总算批完了。连忠,让御膳房将晚膳摆去景和殿罢。” “是,皇上。” 子桑聿站起身来,突然留意到桌上的秀女名册。“把名册也带上,顺道让皇后也做个定夺。” “是。” 底下的几个小内侍忙回龙案收拾书册,连忠跟着子桑聿,手里还捧着她那件黑绒勾银披风。“皇上,外边起风,还是先披上衣服,龙体要紧。” 已是入夜。 子桑聿紧了紧身上烘暖过的黑绒披风,走在外间宫道上。前头走着几个打灯笼的小内侍,后头跟着几个捧书册的小内侍,而自己旁侧后一尺的地方,跟着连忠。子桑聿抬头看了看那檐角以外的天空,深蓝灰暗,带些彤光。 “皇上?” 连忠跟着她伫立原地。 “朕突然发现,皇城还真是孤单影只。”子桑聿大叹了一口气,一股白烟随着呼了出来,消散在空气中。“为何到了夜间,这种寂静让人那么压抑?连忠,你觉得皇城…孤独吗?” 连忠细细品味着她的话,只道:“皇上也经常说,越往高处走,周围也就更寒冷;皇上是一国之君,端坐世间高位,想必总会有旁人不得知的感受。连忠活在这世间,觉得人性孤独,却也是生来注定孤独。” 连忠是从小到大护在子桑聿身边的人物,有些话,不必忌讳身份。 “人性孤独,却也生来注定孤独。”子桑聿沉吟一下,淡笑。“连忠的话颇有禅意,来日,朕定要与你多探讨几番。” “皇上抬举了reads;全球公敌。” “哈哈,哪里。走吧。” 景和殿。 蓝儿端上最后一道菜肴,便行了个礼退一边守候。殿里的地龙还在传着暖意,烘着整个殿房,桌上的灯台刚换上了新的蜡烛,还在摇曳着火光。子桑聿做了个手势,让旁边的人先退出殿去。 她们之间从来不需要那么多礼节,也不需要让旁人看着她们相敬如宾。 “冉儿,御膳房做了你最爱吃的…”子桑聿夹着菜,送到她碗里:“多吃些,冬日较冷,吃多一些才可以暖和。” 柏倾冉点点头。桌上的酒才煮好,她便扶了过来,给她满上:“义兄说,聿旧时在连家村,就爱寒天雪地时喝上几盅。酒鬼,今日特意让人备了一些来,不可多贪,喝多了也不好。” 子桑聿登时眼睛一亮,眼里像闪着光一般。“啊,有酒!冉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说着便是往跟前挪动,缠在柏倾冉的身边,活脱脱地酒虫子咬身。“什么酒?哎别说,让我闻一闻…” 柏倾冉无奈一笑,递过酒盅于她。 “斗仙…安泰镇的斗仙酒!” “对。” “冉儿真好。”子桑聿粲然一笑,接过酒盅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流过喉腔,一直到胃里,过程都是燃了火的暖意。看了看身旁带着笑意的人,就忍不住勾过她的腰身,在她唇上吻了一记: “表现极好,今夜朕翻皇后的牌了。” “胡闹。” 柏倾冉嗔笑。 “哪里胡闹了?”子桑聿仍旧不松手,在她耳边低语:“朕要翻皇后的牌,皇后还反驳不成?…算来前段时间皇后不方便,朕…唉。” “成天想什么!”柏倾冉点了一下她的头,“听范师说,秀女的名册已经递交给你了,想来以后后宫充裕,皇上也未必想得起我来。” “哪里话,我忘了天,忘了地,也不会忘了你。哎,不过你又是怎么得知此事的?” “还不想我知道了?”说着,柏倾冉便动手揪她耳朵、力道却是极轻。“怎么样,皇上是想纳几个妃子?留多少人在后宫之中?臣妾给皇上也考虑考虑谁适合服侍皇上,可好?” “不不不,不好…” “不好么?…秀女们个个十六花季,比臣妾年轻,比臣妾温柔,比臣妾体贴…”柏倾冉佯愠,直望着她的眼睛,嘴上说着不符合心里的话。 “不负江山不负卿,”子桑聿将她揪耳朵的手握紧,对她一笑,“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喜欢闹脾气?冉儿又不是不了解我,我怎么会见异思迁?” “哼。”柏倾冉松了手。 子桑聿回过身去,从那边一方矮几取来一本书册。“这是范师给的单,说是大概估摸秀女们的情况,好让我大概知道该给个什么封号。还有些品性不佳的,不建议我纳为妃嫔。冉儿,你瞧瞧?” “皇上都要纳妃嫔了,臣妾还要帮着皇上选妃,嘤…”说着就要梨花带雨。 “冉儿(っД)っ!!” “好了我帮你瞧瞧////)○” “(/w\)好…” 第58章 立二妃 天命元年腊月。 选秀已有一段时日,那日雪霁天晴,皇帝赐了封号。一个是三军都督顾樘之女顾初允,封为妃,赐号为宜;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民间之女白秀,封为妃,赐号为凌。此外,封了嫔九人,美人九人,才人十八人,共三十八人。 “皇上的意思是,没有朱砂勾名封号的秀女,都送回原处?” “唔…” 子桑聿手里提着御笔,挑眉看他:“后宫留那么多人干嘛,皇后还不得夜夜罚朕?这次选秀女也依了大臣们的愿了,能巩固权力的朕也留了几个,差不多。三十八人,连忠你得这样想,如果朕每夜宠幸一个,一个月里每天都不同人!” 连忠忍不住一笑,“皇上打趣了。” 子桑聿也随着笑了,看回案上奏折。批了一本,突然想起些什么。“不过,不能平白遣散回去。到底是黄花闺女,来了一趟选秀结果送家去,名声还要得?近六百人…这样吧,你待会跑一趟宫里,乐师艺伎可收新徒?保着她们名声,也可让她们学一门手艺,过了三两年世人皆知了,再寻个名头让她们家去。” “皇上可真是想得周全。只是建朝时方遣散了宁宫的人,如今的秀女也不留作宫女用?” 子桑聿拿狼毫敲了他一记。 “什么话?敢情进了这后宫,除了给子桑家传宗接代,便是为皇家人服务?早前,不也从民间招了人当宫女吗,分工分职吧,朕可不想这后宫里的每一个女子,都带着要受朕恩泽的想法。只是苦了这些当妃嫔的人…待过个三五年,拿个无所出的名头送她们出宫,给一笔钱,自在逍遥去。” 连忠给她研着墨,心下佩服。 “皇上这是一开始,就想好了的?” “不然你以为朕闹着玩呐?”子桑聿指向那边架子上的奏折,“连忠你看,那边的折子是选秀期间的,各地朕派了钦差督查,政绩平稳而升。以及这一次选的妃嫔,也是朕下的一步棋。” 顾樘手握兵权,为朝中之重,将她女儿纳为妃,倒可以找名头牵引。而且为着不让天下百姓说富贵相护的名头,选了个民女与之平起平坐。至于民女为何选了白秀,倒是按范师建议的。 范师名册上有说,此女性格,于后宫不会起纷争。 可以啊,留在后宫两三年,让她自由去吧。 子桑聿是这样想的。 -------------------------------------- 宜妃顾初允划殿宣阳,凌妃白秀划殿建德,皆是后宫六大殿之一。今日,新封的妃子才人等各自踏宫进殿,算得上是这清净惯了的延宫多了些热闹气息。皇帝与两个妃子的婚娶安排在五天后,拜过天地方将她们名姓写进递牌之中,也就是侍寝翻牌子。 连忠倒从来没给皇帝递牌,因为这皇帝每天的话都是:摆驾景和殿reads;夜神昼生。 “拜见凌妃娘娘!” “哎呀行了,你这得叫多少回。” “哈哈哈哈。” 建德宫前,一阵嬉闹。已经当上凌妃的白秀,今日进殿入住,跟在她身边的,是与她同乡的胡惠。胡惠这一次没有封得任何名号,可是不想离了后宫,便跟在白秀身边作伺候、毕竟这后宫里,也只和白秀比较相熟了。 “我就说你那天碰上皇上会有故事,你瞧,今日你就封为妃子,竟和那顾家小姐平起平坐!你看,那么大的一个建德殿,从此就是你的寝宫了。” “没关系吧…”白秀从来不觉得自己和皇上会发生什么故事、甚至一开始进这后宫,也只是因为自己上京之后,家里的负债能全数还清。后路从来没有想过,今日却坐上了高位。家里父母亲还有大哥小妹,应该会享福吧? “不然皇上怎么封你为妃?你想想选秀那段日子,皇上也就和你一个人有接触。” 胡惠话音未落,范师便从后头跟了上来,阴沉着脸: “即便相熟,到底也是跟在身边的人,怎可你我相称?让人见了,岂不笑话?”白秀受了一惊,回过头来,那范师便是行礼:“拜见凌妃娘娘。” “啊,范师啊,不必多礼。”出于对她苛刻的原因,如今见了,心底里还是有些害怕。 “娘娘应当多多注意言行。”范师说着,又看了胡惠一眼:“以及,后宫之中最为忌讳说三道四,无论知道了什么事情,都不该大肆宣扬、有心人听到了,只怕会给娘娘招来麻烦。” 到底是未经深宫的人,涉世未深,随便说个字都与这里格格不入。算来,那从小在宫里长大的柏倾冉当了皇后,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母仪天下的人,也只有她可以摆出这般的仪态。 “多谢范师提点…” 另一边。 宣阳殿里,正有宫女伺候了顾初允进门来。 “拜见宜妃娘娘。奴婢名尤莲,从今日开始侍奉在娘娘左右,照顾娘娘的衣食住行。”一个长得倒伶俐的小宫女,此时正跪在顾初允跟前问安。 “起来吧。” 尤莲起身,扶过顾初允在上座坐下。“常听人说娘娘的事情,说娘娘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精雕细琢待人有礼。今日一见,娘娘果真如人所说。” “才见面,你便打趣我?”顾初允不予置否。宫里那些附攀的话语可能信得?不过都是因为父亲是三军都督,所以平白多了那么多人注意。若是换成平民百姓,指不定身后会招来什么话。 “奴婢哪有打趣娘娘。倒是住在建德宫那位,哪里能比得上娘娘你半分,怎也能与你平起平坐?奴婢实在为娘娘感到不忿。”顾初允才想到这一层,尤莲已经起了意见。 白秀…那人的确是让人出乎意料。但是从一开始她和皇上结缘,便早早料到她有今日。难道,皇上喜欢她? 琢磨不透。 “还有五日便是娘娘和皇上大婚之日,”尤莲见顾初允没兴致提起白秀,估计她心里也不忿,便转移了话题。“这五日,娘娘可得好好准备,介时拜了天地,皇上还是会以递牌决定让谁侍寝。” 顾初允脸上一红、大婚? 似乎从来都没有奢望过会有这一日reads;妃常妖孽,太子难招架。从那个人是皇孙,叱咤中原开始,就像是天边月水中花,可望而不可及。然而一眨眼,自己却已成为他的妃子之一,还有着… 替他开枝散叶的任务。 子桑聿自是不知道这些人的这些心思。 “父皇,马…” “小家伙,你又想骑大马?”子桑聿笑着将孩子一把抱起,蹭着她的鼻子逗弄,便抱到自己肩上。“来,父皇带楠儿骑大马,楠儿可得乖一些,别尿了父皇一身。” 小家伙坐在她肩头,每回都觉得这般甚是刺激,咧着嘴咯咯直笑。 睿儿在一边,正坐着子桑聿亲自给他们弄的小木马。睿儿坐在小木马上摇摇晃晃,也笑得挺开心的、可是那坐在父皇肩上的妹妹,怎么好像更高兴似的? “抱抱父皇…”睿儿朝子桑聿伸出两只小手,撇着小嘴。父皇你抱着妹妹玩了那么久,为什么把我扔在小木马上边自娱自乐? “来…”子桑聿把楠儿从肩头抱了下来,一手托着;另又伸出来一只手,把睿儿也抱了起来。因是双生儿,当初生出来的时候营养不是很够,即使现在一岁多,却也比寻常孩子显得年龄小。 子桑聿又是习武的人,拉弓引弦需要的力劲不也很大?故而抱着这两个小家伙是没有多大的压力。 “…” 柏倾冉从门外进来,第一眼便是这人身上挂着两个小霸王的场景。“蓝儿去了一趟御膳房,跟他们说了,中午给睿儿楠儿做些小米粥掺着肉糜…昨天才没发热,今天你就和他们这样闹。” “别怕,喝点酒退烧呗。”子桑聿笑着,“我以前小时候发热,义父就会拿个勺子装酒给我喝,没多久就好了。” “所以今日也养出了你这酒鬼性子。”柏倾冉颇为无奈,“他们本就身子较弱,还是小心着点。累吗,让我来抱着孩子吧…” “不累…”子桑聿说着就是靠近她跟前:“亲一下。” “…胡闹,孩子在看着。” 子桑聿看了看左右两个小霸王,他们的确睁着眼睛目睹这一切。“怕什么,才多大的孩子就懂这些?好嘛冉儿,你就依我一下。” 柏倾冉忍不住一笑。 “好女儿家的皇上~”一边笑着,这人便是伸手抱紧她的腰身,在她唇边轻吻。无赖惯了的子桑聿哪里从她心愿,张嘴便咬,怎么也不要蜻蜓点水,便要一番纠缠。 “唔…” 柏倾冉出拳捶她,在她腰上狠狠一掐,这人才松开了嘴。 “不要脸的皇上…” “可是你喜欢我不要脸…” 这两个还在旁若无人地*,原本挂在子桑聿身上的楠儿却是挥起了小手,一边向柏倾冉招去一边嘟起了自己的小嘴。 “哈哈哈哈,她竟然懂了。” 子桑聿一阵笑,递过楠儿于她、而看到柏倾冉和楠儿轻轻亲了一下的场面,在子桑聿怀里的睿儿也学着揽紧子桑聿的脖子,在她的脸上‘啵’地一下,留了不少的口水。 “好家伙。” 一家四口,甚为欢愉。 第59章 托幼主 “皇上驾到——” “拜见皇上!” 夜里,景和殿门外,突然响起这么一阵声音。柏倾冉坐在殿内正看着摇篮里的两个孩儿入睡,似有些惊讶也有些意料之中reads;夫猛如虎。这呆子,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了?按时辰来算,该没有那么早的。还没回过神,殿门便被打开,走进来一个鲜红的身影。 “冉儿。” 那人淡笑。 今天,是子桑聿和两个妃子成亲的日子。这人今夜,和两个女子一同在主殿拜了天地,摆了颇大的排场、两个妃子也是穿戴一新美丽动人,早早送回殿中等递牌。不承想,子桑聿对于连忠递上来的牌子眼睛都没眨,直接说今夜摆驾景和殿,风风火火地就来了。身上,甚至还穿着那身大婚的衣袍。 大红的缎面上腾舞着九条勇猛如生的龙,黑貂绒毛在衣领袖口围了一圈,显得这身衣服更有威严。柏倾冉看着她,知道她无心纳妃,可是今日她去和别人拜天地的时候,自己也着实失落了一把。 只不过,强压下来罢了。 “拜见皇上。” 蓝儿行过礼,便识趣地退出门去,和那同样守候在旁的连忠。 “这才什么时辰,你就丢下两个妃子到这里来?”柏倾冉脸上一阵云淡风轻,看着摇篮里的孩子,细心地给他们掖好被子。 “不丢下她们,难不成我还要到她们宫里去?”子桑聿走进殿来反而觉得热,随手便开始解身上衣袍的扣子,扒拉几下,便把外袍扔在一边,只穿着一件中衣。“这种事可玩笑不得,即便是过过场也不可,我的身份若是被得知,可会动摇这江山根基的…” 子桑聿所言亦是实话。 先不说她是否一心待柏倾冉,单是她女子为帝这一条,便是天大的秘密。后宫那么多女子虽然倾心于她,但也只是钟情于她的男子身份、如果这个帝王褪了龙袍换上红妆呢?又会有几个真心待她。 “调侃你也不让了?” 柏倾冉不是不懂,只是想气她。 “让,你乐意怎么调侃便怎么调侃。”这人见她心软,便又换回一脸无赖的笑容。“睿儿和楠儿都睡了?” “嗯…今夜算晚了,方才楠儿还哭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睡下。许是…”柏倾冉看回她,挑眉:“许是知道她父皇今夜想丢下她母后,风流快活去…” “哪里话!冉儿可不能对着这兄妹俩胡说,到时候他们以为我这个父皇对母后不好,从小就对我留下不好的印象怎么办!” “我偏要每日每夜对着他们诉苦。” 有些耍脾气的说话语气。子桑聿从她身后悄悄去望,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摆在脸上。咦,这人倒是像没说过刚才的话一样,嘴角还上扬着,带几分笑意。 “冉儿…” “说。” 子桑聿伸手扶着她的肩,埋头在她颈间:“今夜我都穿着婚袍来见你了,你也不配合一下我么?” “…才不要配合你。”柏倾冉一边说着一边躲开她的攻势、这人每天五更起来早朝,日日夜夜批阅奏折,怎么对于那种事依旧满是精力?还是说,她在上边没那么受累?…毕竟自己有时候,还会觉得第二天下不了床… “唔…为什么不配合我…”身后的冤家撇着嘴,赖在身后像海星一样粘住。柏倾冉突然想到些什么,回过身来趁她不备,便将她按倒在地毯上。 “冉儿这是?…” 子桑聿懵了一下,看着按住自己双手的人reads;妃常妖孽,太子难招架。那头长发顺势飘落,柏倾冉嫌着不方便,便换了个姿势坐在她身上,随手撩了一下头发,拨向脑后。 子桑聿躺在地毯上,后背感受着地龙的温度,眼睛感受着她的一举一动。 太…撩人呐… “皇上…” 柏倾冉轻启朱唇,望着她那呆滞的模样淡笑。 “冉儿…” 柏倾冉一手伸向衣领,眼睛一直看着子桑聿;手上动作倒也麻利,轻轻地拉开,这边手一扯,外袍便不听话地滑落,紧接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袭雪色中衣。 子桑聿早已经看呆。 不是第一次接触房事,二人成亲至今也有两年多快三年了。即便划去中间的分离,二人亲密相处的时间还是占着多数。刚登基那会儿,夜夜留宿永桐殿可不是底下人乱说的…可是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走过来,今日似乎是第一次看着她那么主动…至于平日么… 即使有主动,也是欲拒还迎的。 柏倾冉眼眸带笑,看着这已经呆滞到懵的人,俯身凑到她耳边:“皇上今日特意换了婚袍前来让臣妾配合,臣妾自当…让皇上满意。”一手生涩地在子桑聿身上游走,“皇上可是,第一次?” “这不好!” 方才还在空气中弥漫的暧昧一消而散,子桑聿脸上一红,拉住她到处乱来的手:“冉儿!你、你不懂这些,不要胡闹才好…”说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皇上又说要我配合…” “这配合得不太对啊皇后!” “嗯?那要怎样?” “应该……这样。” “唔…” ----------------------------------- 延宫御书房。 又是一日好天气,不过方才这天开始飘雪了。 子桑聿依旧披着衣袍坐在龙案前批阅奏折,这一成不变的生活其实非常枯燥、可是子桑聿总不能撒手不管,转而试着从奏折里多读懂些其他意思,比如、这位大人的字不打好,哪个哪个地方又出了什么事,会不会是一些政策的原因? 事实上这种尝试也很枯燥、不过朱砂批完一本奏折的时候总可以有一种愉悦的感觉呢。 “皇上,李大人来了。” “嗯,让他进来吧。” 殿门吱呀一开、便有西南风吹来了一阵雪花。李新穿着一身官服披着绒毛披风,头上的斗笠早已顶了一堆小白花。一旁的小内侍跟着将他的斗笠披风接下,给他端来一个火炉。 “臣李新拜见皇上。” “平身。” “谢皇上。” 李新往手里呼着热气,伸手向火炉烤火。龙案前的子桑聿抬眼见他这般,不禁笑了:“李新,别拘谨着,就着案前坐下吧。” “是,皇上。” “昨日唤你来见,不料今日倒下起了雪reads;总裁太霸道,萌宠小娇妻。一路辛苦了。” “皇上哪里话,这雪也算不上大,只不过是飘了一些雪花罢了。”李新烘着手,身体总算有些回暖。“不知皇上唤臣来见,是因为何事?” 子桑聿眼里看着奏折,手里御笔还点着朱砂。 “也没有什么多要紧的事。只不过是想着多日来未曾召见过你们几人,见一见…朝中老臣虽不多,但是说少也不少,过于重用你们,又怕他们说朕欺负老人家了。”子桑聿说着,自己摇头轻笑。 “皇上一心为臣等着想,臣心中清白。毕竟臣等还年轻,初入朝为官,若受皇上重用,的确会惹人非议。加之…”李新拱手:“起点愈高,根基不稳,只怕日后也会伤得愈为惨重。” 子桑聿停下手中动作,看着他。 “李新的确考虑周全。”也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不再有其他句子。李新坐在原处,耳边听着炭火烧裂的声音,眼里望着那不断往上蹿的火花,独自出神。 “朕有一个任务,想交托于你。”很好,今天的奏折批完了。子桑聿放下了手中御笔,长叹了一口气。连忠守在身边,将桌上的奏折进行整理分类。 “臣谨遵吩咐。” “不问什么任务?” 李新勾嘴一笑:“君让臣死,臣甘赴黄泉,还有什么事能让人考虑呢?皇上吩咐的任何任务,臣李新,自当全力以赴,尽力而为。” 子桑聿颇为满意他的答复。 “皇子虽幼,但是也是开智年纪。待满了四岁,朕便将他交托于你了。”子桑聿连发愣的机会也不留给他,甚至还说出了从不与人提及的话:“这是大延江山未来的储君,也是朕唯一会交予天下的人。朕让你作为太傅,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寄托。” 储君太傅… 李新还在原地愣着。 “臣、臣遵旨!” 即便知道子桑聿对于柏倾冉的孩子非常在意,但是今日当着面说皇子是唯一继承人时,心里还觉得有忍耐不住的激动!而且,方才皇上说什么?皇上竟将辅助幼主的事情交托给自己,这是何等的荣耀…既然说到太傅份上,便是证明,日后能当太子的只有子桑睿一人。 “这件事,对外还不要宣扬。”子桑聿并不想告之天下、起码,现在不能让天下得知。老臣们的威力太强了,若不是这群家伙,纳妃那种事自己会做?若是他们得知我想立睿儿为太子,只怕又是一番风雨,朝堂只怕日日有人上奏,要皇帝打消这个念头。 “臣明白。” “你们鼎甲几人,朕是放心的。以后皇子的成长,都要靠你们了。” “是!” 李新自觉一阵热血沸腾。 “对了皇上…” “嗯?” “关于徐将军的事情,臣觉得,皇上还是应当做些处理…”徐逍钟情子桑聿,是他们鼎甲几人看得一清二楚的事情。如果子桑聿打算日后重用他们,这件事便得先解决了、不然,落得女儿家伤心难过也是不好的。 子桑聿顿愕。 诶,这话什么意思?徐逍喜欢我? 第60章 念少年 “娘娘你瞧,这梅开得多好。” 延宫御花园,因着满园新栽的梅树而惹来不少人的观赏。早前见御花园无景,柏倾冉特意吩咐工匠将梅树移植来,给后宫添些景致。今日天气尚好,宫人在一边扫着雪;御花园的亭子里,正坐着几道人影。 “娘娘,凌妃她们来了。” 御花园亭子里,坐着宜妃顾初允,婢女尤莲以及几个宫女内侍。顾初允回头看向那边走过来的一行人,并无什么表情;偶尔和白秀一个对视,两人只是互相微笑以示友好。似乎,本来就没有什么情谊存在,只不过是当初有几句闲话罢了。 如今共侍一夫,倒有些尴尬了。 “娘娘你瞧,那湖里冰面下还有鱼在游呢。” 这行人总是一阵嬉闹,似乎这偌大的皇宫都是第一面见识,每时每刻都有新鲜的玩物出现。这份心思,倒是没几个宫里人能有的。 “真聒噪。” “尤莲。” 尤莲对于凌妃等人似乎一直都有意见。也不知道算不算忠心护主,说来,她总是抱怨白秀出身贫民,凭什么和顾初允平起平坐?每日每夜都会念上几句,若是碰了面,更会出言不逊,恶意顶撞。实在…顾初允不禁扶额。 自己并不想参与后宫争斗。 “娘娘,是宜妃娘娘她们。”胡惠自是听到了尤莲的那句抱怨。看向亭子里那表情讥讽的人,胡惠不甘示弱,轻哼了一记。 “顾…宜妃。”白秀依旧友好。 “凌妃有礼。”顾初允欠身。 也不管胡惠百般不情愿,白秀执意过去亭子那边看一看。“胡惠你胆子怎么那么小,那尤莲还不如你强壮呢,你还怕她吃了你不成?”不由分说,白秀自己走了过去,也不理会胡惠打不打算跟上来。 “哎呀,娘娘…”胡惠头皮发麻,只好随她过去。 “好像好几天没有看到宜妃出来走动了。”白秀淡笑,坐在顾初允身旁。那尤莲立在一边嗤之以鼻,小声嘀咕:“我们娘娘是大家闺秀,哪里像某些人,成天在这皇宫前后逛来逛去,当作自己家一样随便…” 顾初允蹙眉,看了尤莲一眼。 白秀似是听到了这番话,只是脸上笑意未减:“听说先前宜妃染了风寒,可好了点?咱们进了这皇宫,当了皇上的妃子,以后可就得把皇宫当作自己家一般了。” “多谢凌妃关心…”顾初允嘴上的话客套着,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之前她叫自己为顾小姐,自己称她为白姑娘的那些日子会比较舒心。如今,大家都戴着面具在这皇宫里做人,看不清面目。 她二人,又是同病相怜的。 这皇宫里谁人不知,大婚当日,皇上毅然丢下两个新婚妃子,回到景和殿找皇后去;底下人说的话有好听的有不好听的,听进耳朵里也是百般滋味。加上皇上宠幸哪个人是有专门记录的,她二人为妃已有小段时日,却还是处子之身、更有人说,这与守活寡无异reads;单挑高傲公主。 难道自己进宫为妃,终究如父亲所说,不会得到皇上垂怜? 只是,应是比白秀更苦一些吧。顾初允抬头去看她,她和旁边的胡惠说了几句顽话,二人又雀跃地去看御花园的雪景梅树。这个人的心思,并不在名分之上、或者说,即便这一生她和皇上没有接触,白秀依旧可以活得好好的。 而自己… “娘娘,皇上来了。” “嗯?” 顾初允的思绪被尤莲这一声唤了回来、顺着尤莲指去的方向,只见御花园远远的一个转角,子桑聿身穿雪银雕龙长袍披着大髦走过,身后跟着一个穿铠甲的女将军,后边跟着连忠以及几个背弓提箭的小内侍。 他只是路过,和别人谈笑风生。 这样的待遇,却连身边的妃子都不曾有过,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娘娘,你可知道方才跟在皇上身后的人?”尤莲又开始闲扯了。顾初允叹了一口气,只是轻道:“大延朝堂,有几个女子出将入相?那女将军,想必便是那出了名的巾帼,徐逍徐将军了吧。” “那娘娘怎么一副云淡风轻的?”这回可真是主子不急奴才急!尤莲心里头只觉闷了一口气,就像看到了白秀。“娘娘难道不知道?在这皇宫里,大家都传了个遍,说当今皇上和那女将军徐逍有故事呢。加上如今娘娘为妃多日,皇上都……就连那建德宫他也没去,可是总和那女将军在一块…” 尤莲自己越说越小声。 顾初允似是事不关己地听着她说话,可是心里,又是几番风雨。 ---------------------------- “文清,跟上来啊。” “是!” 位于京都郊区的逸景湖,西北方有着一片马场。马场自是土地辽阔,早些年,这个地方便被纳为皇家所有,成为公子王孙骑马玩乐的地方。今日,子桑聿唤来了徐逍,打算在这马场跑上几圈,顺带让人准备了箭靶子,练练手法。 “驾——” 子桑聿喝着□□骏马,疾奔在这草地之上。因着骑马,特意换下了繁琐的衣袍,穿着雪色箭袖,眉眼之上是祥云火纹的抹额。她手持长弓,驾马之时从身后箭囊取出了一支长箭搭在弓弦上、眼神一凛。 噗地一声,羽箭正中箭靶红心。 “皇上好身手!”虽然对子桑聿百米穿杨一箭穿喉的本事早有了解,可是每次看到她在跟前展露出来,徐逍心底还是忍不住暗暗佩服。策马疾奔,却还能正中红心,这该是多大的本事! 英雄重英雄,所以同样醉心武艺的徐逍也很欣赏子桑聿。 “过奖了。”子桑聿扯着缰绳骑马踱步,看了看这马场,笑了:“可惜这里不是草原,不然就天高地阔跑得自在了。马场虽大,但也看得到远处的山,近处的水,跑久了,看着也觉得没新鲜感。” “草原…”北方草原,一直被夷狄所占,近百年的时间,中原都未能和夷狄分个高下。今日听子桑聿这口气,莫非是打算日后北攻? “文清,咱们骑马走走。” “好。” 徐逍也不知道自己对子桑聿到底是怎样的态度reads;大圣天地。