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妖孽》 上架及正确打开方式咸闻 上架这种有些沉重的事情,立行还是要说出口了。 其实上不上架对立行来说,就是一个月多六百块全勤补贴,而这六百块是一个月用十八万字才能换来,还必须是从月初到月底满一个月才算,月中上架的也就是没有的。 大家看书图个乐呵,很抱歉并没有写出很乐呵的文,还有很多书友说看晕了,我也尝试更改过,斩了快十万字,可越改越发现四不象了。 那么,还是照原来的剧情走吧,做到不断更不烂尾不太监。 尽量对得起每一位看我书的朋友。 你们的每一个点击每一票推荐每一个收藏每一个订阅,对我来说都是认同和鼓励,谢谢有你们陪着我。 令枯燥的码字生涯多了很多激情。 本书仅适合以下人群食用: 非战速退,不然你看不了几个字也要自行放弃的…… 1.耐性佳者(这样才能坚持到后卷搞清楚整个事件) 2.心智成熟者(这样才能受得了这本实在不够玛丽苏的清水枯燥读物) 3.心思缜密者(这样才能留意各个大小圈套,最终将起承转合捋清楚) 4.有一定古文功底并喜爱古风者(这样你才不会抱怨看不懂) 5.脑洞大开者(因为作者偶尔有点小调皮,会搞些豆逼的人物出来,但是出来的豆逼又是身负使命的,所以需要有点跳跃思维的亲们才接受得了。) 6.没有暴力倾向者(我怕您看着不爽了想来打我,我虽然顶着钢盔帽,可怕我窗户不防弹。) 7。希望所有看我书的亲们都合家欢乐,健康平安,生活如意,人生完美。 好了,你们感受下,实在不行还是撤吧...... 每一个来的书友我都无任欢迎,每一个走的我也无法挽留,一切随意,一切随缘,这本书中写了很多关于因果的人与事,我相信你爱它,是因为喜欢。 你不喜欢了,是我写得不讨喜了。 学人跟个风,订立加一百加更一章,和氏壁什么的一个加更,还有些啥,我没搞懂,你们自行脑补! 所以,谨祝此友都登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嫁个高富帅,或者与自己的有缘人逍遥山水,平凡也是真。 男的统一么么哒,女的全部摸摸大。 不满意的书评区互换!哈哈。 前言 还是那句话,坑刨得有些大,可能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类型的叙述方式,用笔也很青涩,但我一直用心努力要做到更好。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只有说会越来越精彩! 本书的成长离不开大家的浇灌,三克油,歪瑞麻七。 第一章 用生魂浇灌你,我的仇人 夜色幽暗。 永夜之中,冰冷,寂绝。 清冷的宫殿之中,开满血红色的繁花。一道人影静静地立在清冷的宫殿中,定定地看向殿中最高的一棵杪椤树。 树的顶端,黯淡的光球之中,嵌着一簇摇曳的灯火。那明明灭灭的灯火,与地上血红色的花蕊相比,浅淡得毫无光华,好似轻轻呵一下气便能将它熄灭。 “结魂灯快熄了呵……终于要熄灭了呵!等了十万年,这一天,还是等到了。” 魂灯中一道人形身上爬满了火红色的纹路,那红纹缠着他的身躯,勒进他的肌肤之中,似是无数道锁链般,将他死死禁锢着,燃烧着……直到将他的神魂烧成灰烬。 “吾本不该救你的……”魂灯中传出一道清绝的声音. 那道仰望的身影抽着肩膀轻轻地笑了起来,“连我你都舍命相救…那你可知道,每一朵噬魂花每一天都要一条生魂祭养。这十万年,为你死的生魂,何止千百万,你心怀天下,何苦一味挣扎着维持那一口元息不灭?你早一点道消神亡,不就少害无数生灵么?” 魂灯中那道光影闪了两下,似乎有些心灰意懒,灯火渐渐暗沉下去,只余下一丝暗红色的火星…… 宫殿中陡然响起一连串绵长悠远,志得意满的笑声。 当绵长的笑声荡尽最后一丝余韵时,惊变突生。 那树上的光球突然缩放出一道强光,整个结魂灯被炸得四分五裂。万千星火,四散而去,只不过须臾之间,便已经破界过境,落入三千世界各个角落,无处可寻。 “元息不灭,吾亦不愿赋予你!吾道必不孤!“ ”啊……该死!“尖利愤怒的声音在宫殿上空回荡,一点摇曳的星火坠入他的发间,瞬间烧了起来,”我的角!“ 嘎崩一声,一截白色的角被星火生生烧断,落在他的脚前。 第二章 二女喜堂便争夫? 张家大院,高门大第,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为首的管家松伯不住地对着前来看热闹和道喜的街坊邻居们拱手作揖,笑眯眯地道:“今日张府娶亲,摆流水席百桌,无论是哪方宾朋,只要是诚心前来相贺的,都可入席就宴。” 此话一出,满街喧嚣。这就是可以吃白食的意思嘛…… 张府摆宴,规格自是极高,山珍海味,飞禽走兽,能买则就肯定有。 业城平时能吃上肉的人家户都不多,何况是这种大宴?所以,那人如潮水般蜂拥而进,后续还有络绎不绝的人在源源赶来。 男宾女宾隔帘分席而坐。 新娘被喜娘背着进门时,全场瞩目,都为她那一身镶绣着金凤的新嫁衣和上好东珠制的凤冠霞岥晃花了眼。 这清音,在这身嫁衣上可是花了大价钱了啊。 一鸣惊人! 虽是侧门入,却是花轿抬,还伴着官媒而入,尚有送嫁队伍…… 又穿得这么招摇出挑,业城花魁成为张家贵妾的谈资又得火上好几日了罢。 张梳行未入苏太傅门下,未中状元之前,在业城是由白元私塾启的蒙。所以他成亲,白元私塾的同窗好友们都齐齐来贺。其实某些家境贫寒一些,心迹又风流的同窗,未尝不是想借机来免费看看清音。 与张梳行交好的王睱与李汩到得最迟,虽然纶巾华服的,精神头却不是太好。松伯迎他们过来时,并没有留意到在两个的身后,还跟进来一个全身笼罩在一青色斗篷中的女子。 松伯只当是两位公子的内眷,两位公子呢,根本没有回头瞧…… 女子随两位公子一路行至贵宾席上,择了个女宾的桌子安安静静地坐了下首,面向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喜堂。 喜娘背着清音正往地上放,张梳行一手牵着红绸一端,将另一头交给清音手中握好,两个在主婚人的指引下,做好了拜堂的准备。 “一拜天地……” 一对新人整衣而跪,双手贴地,掌心向上,头正要往下磕的时候,惊变陡生。 青衣斗篷女突然俏生生地站立起来,断喝道:“且慢……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张梳行张状元郎reads;洪荒求圣录!” 张梳行却被这女子的声音惊得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视线灼灼地盯向她。 清音感觉到了身旁人的紧绷,心下不安,也随着张梳行的动作立直了腰身,隔着珠帘的缝隙望向青衣女子。 张母坐在堂上,原本笑意吟吟的脸上突然颤了一下,靠在椅背上的脊背瞬间挺直,手中的绣帕飘然落地。 至于宾客,则是全都瞪圆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堂上对峙的三人……好事者心中已经编造出一个两女争一夫,烈女闯喜堂的精彩故事来。 “但……讲无妨!”张梳行视线锁着青衣女子,语音轻颤显出几分不平静。 “请问张公子四处宣扬,娶的是十岁便定下的婚约中的新娘,是也不是?” 张梳行点头,“正是,梳行确实为履约娶清音。” “你娶一个青楼花娘,认定她是你的未婚妻?确实出自你的本心?”青衣女子的斗篷下的身子开始轻颤。 “是!她有我张家当时定情的信物玉钗为凭!” “那么,你的未婚妻,在你心目中,就是这般?张梳行!”青衣女子陡然提高音调,冷声喝斥道:“你辱我苏氏一门,欺我孤女无依,便能颠倒是非黑白了不成?今日,我便要这业城的父老乡亲们看看,你张家……是如何的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苏氏…… 张梳行震惊地看着那一件青色的斗篷霍然被揭开,露出一张……和记忆中的苏浅若能完全对上号的清雅面容来。 “你…是浅若?”张梳行腾地站起来,看看苏浅若,又看看清音,视线在两个女子之间来回游移,“如果你是浅若,那么,清音为何会有我张家定情信物?” 苏浅若的视线掠过几人,直直地插进喜堂之中,张老夫人正襟危坐,眼神中含着无数的警告和震惊。 “张梳行,你要娶谁我管不着!可是,你不能打着苏家的幌子,污辱我苏家的先人!我祖父待你如亲,你竟然要这般抹黑他!你娶的是明明是勾栏花娘,为何要冠我苏浅若的名?”苏浅若神情激愤,眼圈开始发红。 张梳行丢掉手里的红绸,蹬蹬蹬地走下台阶,来到苏浅若面前,竭力解释道:“浅若,我真的以为清音便是你!你想想,就算是一个花娘我也愿意娶进门,我将那婚约看得是如何的重要?我怎么可能存心污辱苏家!你……你可得相信我!清音既然不是苏浅若,我自是不会娶的,今日的婚事就此作罢。 而你和我之间的婚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你放心,我必以正妻之仪迎你进门!” 苏浅若却含着唇淡淡地笑起来,她认真地睨着张梳行,然后伸出手指指向高堂上坐着的张老夫人道:“你想娶我?你母亲会答应吗?她不会又要暗中哄我服下蒙汗药,将我交给我牙子,将我卖到茹毛饮血的胡地做…做花娘吧?” 张梳行瞠目结舌,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苏浅若在说什么?她在说什么? “原来你不知道!想来是我错怪了你罢.祖父被劫杀,将我藏在马车箱笼之中,拉着马车的人往东而来,马车弃在荒野之中,我走破了绣鞋,又赤着脚走了两天两夜,来到业城! 我不是来求你与我成亲的,我只是想让你们派一个人护送我回江南,可是你们对我做了什么?”苏浅若含着泪死死地盯着张母,睫毛不停地震颤着,硬生生要将那盈于眶中的眼泪逼回去. 她这般倔强而憎恨的表情,让张梳行如遭雷击,心中剧烈地颤抖,回望母亲,张梳行捏紧了拳头,“母亲……浅若说的,可是真的?您告诉我……” 当着满城百姓,名流乡绅甚至还有知府老爷的面,张母如何能承认这份罪行reads;[未来机甲]星海虹光!她只是略略抬了抬眼皮,平静地道:“我根本从来没有见过苏浅若,这下药还发卖的事情,如何能扣到我头上?” 苏浅若早就知道她不会承认,所以便缓缓地从袖袍之中抽出一张磨得泛了黄的麻皮纸卷来。 张母的脸色腾地就变了……她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急地招呼着家丁,“来人哪,将这个来历不明,信口雌黄的女子打出门去!” 那便是铁证! 是她当初写给人牙子的发卖文书! 人牙子其实也不知道苏浅若的真实身份,张母声称是府中一个患病的丫环,是张梳行房中的通房,薄有怜爱. 倒给了人牙子一百两,让她找人将苏浅若卖到乌孙国的普通娼院之中……并再三交待,不能让她活着回到中土…… 张梳行接过文书,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手已经不住地颤抖起来。可他沉吟片刻之后,却突然靠近苏浅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扯进他怀里压制住。这才附耳在她耳边哀求道:“浅若,这件事是我母亲做错。可是张家数百年声誉,以诚治家,我也刚中状元,你看,是不是不要当众再闹?我们私下里找个安静的地方解决?” 张母赞许地点了点头,缓缓坐回太师椅。这才像是她生的儿子!审时度势,识时务。 苏浅若震惊地低头,看着张梳行将那纸文书缓缓地塞进了他的袖袍之中…… 他的双臂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箍住浅若的上身,半拽着她往内堂之中拖。 苏浅若目眦俱裂,眼中悲愤得几欲喷出火来。低头狠狠一咬,趁张梳行吃痛的片刻,她又抬手狠狠地顶向他的面部,张梳行松手护脸. 苏浅若挣脱而出,朝着张府的外门飞奔而去。 全场静寂,无人敢拦。 直到跑出府门,她才回过头,“天道有眼,善恶有报……张家忘恩负义,迫害一介孤女!铁定不会有好果报!” 她的铮铮冷语,掷地有声,却饱含着无限的屈辱和怨恨。 眼见得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张梳行才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终究…… 终究是他张梳行负了苏浅若。 张母朝人群中使了一个眼色,那人便趁乱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向外院,沿着苏浅若跑走的方向追踪而去。 清音当场被退婚,自是羞愤难当,一身华丽的嫁衣,金光闪闪,一头珠翠,无不在嘲笑着她的痴心妄想。 她甚至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说:“哼……美梦易碎,妓子如何配得起状元郎?冒认未婚妻?哈哈哈,操持贱业的女子,偏生就你们这些被屎糊了眼的臭男人瞧得上.” 清音未置一词,一把掀开凤冠,将它掼在地上。她拖着嫁衣,恨恨自去,几天后却有消息传来:清音并未回到畅春园,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而苏浅若在喜堂前讲的事,虽然被张梳行当机立断的截住了铁证文书,却无论如何给众人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坏印象。 张家这一门亲事,沸沸扬扬的让业城热闹了好几日。 第三章 逃!逃!逃!命运 阴沉沉的天,凛冽的雪风像夹着刀子,苏浅若的衣袂被雪风卷起,清泪模糊了视线。前面一片黑暗,她借着地上的雪光逆着风雪奔逃着,鞋子丢在了半路上,冻得又红又肿的脚被雪底的山石摩擦出一道又一道口子。 “小娘们倒是挺能折腾,让大爷一阵好追……待大爷逮着你,定然要叫你好生领教领教大爷的厉害!”阴寒的声音如附骨之趄。 每一次停下来喘息的时候,便会听到这样的威胁。 从正午到夜间,整整五个时辰的奔逃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若不是这两年的经历,依着她之前那副柔弱的身子,不要说五个时辰,逃不过五息时间都会被抓到。 慌乱中不辨方向,她只知道逃逃逃,千万不能让那人逮着。 速度越来越慢,双腿像灌了铅的石头般,再也迈不动步子。最后一次精疲力竭地停下歇息时,喘气声离着她不过三尺之遥,她不敢回头看,咬着牙艰难地想往前行,男人窜上前来,一掌砍在她的颈边。眼前一黑,心底一片冰寒。 还是……没能逃得过! 在业城,张府家大业大权势滔天,不异于一方土皇帝reads;太古至尊。张母的狠毒,她两年前已经领教过。这一次再捉住她……只怕再难逃脱生天。 可要她低头受辱,却是万万不能。 苏家一门清流,绝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只是祖父死前说的那句话,苏浅若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要回江南,去张家避难!” 祖父,你这次可是看错了人呢…… 来张家,不是避难,是送死! 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手脚都被拇指粗的绳索绑缚,到处是结了蛛网的残坦破柱,一尊泥塑的佛像倒在她脚前不远处. 庙里昏暗,苏浅若转头四顾。 一个穿着粗布短衫,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伸着两腿坐在火堆旁边。 苏浅若埋着头蜷缩成一团,绳子勒破皮肤,嵌进了血肉之中. 一动,便痛得她直打颤。 忍着痛尝试了好几次……还是挣不脱。 “我是苏太傅的嫡亲孙女,出身江南大族,张家也只是因为与我定下婚约,借势富贵,才成为一方富商。你若放了我,张家给你多少银钱?我可以加倍给你!” 那人却仰天哈哈大笑,气息绵长。破庙之中残破已旧,到处皆是蛛网浮尘,这一笑,却不知道震破了多少蛛儿辛苦织出的网。 至于浮尘,却掉得苏浅若满头都是。 “苏家确实是江南大族,也确实比张家富贵,可是……苏太傅死后,江南的人可从来没有派人来寻找过。你这话,诓诓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是有用的。”那人玩味地而讥诮地盯着苏浅若,“你的钱,太烫手,不如张家的现银给得快。你还是省点力气,死得会没有那么难看。” “张母想让我如何个死法?”苏浅若别开视线,痛苦地闭上双眼。 “不知道呢!我也在等消息!左右是个不能见人的死法罢?”那人轻描淡写地玩弄着手指,“反正你一死,烂在一个无人得知的地方,张家的事,不就揭过去了么?大爷劳累了大半天,一直在等你醒呢!” 阴影陡然罩落下来,苏浅若慢慢抬起头,看到一张放大的男人的脸正一脸兴味地盯着她仔细打量着。他的视线在她被绳索勒得益显突出的胸前飘来飘去。 “畅春园的花娘很贵,像你这般姿色的美人儿,估计上一回得花上百两。我没有钱…可是…”他的手伸向苏浅若,沿着她光滑的脸蛋往下滑,“昏睡的女人不如清醒的女人反应多,你既然醒了,不如陪我乐一乐?” 苏浅若只觉得身上的肌肤都颤了起来,似被毒蛇爬过般,一粒一粒的鸡皮疙瘩应声而起,渐渐遍及全身。她咬紧牙关,肌肉绷紧,面上却突然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喜堂前的话,你听过便应该知道,两年前张夫人是将我发卖给人牙子卖入胡人的娼院!难道,你不好奇我如何逃出来么?”极力压抑住心头的恐慌,稳定下心神开口吸引住歹人的注意力。 还在下滑的手一顿,堪堪停在襟口的峰尖上。他抬起阴翳的三角眼,疑惑而好奇地望向苏浅若。 赌赢了…… 苏浅若屏住呼吸,竭力用着平静的声调道:“我没有逃…我只是得了脏病……他们怕传染给客人…便放了我。” 那人的手掌忙不迭地退开,人也立马退到了两尺远的地方,一脸嫌弃地直拍手reads;诛心计(gl)。 安全了…… 苏浅若将头靠向一边的泥石神龛,静静地等待着她的死法。不用受辱,清清白白的去地下见祖父。祖父还会认得她么?会骂她这般弱小,没有坚韧的生存下去么?…… “祖父,若儿真的尽力了。” 张母没有亲自来,经过苏浅若那么一闹,她有的是事情要忙。知府那边需要打点,张梳行这边还需要她软言安抚,半途而废的喜宴总得张罗着乡亲们吃完散伙收拾。 最最重要的是,这一次,不能给任何人留下她害人的把柄。 纸条是半夜的时候一个面生的中年男人送来的,上面就一行小字,却决定了苏浅若的命运。 三角眼的男人看过纸条后便撕成了碎片,他砸着嘴啧啧道:“真是狠!” 于是苏浅若被连夜带到了海子滩,那里有许多暗河漩涡,普通人栽进去,也会有去无回。更何况是被五花大绑还被匕首刺进心脏,胸前尽把而入,刀尖透背而出的苏浅若。 那人手脚利落,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干这杀人抛尸的买卖。 她慢慢地沉入水中,长长的黑发飘动着,衣衫湿了水血意四漫,她的周围,渐渐化作一片艳红色的血色海洋。 冰冷刺骨的河水混合着入海处的海水,灌进嘴里又咸又涩。 她睁着点漆般的黑眸,仰面望天。难得的没有风雪遮天。 今晚的月亮,好圆! 只是她,却再也看不到第二轮人间的圆月了。 这么一想,却突地悲伤起来。 海子桥边,是巍峨的昆吾山。夜深似水,连绵的山脉似沉睡的兽,一片静寂。 她的脸,慢慢沉入水中。骨缝之中似也被这冰冷的水,冰冷的夜,冰冷的世间所冻结。甚至,疼痛也变得飘忽起来。 心脏被匕首插穿,血如细丝般往水底坠…… 苏浅若看不到,黑夜之中掩盖着的一切。漂浮在水面上的血,只不过是临近心脏部位的血肉里流出来的。心尖上的血,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不往上漂浮反而直直地朝着水底黑暗的某个地方浸着。 若是有人能在水中视物,将会看到血雾之下,有一道笔直的细线,一滴血也没有浪费的直接通往昆吾山底。缓缓浸落在一道暗金色的古朴图案之上。血液不断的累积,浸入其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喝掉了似的。 图案变得生动起来…… 有丝丝奇异的光华围绕着那道似山似海的图形旋转着,每吸入一道血线,那光华就强盛一分。 直到,苏浅若的心中,再也无血可流,那暗金色的不足巴掌大的印鉴突然飞了起来,发出一道圆形的光华,将她笼罩在其中。 海子桥下的海水突然翻卷着倒退,既而暴戾地冲上桥面…… 滔天的巨浪如毁天灭地的手掌般,不断拍打着海子桥,只不过两三下之后,海子桥轰隆一声断裂开来…… 海水冲过断桥,冲上滩岸,将暗河道全部淹没。浪不止,风又起,呼啸之声将附近的乡民惊醒。 第四章 正解覆水难收,枉识文 只见远处一片巨大白墙,在月光下奔腾过来。 蓦然间寒意迫人,越移越近,声若雷震,大潮有如玉城雪岭,天际而来,声势雄伟已极。潮水越近,声音越响,真似百万大军冲烽,于金鼓齐鸣中一往直前。 月影银涛,光摇喷雪,云移玉岸,浪卷轰雷,海潮势若万马奔腾,奋蹄疾驰,霎时之间已将整个内河道全部淹没波涛之下。 涛来势转雄,猎猎驾长风。雷震云霓里,山飞霜雪中。 “海子桥垮啦……”最先爬起来的乡民一声惊呼,在寒夜之中传得格外远。随之而起的乡民们都齐齐爬上高处,一脸惊悸地望向着海子镇呼啸而来的惊天巨浪,脸色惨白reads;巅峰文豪。 照这么下去,整个海子镇的村民,必将被完全吞没。 “快收拾值钱的家伙什儿,逃……”人们惊慌失措地往屋内窜。 走在最后的一个跛脚小老头儿却不退反进,直直的朝着巨浪走去。他身边的一个毛头小青年忙伸手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回来,气急地骂道:“图三儿,你这跛脚老绝户莫不是走错方向了罢?赶紧的上来,我背着你跑……再迟,可就要葬身海中喂乌鱼啦。” 他慢慢地半蹲下来,留给图三一个消瘦的后背。图三伸手往他后脑一砍,他歪过头来疑惑地瞪了图三一眼,却没有立刻昏倒过去。 浪头已经扑天盖地的冲过来,图三顾不得许多,枯瘦的如鸡爪的双手开始结印,“翻天印……镇!” 一道巴掌大的光柱自图三手指间疾射而出,打在浪头之上,那浪头竟然被生生阻得一顿,僵在半空中,似被冻结了似的。 小青年惊骇地翻着眼皮昏倒过去。 图三却缓缓变化着手势,慢慢靠近被结界暂时挡住的浪壁。透过水色,他竟然看到了一个脖子上套着一圈骨头链子的男子漂浮在浪头后面,手里扯着一片女子的衣摆,衣摆的后面,是一个混身是血,左胸中刀的长发女子。 男子身量极长,体型健壮,身体静静地漂浮在最高的一道浪头之中,五官峻奇,双目紧闭。他****的右臂之上,有着一个似山似海的图形……图形中间围绕着一个奇怪的文字。 图三定睛一看,这字古朴有力,似长在男子的胳膊之上,不是后天刻印上去的。而且这个字……竟然是他都不能辨识出来。 心中震惊已不足言表,他可是仓颉……天下文字,都是他造出来的!怎么可能还有他不认得的文字呢? 仙文?魔文?妖族文字?或者是……水精文字? 是了,他漂浮在浪中,自是拥有控水的能力……必是海中一方灵者修习而成。他能控制住这么多巨浪攻击,灵力惊人啊! 结界只不过支撑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有了破裂迹象。 图三再次翻动着手指,结出一更玄奥繁复的印势,却发现于事无补,那结界已经轰然垮塌下来,浪头将他猛力一个拍打,打得他一个趔趄直直栽进了深水里,冰冷咸涩的海水灌进肺中,呛得他不住咳嗽。他运起避水诀,却惊异地发现,他所修习的避水神诀竟然丝毫不起作用。 他又结了敛水印,却发现这水不仅没有减少,反而长高了十尺。 这怎么可能!? 图三甚至感觉到仙力在飞快消失.他的所有灵印都失去了作用.他脸色发白地又重新尝试了一遍,这才发现,站在这片水浪之中,竟然连再次凝聚仙力也变得极为困难起来. 他往后倒退,直到退出那片水域,脚踏在实地之上,才又重新结出仙印.但是这仙印却再没有实际攻击能力。 上古有覆水,神魔难收,禁绝仙力……难道,这竟然是上古的覆水? 水浪须臾之间又追了上来,将他卷入。 图三开始害怕起来。能操纵覆水的男子,竟然莫然其妙的攻击一个普通的人间小村子!而他手中牵着的女子,却又生机全无…… 眼见得无法抵住,图三只依靠体力浮出水面,带了小青年速速离去。 海子镇被毁,他已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无意识操纵着覆水的男子将它毁灭reads;定制美女。 可这是仓颉的家乡啊! 他避到昆吾山颠,驾了朵云头,这才躲过被覆水颠覆的命运。 他的一身仙力,因为化结界,结避水印,敛水印,损耗过半。 他早就应该察觉到的,不是吗? 哪有用得着要积聚周身一半仙力结出的印才能勉强支撑住一柱香时间的浪头? 这六界之中,又有几人能让他这么狼狈? 巨浪冲出镇子后,被昆吾山的地脉所阻,终于退了回来。被大水肆虐过的镇子,房屋倒塌,街道上灌满了泥石,到处是牛羊生畜的尸体。 若是想要重建,还不如再新造一个镇子,代价真的太惨重了。 流离失所的乡民们绝望地站在昆吾山上,嚎啕大哭。 天色微明,海子桥下的水竟然开始倒退着往海眼处倒灌,天空中出现了一道水吸云的怪异景象。 顷刻之间,海子桥的河滩暗道全部显露了出来,河水流入海道处,甚至都不再湍急。若不是已经断裂成两截的海子桥和满目疮夷的海子镇还摆在眼前,所有人都会怀疑,这不过是一场凄惨的梦境。 而原本在浪头里的一男一女,也随着覆水的退却消失不见。 天一亮,图三便按下了云头,将小青年抛在了阴暗地地方。他自己则是盘腿坐下,五心向天,迎着东方第一道紫气吸纳起天地精气来。 “妖怪啊!呃…”小青年一通怪叫着要翻身爬起来,便被图三虚空一指,又软软地坐了下来,惊恐无比地盯着他。 图三继续吸纳,直到紫气消散,旭日破云而出,他才收势恢复成正常的坐姿。小青年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上下牙磕得格格响。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他两手胡乱挥舞着,眼睑发白。 图三轻笑起来,丢了一块小石头砸到他的脑袋上,小青年痛得哇哇乱叫,四处张望,却发现就算是近在半迟外来来往往哭泣嚎啕的人们,也没有往他们这边张望一眼。 “东望莫惊,这是我的结界之中!我不是妖怪,是仙,我是仓颉。文字之仙。”图三缓缓道。 “什么?你便是那个传说中造万字,以字降妖龙,护佑一方水土的文仙仓颉!”东望震惊地伸出了舌头,“怎么可能?你不就是我们镇上…啊,对了,我爷爷说他小时候见过一个跛脚的小老头会腾云驾雾,回去讲给我爷爷的爹听时,爷爷被狠狠的胖揍了一顿……你竟然还真的是神仙!” “我是仙,不是神。”图三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神和仙有什么不同么?人人不都这样叫的嘛。”东望奇怪地嘟囔道。 “神,有天人之福没天人之报,有先天之神,后天之神之分;仙,有鬼仙,人仙,飞仙,散仙,地仙,天仙,大罗金仙之分,由低到高。后天之神是死后转生,仙是修长生者。先天之神则是天生天养的。”图三洋洋洒洒地解释道。 “那我能修仙么?“ 凡人欲修仙,谈何容易!图三径直摇头。 修真千难万险,看似简单的三步,却是难于登天!许多人终其一生,也难以走完第一步的前几个境界,能达到婴变、问鼎之境界者,少之又少。 第五章 逮着一个活的仙 东望默了默,过了片刻又抬起头来。 “那么您又是属于哪一个等级的仙人呢?” 图三眯起眼,本来不大的眼睛立时化为一线,“飞仙……我随黄帝陛下飞升仙界已有无数年reads;狂傲冰莲。” “仙界好玩吗?” “很美,很清冷,清规戒律很多。” “嫦娥真的是抛弃了后羿私自飞升的么?” “是啊,可她一心想上天,却耐不得广寒寂寞,后悔得半死。” “那么,天上真有仙桃树,吃一个就能长生不老的那种?” “有是有,叫蟠桃,味道不错,汁多细嫩。可是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夸张,就是增加一些仙力,抵不得什么。” …… 东望似个好奇宝宝,民间那么多传说神话,精怪故事,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活的,不问个够本,那也真是亏心。 他问得起劲,图三答得口干舌燥。两个这一问一答,竟然就是一个上午虚度。 东望饿着肚皮搜肠刮肚的想着还有什么遗漏,图三已经老大的不耐烦,直接站起来背着手一跛一跛地往海子镇外走。 “哎哎,您去哪?”东望追上前去。 “饿了,觅食。” “你不是仙人么?不是不用吃东西的么?” 图三突然回头,东望刹车不及直接撞在他的后背上,坚硬如铁,磕得他脑门心直发胀。 “东望啊,不要随便提起仙人这两个字。这里是人间……这也是我给你解释这么老半天的原因。你要跟着我,可以。但是只能看,不能说。” “好好好。”东望兴奋地直点头。 可是随着图三走到傍晚,脚都走到生痛了,才走到另一座镇上。图三路过一家酒肆,鼻头一阵翕动,硬生生的停下脚步,不肯再走。 “这酒真香哪!”图三一脸陶醉地闻着,又伸出手掌摊开朝向东望,“拿钱来,买酒。” 东望解开荷包后才想起来,手里还捏着一把铜钱却没有直接递给图三,他奇怪地问道:“那个,你买酒还需要我的钱么?随便找块石头点石成金不就好啦!” 图三一把拽着他的手将铜钱儿撸下来,笑眯眯地跑到酒肆之中打酒去了。东望愣愣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又摇了摇荷包,就剩下两块铜板在相亲相爱地碰撞。 还在为失去的铜板哀悼时,就见到一道黑影飞快地从酒肆之中窜出来,拉着他就跑。那卖酒的老板追出街,骂骂咧咧地道:“什么鬼葫芦?居然装了老子两大缸酒……下次不要让老子逮到你,不然丢你在酿酒的糟粕里一起蒸成洒!” 东望被图三拉着一通猛跑,直到跑出几条街后,两人才在一条小暗巷之中气喘如牛地停落下来。 “呼…您……您干啥了?” “我…我买酒!我问得好好的,十文钱一葫芦!那老板耍诈,我的葫芦才填了一圈儿底,他就不让我装了!奸商,奸商……这人间的奸商太多了,专门欺负老头子。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哇”图三一脸愤愤不平。 东望好奇地想去拎图三的紫皮酒葫芦,图三原本轻轻巧巧地捏在手中还能飞快旋转,结果他一放手,东望整个人就被这葫芦拖拽着面朝下倒到了地上,摔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reads;巅峰文豪。 图三哈哈大笑,东望鼻青脸肿地爬起来,指着图三咬牙切齿地道:“你这酒葫芦少说也有百十来石重,你只花了十个铜板……你还有脸吐槽人家是奸商!你…” 东望这指责,图三可不认,他皱巴着老脸还委屈起来,“我一进门就摇着葫芦问他一葫芦酒多少钱,是他说十文钱装满的啊。我这葫芦装满,至少得上万石酒……我只不过,只不过就装了两大缸……离装满还差得远呢。什么时候,言出必行这四个字已经没人遵从了呢?说话像放屁么?哼……” 东望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谁说仙人风姿卓越,超凡脱俗,不识人间烟火的? 这个仙人,他又喝酒又骂人还倒打一耙,语言粗俗,竟然还是造出万字的仓颉?……他莫不是被这图三忽悠了罢? 东望开始后悔一时头脑发热,跟着他便走。 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仙人也…… 谁不会跟他走呢?巴都要巴上来贴着啊。 东望捂紧钱袋子,一脸紧张地道:“先说好啊,就两个铜板了,您可不能再它们的主意啦。” 