感觉很在意这个人,可是每当这个人站在自己的身边了,却又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的局促。而且对于他钟情柏倾冉甚至纳妃的事情,自己也只是觉得理所当然、并没有太多的复杂情绪。 也许是觉得,这个人高高在上自己接触不到? “文清今年也该十七八了吧?” “回皇上,臣今年十八虚岁。”徐逍拱手回禀。总觉得他问起年纪怪怪的。 子桑聿笑了,看着打远那片结了冰的逸景湖。“早前你兄长文宏来见朕的时候,也会说起一些家常话。文宏说,文清不小了,如今叱咤朝堂,真怕这妹妹来日嫁不出去呢。” “哎,皇上这是哪里话。”说得徐逍有些不好意思。这哥哥,怎么和皇上说起这些事来?转念一想到大婚…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想象不到日后会嫁给一个怎样的人。更甚,自己不会想到嫁给眼前人。 嫁给子桑聿? 徐逍不禁抬眼看她,可惜,没有早相遇。如今他心有所属,又想这些干什么呢? “如果可以的话,朕希望你会找到一户好人家。”子桑聿的话说得很平淡,语气也很认真,就像是她的兄长徐文宏。“好歹是我朝第一个女将军,怎么着也得风风光光的。不过不知道怎么样的男子才能降得住你?” “皇上…”徐逍有些吞吞吐吐。 “其实文清,你心里可会觉得亏欠朕?”子桑聿回头看她。 “亏欠……有。”徐逍欠她子桑聿太多了。救命之恩,立威之情,今天她徐逍拥有的一切可以说都是子桑聿给的,如果没有子桑聿这个人,恐怕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景。“皇上是臣的恩人,臣这辈子都还不完这般情分。” “如果你真的想还,便好好帮朕打天下,来日,好好辅助朕的孩儿。”子桑聿笑了,“以及,好好地。朕以你恩人的名义来跟你说这番话。”最后这一句话,子桑聿有些停顿、希望她可以从中理解到什么。 “臣自当为皇上,为大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子桑聿也没说话,点点头,笑着策马远去了。 徐逍突然也觉得心情愉快。 恩人… 可是心底里又泛起了一些其他的感觉。恩情吗?…徐逍回想起从江洲到这里的点点滴滴,想起这个人救下自己的那一瞬间,想起那天军营排山倒海的‘我们服’。还有很多,都和子桑聿重叠。可是这一切,似乎都只是子桑聿的恩。 而自己,在情愿或是不情愿、知情或是不知情之中通通接受了。 “子桑聿,也许我并不爱你。”我不爱一个人的名分,我也不会因为你是皇上的身份而豁出自己的一切。我喜欢的,仅仅是那天于我有救命之恩的你,于我有立威之情的你,一箭封喉百步穿杨的你,以及那个立志一统天下,坐拥江山的你。 也许我喜欢的,只是你的气魄,却不是想和你生生世世相纠缠。 可以的话,我想,我更希望你和皇后娘娘白首到老。 “这样说来,心里好像放下了一个包袱,轻松多了。”徐逍端坐马上,笑了。望了望远处,子桑聿的影子已经模糊、徐逍当即扬鞭,朝远大喊: “皇上你慢些!文清的马跟不上!” 文清会一直记得,那天在浴火战场的鲜衣少年。 第61章 安神草 “咳咳咳…” “娘娘,你还好吗?” 二更过半,景和殿的寝室里点起了一盏小灯。婢女蓝儿听到柏倾冉几乎彻夜的咳嗽声,又是放心不下,便赶来询问。灯火之下,柏倾冉的脸色看不出苍白,可是嘴唇没有半点血色,自己是看得清楚的。 “我还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昨天开始,自己就一直不大舒服。本以为只是小病小痛,不料今日,还会难受得不能入睡。柏倾冉蹙眉,有些虚弱:“皇上有来吗?” “方才二更的时候,连忠来过一趟,说今晚有紧急政事,皇上正和定国公等几位大臣在御书房议事呢,叫娘娘不要等皇上过来了。娘娘,你还好么,蓝儿给你唤太医…” “不必了蓝儿。”若是叫太医,只怕是又会让那人知道。最近朝廷好像很多事忙,实在不想让她多想。“睡不安稳,许是焦虑吧。还有安神草吗?” “有,蓝儿去取。” 这是柏倾冉生来的一个病痛,儿时复发得比较多,现在已经愈发少了。可是这几日,怎么又开始了呢?安神草,是儿时一个太医配的,因柏倾冉的病由破惊起,故安神。说是思绪飘忽,噩梦萦绕,唯有安神一方,可以定下心魄。 柏倾冉用过安神草,便又再睡去。 中庭多杂树,偏为梅咨嗟。 问君何独然? 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 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风飚,徒有霜华无霜质。 忽然一场雪落,柏倾冉行走当中,只觉得天地漫无边际,找不到尽头。放眼去看,雪地绵延,乃至前方,似有一阵轻声细语飘到耳边来。柏倾冉心中生疑,悄然走近。 脚步轻踩雪地,有稍稍陷印,却没有半点声响。 身边突然又多了不少梅树,漫过头顶的,是那点点梅花,开在风雪之中,甚为艳丽。柏倾冉望着眼前场景,有些迷茫。 “君者,当不畏难,不畏险,不畏国之大仇,家之小恨,不畏颠覆江山…”一个简陋的院落,合着泥砖瓦房。院子里的雪地上,有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正端坐案前念书。他的神情极为认真,任周围如何,似乎都不受到丝毫干扰。 “为君,民心以重,百姓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他口中喃喃,皆是天子王孙国策论,却不知这简陋地方,这孩童为何背诵这些?柏倾冉还在疑惑,跟前的孩童似是发现了自己,抬起头来,粲然一笑。 “你是谁?” 他的笑,和她的笑一模一样。 “娘娘是不是又做噩梦了…”蓝儿还守在塌前,看着刚睡下不久的柏倾冉。只见她额头上渗出冷汗,皱着眉;蓝儿轻叹了一口气,取来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细细地给她擦拭:“娘娘定是太劳累了…” 柏倾冉只觉不可思议,狠狠地闭上眼,惟愿自己能清醒过来。 “冉儿。” 柏倾冉骤然一惊,耳边,为什么会听到父亲的声音? “父皇,冉儿想和太子哥哥他们一同上书房reads;后宫素月传。”方才的孩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皇城宫廷。眼前,是仍旧稚童的自己,以及容光焕发的父亲柏道成。 “好冉儿,你是女儿家,怎么可以和太子哥哥他们一同学国策?”柏道成笑着,抱起了年幼的女儿,一脸宠溺:“作为一个公主,你不需要学那么多累人的东西。冉儿,你只需要好好长大,来日,找到一个宠你的儿郎,父皇就放心了。” 柏倾冉忍不住掩脸,想起那天在天牢里看到的疯癫父亲,不禁哽咽。“父亲…”如果你依旧安好,没有丧失理智,那该多好…多日以来,本以为你们被发配边疆不得再见,你们可知道我心中之痛?血肉至亲,可是却连见上一面也如此之难… “冉儿会遇到一个怎样的人?” “冉儿啊,肯定会遇到一个很好的人,那个人,一定会比父皇还要宠溺冉儿。知道吗,那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这样才配得上你…” 那稚童声音和柏道成的声音不断交响,回荡脑海。 “蓝儿拜见皇上。” “平身吧。”子桑聿轻声走进殿来,第一时间便是看向床榻方向,“皇后睡了?”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睡下约小半个时辰。” “好。你下去休息吧,朕看着她便好。” “是。” 子桑聿关上殿门,走近床榻旁。床榻上的人散着长发安然入睡,睫毛轻颤,雪白色的中衣衬得她长发如墨,如玉雕琢。子桑聿在她身边轻声坐下,看着她,牵过她的手。 手心还是有些冰凉。 “怎么了吗?”子桑聿自说自话,俯过身为她掖好被子。“今天晚上突然有些急事,商议到现在才回来……哎,都三更天了,你才睡下没多久。不要让自己那么累,我当皇帝已经忧国忧民了,你应该欢愉些,才能让我舒心。” 她已经睡下,这番话不一定会听到的。子桑聿心里清白,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跟她说。 “睡吧,冉儿。”子桑聿在她唇边落上一吻。 满堂红缎! 眼前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周围站着的是道贺的百官;一对新人手执红绣球迈步而入,翩翩少年晃花了柏倾冉的眼睛。三年前,这是三年前尚且稚气未脱的子桑聿。 “儿臣定以一生之心力爱护公主。” 忽然间,红缎飘散,变为在熊熊战火里燃烧着的军旗;满堂笑脸,变成了沾染鲜血的痛苦哀嚎;百年古城城头,一声炸响,空气中弥漫了浓重的血腥。柏倾冉有些惊愕,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就像是当初民众起义,一夜之间,东窗事发。 “降者,不杀!” 耳边是经久不绝的厮杀叫喊,无数的士兵迎面碰撞,挥着武器,举着大旗,奔走在这烽火硝烟的战场上;接着,变成了无数踩在脚下的尸体,累了一层又一层,染红了整片土地。 “战无不克,攻无不胜,横扫河山,天下一统!” 一柄长剑冷锋刺来,刺进了血肉;柏倾冉一惊,看着那坐在马上的子桑聿,她正与大宁宁国公颜天明打斗、可是颜天明的剑,刺伤了她的手臂。 “不要…” 柏倾冉看着她蹙眉的模样,只觉得心里揪痛reads;[楚留香]教主大人好霸气。子桑聿,你不是跟我说,那只是小伤吗?可是为何你的眉头皱得那么深,告诉我,是不是很痛… 她似乎有些神志恍惚,身形一晃,倒下马去。 紧接着,柏倾冉身处场景也随着崩塌,自己的身体正被人轻轻地摇晃。“冉儿,冉儿,你怎么了?”柏倾冉睁开双眼,只见是子桑聿熟悉的面容,正对着自己笑。 “怎么说着话,你便睡着了?”子桑聿淡笑着,看向身后,指着一个孩童,“刚才跟你说的你可有听到?这是朕的皇儿,今年三岁了。” “睿儿…三岁了?” 柏倾冉看向那个孩童,却在他的脸上,没有找到和子桑聿相似的痕迹。 “他不是睿儿。”子桑聿的语气忽然变得冷漠,原本的笑容也僵硬了下来,沉声道:“但是朕希望你也要好好对待他,视若己出。日后,大延江山要由他继承,他是朕的太子。冉儿,你都听明白了吗?” 这个孩子,是大延太子,是继承大延江山的人?不,这些都不重要,可是,睿儿去了哪里?你曾经信誓旦旦说要立为太子储君的睿儿,现在在哪里?“睿儿呢?”柏倾冉感到不对劲,紧紧攥着她的衣袖:“聿,睿儿呢?楠儿呢?” 他们是一对多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他们不在身边? “死了。”子桑聿的话让她如入冰窟。 死…死了…不可置信。柏倾冉发怔,看着她冰冷的表情,琢磨不透。“为何,他们死了?为什么会死了?我的孩儿…为什么死了?” “不要再问那么多为什么!” 眼前的人似乎因为柏倾冉的话而发怒了,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的一柄匕首,手上一使劲,捅进了她的胸口。“朕不想听你问为什么!朕做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过问,为什么你总是不明白!” “聿…”柏倾冉只觉心口发闷,一阵疼痛。 ------------------------------ “冉儿!” 柏倾冉被一道声音唤醒,沉沉地,醒了过来。 “你醒了…”子桑聿长吁了一口气。“怎么了,你睡着睡着突然开始发抖…蓝儿说你今夜心神不大安稳,是不是做了噩梦?” 柏倾冉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每一幕,都是那样地真实。望着眼前的人,再看了一眼身处的宫殿;外面的天灰蒙蒙的,似乎要天亮了。柏倾冉先是扶着她的手臂、那个曾经受了伤的地方,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聿,睿儿楠儿呢?” “他们在奶娘那里呢,怎么了吗?” 不同于刚才那一幕的狠唳,眼前的人依旧是温柔似水。难道方才,做了噩梦吗?还有那个什么三岁的皇儿…柏倾冉蹙眉,摇了摇头。 自己梦到的都是些什么? “冉儿…” “我没事…” 方才梦里被捅过一刀的胸口,现在似乎还在发疼。 还是灰蒙天色的大延皇宫,侍卫们刚刚开始交接换班。建德宫有两道人影走出,往御花园方向而去;而御林军换岗空隙,没有任何人留意。 第62章 爱哭鬼 天命二年,元月十五元阳节。 才刚入夜,但是无论是皇城里还是皇城外,都是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延和殿前已经摆下了宴席正等皇上皇后出席,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看到皇上的龙辇?而此时,连忠守在景和殿外,只是一言不发reads;孽海翻腾,恶魔总裁来夺爱。看了看站在自己对面同样不说话的蓝儿,二人对视一眼,同是叹了一口气。 殿里的两位主,闹矛盾了。 本来今天还是好好的,下午皇上从御书房过来,说是带皇后今晚出席一下元阳宴;后来么,皇后娘娘说今日不适不去了,然后皇上就说国母的身份还摆在那里,去一下呗,好歹露个面,大不了去一下就回来? 然后就不知道了,这二人屏退了左右,如今正在殿里。 “是哪里不舒服吗,能不能告诉我?”子桑聿刚刚哭过、方才柏倾冉执拗,这人见说不赢,便撇着嘴哭了起来。都是当皇帝的人了怎么还是说哭就哭跟小孩子一样?柏倾冉还是心软的,看她哭了,便抱着她;只是子桑聿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她沉着脸色,不说话。 你去吧,我想留在殿里。柏倾冉这样说。 子桑聿自是慌了,是不是自己刚才又哭闹,惹她不高兴?说来,有时候自己的确爱耍小孩子脾气,可是,不都是因为对着柏倾冉才能撒娇么?“冉儿,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你不要这样…怎么了?” “没有…”柏倾冉神情淡漠,看向子桑聿尚且挂着泪痕的脸:“去吧。延和殿前,大臣们还在等着你。” 子桑聿紧紧地看着她的眼,想从中找出一些答案、柏倾冉,我不懂,为什么你要突然这副模样?女子的心思还真的是…难猜。“你不说,我不走。” “你别闹。” 柏倾冉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子桑聿看着她,如鲠在喉。我想知道你的心思,反而是我闹了。 “我闹?…好,是我闹,是我成天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是我烦到你了。”说着,这人便是站起身来、看到柏倾冉那副清冷神色,心里就像是碎了一地!“朕赴宴了,皇后喜欢怎样便怎样吧。”话毕便是拂袖离去,出门之前,还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连忠,走!” “是,皇上。” 不消半刻,景和殿外便又恢复宁静,那些脚步声早已远去不见。蓝儿从殿门外走了进来,只看到柏倾冉还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 元阳盛宴。 “臣妾拜见皇上。” “嗯。” 宴席的上座,宜妃顾初允和凌妃白秀早已在座上等待,见子桑聿来了,便欠身行礼。不过子桑聿只是阴沉着脸,似乎没有什么心情。 话说回来,皇后倒是不见了人影。难道他二人,吵架了? 底下人皆是一阵窃窃私语,不过碍于皇上这一张黑脸,大家也不敢非议太多。但是皇上和皇后的感情向来极好,想必,也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吧?都只是小声议论了几句,便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乐师开始奏乐,上来演奏秀技的,是之前没有勾选的秀女们。 也有一段时间的练习和教学了,大部分都学得不错、乐师们对于这一块还是挺满意,果然都是自小受过教导的小姐们,不至于目不识丁,指鹿为马。今天晚上元阳宴会,本来是秀女们展现才艺,只不过这些人当中,又还有一些不甘心当初名花录落选的,她们一心全心表演,希望今晚能夺到皇上的注意reads;妾本无双。 子桑聿冷着脸色,给连忠一个示意,让他倒酒。 “皇上,不要饮酒太多…” “倒酒。” 连忠轻叹了一口气,还是给她满上了酒盅。 座下的顾初允,也没有多少心思去欣赏歌舞,偶尔回过头来看向子桑聿,看到的依旧是她一个人喝闷酒的场面。场上百官对此并没有多大留意,气氛过于热闹了,他们还是笑得开心、而这皇上的苦闷,估计也只有上心的人才看得到。 “皇上,臣等敬您一杯酒!”下列武将,在这种时候总是放开着胆子的。子桑聿倒也不介怀,捧起自己的白玉酒盅,扯出一个笑容来:“好,干。” 言罢,便是一饮而尽。 “又是一个年头了,这一年对于大延,可是全新的一年!”武将们仍旧欢腾着,调节起现场的热闹氛围:“咱们都该敬皇上一杯酒,以表心意!” “大延千秋万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甚好!”也不知道子桑聿是不是真的高兴,站在一旁的连忠为她满了一杯又一杯的酒酿,根本停不下来。唉,如果皇后娘娘在就好了,她定有办法止住皇上。可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她们二人之间的事情,还得自己去解决。 歌舞奏了一回又一回,子桑聿也喝了一杯又一杯。 所有人都在开怀大笑,喝酒啖肉,说着这一年的趣事,以及对来年的期盼。歌舞之后,便有宫里内侍在远处布置了烟火,点燃了,绽放在皇城上空。 五彩缤纷的烟火四散,照亮了半边天。 “娘娘你瞧,这宫里的烟火真好看。” 白秀循着胡惠的话,也抬起头来看向夜空。是啊,这皇宫里的东西什么都好看,什么都特别诱人。可是,为何总感觉有所欠缺呢。 白秀近来变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般聒噪了,安静了许多。御花园里也少见了白秀的身影,终日呆在建德宫里,很少出去。胡惠似是知道她的事,又似是不知,并没有随着白秀的变化而变化,仍旧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今夜,建德。” 白秀还在看着夜空的烟火,突然耳边听到这么一句话。回过神来,那子桑聿仍旧在喝着自己的酒,可是她旁边的连忠却在看着自己,打了个眼色。 皇上说什么?…今夜,要我侍寝? 顾初允神色一僵。 --------------------------------- “娘娘好生伺候着皇上。”连忠低垂着眼,但是嘴上的语气甚为严肃。 “好…” 白秀合上殿门,在门边站了许久。 即便是这一路来让自己平静,可是心里还是觉得乱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白秀走回殿里,看着那早已经躺在床榻的人,伫立原地,有点迷茫。 满屋酒气、皇上应该是喝多了,现已经睡了过去。 不是对我们这些妃嫔一直提不起兴趣吗?今夜,莫非是和皇后起了争执,所以一直喝闷酒,最后还去了别宫歇息?白秀轻叹了一口气,那自己现在应该干嘛?皇上也已经睡了,没让自己做些什么reads;重生之无良女仙师。 加上,方才连忠的脸色一直沉着,有些可怕。 思量了许久,白秀站在床边,褪去了自己的衣袍。 轻解扣子,拉开了腰间的锦带;一手捋到脑后,放下了及腰的长发。白秀顿了顿,复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解开了身上的中衣。 除了身上的亵衣裤,已经再无别的衣物。□□在外的肌肤接触到周围冰冷的空气,有点发颤。白秀内心挣扎,咬了咬牙,提起了床上的被褥,躺了进去。 好歹这被窝还是暖的。 白秀抬眼看了看身边呼吸均匀的人,终是背过身去。 ------------------------------- 四更时分,子桑聿醒了。 “冉儿…” 子桑聿习惯性地唤着那人的名字,可是身上的感官都在提醒自己:这里不是景和殿,睡在身边的人也不是柏倾冉。 嗯?子桑聿悄悄地看了看身边人的样貌、怎么是白秀?下意识看了一眼,这人身上的衣物都脱掉了,颈间只留着亵衣的一根丝绳。不好!子桑聿又匆忙地看了自己一眼、哎,还是原先的衣服,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 子桑聿也不作耽搁,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出了殿门。 景和殿。 殿门被人轻声打开,然后,便是轻手地关上。进了殿门的子桑聿第一时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唔,怎么都是一股酒的味道?冉儿定会不喜吧?也不讲究,一边走回殿里,一边脱着身上的外袍。 床上的人似乎早已经睡了,面向着墙壁,显得特别孤单。 子桑聿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看着这个背影,柏倾冉似乎又瘦削了一些。然后又回想起自己今夜耍脾气,真想甩自己一巴掌。怎么搞的,怎么就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来!“冉儿,都是我不好…” 这人像是被教书先生罚站的孩童,嘴里喃喃自语,钻进被窝里轻拥着她。 柏倾冉还未睡下。 “冉儿…”子桑聿手上又环得更紧了一些。 “聿,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总让你苦恼?” 子桑聿怔了怔。 那人回过身来,神色认真。“是不是,我总会让你觉得、觉得难受?”她自顾自地说着,可是却撇起了嘴,眼里涌出了泪。“我总是对你发脾气,总是让你为难…”子桑聿见势不妙,当即将她拥在怀里。 “冉儿,不是那样的…” 怀里的人听不进劝,闷在她怀里呜咽、半刻,便攥紧了子桑聿的衣角,忍着哭声发抖。 “冉儿…” 子桑聿心里一阵揪疼。 今夜,我竟这般留你一个人在这个地方胡思乱想了吗?“冉儿,你没有让我为难,我也没有觉得难受…”嘴上轻声地说着,可也只能抚着她的背,让她哭出声来。不知道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绪,也早早忘了先前的怒火。 只知道在她撇嘴的那一刻,心都碎了。 第63章 黑衣人 月夜。 元阳之后,冰雪消融,大地回春;可是偏偏是雪融化的时候,最为蚀骨寒。守护子桑聿安全的暗卫们分散在皇宫各个角落,严寒酷暑,从不间断。小胡子新西蹲在一个屋檐上,呼了一口气,摸出怀里的一壶烧酒。 “哎呀呀,这天气还真的是冷死人了啊。”新西摇了摇头,对着壶嘴大大灌了一口酒、酒液下肚,顿时胃里像被火烧一样,整个人都热乎了起来reads;冷王独宠娇妃。“不错不错,不知道新北那小子是从哪里找来的好酒?” 新北此时正在房里睡着呢!哎,夜班真辛苦,过几天得换换才好。 “滴个啦滴滴,滴滴滴啦啦…”新西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哼着前几天从街上听回来的小调。望了望头顶的明月,不禁感慨:“啊,又是美好的一天…”还没感叹完,眼角突然瞥见一道人影在屋檐下疾奔而过,出于职业习惯,新西的行动当即快了一步,整个人从屋檐上弹了起来。 是谁? 新西隐起了自己的身影,一双鹰眸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围每一个角落。 已经是寂静的皇城,周围没有半分声响;远处,御林军正站在岗位上一动不动、唔,不排除他们已经睡着了,毕竟安全方面还是靠暗卫比较靠谱。 一片漆黑的宫道,即便有月光照射,却还是模糊了视线;新西一丝不苟地定在原处,和平时的爱玩性子截然不同;半刻,耳边听到了一些微弱的脚步声,新西当机立断,一跃轻功跳下屋檐循了过去。 要死,这个时分,哪个不长眼的胆敢闯进来?! 新西掏出腰间的一个长哨子,盯紧了前方的那道人影,一边快步追上,一边朝天吹响。随即,长哨子发出了一阵极轻却是极为尖锐,传达甚远的声音。周围的暗卫明白到这是自己人发出来的信号,纷纷响应,往新西那边赶了过去。 眼看那人影就在自己的前方,新西当即大喝:“大胆贼子,竟敢夜闯皇宫!” 那人影明显一惊,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新西,又加快了脚步。 “别跑!” 新西没有惊动御林军,毕竟那群家伙干起事来并不比暗卫们利索!加上人多容易坏事,暗卫的身份也需要保护。周围的暗卫已经赶了过来,只要不把这家伙跟丢,肯定能抓到。 前面那道身形一闪,进了宣阳殿。 “瓜娃子…” 新西刚想追进去,便有几支暗卫来到身边。“你们,把这宣阳殿包围起来,别放过一只苍蝇!今夜若是不抓到这家伙,你我都人头落地!” “是!” 在我的眼皮底下耍花招,你嫩了点!新西抬头看了看那宣阳殿的牌匾,眼神一凛。 那个身影在宣阳殿里横冲直撞,摸索了许久,才找到了主殿的门;四下张望了一周,确认没有人跟了上来,方小心地打开了门进入殿内。 “是谁?”住在宣阳殿里的顾初允一贯浅睡,被关门声惊醒。起身望去,只看到有一道黑影站在殿门口,心里一阵惊慌,随手便摸来旁边架子上的一个茶碗扔了过去:“来人,抓刺客!” 茶碗的破裂声在这夜里尤为响亮,新西等人如同等到暗号,纷纷赶去主殿。 “你…”那黑影分明是不知所措、如今前无退路,后有追兵,该往哪里走?踌躇了几步,那身影还是走了门去,但是刚走出两步,颈间便被一把精亮的匕首抵在喉间。四周,围着十数个暗卫。 如今处境,插翅难飞。 “你是何人,为何夜闯宣阳殿。” 如果仅仅是为了躲藏,这贼子不必要特意寻个主殿来藏身!新西的思路飞快运转,一面盯着眼前的黑衣人,一面思考着殿里人和他的身份。“问你呢,聋子吗。”新西可没有多少耐心,径直扯下了他的面罩、可是看到他面容时,却登时一惊reads;帝莲倾天下:醉卧美男膝。 这个人,不就是那西起叛军之首,魏添吗? 奶奶的,又说这魏添受了伤,跑出来也活不了几天吗!这都多少个时辰了,这家伙不还是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新西强压下心里头的疑惑,打了个眼色,让旁人去通知皇上。 --------------------------- 这段时间,柏倾冉病了。 传了太医来诊断,只说是皇后娘娘旧时落下的病根,难治,也说不出个名头。目前,只好开一些调养身子的药方,暂且用着;当今皇上子桑聿,衣不解带,守在身侧,除了处理政事的时间,基本上都在陪着柏倾冉、连两个孩子,都暂时托给奶娘照顾。 已经是夜深了,子桑聿刚守着柏倾冉睡下。眼里看着榻上的人,是满满的柔情和怜惜、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坚强的人变得那么柔弱?当初那清冷性子,还有那处理政事的气魄呢?子桑聿握着她的手,轻吻。 柏倾冉,你不能有事。 “唉。”子桑聿轻叹了一口气、终是眉头难解。 殿门外传来一声轻咳。 子桑聿放下柏倾冉的手,细心地收回棉被下;从架子上取来了一件衣衾,便起身往殿门外走去。“怎么了吗。”方才的那声轻咳,应是连忠有事回禀。 “回禀皇上,暗卫们在宣阳殿抓到了前段时间逃脱的叛军首领魏添。” 子桑聿默。 宣阳殿。 “皇上驾到——” “拜见皇上!” “起来吧。”子桑聿从龙辇中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衣襟。环顾了宣阳殿一眼,前宫的御林军已经赶了过来,挟持住一个跪在地上的人;暗卫们应是散了,不在现场。而宣阳殿里也都亮起了灯火,那宜妃顾初允和婢女正在殿门前站着。 “臣妾拜见皇上。” 顾初允也不知道该是怎样心绪,皇上第一次来宣阳殿,竟是因为有人行刺。 子桑聿扬了扬手,“宜妃不必多礼。” “皇上,此人的身份已经查明,是之前西起叛军首领魏添无疑。”一名御林军在子桑聿的身侧跪下,“不知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个逆贼。” -皇上,昨日徐将军前来,跟臣说了一件事情。说是那个叛军魏添,不久前从军营里逃脱了;但是他身上有伤,所以判断说他应当活不了多久。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听徐将军所言,魏添似乎和宫里的某个秀女有亲近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魏添本已有归降之心,朝廷可以顺利招安;但是一路上往京都而来,同时也遇到不少护送秀女上京的车队。这魏添情绪多变,一牵扯到秀女的事情,整个人就变了不少,所以推断他应和某个秀女有亲近关系。 子桑聿看着那跪在地上的人,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那天连信同自己讲的话。魏添,和宫里的某个秀女有关系。而今,这魏添夜闯宣阳殿,莫非…子桑聿抬眼看了看顾初允。 顾初允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ads;夜神昼生。 但是如果说顾初允和魏添有关系,似乎不大可能。毕竟这顾初允从小呆在顾府,顾樘家教甚严,怎么会让她和魏添这种人扯上关系?子桑聿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头绪,要不就先把魏添收押天牢吧,找个人慢慢审查。 “把他关天牢。” “是。” 几名御林军一同上前,想将魏添带走;可是伸手去扯他时,却发现他全身无力,嘴角流出了几道血,一直延伸到颈边。那几个御林军面面相觑,纷纷跪倒在地上,向子桑聿叩拜:“回禀皇上,他…他自尽了。” “……” 真是莫名其妙。子桑聿蹙眉。“连审查的机会都不想被留下。”轻挪脚步,蹬着一双无忧履朝魏添走近;近来的事情已经愈发地多,这烦人的事情,怎么总是一件件地累到一块儿去?魏添这一死,断了不少线索。 “连忠。” “在。” “回头,把名花录递给我看一遍。”事有蹊跷,偌大的皇宫怎么轻易被人出入?看来,先前的御林军里也盘查得不够干净;加上如今魏添和秀女有关系,就连后宫,也称不上是安全之地。 “是。” 子桑聿吁了一口气,“把这里清理一下吧,”抬眼看了看那边还站在殿门前的人,“宜妃今夜受惊了,早些休息。朕会派人好好守护宣阳殿。”言罢,便是要提脚离开。 顾初允心中一触,轻唤:“皇上。” 子桑聿顿了顿。 “宜妃有何事?” 顾初允看着她回过身来,方觉得自己失了态。“皇上,现已四更天,回去景和殿的路上也有一段距离,您五更便要早朝了,不如…先在宣阳殿歇下吧。”作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儿家,这番话说出口来,费了她不少勇气。 子桑聿闻言,看了看天色,淡笑:“不必了。皇后身体不适,朕还是回去景和殿一趟;来日空闲,再到宜妃这里坐坐。” 委婉拒绝,且没有丝毫让人觉得难受。顾初允看着她的笑,慌神应下。 回去景和殿的路上,子桑聿一直沉敛着面容,自己独自出神。连忠守在龙辇身旁,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笑了:“皇上,是不是在想着,今天晚上造了孽?” 子桑聿斜了他一眼:“连忠,怎么说话的?” “宜妃娘娘确是一个好姑娘。”连忠由衷地感慨,“皇上,如果您…” “没有如果。”子桑聿打断了他的话,神情认真:“连忠,这样的话朕不希望你说起第二遍,朕也不想听第二遍、哪怕是你心里这样想,最好也不要。朕的心思,你也是懂的。” “连忠知罪。”哎哎哎,连忠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怎么调侃这个了呢。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第64章 断喜脉 御书房外,旌旗飘动。 内侍总管连忠守在御书房外,见时间还早,便四下走动走动。今天,皇上约了文武鼎甲八人前来御书房议事,虽不知道关于什么,不过事情颇为重要就对了。连忠便行礼告退、这种时候,听多了反而对自己不利,自己还是先守在外面,等候差遣吧。 “皇上打算微服出巡?”御书房里,这几人正谈到话题的关键。状元卢锦正不禁皱眉,只道:“皇上若是微服出巡,那朝廷政事…” “你们来啊。”子桑聿一副淡然,敲着跟前龙案:“现时也没多少需要到朕亲自审批的事情,介时给定国公一个虚衔照看朝堂,你们八人便相互合作,处理好朕离开这段时间的事务reads;警花的德鲁伊保镖。你们也不需要过于担心,暗卫会将政事传到朕这里,不管出了什么事,若是需要到朕,朕会马上回京。” 那八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子桑聿走了,自己就像跟丢了爹娘的孩子,不知所措了。 “朕离开京都,你们才可以更快地找出朝廷里的蛆虫。”经过这段时间的考虑,子桑聿的心里愈发觉得不安稳。没有那么一帆风顺的帝王路,也没有百分之一百尽忠的臣子!有些人,得到了无上的权力,只会让他越来越嚣张,得意忘形…子桑聿想揪出这一个人,可是,需要一个契机。 子桑皇权,不能再像当年那样,落在权臣之手。 “那,皇子睿呢?” “睿儿才一岁多,若是留在这里,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不可,皇子和公主朕肯定要带着的。”这可是子桑家唯一的血脉,怎么可以留在这尔虞我诈的京都?而且这两个小霸王深得我心,路途少了他们,可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按皇上这语气,皇后娘娘也定是一同离开京都了?”下座武将胡亚宝,一般都不给子桑聿面子,有话直说。毕竟这样直爽的性子才像他自己,作为一个武将,本也不需要像文生那般繁文缛节。 子桑聿笑着点点头。 “夭寿啦,皇上,你们这一走,皇城就等于空了啊。”开口的人是一贯嬉皮笑脸的江宇行。 “哎,你当皇上的两个妃子是什么了?”旁边的徐文宏捅了捅他。 子桑聿看着他们时而开心时而愁苦的表情变化,不禁失笑。停顿了许久,见他们安静了下来,方缓缓开口:“皇后近来染疾,我也想带她出去走走。”这句话说得很平静,可是,总给人一种忧伤的感觉。子桑聿也不知道这句话有自己的多少心绪,不知道是在感叹柏倾冉,还是感叹自己。 总觉得,有人要先说道别。 “而且,朕离开京都,那个人便会有所动作,轻则挪动权力的任用,重则想置朕于死地。” “臣等必将为皇上排忧解难。” 御书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子桑聿在沉思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那几人则是在思量日后面对政事处理的对策。半晌,有一个极轻的声音从中传出: “那个人是什么意思啊?” …… 为什么会有那么蠢的栋梁? 乌天佑一脸气急败坏,拉着胡亚宝的衣服:“宝哥,皇上说的‘那个人’就是指幕后在扰乱一切事情的权臣!这个人是朝堂的黑手,是大延王朝的蛆虫!”刚才还在说着这个话题呢,怎么转个弯说了几句其他话,这胡亚宝就反应不过来了? “哦,那个人啊…”胡亚宝恍然大悟,倒是一脸无辜:“皇上,臣哪里知道你这个人那个人是说谁啊,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也不能怪我啊…”旁边几个人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还在轻声笑。 “怪朕咯?” “是啊…” “嗯?——” “怪我咯…” 胡亚宝一脸委屈。 子桑聿看着他这副模样,“那咱们给这个人取个名?方便记忆。” “皇上你看啊,你又说这个人了reads;暖情婚宠,缠绵不休。总是这个人那个人的…” 子桑聿默。 “行,怪朕。”这胡亚宝看起来牛高马大的一个大胡子壮汉,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跟朕耍脾气?真是猜不透。“那亚宝说说,该起个什么样的名字才符合?” “叫大魔王?” “不好。” 旁边的人一脸嫌弃。 叫大魔王有什么不好?不觉得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非常霸气威猛以及适合大家拿着兵器冲上去围殴吗?胡亚宝看着他们一副拒绝的面容,心里只觉得又一次受伤了…又一次受伤了…受伤了…伤了… “臣有一提议。” “李新但说无妨!”子桑聿最喜欢这个小伙子了,何况他如今还是自己钦点的储君太傅。 “黑蛟。” 子桑聿沉吟了一下,“可有典故?” “蛟,头有两角,身有鳞,形似龙,却非真龙。此物凶猛,非真龙而不能降。又有大延□□皇帝当年于安泰镇遇蛟,制服之并划下平蛟山。”李新拱手回禀:“臣才疏学陋,让皇上见笑了。” 形似龙而非真龙,非真龙而不能降。 这两句话,是子桑聿尤为喜欢的。 不过,眼看那边胡亚宝闷闷不乐的神情,还真是让人为难啊。“这样吧,集你二人的意见,把‘那个人’唤做魔蛟,如何?这名头,够有幕后黑手的感觉了吧?” 胡亚宝这才咧嘴一笑,“满意了!” ---------------------------------- 延宫御花园。 听闻最近御花园进了一些新的花卉,恰好在这种初春时候,开得特别好看。蓝儿见近来柏倾冉都没多少机会出来走走、今日花开得好,她的精神也好了些,何不趁机会透透气?新东得知,特意去奶娘那里抱来了小皇子和小公主一同前往。 有好几天了,柏倾冉都没有好好地和这双儿女相处。 “母后…” 一改以往的爱哭脾性,今日睿儿看到柏倾冉反而是笑得开怀,眼睛咪得像月亮、或许是感觉到柏倾冉没那么多精神来管他哭闹,小小的人,倒是那么懂事了。 “睿儿…” “母后抱。” 柏倾冉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抱过这小霸王。“睿儿怎么好像又重了些?最近是不是变乖了,肯好好吃饭了?” “小皇子最近吃饭挺香呢,也不像以前那般总是哭闹了。”新东淡笑。楠儿此时正俯在她怀里,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小物什、爱不释手。偶尔抬起头来看到母后依旧抱着自己的哥哥,扁了一下嘴,但也不说一句话,扭过头去玩自己的东西。 “那自然是好,若是皇上知道了,肯定很开心。”柏倾冉心里有些愉悦、那个人,也不知道是念了多少次,说想看到睿儿不要总是哭鼻子,如今她若知道睿儿懂事了,必定是一副望子成龙的模样,坐在凳子上作捋须状。 几个大人外加两个小孩一路往前走,走到了御花园里花卉开得最茂盛的地方。 抬眼去看,倒是看到另一个人物reads;孽海翻腾,恶魔总裁来夺爱。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宜妃有礼了。” 虽说这二人如今算是同一个丈夫的妻妾,但是除了寥寥可数的几次请安以外,柏倾冉并没有和顾初允有太多接触。今日走在这御花园,二人能碰上面,也不知道该说是缘分,还是说,有一种微妙的尴尬。 “听闻最近皇后娘娘抱恙,臣妾一直为皇后娘娘感到忧心。” “多谢宜妃挂心了,并无大碍。” 顾初允抬眼看她、这还是第一次,二人站的面对面的份上对视着。近距离看,顾初允才发现这皇后的与众不同,一种别于旁人的精致贵气,有女儿家的柔美,却还有着国母仪态的魅力。顾初允恍然间发现,自己只落得女儿家的青涩了。 眼神往旁边看去,便发现那精灵活泼的小孩童正望着自己。 “母后~”睿儿嘟着个小嘴,一边喊着柏倾冉一边看着顾初允,“大姐姐…”应是称呼顾初允的。 顾初允则是一直看着这小家伙、偶尔再看一下那边的楠儿,心里一阵欢喜。这一双儿女长得白净,模样清秀,更有着子桑聿的神韵。转而,顾初允又有些羡慕这皇后娘娘,除了得到皇上的专宠,还有着这么一对可爱的儿女。 “小皇子,你喊错了~”身旁的尤莲自顾说起话来:“这是宜妃娘娘,是皇上的妃子,按辈分,小皇子不该喊大姐姐的~” 新东抱着楠儿,默默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柏倾冉淡笑,看了看抱在手里的睿儿。小霸王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仍旧看着眼前人嘟着嘴、停顿了许久,又回过身去揽着柏倾冉的脖子撒娇:“母后,困了。” 柏倾冉看着顾初允,有些歉意。 “睿儿困了就睡吧,母后抱着你。”柏倾冉抱着睿儿慢慢踱步,渐渐走远了顾初允的身边。“母后,父皇呢?”“父皇在对付大魔王呢,打败了大魔王之后就来看睿儿了。睿儿睡一觉,就可以看到父皇了。”“母后,妹妹呢。”“妹妹在新东姨那里呢。”…… 她们脚步兜兜转转,慢慢地就绕到御花园另一边去了。 顾初允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出神。子桑聿,什么时候我才能有一个像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儿?“皇上…”手不禁抚过小腹、紧接着的,终究是一声轻叹。 --------------------------------- 御书房外,连忠还在望着宫墙远景出神。 “大总管~” 一个小内侍脚步匆忙地跑来。 “怎么了?”连忠还没有多大在意他的匆忙。回过身来,看到这小内侍直喘着气,应该是跑了一段路。“有什么事情要那么急忙的,好好歇着,好好说话。” “大总管,大喜事,大喜事啊!”那小内侍一脸欢喜,深呼吸了两口气,方续道:“经御医院的御医诊断,确诊!凌妃娘娘有喜了!” 这宫里都知道,皇上虽然对皇后专宠,可是唯一一次,元阳节宴会那天,皇上摆驾建德宫,在凌妃处留宿。想不到,这一次,就中了?小内侍欢天喜地,特意赶过来禀报的。 大总管连忠闻言,脸上无太多变化、倒是心下一沉。 第65章 积一德 凌妃娘娘有孕的消息被封锁在建德宫里。 除了诊脉的御医、通传的小内侍、以及凌妃身边的婢女胡惠,其他人暂且不知情。连忠将此事报给皇上,皇上二话不说,当即便摆驾建德宫、不过,倒是一副阴沉脸色。御医和那小内侍守在一边,低着眼神,不敢多话reads;警花的德鲁伊保镖。 “御医确诊凌妃有孕吗。” 这是子桑聿踏进殿里的第一句话。 御医本以为皇帝应该是满心喜悦、可是怎么,皇帝反而是一派不悦的神情?想必,独宠皇后之余,连孩儿也是独宠?“回禀皇上,臣确诊凌妃娘娘的脉象,是喜脉。” 子桑聿沉吟不语,一直望着坐在旁边的白秀。 白秀偶尔抬起眼来看她、又似心虚地躲过。 竟然喜脉?喜脉?……子桑聿只觉怒不可竭,看着旁边这个、当初一派心思纯澈的人,怎么会犯了这样的事情?开玩笑,难道朕还能让女子怀孕不成?想得倒美,连朕如今膝下的两个孩儿都不是亲生血缘,白秀的这个孩子,和朕又有半分关系? “凌妃怀孕多久了。” “回禀皇上,约一个多月的时间。” 一个多月,也正好是元阳节前后。 子桑聿眉头深锁。 正是这时,一个小内侍打门外而来,说是皇后有事找皇上。子桑聿点头应下,起身便要往门外走去。刚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望着白秀。 “凌妃,好生休息。” ------------------------------------- 砰! 景和殿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柏倾冉正坐在殿里准备今日的膳食,望了一眼那鼓着气的人,无奈一笑。“新东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这般发怒又是为何?来,我自己做了一些你爱吃的菜,先过来。” “……” “子桑聿。” (慢慢挪动) 柏倾冉看她坐下,可是她脸上依旧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也没有理她,自顾自地给她盛了一碗白米饭,夹了一些菜。“皇上还要气到什么时候?待会儿菜就凉了。” “冉儿!”这人皱着眉就要闹别扭了。 “嗯?” “朕的妃子怀孕了!”妃子怀孕了!怀孕了! “不好么?” “孩子不是朕的!”不是朕的!不是朕的! “你还想孩子是你的?” “啊…”哪里是这个意思啊。子桑聿有些崩溃,眉头依旧皱得厉害,揪着头冠垂下来的两条丝绦:“冉儿,白秀她…她跟别人苟且啊!” 顶着是朕妃子的名义,竟然怀了别人的孩子啊!她是什么时候和别人好上的?什么时候做的这种事情?这不等于赤果果地背叛朕吗? 柏倾冉望了她一眼,拉下她的手。 “白秀,怎么就是跟别人苟且了?” “她跟朕拜过天地,谁人不知,她白秀是朕的妃子?可是如今,她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而且还要以朕的皇儿名义出生!”子桑聿一阵扒拉,气得一直揪自己的衣角:“冉儿,朕忍不了啊…” “聿…”柏倾冉拉过她的手,不准她乱动reads;暖情婚宠,缠绵不休。 这个人闹起来的时候绝对比得上那两个小霸王的脾气。 “冉儿…”气得要哭了。 “你跟她拜了天地,有夫妻之名,可是你们有夫妻之实吗?”柏倾冉看着她乱,心底里倒是有一些难过。这呆子,能不能不要在自己面前在意别人?“聿,白秀即便和别人有了孩子,你也不能说她是与别人苟且、说实在的,她并没有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从来没有在她身上付出什么,所以她对你也没有亏欠。” “可是…”可是朕颜面何存… 子桑聿不是很高兴,虽然柏倾冉的话有道理,可是自己还是觉得闷着一口气。 “好歹是一条小生命,若是你不认,这小生命和母亲,甚至牵连到白秀家中所有人,都会因为这件事而死。”柏倾冉虽未经生子之痛,但是也有育子之方,身边,毕竟还是有两个孩儿陪伴,这样的感情,大概也能理解几分。 白秀的孩子来历不明是真,但是,总不能就此处死。 说到底,白秀也只是这后宫里的一个可怜人,许是为了名利?为了身份?毕竟肚子里有一个孩子,她日后的生活才能好过些。只不过白秀没有想到,当今皇上并没有让女子怀孕的能力,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儿家。 “聿…”柏倾冉将她轻拥,凑在她颈间,“救一命,终是好事。” 这些年来,有多少杀戮已经数不清。只知道,这些死伤所流的血,可以染红几条河。柏倾冉似乎又看到那梦境里的狠唳厮杀,那一幕幕场景是多么触目惊心?而那发动号令,手持武器的人,正正是这个坐拥天下的帝王。 子桑聿一言不发,许久,才点了点头。 ----------------------------- 当夜,皇上再一次摆驾建德宫。 白秀自今日子桑聿来过,看她那阴沉脸色,心里就一直不安稳。如今子桑聿又来了,白秀的心似乎又被提了起来,直到嗓子眼。当下,白秀便随同婢女胡惠一同走了出来,迎接子桑聿的辇驾。 “臣妾拜见皇上…” “毋须多礼。” 白秀有些疑惑。 听她这句话的语气,似乎和白日里的冷漠截然不同。 “朕有些话,想跟凌妃说。”子桑聿脸色平静,只是望了一眼四周,“你们先行退下,待朕有事唤你们,你们再进来。”说完,子桑聿便自己进了殿去。 白秀起身,转步跟上。 “当初朕朱砂笔一勾,选了你为妃,还不曾考虑过会有今日的局面。白秀,朕当日见你的第一面,你还只是一个心思纯澈的人;时至今日,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是不是该和朕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殿内烛火尚在燃烧,微弱的火光照映着子桑聿的侧脸、刚毅的线条也显得柔和起来。白秀心中一顿,好像明白子桑聿的话里有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话里有话。“皇上的这些话,臣妾…” “不懂?”子桑聿看她。 这样的眼神,并不让白秀心慌。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觉,白秀还是低下脸去,不敢对视。或许那样的眼神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心安、可是现在,不应该是子桑聿给予她心安的时候reads;孽海翻腾,恶魔总裁来夺爱。 “臣妾…” “那个人是谁?” 白秀一愣。 看了看那个脸色依旧平静的人,白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及耳朵。这真的是一个正常人吗?为什么…为什么可以那么淡然地问出这样的问题?这么说来,眼前的这个人,是知道了所有事情吗? 或者说,子桑聿的心从来不在别人的身上,所以对这件事,也不会过多在乎吧。 “他…我…”白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在她唯唯诺诺的时候,子桑聿的脑海里突然闪将过一个人。 “魏添吗。” 早就顺从招安的叛军首领,却因为秀女二字焦躁不安,逃离军营;之前,还夜闯皇宫,闹得个人仰马翻,不愿被审问,咬舌自尽。这样的人,必定是与秀女有关系无疑了,当初竟还怀疑魏添与顾初允有关系,今日想来,说不定是当夜魏添跑错了地方呢?子桑聿只觉得想到了问题的关键,眼前一亮。 “白秀,是魏添吗?” 那人低着头,烛火照不清她的神情;半晌,沉闷地嗯了一声。 子桑聿点点头,没有要责怪的意思。知道了这个答案,似乎也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了。 “魏添,是我父亲收的义子。” 子桑聿眉毛一挑。 “四五年前,他和一群兄弟西行,不知道做什么买卖;后来再听说,他已经成为了西边叛军之首。从小,他就梦想着能当一个大将军,我猜,他便是因此,走上招兵叛乱的路子吧。叛乱之后,父亲没有再认他,我与他,也再没有半点联系。 后来皇上一统天下,平叛选秀,白秀自进了宫,便从未想过过去的家中事。为妃后,也只是一次偶然,得到一个莫名人的信,说魏添来了京都,想见我一面。 魏添为兄,白秀自当叙兄妹旧情。那晚御林军换岗,见机便出了宫去见他。后来…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了好多话,大多,白秀已经记不清了。皇上,我也不知道我在跟你说些什么,我只是想说,这个孩子,如果你要杀,白秀绝不求情。” 她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淡漠的神情,一直垂着眼脸。 子桑聿有些不悦。 “白秀,抬起头来。” 这个时候,子桑聿才透过那微弱的火光,看到她脸上流了泪。“哭什么?是在哭那天晚上朕没有及时留住魏添的命吗?” “魏添于我,始终为兄。”白秀的话,不像是有意造假。 “魏添于你为何人,朕管不到。”子桑聿不想考虑那么多,也不敢想这事情的背后其实是魏添的私心造就出来这一切。“孩子,终是一条性命,留着他吧。” “皇上?…” “把他当作子桑家的孩儿,好好养大。” 子桑聿不再多说,轻叹了一口气,便掀袍而起。从离开座位,到她已经走出了这建德殿,白秀还是伫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半点动静。胡惠见皇上走远,蹑手蹑脚地进来,可是看到白秀这般,不禁心疼:“娘娘…” 白秀的泪,流了满面。 