图三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这一次拐出来的小子,居然穷到掉裤裆!失算呢,失算哦。” 东望捂着胯下,红着脸喊:“哎哎哎,老头可别乱看!” 图三却故意瞟了东望一眼,摇晃着脑袋道:“遮什么?就那么一点小玩意儿!你不知道穿透术是能穿透世间万物的么?” ”那我能学么?“ ”那操纵覆水之人灵力惊人,我得去找应砻问问,是不是他们家的亲戚。这一来一去,要是拖上你,得耽误不少工夫。你就留在这业城之中做工赚点钱存着给我日后买酒,我给你一本基础练气的书,你先翻着,回头我再教你。“ 一本斗大的石书哐当一下砸下来,东望欲哭无泪地盯着上面的地理志三个字看了半天,然后认命地将它扛了起来,对着早已远去的图三叹了一口气。 ** 李村之中,最先发现樵女失踪的当然是王毛儿。 樵女连着三日都不在寒窑之中。绣箩也没有移动过,砍柴刀和担千子都还倚着外壁,竟然还是原来的位置。 王毛儿心细,第一天没见着樵女之后,便在砍刀绣箩和担千儿的位置画了条细线。而现在,三件物事,都还立在细线的另一端。 后来连着两天都在飘雪,王毛儿又在画细线的地方立了根芊子,那芊子当然也没有人动过。 “爹,娘,樵女姐姐一定是出事了。”王毛儿风风火火地扑入柴扉之中。 玉娘正在往提篮里装饭碟,王大嘴已经连续两日赶着去外村给人杀猪,一大早又去摊儿上卖肉,竟然没有顾得上去替樵女守夜。 听得王毛儿将这事态一说,玉娘也不安起来,提着篮子,牵起王毛儿就直接奔出房门,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走,只是想早一点找到王大嘴。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何况王大嘴是个男人,是他们家的主心骨。 这个时间点,王大嘴应该是还在摊上等午饭。冬天饿得快,王大嘴又是个干体力活的,背猪分肉剔骨吆喝的,极是折腾人。 正当他伸长脖子等着饭来时,却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大冬天打着赤膊,下身穿着大红裤子的高大男子在指指点点reads;小白杨。 “哟,这大冬天的,这男人也不怕冷,竟然这么赤着。” “哎哎,这男人的身形可真是健硕,精壮男子是不是就是形容他这种人的?” “喂,你看他居然还打着赤脚啊!他后面拖着的是什么?啊!是具女尸!”有个中年妇人掀开那麻布看了一下,吓得尖叫着跑走,留下一堆同样被她的尖叫和尸体二重惊吓到脸色发白的街坊。 那男子见有人竟然掀开了麻布,突然就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不打紧,却将离得近的几个妇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低头拉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用麻布盖着一堆看不清楚是什么的物事,他的头发长至腰际,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只露出一个高而直的鼻梁。 可这一抬头瞪人,他的整张脸便露了出来。长头高颧,齿白如玉,纤长浓密的眼睫下是一双如初生婴孩般清澈无比的眼,纯净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他穿了一条大红肥腿的红裤子,裤腰上是八块凝实坚硬的腹肌. 这样一个神武英华的男子,拖着一具混身是血的女尸招摇过市!这令业城的人几疑身在梦中。 而这个时候,王大嘴刚端着玉娘送来的饭碗挨到嘴边,匆匆忙忙的扒了两口便听到王毛焦急地说樵女出事了。饭碗当的一下掉落在地,四分五裂。王大嘴抄起家伙什儿就往摊外走。 “当家的,你去哪?“ 王大嘴沉默着直往城西而去.张家,樵女的失踪与张家脱不了干系. 玉娘怕出事,连忙跟了上去。 王毛儿看看肉摊上还剩下的小半边猪肉,又看看渐行渐远的爹娘,咬咬牙小跑着要跟上前去。 男子被看得有些不耐烦,伸着胳膊挥赶围上来的人,人们四散而去,王毛儿被撞得东倒西歪,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爹跟娘早就走得不见了人影,这人群又隔着他,这一撞一跌的,屁股落地竟然闪了腰筋…… 试了几下都爬不起来。 “是谁说小孩没有腰哇?这闪着腰筋了啊。樵女姐姐,你到底去哪了呀?”王毛儿边哭边用两手刨着地上的雪一通乱洒,撞倒他的人被洒了一靴子的冷雪,气得脸色发青,又见这小孩穿着粗布补丁的衣裳,手便扬了起来。 那穿红裤子的男子却一巴掌格开那人,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王毛儿。看了两眼之后,男子一把拽起王毛儿,拉到木板前,指着混身是血的尸体让王毛儿看。 王毛儿初初瞟了一眼,便被那血吓着了,捂着脸不敢再看。 男子呜呜地叫着,又扯下他的双手,硬指着尸体让王毛儿仔细看。 王毛儿虚着眼,慢慢上移,却突然定住了,激动地扑腾着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她是樵女姐姐!她是被谁杀了的?” 男子迷茫地睁大眼,他一醒来便见着她,他赤身祼体地拽着她的衣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会说话,也更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呼吸,一身是血的跟他在一起。 可是他靠近她的时候,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片段:有一个长得极是清瘦的老头,有一个穿补丁衣服的小孩,有一对卖猪肉的夫妻。 这便是她死前所想着的人。 第六章 亲一口得长生么? 他在风雪之中连续走了两天,终于替她找到了这个穿补丁衣服的小孩儿。 他很高兴。 可是小孩为什么眼睛里在出水? 王毛儿见这人不会说话,又有些呆头呆脑的,白长了那么大个子,什么话都听不明白。 “抱着我,放到那边肉摊后的小凳子上。然后再把樵女姐姐拖过来!”王毛儿大声地对着他的耳朵喊。 男子看看王毛儿,又看了看樵女,直接左手抱王毛儿,右手扛樵女,大踏步地走向肉摊儿。被吓得四散的乡民中有几个胆儿肥实的,双悄悄摸了上来,探头探脑的想看看这王屠夫家的小孩究竟要干啥。 王毛儿看他赤着上半身便丢了一块平时王大嘴用来抹干刀具的粗棉布,让他裹上。他斜着往肩上一披,模样很是滑稽。 等到王大嘴骂骂咧咧的被玉娘拖着回来时,一眼便瞧见了被男子抱在怀里的樵女。两人上前一摸,心中顿时凉了个通透。 男子抱着樵女,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头,让她的眼睛能看向王大嘴和玉娘,然后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有半柱香的时间那么久。 “你的意思是,你带她回来见我们?”王毛瞬间就领会。 男子点头。 三个人瞬间飙泪,王大嘴是眼角含泪不落,玉娘是捂嘴失声痛哭,王毛儿则是泪如泉涌,哭得撕心裂肺。 男子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的眼睛都会出水?而且是见到她不动之后水便出得更多,他仔细地想了想,突然埋头俯脸对准樵女冰凉泛白的唇印了上去。 “你干什么?她已经死了,你还要轻薄她么?”王毛尖叫着,张牙舞爪地想扑上来,可奈何腰筋扭了,也只能作出个唬人的样子。 可是玉娘却腾地瞪大了眼,指着樵女的手惊呼道:“手…手指动了。” 王大嘴伤心地抹了一把眼角,看着自家媳妇瓮声瓮气地道:“玉娘,不哭,樵女已去,我们收拾收拾肉摊儿,回去给她立个坟头吧。” 玉娘是把樵女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的,她伤心之下,看花眼也是正常的。王大嘴亲自摸过樵女的脖子,触手冰冷,早就没有了气息。 可是紧接着王毛儿也开始惊叫,“樵女姐姐的手真的动了,两只手都在动。” 王大嘴回过头正想安慰安慰儿子,自己也看到樵女的两只手动了动,十指手指正伸直内弯然后再伸直内弯这般活动着关节…… 王大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过去,樵女的手已经缓缓地抬了起来,啪的一声打在男子胸脯上。 男子放开唇,呜地叫了一声。 樵女的眼珠子也开始轻轻转动起来。 是他…… 那个被困在昆吾山底透明的盒子里的男人! 她,这是还活着么? 樵女转着眼,看向王毛儿,玉娘,王大嘴,她真的还活着。唇很痛,像被什么野兽撕咬过般,樵女视线往上一移,正看到男子唇上一片嫣红…… “你……”樵女本来想问,可又不知道如何启齿reads;妖祖。 男子却点头呜地叫了一下。 王毛儿在一旁解说道:“呜就是肯定,呜呜就是否定……樵女姐姐,我们都看到他亲你!可是他亲你之前,你是死的;亲了你之后,你活了。” 樵女瞬间明白了个中紧要之处,她原本确实死去,是因他的一个吻而复活过来! 他的右臂上有一个似山似海的图案,死前那一眼的记忆之中,那个透明盒子上也有一块类似这样的图案在吸她的血…… “你……是精怪?”樵女大胆猜测。 男子呜了一下,又摇头呜呜两声。 樵女疑惑地皱起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胸上的伤口。那刀明明插透心扉,她也流尽鲜血而亡。男子一个吻就能让她起死回生,不是精怪是什么? 山精杂谈里说过这样的故事,但是吸食人血冲破封印的精怪,重现人间后,会引起腥风血雨……她,会不会放出了什么可怕的祸害? “你喝人血么?”樵女小心翼翼地问。 男子摇头。 “吃饭?” 继续摇头。 “你会法术么?” 摇头。 “有尾巴么?” 摇头。 “月夜会变狼身么?” 摇头。 “会……飞么?” 摇头。 “会钻地么?” 摇头。 “那你到底是什么?会干些什么?”樵女问到自己也不知所云。 男子想了想,做了个游水的动作,又作了个喝水的动作。 “会游水?喝水维生?” 这下是肯定的呜。 玉娘和王大嘴已经收拾好肉摊,王毛儿被王大嘴背在背上,玉娘往竹篮装了一块猪心,打算带回去晚上炖了给樵女补补心和血。 还有小半头猪没有卖完,王大嘴直接搬去给隔壁的肉摊代售。樵女这一身是血的,还是尽早回去洗洗换身衣裳的好。 可是那男却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意思,樵女要求了好几次,都装没听见。 要是给他这么抱着回到李村……樵女这名声,怕是要坏到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地步。樵女左思右想,只得无奈地告诉他:“你这样抱一个女子是不应当的。只有夫妻之间才能有这些亲密的举止,而且还只限于房中!” 男子迷茫地看着樵女,樵女坚持道:“我是女子,未嫁人。你是男……精怪,也许有小妖妻。你……不能再抱我!” 他摇头拒绝,也不知道是说没有小妖妻,或者说自己不是男精怪,抑或是不能放下你! 这语言不通,真是个大难题。 第七章 商飙起寒梧 寒窑之中冷灶冷柴的,玉娘张罗着给樵女烧水热饭,还将猪心三两下料理干净了,加了点天麻下去放在蒸屉上隔水炖着。王大嘴身有陈疾,玉娘料理侍候人已经侍候出心得来。这隔水鲜炖的汤水,功效最好。 樵女要去柴屋里洗漱,可精怪男依然不放手…… “洗澡是要脱掉血衣的……你抱也抱了,亲也亲完,我也不与你计较,只当是权宜之计。可是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不能跟我进房,也不能偷看!”樵女义正辞严地警告精怪男。 他迷茫地拧起眉头,指着自己的身体呜呜两声。 “你,你光着身子又不止我一个人看见!而且我那时候是死人,我顶多也就是昆吾山下看过你一眼,那时候隔着一层透明盒子,我也没也细瞧就落了气。所以,你给人看那是你的事,我不给你看,就绝对不能跟着我!”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原来是这么一种无奈而纠结的感觉,樵女伤神地扶着斗大的脑袋。 精怪男自觉可怜巴巴地蹲到柴屋门外,猫成一团,可就算是猫成一团,他有那么高的身量,看在樵女的眼里,只有滑稽没有可怜。 樵女砰了一声关上柴门,并用一根碗粗的木头抵上。又用木架支起衣服隔成屏障,这才浸水将自己收拾了一通。只不过三天时间,她胸口上的伤就只剩下一条疤,细细的,如果不是将前后的伤口联系起来看,任谁也不相信,这曾是一个透背而出的口子。 张梳行,张家,你们给我这个伤,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百倍将它还给你们! 以前都道对佛许诺是求心安,世人口口相传的善恶终有报也没有多少人真的相信。可是这几日的经历告诉她,连精怪都有,那么仙人也是有的,佛也是存在的…… 她们或许漏看了自己,或许世间并不止她一个失意伤心人,有更需要佛陀照看的其他人reads;“重生”之掌控。 但是,终究有一天,她能拨开那层黑暗,得见青天,还自己一个公道,还张府一个果报。 樵女的思绪飘飞,却忘记了时间。 精怪男听着里面好久没有水声,便立起身开始叩门。先是一声两声低低的试探着嗑嗑声,侧耳没听到里屋人的反应,他又加重了力道,空空地敲打起来。直到最后演变为呜呜狂叫,把王大嘴和王毛儿都招来后,三人面面相觑,准备捂住眼睛直接撞门。 樵女这才一把拉开了房门,“我没事!”她把血衣和那把匕首全部包了起来,提着走回寒窑之中,在窑边的土坡上刨了一个深坑将它埋了。 精怪男隔着几步远,一直偷偷摸摸地跟着她。 在她掩嘴抽泣的时候,他竟鬼使神差地伸出大手去拍她的后背。樵女一时失控,眼泪先是一颗一颗往下掉落,既而串连成珠玉般簌簌而下。 哭音止歇,她的眼圈已经浮肿得不成样子。她缓缓坐到坡上,转过身仰面望着精怪男道:“我叫苏浅若……你有名字么?” 精怪男不知所措,不解其义地搓着自己的红裤腰。 苏浅若的眼角不可抑止地抖了一下子,这红裤子. “好吧,就叫你精怪男。”苏浅若无奈地道。 精怪男却摇头,似是觉得这名字不好听,一通呜呜乱叫。那模样,极是不满。 “想要个好听的名字?” 精怪男点头,指着苏浅若呜呜呜叫了三下。 “要跟我的名字一样?呃,我这是女子的名讳,不适合你!”头又胀大起来,苏浅若思忖片刻,才又计上心头,道:“这样吧,我祖父曾专门为我作过一首诗,我极是喜欢。置酒望白云,商飙起寒梧。秋山墨远海,桑柘允平芜。我从这首诗里各取一个字给你做名字,好不好?” 精怪男点头。 “商……墨…允,商墨允,你觉得这个名字怎样?”苏浅若迟疑地问。 精怪男很用力地点头,张着嘴艰难地学着苏浅若的口型一遍一遍的对,直到最后,他颤着唇瓣挤出三个音节,“桑……木……鱼” 苏浅若一口气没缓上来,噎在肺叶之中,引得她一阵剧烈的呛咳。好好的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怎么到他那边就变成了桑木鱼? 可转念一想,他能学出人类的音节,以后多学多练习,也勉强能有个勾通,不是只会呜呜叫和点头摇头。这始终,算好事罢。 商墨允高兴地蹲下来,与苏浅若两两对望,可她却不得不别开眼。这家伙,当他专注凝望的时候,那眼珠跟能摄你魂儿似的浩瀚深远,精怪幻化成人形,多是俊男美女,擅长勾人,书上却是没有道错的。 “你蹲远一点……你这样看着我,我说不出话来。”苏浅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着他紧实的胸膛。这一戳下去,后悔的却是她自己,似戳着金钢玉了般,而且好死不死的戳在他没有被那粗麻布遮住的肌肤上。 紧实而滚烫,苏浅若飞快地收回手,默念了一声罪过。 商墨允却没有动弹,反而定定地看着她,似是无法理解她的话语。 “人类跟你们精怪不同,我们讲究礼仪伦常。有很多事,特别是未婚的一男一女之间,是不允许做的。 第八章 动物本性便急色 譬如,你离我这么近,你今天亲我,抱我回家,你跟我单独相处,这些都是不被礼教所允许的。 一男一女想要做这些事,首要条件就是他们得是夫妻!夫妻,就能住在一起,相濡以沫,嗯,能有一些些亲密的举动。我这么说,你可明白?”苏浅若尽心尽力地解释道。 商墨允沉默,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苏浅若只能从他的眼神来推测他的想法。他的眼神起初是有些失落和黯然迷茫的,可是不知道听到哪句话的时候,那眼神又勾人起来,灼灼地盯向她。 这…… 她有些招架不住,只能自己挪着脚退后了几步远。 “夫…妻…”商墨允缓缓咬字念着,眼神却一瞬也不眨的盯着苏浅若。 一个荒唐的想法划过心间,苏浅若如遭雷击。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她眼角不停地抽搐着,睫毛震颤不停,眼神震惊地望向商墨允。 “你……你的意思,是要与我做夫妻?” 商墨允点头如捣蒜,眸色幽深地看了看苏浅若,一脸期盼。 苏浅若直接翻着眼皮想晕厥过去,可是比她更快的是墨允快速地扑上来,将她一把拽进怀里,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的脸已经开始放大…… 这下,晕厥也不能了。苏浅若只得努力睁大眼,急急地喊:“我没有要晕,没有要晕,我只是,只是,眼皮抽筋。” 他的唇,堪堪在快要碰触着她的时候停下。他认真地摆弄着她的脸,退开慢慢地审视着她。似乎是在仔细检查,是不是眼皮抽筋了。 人类和动物精怪类表达感情的方式,果然是不同的。人类含蓄守礼,动物精怪却是直接用动作来表达,好像很是急色般。 苏浅若正想给他解释一下要成为夫妻,必须遵循的程序时,王毛儿已经站在窑前的空地上,吃吃地笑着叫他俩去吃饭。 苏浅若的脸腾的一下就红得烧了起来。商墨允虽然退开了脸,可是他还一手钳着她的腰,将她半搂在怀里。而他双腿则是从苏浅若身侧往后伸直,这么一看,她整个人都在他的笼罩之中。 商墨允却好奇地伸手摩挲着她光滑的脸蛋,一直留恋在那处红晕上,扒下来又贴上去,扒下来又……粘上去。 “我饿了!我要吃饭!你是个精怪,你说过你不吃饭的。你就给我留在这山坡上给我守窑,我去毛儿弟弟家吃饭去。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就,不要你。”苏浅若已经恼羞成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许下了什么诺言reads;天使,你好。 不听话,就不要你。那么听话,就是要的意思咯。 商墨允高兴地点头,老老实实地坐在山坡上,视线却一直锁定着苏浅若的后背。 王毛儿笑眯眯地戳着苏浅若,取笑道:“姐姐,虽然是个精怪,可是长得这般俊,体魄又健壮,可是白白得来的好苦力。以后就让他替你上山砍柴,你就在窑里绣活计,这日子也不错嘛。” 王毛儿这提议好像还不错. 又悄悄转头睨了商墨允一眼,眼光无意识地在他健壮的身躯上停留了两秒,这脸又烧腾起来。是挺健壮的,肯定能成为一把砍柴的好手,日后若是真的赶不走他,就让他上山砍柴做樵夫…… 一个精怪俊男上山为一凡间女子打柴,这可能是全天下独一份! 于是,苏浅若便动了心思,轻声道:“毛儿啊,你也知道,我那窗寒窑之中就得一张榻,还是用石头垒起来的。他要是想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晚上得同你睡一张床,你看成不?” 王毛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线,“姐姐,我就先替你收着他。日后……” 苏浅若急忙打断他的话,“没有日后……以后就跟你住到老住到你成亲娶媳妇,精怪可是不老的,到时候还可以给你看娃看孙看孙孙孙……” 王毛儿想想这生意妥妥的划算,精怪可是至少得有上千岁吧,这王家以后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丢给他去干。他可以帮爹杀猪逮牛,也可以帮娘洗猪下水收拾肉摊儿,然后闲下来还能给樵女姐姐砍柴…… 想想都有些小激动。 而商墨允这傻大个儿,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未来亳没有人身自由的奴役生涯,反而因为能顺利粘着苏浅若而沾沾自喜.等王毛儿和苏浅若走进柴扉之中,再也看不到了,他才伸出中指指腹,轻轻地在唇瓣上抚摸起来。 她的血,能破开玄天神鉴.他总对她感觉到莫名的亲切. 她的唇很柔软,亲上去感觉还不错. 她说凡间要夫妻才能亲,那么他们就当夫妻便是。反正只要能有机会亲近她…… 她的身体抱起来也软乎乎的,像是一团棉花般,她很娇小……刚好能伏进他的胸脯… 他没有过去,对这个世界也一无所知,而她,有让他留下的*,这似乎是长久以来,久到他自己也忘记了到底是多长久的时间以来,他唯一感觉到自己可做的事情。 精怪这名字不好听,商墨允好听。商墨允和苏浅若,这感觉很对。 还有这条红裤子,她似乎并不喜欢。还有,他得学会说人类的语言。 苏浅若吃饱喝足踱着碎步悠悠回转时,商墨允立刻腾地翻身爬起来,极是高兴地迎上前去。 “你…去跟王毛儿睡!我…睡这窑屋。”苏浅若避开他的大手,认真地安排起来。 “呜呜…”商墨允甩手,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夫…妻…睡……一…起。” 苏浅若抚着额角,内心瞬间沧桑。“夫妻是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然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定期拜堂后才是夫妻!” 商墨允暗道,这人间的规矩可真复杂。想跟她睡,抱着她,或者再亲近她,这中间可还有好长好长的程序要办。 首先,他得学会怎么当个人! 第九章 那年山上砍柴女 所以这一天晚上,王毛被商墨允折腾得没觉好睡。 王家就两间棚屋,一间是王大嘴和玉娘的,一间是王毛儿的。王毛儿的这间棚屋之中呜呜之声一夜未停歇。王大嘴被吵得xin趣全无,自此对商墨允就有了几分不顺眼。 这马上就是新年,家家户户都得采买年货,去周夫子那边求两副对联挂上一挂,讨个来年的喜利。周夫子是个读书人不假,有学问也不假,可他那脑子里的钱兄也不假。一副对联五文钱,李村有百十来户人家,便是半吊钱到手。 他都已经提前按照人家户的数量写好了一模一样的对联,在他的心目中,左右这些村民是不识字的,长得一样的吉利话,也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也不懂。 可是腊月二十八的晌午都过了,他手头还剩下两副春联儿没有售出去。他细细地查阅了登记过的账册子,发现就是王屠夫和苏樵女家没来领。闲着无事,左右是转悠,他便转到了王屠夫家门前。 王毛儿见是夫子来了,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屋喝杯水。 周夫子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地走进王家,却迎面撞上商墨允正伸手举着一副对联往墙壁上刷浆粘贴。 周夫子轻咳了一声,商墨允也没有回头搭理他,反而快速地将一边对联已经贴了上去。 “王大嘴!你们这对联儿谁写的,狗屁不通,也不怕来年不顺么?”周夫子自觉失了颜面,语气不善。 玉娘已经听到王毛儿请周夫子进院的声音,端了一碗刚烧开的鲜水出屋,忙不迭地朝周夫子客套道:“夫子学问高,这联子挂都挂上一半了,穷苦人家也就是讨个喜。不通便不通罢,扯下来也可惜了的。这纸和墨都是金贵东西!” 商墨允听到周夫子诋毁苏浅若的对联,老大的不喜,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继续回头往另一边春联上刷浆糊。 而周夫子自觉不爽利,正想抬头再刺这对联几句时,眼光却突然顿住了。 “五更分两年年年称心,一夜连两岁岁岁如意。这,这字如铁笔银勾,竟然是苏体!正宗的苏体!”诋毁的字一个也说不出口,反而只能震惊得瞠目结舌。 商墨允贴完联,收好浆糊和浆板,又提起另外一副对联欲朝外走。周夫子嗫嗫地拱手上前,指着他手里的对联道:“这位兄台,可否让周某看看你手中这副对联!” 商墨允冷眼看着周夫子,想了想才摊开对联,得意地放到周夫子眼前。 又是一副行云流水,温婉如素的好联reads;天使,你好。‘桑野耕父荷锄随,田家共说此年丰’应景应意,又利落和雯。比起他那一副家和万事兴,六畜兴旺财立意与境界都不知道高出多少来。 “苏…樵女?她怎么会得苏体真传?这万万不可能啊。苏太傅的苏体有书写诀窍,向来只传嫡系……他的数千门生之中,就只有业城张梳行得过他的亲授!一介孤女,且姓苏……” 周夫子这一惊呼,却将刚卖肉归来的王大嘴惊得不轻。他在城中集市中呆和时间多,总能听到一些热闹事。这张家状元郎娶亲当日,有一女子自称是苏太傅嫡孙女闯喜堂,指认张家忘恩负义,暗害孤女。 之后,樵女失踪三日,再归来时被人刀插心胸,生机全无…… 而现在周夫子却说樵女写出的字是得了苏家真传的苏体,再联想到两年前她饿晕在王家门前时,那一身打扮…… 那身衣服,断不可能是山野小城做得出来的。虽然她当时身上罩着一件粗布外袍,可是那衬裙跟镶金线绣牡丹的腰带式样,是在业城从来没有见着过的。 她平日里绣的花样,广受业城富家小姐喜爱…… 锦尚坊的掌柜曾赞过,此绣绝不是山野之人绣得出来的,那构图和绣法完全是京中兴起的苏绘描法。 再加上她再着急也没有红着脸与人争吵过,说话一直细声细气,吃食讲究细嚼慢咽…… 王大嘴急急地撞开周夫子,将商墨允手中的对联和自家贴好的对联都一把扯下来,飞快地进得灶屋之中往灶膛之中一扔。 所有人都未及反应过来时,那两联能让人联想出樵女身份的物事已经化为灰烬。 商墨允气得呜呜大叫,却想起苏浅若说过,不能随意叫喊伤人,这才没有扑上前去将王大嘴掐死。可他着实气得不轻,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神里冒着恨恨的焰火。 周夫子则是目瞪口呆地指着王大嘴直叫:“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王大嘴又责怪地慨然了玉娘一眼,这才咧嘴道:“这联子是我在张家门外捡来的废弃联子,我怕我家婆娘说我捡破烂儿,这才扯谎说是樵女写的。周夫子认识这写联的人么?那可要替我保个密,不要让乡里乡亲的笑我捡联不是?” 周夫子兀自砸嘴在为那好联子惋惜,又听得王大嘴这般一说,便道了一句:“原来是这样!怪道是苏体!罢了罢了,今天我却是不该来的!竟然毁了这么妙的联!” 天下读书人哪个不识苏?不敬重苏太傅?能见识到正宗的苏体,却又眼睁睁的看它被一山野村夫毁掉,这心头都快滴血了。 周夫子走后,王大嘴赶紧拉着三人进屋,又将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玉娘啊,你差点惹祸你可知道?”王大嘴神色严肃。 玉娘讷讷地不知所谓,局促地搓着手,站在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毛儿却人精似地冒出一句,“是不是樵女姐姐与苏太傅有关系?” 王大嘴赞许地看向王毛儿,“如果我没有猜错,樵女她当年昏倒在我们门前是有原因的。她应该是苏太傅失踪的嫡孙女苏浅若……是业城张家原本婚配的苏家小姐!” 玉娘和王毛儿都震惊得张大嘴。 商墨允却神色温软下来,艰难地张嘴道:“苏…浅…若,是。” “爹,苏太傅的嫡孙女,大家小姐怎么会饿晕在我家门前?” 第十章 与尔同穿一秋裤 王屠夫坐下,过得片刻才将心中的猜测道出,”就在樵女失踪当天,也正是张家状元纳妾之日。听说那妾本是青楼花魁清音,后来又听张状元亲口证实她是张公子的未婚妻,苏太傅两年前失踪的孙女苏浅若。 新人拜堂的时候,席上一位青斗蓬的女子突然站起来大喝她才是苏浅若,并拿出一份文书指认张家老夫人对她下药,将她交给人牙子欲卖到乌孙国的娼院之中,还交待不能让她活着回到中原。 你们再想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两年前苏樵女遍体鳞伤的昏倒我们门前,张公子纳妾那日,樵女再次失踪,然后便是一具被商墨允拖回来的尸体! 害她的人,定是张母无疑。“ 讲的人都觉得这事匪夷所思,听的人更是心惊震怒。两年的相处下来,李村谁人不知道樵女是个好相与的好姑娘?而这姑娘,竟然是南瑾先生的嫡孙女。本该是名门闺秀,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偏偏连连被人迫害,还丢掉了性命。 若不是遇上这个男精怪…… 这个世间之上,哪里还有苏浅若。 难怪王大嘴要那般决绝的烧掉对联,竟然是一早就察觉到了危险的苗头。樵女的身份对苏浅若来说,就是一层保障。 张家再家大业大,也断不可能遍寻乡野。而且她已经被人插心抛尸在海眼之中,在那些人的眼里,她就是已作古的人。只要她用樵女的身份,就能继续安全的活下来。 商墨允听完后却一直没有吭气。他的关注点完全不同。他只关注到一句话,那便是,苏浅若是与业城张家有过婚约的女子。 他一直到晚间吃饭时分都没再说过一句话,早早的便喝了两碗水就去王毛儿床上躺了。 苏浅若绣完活过来吃饭时才发现众人看她的目光不对劲。 话一说开之后,四人无语凝噎。 苏浅若不住地感激王大嘴道:“叔,谢谢,谢谢你这般维护着樵女。从今天起,您就是苏浅若的亲叔。” 王大嘴却推拒着不肯领受,而王毛儿却高兴地直嚷嚷,“好,我有亲姐姐了。”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贵门无良,山野有亲。苏浅若这一夜却再难入眠,举杯对月轻轻呢喃,“祖父,您看见了吗?若儿会好好活着,我会活着去看恶人的果报。但是,在这之前,苏家的东西,我必须要讨回来。他们不配!” 王大嘴这两年来已经习惯起夜去寒窑之前转两圈,左右睡不着,也起身披上棉袍子,轻轻地拉开房门缓缓往窑前而行。寒窑之中还亮着微弱的灯光,想来今夜发生的事情,对樵女来说,也相当于是再揭一次疮疤,让她难受了罢。 王大嘴转完圈,正准备回家,却踢到一道高大的雪柱。 咦…… 寒窑之前什么时候多出一道柱…… *的,被踢了一脚,居然还会动弹…… 雪扑扑被摇下来,露出一张峻奇愤怒的脸庞reads;风流农夫。 “商墨允,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身上都结冰块了!”王大嘴惊愕地大叫,声音在寒夜之中格外响亮,“还有,你偷老子的新裤子穿!难怪玉娘怎么找也找不着!” 商墨允格格地僵着脖子想往下看,王大嘴却一眼就看着他那露出大半截小腿肚的短裤就是玉娘扯的青布做来备着过年给他穿的新裤子。他前几日刚试穿过,合腿合身,刚刚好。 这精怪,不声不响地偷拿了裤子不说,还居然穿出了短裤的风格。他不知道,他的腿比王大嘴长出一大截儿么? 商墨允吹开封住唇瓣的冰雪,蠕动着嘴皮,又把舌头伸缩了几次,这才恨恨地道:“红……裤,苏…不喜,你……借。” 王大嘴鼓着金鱼儿眼,指责道:“你这叫借么?借是先要问过我,我同意了你才能拿去穿。你这精怪,懂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 转念一想,这精怪不睡觉跑来喝西北风是想闹啥? “你来此处赏月么?”