第66章 靳宝儿 天命二年三月初三,皇帝微服出巡。 真是个大地回春,艳阳高照的日子。天命帝予以定国公公孙政‘辅政’之衔,另又分配鼎甲八人各项职能,令朝中重臣相互协作,运作好朝纲要事;朝廷政务,将会由御史送往天命帝身边。即日,天命帝携皇后柏氏,以及膝下皇子睿与小公主从定和门离宫,短则一两月,长则半载,微服出巡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日,定疆城发生了一件热闹的事情。 城里头有一户书香门第,那家人独生了一位小姐;这小姐今年刚到适嫁年龄,可惜相了好多户公子,都说不如意,非得要衬得上的才子方依。这家人又是自小把这小姐放在手心里护着的,哪里会逆了她的心思?当即,这户人家便在定疆城最大的酒楼摆下文学宴,相邀才子前往,或是赋诗或是作对,下了血本一定要在人群里揪出个顶尖的来。 这不,有个年轻的公子中了小姐的心意,然而,这公子却是百般推辞。 碰巧这天,子桑聿等人也刚到定疆城。 奶娘抱着两个小霸王在一家客栈安歇了,子桑聿便同着柏倾冉到城中走动走动。暗卫们不敢怠慢,分散四周保护好两位主子的安全。 “哈哈哈哈哈,小哥儿,靳家小姐年轻貌美,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你今日中了人家的心意,怎么好推辞呢!”一家酒楼跟前,正是人声鼎沸。子桑聿仅是张望了两眼,便没有过多理会,哎,闲事莫理啊。 走了几步,却发现身边的柏倾冉立在原地。 “冉儿,怎么了?”难不成你对这事有兴趣? 这二人都是人群中较为突出的,不少围观民众留意到身边站了两个天仙般的人物,都偶尔瞟来几眼。柏倾冉只是出了神,一直望向酒楼里边的那个… 中了小姐心意的公子。 子桑聿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些不忿:“冉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刚出京都,你就顾着看别人家的公子哥儿…”醋意大发,把整条街都浸酸了。 “呆子。”柏倾冉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拉她走近人群:“你看那个公子!” 公子有什么好看的!就不能看看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我吗!子桑聿虽是心里一阵念叨,但还是依柏倾冉的话再一次打量那个公子哥儿。咦,好像不对劲啊,这个公子哥儿的身形打扮,怎么像个姑娘家…… 那公子回了个身,子桑聿登时眼睛都直了:夭寿啦冉儿这不是你堂妹柏倾惜吗!!! 柏倾冉见她神情,点了点头。 自从一年多之前,延军大破岳地,岳王柏道文和岳郡主柏倾惜便被子桑聿私下放了。当时子桑聿只是希望这父女二人可以好好生活,中原那么大,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碰上面;怎么今天微服出巡,就能碰上柏倾惜了呢?子桑聿一阵啧啧啧,而且这岳郡主竟还去赋诗作对,中了人家小姐的心意? 心里一阵乐呵,有趣有趣reads;[楚留香]教主大人好霸气。 “这位公子,你既按照我们小姐的要求作出了诗写出了词,你便是今日的赢家。按我们今日的规矩,你就是我们靳家的乘龙快婿了。”酒楼里,那些靳家的管家仆人还在对柏倾惜苦苦相劝;柏倾惜一直摆着手,连说:不可,不可!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你堂妹也有这般本事,讨得人家姑娘欢心啊。”子桑聿虽然不知道个中缘由,但还是笑得开怀。 听周围的百姓说,靳家是定疆城的大户人家,一连四五代,都是出进士的门户,文官世家,书香门第。不过到了这一代,就差了些,靳家老爷对科考没兴趣,反而从商赚来不少钱银;其女靳宝儿,自小精通琴棋书画,一代才女、不仅是才女,更是性格爽朗,直比男儿。 所以今日,才会有这么一出、寻常人家的女儿,会摆下这种场面纳婿? 说到这靳宝儿,不仅允文允武,而且长了张漂亮脸蛋;求亲者踏破了靳家的门槛,可以说这两年有着络绎不绝的追求者。可惜靳宝儿眼光放得高,非得要自己看对眼才点头;今日这宴会上,靳宝儿一眼就相中了男装扮相且文质彬彬的柏倾惜,非她不可! 若柏倾惜是男儿身,这倒是个佳话。 “别笑了。”柏倾冉拍了她一记。 “好笑嘛…”子桑聿倒是委屈,这种场面可是难得一见。“冉儿,那我们要不要帮一把你堂妹脱离困境啊?看这样子,再不解决的话就要被拖进洞房了。” “唔…”柏倾冉看了看她。 “……行,我上。” 酒楼里,靳家的人还在和柏倾惜争吵不休。 子桑聿寻得个机会,好不容易挤进了酒楼的门口;上下张望了一下这男装扮相的岳郡主,趁他们纠缠,便是一声高喝:“妹夫!你怎么在这里!” 众人纷纷停止了喧闹,看着子桑聿,又看看柏倾惜。 妹夫?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人是有家室不成。靳家的人也还搞不清状况,只得呆呆地看着她们二人;这边柏倾惜回过身来,见是子桑聿,心下一惊:“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被我发现了,你就慌了是吧!”子桑聿顺着她话接上,趁人不备,打了个眼神。“我妹妹不就离家几日嘛,你就到这里讨好靳家小姐了?好小子,看我妹妹回来,我定要与她告状的!” “我…兄长莫告诉她!我也只是一时兴起写了诗词,并不知这是靳家招婿!”将计就计,柏倾惜虽然搞不明白为什么子桑聿会出现在这里,但毕竟有个下台阶,还是先把眼前这烂摊子解决了先! “走走走!还不跟我回去,在这里做什么!”子桑聿一把上前拉住了她,回过身,还笑着给靳家的人道了个礼:“几位抱歉,这是我妹夫,和舍妹已经成亲大半年了,有妇之夫有妇之夫,大家别为难。” 有妇之夫? 靳家几个仆人面面相觑,朝楼上的人请求示意。 那蒙着面纱的靳宝儿一言不发,看着楼下子桑聿拉着柏倾惜落荒而逃。 定疆城客栈。 “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遇到皇…遇到姐姐和姐夫…” “我们也不曾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到即将成为靳家乘龙快婿的你啊reads;后宫素月传。”子桑聿还是忍不住打趣,顺手给她们都满了一盅酒,“你父亲呢,近来可好?” 或许是柏倾惜换上了一身男装,总觉得这样的形象亲切了不少。子桑聿心里高兴,觉得自己像是多了个好兄弟、好兄弟这个时候就该干一杯酒。 “父亲在家里休息呢。”柏倾惜歉意地笑了,“前段时间,我和父亲本来打算往南边的,不过父亲住不惯南方,我们便继续北上。后来途径定疆城,父亲对这里颇为欢喜,便暂时在定疆城住下。算来,也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柏倾惜和柏倾冉你们会不会分不清?这样吧,柏倾惜字故溯,下文称柏故溯】 柏故溯抬眼看了看她二人,这一副夫妻和睦的画面,还真是格外和谐。 “不知道姐姐和姐夫又怎么会在此处?” 子桑聿淡笑,“皇城生活苦闷,便出来走走散心。今天刚到的定疆城。” 皇宫的生活简直是不能一句话说完,还是离开一段时候透透气比较好。子桑聿只觉得心里苦闷,近来皇宫的事情实在是烦心,还不如携妻带子地出来游山玩水来得快乐。 “话说回来,你又是怎么纠缠上那靳家小姐的?”柏倾冉今日对这靳家小姐也略有耳闻,似乎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今日你姐夫就这么带着你走,不知道你日后会不会有其他的麻烦?” 柏故溯轻叹了一口气。 “哪里知道会有那么大的麻烦。初时,听闻这酒楼摆下文学宴会,我也只是抱着尝新鲜的念头过来看看;后来那靳家小姐出了题,我也是随心地写了些诗词!怎知,她竟会钟情于我的文学,选我做靳家女婿…”柏故溯直觉一阵头疼。 还好,那诗词上并没有留下真名,只是留了自己的字号:故溯。 “倒是像个风流才子的。”子桑聿端着酒盅一笑,“不过今日我这么一闹,想必那靳家小姐把你当做负心汉,不敢靠近了。” “靳家小姐哪里像寻常女儿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这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一唱一和,直让柏故溯心里闹腾。“哎,你们别这样啊,我今日已经受到不小的惊吓了,若是再来,我可就真受不住了。”若是被靳家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份,唉,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回。 子桑聿淡笑,对于女子相爱这种事情不多加评价。 -------------------------------- “宝儿,那柏公子既是有妇之夫,就别再惦念他了。” 靳家老爷还在府里对女儿好心相劝。 “我不信。今日前来找柏公子的人看起来那么年轻,没点兄长的模样,肯定是相识的!而且柏公子一开始就没有说过自己已婚娶,哪里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靳宝儿聪明伶俐,更会察言观色。 子桑聿那小白脸模样,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有妹妹的兄长。加上他们走的时候那么匆忙,更没有过多的交流,明显就是为了摆脱眼前的困境罢了!“爹,宝儿不依,宝儿就是要柏公子!” “哎,宝儿…” “我不管,除非爹查出来柏公子真的有一个婚嫁半年的妻子,否则,宝儿决不罢休。” 柏故溯,别以为你可以轻易地走掉。 第67章 清平乐 饭后,子桑聿和柏倾冉随着柏故溯回了家。 柏道文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不少,可是却很精神。一身朴素布衣,可是却坐着个摇摇晃晃的太师椅休息在院子中央,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惬意得紧;柏道文看到子桑聿和柏倾冉,眼睛登时一亮,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 “皇…皇上……”虽然未曾对这个人行跪拜之礼,可是如今子桑家天下,柏道文心里还是一清二楚的。“草民拜见皇上…”终是一拜。 “叔父不必多礼。” 子桑聿扶起他的手,“论着辈分,您是冉儿的叔父。我既是冉儿的夫君,循着道理也该唤您一句叔父的。现又不是在京都皇城,不必多礼。在外,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草民惶恐了…”柏道文抬起眼来,见她二人皆是和煦目光,自己才放下心来一笑。“不知皇…你二人怎么到了定疆城来?”再看了一眼站在她二人身边的女儿、哎,倾惜今日怎么又打扮成一个男儿家出去闲逛了。 似乎父女二人离开岳地之后,倾惜就一直男儿扮相。说是女儿家样貌不安全,又是老夫幼女的,指不定会被歹人打主意;柏道文虽是应下,可是每每看到自己这女儿打扮得玉树临风的模样,心里就觉得又好笑,又叹气。 女儿家便是女儿家,整那么多作怪的东西是为何! “散心。”子桑聿淡笑,不想透露太多。 话说回来,不知道那八个人在京都查事情查得怎样了… “听妹妹说,叔父最近身体还很硬朗,”柏倾冉上前插话,转移掉前一个话题。“碰巧今日在定疆城中偶遇妹妹,便一同寻了过来,和叔父打声招呼。” 柏道文点点头,见柏倾冉有这份孝心,自己也颇感安慰。再望了一眼子桑聿,那个人似乎真如当初所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不会伤害柏家人。对比她的心思,柏家这些年来做的事情实在是不值一提。 “冉儿,你爹他们…可还好?” 柏道文并不知道他们的下落,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四下打听。 “我爹…” “他们现在在漠北。”子桑聿接上了柏倾冉的话。毕竟还是习武的人,近在身侧的声音,自己还是可以挺清楚。“我托了人将他们好生安置,他们现时,应该在漠北好好生活着。” “是吗…”柏道文笑了,满怀感激。 柏倾冉还没回过神。 这二人在这小院里坐了一个下午,闲聊了不少事情;后来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那父女一直相邀她们留下吃顿饭,不过还是推辞说客栈里还有两个小霸王嗷嗷待哺,还是回去照看着比较稳当。定疆城也不会只来一天半天,改天定上门拜访。 回客栈的路上,柏倾冉一直心不在焉;偶尔抬眼看了看旁边的人,可是碍于芥蒂,开不了口。纠结了整整一路,直到后来到了客栈吃完饭、再哄了两个孩子入睡,还在出神。 “在想什么?” 子桑聿刚从外边沐浴完回来,发尾还有些湿。进了房间吹灭了灯火,第一个劲头便是奔到床榻边上去,将柏倾冉按在自己身)下。 “唔…” 这人身上有着刚沐浴完的气息,还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香。嗯,或者不是与生俱来,只不过是多年熏着同一种气味,习惯了闻到这个气味就想到她reads;大圣天地。柏倾冉被她的缠人吻得有些迷乱,时而轻喘,但还是走了一下神。 子桑聿顺着她锁骨往上,含住了她的耳垂,热气轻呼:“冉儿,你在想什么?” 一阵酥麻。 “同我在一块,怎么还一直走神?”子桑聿依旧轻咬着她的耳朵、这真是个吸引人的地方。“你这个样子,朕会不高兴的…” 都多少个同床共枕的夜晚了,柏倾冉早就习惯了这个人的脾性。每每这人说到朕这种字眼,要么就是发脾气,要么就是想使坏。“聿,我只是在想一些今天的事情…嗯啊……” 趁她不备,子桑聿顺着衣服下摆便滑手进去,握着那刚好一手的柔软。 “今天的事情?” 子桑聿一边应答着她,手上可没有停下功夫,一个劲地画圆圈。 “呆子!”柏倾冉被她撩得心神难耐,可是这个时候哪里放得开心思做这些事?当即便是揽过她的肩头,张开嘴来狠狠地咬了一口。“我想和你说正经事。” “唔,咱们现在不正经么。”子桑聿撇撇嘴。 柏倾冉看着她,犹豫了很久。 算了,还是不问了。 心里有些失落、不知道是为什么而失落。可能是觉得,这个人有时候的小孩子脾性太闹腾了吧…子桑聿,你懂我的心么…我知道你我都是女子,可是,我就是想你能比我多顾虑一些,希望你可以在我无助之前,先伸出你的手。 我也不想这么自私的… “冉儿。”这人又凑到自己身上来。 “嗯?” 子桑聿趴在她身上,在她白皙的颈间轻啃。“今天从院子回来,你便一直走神。我想等你开口等了好久了,不过到了现在,你还是没有跟我说。冉儿,我们夫妻那么久,还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出口的吗?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混蛋!”柏倾冉回过身来,两个拳头就一直往子桑聿身上砸、一边砸着,柏倾冉的眼泪就不争气地开始流,止都止不住。“你既然知道我想问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好委屈好委屈,柏倾冉紧紧抓着她的衣襟,低声呜咽。 “哎,我混蛋…”子桑聿心疼地揽着她,安抚她。 什么时候这个清冷的人儿,在自己的面前总是掉眼泪了?子桑聿低头看了一下怀里的人,伸手去拭掉她的眼泪。“好几回,我都找不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便想着迟一些咱们放松下来了,我再跟你说。冉儿,好冉儿,我不是想瞒你,也不是打算不告诉你。” “之前,我下旨将柏家人发配边疆,他们也的的确确往漠北而去。后来,我吩咐了人让他们在漠北安顿,隐姓埋名好好生活。对了,前段时间你三哥得了个女儿,一家人都欢喜得不得了,长得特别漂亮…好像,叫柏清平。” “清平?”柏倾冉抬起泪眼看她。 “嗯哈,柏清平。”子桑聿复又伸手拥着她,轻嗅着她身上的木樨香气。“待来日咱们有机会了,去漠北看看他们也可以…我…我希望他们好好的,这样,你也会好好的。” 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放下背负一生的仇恨? 能够化解仇恨的,也只有爱吧。 如果这一生非得要把那些年的仇恨强加在自己的身上,倒也活得太累了reads;锦帐春,邪妃诱君王。虽然,身边的人总是说,自古多情无帝王,当皇帝的人注定孤寡,注定不信,注定淡漠。可是,子桑聿偏偏就想当个多情的皇帝,这一生,只为一个人情动。 “聿,我想我是太过依赖你了,有时候,都觉得不像自己。”柏倾冉闷声说着。 “依赖我,不好么?我当皇帝,就是要给你依赖的。” 能得到天子的这一句情话,想必无论是哪个女儿家,都会为之倾心。柏倾冉笑了,埋在她怀里洋溢着一脸幸福。“可是,你注定是要为天下苍生担忧的人,若是总要顾及着我的感受,我怕你会累。” “哎,哪里有累不累可言呢。”子桑聿腾空伸出一只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批阅奏折也是累,监督官吏也是累,商讨政务更是累。对于你,我只是哄哄你开心,你哭了给你擦擦眼泪,你睡不着了我抱抱你,说不上累……或者,某个时候会累?……” “什么?” “你说呢……” 这人笑得好邪气,柏倾冉转念一想,即刻便红了脸。 “混蛋!总是调侃我!” 言罢就是一口咬她的肩头,疼得那人嗷嗷直叫。 夜入三更。 定疆城的柏家小院里,柏故溯正翻来覆去睡不着。哎,怎么脑袋里总是在想着今天那些事呢,搞得这个时辰了还睁着眼睛…门外突然有一点小动静,柏故溯一个激灵翻起身。 “谁?” 四周一片漆黑,自己还没看得清房间里有什么东西,眼前就又黑上了一重…好像是被一个粗麻袋子套住了自己的脑袋! “是谁敢…!!” 柏故溯的话还没说完,脑袋便被硬物使力一敲,当场昏迷。 “大小姐,事情已经圆满搞定!” “哦那就好。查清楚他家里有谁了吗?” “属下们已经在柏公子家转了好多圈,除了有一个老伯伯以外,再无别人!” “那天前来找来的小白脸不在?” “小白脸不在。” --------------------------------- 靳宝儿挥了挥手,示意家丁们把这个大袋子抬进靳府柴房。“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我自己给这家伙泼水…我要亲自问问他一些事。” “好的。”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靳宝儿方松了一口气。 柏故溯啊柏故溯,我就知道你是在骗我!还说什么已婚半年,我去你的。靳宝儿只觉得被这家伙耍了一把,心里头闷着一口气。迈步上前,一手掀掉了粗麻袋子。 嗯? 靳宝儿愣在了原地,看着眼前这个…散着长发的…女子。 “柏故溯…”是这个人没错,这张脸和那天的公子一模一样。可是…靳宝儿忍不住瞄了瞄她那雪色中衣下若隐若现的弧线,晴天霹雳。 柏故溯是女的? 第68章 妻管严 柏故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麻绳捆住,绑在床上。 “什么情况??”柏故溯左右顾盼,大字形地绑架吗,谁做的好事?自己身上还有些衣衫凌乱!柏故溯慌乱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只见是一个充满女儿家气息的房间,布置典雅,应是大户人家的地方…眼神往桌子那边一瞅,便看到了正怒视自己的靳宝儿。 “靳…靳小姐…” “柏公子…”靳宝儿微笑:“应该是柏姑娘才对。” 在柴房发现了柏故溯的女儿家身份,靳宝儿气得厉害。那浓重的报复心理涌上心头、靳宝儿就是这么一个有才有艺喜欢报复的人!二话不说,把柏故溯带回了自己的房间,里三层外三层地关了起来,顺便还把她全身绑住,以免这人逃跑!奇耻大辱,简直奇耻大辱,我靳宝儿何尝被人这样耍过? “靳小姐,我对你可是从未有冒犯的…”柏故溯一直想挣脱麻绳,无奈气力不足,只好作罢。 “哦。”偷走别人的心不算冒犯是吧?你个登徒浪子!靳宝儿邪魅一笑,慢慢走近床上的人。“宝儿一心喜欢着柏姑娘呢,可怎么办?” “靳小姐!你也看到了,故溯乃是女子之身,不比男儿!靳小姐要的幸福,故溯给不了你…”柏故溯心中生急,这样的场面…实在是令人难堪。 “柏故溯,你骗了我。” 靳宝儿一字一顿地说着,又像是一下一下砸在了柏故溯的心上。柏故溯看着头顶上的人,轻叹了一口气:“故溯从未想过负任何人。靳小姐,故溯自知抱歉于你的心意,但是,故溯的确是无能为力。” “你这是在打我脸,”靳宝儿坐在了床塌边上,“我那么钟情的人…是个女儿家…柏故溯,你让我好难堪。” “故溯抱歉…” 柏故溯的一口气还没叹完,突然身上便是一阵温热且带着些重量向自己靠了过来。瞪直了眼睛,柏故溯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靳宝儿,心里更是紧张到了极致:“靳小姐,故溯真的不是男儿身…你…”你可不要霸王硬上弓,这样不好。 靳宝儿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好解气。“柏故溯,你骗我在先,你应当赔偿我的。” ------------------------------- “少主。” 正天守在门外,轻声呼唤。 房门随即便打开来,只不过站在她跟前的,是柏倾冉。“她还未睡醒,有些疲累。正天有何事?”子桑聿最近似乎越来越嗜睡,对比于之前那个夜夜芙蓉帐还能早起上早朝的她,现在的子桑聿真的是有了些变化。是出了皇城的原因吗?柏倾冉总觉得有些奇怪。 “京都那边送来了一些奏折…”正天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上的东西拱手奉上:“劳烦夫人了reads;大圣天地。” “无碍…”柏倾冉接过。眼看正天这便要告辞退下,柏倾冉忙唤住了她:“正天,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正天抬眼看她,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聿之前…” “冉儿~” 柏倾冉心里漏了一拍。怎么刚好这个关头,这呆子就醒来了?正天见柏倾冉一时没有空闲,便拱手作揖:“待下次得空,夫人再唤正天。”言罢,这人便走了。 哎。 柏倾冉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关了房门回过身进房里,柏倾冉看到的是那人依旧瘫在床上的画面、嘴里一直冉儿冉儿地喊,似乎是呓语。“日上三竿了,起来了吗?”柏倾冉捧着奏折走近床塌,将那摞小本本放置一边。“京都那边送来了奏折,你该起来洗漱看一看了。哎,聿…” 还没等柏倾冉把话说完,这人便像泥鳅一般赖在她身上,枕着柏倾冉的腿睡眼惺忪。 “那些个老臣一点也不考虑朕的感受…奏折就像喊朕回去的催命符。” “好皇帝,你该勤奋些的。”柏倾冉弯下腰来蹭着她的脸:“你勤奋一天,天下百姓能受益一年。” 子桑聿享受着这种亲昵,孩子脾性更是显露了出来、眯缝着眼睛,勾着笑蹭着身边的人,就像一只小兽。这样的举动就跟那两个孩子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孩子学习了。 “起来吧?” “不要…”子桑聿把头埋在她小腹,双手死死地扣住她的腰身。“我好困,好累…我想再赖一会儿~” “已经过了辰时了。” “呜呜呜不要起来…” 柏倾冉气得笑了,无可奈何地抚着她。偶有几缕发丝散落,柏倾冉便伸手撩了回去。“既然不肯起来,那我把奏折念给你听。” “嗯哒。” 伸手取来了一本奏折,是卢锦正递来的。“魔蛟隐藏颇深,一时难以查出。不过臣等用了一些小计谋,查到魔蛟的一个小爪牙、需要一些时日,介时便能把结果回禀皇上。”柏倾冉看了看怀里的人,见她只是蒙着眼,不由得轻轻揪了一下她的耳朵:“不要睡着了,呆子。” “没有呢。”子桑聿还是闭着眼,俯在她腿上。“我只是在想这件事。” “朝中有奸佞?” “嗯。而且不得头绪。但是我心里的感觉很强烈,我能感觉到有这个人存在。冉儿你想想,那魏添你还记得吗?魏添轻而易举进了皇宫,御林军里肯定有人帮他。”况且魏添还是西起叛军之首,叛逆的源头绝不能蔓延到京都中去。“冉儿,旧时你也是熟读策论的,对于此事,你有何看法?” 柏倾冉国策论术比拟储君,这是在大宁时候便天下熟知的事情。只不过子桑聿登基以来,为了避免后宫干政的说法,柏倾冉便再无参与这一方面。 “既是与御林军有关,有没有跟义兄说?” “没有。因为想到义兄刚刚接手御林军管辖,还不熟悉,他也摸不着当中头绪,省得让他每天牵挂这些事了。” “话不能这样说。”柏倾冉望着手里的奏折,神情严肃,“正是因为义兄刚刚接手御林军,原本盘踞在御林军里的势力便肯定会攀附他、加上义兄与你感情深厚,做事等于有你撑腰,他们便更会从义兄身上下手reads;锦帐春,邪妃诱君王。再者,不能从兵权方面考量魔蛟,你也要从其他权势中查。更有可能的是,兴许这魔蛟并不是重臣。” 子桑聿听得一愣一愣,好久都还没回过神来。半晌,子桑聿一个鲤鱼打挺,高喝:“来人。” “少主有何吩咐。” 门外的暗卫很是迅速。 “写一封信,即刻发往京都。”子桑聿回过头来看着柏倾冉,微微一笑:“冉儿帮了朕一个大忙。” ------------------------------- “嗯…你…” 靳大小姐的房间,此时正传出一些…奇怪的声响。还好靳大小姐的住处还有个院子,早就锁了前门后门不准人进,故而这靳大小姐的住处,方圆几个房屋也只有这两个人。 柏故溯原本对于靳宝儿是抱着极高歉意的可那是今天之前!柏故溯咬牙含泪地看着身上的靳宝儿,简直…简直恨不得抽出一把刀来把这个无耻的姑娘家杀了!“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我绝不会放过嗯…” 靳大小姐的闺房里,床塌上躺着几乎赤果的柏故溯。是的,英勇无畏而且怒上心头的靳大小姐把弱不禁风的岳郡主柏故溯扒了、只留下一条亵裤,连肚兜都扔到一边去那种。靳大小姐有些新鲜地看着心上人的身子,嗯,和自己差不多,似乎比自己还好营养…一时忍不住,便开始调侃柏故溯的,身子。 呃,具体也没有做什么太过丧尽天良的事情,只不过是趴在她身上又咬又啃又舔而已。反正靳大小姐并没有觉得自己太过分,又没有夺走她的…那个那个!柏故溯可是夺了她的心的人!靳大小姐为自己点了点头。 “绝不会放过我?”靳宝儿都没有抬头看她,只是依旧新奇地触碰她的身子:“可是,你的反应告诉我,你并不讨厌。” “嗯…”柏故溯为自己忍不住发出来的声音感到羞耻。“靳宝儿!你放了我!” “不要,干嘛要放了你,你还没有赔偿我。”靳宝儿胯坐在她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身子。有些泛红,偶尔有些地方还留着靳大小姐的咬痕。靳宝儿认真地打量她,这个人似乎有一种吸引人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俯身上前…靳宝儿只觉自己也开始发热。 “你…你别看我!” 好歹当初,也是堂堂岳王郡主,虽然现在不是了,但也不能虎落平阳被犬欺!柏故溯浑身不自在,把脸扭到一边不想看她。可是这个时候,靳大小姐却捧着她的脸扭了回去,紧接着,送上她自己的唇。 柏故溯呆若木鸡。 靳大小姐的吻很笨拙也很青涩,几乎没有任何技巧,只是愚钝地吻着她,但是,充满了感情。柏故溯则一直睁大了眼睛,虽然这样的感觉很新鲜可是!这个人到底在干什么!柏故溯看着眼前人闭眼迷离的模样,心下一念: 坏了,难道靳大小姐本就喜欢女人? 柏故溯并没有配合靳大小姐的意思,只是呆呆地任由她吻着自己。不过,这软软的感觉,似乎也不是很讨厌啊…………想什么乱七八糟东西!柏故溯已经快被靳宝儿折磨疯了。 靳宝儿放开了她,抿了抿嘴。 柏故溯看着她红润的唇,依旧呆若木鸡。 “柏故溯,你要负责。” “什…什么?!” 第69章 女子心 京都。 “徐将军此言,是什么意思?” 今天,鼎甲八人才将收到子桑聿从定疆城寄过来的信件,第一时间便把消息告之了御林军都尉连信。子桑聿有说,连信忠良可信,不必忌讳事情实质。不过,那八人终究还是谨慎为上,选择用另外一种方法询问连信。 徐逍和其兄徐文宏亲自去找。 “奉皇上的命令,最近我们在查军队底细。”徐逍淡淡笑了,朝兄长递了个眼色,“连兄弟还记得之前魏添闯后宫的事情吗?经过这件事,皇上对御林军的任用开始怀疑,而我们就是皇上托付查事情的人。连兄弟是御林军都尉,我们希望连兄弟能帮帮忙。” “为皇上分忧解难,连信自当全力以赴的。”连信说到魏添的事情,也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说起来,魏添的事情实在是失职。这么大的御林军军队,竟然也会放进来一个叛军头领…幸亏那晚皇上的暗卫相助,不然实在糟糕。” “连兄弟对于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三人边走边聊,在皇宫里慢悠悠地走着。 “依连信认为,御林军不得进后宫这一点是其中的一个弊病。虽然后宫的各处出入口有御林军守护,但是为了避免后宫女子和他人有瓜葛所以隔绝当中联系,有道理也有不好的地方。”当夜魏添之所以出入自如,便是因为过了进入后宫的关卡。而后宫之中的守卫,则是身怀武功的宦官内侍,但是人数不多。 子桑聿说,来日替换为武功高强的女子吧,整那么多宦官干什么,人家也是生来铁铮铮男子汉。 还未等女官的替换,便有了魏添闯宫的事情。 徐逍和徐文宏两兄妹互相对视,没有发表意见。 “自从魏添的事情出来之后,我也察觉到御林军的问题。另一方面,也开始从地方招募武功高强的女子入宫为官,会有专门的官吏查明来人的五代家世清白,这一关会严密把守好。”连信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佩剑的流苏,“让皇上那么挂心,连信实在是于心有愧。御林军现在接手不久,大问题还不曾发现。” 这可就断线索了。 皇上还在信里信誓旦旦地说呢,说连信肯定能提供一些眉目;今天这么一问,感觉没问到什么话啊。徐文宏大感失望。看来,要按信上的另一着执行了。 “没有发现问题自然是好。”徐逍笑了,“话说回来,御林军现在情况怎么样?” “情况还可以,都相处得挺融洽。还有一些是之前光复战役负伤的士兵,调去守卫天牢之类的差事;御林军原本的人也和他们相处得很好,打成一片。” 徐逍似乎抓到了问题的点,不过还是没有表现出自己情绪,淡笑:“不知道哪些士兵比较好相处?” “有好一些人,我之前觉得他们表现不错,就做了记录。”连信一拍脑门,“啊,我放在家里了reads;极品腹黑之绝色控魂师。待午后回家,我把记录拿给你看看?” “可以可以,毕竟我也想了解一下现在的士兵状态。” 三人复又继续往前走,走到阁楼城墙的一个拐角处,连信自己停了下来看风景。徐家两兄妹见连信正在出神,便偷偷地在后边对着情报。 “好妹妹,你这招用得不错啊。”“哪里,皇上写来的信上说了,任何显露于他人的锋芒都需要多加注意,你怎么不用心记一下?”“哎,哪里是皇上的吩咐…我记得信上有写,说是皇后娘娘的主意…” 徐逍望了一下连信,他还在出神。 “哥,你怎么那么蠢。皇后娘娘的权谋之术耍得比皇上还好,你不知道?我跟你讲,咱们要是真顺着这条线找出魔蛟,你得给皇后娘娘写个服字了。”徐逍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柏倾冉的这一边,毕竟,都是属于巾帼不让须眉的一类。 子桑聿?徐逍不知道她是女的。 连信还站在城头上,看着那边宫廷里的景色。越过这一道宫墙,就是后宫的区域了。连信紧紧地望着建德宫门前那慢慢踱步的人,皱紧了眉头。 聿,你留这个外来的孩子到底用意何在。 ----------------------------- 定疆城。 柏家小院里,今天子桑聿和柏倾冉特意抱了两个小霸王过来闲聚。 柏道文的年纪也近半百,算得上是个老人。老人家这种时候最喜欢小孩子,那些个黄毛总角走在身边时,心底里总会有一种怜惜。加上子桑聿这一对孩儿聪明伶俐,谁人见了会不欢喜呢。 正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门外倒是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柏故溯眉头一皱。 “惜儿,愣在那里做什么?去开门罢。”柏道文觉得有些奇怪。前几天的一个早上,这个女儿辰时时分回了家,也不知道是太晚回来还是太早出门?自从那一次之后,整个人都怪怪的,总是自己自言自语,念念叨叨…柏道文忍不住心疼,难道是这段时间来的颠沛流离把她折磨成这般样子? 柏道文当然不知道自己女儿和靳大小姐的那些事。 柏故溯心情复杂地走向家门口,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偷偷地透过门缝往外一瞧,果真看到了那不想看到的人!怎么又是这蛮横无理的靳大小姐! 不想开门! “惜儿,怎么不开门。”柏道文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知道了。” 柏故溯一口闷气,伸手把大门的门栓一拉,就放进来这么一只蚱蜢。 “原来你叫惜儿~” 靳大小姐笑得很灿烂。 “不知道靳大小姐有什么事。”柏故溯自是黑着一张脸。这么无赖的人,真的是什么饱读诗书允文允武的人物吗?就跟街头上的市井混混一个样。 “我来找你,也不行?”靳宝儿上下打量了她一回,眼里有些惊色:“你怎么总是一副男装扮相,明明就是个女儿家。” “用不着你管我。” “哎哎哎,那天我可都看了个遍的,是个女儿家无疑reads;重生之安之若素!” “靳宝儿!” 柏故溯脸上飘过两片红晕,却是怒目看她。能不能别…别提那天的事!说到那一天的事情就又生气,又羞人。竟然被一个同是女子的人看了个精光,还被她!…又啃又舔!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癖好! 现在身上都还有她的牙痕! 靳宝儿耸了耸肩,好嘛,不说那天的事情咯。眼角往她屋里一瞧,嗯,发现了什么?那天的小白脸还真的在啊,还有两个小孩,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的。 “柏老爷好~” 靳宝儿径直向柏道文打了个招呼,自己走进屋去。 !!…… 柏故溯恨不得拿棍子敲她。 子桑聿坐在原处,手里抱着楠儿;见来人竟然是那天招婿的靳小姐,心里替柏故溯生急。刚想帮柏故溯说话引开这靳小姐的注意力,岂料那靳宝儿走上前来便是一笑: “我是柏姑娘的朋友。” 呃,姑娘?子桑聿瞅了瞅柏故溯。见她那灰败脸色,想必是暴露了身份。 “哦,惜儿的朋友…”柏道文点点头,“既然是惜儿的朋友,岂有不欢迎之理。姑娘请随便坐,地方简陋,不要介怀。”老人家只觉得难得女儿来到这新地方还能交到新朋友,还是为女儿高兴。“我也有些困乏了,冉儿你们再坐坐吧。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我回去房里歇息会儿。” “好,叔父慢走。” 柏倾冉视线收回来时,看到那靳宝儿一直四处打量。 其实靳宝儿注意这几个人很久了。除了子桑聿、柏倾冉,还有她们抱着的两个孩子。从他们的衣着打扮来看,绝对不是贫苦人家、而且,那精致的装饰或是面容保养,绝对是富贵人家才有的样貌。 贵公子,贵妇人,还有两个精雕玉琢的粉嫩孩童,他们四个明显就是一家人。只不过,方才他们喊柏故溯的父亲做叔父,这又是什么情况?柏家这小院落虽不算破烂,可是也只是普通人家… 靳宝儿突然想到一个点。 那贵妇人喊柏老爷做叔父,他们同堂,所以这个贵妇人也是姓柏;再看柏故溯和她,二人年纪相仿,样貌也有几分相似;柏家,天下姓柏的人有很多,但是这样搭配的并没有几个。富贵人家,而且是从未见识过的富贵、比如那两个孩童穿的衣服,那种刺绣纹路可不是一般人家的打扮。 而且,他们都有京都人士的口音。 靳宝儿的眉头越皱越紧,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靳小姐?”子桑聿试探性地喊了喊她。 靳宝儿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一直在跟自己挥手的人。这个小白脸?…一边想着,眼神还一边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看来是这样了… “靳大小姐,你来找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柏故溯依旧阴沉着脸,这个人怎么又突然安静了下来?对比先前的撒泼无赖,自己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靳宝儿抬头看了一下柏故溯,自己又沉思了一会儿。半晌,她才轻声开口:“故溯,你是前朝岳王郡主?…” 大家呆若木鸡。 “还有…你们是当今皇上和皇后?” 第70章 帝王路 这里是定疆城最大的酒楼。 占地面积较广,自有后院饲养活物或种一些小配菜,又是座落在两条大道的交叉处,南来北往的商贾士子总会在此处落脚。高有三层楼,檐角飞扬,装饰着文墨诗词山水画,还有各样有趣的物件摆在架子的高处,配上酒楼里的种种新鲜盆栽,显得尤为惬意。而这个酒楼,也正是当日靳家包场,以文招婿的地方。今日靳宝儿又前来此处,身后还跟着那天中了心意的柏公子,有印象的众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靳宝儿出的钱,定了三楼的一个独立包间,随意地点了酒楼里一些招牌菜,几个人便一同上楼。 柏倾冉抱着手里熟睡的睿儿,才打开窗,便留意到对面楼上的一个人影、那是子桑聿身边的一个暗卫。柏倾冉默不作声,又往别的地方看去。 从这个窗口往南边看,可以看到定疆城的主城门。半年时间,当初满目疮痍的残垣断瓦已经得到了修复,远远望去,那分明新砌的城砖颜色和周遭上历史的民屋显得格格不入,城门的楼上还挂着一排红灯笼。柏倾冉见过,到了夜晚褪去那城砖本色,城门的红灯烛火和这喧闹的夜市招相辉映,煞是好看。 “民女不知是皇上和皇后驾临定疆城,多次冒犯,希望原谅…” 说来也是尴尬。原本以为这微服出巡不会被几个人认出来,一直很是放心;哎,要不是因为通过联系柏家人这一点,身份又怎么会暴露?子桑聿尴尬一笑:“靳姑娘聪慧。不过,说不上多次冒犯。” 算来,这也是第二次见面,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的接触。 “有的有的…”靳宝儿打着哈哈,心想,我暗地里喊了你好多遍小白脸,只是你一直都不知道而已… 假惺惺,你那么多次冒犯我,怎么不见你跟我陪个不是?柏故溯坐在一边,一阵腹诽。 “故溯,我要和你一起坐!” 正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喝茶的时候,靳大小姐突然软着声调说出来这么一句话。柏故溯才吞进半口茶,差点全喷了出来。 子桑聿向柏倾冉打了个眼色。 冉儿,你堂妹…喜欢女的? 呆子,你的重点错了。 啊? 你应该问,靳大小姐是不是喜欢女的。 睿儿睡着觉的中途蹬了一下脚,然后睡眼惺忪地醒了。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哦父皇。小家伙一脸颇感无趣的模样把脸埋到了柏倾冉的怀里,似乎不想看到子桑聿。没半盏茶的时间,复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子桑聿则是抱着活蹦乱跳的楠儿,时而给自己给冉儿给孩子夹个菜,时而瞟了瞟挤在柏故溯身边的靳宝儿。柏故溯的表情是不耐烦,甚至龇牙咧嘴;靳宝儿则是一直嬉皮笑脸,满脸欠抽…这样的画面怎么给人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呢… “父皇,包子。” 怀里的楠儿突然揪了一下子桑聿的耳朵。“楠儿你不要揪我…”顺便瞪了一眼柏倾冉,孩子肯定是跟着她娘学坏的reads;我是面首!“这个包子好大,比你的脸还大,你吃得了吗?” “包子!”楠儿皱着小小的眉头看她。 “好,包子!不愧是我的女儿,总得对生活充满了理想!”子桑聿伸手把那包子夹了过来,放在楠儿跟前。是的,这个包子真的比楠儿的脸还大。 柏倾冉回过神时,心里咯噔一下。 “子桑聿…”充满威胁性的语气。 “呃,楠儿说她想吃包子。” …… 靳宝儿坐在柏故溯的身侧,又看了那边几眼。“故溯,皇上和皇后的感情可真好,孩子也好可爱。” “…嗯…” “我也好想和你生两个可爱的小孩子…” “…嗯…嗯?!” 柏故溯蹙眉看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她一遍,就差没有伸手去给她探热了。靳小姐,你这是变相…表白吗?… --------------------------- 在定疆城逗留了大半个月时间,子桑聿等人打算继续南下,脱离一下北国风光,去看一些柔情的江南景致。 另外,经过在定疆城的几番转悠,也为此地颁了几项政策。当初,定疆血流得满地,染红了定疆城的护城河,这件事情一直是史册上的一笔哀凉,更是子桑聿每次批阅策论时的一声轻叹。调整税收,一年时间内减至同城税收水平的一半,鼓励百姓经商务农,招募大型商号落户此地。定疆城的守备官吏接到这一道圣旨时不禁感慨,这是让定疆城狠抓经济? 当今皇帝倒没有更多的空闲计划定疆城的事情,把其中的几个想法告之了一部分翰林院进士,安插在这座城池的各个职位上。 待到两三年,这些人做出了成绩,便能培养权力巩固中央皇权了。 太子统是一个明君,同时也很会布局。作为太子统的嫡亲孩儿,子桑聿的确有些逊色,但这并不影响她日后的治理。说到底,太子统留下来的根基雄厚,加上枕边有着一个更会揣摩人心谋权术的妻子,子桑聿倒也能和当年的太子统比拟了。 吃软饭?反正她也是个女子皇帝罢了。 如今该考虑的,倒是魔蛟的事情。 经过上次柏倾冉的提醒,子桑聿才发现自己想东西的不足之处。发信给了京都那边,最近几日也通过暗卫传来了消息,而且看这信上的开头所述,有些眉目。 “御林军中约有百人,近期都颇为活跃。他们热衷于和之前立功的将士打交道,也和新兵们谈天说地。唯独不热情的,便是他们与同军龄谋事多年的人并无几句话交流。臣等查其身份背景,皆是普通子弟,不过有半数人出自南方。” 子桑聿握着信笺,眼神一凛。 “怎么了吗?” 身旁的柏倾冉还在替她整理书信,这时正又翻出一份暗卫的信笺来。而看这人脸色,似乎不大好。不知道京都那边回来了什么消息? “被你说中了。”子桑聿咬着牙,尽力让自己平复情绪,“御林军里有近百名爪牙,祖籍出自南方。” “也难怪你这般心绪。”柏倾冉接过她手里的信笺,细细读了一遍reads;师傅,你好坏!。“御林军现时有多少在任兵士?” “皇城五万,京都八万。不过这批人是出自皇城御林军。” 五万人里有一百个人是细作,问题蛮重。就像围城河堤因为一个小小的蚁穴破了一个小口,但是若不提防,终有一日,蚁穴会溃烂河堤,最后洪流入城,民不聊生。子桑聿心底里只觉得一阵寒,更想不到的地方是,魔蛟极有可能是当初在江南起义时的人物,因为只有江南跟出来的旧臣,才有可能笼络一批南方子弟为其卖命。 柏倾冉望着她紧皱的眉头,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权臣笼络势力…” 子桑聿心里有些急,明明是摆在自己面前的坏事,自己却不能端了它!这魔蛟埋伏得深,根本抓不到任何头绪,而今,该如何是好?念及当初父皇面对子桑无权柏家称道的现象,想必,也是这般揪心的情绪吧。 打天下易,守江山难。 “不要急,聿,你知道现时应该怎么做的。” 柏倾冉熟读国策,更是看遍了这几个朝代的政史与典故。她知道每一个朝代变更的历史,也能从一件事情上加以典故去揣测,可是,当皇帝的人是子桑聿,她可以协助她,但是不能一直帮她。回想起之前梦中那个自小学习国策的孩童,那个人应该是子桑聿吧?今日的事,她可以解决的。 子桑聿有点乱,坐在一边闷不做声。 当皇帝没那么容易,守江山也是难上加难,除了外忧,还有内患。可是,这也是每一个当皇帝的人该经历的事情。子桑聿知道,从小到大,连复给自己读的那些国策里都有提到。“现在,是查不出来的。”子桑聿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出口。“查身家,查账目,没用。现在魔蛟还未成气候,若我查,只会打草惊蛇。” 柏倾冉点头。 “坐观其变,给他势力,让他自己显原型。” 子桑聿的目光尤为坚定,就像那个元阳夜里,决心反了柏家的太子统。 ------------------------ “暗卫来信说,白秀现在怀孕四个月,情况稳定。” “哎,稳定便稳定呗,我不想过多理会。” 柏倾冉回过神来看她,晃了晃手里的信笺:“现在谁人不知,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后也是子桑家的一员?那你可有想过,白秀产子之后呢?莫不是盖下这件事,然后放他们出宫去?” 子桑聿漫不经心,摇了摇头。 柏倾冉看着她认真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心下猜测了一回她的意图,不由得蹙眉。“聿…” “我心意已决。” 子桑聿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那边熟睡着的两个孩子。一帆风顺的帝王,是不能学会成长的,这个用血肉砌出来的帝王宝座,则必须要一个体恤民生却杀伐决断的人才能坐稳。睿儿,父皇带着众多将领打下来的江山,你必定要以子桑的名义,守好来。 柏倾冉心里有些苦闷。 若是猜不出她的意图还好,可是如今知道了她的意图,反而不大好受。 “李新这人不错,他会让睿儿更好地成长。” 子桑聿安慰着她,思绪却早已飘远、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光景。 第71章 端午夜 五月初五端午节。 江南承运城。 承运城作为子桑祖庙所在,而当初光复战役又是子桑帝裔的起义第一战,故而到了现时,承运城已经成为江南往来的一大要塞。才子,绿林,络绎不绝的人流每天踏过这一片土地,也为这里促成了急速成长。今天是个节日,端午节又是江南地方乐于赛龙舟欢庆的时候,更是比往日来得热闹,繁荣。 现是午时过后,承运城的主城大街上,摩肩接踵。百姓们都吃过了午饭,相约出门看这一年一度的赛龙船。 “小家伙,跑什么跑。” 承运城的一个小院落,一户人家正准备出门。管家还在关紧门锁,那家人的小孩子便挣脱了父母亲的手跑了起来。没跑几步,那孩子就扑腾一下摔倒在地。 “哎哟,这孩子跑得那么急!”旁边路过的一个妇人见了,忙心疼地把那孩子扶起。旁边有人走了过来,妇人便是和善一笑:“商公子和夫人可是准备去看热闹?小公子好活泼呢,倒是摔在了地上也没有哭喊!” “殷大娘可别夸他,这孩子以前可是哭闹不休的主儿!”来人笑着接过孩子,细心地拍了拍他的衣服。“劳烦殷大娘了。” “哪里的话。那我先忙去了。”妇人回过头来对那趣稚的孩儿笑了笑,便又忙自己的事情去。 那被妇人唤作商公子的人此时正抱起自家小孩,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小子,怎么在别人跟前就不哭不闹了?” 那孩子眨巴眨巴眼睛,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小家伙,得意成这模样。” “睿儿又摔了?”后头的女子走近身侧,手中同样抱着一个年龄相仿且模样相近的孩童。“今天我怎么没有听到睿儿的哭闹了?”同样也是愉悦地一笑,同那俊俏公子在自家院门口逗乐着两个孩子。 这商公子,便是微服出巡已有两个月时间的子桑聿。因为想带着柏倾冉到江南地方转一转,便干脆直接南下到了承运城落脚。好歹此处有着自己的不少牵挂,让那人好好看一看这个地方,感觉就像那些年的感受都会互相理解到一般。不住客栈了,唤了人买下了一处小院落,安安分分地像普通人家一样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而承运城民风淳朴,没几天时间,子桑这家人便和周围的邻居相熟,经常互相帮衬,有时间的时候还会相邀吃顿饭,实在惬意。 有一点不大好的地方么,就是子桑聿每天出门之前都得打扮打扮,改变一下自己的面容reads;警花的德鲁伊保镖。自己的这张脸被承运城的百姓熟记于心,哪里能再一次暴露身份!碰巧那正玄暗卫是个易容乔装的好手,自荐帮子桑聿处理。 “听说城里的赛龙船快要开始了,少主,咱们得快些过去霸个位,不然人挤人的时候很是吃亏。”柏倾冉的贴身婢女蓝儿,从出了皇城以来就是一副雀跃模样。子桑聿看着她的焦急不禁摇头轻笑,直道:小丫头,小丫头! 承运城江畔。 哦,也不知道是谁刚才一直说自己见识得少? 蓝儿黑着脸望向旁边大喊大叫的子桑聿,表示不是很高兴。少主你可是当今皇帝啊!!怎么看到赛龙船的模样就跟好几天没吃饭的人突然吃到了肉一样?子桑聿一副大道理的开口教训,只说天子不也是凡人?蓝儿你不要对我要求那么高,不然今晚不给你吃肉。 “夫人~”蓝儿不想跟子桑聿争论,这个时候还是跟柏倾冉撒娇比较靠谱。 “别跟她一般见识。”柏倾冉淡淡笑了,看到身边碎碎念的子桑聿笑得更是开怀。 “祭道上天,承济运城——” 赛龙船的时辰要到了,承运城江畔正站着一个衣着花哨的老伯伯,是为当地德高望重的一族长老。端午祭天赛龙船,是这个地方千百年以来的信仰。此刻,周遭喧闹的百姓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站在原地;耳边所闻,仅有瑟瑟风声,或是旌旗飘动,一派肃然。 “承运江中虾蟹,莫离我族去,承运江上船帆,当尊生灵为上;今日端午佳节,明君天下,国泰民安,百姓欢呼载道,以龙船竞赛,贺我大延天命之治!轮回苍生,魂归来兮,红尘之子,神归来兮——” 伴着长老的沙哑声调,这一段祭天话语显得特别震撼。子桑聿心中一怔,倒吸了一口凉气。轮回苍生,魂归来兮,红尘之子,神归来兮!这一句话,倒是正中下怀。 往日死去的英魂,安息吧,天下黎民会因为你们过上好日子,会代替着当日的你们,好好活下去。 站在人群中,子桑聿才愈发地感受到百姓的心意。 这一份心,我收到了。 子民们。 —————————— 承运城,夜。 日间的赛龙船在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中进行,尔后更是在排山倒海的呼喊声中结束。拿到今年赛龙船头名的鼓手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着他身后的一群掌浆的兄弟,个个都是戴着面具的神秘人物。登上台领奖励的时候,那小伙子摘下了面具,可是俊俏!不少姑娘家娇羞地看着他,暗送秋波;又有旁人的一阵起哄,直闹到黄昏,这江畔的人群才慢慢散去。 而这端午习俗,却是还未完的。 到了夜间,城里的集市便更加地热闹了起来,不少小贩更是在家中休息了一天,特别待到晚上才出门的。