王大嘴伸长脖子仰望天空。一片风雪,天色黑远,哪来的月亮? “张……苏…,保护。”商墨允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略有些躲闪。 王大嘴却深深地感动,信以为真,咯嚓咯嚓地帮他敲碎了冰层,把他拖了出来,埋怨道:“就是个精怪,都比张家仁义。这张家的人是活到狗身上去了罢。走,这天寒地冻的,跟老子去喝点烧酒暖暖胃!” 烧酒…… 商墨允实在是不懂,这辣得乍舌的东西,怎么王大嘴却喝得津津有味,一脸享受。喝到最后,天都快亮了,还是商墨允拖着王大嘴回的棚屋。玉娘也没有说啥责怪的话,反而还给他烧水抹了脸,又脱了他的臭袜子给他泡了泡脚,这才将他抬到床上,细细的盖上被子,掖好被角,这才转身出门。 商墨允在窗户边看得两眼发直。什么时候……苏浅若也能给他抹脸洗脚……什么时候,他才能抱她,嗯,跟她在一起啊。 他望着寒窑的方向,眼神竟有些痴了。寒窑,竟成为他遥不可及的还没有办法住得上的地方。 王毛儿站在他背后看了好半天,这才蹑手蹑脚的出得柴门去找苏浅若学样去了。 “你不知道,商墨允惦记着姐姐,都快发疯了。那眼神,哎哟,简直可以用望眼欲穿来形容。”学完那个眼神,王毛儿啧啧地摇头。 苏浅若却飞快地穿针引线,往一块青绸布上下着针。她的手极是灵巧,十指纤长,上下翻飞中,像一只翩跹的蝶迎花而舞。 王毛儿见她没反应,叹息着坐到她身边,好奇地瞅着青绸问道:“姐姐,你这不像是要绣花啊。哪有富户小姐们喜欢山啊石啊的图案啊。” 苏清若低低地嗯了一声,答道:“不是绣花,就是看这布丢那边可惜,想随便绣绣看,能不能绣成一副成品。” 在王毛儿没有看着的视角中,苏浅若的耳垂染上了一丝粉红。 新年的时候,商墨允却死活不愿意呆在王家,硬要赖在寒窑之中不肯离开。 苏浅若瞪他,他就是蹲在地上,不动弹。 苏浅若拿他没有法子,只得从绣箩中拿出未完的活计,恨恨地做了起来。 商墨允却勾唇一笑,满足地吐出一个字:“家……” 第十一章 有颜有闲傻怪甜 就这么饱含着满足的一个字,却触动了苏浅若的心弦。 她悄然转头,不动声色地看向商墨允。男子隐在寒窑的阴影里,眉目俊朗如画,发未束,穿的是偷来的王大嘴的那条青裤子,光着大半截小腿。 可是他此刻的模样,却异常顺眼。令苏浅若的心突然感觉到了温暖。手下的针下得更快,线也飞得更欢。 不知道何时再回头去看时,他已经闭上双目沉沉睡去。 苏浅若放下针线,起身找了一床厚褥子,轻轻地往他身上盖。他偏着头,头缩在褥子之中,类魔的俊脸在褥子上磨擦了几下,安静下来。 苏浅若却驻足,没有立即离开。这是她第一次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他真的生得很好看,比书上那些精怪狐仙都还俊美,这样的精怪,为何偏偏要跟着她苏浅若呢。 只是因为他是被她破印放出来的么?只是因为……他暂时没有地方可去么? 算了罢,何必想得那般深远。他愿意留,就留下来罢,一切随缘。该来的挡不住,若走……也定然留不下。 当年张家与苏家结亲的时候,张老爷还在世,他曾拍着胸脯道:“张府存一日,必不负苏家人!” 她没有死在劫匪手中,却被张母害得如此凄惨。而张梳行,高中状元,在听完母亲的恶行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遮掩,是他未来的前程。 她何其的傻,一纸铁证,又能换回什么?豺狼安能与人同思? 虽然当初是祖父一手定下的婚约,她与张梳行不过隔着珠帘讲过几句话.可她一直相信祖父的眼光,对张梳行的品行她有过期待,因为有过期待,才会失望.如今张家三番五次要置她于死地,有多少好感,也都随着这些事被折腾磨灭得一丁点都不剩下. 对于商墨允这精怪,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叹息着转回绣绷前,继续飞针走线。却没有看到商墨允缓缓地睁开了眼,默默地凝视着她那清瘦孱弱的身形。 年三十,要与家人守岁。七岁前,是在江南。七岁到十四,是陪着祖父在京城。十四到十六,她都是独自守着桐子油灯,一夜至天明。 而今天,却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商墨允。李村的人多有人来王家打探,玉娘只说是远房亲戚,家中遇上事,前来业城投靠的。也有不少姑娘瞧上了他的容貌,有了结亲的意思。 玉娘一问商墨允,商墨允便指着寒窑道:“夫……商。妻…苏。” 玉娘只能叹息。 王毛儿却暗中拿了不少书卷,教着商墨允识字reads;风流农夫。其实小孩的心思极为简单,就是先要让他识字,再拿精怪鬼志类的书给他看,看懂了再让他自己好生生回想回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精怪。 苏浅若却是不知道暗中这些过场的。她一直忙活到晌午,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起身去灶间生了火,用油酒量拌着荠菜下了一大碗面。正当她要动筷子的时候,又心神一动,鬼使神差地用干净的碗盛了一小碗出来,然后用手贴了贴锅里的温度,便将面放在锅中盖了起来。 抱着剩下的面,细细地挑食吮食着,直到喝完一碗面汤,才发现商墨允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正在翻着她的绣箩,从侧面看去,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苏浅若也不知道哪里惹着他了,放下碗,慢慢走过去,去拉扯他手中的青绸,“放手!” 商墨允不放,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谁?” 苏浅若满头雾水,又使劲拉了一下,还是扯不过来,便有些微恼,道:“还没做完啊,这腰边上的水纹还没绣满,缺着一块啊。你给我放手,再拉就破了。” 商墨允突然放手,眸色陡然染上了几分冰寒,咄咄逼人地问道:“谁……的?” 苏浅若被他眼神中的冰冷所惊住。他这是犯了什么毛病,那眼神阴寒得像要冻死人似的。精怪便是精怪么?终究凶性难耐?一不合他心意便会发难? 可在他这样的眼神之下,苏浅若硬撑着头皮不肯回答,固执地扯着青绸坐回绣桌边上,慢慢地使线填着那块水波纹。 商墨允就这般灼灼地盯着她的后背,她缩了缩肩膀,感觉后颈窝都阴嗖嗖的冒着寒气儿。 她坚持将水纹填完,这才转过身,将那青绸裤子和对襟子往商墨允身上丢去,恼怒道:“冷死了,不要放冷风了,成么。” 商墨允被一道青影当头罩落,却丝毫没有去接的动作,听完苏浅若的话,那衣服已经快挨近地面。他一折身,以一个超出常人理解的姿势贴地一个回旋,一把抄起了青绸裤子和对襟上衣,怔愣地望着苏浅若,欲言又止。 苏浅若低头看了看自己被丝线勒得发红的十指,为了给他赶制这过年的新衣,她几乎两宿都没睡过。看他那副冷冰冰不领情不阴不阳的模样,苏浅若就替自己不值起来,声音也冷下来,道:“怎么,不喜欢就还给我,我拿去给大叔穿。反正你偷了他的裤子,他今年肯定没有新裤子过年。” 商墨允却攥着裤子直接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将新衣服放在石头床上,两手搭在腰际往下就是一拉…… “啊……你怎么能在这里脱裤子!”苏浅若气不打一处来,又羞又恼,直接捂着眼睛尖叫起来。 商墨允蹬掉旧裤子,提着新衣服就要往外走。苏浅若听到脚步声,吓了一跳,喝道:“停下!你怎么能光着屁股出去?” 商墨允光着腿,被苏浅若这又赶又喝的弄得不知所措。过得片刻,他夹着腿喊了一声“冷……” 苏浅若无奈地转身,道:“就在窑里换,动作快点。换完了再让我看看合适不合适,要不要再改改。” 商墨允勾着嘴角,眼中光华一闪,手指摩挲着新衣服,却有些不舍得往自己身上套。这是她给他做的衣服呢。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喂,穿好了没有?”苏浅若半天没有听到声响,又不敢回头。 “舍…不…得。”商墨允缓慢地答。 每一个字都像是叩到了苏浅若的心门之上。她心中骤然一软,温柔地道:“方才还在叫冷,这下不怕啦?快穿,以后……还给你做。”如果,他能一直留在她身边……这样也好。 第十二章 可有哪处不舒坦 有一句话王大叔说得很对,就算是一个精怪,他也比张梳行更仁义。宁愿挨冻也舍不得穿她做的衣服,怕张府有人来伤害她,半夜就蹲在寒窑外当冰柱! “好…看…么?”商墨允伸出双手,轻轻地转了一圈。他就这般静立着,等待苏浅若的评价。 他的眼神,隐隐有些期待,夹杂着几分局促不安。 长发如墨染,青衣纹重山,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澄澈纯净,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苏浅若看得呆住,这妖怪,生得恁是好看! 见苏浅若沉吟不语,商墨允迟疑地扒着自己的衣袍,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飞快地低头掩饰。 “不……好…”商墨允语音清冷,压抑着什么。 “好看!”苏浅若回过神,轻笑道,“很好看!我只是,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所以看得呆了。若是别的女子得见,怕是抢都要把你抢回家中藏匿起来。” 商墨允眼中似有火光渐燃,瞬间点亮了他的容颜。他仔细地分辨着苏浅若眼中的每一分毫光,最后勾着唇角展颜一笑。 他笑起来时,露出雪白牙齿,苏浅若看着他因这一笑益发显得耀眼夺目的脸庞,禁不住有些心颤的感觉。 苏浅若躲躲闪闪地别开视线,这张脸这般祸水,她终究是没能守住自己的心,被他叩开了一丝心门。 美色惑人,男色亦如是。 商墨允得意地弯了弯唇角,突地伸出手来,轻轻托着她的脸,让她正视着自己,然后郑重其事地道:“夫…商,妻…苏。不…给…她…人…抢。” 他似牙牙在学语的稚童,苏浅若却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算是什么意思?是对着她表意么? 当夫妻,就给她一个人看……不当夫妻,就打算给别人抢走么? “你连话都说不全,我听不懂!”苏浅若羞涩地推拒,“等你学会人类语言再说。无法沟通,相处费劲。” “欲……欲拒……还……迎。”商墨允却定定地看着她,唇瓣间吐出五个大字。 “商墨允……谁教你的?!”苏浅若已经恼羞成怒。 才说他不会说人话,现在居然就用典故来羞她了。 “王…毛…毛。”商墨允眼珠转了一下,光华一闪,眼神有些奇怪。王毛毛,对不起了,借你来挡挡。 苏浅若果然捏着拳头又撒开,气乎乎地坐回绣箩边生闷气。 “饿…面。”商墨允弱弱地发声,眼光却瞟向灶台的锅里。 苏浅若终究是单纯女子,不疑有他地径去端面,直到商墨允挑着面在一条一条吸的时候,她这才反应过来,惊异道:“你不是只喝水的么?” 商墨允护着面碗,飞快地吸面。吸完之后把汤汤水水也喝得一滴不剩下。这才抬头道:“面…香。” 这果然是一只精怪。 人话都没学全整,居然学会拍马屁了?可是这个时期的苏浅若并没有意识到此人的狡诈。 苏浅若再贫贱,她也是自大家出来的,这厨工一事,要说有多好吃reads;风流农夫。挨谁,谁也不太信不是?可偏偏商墨允在她的心目中就是一只精怪,一只不通人事,不晓人话的精怪。 这样的精怪,对她的认同,让她自己也对自己的厨艺有了新认识。 她自己没觉得多好吃,顶多不算难吃罢了。甚至王毛儿也从来不在寒窑之中用饭。或许,是精怪的口味不同凡人? 岁是要照旧守到天明的。只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的,身边有了一个温暖源,瞌睡就多起来。这温暖源又是移动的,能挡风遮光,寒窑之中也不再冷冷清清。 所以苏浅若强撑着眼皮没坚持一会儿,就在这堵大墙的背后睡了过去。听到背后一声轻微的咚声,有人倒了地。 一直背对着苏浅若埋着头,不停搓着手的商墨允,连忙高兴地扭回头,将手里的一株被搓得只剩下一条青线般的小草丢在地上,然后大手一伸,直接将苏浅若拖进了他的怀里。 呼……好软…好舒服。心里也满满的。 终于,又可以抱抱她了。忍得真是辛苦,嗯,这些人间的计谋还是挺管用的嘛。以后,可得多学学,多使使。 商墨允用脚将那小草踩进字泥地里,然后又扒了点灰盖好。 可是那什么清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和从此君王不早朝是啥意思? 有什么事情是比抱着还要更快乐的呢? 或者,像亲亲的感觉?试试看? 可是要是被发现了呢? 嘴会肿的,上次就咬肿了。 不行…得不偿失。再忍忍罢,反正精怪可以活很多年。他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一夜无语,余相偎相依。此情可待,当时惘然。 三十一过,便是初一,新的一年。苏浅若便足十六了。如果苏太傅还在,只怕早就给她张罗着置办嫁妆了罢。 可若是要嫁给这个精怪,他懂得怜香惜玉么?上次只是渡口气就将她咬得唇角出血。 啊,你在想什么呢?苏浅若,你怎么想得这般长远呢。 打住… 一大早醒来便发现自己缩在他怀中! 他很无辜地摊手看着自己,是自己因为怕冷缩到他怀中的么?也许是自己向来怕冷,寒窑里一到冬季便要烧几个炉子放在边边角角暖着。昨天因为跟精怪置气,竟然忘记去换炭,想是夜来露寒,自己便朝温暖的地方靠着靠着钻进去了罢。 商墨允是个懂得知足的人,细水长流,才能滴穿石山。她的心中有许多坚固地甲壳,他得慢慢磨。所以初一的上午,他便甩着手回王毛儿家去帮忙搓汤圆丸子去了。 玉娘是自己用石头磨子磨出来的元宵粉,又细又糯,揉起来不粘手,吃起来却极圆滑.商墨允溜回王家后,叫他洒他偏揉面;叫他给个糖芯子过来,他递过来的是盐罐子.玉娘见他心不在马的,但问这精怪:“咋的啦?可是哪里不舒坦?” 精怪男哪里会不舒坦?他全身上下,连汗毛儿须都是舒坦得要冒出泡泡来了。 他沉默地摇头,玉娘见怪不怪。 这精怪,除了会对着苏浅若讲几个字的人话外,其他的人,都爱搭不理的。 第十三章 张家有个状元郎 等闲人,还得不到他的反应。 他能冲你摇个头,都算是给你长脸子了。 等到元宵上桌的时候,王毛儿始终是小孩儿,再懂事也是嘴馋的,挑着筷子夹了一只汤圆就往嘴里送。一边叫烫一边在嘴里转来转去的。迫不及待张嘴一咬,王毛儿眉毛眼睛全都皱了起来,一口将这汤圆吐到碗里,冲着玉娘撒娇地喊道:“娘啊,您怎么能在汤圆里包醋呢。” 王大嘴也咬了一只汤圆,却整只吞落肚腹之中,成人的世界,特别是像他这种穷苦人家,哪里能糟践粮食呢。不过那味道,确实…… 好咸。 苏浅若正准备下筷,听见连续两人反响惊异,这下也不敢随便下嘴。她想了想,便用筷尖戳破一只汤圆,放进口中尝下味道,是正常的就自己吃。如果是酸的咸的或者甜酸麻辣的,便直接抬眼看着商墨允。 他总会在她开口之前,夹走那只汤圆,然后直接吞进肚中,直道:“好……好…” 玉娘戳了王大嘴一下,两夫妻连汤圆也不吃了,就盯着苏浅若和商墨允细细打量了几回。这下连王毛儿也发现了二人之间的互动与猫腻. 商墨允却似没有看到任何动静似的,继续从苏浅若碗里夹着怪味汤圆,津津有味地吞着。 苏浅若的耳根却悄然泛起了红意。 王毛儿正要打趣,却被商墨允狠狠地掐了一把.精怪男一口一个汤圆,眼睛冷冷地扫视着王毛儿.王毛儿被吓得不敢再吭气,老老实实地埋头吃汤圆. 一顿象征团团圆圆的初一宵,就在这种古怪的氛围之中完结。 而后知后觉发现商墨允穿着新衣服的王家人,恍然大悟。精怪提拎着能让他穿出短袍风格的绸裤还给王大嘴,王大嘴看了自己这一条普通的绸裤,再看了一眼精怪穿的那条水纹绣边满腰的华贵风绸裤,眼珠子转了几转。 精怪却直接紧张地摸着裤头,闪避出屋。 玉娘在收拾完厨灶打帘出来,直接抽走了王大嘴手中的裤子,“一脸嫌弃……就不用穿。我拿去压箱底。” 王大嘴得不偿夫,赔了裤子又落了脸。从此暗中恨起了精怪。曾憋着劲想了无数个让精怪会头疼的办法,最终……未遂。 最后悔的莫过于王毛儿,他借给精怪看的那些书,没有逼问出精怪的原形是什么,反而让精怪学会了威逼利诱,奸诈腹黑,溜须拍马,两面三刀,区别对待。 好的全是用在苏浅若身上,坏的招儿全在王毛儿身上试出了真经验。 初二开始,李村之中的乡亲开始互相拜年reads;修真者混在美女公寓。寒窑中也来了李大壮一家,和村长李卢一家,再加上王大嘴一家,热热闹闹的摆了一桌酒席。因为受到精怪男的鼓励,这些菜色大部分都出自于苏浅若之手。 当然,这个宴,吃得不是那么欢畅。剩下很多菜。 苏浅若愁眉苦脸地道:“果然,我做的菜都没人吃。玉婶帮着做的几个菜都吃光了。我这些,还原封未动。” 精怪假模假式的送完客又折回窑外,就听到苏浅若幽怨的话。他眼睛往下一看,盯着自己的胃看了片刻,咬咬牙把心一横又掀开草帘子走进了窑里,拍着*的肚皮道:“饿……没饱。” 苏浅若看着他把一盘一盘的菜往肚皮中硬塞的时候,眼眶立马就红了。他像是感觉不到难受似的,还抬着脸冲她直乐。 他……应该是真心喜欢她的罢。精怪……会对人类有真心么? 他明明不用吃食,却总夹走难吃的汤圆。明明吃不下,却见不得她难过,欲塞死自己似的硬吃。 苏浅若读过很多才子佳人的话本,曾经也梦想过,张梳行是她的那个才子,她是附着他的佳人。他们会共谱一段佳话,成为一对神仙眷属,相濡以沫,相敬如宾。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一只精怪而感动。感动之后,却是怦然心动…… “喂,精怪,你确定肯定你是没有小妖妻的?”苏浅若再次求证道。 商墨允听这个称呼眉毛就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嘴里还包着一块半生不熟的炸春卷,他就开口道:“墨…允。没…妻。” 绷紧的心弦骤然一松。这让苏浅若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心思,她对商墨允这只精怪,确实起了不良的心思。 “那,你得加紧学人话了。因为我……十六岁了。”苏浅若说完便羞得跑了出去。 黑允含在嘴里的一大盘春卷却狂乱地喷了出来,落得满桌残渣。也许,不能说叫残渣,因为……精怪从来不用牙齿咬食物。他只用吞的……其实所有的食物在他尝来,都味同咀蜡。 他的牙至今只咬过,苏浅若的唇。 刚刚她暗示他,可以娶了么? 精怪乐得在寒窑之中来回打转。这人间语言,要找个说话顺溜的来加强训练才成啊。 晚间回到王家时,苏浅若一直红着脖子不太搭理他。 精怪牵着王毛儿就往忘记走,就是想问问,这业城说话最溜最顺的人是谁。 王毛儿的回答是茶楼里说书的苦爷。 精怪便成了那间茶楼的常客。每场必来,甚至到得后来,苦爷一张嘴,他就知道这人接下来会说啥段子。 因为苏浅若已经有答应婚娶的意向,精怪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把脸抹成了黑炭般去听书。一来二去的,跟苦爷倒成了忘年交。苦爷让精怪叫他叔……精怪尴尬地回去问苏浅若,他少说上千岁的精怪,叫人叔,是不是不妥。 苏浅若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精怪是可以长生不老的,而她,只有短短数十年寿命。要是她跟精怪成亲,那么她死后,精怪怎么办? 那一刻,她萌生了退意。 而商墨允见她脸色发白,眼神躲闪着不再看着他笑,心中,也起了一些奇怪的感觉。 她,是不是还想着那张家状元? 第十四章 小姐被打到阴沟了 苏浅若细心打探过,张梳行六月就赶赴京城应职,而在她当时大闹喜堂之后,他确实一直在暗中寻访着她。 他最常去的那间书局就是小小书局。一是为了捡漏等那拿走苏太傅手稿的女子。二,则是因为小小书局是业城唯一个显得格外冷清,适合发呆的地方。 业城其他地方,苏浅若没有胆量去。可是小小书局,她是来过的。这里地势开阔,来去方便。而且人流量不大,有利于她及时撤离。她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将自己好好梳洗打扮一番。不能再以樵女的扮相再去招小小书局的掌柜怀疑。 精怪一早便去听苦爷讲新段子。听说还是根据新鲜热闻编辑出来的业城趣事。 苏浅若找出了私下绣制的绢制春衫,玉色的绢衣,两袖绣着一些不规则的紫色花蝶。她生得清丽秀雅,肤色偏白,整张脸根本不需要去刻意涂抹香脂粉,便已经出落得极其出色。 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着自信的。所以,她就只松松挽了一个简单的随云髻,用一根桑枝别了。发间簪了几朵她自己剪裁缝制出来的绢花。 青色斗篷一罩一拢,她便出门直奔小小书局。 但只见到青色斗篷的一刹那,张梳行眼睛都直了。他小跑着从书柜间行出来,一把抓住苏浅若的手腕,激动地问:“是你么?我找你找得好苦!我们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谈一谈。” 苏浅若镇定自若地随着他的牵引来到摘星楼的雅室。 张梳行没有感觉到她的挣扎,心下暗喜。母亲是做错了事,可是她无论经历过什么,他都会娶她过门。只要日后好好待她,做她的良人,她胸中的怨恨想必终有一日会消散揭过去的罢。 而一直尾随着苏浅语一路来到书局,又跟至摘星楼却进不得雅室的商墨允,却已经目眦俱裂,他周身绷紧,似一头苏醒的雄狮子眼看着另一头狮子带走了他的母兽,他已经随时准备着大打出手,扑上去将张梳行撕咬成一堆碎片。 可是,他不肯相信。他不肯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 同时,他也在等,等苏浅若甩开张梳行的手。从小小书局一直走到摘星楼,有整整一柱香的时间。可是她并没有……她甚至没有一丝挣扎的迹象。 进了摘星楼,他也一直站在对街的空地上仰望着等,等她是否能片刻后就出来。可是她也没有…… 她竟然是心甘情愿的被张梳行拖着走,她果然,对他余情未了reads;胭脂泪 弃心陪嫁要逆袭。 胸中怒焰烧灼着他,无边的羞愤和恼怒之后,便是那压抑不住爆发出来的无垠无际的戾气。他的脸抹得漆黑,可她明显是精心妆扮过的。玉色春衫,两袖花蝶,含羞带忮地被张梳行带进了摘星楼的雅室。他们,此刻……或许,正在做着他一直想做,却压抑着自己没有去冒犯她的那些事。 譬如拥抱…譬如……亲亲! 她是他的!她暗示过他学会人话就能成亲做夫妻的!她的唇和身体,都不能再被别人沾! “啊……”他仰天痛苦地吼叫起来。愤怒冲破壁垒,模糊了理智的界线。他发狂地挥舞着手臂,一辆经过的马车被他直接砸进了阴沟之中。 “小姐……”有丫环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来,“小姐被人打到阴沟里了!” 有人蜂拥着去将那个混身恶臭华服女子拽出了沟面。她以扇遮着面,身子不停城震颤着,似乎气得不轻。 “拿下他!留下一口气便可。”小姐咬牙切齿地命令。 十几个豪奴围拢过来,将商墨允团团围困。可他依旧仰面望着二楼的某个房间,疯狂地嘶吼着。那似疯魔的瘨狂模样吓住了几个奴才,却终究有胆肥的摸近了他的身边,双手齐舞攻向他。 他完全失控,一通乱挥,几个靠近他的豪奴便被倒掷着吐血跌地。 那小姐尖叫着:“快去通知我爹,有人当街行凶,立即调集城卫兵过来镇压!若果来迟,后果不堪设想。” 丫环却激灵地提醒着小姐,“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去洗洗吧。这副模样……不太雅观。” 小姐不肯走,丫环又道:“满大街的人都在看着呢,那人跑不掉!下了大狱有的是时间去关照他!” 小姐这才任丫环挽扶着悻悻而去。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地酸臭难闻的余味。 ”你找我便是为了拿回当年我们定亲的时候,苏家给张家的玉?浅若,我对你是有情的,虽然我母亲是做了一些过分的事,但是我发誓,日后会加倍补偿你。“ ”张梳行,当年的婚约是如何定下的,你心中自当明白。你们张家借着祖父的声望得了多少利?可是祖父一失势,你们张家做了什么?当年是我傻,才会前来业城寻求庇护。如果我不是滚下断崖,早就被人卖入胡地被人生生欺凌折磨而死! 但凡你还有一丝羞耻之心,便应该应我所请,将定亲信物归还于我。我不愿意与你张家之人,再有任何牵连。“ ”好,我还给你。“张梳行似乎被说服了,低头从怀中取出玉。 苏浅若刚伸手去接,张梳行就欺了上来,以身形的优势将她压制住,强行搂在怀中。 他不明白,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她只需要服个软,低个头,照样能做状元夫人,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为什么她那么坚决的要讨回定亲信物,与他一刀两断? 她难道不明白,苏太傅一死,江南苏家对她一直持不管不闻的态度。她不是孤女却比孤女更悲惨。手无缚鸡之力,空有一身学问,难道还能去考学考秀才?她天生就是只能做添香的红袖,自己要家世有家世,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学有才学,更是皇上多点的新科状元,哪一点配不上她? 张梳行在烦躁之下,做了这出格的事。可是她竟然宁愿死,也要退掉这桩婚事。 一个精怪,就这么入她的眼么? 第十五章 我想对你说 楼下的嘶吼响起的时候,苏浅语正被张梳行压制着。 摘星楼的雅室收费是一个时辰十两纹银。对得起这个价格的,就是它每一间雅室都是隔音的。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等到苏浅若拿着玉披头散发地冲出摘星楼的大门时,街上已经被全副武装的城卫兵接管。苏浅若慌张地向背后看,生怕张梳行会突然反悔追上来。这也导致她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商墨允! 她披头散发地出来,还不断回头张望,那么依依不舍……这便是商墨允眼中的苏浅若如今的模样。 “啊……”已经被数百枝强弩锁定的商墨允痛苦得混身剧烈震颤,“啊……浅若……”你怎么可以负我?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透过密密麻麻,寒光闪耀的冷甲之间传过来的声音令苏浅若瞬间失了方寸。那个声音,她不可能听错,是精怪,是商墨允的嘶吼声。他很痛苦…… “让开,让开!”苏浅若吃力地扒开面前的城卫兵,看向对街。 商墨允眉头紧皱,头痛得像要炸开了似的。几个离得近的城卫兵受不得他的气势,手一颤,箭离弦飞向商墨允。 “不!墨允,躲开!”苏浅若整个人好像掉进了冰湖之中,从心顶凉到了脚尖。 商墨允却直勾勾地看着苏浅若,眼神中爱恨纠缠着,那浓烈得感情剌得苏浅若心中骤然一痛,比那一夜的冰凉匕首插穿心脏还要痛。 箭矢穿透他的右臂,将他整个人带得往后倒退。他却似乎没有痛感般,一瞬不眨的盯视着苏浅若。血从他的手臂上往下流,沿着他的手指滴落到地上,慢慢染红了地面。 “为什么不躲开?”苏浅若心痛到几乎要窒息。 商墨允不懂,为什么要躲开?他如果死了,她不是正好与张梳行双宿双栖,恩爱缠绵啊。他这两个形容词用得可还应景? 她在哭什么?哭得他心烦意乱,哭得他,不能再恨她。再也恨不起来。 张梳行默默地立在苏浅若身后,朝着领将拱了拱手,笑道:“秦副将这是拿犯人呢?” 秦风见是张梳行,连忙回礼客气地道:“是啊,这个凶蛮当街伤了数十人,知府命我将他缉拿下狱,择日过堂。” 张梳行眯着眼看了商墨允一眼,压低声音问苏浅若,“就是他?” 苏浅若点头reads;修真者混在美女公寓。 商墨允耳朵轻轻一动,疑惑地望向张梳行。什么是他? “我可以让秦风放了他!你……”张梳行好整以暇地盯着苏浅若。 苏浅若看了看商墨允,又看了看张梳行,咬着牙问道:“我要救他!你待要怎样?我都依你!” 张梳行缓缓靠近,脸在她的耳畔滑过,暧昧地道:“婚约照旧!” 苏浅若心中一片荒芜,痛苦地闭上双目,无论怎样压抑都没能忍住心中那份悲凉。 “精怪,对不起,是我负你!”是我没有做到我的承诺!一行清泪缓缓滑过脸际,滑入衣领之中,转瞬不见。 商墨允听到婚约照旧,听到她说精怪,对不起,是我负你。商墨允看到他的脸擦过她,她不避不闪,反而闭上了双眼。 原来……都是错的。人类都是骗人的。她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他一手拔下胳膊上的箭,任血如泉涌,眼神开始慢慢变冷。 “苏浅若,我恨你!”想不到他那么认真学来的人类语言,第一句对她说的话,是我恨你。 “苏浅若,我为什么要喜欢上你?如果,我还在那里,还没有动过心,没有遇上你,该多好!”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狂风大作,虚空隐隐有雷霆之声响起。他嘶吼着逼退众人……城卫兵欲追,张梳行拱手道:“穷寇莫追,此人已疯狂,必会伤及人命。” 再胆大的人,那也是人。是人都怕死!何况有张状元劝说,好好的台阶不下,谁又会去找死? 张梳行一路护送着苏浅若回到寒窑之中。家徒四壁的窑,竟然是苏大小姐这两年来的居所?砍柴,绣活计…… 他有一瞬间的内疚,情真意切地道:“浅若,跟了我,我必不会让你再受这种苦。” 苏浅若沉默着,这是苦么?不……失去商墨允,才是最痛苦的事。如果他还在窑中,如果他没有当街伤人被锁拿…… 李村寒窑之中住着的居然是张家状元郎的未婚妻,苏太傅的嫡孙女,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大家小姐。并不是传言之中逃离大府的丫环婢女……张梳行多年找寻,两个终将成亲,成就一段佳话。 来道喜道贺的乡邻们络绎不绝。 苏浅若木然地应对着,全然没有一丝笑模样。悲哀么?这一切的一切,逃不过命运。 人人都道她是个命好的,落难两年,又重回锦衣华服,有人侍候起居的生活。因为她坚持要从李村出嫁,张梳行便将聘礼抬到了王家门前。红艳艳的妆盒礼箱,镶着金边打着银络。从王家门前一直摆到寒窑之前。 “苏浅若,我恨你。” “苏浅若,我为什么要喜欢上你?如果,我还在那里,还没有动过心,没有遇上你,该多好!” 这两句话反反复复地在她脑海中回旋。他是该恨她的,她不该因为一方死物玉心,将自己陷入险境。如果不是她随张梳行走,商墨允也可能不会发狂伤人。 她甚至,都没有对他明说过心意。 没有机会了…… 她没有等来迎亲的花轿,等来的是数百城卫府的精兵。 第十六章 村中藏着一只鬼 苏浅若的左胸前,有一道透背而出的刀伤。 她被强行带到屋内验了身,秦风正在喝退外面闻讯赶来的村民。 “昆吾山下的海子镇数百人口,一夜之间消失,如此离奇,必是有妖物行崇。曾有人亲眼看见,苏浅若的尸体便是从昆吾那边被拖回业城的,许是那妖物为了复活她,竟然摄取生人精元为她渡息,简直是丧心病狂!今天,我奉知府之命前来捉拿恶鬼邪妖,无关之人,还是躲开一些,免得一会被恶鬼摄去!苏浅若为妖作伥,借人精元复活,是为恶鬼,隐匿于李村之中,终究是隐患!我今儿先行锁拿她回府衙。改日再去捉拿那妖物归案!“ 那些几天前还来道喜道贺说她命好,上赶着要来沾沾喜气的妇人们,如今已经被秦风这番话吓得惊慌失措。 苏浅若被反剪了双臂押着走出来,目光在人群之中转了一圈,村人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避着。 玉娘站在李大壮他娘的身侧,捂着嘴无声地哭泣。 王毛儿一脸悲愤地盯着秦风,似乎恨不得上去咬他几口。 “婶……你来一下。