到了端午节的夜,承运城几乎倾半城而出,人人都准备着一副面具戴在脸上,看戏子的表演,看城里的巡游艺人,车水马龙,尽数彰显江南地方的繁荣鼎盛。 戴面具游夜街,是这里的风俗。子桑聿心里欢喜,从下午就一直闹着说要看要看!柏倾冉拿她没办法,让几个暗卫留在家中照看孩子,晚上到了,他们几个人便出去逛一逛。 “哈哈,冉儿,你看我戴这个面具好不好看?” 夜里的承运城,比日间的人流更是多了起来。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子桑聿正在挑选面具;身旁的连忠和蓝儿则是早早选好了中意的东西,已经在旁边嬉闹reads;暖情婚宠,缠绵不休。柏倾冉紧看着子桑聿那活泼模样,笑了:“好看,好看,你已经换了好些个面具戴了,选到中意的没?” “好多面具啊,不知道选哪个。” 卖面具的小贩则是一直打着个笑脸看着这对璧人,虽然心里一直在纳闷这个公子怎么那么喜欢这些小玩意不过还是静静地笑。有生意谁不欢迎呢是不?最好这公子看中了一堆,自己就不用在这里摆那么久的摊了。 “选这个吧。” 柏倾冉从那一堆的面具里挑出来了一个,是半边脸的裁度。通体染着玄黑色,在眼睛的地方用金漆刮着一道痕迹、配以鹰目,很是简单的纹路却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这个?”子桑聿打量了几眼,便兴致冲冲地戴在了脸上。“冉儿,怎么样。” 周围的灯火很亮,这人却是偏偏站在与她背光的地方。柏倾冉看着跟前的人,倒是看不到那玄黑的半边面具,唯有那道闪亮的刮痕,在这夜里发光。柏倾冉望着她的笑,心头却有一抹瞬息而逝的揪痛。 “就这个吧呆子。” 柏倾冉晃了晃思绪,强压下刚才的感觉。承运城夜市的热闹,很快便冲淡了方才的莫名其妙,柏倾冉忙着照看那穿梭在人群里的子桑聿,根本顾不上其他。 “冉儿,快来看啊,这个好厉害!”就像是刚刚出城看热闹一样,子桑聿的眼里有着比蓝儿更多的惊奇。柏倾冉甚是无奈,但是一看到她笑得开心,心底便像触到了一片柔软,只想看着她这般欢笑,少些蹙眉。 总是皱眉头,不好看。柏倾冉经常这样跟她说。 她也听进去了、或者说只是没有在柏倾冉面前皱眉头。 连忠和蓝儿方才去看其他热闹了,怯怯地说可不可以去看其他东西,晚上会早点自己回府。子桑聿正是心情大好,而且走在承运城会生出什么祸端来?便允了,叫他们记得家门在哪个方向便是。 子桑聿牵着柏倾冉的手正走在人堆里,柏倾冉还是习惯性地张望左右:看到身边有几个一直守候着的暗卫,柏倾冉的心才定了许多。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那么依赖暗卫了? 只能说世道险恶,而且她们二人的生死事关重大,牵扯朝廷根基,这点危机意识还是要全。“聿,你走慢些,这些热闹又不会跑,别待会儿走丢了。”那么多人,万一有个心怀歹意的家伙可是防范不及。 “好啦,我会乖的。”子桑聿当即便慢下了脚步,笑嘻嘻地走回柏倾冉的身边。手上还在紧紧地相扣,贴到了那人掌心的温度。 暖暖的。 二人便慢慢地走在夜市中,有说有笑欣赏着每一处景致。 “父皇——” 人群里突然响起一声稚童的呼喊,很快又被喧嚷的人声盖过。可是,她二人都把这一道声音听得真切,心中一紧。 睿儿的声音。 周围的一个暗卫身形迅速地赶到子桑聿身边,拱手抱拳:“属下这就去查看!” “快去!” 子桑聿此刻的心里蔓延着说不清的不安。 暗卫走了几个,往刚才发出声源的地方循了过去;子桑聿伫立在原地,紧紧扣着柏倾冉的手。 第72章 生世约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子桑聿看着正天抱着睿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松开。“怎么了,不是说让他们两个好好待在家里么?”怕吓到孩子,子桑聿还特意摘下了脸上的半边面具。睿儿窝在正天的怀里,嘟囔着嘴似乎不高兴。 “母后…睿儿怕。”睿儿张着小手便要柏倾冉抱。 “乖…” “方才在家里,小公子睡到中途惊醒了,哭着闹着要找少主和夫人。属下猜测小公子该是做噩梦了,安慰了许久不得缓解,便抱了他出来走走。”正天也是挺累的,好歹是暗卫里上了年纪的人,反倒这两个孩子咬着她不放,不黏新东而黏她!以至于现在子桑聿柏倾冉一离开,正天就比奶娘还重要。 子桑聿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摸了摸睿儿圆圆的小脑袋。“才多大点人,就学着他母后那样做噩梦了。孩子还小,我怕他以后会一直记着。” 柏倾冉也不禁心疼,将怀里的睿儿抱紧。 “方才这小家伙还喊父皇那么大声,可有引起谁的怀疑?” “属下及时将小公子带开了,周围声杂,倒是没有留意的人。” 子桑聿想外出游玩的心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打断,两人带着睿儿便打算回家;回家之前,还派了个暗卫去把瞎逛的连忠和蓝儿唤回来。回了家中,柏倾冉把两个孩子带到了自己的房里照顾,子桑聿则是习惯性地挑灯夜读。 “今天蹦跶一天了,不累吗?”柏倾冉已经换下了外袍,穿着中衣在房中走动。那头长发也放散在肩上,直垂到腰。 “就像你当初说的,我多勤奋一天,百姓就多得益一年。”子桑聿接过她倒的热茶,坐在座位上轻揽她的腰身:“你困了吗?困了便先去睡吧,不必等我。” 柏倾冉勾唇一笑,顺着姿势坐在了她的腿上,目光灼灼reads;无良小教主。 “冉儿,你这样我会变昏君的。” 两人亲昵地腻了好一会儿,才各自分开。柏倾冉坐回她身旁的椅子上,顺手就帮她添了一些灯油。“没事,我还不困。我想陪着你。” “傻…”习惯性地揉了揉柏倾冉的脑袋。 最近子桑聿夜读的,都是地方山河志的书籍。说是想多一些了解各地方的风俗习惯,人文特征,这不仅仅有利于日后政策的改革,也方便她这个皇帝针对性地体察民生。子桑聿认真地翻看手中的书、这是西北东北草原一带的山河志,子桑聿已经费了好长的时间去进行研究。 这个人的小孩子脾性重,可是认真起来的时候,倒也很吸引人。 柏倾冉守在她身边,歪头看她。那一派认真的模样,眼眸顺着书籍的文字来回转动,时而恍然大悟时而眉头紧皱,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 子桑聿察觉到身侧的目光,斜眼看她。 “怎么一直看我?”子桑聿淡淡地撂下一句话,复又把手里的书翻了个页。看着看着,另一手又开始摸索桌上的狼毫,想在书上做点笔记。 “看你也不行?…我来给你磨墨。” 柏倾冉取来了桌边的砚台,细细地给她研磨墨水;子桑聿头也不抬地把狼毫指过去蘸墨,柏倾冉复又拿了个纸镇递给她:“压着书好写些。” “嗯…” 子桑聿很认真,完全没有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态度。柏倾冉抱着好奇心去瞄了瞄她看到的地方,只见是对草原的简介,似乎说到了有关草原地方的天灾,以及那片区域比较常见的一些现象。柏倾冉慢慢地研着墨,也不打断她的思考。 算来,中原地方南边已经尽收版图,包括琼州岛和一些零散的岛屿;而中原的东边也收下了琉球岛屿;西边版图跨至大雪山边界。子桑聿的登基,对比以往的国土版图有些扩张,原因是当初西边平叛同时拿下了最后的雪山土地。 这样看来,便只剩下北边的辽阔草原,尚且在他国之手。 “聿打算为日后北伐做准备?” 有野心的帝王,才能让国家更好地成长。子桑聿登基还不足一年,现在就在考虑草原的事情,可见她的雄心壮志如何了。不过柏倾冉也有底数,子桑聿向来是一个考虑周全的人,她只是不想日后才来吃亏。 “草原是个好地方,大延的旗帜迟早要插在草原土地上。”对比于草原的物资,其实子桑聿更乐衷于骑着马到草原跑上几回。毕竟物资是大众愿望,策马扬鞭是小众向往嘛~以前在连家村的时候就常跟村民去打猎,好多人都说草原风光好,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不过怕要等上一段时间。” 中原地区还处于恢复的状态,正是上升的时候;而朝堂又有一个揪不出的魔蛟,北伐的事情也不急。不过子桑聿想早点做做功课,日后上早朝无聊的话,可以拿这些考考百官。 啊,下一次秋试的时候拿北伐做试题如何? “你既然说到这样的话,我便知道你心中早有定数。”柏倾冉取来身边的一方手帕,细细地给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你看你这满头汗。要不要开点窗?今天有下雨,外边应是较凉快的。” 子桑聿先是看了看那床榻边摇篮睡着的小人,“开一点点吧。” 檀木窗顺着她的意思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便有一阵清凉的风从外边吹了进来。带着那雨后青草香和泥土气息,闻着觉得很新鲜。子桑聿看了看外间高挂的月亮,怔怔地不知是想着些什么reads;重生之贱妇当道。过了半晌,才道: “冉儿,你说,大延什么时候才能拿下草原呢。” 柏倾冉侧目看她。“日子还久着呢,这种事情又不像其他的寻常,说不准时间,总得看个天时地利人和。”见子桑聿还在出神,便俯上前去吻她嘴角:“嗯?” “我总想着那么以后的事情。” 子桑聿怯笑。 柏倾冉却是一愣。 “若是拿下草原地方,咱们大延就得到了不少物资。”子桑聿转了个话题,有一点想盖过前一句话的嫌疑。“皮毛,牛羊,还有上好的马匹,这都是他们独有的东西。那么多年来,边塞往草原的商队无数,却总要用不少瓷器粮食和布匹去换东西,日子长了,草原那些夷族也开始吊高来卖。” “草原地方总有天灾*,加上民族人少,有这样的现象也不足为奇。不过,正是因为他们人少,且以部落形式生存,草原夷族向来是很团结的。”柏倾冉捋着她后背的头发,“若是大延北伐,必须要攻克这一点。” 柏倾冉一手伸到她的头上,解开了束发的簪子;那头长发随即便散开来,也跟柏倾冉一样近乎到腰际的长度。烛光映照着的,是书案前两个绝色的女子、其实柏倾冉更喜欢看她的女子姿态,虽然男儿装扮更符合她举手抬足。 “想去草原骑马,想去滚一下他们的草地。” 子桑聿笑了,甚是慵懒的模样赖在她身上:“冉儿,你想不想?” “想。” “那好呀。”子桑聿抬眼看她,笑着:“那朕就给你把江山打下来。” “你啊。”这个人,怎么总是在几句话之间说情话?柏倾冉听得受用,心里甜滋滋的可是嘴上也不想服软,一手抚着她的头发:“聿,不要总说为了我,你该为一下你自己。” “为了自己啊,也为了很多人。”子桑聿沉吟了一下,翻着眼像在想事情,“就像之前西边收了雪山进咱们大延的版图,后来,雪山周边的几个城就开始捣弄商机。其实雪山的资源也很多,虽然偏冷,但也有大片的牧草地,还有各种矿物,或是未见过的走兽,以及珍贵的药材…地大物博,土地宽广一些总有好处。” 终于明白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想着拓张自己国家的领土。 因为一个朝代的发展,若是繁荣昌盛,便必定会百姓增多,而人多了,需要住需要吃需要喝,地方太小的话根本分不了,那只会造成内部的混战。与其让自己人打起来,更多的为君者选择了抢夺蚕食周围的土地、每得到一个新的地方,这个国家又好了一些。 当然,不排除一些地方越大越管越乱的例子。 或者是那种,并不是因为考虑民生而打仗,只是纯粹喜欢杀伐而杀伐的君王。 “所幸,今生有你。” “嗯?”子桑聿还在想着其他,听到柏倾冉这么一句话,有些不解。 “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是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如今,日子安定,你给了我一个圆满的家,还给了我一个繁荣的国,你是我的夫君,同时还是我的、以及天下人的英雄。”柏倾冉袒露心迹,“聿,我有时候都想不懂,竟遇上了你。” “没什么想不懂的。”子桑聿笑着,捧着她的脸又亲又舔,直到那人羞红着脸来抵抗,才松开了手。“咱们肯定是前几生就在一起了的,以后每一世,我还要遇到你。” “呆子…” 第73章 狐狸心 大延皇宫。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宣阳宫的这位主早早便起了身,站在檀木镂花窗边发呆。时至酷暑,如今的天气都是火烧一般惹人嫌、现在虽然有些清凉,不过待日头升高,怕也是让人难受的温度。宜妃顾初允发怔地数着日子、已经六月中旬的时节了,转眼那皇帝出巡已有百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心下一阵失落。 不过转念一想,八月十五是建国之日,他总得要在八月赶回来的。 顾初允也说不清自己心底里是什么感受,这段时间以来,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各扫门前雪的孤单日子。说来也没什么大的坏处,吃的喝的自有人细心照料,每月用度都按时送来,且每月有余;算来,不过是除了一个有情人的陪伴,这日子就堪称圆满。 早该知道,那人举世无双的感情,哪里有那么容易被人插足。顾初允也不是想得到那皇帝全心全意的爱、或者也是吧,可是那样太奢望。既是皇帝,如果那人是一个不那么专一的帝王该多好。 有的,白秀不就是其一? 说来,白秀的事情真真是破了顾初允心底的一道防线。曾几何时,自己还可以用皇帝专情的理由对待自己的痴心,可是白秀的事,又如何算?就算…就算只是元阳节日子桑聿生闷气而衍生的事情,可是为何这当事人,却不是自己呢… 顾初允有些羡慕白秀。 她不仅对这皇宫生活没一点期盼,安于现状,而且如今还身怀有孕,不用多久,建德宫里还会多一个活泼乱跳的小人陪着她。尤莲对于此事明显比顾初允更不服气,几乎每天想起这件事都会念叨一番,念得顾初允自己都不禁怀疑了起来:难道,真的比不上白秀吗。 而建德宫那位主,却并不好过reads;冷王独宠娇妃。 白秀虽平日里蹦蹦跳跳,但是这一次怀孕,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原本健朗的身子每况愈下,如今怀孕五个多月,却有些虚弱,每天都要御医院的御医们开药好生护着。而这一个现象,同时也和白秀的情绪挂钩。 白秀自今年年初开始,就不像以前欢脱。包括元阳节前,她那麻雀般的性子就已经开始收敛。旁人不知,以为是白秀得了龙子故意抬高身份、只有陪在身侧的婢女胡惠每天还为着白秀的身子掉眼泪,只有胡惠知道她心里的苦。 “娘娘,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胡惠端着盘子进来收午膳,却发现白秀并没有动多少饭菜。心底里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轻道:“娘娘,好歹肚子里也有一个孩子,多少也要吃一些的。” “就算吃得少,御医们也会想尽办法保住他。”白秀有些走神,一手抚上已经隆起得厉害的肚子。这段时间来,似乎对于这个小生命没有那么大的排斥了,可是…白秀想起那天子桑聿冷冰冰的话语,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难受。 把他当作子桑家的孩子,好好养大。 那个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心绪,就像是在说:这杯酒不错,你可以尝尝。寻常得再也不过的语气,根本就不像是在讨论这个孩子。可是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要留下这一个与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孩儿。 白秀心里面有些纠结。 她也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好好地活着,可是同时,她也不希望这个孩子活着。会很苦吧,皇后柏倾冉对于子桑聿来说是何等的重要?除了那些老臣不支持皇子睿,任何想在皇上面前留名的官吏都站在了皇子睿这一边。而日后若这个孩子出世,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得好来… 白秀想着事,又忍不住一阵轻咳。 “娘娘,没事吧。” 胡惠细心地替她顺着背,让她的不适好了一些。白秀有些感激地看向她:“胡惠,这皇宫里头,也就剩下你还是真心待我了。”说着话又开始咳了,身边的胡惠听了都忍不住皱眉。“娘娘,莫说这些话了。自进宫以来,胡惠便只有你一人得亲近,又是同乡,胡惠自要以真心相待。娘娘,还是好好歇着吧…” 白秀点点头,撑着腰踱步回房。 --------------------------------- “这日头真是火辣。” 京都御林军营地,正准备集结人数。奉命前来宣旨的卢锦正不断用着衣袖去挡头顶上的阳光,一个劲地叫苦。他身旁的柴子权默默地笑了,虽然也觉得炎热难耐,不过行军打仗的时候吃的苦何止这些?也就比他少了几句怨言。“亚宝!天佑去哪里了,这会儿怎么还不见人!” 胡亚宝乌天佑两兄弟在皇帝离京之前调去管辖御林军事宜,名义上是说帮衬连信。暗地里么,也就是为了调查能顺利些。这会儿胡亚宝正叫骂这天气在人群中踱步,见柴子权问起,便高声回他:“天佑去各个营里喊人了。宣旨官!你该早些来的,免得咱们受这苦!” 这话便是埋怨卢锦正了。 “哪里晓得今天这天气。”卢锦正握紧手里的圣旨,同样叫苦不迭。哎,若不是为了配合皇上的计谋,也不至于这般啊…抬眼看了一下天,不得了,好晒,要不要叫人来搭个帐篷?… 花费了小半个时辰,总算集结完毕。为了今日的宣旨,还特地将京都羽林骑调去守皇宫,面子大不大?… 羽林骑是子桑聿登基之时新划出来的军队,是纯骑兵部队,精兵,也是以前延军里有着军功战绩能力偏上的一批人reads;帝莲倾天下:醉卧美男膝。子桑聿对于羽林骑的期望很高,所以这批人直接听皇帝调遣,不接受其他命令,约有一万人。前几天卢锦正去找羽林骑头儿商议守皇城之事时,那人还执拗地不相信圣旨,直到拿了皇帝亲笔书信、国玺印章、暗卫身份牌等等证物,他才点头应下。 羽林骑的首领叫杨郅,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不过他的副将叫卓昭、当日秋试的武生进士,因子桑聿说卓昭是柏道成身边卓公公侄儿而受升迁的人。卓昭这人不错,屡屡立功,被子桑聿调到羽林骑当副将。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 台上的御林军都尉连信,看着下列的御林军军队不禁出声喝道:“是不是日子太过安逸,尔等就开始松懈!那些年征战沙场的苦是不是忘了,作为一个士兵,你们的职责还记得吗,你们的初心还在吗!都给我站好了,看好你们肩上的玄黄领子,你们是皇城军队,岂容藐视军纪,扰乱军风!” 其实不认真的只有个别几个人,但是连信必须要在这个时候杀鸡儆猴地进行警示。 “属下明白!” 连信几个呼吸之间见现场已整肃完毕,便向那宣旨官卢锦正打了个眼色。卢锦正端着衣襟,展开了手中的明黄布帛,朗声而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建国初期,百废待兴。民有百行精英,国有尽忠之士,朕悉闻御林军中有积极向上者,维护军纪,端正军貌,深得朕心。今,特封赏当中兵士,皆升二阶;余未提及者再接再厉,为国争光。” 后卢锦正又宣读了子桑聿勾选的一批人名单,便收旨,宣读完毕。 今天中奖的这批人有一百个、其中有四十左右是魔蛟爪牙的嫌疑对象。卢锦正目不斜视地站立原处,看着他们陆陆续续走上台来,脸上都洋溢着因升阶而带来的喜悦。柴子权等人自也是把戏做到底,跟他们说了几句好话,拍拍肩,再让他们发表一下感想,今日这事便散了去。 连信怎么会看不出这奇怪之处?今天的名单上,怎么有那么多是当日给徐逍那份名单的人?心里只觉得不对劲,在卢锦正他们离开营地时便上前去询问。 “是吗?…”卢锦正打着哈哈笑了,虽然想把事情告诉连信,不过转念想到多一个人知情就多一分危险,还是小心为上。“连都尉方才也说了,当日给徐将军的,是军中积极者名单;而今日皇上的升阶命令同样是奖励积极向上者,二者并不相悖!连都尉放心,皇上自有他的道理。” “这样吗…”连信细细想了想,似乎也对。卢锦正见他一副了然的模样,也就不再耽误,转身告辞,坐上马车离远了去。 连信一边想着今天的事,一边走回营中。 今天虽然有羽林骑的人守着皇城,不过还是要让兵士们留点心,早点去替换岗位。连信觉得自己还真是操心,就像一个当爹的人,每天照看着一群孩子。才回到营地,便看到兵士们互相簇拥一堆堆,都是围着方才升阶的人频频庆贺。“连都尉,你回来了!” 连信朝他们笑了笑,是几个升阶了的家伙。“怎么,这回升了两阶,是不是该请大伙儿吃顿饭表示一下?”都是朝夕相处的人,连信对于他们的感情也是很深的。这回他们得了益,自己也为他们高兴。 “这顿饭肯定得请上连都尉吃的!”那几个士兵甚是高兴,有一个还欢脱地说溜了嘴:“可要叫上头儿?”一句话出,其余几个忙打住了他的话,一个劲地挤眉弄眼。 连信笑了,“什么头儿?” “没啥!这小子,是想相邀营中队长一起了。” 他们还是互相打骂,连信却从其中一人那闪躲眼神里看出了一些端倪。 第74章 七星子 天命二年七月末。 近来天气热得厉害,京都虽然地处北方,可是在这个当儿也和全国各地一样,热得离谱。皇宫里几乎各宫各殿都按照用度送去了冰,偏偏建德宫那备受关照的凌妃白秀受不得冰的寒,故而建德宫里依旧是火辣火辣的热。白秀见婢女胡惠这般辛苦,便说出去走动走动、那御花园的凉亭有着树荫,会比建德宫的闷热要清凉。 然后便是一群宫女撑着垂珠伞端着芭蕉银线扇跟在白秀的后头,一行人往御花园而去。宫里的好些人都不曾见过白秀露面了,今日看到她出来,都是一副欣喜谄媚的模样。“拜见凌妃娘娘~” “嗯。” 白秀见着行礼,也只是微微颔首。 宫女内侍们虽想上前讨好,可是一时半会说不出个源头来,也就只好作罢。几个多嘴的宫女和内侍离远了凌妃他们,一路上嚼着舌根说起白秀的事情,一直绕出了这御花园,嘴上的话也是没有停的。 “也不知道皇上对于凌妃娘娘是个什么态度?” 旁边的小内侍见这宫女问了,没好气地叹了一声,方道:“你觉得皇上能有什么态度?都那么长时间了,皇上除了那元阳节离开了皇后的地方,有哪天缺过?别说元阳节那天了留宿建德宫了,我听人讲,那天四更天皇上酒醒,还是回了景和殿呢。” “这么说来,宫里面说的话都是真的?”见那小内侍疑惑,这宫女又继续补充:“宫里人不是常说吗,皇上立妃子也只是为敷衍朝里的大臣。” “哎,可是不也有另一种说法。”另一个宫女又开了话,“凌妃娘娘当初还是秀女的时候,便是和皇上一同出场的人物呢,捅出了篓子,可是皇上也护着她~加上那天元阳节,怎么不见皇上去宜妃娘娘那?皇上这是有情吧?” 其实子桑聿之所以去了建德宫而不去宣阳宫是因为,顾初允对自己有情意。子桑聿不是木头,对于这一点还是看得出来的,就是因为这个,就更不能去宣阳宫里留宿、万一,顾初允想侍寝怎么办?万一暴露了身份怎么是好?白秀不同,子桑聿并没把她当做妃嫔,白秀自己也不曾把子桑聿当做夫君,起码比见顾初允要安全。 谁知道这一传十十传百地,说成了这个模样。 “小蹄子满嘴胡话!宜妃娘娘跟前还不行礼!” 那几个多嘴的宫女内侍登时一惊,回过神来,原来是宜妃身边的婢女尤莲、以及宜妃顾初允几人。当即一个个都慌得不行,跪下地来:“拜见宜妃娘娘!” 顾初允自是把方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蓦地有些不好受。一双冰冷的眸子扫过地上跪着的几个人,唇上微张想让他们起来、但还是被心里的一口气憋住了自己的话,绕过他们便抬脚走了reads;重生之无良女仙师。 这算是顾初允第一次在宫里有情绪。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宫人忐忑了许久,直到见宜妃的人走远,才慌张地爬起四散。他们不会懂为什么顾初允要有这样的情绪,因为他们是局外人。而只有顾初允自己才明白,毕竟子桑聿是顾初允的软肋,凡是提到相关,都会在她心里涌起一番风雨。 御花园的树荫凉亭里,熙熙攘攘地站了很多人。 顾初允伫立原地,打远地看着这群人,沉默不语。身边的尤莲经过了方才的宫人嚼舌根,如今又见到那个不喜欢的白秀,心情哪里会好,当即便是开了口:“那么毒辣的日头,偏生不肯在宫里置冰,要在此处乘凉!” “尤莲…” 再一直听这些个话,顾初允觉得自己要变成深闺怨妇了。“别总是说凌妃娘娘的坏话,说来也没有益处。方才才说了别人,怎么现在自己也开始说起了是非?” “尤莲知错…”嘴上虽然乖乖地服软,不过这丫头心里还是想骂那白秀。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这皇宫哪里就是你的安身立命之处?才默念了一句话,那边凉亭似乎一阵慌乱,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顾初允淡淡地望了一眼。 ------------------------------- 刚好这天,子桑聿到了京都。 从三月份微服出巡直到现在近八月,已经离开皇城出去游玩了五个月时间。嘛,也不说是游玩,毕竟还是有做正经事的,就像这段时间以来各地官吏不务正业的被端起了好些人。子桑聿打算这次回皇城要好好裁定一下钦差的制度,贪官污吏必须严惩不贷。 柏倾冉带着孩子回景和殿了,舟车劳顿,是该好好休息。子桑聿觉得还是有些精神,回了殿换上一身雪色缜线绣龙袍,便又往御书房批阅奏折。 明君,明君。子桑聿心底里有些小高兴,真希望多做些政绩出来,冉儿也会很高兴吧? 手上狼毫御笔沾了朱砂,正随着她的视线慢慢地爬满龙案上的奏折。这段时间离宫,虽然也有一边出游一边批阅,不过还是有一些不大不小的政事滞在宫里由官员处理。子桑聿到底放心不下,想自己再检阅一遍,以防有什么疏漏。 说来今日回京,老臣们知道了,必定会赶到宫里来报信吧?子桑聿摇了摇头,真是一群念叨不休的老家伙。 过了一刻,门外有内侍过来通传消息;连忠过去细细听了,便又掩上宫门,回到子桑聿的旁边。 “怎么了吗?” 子桑聿淡声问着。 “凌妃娘娘今日到御花园走动,许是动了胎气,早产。”连忠低声回禀:“御医和稳婆都往建德宫赶去了,情况有些不妙。” 子桑聿手中狼毫顿了顿。 “这段时间以来,凌妃的情况不好吗?” “听说凌妃娘娘的身子自怀孕以来每况愈下,饭也吃得少,全靠御医院里的名贵药材吊着。而今凌妃娘娘身子虚弱,又是七月产子,只怕…”连忠识相地打住了后文。跟皇帝说这么多,其实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只不过是强调一下妇人产子的危险吧,终究,也是一条人命。 “传朕的口谕,让那些妙手回春的家伙保好凌妃的命。”子桑聿的脸上没有太多的变化,手里的狼毫御笔又开始在奏折上圈点。“孩子的命比不上大人,人没了,说什么也是白费reads;[楚留香]教主大人好霸气。” 何况,还是一个叛军的孩子。 子桑聿并不待见。 连忠领了命令,转身出了殿门派个小内侍去通传皇帝的话。 -------------------------- 快入夜了。 子桑聿还是呆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原本火辣的天气也随着日头下山而慢慢转凉。连忠守在一旁,又换了一遍御书房里的冰。唉,这么毒辣的日头,连冰都赶不及做了,直扰得人心情烦躁。连忠抬眼看了看天色,想起今天的事情,心下一沉。 “来者何人,这里是御书房,没有皇上通传,严禁入内。” 门外突然响起了守门御林军的声音。 “麻烦替奴婢通传一声!奴婢有事求见皇上!” 门外的喧闹争得有些大声,连忠回过头打量了子桑聿一眼,便又识趣地开门去察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这是,敢吵着皇上处理政事。” “大总管!”那婢女脸上还挂着泪痕,见连忠开门,甚是委屈:“奴婢是建德宫凌妃娘娘的婢女胡惠,求大总管行行好,让奴婢见一见皇上!让奴婢见一见皇上!” 连忠轻叹了一口气。 御书房的门再一次开合关上,坐在龙案前的子桑聿头也不抬,眼睛一直看着手里的奏折,轻声发问:“门外是何人,怎的闹了那么久。” “胡惠拜见皇上!——” 子桑聿一怔,不过还是很快变回了清冷神色: “凌妃不是在产子吗,你是凌妃近侧的人,此刻不在她身旁守着,跑来御书房做什么?”子桑聿只觉得自己问了一些废话。如果不是要紧的事,谁会在这个关头跑过来御书房?心底里有些不安,可是又不想表现在脸上。 “皇上,”那胡惠跪下殿里,说着说着话就开始哭了起来:“皇上,您去看一看凌妃娘娘吧,御医和稳婆都说娘娘的情况不妙…” 子桑聿蹙眉。先前说好了要保住白秀的命令,那些个御医是怎么办事的。“御医们会给凌妃想办法,你过来让朕去看她,情况也不会因此改观。朕虽然是天子,但实际上也只是个凡人。” “皇上,您好歹了了娘娘的一个念想…”胡惠呜咽得厉害。 “什么念想?” “奴婢知道,皇上心里其实没有娘娘…”胡惠自己只顾着哭,就一个劲地说了:“对于娘娘怀了孕,也不曾多待见;娘娘平日里也总说,这个孩子日后会苦…” 子桑聿听得直皱眉。 “奴婢知道皇上不喜欢这个孩子是因为他和皇上没有血缘关系,”殿里的两个人闻言,一脸惊愕、还好,这两个人只是子桑聿和连忠,并无他人。只是这胡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内情?“可是皇上,娘娘和那姓魏的没有半点情分,那天他约娘娘到御花园见面,是他私自用强的…奴婢没用,被他打了,昏在地上动弹不得,可是眼里看得真切啊…皇上,皇上您就当怜惜一下咱们娘娘吧,皇上……” “别说了。” 子桑聿的语气更是冰冷,示意身边的连忠喝住她的哭喊。 “传朕命令,摆驾建德宫。” 第75章 离歌诺 建德宫。 子桑聿刚下龙辇,便听到主殿内那嘶喊得厉害的叫声。随即皱起了一双剑眉,将手背于身后往主殿而去;那连忠跟在后头,看了看旁边哭成胡桃眼的胡惠,轻劝:“小丫头,做事机灵点,别总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胡惠木纳地点头。 “臣拜见皇上。” 守在建德宫的那些老御医们见子桑聿前来,便跪倒了一片;子桑聿就像赶鸭子一般,一副不悦的口气:“行了行了,能不能先救人,做这些个虚的有什么用!”子桑聿承认,自己的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感觉像是,不想身边就这样没了一个人吧,虽然说没有什么感情,但是终归…就像去年冬至下雪看到她的时候,心底里还是高兴她的纯真的。加上今日胡惠的那些话,让子桑聿的心里更是觉得不爽…该死,那魏添就该受到凌迟!咬舌自尽太便宜他! “回禀皇上,凌妃娘娘的身体虚弱,恐有生命之危。”这些个御医说得委婉,倒让子桑聿心下一紧,什么话,恐有生命之危,是说白秀的命保不住了吗? “给朕力保。” 那御医还是有些迟疑,轻问:“力保孩子还是…” “凌妃。” 子桑聿的口气很坚决。 时间不紧不慢地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建德宫里一直都是来来往往的身影,以及那白秀的叫喊声。这会儿,叫喊声停了,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婴孩啼哭,又是一阵忙乱。子桑聿登时从座位上站起,看着那稳婆抱着襁褓走过来。 “怎么样了。” “回禀皇上,凌妃娘娘产下一个小皇子。” 稳婆把怀里的婴孩递给她看、皱巴巴的小脸,因是早产,所以身子也很小reads;大圣天地。子桑聿只是匆匆看了两眼,心思并不在孩子身上,仍旧蹙眉:“凌妃怎样了。” “娘娘她…” “说。” 子桑聿迟早把这些拖延句子唯唯诺诺的人拉出去打一顿。 “凌妃娘娘产子之后,状况更为不妙,依老身接生多年的经验来看,只怕凌妃娘娘…”稳婆又想打住话,可是慑于子桑聿的眼神,还是从实道来:“只怕命不久矣。” 到底还是保不住你的性命了?子桑聿紧咬牙关,随即便往主殿而去。 走到主殿门前,守在一边的内侍宫女都拦住子桑聿,说是产房污秽,皇上乃是天之骄子,怎么可以踏入这种地方;子桑聿当即震怒,只道谁人再拦便拉下去砍了!阻拦的人听了这话哪里还敢有所动作,便开了殿门让她进去。 刚进主殿,便是一阵浓烈的血腥气味萦绕鼻息。 子桑聿沉着脸,走到那床榻跟前;床榻上的人气息甚弱,满头大汗,躺在那里已经是奄奄一息之态。子桑聿挥了挥手,“你们先行下去。” “是,皇上。” 白秀似乎有些回光返照的现象,眼里朦胧,看到是子桑聿的身影,虚弱地开口:“皇上…您回来了…”好歹,我也等到你回来了。 “嗯,朕回来了…”子桑聿站在床榻边,看着她这副模样,两手攥成了拳头,紧紧地揪着身上的雪色龙袍。“凌妃、凌妃产下了小皇子,想来…想来也是辛苦了,好生歇息吧,一定不会有事的…” 子桑聿说话从来都没有像今日那么结巴过。 “皇上…臣妾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何…”白秀脸上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却是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几分:“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小皇子还年幼。”子桑聿眼里禁不住有些湿润,却还是提高了自己的声量:“凌妃你怎么可以让他一出生,就没有了娘亲。朕还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好好地把他带大…凌妃,你答应过朕的,把这个子桑家的孩子,好好带大。” “他一出生,便没了爹,没了娘…”白秀笑得苦涩,轻道:“皇上,臣妾时间不多了,只是希望…希望皇上日后,可以好好待他…日后,便让他代替臣妾活着…” “白秀!”子桑聿不禁咬牙。 “皇上既是答应过臣妾,让他当子桑家的孩儿…也是福分…皇上,臣妾别无他求了,臣妾也从来没有求过您…”白秀自己说着,眼角却有一道泪痕划过:“臣妾从来不希望他可以有、有多大的本事,只要好好活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子桑聿如鲠在喉。 堂堂天子,却是连一条人命也保不住的。 “皇上…” 那床榻上的人,依旧还在苦苦哀求。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提起自己的手,拉住了子桑聿的衣袍一角:“皇上…臣妾、臣妾求您了…” 她的手上尚且带着一些血迹,在子桑聿的衣袍上轻轻一碰,便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印。子桑聿像打了个激灵,眼神还有些呆滞,缓缓地握住了她的手。湿湿的,全是血。 “朕答应你,会好好对待这个孩子…朕给他取名,叫诺儿,好不好?” “诺…子桑诺…” 白秀得到了答案,先前那些痛苦的神色都在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期盼已久的淡笑reads;香艳修仙。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轻声说着:“臣妾…谢、谢皇上…”话音刚落,那人的手便像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子桑聿的手心里。 这个殿里似乎来了一个阴间的鬼差,将这个人的魂魄带离了人间。 子桑聿发怔地看着她,眼里有些泛红。 许久,落了两行泪。 ------------------------------ 天命二年,七月二十八日。 凌妃白秀产下皇子,无奈身体羸弱,终离世。天命帝为此伤心欲绝,解散后宫美人才人等三十六位;念及皇子诺生来无母,将其托于宜妃顾初允抚养。 后,皇城为凌妃吊唁三日,待过头七,凌妃以贵妃配度下葬皇陵,追封谥号德贤。 ------------------------------- 宣阳宫。 算得上是第一次,子桑聿自己来了宣阳宫。顾初允领着宫人出来迎驾,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子桑聿抱在怀里的那个瘦弱孩子。顾初允虽对白秀没有多少情意,可以说在她怀孕期间也并未有什么接触,可是听闻建德宫的噩耗,心里也揪痛了几分。 接过这个小生命的时候,顾初允百般滋味在心头。 “凌妃已去,朕对她更多的还是愧疚。”子桑聿望着那睡熟在襁褓里的孩子,轻叹了一口气。“诺儿年幼,朕不想他一出生便无依无靠;此后,你便是他的母亲,朕希望你可以把他好好带大。” 顾初允本就是心善之人,想来诺儿留在宣阳宫,应是一个好的归宿。 只不过,朝堂里的那些个大臣,估计也会就此事说些什么。 “凌妃的事情,臣妾也感到痛心。”顾初允抱着手里的孩子,因是早产,故而比其他的新生儿要瘦弱许多,抱在手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感觉。诺儿,子桑聿为他取名为诺,想必也是答应了白秀,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吧。 “臣妾自当竭尽所能,好好抚养诺儿。” “如此甚好。” 子桑聿没有再多言,往身后招了招手,引来几个宫人。“此后诺儿留在宣阳宫,你们也该多几把手帮忙照料的;这些是朕选出来的几个内侍宫女,日后便负责照料诺儿的饮食。”说是宫人,其实也是子桑聿自己的眼线。 始终是一个男婴,说不准以后会被摆到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子桑聿在宣阳宫没留多久,只是坐下来喝了几杯茶水,便说政务繁忙离开了。唯独留下那宜妃顾初允抱着孩子呆立在宫门前,望着她远去。 一路坐着龙辇行在宫道上,都是一片雪白。 凌妃的三天吊唁期未过,所以宫中的各处还是素色的搭配。子桑聿这几日也是穿得朴素,皆是一身白衣,未曾有过多的装饰。看到这满眼的白,子桑聿又不禁想起见到白秀的第一面、嗯,白秀,凌妃,雪,这些词汇似乎都很相近。 “朕想下来走走。” “是。” 连忠懂得察言观色,见子桑聿这个模样,就知道她又在为白秀的事情伤神reads;锦帐春,邪妃诱君王。几个人在这宫道之中慢悠悠地走,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独有建德宫那边传来的离歌吹奏,还回荡在这宫墙之中。 “皇上也不要为凌妃娘娘的事情太过伤神了。”逝者已矣,这个道理子桑聿应该懂的。不过作为身边人,连忠还是要劝上几句。 “连忠啊,”子桑聿回过身来,看到身后的几个小内侍还隔得尚远。“你说朕,是不是太过绝情了呢?虽然朕不曾和白秀有什么故事,孩子也与朕没有半点关系,可是等到朕回过头看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去了。” 当天那件雪色缜线绣龙袍,血迹还未能彻底地洗去。 “尽人事,听天命。那天皇上也是下了命令说保凌妃的命,可是天意弄人,总不能把这件事情赖在皇上这里。”连忠轻道。 是啊,有些老天爷决定的事情,咱们这些凡人还真的是难以逆转结局。子桑聿仅是点点头,没有回答他的话。脚步还在宫道之中慢慢回转,一步步地走回了景和殿。 而景和殿里,柏倾冉正在给两个孩子讲故事。 “拜见…” “嘘。” 子桑聿朝蓝儿淡笑,示意她先下去;殿里便只剩下这一家四口,只不过那三个坐在殿中的地毯上说着话,而还有一个则是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天地之间,不管什么东西,都是有着灵魂的。就好像天冷的时候,天上会下雪、而那些白色晶莹的雪花,也有着他们的灵魂。”柏倾冉耐心地讲着,旁边的两个孩子则是愣愣地坐在原地,望着柏倾冉出神。 “以前的一个冬天,有一个从雪里走出来的仙子来到了人间。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很活泼,对这世间的所有都充满了好奇之心。她很好人呀,经常会帮助人世间受到苦难的百姓,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他们,得到了百姓们的赞美。” “雪仙子~”楠儿开心地笑了。 “是啊,就是一个雪仙子。她在人间逗留了没多久,便遇上了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旱灾;地方的百姓都天天叫苦,土地干裂,井水枯竭,闹得百姓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柏倾冉抚摸着孩子的脑袋,声调很是温柔:“雪仙子不希望看到百姓受苦,她变为了一场雪,降落在人间,解除了这一场灾难。” “母后,那雪仙子去哪里惹。”睿儿奶声奶气地问。 还不等柏倾冉开口,身边的楠儿便嘟囔着嘴:“雪仙子又回到雪里去惹~” 柏倾冉淡笑。 “是啊,雪仙子又回到雪里面去了。百姓们虽然再也看不到她走在人世间,可是每天冬天,雪仙子都会化成雪和他们相见,一直陪伴着他们。” 站在门边的子桑聿,为这么一幕而感动。 冉儿总是会给孩子们说一些充满了美好的故事,而这两个小家伙似乎也听得津津有味。雪仙子么。子桑聿想起了那过世的白秀,想必这样的一个人物,也像这雪仙子一样吧、从雪里走出来,如今,必定是回到雪里去了。 愿你生世,都如雪一般美好。 子桑聿的脸上难得勾出了一个笑容来。 “父皇…”眼尖的楠儿,发现了子桑聿的身影。“啊,父皇来惹。”睿儿倒是很大方地把屁股挪了个位置,拍了拍座下的地毯,似乎是想邀请子桑聿随便坐。 柏倾冉抬眼去看她,然后便是二人对视一笑。 第76章 世俗观 早朝刚散,连信便从身后赶了上来。 “皇上,御林军都尉来见。”跟在身侧的连忠打远便看到了连信的身影,轻声回禀。背手漫步的子桑聿微微颔首,转过身去。 “连信拜见皇上。” “义兄免礼。”子桑聿收回手来,复又背于身后,“不知义兄前来,是有何事?” “有一些不方便在朝堂上直接说出来的事情…”连信犹疑了一回,方抬起头来看她:“不过却又是特别重要的事情,臣必须要跟皇上说的。”事关重大,甚至牵扯到一些背后不知名的人物。连信虽不是特别肯定,但是有了这点苗头,也要一五一十告之于她。 子桑聿点点头,复又转身走,同连信一齐慢慢走到那宫墙之上的宽敞地方。 这种地方的安全之处在于,不会轻易被人偷听到谈话内容。地方宽敞,不怕附近有人埋伏,基本上是一目了然的地势;而檐角屋顶,又自有暗卫守着,没有人能闯近她子桑聿的身侧、也没有人敢。 “不知道义兄想说什么?” 子桑聿心中有数,就看是不是想到一块了。 “早前皇上微服出巡,还未曾回京之时,皇上曾颁下一道圣旨,将御林军中积极之人进行升阶,不知道皇上可还记得?”见子桑聿点头,连信又续道:“原本臣对于此事也不多留意,但是臣总觉得当中有奇怪之处。皇上升阶的一部分御林军里,他们似乎更踊跃地和军中人打交道、这不奇怪,可奇怪的是对于职务事情他们不上心,就像专心于和人相处。” 子桑聿心里倒是笑了,想不到那八人没把事情告诉连信,连信自己把事情猜了出来。“义兄的意思是?…” “对了,还有,”连信一派恍然大悟的模样,“那天升阶的时候,他们想邀请臣去吃顿饭;那时候有个御林军嘴溜,说出一句‘要不要叫上头儿’。虽然他们说只是指营中队长,可是,他们的眼神太古怪了,臣心中生疑,却没有表现出来。为此,臣还走动了几个营,发现他们并没有喊队长为头儿的习惯。” 连信还真是,心细如发。 子桑聿有些欣赏连信的这种做法,心中生疑却又不打草惊蛇。不过他说的这件事,的确需要好好留心的…这样看来,御林军真的有问题,这个事情可以肯定下来了。 见子桑聿久久不说话,连信便自己在一旁呢喃:“因为只是皇上未曾回京,臣怕通信会有所疏漏;而皇上回来之后,事情又比较多…”按时间算来,这天是刚过凌妃的头七,凌妃的棺椁也在昨天刚刚下葬。连信见今天空闲,才敢找子桑聿说这件事情的。 “朕会多加留意的。”子桑聿笑了,“义兄不要太过担心,有些事情,总得等鱼冒出个头来,才方便把它抓住。不过,也谢谢义兄的提醒,日后,还得义兄对这些人多留个心眼。” 连信闻他这副口气,不禁一愣:“皇上这是知情了?” 子桑聿忍俊不禁。 “果然还是皇上比臣心细的,感觉臣在皇上跟前班门弄斧了…”连信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上的头盔reads;此情谁知gl。 “义兄也不要这样说。其实朕也只是偶然间发现了这个问题罢了、具体的情况,还未清楚。”子桑聿收敛了笑容,对于这件事情,现在一点也不能马虎。“十五就是建国之日,还有十天。到了中秋节,想必他们还会有所动作…” 皇城上空飞过一只羽雕,展翅翱翔在那宫墙的玄黄旌旗之上。子桑聿抬眼去看,便听到那羽雕的一声长啸,划破了宁静的皇城。 -------------------------------- 宣阳宫。 方才才让奶娘去喂了这小人儿,看样子应是吃饱了,此刻正在熟睡。顾初允一边看着手里的书册,一边扶着身旁的摇篮,看那孩子有没有睡得不安分。 听说,朝里如今已经有人以‘七星子’的名头攀附在这个孩子一边,再加上如今抚养他长大的母亲是三军都督之女、皇帝的宜妃,虽这孩子不是嫡出,不是长子,可是却因为皇后的尴尬身份,让这个孩子有着不少拥立者。 特别是定国公公孙政,李常等老臣。至于父亲,倒不表态。 顾初允也只是把那些事听一听。 “睡吧…” 对比于那些争名夺利的东西,顾初允还是比较关心这个孩子的身体状况。太弱了,每次抱着他都会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这七八天里也总有御医掺着药给他进食,才比初生时好转了一点点。而那些大臣,根本不会留心于这些事情。 人心冷淡,尽数凸显。 顾初允伸手去给诺儿掖了掖被子,复又认真地去端详他。看了片刻,心里倒是打起了小鼓。诺儿似乎长得不像子桑聿,甚至说,找不到哪个和子桑聿相像的地方,而白秀的模样么,似乎也长得不随白秀… 顾初允回想起柏倾冉的那对儿女,都是跟子桑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人。难道换了个母亲,差距就那么大?旋即又安慰自己,许是太小了,日后长开了就好了吧。 诺儿还在睡着,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娘娘,皇上来了。” 宫人的语气明显是开心的。 还未等顾初允站起身来行礼,子桑聿便先一步进了殿内,朝她摆手一笑:“宜妃照看诺儿辛苦,就不必多礼了。” “谢皇上。”顾初允脸上飞红、每每直视子桑聿都会有些紧张。 “今天一天都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一直想着来看看诺儿的,谁知一拖便到了这个时辰。”子桑聿探身去看了看摇篮,轻道:“诺儿睡了?” “半个时辰前奶娘喂了他,便睡到了现在。”顾初允恍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子桑诺是自己亲生儿子,然后如今一家团聚话家常的错觉。如果这不是错觉而是现实,想必也是颇为和谐、令人羡慕的生活吧? “最近诺儿怎么样,会不会整夜哭闹?”子桑聿并没有留意自己说话的平和态度,不过说话平和不对吗?难道要摆出皇帝的架子?可是偏偏这种不摆架子的模样让顾初允失神。真是懵懂无知的人。 “夜里总会的,到了三更左右就会哭,不过哭得不响亮。”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聊着育儿心经,偶尔子桑聿来了兴趣,还跟她说了一些抚养睿儿楠儿那时遇到的问题、真是一个好奶爹。这时打门外走进来尤莲的身影,脸上似乎满是嫌弃,默默地坐回顾初允的身边reads;狂野商女压邪君。 “拜见皇上,拜见娘娘。” “怎么了,黑着个脸。”顾初允的一句话,也是想提醒她不要在皇帝跟前放肆。 尤莲带着些歉意看向顾初允,再瞄了瞄皇上,极为轻地在她耳边说话:“方才奴婢看到了一些碍眼的事情…” 顾初允蹙眉看了她一眼,“迟些再说。” 子桑聿坐在一边,对她们二人的悄声细语尽收在耳中。本着家事国事天下事都该了解一下的心,又看那尤莲一副吃了坏东西的面容,到底还是有些好奇……“怎么了,可是外间发生了什么事?” 以小见大,说不定能知道些事情呢。 “这个… 尤莲倒是有些支支吾吾,似乎对着子桑聿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子桑聿见她这副神情,心里就更好奇了几分,直挑眉望她。 “方才奴婢从外间回来,看到范师…” “女官范师?范师怎么了。”竟然是正经人物的八卦事情? 尤莲娓娓道来,子桑聿也算是听了个明白。说是方才途径宫道,看到范师和宫里艺伎师父走得亲近,亲近得不像是好姐妹,反而是有情有意的模样。子桑聿倒也不介怀,毕竟宫里总有待了好多年的人物,他们无依无靠,宫女内侍之间对食交好,互托终生。 尤莲的反应倒是有些不喜欢。 “奴婢想不到,范师原来…原来喜欢这种事情…”尤莲的表情又变回了一脸的嫌弃,似乎看不惯宫里的对食现象。 子桑聿一言不发,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听你这般说,的确是觉得有些不适。”诶,出乎意料了,原来顾初允也排斥这些事?子桑聿不禁为范师的事情露馅而感到怜惜,可怜这些尘世中的孤苦人物了。“不过尤莲,你也别四下跟别人说,看不惯,不理会便好。” “奴婢知道…只是心底里觉得不吐不快,才大胆在皇上娘娘跟前说…” “古来阴阳相补,他们这般应该也只是互相找个寄托吧。终有一日,还是要回归正道,这样才不会与世道相悖。”顾初允淡道,“倒是希望范师可以找到一个真心爱护她的男子。” 子桑聿干咳了两声,“还是莫说了,随他们去。” 其实心里像卡住了一块骨头、什么阴阳相补暂时寄托?敢情这世间上男男女女就非得找到个门当户对的才算真爱?范师的为人也算了解,想必和那艺伎师父之间也是真感情、再者,这般的说话,也就是说朕和冉儿之间也终会分离? 子桑聿不禁叹了一口气,世间人的想法终究还是过于肤浅,真爱两个字,哪里就是一句阴阳相补可以定论的呢。 我愿为她打江山,守天下; 我也愿意为她褪去男儿相,换上一身红妆; 她以心待我,我以心待她,我们不奢望子孙满堂围绕膝下,却约定今生今世白首到老,生生世世共结连理。感情之真,敢指比天高,也敢指同海深。 她亦会为我回眸一笑,云裳一舞; 执子之手,此生无悔。 看来,这皇帝除了治理江山,还需要在世俗观念之上下些功夫了。 第77章 中秋宴 天命二年,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个日子本就是一年一度的佳节,加上又是建国之日的名头,便搞得像当年的元阳节一般热闹了。子桑聿坐在景和殿里更换衣袍,止不住地感叹着,又一年了啊,怎么时间就过得那么快呢,你瞧朕的年纪又开始往上累加了,变老了。 “别乱动。” “哦。” 铜镜跟前,子桑聿正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任由身后的柏倾冉帮自己打扮妆容。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了呢,柏倾冉说想替子桑聿打理这一切;子桑聿自是答应呐,毕竟那些宫人帮她的话,总会觉得不大自在。 “扎个什么样的头发?”柏倾冉俯身看她,那人倒是趁机啄了一下她的脸。“还闹。