“ 玉娘刚一动,便被身旁的李大壮他娘拖,连连摆手道:“她是恶鬼,你上去会被她吸食掉精气化成飞灰的reads;界雄。” 王毛儿已经扒开人群,钻进了包围圈。他仰头看着苏浅若,“姐姐……” 苏浅若迟疑再三,才开口道:“如果……万一……再见到商墨允。将寒窑床底的东西交给他,告诉他,姐姐是喜欢他的。如果……到你老死都没有再见着他,便……便将那东西,抛入海眼之中罢。” 王毛儿抹着眼泪应下。 春雨时有,天边时常有闷雷滚动。可是在阴暗的大牢之中,白天也如深夜那般幽深。苏浅若抱着双膝,透过那三寸宽的牢窗看天。 有惊雷阵阵,雷声就仿佛两军对阵之前的鼓点一般,初时闲散,渐渐紧急,越来越密集。随着这雷声而来的是潇潇雨落。 两年多以前,张母哄她饮下汗药,也曾给她下过软筋散。这一种全身瘫软无力的感觉,那么熟悉。却已无当年的害怕和懦弱。 她不再是那个娇滴滴的苏家小姐。她是苏浅若,她挥得动柴刀砍伐;她拈得起绣线;她受得住百般折磨,她已然不惧生死。 只是遗憾…… 没有早一些看明白自己的心,没有早一些珍惜那个精怪。 牢外雷声渐歇,自极遥远的地方传來,却像是敲在她心坎上。 牢窗外狂风大作,呼呼灌进大狱之中,带来一丝阴冷和潮湿的春雨气息。骤然之间,有几个惊雷炸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窗户上。继而逐渐密集。转成了瓢泼大雨。 外面的时间,已至晌午,正是传说中阳气极盛,阴气衰减的时刻。 有人搬来了一只雕着云纹的红木檀椅,上面铺着厚厚的软垫。 一个华服玉钗,满头珠翠的女子提着裙摆,在丫环的挽扶下娉婷而入。牢中幽深暗沉,她却行走自如,似是极为熟门熟路。 两人在苏浅若的牢门前停下来,丫头调整了一下椅子的朝向,扶着女子姿态优雅落座。女子瞟了牢门一眼,趾高气扬地道:“点玉,你先进去看看。” 叫点玉的丫环开锁进来,抓过苏浅若绵软的手扣了扣,满意地回头道:“三日的渗透,她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现在外面都知道她是一只恶鬼,哪怕是张梳行,也不可能再出面解救她。海子镇的人迁居北谷,业城之中鲜有人知,就算有人知道,也不可能站出来推翻官府的言论,苏浅若就算死在这里,外人也只会认为我们是替天行道,为民除了害。” 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戴着长长的黄金护甲的双手轻轻拍了拍椅背,“苏浅若,你有今天,完全是你自找的。若不是你喜堂前大放厥词,我今天本该嫁进张家,成为张梳行名媒正娶的大夫人。你坏了我的好事,我也不会对你客气。当然,你也不要想着会有谁来救你,如果你求我,我会让点玉一会儿下手的时候收敛些。“ 苏浅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精怪未曾害过人,他是凭借自身的能力救活她的。这比什么消息都令她欣喜。 ”不想求我?装高傲?那么,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手段硬!“秦清雪缓缓往后靠,长长的护甲在椅背上一点一点地打着节奏:“点玉,开始。” 点玉兴奋地走近,将锁甲缠在苏浅若的双手手指上,就着抽线狠狠一拔,嵌入指甲盖中的铁夹便将她的指甲生生扯脱出来,殷红的血珠沿着指尖淌落下来,苏浅若死死地咬着牙,将痛呼的声咽回喉咙之中。 十指已血肉模糊,薄薄的指甲一片一片的被钳下来,扔到她的身前reads;网游之决战巅峰。每钳下一片,她都痛到浑身震颤,肌肉收缩绷紧,手脚抽搐。 “墨允”她在心中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 昆吾山中。 长眼如墨,五官峻奇的男子正在雕刻。一块两人高的巨石,被他用板斧左一斩右一劈地渐渐劈出一个女子的形状,地上散落着一堆碎石屑。 手下的石像渐渐成形,他又拿出一把匕首充当雕刀,一点一点地打磨着女子的面部。小雨淅淅沥沥地洒落下来,打湿了他长长的眼睫,被水润湿的瞳孔益发显得纯净开垢。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看着面前这张小巧而精致的面孔,手中的刀却忽然歪了一下,一时失了准头,将她的脸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来。 “苏浅若,苏浅若,苏浅若!我恨!”在海眼中躺尸躺了十天还是无法再沉睡的商墨允,每一天都在念叨这句话。 他负气逃走之后,一路滴血。不再滴血之后,他又抠出伤口来继续挤血出来滴着。如果苏浅若要找他,顺着血迹,一定能找着正慢慢蚁行的他。 他在业城外转悠了两天两夜,这才死心离去。可是再次回到封印这地,一切都不对劲了。闭上眼,满脑海都是她满眼抱歉地说:“墨允,对不起,是我负你!” 你明知道对我不起,就不能不负我么?他很想问她,可是她不再给他机会。她看着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流着血逃走,也没有来找过,或许甚至根本没有动过来找他的念头罢。 昆吾山中有一把板斧,锈迹斑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当年的兵器。他拿它不停地砍山,居然削下老大一块石头来。他也是无意识地想要做什么,胡乱砍着这块石头,居然砍着砍着,就将它化作了苏浅若的样子。 可是都快雕好了,只要再磨一下那双眼,她就与苏浅若丝毫不差了。为何要在这紧要关头手抖?石像不会欺骗他,石头不会对别的男子笑,石头不会让别的男人碰。石头才完全属于商墨允。 商黑允丢下刀,伸掌欲劈,却最终颓然地收手。他连像她的石像都舍不得毁掉。 要……偷偷回去看看她么? 去吧。偷偷的就好。她如果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在想他,他就去咬死张梳行,将她抢过来! 如果没有……就把两个人都咬死。 先咬死张梳行,过个几十年再咬死苏浅若。让他们下地府也不能再在一起…… 李家村的寒窑之前,还挂着红纱。寒窑之中,没有人影。红纱是用来干什么的?成亲……她嫁人了?迫不急待的嫁给张梳行了? 精怪心中的最后一点期盼落了空。他失落地躺倒在寒窑的石头床上,闻着被子上那道已经变淡的气息。胸腔里怪怪的,似被什么东西穿透过去。 草帘外有脚步声,却不是她的。 王毛儿在空地上打着转。“精怪,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么?”他蔫蔫儿地坐下来,喃喃自语。 商墨允竖直耳朵。 “精怪可以活上千年,我们人类只能活几十年。如果真像姐姐说的那样,你到我老死了都不再回来,我只能将玉心扔到海眼之中。姐姐她被抓走三天了,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折磨她?”王毛儿抑止不住心中的悲伤,眼泪骨碌碌自眼眶之中滚落下来,打湿了面前的一大片衣襟。 商墨允飞快地窜出寒窑,伸手大力地摇晃着王毛儿,呲着牙冷冷地问道:“你在说什么?谁会折磨她?谁要伤害她?” 第十七章 姑娘有点怪嗜好 王毛儿吃惊地抹干眼泪,飞快地摊开手掌心。 掌心之中,有一块通透的羊脂白玉,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苏字。 “给,姐姐留给你的。她说这是她们苏家的定亲信物瑾心凤珮。如果,如果她死了,你要好好的活着。如果有来生,她会凭这块玉心来找你的。”王毛儿捧着玉,递到商墨允跟前。 什么认可? 什么来生? “王毛毛,你在说什么?她不是成亲去了么?这窑上还挂着红缎纱!”商墨允凶神恶煞的瞪着王毛儿,又想骗他么? 他不上当了。 “她没有嫁人,她那天是去退婚拿回苏家信物的。如果你没有当街伤人,被城卫兵锁拿,她也不会求张梳行救你。也不会答应张梳行婚约照旧。他们都说姐姐是恶鬼,说你吸了一个镇上数百人的精元,才将她复活。” 王毛毛每说一句话,商墨允的脸就白上一分。脑海中有雷霆之声突然炸开来。痛得他分辨不清楚,这究竟是一场梦境还是真实。 玉心冰凉,正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这是苏家的信物……她是去退婚的。如果他没有伤人被拿,那么,她原本是打算……打算要与自己成亲? 她不爱张梳行!她没有对他余情未了。 她喜欢……喜欢的是商墨允。她喜欢我! “混帐东西!王毛毛,苏浅若现在在哪?”商墨允吼叫道。 “府衙大狱之中。”王毛毛伤心地回答。 黑影霍然远去,精怪的速度快得似流星赶月。 “你要等我。”商墨允嘶吼着,“我不允许你死!元息亘古长存,不死不灭,常人难融,我再没有第二口元息来复活你!” 晴蓝的天空之中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闪电划过天际,虚空之中,隐隐有一头狰狞的雷兽正在凝形。倾盆大雨转瞬即至。 天地间一片迷蒙,隔着雨帘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人脸。商墨允在雨中奔驰,脏污的青绸衣袍下,那一块似山似海的印正在缓缓流转着微光。 天空中雷鸣闪电,雨如银蛇飞舞。 苏浅若自昏迷中痛醒,伸手摸向脸际温热的液体。手缓缓滑下来,一手的艳色。 “骨头再硬也能给你砸开,嘴再紧也能给你撕裂。点玉,你说她的脸毁成这个样,那些男人会不会倒胃口?要不,你多找几个过来挑一挑,谁愿意拱谁就上?“ ”是,小姐,您先去歇歇,奴婢会帮您盯着。“ 点玉笑着应下,转身而去。 苏浅若心如死灰,她软软地倒在血泊之中,清雪般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绝望。秦清雪这一招,比所有的刑罚都要狠毒,只恨她没有自保能力,所以才任人践踏。 而听着秦清雪用熟视无睹,浑不在意语气说出这句威胁,顺溜到她似乎经常挂在嘴边…到底有多少个得罪过她的女子曾受过这样的凌虐? 有多少不幸的女子,就算是哀求也没有逃过她的毒手? 这座大牢的上空,曾飘荡着多么悲凉绝望的哭声? 苏浅若第一次恨一个人恨到想让她去死reads;诛心计(gl)。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秦清雪足以死上千万遍。 “呵呵,还有力气瞪我!一会儿你会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你放心,点玉会给你精心挑选。你,就等着享受享受这人间的极乐吧!” 秦清雪轻笑着离开。苏家一门清流,最尊贵的嫡小姐沦为死囚犯的发泄工具。任张梳行如何看重于她,也断不会接受一个容貌尽毁,还被罪囚夺了清白的苏浅若。 点玉很快就带了两个披头散发,满身污秽的死囚进得牢室。 点玉捏着苏浅若的下巴将她脸抬起来,用未被毁容的侧脸对着两人,“怎样?看不上的话,我再找别人来。” 虽然另一边脸血肉模糊,但在母猪都能赛貂蝉的狱中,这份姿容已堪比天仙。 左边的男人围着苏浅若转悠了半圈,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还是个黄花闺女?” 点玉轻笑,“确实是。还是大家小姐出身!你俩到底谁先?” 两个男人兴奋得眼都绿了,异口同声地道:“我先来!”听到彼此的回答后,两个男人又仇视地瞪着对方,谁也不肯退步让却。 见两人为此争执,点玉转着眼珠一合计,又笑笑道:“我倒有个主意!你俩……一起呗。” 两个男子面面相觑,腾地大叫起来,“好主意!”,右边的男子正伸手去解腰带,却见点玉立着未动,迟疑地问道:“你……你的意思是要旁观着?” 点玉舔了舔唇,冷笑起来,“你俩该怎样就怎样玩弄。姑娘不过是有些特别的爱好而已。” 他俩都是江洋大盗,其中一个还喜欢虐杀小姑娘。这玩姑娘的花样,他俩却是极精的。有人看着,似乎更为刺激新鲜,能得到更大的乐趣。 苏浅若狠狠地咬向舌根,痛到眼前一黑,直接晕倒过去。 大狱的墙壁却猛烈地摇晃起来。外面传来轰轰的撞击声。 两个解裤的男人动作一顿,点玉却面色一变,朝着外面高声喊道:“牢头,外面发生何事?” 外面没有任何回应,只听到一片此起彼伏,恐惧到极致的尖叫声。点玉脸色一变,正准备往外跑。 浓烈的血腥味突地灌进了牢室之中。一个长发及腰的男子踏踏地走了进来,一袭青衣,五官峻奇,左手中提拎着一只尚在滴血的断臂。 那断臂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断的,断口极为诡异。筋肉全被扯得分开来。男子面无表情地将这断臂扔到地上,视线在牢狱之中扫了一圈。 “浅若在哪?”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大狱之中一片静寂,没有回应。冰寒自他骨缝之中透落而出,他身形震颤着又叫了一声:“浅若。” 点玉神色大变。两个死囚犯两股颤颤地闪到一边,露出被他们遮掩住的苏浅若。恶人自是怕狠人。可这眼前满身鲜血,生撕人臂的已经不能算是狠人,是凶兽! 商墨允伸手抹净脸上人血,扑向那间牢房。 苏浅若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之中,脸色几近透明,浑然没有一点动静气儿。 商墨允痛苦地嘶吼起来,两只手臂不停地捶打着大牢的精铁栏杆。哐啷哐啷之声中,那手臂粗的精铁竟然有了弯曲的迹象…… 第十八章 空中有朵雷做的兽 点玉悄然后退,两个吓得屏住呼吸的死囚却顶住了她的去路。事情很明显,这凶兽般的男子是为地上这女子来的。而点玉是主凶,他们顶多算是帮凶。若是让点玉走脱,这凶兽肯定得生撕了他俩。 商墨允跌跌撞撞地回到苏浅若身边,缓缓坐下来。他试探着伸出手,却猛地又缩了回来,苏浅若的身子近在眼前,却令他不敢触摸. “浅若……你为什么没有等我?”商墨允的声音轻而颤,掩藏着无数的惊痛绝望。他终于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向她的侧脸,手指向下,是一片湿热的血。是她的血… 他重重地闭上眼睛,痛苦地低语,“浅若……我要让所有人给你陪葬!我要这个人间成为修罗场!我要将他们都吞掉,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永远不入轮回!” 回头盯向点玉,那一眼中的冰寒令她感到颤慄. 她通体冰寒,再无法迈动一步。不是她不想,而她迈不动任何步伐。她就像被人定格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放过我,放过我,我不敢了。“她不住地哀求。 “放过?我不会放过任何伤害过她的人!“商墨允失神地盯着点玉,既而摇了摇头,大吼道:“水来!” 业城上空凝形的兽首突然扬头,转瞬间雷鸣电闪,风雨大作,奔雷之声不歇于耳,响彻云宵。整座业城皆被雷电覆盖,堪比日月灭世般的强烈光华骤然下降,将整座城市包裹,一只巨大的脚从天空踩了下来,地动山摇,地面似乎剧烈的颠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 “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地龙翻身了么?我感觉楼摇了一下,似乎快要塌陷了,快跑……” 呆在屋内的人们急先恐后地往外跑,跑到外面又被刺目的白光射得眼球剧痛,不能视物。一方星河似倒入业城之中,滚滚巨浪怒吼着冲上天际。 秦清雪狼狈地扒着张府的门框勉强立稳身形,满头珠钗歪歪斜斜,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般。 松伯一声“秦小姐”咽了一半在喉底,惊诧地看着她提着裙子疯了似地冲进了张母所在的东福院。 “伯母,大事不好!那苏浅若带回来的男子有古怪,我爹他们都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居然生生扯断了爹的胳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秦清雪惊慌失措地打帘进入张母的内室之中,“伯母……您是没有看到,他那副要吃人的样子,他说如果苏浅若死了,他要让所有人陪葬reads;[未来机甲]星海虹光!要这个人间成为修罗场!他说的是要将我们都吞掉,让我们永世不得超生,永远不入轮回!你说,他还是人么?” “做掉苏浅若的横良说那把刀是透背而出,直接插穿了整个胸膛,断不可能还有生还的可能性。更别说,当时泡着苏浅若那片海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还有好几个人说亲眼见着苏浅若被拉回业城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是那个男人亲过她,她突然就活过来了。你私自作主散出苏浅若是恶鬼的谣言虽然有失妥当,有一句话却可能说对了。”张母捏着帕子坐在榻上,凝神思索着,“也许,也许这个男的本来就不是人,是什么妖物化形,所以才会令苏浅若起死复生。若是妖物…” 张母又淡淡地瞥了秦清雪一眼,面色平静地对着跪在堂下,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女子道:“莫怕…张家祖上世代行镖,虽然近年改行经商。但在老太爷那一辈,却是与龙虎山的道观有一些不浅的渊源。若那救苏浅若的确实是精怪,那么,这事就还好办得多。请个收妖师来……苏太傅的嫡孙女与妖人为伍,祸害业城……这一下,可是她作茧自缚!清雪……我一女人久居深院,余下的事情,你可知道要如何办?” 那一眼意味深长,秦清雪如同吃了定心丸,收拾着心情一脸佩服地看向张母,“老夫人果然好智计,清雪省得!清雪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他不是妖也是妖……只要您那边确实能请得动龙虎山的仙师下凡,剩下的事交给小女来办!” 狂风大作,窗户被打得扑楞楞作响,张母站起身,望向窗外。 隔着狭窄的窗户再隔了一片房檐,只见着天地间一片雪白。雷声不绝,似一*层层相叠的波浪般,连绵呼啸着炸响。 “今儿这天气真是奇异,倒真像是妖物出世!”张母轻笑着,将支着窗户的小棍打下,用木栓子锁死窗口。 … “淹!” 随着商墨允的一声呼喝,滚滚水浪之中,偶尔可以看到庞大的若隐若现一鳞半爪正在探出云端。水气冲天而起,形成一片片的倒挂激流,若是有人陷入其中,必会被立时绞杀,瞬间遭遇灭顶之灾。 “何方妖物在此作崇?速速停下来!”天际突然闪现一道流光,云霭之中传出一道低沉的喝止声。 “吽……”炸雷般的牛叫声铺天盖地,水兽庞大的身躯挤满了整片天,三条覆盖着银色鳞片的粗壮兽腿踏了两下,整片天似乎都因这两下要被跺成几片。 “我的娘喂,原来是这个家伙……竟然不是障眼法,是真家伙!得快扯呼,它一蹄子下去得把小爷爷踩出肠。我还是迂回性拯救,回定真山找老祖宗出手!”先前还正气凛然的低沉声音化作惊慌失措,那道流光还在雨云之外就打了个急弯,调头又咻的一下径直朝着东北方向飞走了。 水兽咆哮着送了一个雷炮过去,那人被滚雷击中,砰的一声砸向一座山中。 “啊啊啊…焦了,焦了,雷焦了。” 山尖晃了一下,聒噪声戛然而止。 水兽扬了扬头,似乎极为得意。身体在云中转了两圈,才自云中探下脑袋,围着府衙打了个喷嚏,整座大牢就摇了起来。瓦片抖抖索索,哗哗作响,墙壁裂开一条条细缝。 “救命啊,救命啊!”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无数囚犯扒着栅栏,齐唰唰地尖叫起来。 “墨允,过来。”地上的女子叹息着,缓缓睁开眼睛,强撑着一口气轻唤道,“不要伤及无辜。” 第十九章 我中意的妖怪可能未成年 “浅…浅若?!” 苏浅若贴在地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吭哧吭哧的剧烈喘息声。是惊喜交加,不可置信的光景。 他的脸突地俯落下来,眼睛就贴着苏浅若的面颊,从这么近的地方,他终于能听到她微弱似蝶翼扇出的风那般微微弱弱地呼吸声音。 这声音,胜过世间无数天籁。 他越贴越近,鼻尖已经触到苏浅若面上。 “压到我了.还有……我的脸…花了,会有些难看!你……嫌不嫌?”苏浅若睁着一双秋水眸,声音很轻。 女子都重容貌,苏浅若自然也不能免俗。若不是商墨允疯狂得要让天下陪葬,她还真不想那么痛苦的挣扎着逼自己快速醒来。 昏迷过去,至少不会痛。一醒来,便痛到痉挛。 可是商墨允那般伤痛地悲啸,如果她真的死掉……他怕是真的要吃人。所以,再疼,也要醒过来。可是,还只能侧脸相对。 “谁给划的?”商墨允瞳孔收缩,眸色幽暗。“你抬起来让我看看。” 苏浅若苦笑,她能抬得起来么,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天使的羽翼,慢慢刷过商墨允的心尖之上。软软的,暖暖的。她活着,会睁眼,会眨眼,这已经是万幸! 点玉往后靠,退无可退。 “是她!我们来得迟。来的时候已经是这般。”两个死囚犯齐齐伸手指向点玉。 点玉倚靠着精铁栏,身体一颤,眼神悲凉。作茧自缚么?现世报竟然来得这样快! 商墨允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自己划!深一点!” 点玉咬着牙,哭道:“我是丫头,我也是听命行事!” 商墨允点头,淡淡地道:“我知道,一码归一码,所以你自己动手。至于你家小姐,定然不会死得很好看便是。” 听着他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几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商墨允移开眼,疑惑地看向那两个死囚犯,冷漠地问道:“她是来折磨浅若的,你俩是来干什么的?”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汇之时,已经快速地扑向点玉,一人掐喉,一人捡起地上的薄刃,手起刀落,血线飞溅,点玉甚至来不及发出痛呼声,就已经断绝生机,身体软软地倒地。 “你们弄死她干啥?”商墨允皱眉。“我只是要划花她的脸。” 两个男人又抄刀在点玉脸上一通乱划,点玉整张脸都被划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商墨允不想搭理这俩个疯子,转头问苏浅若:“这两男的是来干啥的?” 他一直闹不明白,两个男人来监刑?他进来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解腰带…… 苏浅若歪着脸,难以启齿reads;天女传说,浅夏淡过星空。如何能告诉精怪,这两人是来污辱她的。 “他们解腰带是想勒死你么?”商墨允猜测着。 两个男子本来还企图蒙混过关,认为那么远的距离,他俩还没脱下裤子来,这凶人应该没见着。所以才直接杀了点玉灭口…… 只是,这男人看见了,只是竟然不懂解腰带脱裤的真正用意……哪有这么大的男人会不懂这档子事的!先前,他曾说过他要吃人。 妖怪啊! 两个男人已经吓得失禁。两腿下的地面上一滩黄色水渍。 苏浅若脸贴在地上,弱弱地道:“墨允……我……撑不住了。痛……带我走。”那两人虽然离得有段距离,可是再不出声叫回商墨允,她的脸得浸到别人尿里…… 商墨允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一直脸贴在地上说话,最大的动作就是睁眨眼和说话。再无其他动作。 商墨允蹲下来,伸手往苏浅若身上摸来,手指下的关节松软。颈,肩,肘,腕,臗,膝,踝,都被人硬生生地以暴力错开了。他的面色渐渐阴沉冷厉,牢房中的空气竟似被冰冻了似的,无法流动。 商墨允瞳孔中的瞳仁猛地收缩成一个愤怒的竖点,如果苏浅若不明说,他都没有发现,她竟然忍受着这样的痛苦在等他! 难怪她一直绵软地躺着说话,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他以为,她可能只是被划伤了脸,不愿意让他看见伤痕,所以才一直贴着地面。 “傻瓜,你怎地不早说!”商黑允心痛到心尖发颤,似被人狠狠插了一刀般。比起她承受着的痛苦,处罚这些罪人是何等轻微的小事。而他,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状态。他该死! 商墨允小心翼翼地将苏浅若抱起来,安放在怀中。他一步一步慢慢蠕动着步伐,似怕颠着她一般慢慢蚁行。 走到大狱之外,苏浅若不由自主地眯了一起眼。然后,她便有些紧张地问:“我的脸……伤得怎样?” 商墨允没好气地睨着她,脸有什么重要的,人活着最重要。那张脸,血肉模糊,切口极深,以后,怕是不能复原了。可是,复不复原,对商墨允来说都不重要。 “不管你变成什么,是什么模样。只要你还是苏浅若,是我喜欢的那个苏浅若,我都要。”精怪真心地吐露心迹。 苏浅若扯着嘴角微微一笑,轻轻说道:“精怪,你讲的情话很好听!没白学人话,我……很是喜欢。” 商墨允附下唇,贴着她的耳朵边低声说道:“我还会说很多其他的。你想听么?” “听……只要我能好。你可以一直一直都说给我听。”苏浅若软软地道。 “那你得先嫁给我才成。精怪的情话只说给小妖妻听。”商墨允趁机进言。 苏浅若有些恼,“我不是妖……” “精怪的话便说给小娇妻听.这总说对了吧?”商墨允从善如流,立马补救,见苏浅若满足地要闭上眼,他又紧张起来,“先不要闭上眼,我怕你一不说话,就再也不能跟我说话了。” 府衙之中像被狂风暴雨洗劫过,一片狼藉。地上滚动着十几个还在哀号的血人。 第二十章 黑兄弟你不要怕人抢 这些人虽然叫得凄惨,却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完全失去了战斗力。不是被商墨允打断了手脚,就是踩坏了肩胛。唯一个被生撕了手臂的人就是秦清雪的爹。 见苏浅若眼光要往那边瞟,精怪的神色紧张起来,不住地解释道:“那个老头不停地叫人来拦我。我一时着急,就扯断了他的手……浅若,我不是吃人的妖怪来的。我只是,只是吓吓他们。” 是,你现在不是吃人的妖怪。若是我真的死去……只怕,就不是吓吓人这么简单罢。 秦清雪能如此胆大包天,扣屎盆子扣得如此熟练,那叫点玉的丫环动手也极是利落,这两主仆不可能只折磨过她一个人。 折在她们手里的女子,可能不在少数。她们却依然活得逍遥自在。只因为这个秦知府在背后为他们提供着后援。断他一手,并不过分! 苏浅若低头思索,便没看到商墨允悄悄地朝着天空吹了一口气,那占满了整片苍穹的水兽瞬间隐去身形,缩入云层之中,过得半晌之后,一道微不可见的水滴落了下来,贴着商墨允的肩膀滑向胳膊的位置. 商墨允侧头看了一眼有些黯淡失色的水色纹身,暗中叹了一口气.将怀中的苏浅若搂紧了些, 商墨允小心翼翼地抱着浅若走出大门. 冷冷地朝街角这边看了一眼,那眼神中隐含着的锋芒令秦风瑟缩了一下。他伏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 “将军,要不要抓?”贴在秦风身后的城卫兵轻轻地问. 秦风捂着他的嘴压低声训斥,“抓?不想活了?赶紧的撤!银子不烫手,可得有命去花。” 凡间的刀兵,如何能对付得了精怪! 难怪他那天被射得对穿,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呼风唤雨。 苏浅若这一身错开的骨头得找个接骨的大夫续上,要不然时间一长得生出嫌隙,影响日后行动.可商墨允根本不认识什么大夫,也没钱。他想了想,便将主意打到了秦风身上。 “那小子……墙角的,接骨的大夫哪儿有?” 秦风恨恨地瞪了那个出声的小兵一眼,缩头缩脑地走出来,指着城北的方向道:“有家回春堂,往右走百步向左拐第三家便是。” “你领我们去!”商墨允看出了秦风的恐惧,大声让他带路。 秦风有些后悔来凑什么热闹,凑热闹还非没带几个兵丁。这一下骑虎难下,得替这精怪跑腿。要是精怪一个不顺心,是不是也会生撕了他? 有些人便是这般,欺善怕恶,在苏浅若这种弱女子面前便凶神恶煞;遇上商墨允这种拥有绝对实力的,便立马化作小乖猫。 秦风在前面一步三回头的引着路,长发伟岸,容貌绝世类妖魔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半脸血痕的娇小女子,三人在雨中缓缓而行。 业城上空的白光和大雨突然收去,露出一方晴蓝略带湿意的天空。三三两两惊魂未定的人们正摸着头疑惑地往屋内走。 刚才这要毁天灭地般的景象,莫不是幻觉? 有正巧见雨势转无开了天窗的两人,看到平素里不可一世的秦风正唯唯诺诺地走过楼下,不由得惊奇道:“哎,是秦守将reads;妖祖!他引的是哪方大人物?” 眼尖的人仔细往商墨允那边瞧,这一看,半天都没合上嘴,直呼道:“不可能啊……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男子?比那画上的谪仙还漂亮。而且……那眼神竟然有些熟悉。” 旁边的人打趣道:“这业城还有您苦爷不识得的人物么?这般俊俏的男子,您要是真见过,断然不会认不出来呀!” 苦爷却腾地眸光一闪,试探着朝街上喊了一嗓子,“黑兄弟……” 商墨允身形一顿,抬首向这边张望,见是苦爷临窗而立,便淡淡地应了一声,“苦爷,今天又串场子了?讲什么新段子么?” 低头又对苏浅若介绍道:“就是他教我说的人话!” 苏浅若半眯起眼,也看不清楚雨后的人脸,偏生这精怪和苦爷都眼生得这般尖利。 “教得很好,说话顺溜多了。再也不用听你说一句话要猜半天,你应当好好感谢他才是。” 商墨允勾唇轻轻一笑,又抬头道:“苦爷,我娘子说要我感谢你教我说人话!” 秦风身形一颤,两腿战战。果然,说人话这三个字已然挑眼,这个……男子,他本就不是人类。后怕地拍着胸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只带着几个兵丁就冲进府衙。要不然,他可能现在已经被活撕成碎片了罢。 苦爷也没有听懂其中含义,只是拱了拱手道:“莫客气,黑兄弟。你竟生得这般绝世,相交这些日子,为何要抹自己一脸黑呢?” 商墨允沉默片刻,看了苏浅若一眼,复又高声答道:“我家娘子怕人将我抢了去,吩咐我抹黑自己的脸呢。” 苏浅若扯着嘴角欲言又止。她什么时候要他把自己抹成那般黑不溜秋的模样了?这精怪,胡说八道……才说他学得好,居然就学成这般浪荡样。 苦爷哈哈大笑,艳羡地道:“你这般容貌,你家娘子所虑也有道理。哈哈……你这是去哪,怎生这么个走法?你这样走到半夜也出不了城!” “带娘子去找个接骨的大夫。我怕颠着她。”商墨允回答。 苦爷眨了眨眼,使坏道:“好,那改日有空。苦叔再教你清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让你学会了,从此君王不早朝,可好?” 商墨允忙不迭地点头,这件事,他想学好久了。听苦爷讲那些才子佳人,忠贞良将的故事之中,好多便有这一句。他一直闹不明白,这事究竟如何美妙法…… 而这么美妙的事情,是如何办到的? 秦风一个激灵差点栽倒在地,原来这精怪还没开窍,居然连这个人伦之事都不懂。还当街高谈阔论,并要请教他人! 苏浅若暗中下定决心,以后不能再让这商墨允来听说书人胡吹乱侃。这样发展下去,商墨允非得变坏不可。 “以后不许再去听书,这苦爷不是好人!不许学坏!”苏浅若拧起眉头教训精怪。 商墨允闹不明白了,一会说苦爷教得好,一会说苦爷不是好人,……他转着眼珠把对话细细拆分着来思索了一下,就砸摸出味道来了。是苦爷说要教他从此君王不早朝之后,苏浅若才说苦爷不是好人。 “浅若……是不是这件事情不能让苦爷教?”商墨允一副不耻下问的模样。 第二十一 误入猴山摘蟠桃 苏浅若被救走,府衙被大水冲垮,知府秦大人被人生撕一臂。消息不径而走,业城人人自恐。 府衙之事热论未歇,恐慌又起。城外马家村寡妇家的十几只鸡,被什么东西咬破脖子吸尽了血液,死状极其诡异。 然后……李村的李大郎被人发现浮尸山塘之中,血液丢失。紧接着,一处破庙之中发现一具腐烂的干尸,经仵作证实,此人在死亡之前也被吸干了鲜血。 一时之间山雨欲来风满楼,业城有吸血妖怪的传闻在秦清雪的推动下操作下,暗暗与府衙被袭那天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李大壮他娘带人围堵王屠夫一家,王毛儿被同窗攻击忌惮,周夫子勒令他退学,并言明以后也不会再收他。王屠夫家的猪肉无人问津,人人避而远之。 玉娘出外浆洗,被人从背后推入深渠,几乎丧命。 王家的棚屋,被人一把火烧成了灰烬。王毛儿,玉娘,王大嘴如今就苦着脸,蹲在寒窑的空地上面面相觑。 28.精怪作乱,谣言四起,附和者众。所有能挨上不能挨上的,都跟苏浅若牵上了线。 可此时的苏浅若在昆吾山中也苦不堪言. 精怪他不吃人食,只喝晨起的一道紫气和山间清泉便可维持.可苏浅若是*凡胎,一餐不食饿得慌.精怪在昆吾山中上窜下跳的给她寻觅果子,刚开始很是顺利,总有一些奇形怪状,但味道尚可的树果被他弄来,也算勉强混了个温饱. 可摘来摘去,这近前的果子都摘得差不离了.苏浅若嘴上不说,心中还是略有微词.商墨允虽然是个精怪,可是极会察颜观色.刚开始摘果子回来的时候,苏浅若能吃上一堆,渐渐的,就只是苦脸勉强咬几口便扔在一边叹气. 她想必是吃厌这些普通的树果罢.商墨允便朝深山之中进发. 昆吾山连绵数百里,山脉时高时低,正是春夏交接的时候,山中湿气渐散,暑气慢来.行走在山间,沿目所及是成片无边无际由错落有致的青葱佳木组成的森林,山势连绵不绝,原野苍茫,商墨允越是深入,便越是觉得舒坦. 时有飞禽走兽被惊得四散而去.商墨允玩得兴起,又见树果与前几日摘的也没啥不同,估计味道也相近.一心想要摘到新品种的他,便继续前进,深入了昆吾山的腹地. 山中岁月静,森深不知处.他全速奔跑,也不知道到底跑得有多远,只知道他出发时天正微光,如今,瞅瞅日头已经快上中天.想来便是已近晌午了罢. “这些果子,不够漂亮,不够饱满……浅若会不会嫌弃啊?”商墨允此时正躺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的树杈子上,愁眉苦脸地看着篱藤做成的软兜,数十样叫不出名字的树果,虽然都是平常难见的,但也许并不一定会合苏浅若胃口啊。 正在郁闷的时候,却听到远处有野猴儿闹腾的声音。商墨允站直身,攀着大树往上爬,整整一柱香的时间才爬到树冠高处,伸头往发声处瞭望。 崖生怪石,削壁奇峰,削壁前,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成荫连天。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 在众荫搑卫之中,有一座光秃秃的猴山,四面更无树木遮阴,左右倒有芝兰相衬。在山脚下,则有片繁盛的桃林,上面压着累累的硕大桃实。桃实个个饱满莹亮,嘴红皮薄,看上去异常的诱人肥美。 浅若一定会喜欢。 商墨允笑逐颜开地蹭蹭窜下树来,似一道飞影般直接向那处桃林跑去reads;定制美女。 沿途的劲草被这一道疾风吹得东倒西歪,黑影已经在十里之外。离得近了,桃实的甜香慢慢传入鼻端,商墨戏越发满意,喜不自胜地直窜而入。 几只猕猴被这阵怪风冲倒,四仰倒地,吱吱乱叫着翻身爬起来后才发现桃林之中,竟然多了一个穿着青绸衣服的人类。 “吱吱……吱吱吱!”几只猴儿一碰头,便齐齐向商墨允扑去。 商墨允正咧着笑得合不扰的嘴站在桃树下打量。他那目光上下扫射,明显就是在挑选个大肥肥美的桃实,想摘桃儿!盯上目标,手起桃落,再转战另一棵桃树…… 猴儿们扑上来,仅仅扑得一个残影,一时之间便怔了片刻。有一只聪明一些猴子便立刻后退,撒腿往那座光光的秃山跑去。剩下几只猴子也不再扑腾,悄悄四散开来,堵住了商墨允的退路。 商墨允浑然不觉,依然乐得自在地挑桃摘桃,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猴在山中已有数百年,行走跳跃,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獐鹿为友,猕猿为亲;夜宿石崖之下,朝游峰洞之中。 这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人类敢踏入他们的地盘。普通人类但进深山数里便会被走兽所吃,人人惊惧,莫敢入内。谁知今日,竟然来个胆大妄为的,不仅直闯猴山禁地,还盗取桃果,挑三拣四,浑不知足,恨不得将整片桃园果子搬去般贪心。 报信的猴儿入得光顶猴山,跳入结界之中,那景象突然又起了诸般变化。 但见一道飞流架晴川,两峰直插入云霄。山间云遮雾绕,仙光腾腾,紫霞霁霭,端的如人间仙境般。 “猴十四,你这般焦急,所为哪般?”云雾之中竟然传来人声。 那小猕猴恭恭敬敬地跪地叩拜,“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哦……竟有无知人类闯入桃林盗取蟠桃?你等无力阻拦,所以来求援?”那声音的主人疑惑地重复道。 猴十四不住点头吱吱叫。 “你且等等,我去看看大王宿醉可有醒来!若是醒来,便将此事禀告大王,让他定夺。”云雾之中腾起一道金影,竟然是一个全身金毛,体形娇小的金丝猴儿。 他虚目蹲身,将身一纵,径直跳入飞流之中。飞流之后,竟别有洞天,那里边却无水无波,竟是一间巨大的空旷石室,石室之中架着拱桥,撑着三根人粗的石头柱子。金丝猴他迈过铁板桥,但见桥下之水,冲贯于石窍之间,倒挂流出去,遮闭了桥门。他又欠身越过,再往里走。 玉苹堆莹,白壁浮玉,光晕片片蒸腾。无窗石室,浃隙生芝,片片散开如兰如玉,竟有七叶之多。 伽窟之中,生嵌东珠无数,映照万千毫光,荌回满室生辉。石锅倚壁有熏迹,杯樽椅桌有残渣。 宽大的玉石床上,坐着一个灰色毛猴儿。灰毛猴儿坐着已经占去巨床一半,头顶堪堪触及石室壁顶。他吐气如雷,吸气轰隆,双目紧闭,猴脸酡红,正沉醉不醒着。 金丝猴儿在灰毛猴的下首蹲着仰望了一眼,见他没有丝毫醒来的迹像,便复又折返瀑布之外,朝飞流之下兀自跪倒的猴十四喊道:“大王尚在歇息……我今日要镇守,离不得此座。你持我的乾坤飞蓬前去赶走那人,给他个小小的教训。当然,不能让他带走一粒蟠桃。” 一道紫光迎向猴十四。他恭恭敬敬地双手接下,转身破界而出。 第二十二 猴儿坏我好姻缘 商墨允摘了数十枚蟠桃,犹不知足,还在桃园之中转悠。忽然听得那几个一直静立不吭气的猴儿惊叫连连,叫声欣喜,便抬头朝他们望去。顺着猴儿们的视线,便见到一片紫色云采急转而落,云上有一凶神恶煞的猕猴两眼冒火,狠狠地瞪视着他。 紫云落地,转瞬缩为一方斗篷,被那猕猴披在肩上,系了玉带。 “留下蟠桃,饶你不死!”这先前只会吱吱乱叫的猴十四,借飞蓬之法力竟然能口吐人言。 商墨允觉得极是神奇,便绕着这猴十四的斗篷转了两圈,好奇地道:“早知道有这玩意,我何必还天天蹲茶楼抹黑脸去听那苦爷说书学人话!相逢恨晚哪……”说着便伸去要去扯那紫色斗篷,似乎是想验证一下,剥下来后这猴十四还能不能讲人话。 猴十四见这人好不晓理,还想抢他的法宝,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扑上前去就往商墨允脸上挠。 商墨允一手护脸忙不迭地后退,尖叫着:“打人不打脸,我脸要是花了,浅若说不定就不要我了。你这猴儿,竟然是要坏我好姻缘……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将蟠桃树果一扔,商墨允直接依靠身高优势压向猴十四,两人扭做一团,打得难解难分。几个围观的猴子探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细看。猴十四借了法宝之力,腾挪得当,总能避而去。可商墨允出手极快,迅猛无比,虎虎生风。 一人猛如虎,一人轻灵如风,缠着夹着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也没分出胜负来。商墨允一把掐住猴子下巴,猴十四恼羞成怒,竟然张嘴就咬,生生把商墨允的手掌咬出一个血印子来。商墨允气得七窍生烟,一脚将猴十四踢出三尺远,又攒足劲飞身扑了上去。 几个观战的猴儿齐齐伸出毛爪子捂脸,吱吱尖叫着不敢看猴十四被砸成肉泥的惨状。 正在这紧要关头. “大胆……”一声断喝,一道金光突破结界,须臾之间便已飞至,直撞而来。 商墨允一时闪避不及,被这金光撞得气血翻腾,胸中震颤。喉头一甜,鲜血四溅。 那金光打中商墨允之后又退后三尺,在猴十四边缘转悠了一圈之后,腾地光华一盛,再次呼啸着打向商墨允。 说书段子之中有一句出现得极为频繁的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金光如此厉害,商黑允自知无法力敌,便借势后退一把抄起地上的桃实袋子,腾地朝着来路脚下生风地疯跑而去reads;邪师。 “小子,休逃!” 金光追着他跑出十里开外,打中他后背五次之后才陡然止住追势,往猴山方向飞回。商墨允被打得几次倒地,又重新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昆吾山外围跑。 金乌西坠,月兔东升,山中渐渐被夜色笼罩。商黑允受了伤不敢全力奔跑,只得延缓速度匀速回程。又怕苏浅若看到他受伤会担心害怕,便分神竖起耳朵凝神细听着路上的水声,遇到一片溪流便对着水影照了照,将嘴角的血迹洗净,又将衣服上的血腥搓了搓。牵起袍角闻了闻,拧眉思忖片刻,才计上心来,采了路边的一束素角花往袖袍上揉汁。 血腥味被馥郁的花香遮盖住。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提起桃实快速往回赶。可饶是这样,他回到昆吾小屋之中,已近半夜,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刻。 还在半里之外,他就见到小屋之中还亮着灯火。黑夜之中,那一点微微飘动着的红光,似一股暖流浸入他的心田,令他喜不自胜地呼唤道:“浅若,我回来了。” 苏浅若正倚在石床上半耷着脑袋出神。商墨允从来没有晚归过。也没有交待去哪儿。她刚接好骨不足半月,走了不几步路便会倒地。她今天尝试十几次,最远地方不过就刚刚能触及到那房门但倒地不起。赖地要十息时间才能动弹。 以她现在的状态,莫说是去寻商墨允。就是出去遇上个山鸡扇翅膀,都能将她扇得倒地。 先是嗔怪他不晓事,既而又有些担忧。这精怪虽然一副精明相,可是听书段听了那么久连清风玉露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一个劲的要当街请教苦爷。其实他,还算是没有开窍的毛头怪呢。 要是真有人精心捕捉他,他一时不查,也会被人伤到的。只要思极处此,苏浅若担心得心都皱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觉得今夜怎生那般长……长到她无法忍受。长到她每隔片刻便探头看窗户,是不是天色已亮。然后每次都是失望。 商墨允这一呼唤,苏浅若的一颗心便落了地,从来没觉得他的声音这么顺耳,激动得身子都颤了一下。 “墨允,你回来了?怎么这般晚?” “我给你摘了好多桃呢!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商墨允心间暖烘烘的,一打开房门就扑进来,将苏浅若扑倒在床,压得她几乎背过气去。被金光打中的时候,他都生怕这一次会真的将他打死过去。 还好,最后他生生捱了过来。并在最后发现,那金光是有距离限制的。离那座猴山越远,力量就会越薄弱……所以才险险逃得一命。 这可是精怪破印以来,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让他知道了,天外有天,猴山有猴精。猴精很厉害,下次不能再去摘他们桃儿了。 “墨…墨允,松开……压死我了。”苏浅若虽然很喜欢他这般恋她,可是再这么压着发呆不说话,她非断气不可。 商墨允翻了个身,躺倒在她身侧,郁闷地问:“浅若,以后桃儿也不好摘了,你想想,还有什么能吃的?” “我们可以自己种粮食,蔬菜啊。”苏浅若更郁闷,这个傻精怪。她已经足足吃了半个月的树果,无数次幻想自己是不是被精怪当成猴儿在养活。 商墨允这精怪便有了主意,寻思着这桃儿能吃个好几日。那时候他的伤也好得差不离,正好能下山去劫个粮食,偷点蔬菜什么的回来给苏浅若换换口味。 心事一解,精怪便径自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十三章 天雷勾出地火来,不羞 苏浅若伸手掀了那桃袋,捧起蟠桃咬了一口,桃肉汁多肉厚,入口细嫩滑爽,吞落腹中还能感觉到一道热气窜遍全身,通体舒泰. 扯了被子给商墨允裹上,苏浅若伸手再去掏桃的时候,感觉到有些不对,随后便牵起桃袋轻轻闻了一下。皱眉转身,又凑在精怪身上仔细地闻起来。 浓郁的花香之中,夹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血腥气。和那桃实上的如出一辙。这是他的血,有他的气味。 苏浅若眼眶一热,起身去取了烛台. 借着灯火细细观察他的脸,竟然比平日里白上几分,已近透明的玉色。伸出手指在他那衣服上摸了摸,有花香的地方都还是湿漉漉的皱巴巴的。分明已经提前用水洗搓过。 她慢慢俯脸,鼻子轻轻地凑近他的嘴角,他呼吸之间,血腥味变得浓了些。眼泪有些止不住,有一没便落到商墨允脸上,他的眼皮颤了一下,眼珠在眼皮下慢慢划了一圈,似乎被惊醒了.苏浅若一手执着烛台,另一手还抓着一个来不及啃的蟠桃,来不及细想,慌忙地伸出舌头在那泪落地位置轻轻一沾。 陡然之间身体被整个翻转了一圈,商墨允翻身压了上来,眼神幽暗地盯着她,声音暗哑,问:“浅若,你在干什么?” 苏浅若缩着头,眼皮往下看,遮住被泪水浸湿了的眼,视线停在手中的桃实上:“我在吃桃.” 精怪疑惑地偏着头,奇怪地道:“肯定干了什么?我感觉有人在我脸上吹气,还亲我……不是你还能是谁?” 苏浅若见他说得那般暧昧,好像她很急色似的,羞得耳根子都染上了粉。她头埋得更低,像要缩成一团似的,不住摇头拒不承认。 “是桃汁滴到你脸上了吧,我没有,没有亲。” “不管,我说亲了便是亲上了。我的感觉准没错。你亲了我,我也得亲回来……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精怪说完,唇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落在她的额头上,睫毛上,鼻尖……最后不顾她的尖叫,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苏浅若想到渡息那次的撕扯,整个人便僵了一下。 不同于那次没有章法的撕咬乱啃,苏浅若在起初的害怕退散之后,渐渐适应了商墨允。 精怪耐着性子,温柔地厮磨,一进一退,此消彼长。“墨允……”苏浅若脸颊酡红,意乱情迷地轻唤着他的名字。 商墨允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停下来,细细打量着她。苏浅若眼神已迷离,一片雾蒙蒙水润润的,玉脸上泛起红潮,鼻尖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嫣红的唇瓣微微张着,露出鲜嫩水润的舌尖,清淡似雪中却夹杂着无端的妩媚,那惹人怜爱的样子让这只精怪再难自持,情不自禁地低头含住她的唇瓣,继而温柔地绕住她的舌尖,她轻颤着承受他的情意,睫毛已不自觉地潮湿… 可是在这种天雷勾动地火的时刻,精怪骤然一把推开苏浅若,翻身爬了起来,疯一样地冲出石屋,转瞬间就跑得没有了人影. 窗外传来他沉闷嘶哑的闷哼声。 等他再回到石室之中时,已经是四更天reads;寒武天元。他扭扭捏捏地站在床前,不肯上来。苏浅若困得不行,勉强睁眼睨了他一眼,又猛然地睁圆了妙目。 “精怪,你掉水啦?怎么全身湿嗒嗒的?” 商墨允从头到脚都在淌水。脚下石层上也是一片水渍。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想了半天才闷声道:“不是掉水里,是我自己淋的。” “为什么要大半夜的淋自己水?你……”苏浅若本来想说你还有伤在身。可是想起他百般遮掩就是为了不想让她担心,便及时打住了话音. 精怪愁眉苦脸地道:“浅若,我好像生病了。” 苏浅若坐起身,紧张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他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全是水意,一点也不烫手。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精怪见苏浅若神色凝滞,自己也担心起来,沮丧地道:“我刚刚像被火烧了一样!我的血全往下窜……我越想叫它们回来,它们反而流得更快!你说……我这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苏浅若张大嘴,竟无言以对。 精怪闷闷地掀起衣摆一角,指着那一道擎天柱道:“还有……这个!好难受!” 苏浅若捂住脸,尖叫道:“商墨允……你这个白痴!你给我遮起来,遮起来……你没病。我快给你蠢哭了!” 精怪夹着双腿含着腰,慢慢地转身背对着苏浅若拾掇。他的声音哑得特别厉害,“没病,那这是怎么回事?” 苏浅若翻身向内,将自己从头到脚蒙进被子之中,半天也不吭气。 商墨允伸手揪着被角拽了半天,这才将她挖了出来。 她的一张清雪般的脸庞,已经变得赤红如火。 商墨允还以为她是闷的,使劲又往下扯被子,直到她整个人都露出来。 见他眼神灼灼的盯着自己,一副想问又怕问的表情,苏浅若自己也觉得煎熬,索性赌气道:“你哪天下山去问苦爷。反正这不是病!你今晚睡地板,不许再上来。” 精怪点头,就地躺倒,闭目就要睡觉。苏浅若气不打一片来,吼道:“你穿着湿衣服,你不知道脱掉么?这么穿着会真病的。” 精怪委屈地撇着嘴悉悉索索的脱衣服。 苏浅若见他一点也不避讳的模样,只得把被子扔到他身上,无奈道:“遮住脱,不要随便在人面前宽衣解带。那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你今晚就裹着被子睡地板……不许再偷偷上床!” 精怪却埋怨道:“那是我的床!我们是夫妻!你不看我,想看哪个人?如果是你脱光光,我肯定盯着看,不会生气地要你裹着被子换衣服……” 苏浅若又羞又恼,忍无可忍,捂着自己的耳朵吼道:“闭嘴!睡觉!” 月上中天,离天明就还一个时辰,这一夜,端的是折腾。 精怪气乎乎地裹着被子往地上一滚,消停了大约半盏茶工夫,又直挺挺地翻身,径自带着被子理直气壮地往床上爬. “你说的是半夜不许上床!现在是五更天了,已经快天明……不算半夜。”商墨允直接躺倒在床榻外侧,一只长腿跨过苏浅若被锦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见着苏浅若似已睡熟,胆子便又大了起来,半个身体都挨了上去,紧紧地贴着苏浅若.“我们睡在一张床上还不算夫妻么?是不是要睡一条被子才算?” 第二十四章 打劫速成钱债肉偿 这一日天气晴好。精怪决定下山打劫。 从猴山偷来的桃儿也吃得差不多了。再不打劫就得饿肚子。商墨允心想,猴山的桃儿偷不得;猴山的山大王他打不过,可这打劫凡人的粮食,总归还是没问题的罢。 劫到粮食,还能顺便去业城找苦爷问问怎么才算真夫妻…总不能单靠扔一条被子就解决了!总得备个后招,这一次一定要不耻下问,打破沙锅问到底,无论如何也要把这走火和擎天柱的事情搞清楚。 可在昆吾山脚下等到日上三竿,也没等来一个人毛。商墨允又把劫道的树往前扛了数十里,直接摆到离业城七十里的一处山道上。 刚一放下树,远远的便见着一个青衣的小青年往这边跑,背上还扛着一个老大的包袱。商墨允心下一喜,暗道生意上门了。他长腿一迈,直接踩在粗大的树干上,将锈迹斑斑的斧头提起来伸直胳膊,举过头顶,挤着脸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朝来人吼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欲从此处过,留下买路……饭!” 那被拦住道的小青年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个气吞山河力盖世的高大男子,“买路……饭?这是什么玩意儿?” 商墨允一手扶额,心道这人连饭都听不懂,不会是个傻子罢。便不耐烦地道:“饭就是饭,可以吃的饭。没有饭,有蔬菜什么的也可以!欲走此处过,留下买路菜!” 小青年哐当一下将包袱扔到地上,指着商墨允笑得眼睛眉毛都颤个不停。 商墨允却不管他,直接掀开包袱布,一大堆金光闪闪的金银玉器,夹着一些成色极好的鸽蛋大的东珠就散了一地。珠光宝器,满眼夺目,熠熠生辉,商墨允脸极是难看,扒了半天,没一件符合粮食的品类。 “我只要买路菜!”他愤怒地冲着小青年大喊。 小青年停下笑,随手捡起一块金元宝抛了抛,道:“一块这样的金子,能买一座山高的粮食和蔬菜!你那话儿学得不对……应该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欲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金银财宝的财!不是蔬菜的菜!” 商墨允有些抓狂,抬眼定定地看着小青年,“我只要粮食和菜!你说这金子能买,你拿这金子去买来给我打劫。我还在这里等着你!” 小青年已经半蹲在地上捡着他的金银财宝,闻言只不过略微抬了一下眼皮,又继续往更远的地方捡东珠。那树起码上千斤,他能扛着来,必不是凡人。只是闻了半天,也没见着妖气。说是山精吧,也不太像。山精都不是很在意容貌,一般幻化出来的都是像石头一样的脑袋,草一样绿的脸儿reads;嫂子别这样。 收拾好包袱,小青年将一锭金子塞到商墨允手中,“这金子你自己拿着去买粮食,就当我们结个善缘。不是我不肯去买来让你劫道,是因为后面有个极是烦人的老头在追我,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兄弟……你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看不出来!” 商墨允对他的际遇表示理解,接过金子往怀里一揣,又搭着小青年的肩膀道回答:“我不是东西!我家娘子说我是精怪。这金子我先借来使使,要是以后有多的,我便还给你。你叫啥名?” 小青年极力忍着笑,方才笑得太过,这会儿腹中肠胃还揪着在轻颤呢。不能再雪上加霜了。不然一会那死老头追上来,一招都招架不住。生生笑抽筋被他擒住那可太倒霉了. “我叫应砻,呃,不是东西的兄弟,你叫什么名儿?” 商墨允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叫商墨允。娘子给起的名字,雅致吧。我的娘子可是很有文采的。” 应砻听他一口一个娘子,便好奇地问道:“你娘子又是什么妖呢?” 商墨允笑吟吟地答道:“她不是妖,她是人!” 应砻更加好奇,“人?人只能活几十年,就是我们睡一觉的工夫就挂了。有啥耍子?不好。要想得长久,还是妖找妖,精怪配仙妻的好。” 商墨允见这人说苏浅若不好,立马就翻脸,“我才不要妖妻不要仙妻神妻的,我只要我娘子!” 商墨允拂袖而去,应砻在背后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终究是分道扬镳. 他的背影,如果再伟岸一点,气势再强盛一些……倒是与他很久远很久远之前见过的一道背影有些相似。 可是,这如何可能呢? 应砻暗自笑自己多疑的毛病又犯了,掂了掂自己的包袱正准备走人,一本疾行的经书突然飘过来,哐当一下堵住他的去路。 一个脸上全是褶皱的小老头跳下经书,也不说话,手往前一指,一个冒着金光的‘伏’字当头罩落下来,将应砻整个圈了起来。 “让你跑,收了我的法宝,竟然胡编乱造,企图蒙混过关。你收我一件,如今还我一包,倒是孝顺。”小老头笑眯眯地蹲下来,手伸进罩子之中,想强行将那包袱从应砻的身上剥了下来。 应砻使劲压着包袱的一角,不肯撒手,两人一扯,一拉,对峙着。 “图三,你不讲道理。洗梧宫的规矩便是一件宝贝换一个答案,你问我有没有能控覆水的妖兽亲戚,我回答了你,没有。我们是公平交易!” 图三摇头,两只手按住包袱,“你要跟我讲规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公平交易!第一,你被我抓住了。第二,你跑不掉,也打不过我,你得拿钱来赎!第三,你不拿钱赎也可以,不仅你的东西是我的,你的人都是我的!如果你按我的规矩来,就给宝贝;如果不按我的规矩来,我就人财两得!” 形势比人强,应砻暗中恨得牙酸,也只得服软。 “你想要多少?” 图三凝神想了想,又从经书中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来,对着应砻的身体比划了两下。 “我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所谓肉债钱偿,最近东海渔村那边兴起一种新鲜的吃鱼法,就是鱼生,我原本打算着,如果你不愿意花钱赎你自己,我便将你片了尝尝。据说一条四斤的鱼,可以片四十片,你少说也有近万斤,可以片出十万片,你们洗梧宫一个答案一件宝,我便一片肉收一件宝,你看如何?公平不公平?” 第二十五章 唯一纯种的侄子 “十万件宝,图三,亏你想得出来。”应砻咬牙切齿,“没有,你片了我也没有。大不了我舍弃人形,跟你拼个鱼死网破,我打不过你,可我舅舅可以。我是他唯一的纯种侄子,你要是毁了我的道行,将我打回原身,他必然也不会善罢干休。” 听应砻这样说,图三身形一顿,微微皱起眉头。他倒忘记了,应砻的舅舅是个浑不吝,这便宜不能这样占! 图三将刀扔到经书上,那刀立时化作‘蝉刀’二字钻入书中,回到原来的排位序列中。 伸出双手摆在应砻眼前晃了两下,“这样吧,我也不占你多大便宜,我有几只手,你便给我几个宝如何?” 应砻抹了一把冷汗,应承下来。 “你伸一只手,我便给你一件宝!你可不能以后清算,借此再为难于我!” 图三舔了舔嘴唇,不舍地看了看小山高的包袱,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一只手一件宝,多少只手多少件宝,公平交易,不涉他人,都一锤子买卖,以后谁也不能借这事清算为难。立契!” 应砻也张嘴道:“立契!” 仙妖契约立成,应砻终于松了一口大气,翻身从罩子里坐起来,解开包袱的浑元结。 图三低着头沮丧地伸出一只手,应砻便随意掏出一件宝往他手中一放。图三收回手,又伸出另一只手,应砻又放了一件宝。 图三再次伸出一只手,应砻放上一件宝。图三又伸出来一只手…… 应砻心中突然一咯噔。 “图三,我已经给了你三件宝,你怎么还有一只手?” 图三将到手的宝往经书一扔,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正视着应砻。 “我怕累着你,也怕你不识数,所以只能一只一只手的伸啊。我又没有说过我有多少只手。你要是不怕眼晕,我把所有手都伸出来给你看看。” 图三说着,便将所有手都伸了出来。只见影影幢幢的的手掌自图三身上长了出来,密密麻麻,遮蔽了图三身后的光线,每只手的五指都箕张着摊开来,做出一个接宝的动作。 阴影笼罩着应砻铁青的脸,这一刻,应砻恨不得掐死图三这个老书妖。 “图三,纵是观音,也只听过千手,你……” 图三无言地摊着手掌,表情坦然,理所应当地道:“一只手一件宝,一锤子买卖,您是现结还是需要打欠条?我这儿可有大约十万只手掌。” “你怎么会有十万只手,怎么会有十万只手?你哪来的这么多手?”应砻崩溃了。 “从我身上长出来的啊,你亲眼见着的.怎么?你想赖账?你不会不知道,五百年前天穹被捅了个大窟窿之后,三十三天和凡间的修真者之间便立下了明文规定,凡有争端,两两难决,约斗须择荒野,不得随意伤及无辜,若能握手言和,私下磋商价码,言出法随,契后不纵!若有违令不遵,或者有诺不守者,打入幽蓝熸魔狱,服刑一百年到一百五十年不等reads;天使,你好。 天上一天,凡界一年,你尚未修成大道得脱妖身,仙历换算成妖历,你得服刑三千六百五十年。大罗金仙在那处被磋磨,据说撑得最久的一个是撑了一百年!”图三轻笑着跟应砻细数毁约的后果。 应砻始知,那时候被这图三打得抱头逃窜尚是天大的幸运。图三是一本经书得道,论条条框框,他记得比谁都牢。而所有的条例,都能被他找到漏洞之处加以演化反击。从一开始,跟他‘讲’道理,就已经是自取灭亡之举。 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应砻小心翼翼地问:“你这手确定都是真的,不是障眼法?若是用障眼法骗取来的誓约,是不作数的。” “这是我得道前修习化身千万时修出来的,身体没修出来,只修出来十万只手。 这事儿,其实有些丢人,学艺不精,我一直引以为耻,想不到今日派上大用场。 早知道有这一天,我应该修习完千万,纵使失败,也有千万只手!这事儿,天君也知道,我诳你无用。所以,你这账赖不掉的。你到底是现结还是立字据分批结算?” 应砻肉痛地将整个包袱丢给图三,悔得肠子都青了 “包袱里有九千九百九十件,是我这三千年来的所有积蓄。欠你的九万零一件,我分一万年还。” 图三一把将包袱拉过来,往经书当中一送,然后挥手打开罩子,将应砻放出来,又数十只手替他将衣袍上的褶皱抚平,笑眯眯地道:“去吧去吧,你每一百年来这海子镇结一次帐,早日还清,我们早日销账。” 应砻定定地看着经书上那个新增的包袱图案,愤愤而去。他得洗劫多少个小千界,才能凑够?就算是日夜不休的打家劫舍,一万年,也不定能收齐。 图三收起经书,取下腰间的紫皮花葫芦喝了一口酒,一屁股坐了下来。 “哎,那应砻,你舅舅管着三千修真界呢,让他分一千界给你,每一界岁岁来供,你这账很快便能销啦。谢谢你刚才提醒我,原本我只打算夺你这包袱就收手的。你舅舅本事通天,做为他老人家的纯……种的,唯一的侄子,他肯定会替你排忧解难的。” 应砻听了这话,气得几乎把自己牙咬断。搬出舅舅来压制图三,却砸了自己一身臊。这亏吃大了。 “打了大半年,追着这灰孙子跑了大半个凡界,今天一下就捞够本了。豪爽豪爽!” 四周看了看,小老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又回到业城了呢,他那小徒弟是不是攒够给他买酒的钱了呢?伸手拍打着屁股下的大树干,图三这才发现,这树足有一人之粗,竟然是生长在昆吾山脚下才有的杪椤树! 谁扛着这么重一棵树跑业城?还扔在半道上? 正在思索间,就见着东望背着铺盖卷和一块磨盘大的石头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他一边跑一边还回头张望,好像后面有什么吃人的怪兽在追赶似的。他光着脚,两腿轻颤,虚浮无力。 图三仔细瞅着他的脚研究,这一研究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半年过去了,这娃竟然还下盘不稳。 “东望,你这大半年都活狗身上啦!”图三挡在路中间,冲着东望大喊。 东望听到图三的声音却喜出望外地扑上来,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师父……”眼皮往上一翻,人直接就晕厥过去。 图三仔细一掐他的脉门,手指却陷下去半寸。他又探息一点,竟然发现东望全身的血液竟然只剩下不到一半之数。再仔细检查了他的脖子处,赫然有两个细小的血孔。 第二十六章 叫你用地理志先修下仙 “吸血山妖?”图三脸色铁青地将东望往大树之上一放,双手快速地结印,一道青色的光柱打到东望身上,渐渐扩散成一个圆罩形状,将他笼罩在其中。 “你在结界之中等等,为师去看看是何邪崇作怪?定将他拿了来给你出气!”图三气得混身发颤,朝着东望逃过来的方向直接飞去。 远远的就瞧见一个身穿青绸对襟衫的男子背对着他,半蹲在地上,头刚刚从一个女子的身上抬起来。他的身上浑杂着浓烈的血腥味…… 图三结印就往那人身上狂轰,暴怒之下不遗余力,丝毫没有留情的灵印实实在在地砸中那人后背,他猝不及防,身形被打得直往前扑。他甚至都来不及回头张望一眼便被灵印压住。那道灵印是山海印,重逾数千斤。若是常人被压,只怕直接就会被压得粉碎,化为一滩血泥。 那只吸血山妖竟然在灵印之下挣扎了半柱香时间才慢慢伏在地上,身体一抽一颤的,竟然还有气息。 图三降落在地,将那女子扶起来,那女子容貌极是美艳,此刻脸色苍白地昏倒在地上,身体软弱无力地耷着,看上去竟有那么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图三伸手轻轻扣向她的脉门,女子身子轻轻抖动,眼皮颤得两下悠悠醒转过来,一睁眼便见到一张放大的褶子脸,吓得惊声尖叫着,不住往后缩,似乎一不小心又会晕厥过去。 图三自觉被打击到,便退开了两步,“姑娘……你为何孤身一人上路?如果不是运气好,遇上我及时赶至,早就被这山妖吸了精气血液而亡了。” 女子闻言,往后缩了缩,似是极为害怕的模样。 “有妖怪,好可怕。”她想起了之前的景象,吓得嘤嘤地哭了起来。 “别怕,山妖已经被我镇住了。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你的家人呢?” 女子梨花带泪,抽抽噎噎道:“感谢老神仙搭救小女子,小女子要赶着去业城投奔亲戚,时辰已晚,小女子怕赶不上进城。如此,便别过了。”说完便翻身爬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然后腰肢款摆着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灵印下的男子已经无声无息,图三收了灵印,正准备上前去看看这人是何妖物时,那人却腾地翻身爬了起来,一片泥沙当头向图三罩落下来。 他下意识地一闭眼,再睁开眼时,那人已逃出数里之远。 他一面逃一面咳血,还不时回头张望。图三从来没有被人用泥沙糊过面,更何况是区区山妖。他顿时恼羞成怒,撒腿直追…… 那人再也不敢分神回头,径直埋着头狂奔。图三在愤怒之下竟然忘记自己是会腾云驾雾的仙人,竟然用两只老腿儿去追赶这青年。两人一追一逃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那棵大树之前。 青年视线在掠过杪椤树的时候停了半瞬,既而咬着牙一踩一跳,竟然生生踢破了图三先前所设的结界。东望的身体被男子一勾一甩,直直的朝图三飞来。 图三伸手接住,却被那冲撞之势带得往后倒退好几步,东望压在他身上,痛得皱着眉头苏醒了一瞬,低低地叫了一声:“师父,有妖精!” 男子早已经趁这空当逃得没了影儿。 图三无奈地将东望移到一边,轻轻放下。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图三心中却已是一片惊怒。 这山妖也不知道是何物事修成得道幻化成的人形,山海灵印镇住一柱香时间竟然未死,还有余力脱逃reads;流氓天尊续。就算是一条龙,被他猛砸这么几下,也会被砸得服服贴贴的,不敢动弹。 图三的眉头拧了起来,先前根本没有见到施印念法,他却只凭借身体一踩一踢就破了他设下的结界。什么时候……他仓颉的仙灵结界竟然脆弱到如此地步了? 那条妖龙被他困在结界之中想要得脱,不死都要脱层皮。 这个山妖若再继续修行,只怕以后将无人能制!图三打定主意要在他成长起来之前将他扼杀! “师父,有妖精!”东望赫然睁开眼,惊恐地朝图三喊道。 “我碰见了,还打了他!他逃跑了。” 东望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道:“师父你是不知道,那女妖精的牙有多长多尖,一口下去,我便给咬得动弹不得。若不是凑巧遇上那个青衣大哥打晕她,只怕……我的血都给她吸光了!师父啊,我好怕啊。” 什么? 图三一口口水把自己呛得咳了起来,一把抓住东望的手问道:“怎么会是女妖精,不是山妖么?” 东望摇头,瞪大眼望着图三,迟疑地问道:“师父…不是,是女的,长得很美艳,看上去有些柔弱。我就是见她晕倒在地,想去扶她起来的时候被她咬中的!” 图三脸色更加难看。他把妖精放走,把恩人打得吐血……还说要将他斩草除根!这却是办了一桩糊涂事。细细想来,那女子说要去业城投亲,却往反方向走…… 那个方向,明明是邙山的方向。他堂堂一介飞仙,竟然被邙山的气精给耍了…… 难怪要扣她脉门的时候她就那么及时的苏醒过来,醒了又一直哭着避开他,道谢后竟然不等他回复就急急忙忙离开。 图三郁闷得快内出血。 东望不明究竟,还在追问他把那妖精打得怎样,会不会还有可能出来祸害人。 图三哼哼唧唧的转了话题,问起这酒钱的事情。这下轮到东望支支吾吾的答不上话。 “我…我原本是在一家医馆里当学徒。可是,那个大夫实在是太能叨叨,叨叨得我白天头疼,晚上失眠……我,我工钱都没…没有结就跑出来了。酒钱……一个铜板都没有!” “你这混蛋小子,不孝顺…让你赚酒钱,你赚大半年一个铜板儿都没弄来。让你学炼体,你学大半年,屁都没修出来半个。”图三被人耍了,心里憋着闷气,现在找到出气筒,便一股脑儿地叨叨。 东望不敢反驳,轻轻地将背上扛着的石书解下来,放到图三面前,指着‘地理志’三个字问:“师父,我不识字啊。我原本想找人帮我看看,又怕没经你同意给人看了,你会发脾气。” 地……地理志? 图三讷讷地扶着脑袋,挥手将地理志飞快地收了起来,嗫嗫地道:“好徒弟,法不传六耳,不识字好,不识字也好。以后师父亲口传授于你。” 当时走得匆忙,酒又喝多了些上了头,竟然拿错了书… …… 商墨允跌跌撞撞地回到昆吾山脚下,这次下山劫个粮食蔬菜,居然差点把命都丢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污,他不敢回昆吾小屋,只能躺在山脚被他硬生生拔走的那棵树的土坑之中歇息吐血。 “真倒霉……这一下真会给浅若发现。可惜了她给我做的这身好看的衣裳,这血腥味怎么洗都洗不掉……” 第二十七章 龙家尊上不缺盐(颜) 龙虎山. 自鄱阳湖,溯信江,沿泸溪河逆水而上,得见两岸奇峰怪石林立,恍如仙境,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瀑布横飞,藤萝倒挂。 龙虎山以丹药生死人肉白骨闻名遐尔。而大多数世人不知的则是,龙虎山的另一个隐藏职责,降妖伏魔! 人间清明百年,凡间帝王偶有刀兵之争,也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天道之内。凡事讲究平衡,阴阳平衡为水乳交融;天地平衡为现世安稳;六界平衡则人妖仙魔神怪共处。 人有人道,妖有妖法,仙有仙规,神有神则,魔有魔章。各在其疆域繁衍生息,共享清平盛世。可偏偏总有不甘于寂寞的邪崇总会趁人们放松警惕之时出来行凶,掀起人类恐慌,破坏掉平衡的共存体系。 对于这一类邪妖魔道,龙虎山向来禀持的是斩草除根,杜绝后患的宗旨。张母的书信到达龙虎山教坛时,因信上印有天师的独门印鉴,此为不可仿冒之印纹。此信立即送往三清山,交给了侍候天师的掌教大弟子奉义真人。 “尊上,有业城信至!”奉义恭恭敬敬地朝着三清山缓缓跪倒,清声细语。 云雾笼罩着人间仙境,一条涧水琉璃合,万叠云山紫翠堆,山中有一微微的叹息之声骤然响起,“将信呈上来…” 奉义双手将信举过头顶,一道清风吹来,信纸摇曳着朝山中飞去。片刻之后,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业城竟然有妖邪作崇,流窜作案,吸人血毁民居……业城人人自恐,家家难安枕? 又是业城!定真山的老祖前日发了脾气,与我在清明界约斗的时候也突然晃神,说是他玄孙的护身罩被打破了,在业城附近失去了音信。想不到业城竟然如此多事。 罢也,多年未出世,便去走上这一遭,了却这一断尘缘。张家……这一脉竟只剩下一独子,新中状元,倒是着紧得急。奉义啊……挑一个伶俐一些道童,随我下山走一趟罢。” 少年的声音清脆若风吟,温柔似拂柳,当他慢慢走出云雾的时候,奉义也怔愣了片刻。他身着单薄的月白色道袍,头略微低着,缓缓从山中行来,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似怕踩着什么生灵似的,一步一挪地变幻着身形。他轻轻地吐着息,似乎在为终于顺利走出山来欢呼,他身形挺拔清秀,只是微微侧抬起脸转过来,对着奉义轻轻笑了一笑reads;界雄。 那清秀如山水般的白净面孔上轻拂过几丝长发,细长的眼角闪耀着一点清风般的笑意,玉挺的鼻显得更加中通笔直……奉义不敢直视他的容颜,自惭形秽。他也两百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师父了。 这一代的天师,拥有着天人之容,仙人之姿,长年坐卧在三清山中,极少出世。世人如何能得见这出类拔萃的俊美天师。他的脸颊如白玉清雪,眉宇间透着温柔秀气,一双犹带着稚气的细长眼睛,长长浓密的眼睫毛,点漆般的黑眸流光溢彩,如一方星河倒挂。 “奉义?你可有选定好跟随为师出山的道童?”张天师伸出自己的手,在这华发苍苍,已近两百七十寿年的大徒弟眼前晃了晃。 奉义回过神,尴尬地红了脸,慢慢向后退了半步。师父这容貌,任何人都不敢与其比肩,平心而论,能站在他身边的人整个天下屈指可数。 伸手在胥华镜上一晃,镜中显出整座龙虎山的景致,无数朝气蓬勃的道童正在迎阳练习凝气之法。云雾霁风中,整个龙虎册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 张天师满意地点点头,指着一个躲在后山飞沓桥的拱洞中偷啃树果的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道:“这是何人?才不过早课时分,竟然如此猛啃,龙虎山的吃食什么时候短缺到如此地步了?”既而又转眸盯向奉义,缓缓道:“奉义,龙虎山的银钱可是不够花使?若是有什么困难,为何没能通报为师?” 奉义暗中对这丢脸的僮子恨得牙痒痒,可当着师父的面如何敢造次,只得闷闷地回道:“尊上,没有的事。就是这顽劣僮子嘴馋,胃口大。一天吃十餐,也喊饿……龙虎山不缺乏粮食,只是大家都食三餐,不可能单为他一人做十餐哪。所以……所以他经常去啃树果或者……或者去山间刨些土实来烧着吃。” 张天师听出趣味,抚着下巴饶有兴味地问:“何人的僮子?” 奉义期期艾艾地答道:“是……是我的关门弟子,虽然是顽劣贪吃了些,可是天资聪颖,入门短短两年,已经学会凝气法和凝丹诀。” “倒是有趣,不似寻常道僮那般拘谨。嗯,叫他随为师一起出山罢。”张天师一锤定音。 奉义迟疑着,终是咬咬牙对着胥华镜中大喊了一声:”张悟能……” 一道气浪转瞬而至,吹得那人乌发乱颤,兀自啃着树果的僮儿双目急睁,慌里慌张地朝四周打望,嗫嗫地试探着叫了一声:“师…师父?” 看着他那贼眉鼠眼的模样,奉义自觉颜面荡然无存,羞愧地埋着头不敢抬眼看天师。所以语气越发不爽起来,断喝道:“丢掉你手里的树果,速速赶来三清山,天师召见!” 张悟能一听是天师召见,双眼光华直冒,直接从地上捡起桃木剑吹了个法诀,摇摇晃晃的踏上桃木剑,就往三清山跌跌撞撞的飞了上来。 奉义惊得目瞪口呆,自言自语道:“竟然……竟然偷学驭剑术……” 张天师却目含赞许,淡淡地道:“果然是个好苗子,性格鲜活跳脱,倒像是一道烈阳,龙虎山之幸啊。” 得此盛赞,奉义先是惊讶,既而又高兴起来。 只是那张悟能一来眼睛就粘在天师身上,眼球子滴溜溜的转个不停。更为过分的是,他一只毛手已经轻轻搭上了张天师的月袍,自来熟地道:“新师弟?我是张悟能……以后在龙虎山,我罩你!” “大胆…还不放开!那是你师祖!”奉义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的晃着一头白发喝斥道。 张悟能指着眼前这个美貌英俊得像画上仙的少年,张口结舌地抽抽着唇角,好半天才道:“师祖?师父……你确定?” 第二十八章 昆吾山中齐天猴儿 张悟能简直不能相信,目光在满头白发一脸褶子的自家师父和面白如玉脸带红晕的俊美少年间来回打转。 这……是他听错,还是师父认错师父? 奉义暗自忍了半天气,他是龙虎山的掌教真人,岂会认错自己的授业恩师?这个顽劣的张悟能,一次一次在天师面前落自己面子,找一天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张天师含笑不语,就眼瞅着这两师傅斗法,互相瞪得像个斗鸡眼似的。而张悟能听说要陪师祖下山降妖时兴奋得眼睛都红了,直接窜上前去又捉住了天师的袖袍,催着出发。 张天师轻笑道:“倒是不需要多做准备,既然悟能着急,我们这便启程,办完那事,说不定还可回转三清山用晚膳!” 张悟能一听一天打个来回,脸上兴奋之情渐淡,眼珠子梭着转来转去的,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张悟能,你跟师祖出门可要将他照料好…莫要耍性子怠慢了他老人家。要是有什么差错,回来仔细你的皮!”奉义真人不停地叮嘱。 张悟能跳上天师的拂尘,冲奉义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知道啦,师父!师祖我一定看好,全须全尾的给您老人家带回来。” 拂尘一扬,化为一道白色微光急驰而去,消失在云雾之上。 云山雾海之下,是一片大好的河山,悠悠水波中不时有坐着竹筏沿泸溪河泛舟的人们三三两两的穿山而过,泸溪河水碧绿似染,水急时千流击崖,仿佛人声鼎沸;水缓时款款而行,宛如窃窃私语。水浅处游鱼可数,一转身就是另一番气象;水深处碧不见底,一微笑就能照见自己的清影。与两旁的山岩相映,便构成了“一条涧水琉璃合,万叠云山紫翠堆”的奇丽景象。 祖师徒孙二人驭拂尘而急行,眨眼之间已穿过几重峰峦叠嶂的大山,来到鄱阳湖之上.华服云集,钗香丽人坐着轻帷纱船,侍儿林立,娇语软笑,一片繁盛的温柔之景. 张悟能竖起耳朵,心神为那些娇脆的女音吸引,张天师云淡风清,目不斜视地端立在拂尘柄上,长身玉立,悄然似一方静立的无边山水画. 张悟能回过神,突然开口问道:“师祖,书上都道凡间女子弹指芳华,红颜易老,盛年就得那么十来载,却多为痴情所累……这情是什么呢?” 张天师沉默reads;界雄。 张悟能自知失言,也讪讪不已。一个道僮问自己的道祖情是什么……这问题本就簪越,尚可称为禁忌。修道之人首重摒弃七情六欲,清心寡欲。张天师修行数百载,未沾风月未识情,如何能解释这个问题? “情是这世间最毒的一味药,令人生,令人死,令人伤,却放不下。”在张悟能以为他会一直沉默到业城时,张天师却缓缓地开口。这一番话之中,竟然隐含着一丝伤感和无尽的遗憾,似是……他也曾有一段历而不得,求而之伤的情劫。 张悟能若有所思地盯着张天师清瘦的背影,此刻竟然没有那么高不可攀,显得有些落寞。只闻山间风声簌簌,吹拂着乱发,两人沉默地穿山过湖,又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险峻的山脉之中。 但见势镇碧海,潮涌银沙鱼入袕;微波翻雪浪蜃离渊。天地离隅高霄独上,渤海之处矗立崇巅。丹崖怪石,削壁奇峰。壁立千仞,重山叠嶂,错落成趣。 天师缓缓念诀,降落拂尘。张悟能为景致所震,险些跌下拂尘,被张天师一拉才逃脱了摔得狗啃泥的命运。 “师祖,这是什么山?如此神异!”张悟能好奇地问。 “昆吾!”张天师仰头看向主峰之巅,黑火眸之中闪着一丝向往,“昆吾是先天灵山,山中有无明猴山,聚居着一方神猴族。几百年前曾有一只石猴出世,在三界之中掀起腥风血雨,连天仙都难与其匹敌。若不是他突然一朝心冷,回转水月洞天,从此蛰伏不出,只怕……此人已可与天齐比肩。” 张悟能听得一脸神往,能被张天师如此惦记盛赞的妖人,定是一方霸主,能与天齐……这四个字的分量已足够有威慑力。 “他叫什么名字?” “战无明!”张天师特意在此降落,便是向他致意,在凡间来说,便算是拜过山头,打过招呼。 “此处离业城不过百几里之遥,我们这俩步行而去罢。凡人城池之中,不可轻用法技……这是三界法则共识,你须记牢。”张天师敛袖负手,骤然叹息转身。 战无明,我已至昆吾,你竟然连见我一面也不肯么? 一路至业城张家,张天师再无多言。 张悟能看出他心情似乎不佳,自然不敢造次,一路上都低眉顺眼的跟随着,侍候得倒是细致,没有什么错漏之处。 张母听说是龙虎山来人,亲出府门迎接。初一照面,张母略微失神,心底却犯了嘀咕。两个这般年少的道士,能降得了那驭水的精怪么? 殷勤的招呼着两人进府,安置在僻静的乔园之中。张天师详细地问了业城的情况,眉头轻轻地颤了一下。一月不到,竟然有数十人死亡……这妖孽也太过猖狂。 竟然还有青天白日就死在官道上的壮年男子。从小孩开始,到青壮年,再到年轻美貌的女子,竟然不挑食,荦素不忌,肆无忌惮地将人当作食物猎取吸食! “可有这妖物沾过的物事?就最近一个月沾过的物事……我可凭此追踪他的踪迹,你们所说的用人作饵引他出来之法有些不妥,恐会伤及无辜民众。你们四处搜寻一下他先前的住处,只要带着他气息的物事,尽皆拿来我试试能不能追踪……” 张母见张天师言之凿凿,极有把握的模样,心下还是有些没底。退下之后,便又听到丫环来报,说随行那个小道士正在灶房中狂食,直嚷嚷肚饿。 张母借机绕道过去,又拉着张悟能好一通旁敲侧击地问询,“你们龙虎山就派你俩来,为什么没有年长的真人相随? 第二十九章 血的味道很熟悉 这精怪狂暴嗜血,怕是不好对付……”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对两人的伏魔能力存疑。 张悟能嘴里包着千层糕,手里抓着杂粮饼,面前摆着箕箥的窝窝头。听到张母这般说法,心里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气。我们龙虎山的堂堂天师都下来给你家降妖了,你张家的祖上也不知道是如何结上的渊源,有眼不识金镶玉,竟然还在这边舍玉求椟的要真人…… “放心,放心……如果我们都降不住的,龙虎山其他人下来也更没法!”张悟能摇头晃脑。一个女人,也就那么大点见识。且让一让她。 可这话一落到张母耳朵中立马就变了味道,两个道士立马又被扣上一顶狂妄的帽子。张母不悦地离去,面沉似水。 在张母走后,张梳行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天师,苏浅若是被精怪所迷,失了本心。如果苏浅若尚是完璧之身,还请天师收妖后将此女带回,张梳行愿意履行婚约。” 张天师沉沉地看向张梳行,过得半晌才点头应下。 李村的寒窑之中有商墨允用过的被子,王屠夫家早已经被烧成灰烬,王大嘴与玉娘,王毛儿三人自大火之后就离开了业城,不知其踪。那床被子便被人抱了来,送到天师房中。 张天师念了追踪诀,在被子上贴了一张朱砂画就的符咒。那被子竟然就无风而起,径直往城外飞去。张天师与张悟能追踪着被子自张家后门的阴暗处腾地而起,周身都施了障眼法,远远瞧去倒像是一团烟雾般,飘摇直上,追着那被子往昆吾山的方向飞去。 张母一直使人暗中盯着乔园之中的两个道士,这下听说两人化为飞烟,被子还能半空飘浮,也不禁愣得瞪圆眼,半天没有吭气儿。看来,这两个小道士,确实还是有两把刷子。 正好秦清雪来访,两个阴谋家就躲到一处静室之中去商谈这善后和安抚人心和捞实惠的事情去了。 而苏浅若在昆吾山中等得心焦。商墨允留一个像鬼画符一样的字条就拔树下山,已经三天没有归来。她把那字条翻来复去的看,才看明白这是一句话:我下山劫粮给你做饭吃。 可是劫粮动到淮河道还是东海了么?竟然用得着拉三天么。 他这不是去劫粮而是要劫一座金山回来罢。 苏浅若试探着,已经能行数十步,便趁着他不在来回练习了好多遍。这一来二去的,时间是打发得快,可是心底越来越不安reads;爱你,我的复仇冷公主。特别是今天早晨醒来后,总觉得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心头乱糟糟的,连那蟠桃也下不得口,被她扔到一边。 心跳得越来越快,苏浅若出门,沿着那天精怪拔树的路走走停停,歇歇走走,历时一个时辰才走到林子边缘。刚扶着一棵树顺了一下气,鼻端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不可抑止地顿住身形,心揪了起来。 这血腥味不同那天晚上那么是一星半点,应该是大量出血后才会形成这么浓的气味。这血的味道,熟悉得令她心痛。那是商墨允的气味…… 这些日子,不是夫妻,却分榻共枕,对彼此的气息已经熟悉到刻入了骨子里。 她颤巍巍地扒着树干,跌跌撞撞地往那坑洞处跑。摔在地上,手掌蹭破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般,又继续爬起来跑。那棵被商墨允拔走的能天大树根系原本极其发达,树不在,那坑洞就是一个深深的树坑儿,若是有一个人躺在下面,不仔细看,也会忽略过去。 可苏浅若看着那团暗红色的身影,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他。血凝固的凝固,湿湿地粘在他的衣服上,已经浸透了整件衣衫。他歪着脑袋躺倒在坑洞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苏浅若扒坑沿的松土,看了看最深处,又放弃了跳下去推他上来的想法。七尺高,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商墨允救出来,反而会成为累赘,两人说不定都会一起死在这坑中做野尸。 “商墨允,商墨允!”她听见自己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哭音,颤颤的,轻得似乎没有一丁点重量。 底下的红色身影动了一下。 苏浅若不停地拭泪,开始往他身上扔小小的泥土……“商墨允,你醒来。醒来……我下不来。你要是自己爬不上来,就只有死在那里。” 红色身影被打得晃了一下脑袋,眼皮开始震颤,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泥土扔得更多,星星点点的坠在他的身上脸上。“商墨允,快醒来。你劫的粮食和蔬菜呢?我饿了。我要吃饭。你再不醒我就饿死了。” “没…没有劫到。”那沉重的眼皮终于被掀开,他转头寻找着苏浅若,一下就看到了坐在坑洞上,两眼红肿,还在不停坠泪的女子。 见他活着,还能说话,还能一下就找到她。苏浅若喜极而泣,眼泪从红肿的眼里滑下来,有些涩涩的疼痛。 “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回家?你躺在这里,若是我没有来寻…你就是烂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坏蛋啊。商墨允,你是个大坏蛋啊,你为什么总是受了伤不知道回家…” “我…我就是怕你像这般哭……还有,我把你给做的好看衣服全毁了……可惜了的。”商墨允居然还在说这件衣服。 苏浅若放声大哭起来,这个傻子,都这个时候了,还可惜什么衣服……“衣服毁了我再给你做,你好好的,我给你做一百件一千件都成啊。你这个傻精怪,就为了这么一件破衣服……你到底在这里躺了多久了?要是你死了……若是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别哭,别哭…我,我这就起来,跟你回家。”商墨允忍着痛蠕动着要爬起来,嘴里却又呛咳出一口血,他用袖子扒着用泥沙掩着,不想让苏浅若看见。 “掩什么掩,我早看见了。你给我爬起来,你要是今天爬不上来……我就…,我就改嫁去。我跟别人清风玉露一相逢,从此君王不早朝去。”苏浅若色厉内荏地威胁道。 商墨允这下可着了急,不住地试探着爬起来,摔倒,又爬起来。折腾了足足两醉香时间,最终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冲着苏浅若咧着大嘴笑道:“看……你不能改嫁去了。哎,我这次还没有跑到业城就被一个臭蛋老头打成这样……你能不能自己告诉我,这这…” 第三十章 谁叫俺奇货可居不是东西 “这事不能说的。你先养好身子,等成亲的时候,我悄悄教你。” “可我们不是已经是夫妻了么?还要成什么亲?人类就是事多。好吧,我有金子,改天就去给你按人类的礼节给你请个******媒婆来说媒,然后再让王毛毛来当观礼的宾客,让玉娘给你打扮,让王大嘴杀头猪扛来给我俩当贺礼……”他一边咯着血,一边眉飞色舞地憧憬着成亲。 苏浅若真是佩服这精怪的神经粗。自己还半死不活的吊着一口气,居然就想讹人王大叔的一头猪。说得好听是贺礼,肯定是这次劫粮不顺利,另想的新招儿罢。 先前怎地没有发现他如此奸诈? “那王大叔的猪是要钱买的……你打算花多少钱买?”苏浅若见他咳得厉害,便故意逗引着他转移注意力。 他果然顿住身形,哇哇大叫起来:“贺礼还要钱买么?他是杀猪匠,送我们一头猪来当贺礼又何妨?你想啊,一个精怪和一个凡间女子成亲,这种稀奇事,有的凡人一辈子也遇不着一次,这就是奇货可居!叫他送猪是看得起他,给他脸面!” 苏浅若白眼,“你才是货!你全家都是货!奇货可居……是你这样说的么?” 商墨允又突然想起给他金子的应砻,不太高兴地道:“那天有个雷公嘴的青年,听说我要娶个凡间女子,还直问你是什么东西?我说你不是东西……是个女的!他总说凡人如何如何不好,让我找个活得长的妖妻仙妻什么的,你说他嘴碎不嘴碎?” 原本苏浅若是想找条结实点的藤蔓拉他一把的,可是听他一本正经说起跟人争执她是不是个东西,她就有些手脚发软,只能扒着土层瞅着商墨允无奈地凶道:“快爬!” 足足蹬了半个时辰的土,商墨允才喘着粗气爬了上来,一到土面上就瘫软在地,精疲力竭地道:“抱抱我……我都三天没闻着女人香了。” 这精怪,果然跟苦爷学坏了。他懂什么叫女人香嘛,随口就来。 他那模样也着实惨,苏浅若伸出手,将他虚虚地圈了一下,他磨蹭着将头靠到她颈窝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足地道:“软玉温香哇…” 然后便没声息了。 苏浅若觉得不对,伸手推他,才发现他竟然已经累得睡过去。苏浅若将他放在一边,抽出几条藤蔓做了一简易的软兜,吃力地将他移进去,慢慢地往石屋中拖。 只是在剥他那身衣衫的时候略微犹豫了一下.可是想想这些日子的心路历程,似乎早就认定这只精怪.扒就扒吧,反正要已经打定主意要教他人伦,不管他成年不成年,现在是傻是天真是执念,都不愿意再放手. 绞了帕子细细替他拭干净脸,手指却无意识地会随着他的脸部轮廓逗留.他生得清俊轩昂,细算起来,苏浅若未被毁容之前,尚与他能勉强匹配reads;妖祖。 给他盖好被子,端着血水出去倒的时候却听到他还在念叨:“浅若一定会发现的……这味儿掩不住……可惜了的,还是好好的衣服。” 也许在商墨允的心中和眼中,在造这间小屋的时候,虽然他是伤心和愤怒的,甚至打定主意永远不原谅她的时候,还是按照苏浅若喜欢的样子来摆设了。甚至那内里布置竟跟寒窑一模一样,除了那床垒得大了一半。那是因为他给自己也留下了睡的位置… 至于针线绣箩,这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腾来的。现成的器物,再给他做一身衣裳,免得他起床后就只能光着屁股四处乱晃。他浑然不会在意穿不衣服这事,可是到底是不雅观。 商墨允这一觉睡得极长,整整睡到第二天两更天才苏醒。他一醒便见着床榻边摆着一套玄色春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他喜欢的水浪,配套还有一条短腰裤。裤腰的位置竟然也绣上了山水细纹,看上去极是雅致。 他拿着衣服左看右看,就是舍不得穿,整个人光溜溜地缩在被子中,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赶紧穿。”苏浅若半蹲在床角猫着,双手捂着眼睛。 商墨允一把掀开被子,露出****精壮的身体,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巴嗒着唇问苏浅若:“不睡觉干嘛要躲猫猫?无聊了?你上来,我好了陪你躲个够。这昆吾山有的地方躲上一辈子别人也找不出来…” 躲猫猫……困得快倒地了,谁有心同你躲猫猫。是你不穿衣服,我不敢上去睡呀。 他肯定又要问为什么不敢……解释又得解释半天。还是闭嘴的好,可能早一点有得睡。 商墨允见她不回答,套好衣衫后又缓缓钻到另一头将她一把提上床,这才发现她的眼皮都已经粘在一处,一副雷打不动刀劈不开的模样。 将她轻轻地塞到被子中,摸到她的手有些浮肿,便又的执着她的手拖出被子细细查看。原本青葱似的玉指,被丝线缠得都是勒痕,所以有的地方肿大,有的地方收缩着。就是为了给他做这身新衣裳,倒害得她一双青葱玉手变成了满是红印线痕的光景。 将她的手贴在脸上缓缓摩挲,身体缓缓下滑,轻轻一捞,她便自动滚到温暖火热的怀里来。他满足地叹息着,再次沉沉睡去。 偷偷埋了一条被子就是明智。 这个夜却注定不平静。 张天师追着被子跑到海子镇时,惊动了图三,他腾身上来一看,是个面生的俊秀后生。再看了看他们的打扮,一水儿的道袍,前画阴阳,后绣玉磨,左袖为龙,右袖拢虎。 “龙虎山的人出世欲往何处?”图三打了个稽首,客客气气地问。 张天师却看出此人虽然不修边幅,脑后却隐隐有两道清气,上开大道之花,花中还坐着两个执着书本的小小童子。光华流转间,似有阵阵书香之气传来,令人闻之神清气爽,豁然开朗。 仙人…… 张悟能正待要刺他几句,却被张天师暗中一拉,张天师也还了个道礼,淡淡地道:“仙尊相询莫敢不答,我们此去为降业城吸血山妖。路过贵宝地,打扰仙尊修行,却是小道的不是,在此赔礼,还望仙尊原谅则个。” 第三十一章 为你炼丹小意思 图三吸着鼻子笑了笑,手掌摊开来朝向张天师,“全身丹药味儿,我新收了个徒弟最近也被那山妖咬过,不知道道士可有固本培元生血的好药丸,给我一瓶。” 张悟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图三手指轻搧慢捏,张天师缓缓从袖袍之中掏出一青色小瓶递给图三,“仙人能如此看重我龙虎山之药,实是小道的荣幸。” 图三毫不客气地接了药瓶往怀里揣。 张天师则是道了一句:“无量天尊,就此别过。”两人正欲前行,却发现图三还是驾云挡在前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仙人可还有事?”张天师不愠不怒,不疾不徐地问。 图三再次摊开手掌,“我刚想起来,我这徒弟天资有些愚鲁,修习法诀不得其门而入,不知道长可有什么聚气丹之类的药丸儿?” 于是,张天师又掏出一小白瓶。 