今天好歹是个大宴会,给你绑回之前三道小辫那个吧?” 子桑聿皱了一下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和柏倾冉,复又赖皮地往后仰,靠在她身上。柏倾冉扶着她,双手环着她的脖子。 “左边三道,右边两道吧。别整双数就好。” “嗯。” 越是富贵的人家,对于服饰发式等零碎便是愈发地讲究。子桑聿身为一国之君,天下之主,这从头到脚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经过御衣局细细考量,度身定做的。而子桑聿在出席重大宴会或是祭拜仪式所绑的发式,也是独一无二的、若有同款,那人就是犯了大忌讳。 在大延这个国度上,对于天子的用度有着很高的尊重;就比如现在柏倾冉正在绑的发式,就是其他人不能类似的一个地方。耳边往上,左边细细绑着三道小辫,右边则是两道,共五道小辫往后牵扯相结再打上绕到髻冠之中。脑后的长发也被细细地捋起,紧紧地束在发冠里,这样可以显得人特别精神。 “那便这样咯?” 柏倾冉靠在她的身后,歪着脑袋同她一起看铜镜里的自己。子桑聿淡淡笑了,带着那一双英气的眉目,却是像个小姑娘一般吻了一下柏倾冉的嘴角。 “冉儿真好。” “呆子。” 柏倾冉一声嗔骂,也没理她的作怪。转过身去取来了她的平天冠,顺着她头顶上的发髻温柔地给她戴着,手上的龙头簪子顺力一推,便从她的发髻穿过,把平天冠扣在顶上reads;妾本无双。 接着便是俯身去替她绑上平天冠的丝绳。 子桑聿嗅着跟前属于她的气息,甚是迷恋地闭上了眼睛。哎,这种感觉真安心,哪怕是当皇帝再苦再累,可是身后有这么一个人给自己打点,也算是值了。 “背过身去,我要换衣服了。”子桑聿听了,旋即一笑,直勾勾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我背过身去,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么?” “…混蛋。” ----------------------- 延和殿前。 又是一出热闹的盛宴,不过对比于元阳节的那一回,这个中秋节倒是显得更加隆重。时间算是挑选在入夜时分,不少外臣特意在家中用过一些膳食才来的、毕竟中秋团圆夜,家家户户都有吃团圆饭的念想;而今时辰将至,百官翘首以盼,终于在远处宫门看到了皇上皇后的身影。 玄黑,加之配以明黄颜色的精绣衣袍,皇帝穿的仍旧是十二纹章,头顶平天冠,脚蹬无忧履;皇后穿的是同色系的雍容华袍,玄黄格调,百鸟朝凤、悉闻,这一件百鸟朝凤还是皇帝子桑聿亲自找来绣娘缝制的,用的是上乘材料,嵌的是珍贵玉石,足足费了数月时间。 随着她们步伐一致迈入场中,场上的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子桑聿今日妆容甚是英武,配以那肃穆的表情,渗透了子桑家的历代帝王风范;而那柏倾冉更是凤眉一挑,朱唇艳红,褪去了女儿家的青稚,变得成熟,同时还持着普通人抵挡不住的气场。 数百年来的帝王皇后,不知道有哪一对可以像她二人一般艳绝天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二人身后,便是宜妃顾初允。顾初允跟在后头倒是有些逊色了、只是这又有什么办法,终是嫔妃,比不过东宫之主是多少年来的事情。除了那专宠贵妃的皇帝,哪里还有妃子比得过正宫的呢。 三军都督顾樘站在首列,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女儿,不禁叹气惋惜。但这也是进宫之前就明白到的道理,现在叹息也没有什么用了。 “众卿平身。” 待皇帝皇后坐下来,下列百官方按照官阶依次就座。宫中的歌舞乐师按例出来奏乐,奏的是一曲有关于明月的诗词、根据以前大延的习惯,每年中秋,乐师们都要新谱一首曲子演奏,久而久之,便汇集成册,美其名曰:听月。 子桑聿这一次倒是认真地打量起那艺伎师父了。 之前尤莲不是说,这艺伎师父和范师有些关系?哈,却不知道她们二人是否真的有情意,今天可得好好留神瞧一瞧了。子桑聿捧起桌上的酒盅,下意识便是向身边的皇后敬去:“冉儿。”得伊人一笑,便将那佳酿一饮而尽。 艺伎师父是个美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不免看出她脸上精致的五官眉目,年轻时,应该是一个追求者甚多的姑娘家吧。再望了望那边时而踱步督察的范师,她的视线果然时不时看向台上的艺伎师父,有时看得出神了,还会愣在原地,冲那回过头来的爱人一笑。 这样的感情若是得不到祝福,倒真是让人痛心了。子桑聿心中似有顿悟,举起酒盅向她们二人微微一弯:“此生不悔女子情,愿你二人终成眷属,白头到老。” 应该没有人知道她的这一句祝福、没事,天知道便好。 酒过三巡,今年的听月曲子也缓缓落下帷幕。 乐师们齐齐向子桑聿行了一礼,便有秩序地下了台去reads;重生之无良女仙师。百官对于今年的听月曲赞不绝口,倒是让那艺伎师父心情不错,很是开心。 听月曲之后,就是百官的朝贺。 按照惯例,建国之日为官者奉上贺礼交予皇帝,这是对王朝的一种尊重和风俗;凡在职官员人人奉行,即使是在异地为官,也会提前几日将贺礼送达、就拿着几天来说,国库里收了不少地方上送来的东西,琳琅满目,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 子桑聿的第一个做法,便是让一批心腹按着名册清点这批贺礼。 按着官阶俸禄、地方政绩来大概判断这位官员的收益,再加上为官的年数来判断大概能攒出多少的积蓄、最后,估算这一件贺礼的价值,如果和这位官员的背景相差甚远,便列在名册之上,需要重点关注。 当然没有官员知道子桑聿的这个小心思,毕竟以前每一年朝贺,皇帝对于精致的贺礼都会赞赏几句,利于升迁;奉承的自然有,但是礼品价值和实际相距太太太远的就真的要留心了。子桑聿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皇帝,再说了,她当皇帝还缺钱花? 多揪出来几个贪官污吏,比赚银子要好玩。 “臣恭贺大延千秋万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定国公平身。” 一个小内侍上前去接过公孙政的贺礼,放在了一边;子桑聿坐在位上面不改色,微笑应对。说起来,魔蛟的事情似乎和公孙政也扯不上什么样的关系,位置那么高,如果有所动作必定会成为怀疑对象的。 冉儿说过,像公孙政,不可能会是魔蛟。 公孙政已经年迈,今年建朝之后,除了偶尔上早朝和众人拌拌嘴,基本上没有活跃的地方。而他有几个儿子,不过有两个从商,有一个虽是朝中官员,但却是一个芝麻小官,没有政绩没有作为虚衔的那种。就算再怎么隐藏自己的行为,也不至于这般对待自己。 “聿,他是你父皇的忠臣干将,守了承运城多年。” 子桑聿也是因为这一句话而再次深思的。公孙政,字学正,人会变月会圆这句话真的不希望用在这个人的身上、虽然总是念叨,但却都是为了自己好。加上一把年纪了,哪里像当年的柏道成正当壮年呢。 当然,这句话没有对着柏倾冉说出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迎面走来的是一批武将,人数熙熙攘攘有近二十人。子桑聿本不留意,只是扫了一遍他们送上来的贺礼;不过眼睛看到那捧贺礼的小兵时,却发现是宫里的御林军。嗯,也没什么,其实每一个捧贺礼的都是这些御林军。 不过,那天升了二阶的御林军,怎么也做起了这个差事? 前不久才和连信说着,魔蛟的人应该会在中秋节有所动作,不曾想,这个当儿还真的是被猜中了?鹰眸一般的眼睛在这群人里来来回回地转动,心里的思绪则是转了一回又一回地进行分析。 子桑聿紧紧看着他们,心中一寒。 “臣等愿大延千秋万世!奉上些许心意,供奉朝廷。” 为首的一个武将,是当初子桑聿从江南便结识的人。子桑聿看着他的笑容,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停顿了一瞬,才笑了:“自然是好,诸将辛苦。” 原来出生入死的人,也可以倒戈相向。 这个世上,真的没有可信的情谊了吗。 第78章 春图悟 定疆城,靳府。 “嗯啊…” 依旧是靳大小姐的闺房,彼时正传来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才是午后,大户人家的人总有午睡的习惯,府中也少有人走动。靳宝儿是靳家唯一的血脉,尽管是女流,却也备受府中上下器重。大小姐说今天别闯她小院,又有哪个人敢忤逆她的命令? 只是不知,靳大小姐这是…在干嘛。 “惜儿…惜儿…” 靳宝儿的声音很是蛊惑、这时候的她,正半露香肩地趴俯在一个赤果的人身上。房间里落了满地的衣服裤袜,床塌上也是一片凌乱,像是有过一场打斗、至于和靳大小姐打斗的主角,自然是那柏倾惜字故溯。 “宝儿…不要…” 其实柏故溯并不想叫得那么亲昵的,只是自己全身像脱了力气,靳字没喊出来。好像是今天早上?今天早上出去外面散步的时候,被人抓来了这个地方。 柏故溯已经不敢出门散步了。 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一出门就会遇到恰逢偶遇的靳宝儿,这人好无赖,每天都缠在身边念叨不休。柏故溯也不知道她到底想怎样,一直没理她、当然,也跟她声明过:靳大小姐,柏故溯乃女儿身,你不要再在故溯身上费尽心思。还是…找个好人就嫁了吧。 哎呀呀想不到这靳宝儿软的不行用硬的,直接就把人掳回家! 掳回家就算了,柏故溯醒来的时候本来还庆幸没有被五花大绑可是!为什么全身没有半点力气呢!柏故溯看着房里的人,心里面的小鼓一直咚咚咚地响:这姑娘太狠了,她给我喂了药。 靳宝儿自己也像中了药一样、真的,她撕柏故溯衣服的时候真的像中药一样…柏故溯虽然全身无力,可也拼了命地反抗,于是房间里便一片凌乱。可惜啊,没用,柏故溯还是被靳宝儿按在了床塌上,一副任君鱼肉的姿态。 “靳宝儿…” 柏故溯似乎知道了接下来她要干嘛,使尽全身的力气…把腿拢起来。刚才靳宝儿已经舔遍了柏故溯的全身、尤其是在那柔软之上流连了好久,惹得她一阵喘息。明明不是自愿躺在这里的,可是为什么还会不自觉地去迎合她。 柏故溯羞红了脸,却反抗不了。 “喊我干什么?” 靳宝儿这段时间以来看了好多书。 不是长篇大论的圣贤书,也不是民间传说的故事书。而是…女子与女子床事的书籍………从府里一个丫鬟手中收回来的,那时候也是碰巧,发现是这种书,就大义凛然地收走了、那小丫鬟还忐忑了好久。 后来靳宝儿自己细细琢磨书里的内容,不知怎的,总会把柏故溯也代入进来。肯定是这段时间来只和柏故溯相熟的缘故,不然怎么会有这些念头?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柏故溯掳回来灌了软筋散,打算…实施一下。 “不要闹了…不要…”这是对自己的侮辱。柏故溯虽然不讨厌她,可是,靳宝儿究竟是什么心态?玩物吗?柏故溯没有那么软弱,不想莫名其妙地成为别人的笑柄。 “我没有闹reads;夫猛如虎。” 靳宝儿向她靠近,吻上了她的唇。 “故溯,我喜欢你…” “不,不可以…” 柏故溯随即便推开了她,撑起手死死地抵住她的肩:“靳大小姐,请你…请你自重…” “你现在才说请我自重?”靳宝儿生气了,这句话让她心里寒。心下一急,靳宝儿的手使坏地捏了一把她的腰身:“你自己光着身子躺在床塌之上,让我自重?还有刚才,是谁一直…唔唔唔…” 柏故溯又气又羞,只好拿手捂住她的嘴。 “你别总是嘴上使坏。靳宝儿,我是说认真的。”柏故溯直视着她,即使现在自己不是处于主导地位,但还是无所畏惧。“如果你只是把我当作玩物,那么我希望你放过我。天大地大,你不要逼我离开,我留在这里也只是为了我爹。” 她虽然已不是皇室中人,可也受过十六年的皇室礼仪。那曾经与天齐名的家族教过她很多,所以她的骨子里有着敢指天高的傲气和尊严。这样的人,生来就在凌驾他人的高度,即便现在不同往日,可又怎么甘心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别走!”靳宝儿拦下了她的手,眉头弯成一个委屈的八字:“我是真心的,为什么你不信我。” “你要我信你什么?”柏故溯看着她,你还有资格委屈了?“绑我的人是你,纠缠不放的人是你,羞辱我的人是你,而今,说真心待我的人,也是你。” “你对我,没有半点情意?” 靳宝儿心底里突然有一些凉,在面对她那狠得冰冷的眼神总会慌得不知所措。是啊,柏故溯早早就推辞了自己想嫁她的念头,以及到后来暴露身份,她也一直以礼相待,多次说明她是女儿身让靳宝儿另觅良人。无赖的人,是她靳宝儿,把她捆在身边的,是她靳宝儿,让她赤果身子隐抑喘息的,也是靳宝儿。 如果说,故事的一开头,柏故溯就不曾用过半分情意,那么这个故事算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一厢情愿? 还是痴心妄想。 ------------------------------ 将近黄昏,柏故溯才回到了家。 柏道文正坐在院中的长椅上半躺,许是躺得太舒服,这个时候已经睡着了。柏故溯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声响,不过还是吵醒了这位睡眠较浅的老人家。“惜儿…你回来了…”柏道文有些迷糊,不过还是记得清今天发生的事、比如。“你这一下午哪里去了?” “出去走了走…”柏故溯语气平淡,说着话也没什么心情。“爹饿了吗?惜儿去做饭。” “啊,那做吧,也快天黑了。”柏道文倒也没在意这个女儿的古怪,悠悠地转了个身,还在回神。看了一眼这深蓝色的天,这才感觉到一丝凉意。 又快到一年冬天了吧? 那边走进了柴房的柏故溯,还在半出神。有些漫不经心地拾来一捆干柴扔在了灶台边,然后便是往灶炉里塞柴。柏故溯坐在一边的小竹凳上开始发呆,坐了很久,这火怎么还没烧起来?棍子拨了拨柴堆,才发现火还没点。 “真是…” 柏故溯又不禁有些心烦,匆匆忙忙地点了火。 柏故溯,你对我没有半点情意?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又响起了这句话reads;妖孽狂妃倾天下。柏故溯没有回答她,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那时,靳宝儿的脸好灰,心灰意冷那种灰、这也是第一次,柏故溯能发现这个不可一世的人会灰败成这个脸色。 靳宝儿,我不知道我对你是怎么样的感情。 我并不讨厌你,甚至,在你对我做出一系列的无礼行为之后,我也不曾有讨厌你的情绪。可是,不讨厌就代表喜欢了吗?我并不确定自己能毫无顾忌地爱上一个女子,做着与世人背道而驰的事情。而你,有着你自己的家族,你还需要背负很多东西,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普通老百姓身上。 “干锅了,惜儿…” “哎!” ---------------------------- “大小姐,吃一些吧。” “不吃,别烦我。” “老爷说了,让小的们必须伺候您把饭菜吃下…” 相比于柏家小院的干锅,这边靳府这位主子还在闹着脾气,整得全家上下来劝她多吃两口饭。“说了不吃!不吃!把饭菜都给我端走!别吵我!” 靳大小姐发狠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只得拿个眼神暗示一遍靳宝儿身边的丫鬟,便捧着手上东西浩浩荡荡退出门去。小丫鬟送走了这群人,再回到房里时,发现自家小姐已经颓废地倒在了床上,似乎经历了什么事。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呢?”小丫鬟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见靳宝儿没有半点动静,小丫鬟便干脆开始收拾房间、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小丫鬟在床底下揪出来一本…书。 脸色一僵。 这不是小姐收走的我的那本书吗!? ………………………… 抬眼望了一下靳宝儿。 “小姐…” “有事就说。” “那个…这本书…原来你还没有扔啊?”开心,既然小姐还没有扔,是不是就可以找个借口要回去了呢?…哎呀,不应该问小姐的,万一她不给我拿走怎么办! “什么书…”靳宝儿懒洋洋地转过头,还没看清楚书面的时候就已经整个人反应了过来。“啊,那个书啊…你你没发现我是把它放在床底下么?我本来想扔掉的!但是怕被人看到,所以暂时放着…” “小姐,这书还给我吧?…”小丫鬟人倒是长得很瘦弱,在这个问题上倒那么大胆!靳宝儿回想起书里的内容,耳根子不禁泛红…不过,还是紧看着这小丫鬟,笑问:“丫头,这书就那么重要?告诉小姐,你看这书到底是要干嘛的…” “小姐你看了?” 靳宝儿点头。 “实不相瞒…其实我喜欢女子…”小丫鬟稍微低着眼神,不时偷看一下靳宝儿。“从小玩到大的一个发小,我们好了两三年了…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我们只是玩玩…可是后来,我觉得不是,不像姐妹,反而像情人。” 靳宝儿听着她讲故事,自己又开始想其他地方。 故溯… 第79章 埋棋术 京都皇城,御书房。 “皇上的意思是,派人深入?” “嗯…” 御书房里,这时正端坐着皇帝子桑聿以及她那八个心腹鼎甲。今天早朝之后闲来无事,子桑聿特意私下约了他们几人前来商讨魔蛟一折。此事甚为重要,故而正天等暗卫早早便潜伏在这宫殿各处,以保证谈话内容的机密。子桑聿正坐在龙椅之上,不时望向屋檐构造想东西。 “既然魔蛟从御林军动手,那必定是想掌控兵权。”子桑聿的指尖轻叩龙案,一字一顿地说着:“既是如此,我们就将计就计,查出魔蛟的身份才好对魔蛟下手。” “皇上您讲得容易,可是咱们要怎么查?”胡亚宝本是跪坐席上,可是坐得累了,就忍不住盘腿坐了下来。大延的风气如此,会客议事的时候,一般是矮案坐席;偶有酒楼茶肆的椅子之物,也是落地矮根的。这片土地上的人还不习惯高脚凳椅,因觉坐姿在人前有失礼数。 “宝哥…” “哎…我…我腿累…”胡亚宝瞄了一眼子桑聿。 子桑聿无奈一笑,“无碍,你们几个也可以随意些。” 虽有君臣之别,但是也总不能一直以身份压制着他们。就像哄一个小孩子吃药,总需要给一些甜头、子桑聿也不是一个特别注重礼教的皇帝,能做好事情的话,一切小疏漏都可以抵过。何况要让人信服,也不能只靠身份,说白了,谁当皇帝都会被捧为天子。 “皇上可有考虑让谁打进敌人本部?”柴子权也随着盘坐。 子桑聿倒也没回答,突然灵机一动,从龙椅上跳了下来。 那八人刚想从站起,却被子桑聿一喝。 “别动!” 子桑聿朝着他们八个人走了过去,掀袍而坐:“来来来,和朕坐着围成一个圈。连忠,把朕龙案上的那几份东西拿过来。”这样的布置不觉得极好吗?真的是亲密无间,儿时在连家村玩谋略游戏,也是和几个小伙伴围成一圈商量对策的(现在那几个小伙伴都成为了暗卫真的是会心一击)。 “是。” 连忠捧来了几份羊皮地图和卷轴书册,子桑聿一手接过,在那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铺了起来。鼎甲八人相互对视,似乎有些拘谨,一直盯着兴高采烈的子桑聿不知所措。“别顾着看朕啊,能不能专心点做事?” “是…” 感觉就像是那年秋试在江洲,子桑聿微服前来酒肆,和他们几个畅谈天下国事。这样的君主相处起来真的是舒服自在、不过也只是在她平时。 子桑聿发火的时候还是可怖的。 “哎,朕好像忘了一件事。” “啊?…” 众人一脸懵reads;妾本无双。 子桑聿朝连忠做了个手势,那人便会意地点了点头。半晌,连忠从御书房内殿领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御林军都尉连信,一个是羽林骑副将卓昭。 “臣拜见皇上。”二人一并行礼。 “来,你们八个人让一下位置,不然咱们十一个人好难挤。” “………” 熟知子桑聿脾性的人还好,只是那卓昭和皇帝的相处不多,今日见是这样的状况不禁吓了一跳。卓昭小心翼翼地随着连信坐下,还因为位置不够而只能缩起两条腿。“亚宝,你本来就壮,腿还瘫那么开!你看卓昭没位置坐了!” “哦…” “谢谢皇上,谢谢胡将军…”卓昭倒是很不好意思地回礼。 料是谁也猜不到,今日的机密会议竟是这样的场面。御书房里,龙椅上没有皇帝,席上没有官员,有的只是围成一圈盘腿坐的臣子和君王,若是不知情的,根本想不到他们是在商讨朝堂要事。 但是在座的每一个人心里也很清白。 子桑聿既然这样剥开心来对他们,便是想着日后委以重任;都是一群未到二十或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心里有的是热血和激情,这是那群老臣比不来的。所以都很珍惜现下子桑聿的器重,说不定哪个机会把事情办好了,家门三代都脸上有光。 “今天朕找他二人来时,有大致说了一下现下的事。”子桑聿面容严肃,“现在,朕和你们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别想着背叛朕这种傻事、魔蛟势力不比朕,你们如果想扳朕,朕有千万的兵马可以和你们斗。”一开口,子桑聿便撂下一句狠话。事实也是如此、别人不知道而已,她子桑聿暗地里有着为自己打算的狠招。 “臣遵命!” 那十人本想倒头就跪、岂知位置太窄,起又起不来,还不小心倒了两个。“哎呀…”“小子,你的脚别踹我…”“起开起开…”…… “所以皇上,是想着让连都尉和卓副将当前锋?” 子桑聿点头。 “连都尉是皇上的义兄,卓副将是羽林骑的副将,二者都是掌控兵权的人物,同样是皇上的心腹,想来,魔蛟必定会找办法笼络二位。”文生江宇行挑眉,“不知,近来可有可疑的人物找二位?” 二人都是摇头。 “暂时还没有特别可疑的。” “说来也是无用,哪里能有什么大动作!”胡亚宝忍不住曲了一下腿,只半边身子坐在圆圈里,一条腿伸到外面去。“魔蛟应该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肯定知道皇上的眼梢多着呢!按俺老胡的看法,这段时间魔蛟应该都会特别小心。” “之前朕微服出巡五个月,你们就什么都没查到?” 说起来也是尴尬。 “有啊…”卢锦正扳着手指开始算,“像御林军的那批爪牙,以及一个朝中官员…六品,因为还未查得确切,所以还未能告知皇上。这五个月以来,魔蛟虽然有暴露行迹,但是,太谨慎了。” “越是谨慎,就证明他官龄越高。你们顺着这条线好好查。”子桑聿过两日也要去看一下中秋贺礼的统计名单,说不定可以有些帮助。“义兄,卓昭,你二人便担任前锋,此后,抛却对大延忠心的观念、把它留在心底。你们要用办法吸引魔蛟的注意,成为他的手下,再连根拔除reads;重生之无良女仙师。”子承父业,太子统的一招埋棋之术还是很有参考性。 “臣遵命。” --------------------------- 景和殿。 “父皇!睿儿要抱抱!” “哎,好咧。”刚走进殿来,这小家伙就毫不客气地跑过来张开自己的小手。旁边的楠儿也跟着一溜小跑,啪叽地一下就撞向了哥哥睿儿,先一步抱住了子桑聿的大腿。“父皇,楠儿也要抱。” 这双儿女已有两岁,现在走路小跑都不成大问题。说话也是流利,是个聪慧孩子,一直学着身边人说话,必要的时候还能跟你吵上两句!真的是了不起。 睿儿趴在软软的地毯上,下意识就撇嘴,看样子像是要哭了。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父皇,见她对自己做了个手势,忙又收住眼角准备掉出来的眼泪,只是一直发出呜呜呜的声调。 子桑聿说了很多次不让他哭,睿儿虽小,但也明白不能随便掉眼泪。 子桑聿先把缠在脚下的楠儿抱起来,然后抱着孩子坐在睿儿身边。楠儿是女儿,必要的宠溺还是需要的、她想把这个女儿宠上天去。可是睿儿是儿子,将来要受的苦难比楠儿多得多,绝不能替他遮挡太多的风雨,不然,也是害了他自己。 “睿儿,想不想父皇?” “想。”睿儿扁着嘴,慢悠悠地爬到子桑聿的身上把自己挂了起来。趁着背对子桑聿,小家伙才委屈地掉了两滴眼泪,然后用手背抹掉。“父皇,母后也想你。” “哦?”小家伙人小鬼大,还懂得这些了? 楠儿也赞同哥哥的这一句话,拉着子桑聿的衣袖,奶声奶气:“母后总是呆呆的。奶娘说,母后是在想父皇。” 子桑聿心中一软。 小孩子思想干净,没有带一点的伪装,这是最让人喜欢的时候。他们生于这皇城之中,可是还不懂得尔虞我诈、说来,最近几日的确很少和冉儿接触,都是夜间才赶过来,也怪不得这小家伙这样说了。“母后去哪里了?” “母后去拿吃的惹。” 殿里只有两个孩子?子桑聿眼角瞄向屋顶,倒看到有七八道微弱的亮光,像星星一般镶嵌在角落。 这是夜间暗卫们的值班标识。 为了平时能确认身边有暗卫,子桑聿特意从一批夜光珠里取来材料,让工匠打磨成配饰。当暗卫潜伏在子桑聿或柏倾冉身边,比如在皇城的时候,暗卫们就把夜光珠带着,不显眼,但是会让她们自己心里有数。“凡事给朕小心一些。”子桑聿淡淡地说着,屋檐上便传来了几道人声: “属下明白。” 等柏倾冉把东西拿回来的时候,子桑聿已经累得睡着了。这人蜷着身子正躺在地毯上,两个孩子挤在她的身边,睁着眼等睡觉。“睿儿,楠儿,过来,别吵到父皇。” 两个孩子悠悠地爬离子桑聿,接过柏倾冉递来的糕点,张着小嘴去吃。牙还没长齐,不过也有几个,糕点比较软,也容易吸收。柏倾冉疼惜地揉了揉他们的头发,转过身去看那熟睡的人。 累了吧,每次到景和殿来,总是一副疲劳的模样。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无论怎样。”柏倾冉凑近她跟前,在她的唇上留下一吻。“做个好梦,我的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