图三笑纳。还是不让道。接着又皱眉道:“我那徒弟心思驳杂,修行之时恐为外魔所扰,不知道长可有带着清心丸儿?” 张天师依旧礼数周全地从袖袍之中掏出一小紫瓶儿。 图三再次接过,依旧不动如山的看着俩个小壮士嘿嘿直笑。 张悟能忍无可忍,开口驳斥道:“你这人好不晓事,事不过三,你晓得不?你这般贪得无厌,羞也不羞?” 图三手指动了一下,张天师连忙闪身挡在张悟能身前,先是转头喝斥了他一句:“不得无礼。”又回头朝向图三打个道礼,脸色依旧如沐春风,一点也没有着恼。语音也客气有礼,平缓有序地道:“仙人大量,勿要跟小小徒孙计较。仙人但有所需,小道莫敢不从。不若,仙人将所需求的药丸一并讲出来,若小道随身携带着,就当面呈上。若是不巧未曾带出,择日也定当送往仙居……不知道这样,仙人可还满意?” 图三这才收了笑意,凝神将张天师上下一打量,拱着手道:“刚才笑闹,倒是没有瞧出来,你竟然也是一脚踏入大道门的天人。出自龙虎山,生得比卫玠还俊俏三分,养气工夫定力都是常人难及。 小老儿再三戏闹也没见你有丝毫恼怒攻击的迹象……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大约在三百天以前,小老儿倒是无意得见有人打碎太虚幻境,入得仙障,临门一脚还踩痛了南天门的守将……那人瞧着与你身形仿佛,自称是龙虎山的无量天尊张醒同。这人,可是你?” 张天师却身形一顿,清淡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惊讶,拱手对着图三感激道:“正是小道。您可是当初赠过小道‘天’‘师’二字的上仙?” 图三摸着下巴不好意思地笑了reads;网游之地狱镰刀。这闹了半天,竟然还是三百年前结过善缘的那个倨傲的英俊少年。不过,相识归相识,这该讨的药丸,可还是不能手软。 “我还需辟谷丹,养神丹,培元丹,解毒丹,天心丹…各一瓶,唔,暂时就想到这些,日后如果还用得着,还来找你炼!” “上仙收的徒弟修的可是炼体一法?日后但有所需,小道定然亲自为上仙炼制。”张天师再次告别。 图三摆着手摇头,“不急不急,小老儿请你喝杯酒!得你这些药丸,又来到小老儿家门口,不留下来歇息歇息打个尖,说不过去。日后就算天上相见,也会被众人家笑话小老儿孤寒。” 就是这么着,张天师和张悟能被图三留下来喝酒,畅谈…图三手里的酒,是从紫皮葫芦里的暗嘴里倒出来的,是从王母的酒宴上顺下来的私酿。这酒也只有张天师能勉强饮上一小杯,张悟能只能用筷子沾沾,那气息已经直冲肺腑,如打坐静修三年的功用。 张天师饮下酒,面上渐渐有了红晕,倒是恢复了几分人性,与图三番攀谈,神游天外,在虚空之中又呆了大半个时辰,回神之后,张天师捏着自己的随身法器,面色竟然有些悲伤,静坐着半天没有再说任何话。 而图三留下张天师二人饮酒却反而给了苏浅若找到商墨允的时间。 这也就正应验了一饮一啄。他误伤商墨允,若是没有他拦咱讨药,张天师一早追至昆吾山,只消撒个净火符,就能将商黑允燃成粉末。 人人都知道一句化灰也能认出你,如果商墨允真的化成一团灰烬,苏浅若一介凡女,肉眼凡胎的,能认出树坑之中的灰是他的么? 当然不可能。 那酒对张悟能大有裨益,张天师将他留在海子镇中,独自一人踏上昆吾山。与图三那虚空之中的一席谈话之后,他的心境有了细微的波动。 三百年前的旧事,又开始隐隐作痛。 凭被子的牵引追至昆吾杪椤林中,气机渐现,那山妖竟然筑有一间石屋,形似一方窑洞,有门有窗,屋前还立着一方女子的石像。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张天师不免多看了两眼。 吸血山妖竟然还是有情之人? 可再有情也不能祸害苍生,伤人性命。 石屋之中有两道呼吸。一道绵长,一道轻灵。透过窗户还能见到绣箩的一角,箩里摆着些散碎的丝线和绣花用的鑫珠与顶针。 张天师伸出两根手指在眼前虚虚晃了一下,定睛往那屋中看去。一男一女交颈而眠,睡得极是香甜。男子身形伟岸,露在被外的手臂肌肉虬结,极是精壮。女子秀发如瀑,遮去半脸,轻巧在依在他的怀中,吐气如兰。 “出来……给你留个体面。”张天师将密音逼成一线,催入男子耳朵之中。 商墨允强撑着坐起来,轻轻地将苏浅若的手和腿扒弄到一边放好,这才轻手轻脚地下床出房,澄澈的黑眸在黑夜之中不舍地望了一眼沉睡中的苏浅若,小心翼翼地替她压好被角. 面前的少年生得眉目如画,身上穿着道袍,手里执着拂尘.与书上的收妖师如出一辙的表情与打扮. 商墨允低头留恋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袍子,然后抿着唇将它们扒了下来,叠好放到石像摊开的手掌之中。 张天师怔了一下,片刻之间又收摄了心神,细长的黑火眸看向商墨允。月光下,男子光着身体,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臂,做出一个攻击的姿势。 第三十一章 带你净灭带你飞 他的面容隽秀,五官峻奇,身形挺拔,一双眼清可见底,纯净无瑕.可是这被子上的气息确实一直指引着张天师来到此处。虽然探测不出他是何妖化形成人,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人类,而且一打照面就摆出攻击的姿态,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 “为何祸乱业城?” 商墨允却转眼看向那条棉被,冷冷地道:“竟然找到这里来,想必也不是一般人。是张家找来的还是秦知府找来的?” 这模样,竟然是不打自招,自承是那吸血山妖。张天师暗道多年不出世,心下有些惊谍,山妖竟然也长出一副会骗人的皮相来了。所谓相由心生,他这副面相,竟然几乎将他糊弄过去。 “无量天尊,此来降你之人来龙虎山张醒同是也。你生而为异,吸食天地清气得成人形,竟然不惜天道,祸乱业城百姓,此是大罪。 如今我既来,定然将你斩杀,你若有灵,再修成果时,切记勿再做此有伤天和之事。”张天师念完这段话,手指快速结印,镇杀印,伏魔印,往生印齐出,三印在半空叠加融合,直直打向商墨允。 一道身影自后面扑上来推开商墨允,自己迎身向前接下三道灵印,瞬间被打得向后飞跌,越过商墨允的身体之后,劲风带着吐血的苏浅若似一只断线的风筝般直直往后坠落。 “浅若…”商墨允的心也跟着往下坠,一直坠到了冰冷的深渊中般。 三道气印叠加出来的威力,非同小可。气浪卷起狂风,肆虐地破坏着石室前的山林大地。紧邻着的山峰剧烈摇晃震颤,碎石爆开,山体之上如割裂布满了裂痕,密密麻麻,犹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白光之中,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砰的一声撞进了裂开的山体之中。 天地间,忽然全部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声音,撕心裂肺一般的狂吼著。 “浅若…” 商墨允目眦俱裂,血泪自迸裂开的眼角一滴一滴渗落下来。 张天师掐着法印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商墨允这个悲痛欲绝的表情,他是真的在另一个人脸上见过。 商墨允手脚并用地爬进裂缝之中,乱石上嵌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女子。商墨允跪坐下来,那个曾温软馨香,刚好能嵌进他胸膛的身子,被尖锐的岩石夹在裂缝之中。 “墨允…逃……猫猫!”苏浅若的肩胛被一块尖利的石片插穿,整个人钉死在岩壁裂缝之中。 她的眼前一片血红,已经看不清楚面前的事物。 商墨允双目赤红,轻轻地摇了摇头“浅若,我不逃。 昆吾山中是有不少神秘之地,普通人找一辈子都找不到reads;网游之地狱镰刀。但他不是普通人!我不想逃,也逃不掉。 他已经锁死这片天地的气机! 浅若,没够啊… 衣服,才两套。你说过,只要我想要,千套万套都做给我的。” 商墨允仰望着她,用手隔空轻轻地做着抚摸苏浅若的脸颊的动作,“浅若,浅若,苏浅若”他的声音凝滞,带着无尽的悲伤,无尽的绝望,“我舍不得你。” “试…”苏浅若心如刀绞,竭力忍痛发出声音。 “好,试一试。”商墨重重地闭上双目,身上的山水纹身全部亮了起来,渐渐发出耀眼夺目的光华,缓缓自他的臂膀之上漂浮而起。 张天师望了望突然雷鸣闪电的天空,迟疑了半晌,终究掩下了心中的一丝不忍,挥手往禁绝灵印之中加固。 一道血箭喷薄而出,商墨允身前的山水印鉴黯淡无光地缩了回去,重新化为淡墨色的图案。 商墨允咬紧牙关,抵制住肺中不断上扬的腥意,直至那血似山烘爆发,冲上喉咙,被牙壁挡住,还是不断往外涌淌而出。 张天师轻轻巧巧地跃进来,看了看面前惨烈的景象,叹了一记,“人妖殊途,本来就不会有好结果。我临来的时候,张家公子梳行还叮嘱过我带你回转,他愿意不计前嫌,名媒正娶你。” “放…过…他。求你。” 张天师对于苏浅若的哀求似乎无动于衷般,清冷的眉目恍如隔世,语音依旧不疾不徐,若清风拂面,“是非不分,好好的状元夫人你不做,非要跟着一个吸血的山妖,你这么不知悔改,又难改变得了什么?不过是自甘堕落,死路一条!” 裂缝中的碎石随时可能会坍塌,商墨允跪坐在地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苏浅若的腿,不让她的身子悬空而被那山石磋磨到伤处。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妖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净灭咒印结成,铺天盖地白光如巨涛一般排山倒海涌来,商墨允头也没有回,依旧稳稳地托着苏浅若的双脚。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天为磨,地为盘,净散神魂离咒,急急如律令。” 灭世般的青色毫光,闪烁着耀眼光芒,渐渐刺目。伴随着颂咒之声,白光与青光,以天地之力为磨盘,将商墨允夹在中间碾磨着,从皮肉血骨到神魂精魄……无数的血色从他的体内瞬间喷出,断骨之声不绝于耳。 “不要…”苏浅若痛到浑浑噩噩的神智被商墨允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唤醒,他的双手因为捧着她,在张天师的净灭咒和净散神魂离咒之中一点抵抗之力也没有。 用力蹬着他的双掌往上一挣,苏浅若握着插在肩胛上的石片猛力一拔,漫天的血雾罩落下来… 她整个人扑向张天师,纵使忍着噬骨断心般的疼痛,她也不能让他毁了商墨允。 她的眼亮得惊人。似一道灭世的极光!带着欲毁天灭地的无尽仇恨向他扑过来! 张天师震惊地看着犹如飞蛾扑火般扑过来的血影,缓缓抬起手。 第三十二章 疾风知劲草,金光破天来 张天师震惊地看着犹如飞蛾扑火般扑过来的血影,缓缓抬起手。 忘记了闪躲,忘记了那咒一断便会前功尽弃。 她的眼亮得惊人。似一道灭世的极光!带着欲毁天灭地的无尽仇恨向他扑过来! 她是人,那个男人是妖!种族不同,动情……便是悲剧。 没有好结果的。是她执迷不悟! 若说先前是误伤,那么现在,便让一切结束吧!张天师的指间绽放出一青一白两道光华。 苏浅若坠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精怪睁着滴血的眼,将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怀中,血泪淌到她的脸上,有些烧灼的痛。 “只能抱我!”臭道士脏得很。 他这时候还懂了呷醋么? 苏浅若想笑一下,又怕此刻血肉模糊的脸,笑起来会让他害怕。 终究只是安安静静地窝在他的怀中。死在一起,也好。 天地磨盘慢悠悠地追着商墨允移了过来。商墨允执起苏浅若的手。 深夜的昆吾,高山静寂,一声低沉的鸟雀悲鸣之后,山林中突然死寂下来。原本还在低低鸣叫的虫声也渐不可闻。 张天师袖袍中的手指缓缓垂落,侧脸看向黑暗之中的某个方向,他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暗中像是有什么凶兽正在从远方赶来,那眸光似北极的冷光,一直锁定着这片土地。 他松开手,后背发凉,微微后退,慎重地祭出了他的无量银雪拂尘。 疾草被吹得向后倒,一道金光突破天际。 “吼……” 紧随着金光,山间忽然刮起来一阵狂风,地面震动,有什么洪荒猛兽正窜了过来。山林间的树木一片一片的轰隆隆倒下。怒吼震天,山地皆剧烈震颤摇晃,一只庞然大物赫然出现在张天师眼前。 他缓缓地站起身,足足有昆吾山一半高的身量将整个天空都遮去一大半。他缓缓抬爪,似乎便能手可摘星,肩并日月。 商墨允轻轻抱着苏浅若缓缓坐到地上。她的血,她的泪,一滴滴,一线线,浸在她给他新赶制的玄色春袍上。她的身体软玉温香,她的眉目渐渐朦胧起来。眼眶之中突然一阵刺痛,有什么粘粘而滚烫的东西正在钻挤,似乎要冲破某一道无形的禁制,破障而出。 “小金,先救她!”那道如山一般巍峨的灰毛身影一开口,那山间立时有阵阵狂风盘旋。 金光自半空中落下,竟然是一只巴掌大的金丝猴,他张着灵气逼人的眼,两爪齐挥打出无数道金光,串连成一个复杂的纹印,直直的将苏浅若笼罩进去。 商墨允颤着手,满含期盼地盯向金丝猴,“你们是来帮我的?” 金丝猴见着商墨允却面色不善,直接挥了挥猴掌将他掀翻在地,恨恨地道:“偷桃贼,小泼皮……” 原来是那天用金光打他的猴儿reads;网游之地狱镰刀。 商墨允闭上嘴,愤愤不平地盯着金丝猴。竟然被这巴掌大的小猴儿打得那般狼狈。同样是精怪,为什么别的精怪这般厉害,他却总是挨打? 脑袋突然一阵钝痛,识海中有什么凉凉的东西钻了出来……他抽搐摇头。 “大王,这女子失血过多,但性命无忧,她的血有些古怪,我不敢沾染,只能护住她的玄脉。这男的,却是偷桃的小泼皮。那****用惊天郄打他他数十记,他都没有死,定是皮粗肉糙的,我刚刚探过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小金嗖的一下又隐到了半空的云雾之中。 灰色的庞然大物闻言低下了头,对着地上严阵以待的张天师道:“又是你!三百年不见,你一点改变都没有。你忙活了这么久,又是为了拆散一对?竟然还在我的地盘上拆,你可能忘记了,我想杀你,整整忍了三百年!” 张天师执起拂尘,食指中指急急结印,拂尘化作一道雪色光柱将他整个人托了起来。他缓缓升到与灰影平齐的位置才停下来,黑火眸清冷地盯着灰影道:“战无明,三百年不见,你竟然又是要阻我斩妖除魔!我也一早说过,除魔卫道是我们龙虎山的本份。妖有妖义,道有道规,天地有大则,谁若触犯,枉伤天和,我张醒同也绝不放过!” 狂风呼啸,战无明双臂一抬一合,一道足有十尺来长的罡风,像是一片龙卷风般向张天师席卷而来,七尺的俊美少年在这道黑影之前,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不可匹敌。 张天师摊开手掌,掌心升腾起一方赤红色的光印,整个人平移数尺,落在那到尊石像的头顶上,赤印祭出,天地间一片焰红,昆吾的天空被照亮。 灰影不闪不避,仰天一吼,天穹震动,降下无边雷霆,道道碗粗的闪电噼里啪啦地打向红光。两者一碰撞便激起无边的气浪,吹得山石乱飞,树林一片一片的离地腾空,闪电追着最后一道红光落在一处矮山之上,轰隆一声之后,整座矮山被斩平,化为飞灰,烟雾将方圆数十里的天空笼罩。 漫天的山石树木虚浮于空,光波之后骤然往地面扑天盖地地落下来。 商墨允瞠目结舌,身体直直向苏浅若扑盖过去,将她护在自己宽厚的身躯下面。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 那些乱飞的山石树木被张天师大袖一卷,全都卷进了袖袍之中。他缓缓地降落下来,一手探向苏浅若的手腕,商墨允张口咬落,却连他的袖边都没有碰触到便被他挥得倒飞出去。 张天师带着苏浅若落在无量雪玉拂尘之上,腾身欲飞,却被战无明一掌罩落。 “张醒同,你枉作小人。竟然还是喜欢拆散别人……你跑得了么?”战无明身形渐渐缩小,化为一个三十来岁的灰衣魁梧男子。 横空劈出一掌逼退张天师,战无明侧脸鄙夷地说道:“小子,自己的娘子自己要看护好。你这般弱小,一个区区的收妖道士都打不过……要是以后遇上更厉害的,不是永远都只有挨打的份儿么?修炼成形不是为了给人打,是为了成为强者,这个世间,强权才是王道!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王! 这次算老子多管闲事,借机教训这臭道士,下次……就只有靠你自己了。” 商墨允感激地看向战无明。这猴妖说得对,强权才是王道。张家欺压苏浅若,是因他们势强。他被不知名的东西打伤,又差点被这收妖道士打死,是因为他弱小。 他必须变强…… 第三十三章 想杀你已三百年 .这是一个契机,他不知道自己是何妖物,修行多久,也并没有修行的窍门。 他自从醒来,就只是想求得苏浅若的欢喜。可是要保护这份欢喜,他不能再当现在的商墨允。 他当机立断,对着战无明长拜了三下,然后又眼巴巴地看向被张天师揽在臂弯之中的苏浅若。 战无明劈手夺过苏浅若,隔空扔向商墨允,“小奶妖,接住!” 商墨允腾空一跃,抱住苏浅若就往地上滚落,张天师伸手欲捞,战无明抢攻上前,将商墨允和苏浅若挡在背后。 张天师被战无明牵制住,怒气冲天:“战无明,你好管闲事的毛病总也改不好……你可知道这山妖有多凶残?他在业城吸食了数十人的精血,你竟然还鼓励他变强,强权为王?你这是要他去吸更多凡人的血么?” 战无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冷眼看着他,过得半晌地缓缓道:“我是妖……却不会轻易杀自己的同胞,更不会为虎作伥,拆散有情人。 你张醒同哪只眼睛看到他就是那吸血的山妖了?你还是一头榆木,人云亦云,从不肯相信真相,只愿意相信你耳朵听到的。你白活了三百二十岁……你的年岁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狗眼都比你的照子放得更亮!” 张天师一愣,片刻之后又恢复平静的神情,摇头道:“不可能!我是追着有他气味的被子来的,张家老祖与我有着上百年的渊源。张氏一门全是有德之人,绝不会红口白牙的胡乱说话。” 战无明懒得同他废话,瞳孔微微收缩,脸色灰暗起来,面上痛苦一闪而过,“足足等了三百年,我终于能杀死你!这一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没有违背誓约。张醒同,你受死吧!” “小金,化形!”战无明断喝道。 云层之中有光华破云而出,霞光艳艳,瑞气腾腾,忽见金光万道。乃是一根铁柱子,约有一人来粗,二丈有余长,棒身九转,缓缓降落在战无明手中。 此棍一出,鬼神俱至reads;邪师。风声猎猎,渐至滔天。战无明手持重棍,迎风而立,嘴角噙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大喝道:“张醒同,受死……” 一棍出,山河惊震,虚空中似有隆隆破碎的声音传出。棍扫千军,直逼张醒同面门,劲风未至,已撕破他的外袍,张醒同急速倒退,却退不出棍风的锁定,只得急急祭出宝术力抗。大袖遮天,化作惊天一挥,微月轻晃,银河倒挂竟然生生偏移了一线。 战无明的棍影被化解过半,却还是有少数打中张醒同,他不住呛咳着闪避,俊美的面庞也被一道棍风扫中,生生被削掉手指长的一块血肉。此时的他,已经不复那清冷尊贵的俊俏模样,鲜血糊面,使得他的面容添上几分狰狞的意味。 三百年前战无明就天仙难敌,他的战力岂是儿戏!他一心要致张醒同于死地,招招凌厉,棍棍化出千万道虚影,每道棍影却气势汹汹,第一扫中,必见血肉。 张醒同仓促迎敌,屡战屡伤,渐渐被打出真火气,动用起三味真火引动天离之火,离火烧天,三味相辅,则形成一方天焰,火苗扑卷,将战无明团团围困在其中。 三味真火不怕凡水,风吹不灭,棍打不歇。战无明怒吼之声惊天动地,一时之间却难以冲出火阵,棍出山倒,却没有扑灭一丝火焰。 “小金,化阵!”战无明抛出长棍,棍上的金光渐渐内敛,露出它原本的颜色。青铜木纹,每道转折都是一个梵文,渐渐勾勒出一道青色光波。一棵青色小树的虚影慢慢闪现出来,急速增高变大,须臾之间已经与昆吾山平齐,还在往上生长,似乎要长出天际,捅破虚空般不断向上。 树有枝叶,叶叶不同,每一叶之上都有一个大道符号流转。根须净白,渐渐伸入地下,将整片昆吾山的地面举起。枝摇叶颤,三味真火被包裹在其中,渐渐被根须举起的土地合围成一个单独的天地。 战无明和张醒同都被包在这片小天地之中腾空而起,朝着虚空之中的银河飞去。 张醒同支撑不住,颓废地倒在地上,面色如土地剧烈咳嗽起来。战无明却屹立着,双手撑天,脚踏大地,如怒目金则般睥睨霸绝,恨恨地锁定着张醒同的身形,死死禁锢着他往虚空之中升腾。 “张醒同,我想杀你已经足足三百年……让你多活三百年,已经是上天对你的厚德。今天,我将你神魂打碎,让埋骨在异界。”战无明桀桀冷笑着,又抬有头看向虚空之中,眼圈突然往上翻了两下,眼圈开始泛红,“这个时刻,正是初禅天河初开的时候,天河之水可吞万物,我便将你困在这片天地之中,直接丢入天河之中,将你化成虚无!” 张醒同开始咳血,叹息道:“天河之水,凡人难受。你是妖猴化形,定然也会被洗去道果。你这般,不值得。” 战无明收拢天地,自己缓缓爬上巨树之上选了个宽枝坐了。他双手叠放在脑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张醒同,铜铃大眼睛突兀地鼓了出来,胸脯剧烈起伏。 “不值得……谁又值得?在你张醒同的世界之中,是否只有值得与大义?凡人值得你倾力相护……你要维护人间平和……你要斩尽天下妖魔……你断情去爱,你活得可还自在?” 张醒同沉默不言,眼皮微微下垂,掩住了眼中神思。 “你当然是活得自在了。人人称颂的天师……龙虎山的祖师爷……四海扬名……,可你该死!我恪守着承诺,不出昆吾,不找你麻烦。这一次,终于能了结你…我亦能安心沉睡。猴山将永世封闭,沉入虚界之中。” 张醒同依旧沉默,掩在宽大道袍中的手掌之中,紧紧地捏着拂尘尾端的一截漆黑木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小天地撑开气层,升入星河之中,不时有洵星擦着小天地边缘飞过去,小天地被罡风带得随之摇晃,两人在颠簸之中极力自施展定身法才勉强稳住身形。 第三十四章 离生喜乐初禅天 磕磕碰碰的闯入天河之中时,正赶上万马奔腾,踏云展翅而来。战无明心神未平,一时用力过当,小天地迎面撞上头马,那头马生生被撞得一声悲鸣,倒落在天河之中,跪倒在天水之中,不住嘶鸣着扬蹄挣扎,却并没有再次爬起来. 剩下的天马驻足停在天河岸边,不敢下水,远远的有一纱翅朱袍的马倌儿骑着雪云马飞跃而来,宝术齐出,仙光蒸腾,小世界被打散开来,小金重新化为一只金丝猴的模样落在战无明肩头. “竖子无状,是何妖孽?竟然擅闯初禅天重地,还打伤天马.”那小倌生着一对靠山眼,鼻孔上穿着一道银环,凶神恶煞的盯着两个自天河之中爬起来的男子喝道。 战无明横眉怒目,他最讨厌有人动辄开口闭口就道着妖孽妖孽。二话不说腾空而起,拳风横扫,推向来人。 无数天马被风浪推得不停倒退,嘶鸣声惊动初禅天的守卫,再加上这小倌一见战无明二话不说便打上来,攻势生猛,他万万招架不得,便回身踏马奔逃,一路之上都高扯着喉咙大喊:“妖界打上初禅天啦…妖界打上初禅天!……” 初禅天乃四禅天之一。乃修初禅定之人命终后所生之处,或指居于此天之众生。以此天之众生已远离欲界之恶法,而生起喜、乐之感受,故此天又称为‘离生喜乐地’。 即是喜乐地,突然有刀非,那可是相当令人轰动的一件事。 “什么?妖界何人领兵,从何处破界?” “禅天卫,速速前去天河迎战!向主界递送讯息,打开禅初结界,封闭天河境,将战火控制在天河境附近!”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有条不紊地下达着指令。 向天河境围拢过来的兵将便越来越多,渐渐将天河围得水泄不通。鲜衣亮甲,法宝齐出无数道光华直冲霄汉,初禅天的整个天空都被光华照得纤毫毕现,无边无际的天河对面露出一方结界的符纹大阵全部被点亮,毫光闪烁,将主界与天河境完全隔离面两面。 “何人如此大胆?竟然蔑视初禅天,攻击我界天马?”先前下达命令的汉子赶至,这是一个两丈高的黑脸汉子,身形似铁塔般矗立,手握九环镶红玉石的苍龙碧月刀,刀芒射出足足三尺,他的周围无人敢立足,他威严地往场中一立,一声断喝便止住了人群之中的喧嚣。 “咦,不是说妖界来犯么?怎么就两人?” “纯属误会一场,道友莫要动怒。”张醒同越过战无明,打了个稽首,又运起宝术祭出天符,脑后隐隐有一大道之花欲开半掩,花上光华流转,两个斗大的天,师二字围着花朵每一息便会运转一次,“我是仓颉飞仙的凡界执掌弟子龙虎山张醒同是也,我等只是误闯贵界,误伤天马,并未存着攻打此界之心。先前那位小友可能是离太远,所以瞧得不太真切。真的只是误会一场……” “误会?”那铁塔般的汉子挼了挼法袍,杯大的眼睛中放出两目仙光,对着张醒同细细查探一番之后点了点头,“确实是仓颉飞仙的仙印reads;花未落。你们如果是无意之间闯入此界,我倒可以向界王解释一二。若是心存不良,我第一个不饶!好了,好了,禅初卫都散开,回到司守的位置” 天河境与初禅天的第一方符纹结界大阵渐渐打开,张醒同额际渗出了密密的细汗,瞥了站在天河之中无动于衷,神情阴郁的战无明一眼,张醒同别过视线。 又被张醒同骗了! 先前战无明与饮马倌对峙的时候张醒同一直没有出声,脸色苍白地立在河中,战无明只当他是受不得天河洗礼,正运宝术对抗,却未曾料到他竟然早已得踏仙道,飞仙指路,已经不惧天河之水。 而在小天地之中,他却装作恐惧的样子将自己引上天界,却原来是将计就计。 早知道就不应该遵守界规,直接在昆吾山上便将他一棍砸死。小千世界的凡人界壁垒脆弱,若是战无明战力全开,与张醒同放手一战,昆吾方圆千里之内,可能将会生灵涂炭。所以战无明才将战场挪到初禅天。 眼见着他与黑塔神目将相谈甚欢,战无明胸中怒火已是按捺不住,大吼一声:“张醒同,奸诈如你,就算是不惧天河之水,今日也难逃一死,今日我必杀你!小金,十方天地,全力结阵!” “你…”张醒同骤然回头,来不及反应便已被战无明全力施为的一掌劈出天河,倒飞数尺才堪堪站稳。 金光显化为木,其状如牛,木上覆盖之紫皮,若缨似黄蛇。其青叶如罗,其实如欒黑而幽华,百仞无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大暤爰过,直通天地,却无影无响。 竟然是一株硻木! 小金刚一化形露出本体,黑塔将领便惊呼道:“全神戒备,此人不可力敌,他的兵器是当年捅破苍穹下界而去的建汷之木。法力低微的退到主界之中。” 众守卫们哗啦啦往后撤退,黑脸神目将军挡于前,两目仙光凝聚直接攻向尚在聚阵的小金,竟然意图在阵成之前将建木之阵打散。 战无明如何能让他得逞,单凭双拳挥出漫天罡风,如光如电般直射神将胸膛。 “我乃擎天,初禅天天河境主,区区一小千世界凡间妖猴,竟然屡犯仙颜,不识进退。今天本上仙就教教你什么叫做服……”青色刀芒骤然凝聚,瞬间化为千点寒星般的微光,封锁住战无明的周身要害,将他直接围困在刀芒仙阵之中。 一招困住妖猴,擎天神将哈哈大笑着又是一刀斩落下来,刀芒仙阵之中却轰轰两声被战无明两拳打碎,余劲退散将擎天直接打飞,那九环镶红玉石的苍龙碧月刀也被冲出仙阵的战无明劈手夺下,伸指轻轻一弹后便哐当一声扔到天河之中,恰好立在一坨未来得及净化的天马便堆之中。 仙芒尽碎,刀光立敛,苍龙碧月刀的器魂被打散,从此沦为二级仙兵。 擎天一句话都没完成,就被战无明挑飞兵器,两招落败! 天河境的守卫瞬间噤若寒蝉,就是擎天本人,骤然之间也没有回过神来。 战无明冷哼了一声,弹指点向已经成型的十方天地阵,青色光华条条垂落下来,每一条青光都守住了一个方位,九天十地,只要陷入此阵,想要脱困,便难如登天。 “现在……谁还要教老子写这个服字?”战无明双手抱胸睥睨傲视,状若魔神,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气势。 张醒同不知何时已经被挤到了天河境的与主界的边缘,隔着重重的守卫,眼睑半遮,黑火眸中神色隐晦不明。 第三十五章 似是曾来皇芒境 为hcy200702试双飞,感谢蹲坑的亲们,努力码字中,欧文儿。 擎天灰溜溜的捡回自己的兵器,上得岸来,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拍打着张醒同瘦弱的后背,张醒同缓缓回头。 “这人真是凡间一妖猴?初禅天美称我为巨力之仙,就是在这三十三天之境,我的气力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可他竟然一招就将我扔了出来,那气力势吞山河,着实可怕……仙友为何将此人引来本界,本界安宁之日将因此被打破!” 张醒同苦笑,无奈地回道:“非是我引来,是他将我强挶上天,要将我溺毙于天河之中,用马粪裹身,遗臭万年泄他心头之恨哪。若不是因缘际会,当年得了仓颉飞仙的两字相护,只怕此刻仙友见着的,则是张某人埋骨在马便之中的遗骸……” “那你与此猴有何了不得的大恨?” 42-1张醒同正待作答,战无明已经一棍扫了过来,张醒向后飞跃着倒退,一再避让着跟战无明正面对抗。 “这里是中千世界的天河,不是凡间的荒野。不是随意可以撒野破坏的地方。你我的恩怨与他界无关!”张醒同义正辞严地喝斥,身侧的擎天目露认同。 战无明盯视着张醒同,想起在小天地之中时,自己已经明明白告诉张醒同,就是要将他在埋骨在异界,当时不阴不阳,此时却又开始惺惺作态,双目如要喷火一般,鄙夷地看向张醒同。积怨本深,又一二再再二三的被张醒同戏弄,这令他整个人都益发暴虐。 “快撤……往初禅主界之中撤。”擎天见苗头不对,护着守卫往主界之中跑。 一个说误入此界,一个偏生没有丝毫顾忌的喊打喊杀,暂时又无人能抵得住,那便暂时作壁上观,保住已言再说。 擎天神将都无法匹敌的泼辣妖猴,跟随来看热闹的全都是些平时只会说,战力却平平的仙将。眼见得妖猴一棍扫出,整个天河之水都被引得剧烈翻滚,众将只觉得似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跑得慢的早已经抗不住那股威压,蹬蹬地往后倒退。 “战无明,停下!”张天师仓促之间还手,被一棍挑飞。 “张醒同,天河之水化不尽你,今天我便打死你!”战无明大吼,脸色充血,黑中透紫,一张刚毅的脸膛近乎扭曲。 事已至此,张天师不得不运掌抵抗,但是战无明一发狂,臂力惊人,再加上被加持了宝术的建木棍早已通灵化形,自成攻击体系,张天师再次被遮天蔽日棍阵打得吐血倒飞。 围观仙将已撤入初禅天,张天师如脱线风筝般足足飞了数千里才跌跌撞撞地落在一处幽暗的峡谷中reads;风铃缘。 “再躲远点!” 张天师被打得飞出好几千里,堪堪避出一千里心头稍定的天境众卫,不由得再次感到心惊胆战,再不敢围观,直接抛出各种宝术,竭力避得更远。 战无明看消失在天际的张醒同,身形一顿,低头看向手中的棍子,疑惑地问:“小金,你全力攻击了?张醒同怎么会飞那么远?” 金丝猴儿从建木上幻化出来,扒着猴毛摇了摇头,“撑破屏障已经折损了三分气力,此处又对妖力有禁绝,我全力施为,也只能勉强抵得上平日里五成的威能。” “张醒同三百年前都与我尚且有一战之力,今日一再示弱……每一次落脚点,好像都有些偏差,若不是最后一棍他掉落得太远,我也察觉不到他在使诈。小金,我们跟上去看看,他处心积虑的到底是在谋算什么?” 战无明这一次,倒变聪明了一些。 初禅天是三十三天最底层的边缘的一个中千世界。因为偏远,做为三十三天的供给地,地域广袤,浩瀚无边,同一个界域之中,风景也不尽相同,战无明飞过的地方,或熙风和煦,繁花似锦;或清幽静寂,渺无人烟;而张天师最后飞落的这处峡谷,却幽深斑驳,只有连绵成群不知道通往何处的谷坑,尾随着战无明后面窥伺的仙人们,见着这处,都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 “这是什么鬼地方?”眼前一连串的溶洞,洞中灰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战无明追踪着张天师的气息和建木攻击后遗留下来的青色光斑,在层层叠叠的谷坑之中穿梭。越是往前,战无明心中的疑惑便更是浓烈,益发坚定了他的猜测。 此处离入界的天河,足足有八千里。 那些坑洞连接着的路,是往地下延伸的,越是往下走,便越是幽深,冰寒,孤寂。而狭窄的溶洞之下,竟然一片黑色的结界,墨色缓缓流动,无边无际,压抑得令人心惊。 小金感受到一股久远的悲凉和沧桑,探出猴头,“主人,恐怕这里是一个残破的遗界!我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苍凉气息。结界之下,怨气冲天!” 破开黑色禁制,眼前变得开阔起来,血红的大地龟裂出一道道巴掌粗的口子,远处的废墟上立着一座白玉塔,塔尖被什么利器削落,就倒在不远处的地上。 这,这里,好像曾经来过! “皇…芒…境”战无明无意识地呓语。 “什么?皇芒境?”小金大惊失色。皇芒境无水无光无阳无月,只有永恒的血色。对于建木来说,这是一块死地,轻易不能涉足。 “皇芒境自纪元之战后被削面三片,坠落于不同世界,听说早已经湮灭在虚空之中,想不到,还有一片竟然在禅初天之下。” “小金,难道你没有感觉到,这里是一片虚无么?这不是真的境,只是一段精神记忆!这是另一道结界!结界之下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战无明收回感知,堪破虚无竟然花了他三分之一的妖力。 黑脸膛略微有些发青,刚才探知的时候,曾听到结界下一阵锁链晃动的沉闷响动。下面,定然有活物。 战无明休息了小半个时辰,运足气力破开了禁制,身体陡然踩空,落在一片冰寒刺骨的蓝色液体中。 蓝色水域没有尽头,一眼望不到边际,小金瞬间化作巨木舢板,托着战无明游向水中间的孤岛。离得近了,才发现那座孤岛是一片暗红滚烫的岩浆。岩浆中间,立着一道镇魔石柱,石柱上的浮雕已经有些脱落,看上去斑驳残败,年岁久远。 第三十六章 困在镇魔狱上的上古大仙 蓝色水域没有尽头,一眼望不到边际,小金瞬间化作巨木舢板,托着战无明游向水中间的孤岛。离得近了,才发现那座孤岛是一片暗红滚烫的岩浆。岩浆中间,立着一道镇魔石柱,石柱上的浮雕已经有些脱落,看上去斑驳残败,年岁久远。 长长的锁链,自岩浆层中透出,将一个女子牢牢的捆缚在镇魔石柱之上。女子长发如墨,垂落在脚踝处,身上的衣衫破败陈旧,却隐约能看到一些银纹闪动。 张天师虚浮在女子身前,目光定定地看向她头上镇魔柱上的一道血红色的莲纹烙印。 血红色的纹路,密密麻麻,爬满镇魔石,光华串连流转,又爬上了她的身体,一寸一寸的漫延开来,像一朵渐渐绽放的花。噬魂咒印,烙进她的骨血之中,铺天盖地的疼痛,撕裂着她的神魂。 无数岁月,已经忘记了有多少个日子,幽海不尽,熔狱不绝,罪人不死,这里便堪比修罗地狱。 这样的折磨,永无止境。这样的疼痛,从不曾减弱。 “战无明,你比我预计的时间慢了半柱香时间。”张天师头也没回,目光往下移了移,抬手打出一道灵印,将女子罩住。 须臾之间,疼痛突然被抽离,似乎是有一道温暖的光印在她的身上。 “蚩尤……是你么?”女子惊喜的呢喃,缓缓抬起头,却在看到张天师的瞬间失望而悲痛地闭目,整个人似枯木般失去了生气。 “张醒同,你搞什么鬼?她是谁?” 战无明看了看这女子,又看了看张天师,眼前的景象有些诡异,他慢慢地收敛了攻势.张天师千方百计的来到此处,就是为了这个被镇魔柱上的女子? “如果我所料不差,她应该是墨莲上仙,是一朵噬魂邪花修炼得道的真仙。” “上仙?”战无明看了看女子破败的衣衫和身上密密麻麻的锁链,冷笑道:“噬魂花本是幽螟鬼界的魔花,传闻每一朵花每天都需要一条生魂祭养,足足祭养五百年才能开花。魔花修成上仙,要踏着亿万的怨灵!用怨灵修成的上仙?张醒同,你是在搞笑么?” 上仙?上仙被镇在这里,离地八千里,双重结界封锁,抽取一界精气只为镇压她一个人? 张天师转过头,定定地看向战无明,“她确实是墨莲上仙,我用了三百年来确认她的存在。战无明,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剩下,该你了!” “该我?什么该我,张醒同,你莫不是被我一棍子打傻了罢?” “阻止所有进入此界的人。” “你不单疯了,还魔障了!” “因为我需要你帮忙。”张天师一本正经地道。 战无明压抑住心中奇怪的荒唐感,他有些发晕,到底是他听错了还是张天师说错了reads;焚神道。帮忙… 他们是能互相帮忙的关系么? 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啊。 柱上的女子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光洁饱满的额头,巴掌大的脸黯淡无光,双目紧闭,神识内收,整个人如同一截死去的枯木般没有一丝鲜活气。 可怜是很可怜,可与他何干? 战无明扛着变回棍形的小金,凝神看向女子,混沌朦胧,氤氤氲氲之中,是一朵绽放着神光的莲花,花有九瓣,裹着一枝黑色的莲蓬,莲蓬中间有九个空空的莲房。 “分明是九叶莲!不是噬魂花。”战无明皱着眉头。 “你说什么?” 张醒同与女子同时开口,声音尖利。 女子睁眼,定定地看向战无明,战无明只觉得脑海之中有一刹那的空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他的脑袋里施了法,令他的意识停顿了片刻。 “你怎么会看得到我的真身?可你的魂上没有印迹,并不是我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墨莲失望地收回目光,转头细细打量张天师的面容,“*凡胎,被人硬生生植入的灵根,修成的半仙之体。幽蓝狱鲜有人知,就算是三十三天的王,也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我被囚禁在此。你一介凡胎未脱尽的人界小子,为什么要寻我?” 张天师的手颤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从道袍中拿出银雪拂尘,两手使劲一掰扯,拂尘生生折断。三尺长的雪毫飘落在地,被岩浆瞬间烧为黑灰。张天师细细摩挲着拂尘的木柄,木柄上的障眼法退尽,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这是一截长约半尺,通体焦黑,似被滚火烧焦成炭色的木头。 “小荣……”一声悲呼。 身畔的战无明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大滩鲜血,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张天师手中这截枯木。 张天师捧着此物,目不转睛地盯着墨莲,黑火琉琉的眸中,闪过一丝哀求和期盼。 “荣华兽?”墨莲拖动着锁链向前靠了靠,瞪大眼查探了一番,“确实是荣华兽真身。你……你想复活它?” 张天师点头,“我求过仓颉上仙,他说过,荣华即枯,踏破六界,无人可救。即使是天帝,也没有复活荣华兽的能力。 这个世界上,只有天生天养,诞生于天地之初的神衹和你……拥有混沌心的墨莲上仙,才有颠倒乾坤之能,或许有一线生机。 神袛我是没有办法求见,但是墨莲上仙,因缘际会,我却辗转得知你在初禅天的冰蓝熸魔狱之中。所以……战无明用建木撑破壁垒的时候,我便趁势而为,借他建木棍之威力融合了破界咒符,破入了熸魔狱之中。” 战无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听到了什么?张天师,要救小荣?三百年前,当他得到消息心急如焚的赶往祝国时,见到的是因爱成痴,因伤成狂的荣烨,他双目一片赤色,悲愤欲绝地与张醒同缠斗成一团,口中怒喝着:“还苷儿命来,还甙儿命来!人妖殊途?与你何干?为什么要杀了她,为什么?” 他的白袍上全是血,是他爱人的鲜血。地上躺着的女子早已经失去生机,藕合色绣着浅紫蝶纹的宫装被血浸透,倾国倾城的脸上满是惊愕和眷恋。 她是荣烨最爱的女子,祝国的大长公主刘苷! 她在大婚的前夜被张醒同一剑穿了心! 第三十七章 弹指芳华已若梦 只因为他一只妖!与他素日里称兄道弟的张醒同便要灭了他! 可张醒同法力不足相抗,便从他的弱处着了手。 明明知道它是天地中最为至情至性之物,终其一生为情所困,动情者便如荒草,岁岁枯荣,浴入火海,反复轮回。若被情伤,十日将如凡人一年,直至堕入轮回化为枯木。 他还是以一句人妖殊途,没有任何慈手软的在小荣的眼前,杀掉了小荣的爱妻,令小荣应劫而死。 战无明目眦俱裂,一掌劈过去,顺势夺过张天师手中的枯木,“张醒同,你害死了小荣,竟然还偷盗藏着他的尸身,放在身边日夜打磨了三百年! 你竟然将他贴身安放,你凭什么? 你不要以为现在假惺惺地来复活它,它就会原谅你! 不,永远不会了。 它把你当作知交好友,用芳华录替你渡灵,替你提升资质,你却杀了他最爱的女人,令他伤心至死! 就算他真的有一日能被复活,他也不再是小荣,真正的小荣已经被你亲手毁灭了。” 张天师身形摇了两下,突然瘫坐在地,整个人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滚烫的岩浆烧灼过来,火苗爬上他的衣袍,幽幽的火焰映着他莹白如玉的面容,唇色红艳似血。 “你的灵力哪儿去了?”战无明看着张天师破碎的衣衫下,露出来的点点玉色肌肤,“你竟然连我一掌都没有捱住,甚至无法支撑护身咒?” 墨莲闭上眼,感受着熸魔狱的变化。 原本为噬魂咒印提供灵力支持的幽冰界和熔狱,都似乎被一道大阵拦腰切断了联系般,那些灵力正在冲击那道薄弱的大阵,似乎想要再次冲进镇魔柱的仙灵石之中。 “你耗费一身修为,布下禁灵阵,只是为了复活荣华兽?”墨莲深深地看着张天师,战无明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反驳,荣华兽因他而死,他是因为内疚? “只要你愿意复活他,我可以助你离开此地。”张天师忍着火灼的痛若,嘶着声音道。 墨莲扯着唇角轻轻地笑了起来,“离开?你倒是个狡诈如狐的。熸魔狱中,镇的是灵体 就算你能勉强禁绝灵力进来,也无法破得此阵。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能侥幸破了此阵,你也无法带我离去。我的灵体受了几百年的消磨,早已经不足以支撑着渡过天河,更别说逃出初禅天。 你不就是想让我心甘情愿的拿出混沌心,运用混沌之力复活荣华兽么? 何必对我许一个这么容易就被拆穿的谎? 你就不怕惹恼了我,我直接把荣华兽尸身也化为灰烬?” 张天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光幽幽地看向战无明手中的枯木,转头一脸决绝地道:“你可以栖息在我的神魂之中,我用我的身体温养你,只要你能施展混沌之力复活小荣,我自有办法带你破界而去。” 墨莲闻言,脸上讥诮之色更浓,“你真当我关这里关傻了么?栖息在你的神魂之中?纵观六界,神魂能共存的例子几乎就没有reads;伏羲琴! 男女神魂相融只在于心心相印的有情人之间,也是千百万难得见到一对。我本就虚弱不堪, 强行入驻只会被主魂吞噬,化作你的神魂养料罢了。 你居心如此歹毒,我怎会为你出手复活荣华兽? 你还是省省吧。 熸魔狱的结界被破,邸禅界君肯定会得到消息,一旦他赶至,你们俩个都会死在此处。 虽然你接二连三算计于我,但是我最不喜欢的便是看着有人在我眼前死,为我死的人已经够多,我厌倦了。 你们,还是走吧。” “我从来没有算计你的心思。我说的话,全部出自本心。上仙你再仔细往下看看,灵蘊于眉, 神藏于脑,你只怕,没有仔细看过我全身。”张天师房间加重了全身两个字,“而且,我带着两个可以增加融魂成功几率的…法宝!” 张天师说到法宝两个字时,又心虚地看了战无明一眼。 墨莲一怔,这才细细地往天师身上看了一眼,神情立时变得奇怪无比。 “你?我突然间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了荣华兽的妻子,又要复活荣华兽了!哈哈哈哈……你竟然是因爱生妒!” 战无明听了此话,整个人愣了足足一息,才震惊地看向张天师,“什么因爱生妒?你爱小荣的妻子?……不对,爱她,你直接横刀夺爱便是,没必要杀了她!你……你这个无耻败类,你竟然爱小荣!小荣是雄兽,你也是男人,你竟然对他起了肖想之念,我活劈了你,你竟然想亵渎小荣!” 战无明暴怒,一掌挟上十分力道扫落过来,以张天师现在的模样,只能坐以待毙。 可他心愿未了,还不到要去死的境地,至少,他要亲眼看着荣华兽复活。张天师无奈地大吼了一声:“我是女的。” “啥?”战无明的手掌僵在半空中,发出去的攻击强行回转,催得他气息不稳,张嘴又咯出一口血。 张天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拔下束发的木钗,又将假剑眉揭了下来。 战无明就这么愕然地大张着嘴,看着张天师张醒同从一个剑眉星目的俊美少年,转变为一个长发披肩,蛾眉红唇的美娇娘…… “我叫张心桐,张醒同是我的男身名。龙虎山天师代代相传,在我这一代就没有一个可堪大任的男子,所以我爹也就是上一代天师,从小便将我当作男儿抚育。 龙虎山的师兄弟们都对我爱护有加,我也确实骄傲自大,但是灵根低劣,无法修习高阶术法, 所以一出世,便被一只恶鬼打伤,遇上了小荣。他把我当弟弟一样呵护,他用芳华录替我改变资质,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死他。” 张心桐清雪般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哀伤. “我也不是因爱姓妒才杀了刘甘,我只是想保护小荣。或许我对小荣存过一丝妄想,可我从来不会去伤害他.那一天…我和小荣喝得酩酊大醉,小荣睡在河心亭之中,我走错了房间,撞破刘甘…与他人私会,两人当时抵死缠绵。我本想转身离开,却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张心桐默默地回想着往事,事过几百年,她仍然清楚得记得自己当时的愤怒。 第三十八章 打遍十万界域难抗手 就算是现在,提起刘甘,她还是恨不得再杀她一次,只是……不会再当着小荣的面。 “小荣对她,从不设防,她欲为帝,小荣便为她破了杀生戒,为她出谋划策,扶她为君。可是她对小荣下毒,从一开始,便是她布下的局,那毒叫爱到荼蘼! 小荣因这毒爱上她,因这毒渐渐丧失了妖力。刘甘怕小荣发现她的阴谋,早就已经打算好,事成之后,把小荣送给乌孙国的大祭师做……做男宠。”张心桐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抵制住了心头那股怒火,将男宠两个字说出来。 “所以我一知道真相后,我只想杀了刘甘。我……我没有想到小荣会突然出现!我那时候道行不够,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一只芳华兽,不知道他会因情伤而亡! 如果我知道,我不会当着他的面还要坚持杀死刘甘!他带着刘甘逃走,刘甘死前告诉他,我发现了他的原身,是来降他的,还说她是为了保护小荣才被我杀死的。 所以你来的时候,小荣已经发狂,他一心求死,我不是要杀他,我是想阻止他寻死!我放出缚妖咒,只是想让他冷静下来,想关他一段时间,再慢慢把真相说给他听。 可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打得重伤昏迷,我一直来不及说出真相。我醒了之后……你和小荣都不见了。我再也没有你们的消息。 过了两年,我融合灵根,修成丹道,实力大增,又打探到小荣出自无明山,便到无明山找小荣,却听到金丝猴说小荣已经死了……我便偷偷拿走了他的尸身,强行破界,踏入南天门,求仙人救活他。 但是我的修为不够踏过天河,幸而遇上喝醉的仓颉上仙,赐我天师二字,我才闯入了邸禅界君的书房,盗走了一本秘闻和一张初禅天的舆图。 三百年的苦修,我从不出世,这一次我亲自下山收妖,又遇上仓颉,证实了混沌之心确实在墨莲上仙身上。而那本秘闻上记载着墨莲颠覆仙界,被镇初禅天熸魔狱,受千年燃魂之苦。 就算那吸血山妖不在昆吾山中,我也会将战场引到昆吾之中,引你出现,然后挑逗你破界! 战无明,你是小荣的伴生兽,如果有复活小荣的办法,你……你愿意试一试么?” 45.张心桐巴巴地看着战无明,自从她拿掉假眉之后,战无明便不忍心再对她出手。战无明从来不打女人……相反,还喜欢怜香惜玉…… 战无明刻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拳头握紧,双眸沉如深渊的黑暗之色,刘甘把小荣送给乌孙国的大祭司? 张心桐是为了保护小荣才杀了刘甘。 刘甘一直到死也不知悔改,诬赖张心桐以人妖殊途拆散恋人,鼓动小荣与张心桐大打出手。 小荣在回无明山三个月后就死了,死前让战无明发了誓,不去寻龙虎山麻烦,不杀张醒同!甚至勒令战无明封山三百年! 也许……小荣,除去因爱到荼蘼的毒对刘甘生情外…对张醒同,是有一份不同于外人的情谊的reads;还珠红楼之梦非梦。 更或者,他的死,只是因为自觉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才心灰意冷最终身死道消化为枯木? 战无明一直不明白,张心桐杀了小荣心爱的女人,小荣为什么还要他放她一马,封山三百年。现在明白了。 张心桐为了复活小荣苦修三百年,用心良苦的破入熸魔狱找到墨莲,她散尽灵力布下禁灵大阵,如今已经与凡间女子相差无几。 他只知道打打杀杀,从来没有细细想过那些因由。那时节,他强行打伤张心桐,带小荣回了无明山。 如果当年不是他一意孤行,张心桐和小荣之间是有可能解开误会,冰释前嫌的。 这些年的痛彻心扉和怨恨,竟然都错了,他才是害死小荣的真正凶手! 战无明悲愤不已,无边无际的悔意将他包裹。 “小金,化形,护住张心桐,顺便为她调息。” 因为耗费修为来建禁灵阵,张心桐身上的衣衫已经被烧得破破烂烂,露出晶莹瓷白的肌肤,小金幻出一道金雾,将她包裹进去。 “接下来怎么做?我听你的。只要能救小荣,我舍了这条命都行。” “我还没答应用混沌之力复活芳华兽的神魂呢!”墨莲微微皱眉,神情淡漠,“你就是舍了这条命,我不答应还是不答应。”刚刚战无明窥探她的时候,想的是,可怜是很可怜,可与他何干。那么,张心桐与战无明,以及那荣华兽的故事是挺凄婉,可这与她墨莲又有何干? “上仙…我真的有办法带你离开。”张心桐急道。 战无明眉头一拧,凶形毕露,“不救?”虽然不打女人,可是吓一吓总是可以的吧。 墨莲陡然怔住,面前的战无明身形伟岸,五官坚毅,脸膛略微有些黑,明明没有杀气,却偏偏要作出凶神恶煞的样子,细细看去,竟然说不出来的滑稽。 几百年来,墨莲第一次放松的笑了出来。 这下轮到战无明发怵了。原本是想吓一吓的,结果人家笑了! 战无明扒着头上的发,就像他还没化成人形的时候,扒着头上的猴毛儿般,有些无措。 “邸禅已经来了,离此只有一千里地,你有一柱香的时间弄断我身上的锁天链!如果没把握,你俩还是先撤吧。”墨莲笑容一收,正色道。 战无明立掌为刀,直接去抓那锁天链,一道红光直接将他击飞,手掌也被烧得滋啦滋啦的响,隐约还能闻到几分烤肉的味道。 战无明哼哼唧唧地爬起来,面黑如墨,正准备加大气力去斩链时,墨莲先张心桐一步开口道:“锁天链有锁扣的,那处最为脆弱,你不能用肉掌去斩,最好是隔空扯断它。当然……要想扯断锁天链,很难,就算是仙界……” 墨莲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声金铁断裂的声响从背后传来,身前捆缚折磨了她几百年的锁链居然……居然被战无明隔空一下子就扯断了! 墨莲活动着失去知觉的四肢,愣愣地看向战无明,呆了一瞬之后才惊讶地道:“你比当初一力降十力,打遍十万界域难有抗手的皇芒还彪悍,居然一下就扯断了锁天链!” 战无明淡淡地看着墨莲,从怀里掏出荣华兽的尸体,放到墨莲手中。 “复活它!” 第三十九章 凤凰爱穿鸡毛大衣 墨莲又好气又好笑,“哪有那么容易!要想复活荣华兽,得用混沌之力温养二十年,邸禅马上就打过来了,我们还是先离开再作打算。” 战无明看着张心桐问,“她没耍花招?” “没有,我们要找个僻静的地方,施术让她的神魂安全栖息在我的识海之中。初禅天之中还有一处绝地,离这里不远,我们赶紧出发。” 战无明用结界护着墨莲,小金包着张心桐,一灰一金两道光芒破界而出,朝着西边飞速前进。 几息之后,一个头顶紫金玉冠,身着直缀广袖华服,眼神犀利的男子降落在镇魔柱前,看着被生生扯断了锁扣的锁天链,微微眯了眯眼。 “五更,去玄鸟殿前将二人的形貌画回来。还有,给今日所有在场的仙官殿中都送去一枚禁言丹,令他们好生看守自己的殿宇,非本王相召,不得随意外出!” 青衣小仙领了令,头也不曾抬一下,便直接将界王的命令执行下去。给初禅天的所有仙人们都送了一颗时效三日的禁言丹. 一个猴妖,一个半仙,两人都已经被天河之水化去五成道果;剩下一个残魂的大罗金仙,也已经生经受了五百年噬魂炼狱之刑,这种组合,不足为虑. 整个初禅天都在邸禅界君的掌控之中,一个猴妖,一个半仙,一道残魂,哪里能逃得出去?按五更的预测,只要玄鸟殿的相貌图传回来后,可能用不上半个时辰,便会将他们擒获。 之所以发三日的禁言,一是炼丹的仙官有现成的。二是五更平时就嫌初禅天的仙官话多,趁此机会整治整治。 张心桐选的这处绝地叫静雪界,离着镇魔柱那边只有八百多里路程。静雪界其实是一只神魔大战后遗留下来的,据说是上古某族首领的幻器,静雪界之中没有光亮,漆黑无边无际,路永远走不出去,而第一条路与另一条路都没有交叉点,就算是邸禅界君追至,要想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们,也极不可能。 静雪界之中虽然没有照明,没有任何光亮,但是每个人却能看到不同的场景.这些场景,或许是你一生中最美好最痛苦的回忆,是曾经发生过的.也可能是你心中期盼却一直没有得到的,从旧的事实之中衍生出来的幻象. 张心桐看到少年时代的自己,初次下山收妖,那只穿山甲就是极擅长幻术,先是弄了一个障眼法,变出个人形引着她一路往山野沙地之中跑. 跑到一处深谷之中时,那妖突然不见了.正当她举目四顾时,地上突然裂开一个黑黢黢的地洞, 那只妖抓着她的双腿就往地洞里拖. 她吓得心头一颤,咬着牙含着泪扒着洞沿,想画出镇咒,头脑之中却一片空白. 地洞长又深,像没有止境般,穿山甲倒拽着她拖行,她披头散发地大声喊着师兄救命,师兄救命,我再也不使坏了.同行的师兄因为唠叨得太多,惹怒了她,她一气之下把下山的时候,掌教真人偷塞到她包袱里的锁魂针扎到了师兄屁股上。 师兄此刻被锁住魂,半吊在一棵歪脖子榆钱树上,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来,如何能赶来救命? 穿山甲的洞里还有一窝尚未化形的小崽子,一见着生人,但张着尖利的嘴上来就咬reads;星海传说。 张心桐绝望地大哭起来。 小荣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穿着朱槿色的轻衫,轻笑着轰开穿山甲的洞穴,将她背了出来。 他的睫毛长长的,一双澄亮清澈的丹凤眼下那棵天生的朱砂妖艳得有些惊心。 “小兄弟,你哭什么?” …… 战无明看到的,是一片青色战阵。战阵之中,是堪比山岳般巍峨的战将,个个鲜衣怒马,气势汹汹地朝着他冲将过来。 他们有着坚硬的躯壳,他们无畏无惧无忧无思,是天生的战器。只会攻击眼前所有能见到的一切生物,摧毁,踏平。 战无明跟这些石头战器打得不亦乐乎。 石头不知道疲累,打散一座,还有下一座。战无明却越战越勇,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想通过这座战阵。他隐隐觉得,在这座战阵的外面,有一个他长久以来期待着的,他生命缺失过的一个重要的东西,正在等他去寻回。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战无明一时气血翻滚,抑止不住的仰天喷出一道血箭。 他听到一个咀嚼的声音,然后一张满是花香味的嘴凑到他的面前,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哥哥,你哭什么?” 哭?他战无明打记事起,流血也不流泪,怎么会哭? 可眼角湿湿的,又是什么? 转眼间烽烟四起,硝烟遍地,山河破碎,一道黑色的大门阻住他的去路。大门上刻着一朵数百灵兽,栩栩如生,恍惚间还朝他眨着眼睛,张嘴叫他:“大王!大王!” 大门沉重,如负着整座天地,他累得瘫软在地,也无法将它推动分毫。门后隐隐有人在唱着熟悉的小调,战无明潸然泪下。 …… 墨莲化形当天,太阿乡的妖魔鬼怪都去抢混沌之力去了。 整个碧洗宫清冷寂静。 没有人教她化形是要穿衣服的,所以她光着身子在莲叶上跳来跳去,然后便被前来偷莲子作零嘴的黄毛小子一把捉个正着。 “哪来的小妖精?看上去白白胖胖的,极是可口。” 墨莲吓得哇哇大哭,眼泪鼻涕全甩到黄毛小子脸上。 黄毛小子一脸嫌弃地将她扔到水中,掉头就走。 她躲在莲叶下面,止住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听到扑通一声,有人跳进水里叫着小妖精小妖精,淹死了? 她从荷叶中探出头去,就看到黄毛小子像只落汤鸡似的在水中扑腾,身上的鸡毛湿了水,凝结成一坨,那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他告诉墨莲,他是一只凤凰,墨莲不相信。 从来没有听说过凤凰长了一身乌鸡毛,况且后来她发现他是穿着鸡毛做的大衣。凤凰的羽毛瑰丽无比,怎么可能去穿鸡毛。 他爱吃莲子,以前来太阿乡偷食的时候,经常被捉住毒打一顿。他说他逗墨莲笑,笑一次给一颗莲子。 他明明知道,九彩仙莲终其一生只有九颗莲子,失去莲子,她便会沦为小妖,无法再修仙途。 第四十章 莲心种下大噬魂 当她失去最后一颗莲心时,黄毛再也没有来逗她笑。 他就像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似乎这一切一切都只是墨莲的一场梦境般,消失了。 随着梦境消失的,是九彩仙莲的道果,九心莲子。 高辛与轩辕之战后,碧洗宫被打落幽泉,太阿乡化作幽冥,它作为唯一一枝幸存的莲族,成为魔修。 她经常会想念那个逗她笑的,爱穿鸡毛大衣扮凤凰的黄毛小子。 她想他想得要命,想要他的命。 …… 似乎是在一片血色弥漫的世界中,一座直插云霄地象牙塔尖上,坐着一个眸色冰冷的玄衣男子,他身形魁梧,五官坚毅,眉心竖着一条黑色的细线,不过三十来岁,半头银发,他的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莲蓬。 荒凉的大地上,只剩下一片废墟,偶尔可见到一座座残破的宫殿掩埋在瓦砾之中,处处断垣败壁,曾经的煊赫辉煌,都化作一片虚无。 半边烧红的天,绚烂如霞。 宝术照亮了另外半边天,法器挤满了天空。 两万里外,足足三道守护屏障隔开了黑压压的人群。 斗转星移,两波人马僵持着,屏障外的数十万人马眼色越来越焦灼,领头的十方界王也渐渐有些沉不住气,向塔尖探视的视线变得频繁起来。 “斩苍,封越,诛邪,垠离,崩,你们五界王进去探探。”坎一界王皱眉道,“诸天封魔大阵中日月偷换,时间流速快上百倍,所有人切记不可贪功冒进,速战速决。” 屏障被撕裂出一道微不可见的口子,五道黑影如追星赶月般射向塔顶。 锐啸响起,异芒乱闪,扑天盖地的打向玄衣男子。五道毫光,须臾之间便闪烁著凌厉寒芒,在射至塔尖时越来越盛。伴随著阵阵掐印加持的喝声,七道光芒合成一柄巨大的气剑,所过之处大地龟裂,天空震颤,被屏障锁住的空间一寸寸坍塌,被剑气磨成粉碎。 气剑直指玄衣男子冲过去。 所过之处,一片虚无。 玄衣男子慢慢地抬起头,刚硬的五官浮现出一丝病态的苍白,视线宛如两把破空的利箭,凌厉的射向了五人,他面无表情地扫视着众人,唇间迸出一个字:“滚!” 随着这一字,五大界王的那毁天灭地的一剑之威被消弥于无形。 五人护身罩被喝破,时光迅速在他们的身上留下印迹,不过转瞬之间,已然华发苍苍,满脸褶皱,挺拔的身体瞬间矮了两寸,腰被无形的力量压得弯了下去。 47.“皇芒,你放肆!”坎一隔空大喝。 玄衣男子皇芒淡漠地扫了坎一一眼,“我一惯如此。打架,我从来不怕人多!这五个奴仆,我收下了。多谢!” 张心桐穿梭在墨莲的幻境里,最后看到的一幕便是这个坐在阵眼之上,却夷然不惧,谈笑间令来犯者崩离解析的玄衣男子reads;洪荒求圣录。 墨莲站在最外围的队列中,身上穿着一件水绿色的春衫,一头乌发用一根漆黑的草绳绑缚于脑后。 她的脚下踩着一只被拔光毛的鸟。那只鸟被拔光了毛,头缩在自己的翅膀下,不时悲鸣两声。 她的手中,攥着一把五颜六色的羽毛。 张心桐听到她旁边的青衣男子正在规劝墨莲,“这只鸑鷟是有伴的,毛你也拔了,你便把它放回去吧。它如果三天不回,它的伴就会自行撞死在凰壁之上。你心中戾气太盛,长久下去,恐生心魔,渡不过天劫。少造些杀孽,以后少一些心魔,不好么?” 墨莲低下头,那只鸟又对着她悲鸣了一声,叫声哀哀切切,令人心酸。 “放你不是不可以,但是我的凤毛大衣还差几只主翎,你和你的相好若是涅槃之前,得把凤羽翎拔下来送过来。我要你以你鸑鷟族的名义起誓,我便放了你。” 那只鸑鷟耷眘脑袋想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张心桐从那些人身上穿透而过,一把牵住墨莲的手,将她扯回了静雪界的幻界之中。 “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开始融魂了,战无明,你将静雪界先封锁起来,融魂成功之前,我要你无论如何顶住邸禅的攻击。” 战无明停止轰击那扇黑色的兽门,骤然睁眼,结印将张心桐和墨莲的气息抹去。 等到张心桐和墨莲周围的干扰完全消失之后,张心桐飞快地咬破手指画起符纹来,大阵成形后,她从手指上退下一枚银戒,挤着手指滴了一滴血在戒面之上,空间打开的时候,她闪身而入,片刻之后提着两个人跳了出来。 一男一女,全身是血,被张心桐小心翼翼地摆到符纹大阵的一个阵眼之中。 “你要干什么?他们是谁?”墨莲惊讶地问。 “先前战无明说你真身是九叶仙莲,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以一朵噬魂花得的大道,破界飞升的上仙。很多传记上对你的事情都有些语焉不详,我收集了整整三百年,一直想不明白,直到战无明一语道破。”张心桐坐到墨莲旁边,“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和我一样,我被种入的是灵根,你被种入的是一条大道,而且是三千大道之中名列靠前的大噬魂术!是么?” 修仙之途,长达数万年,弹指轮回,要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四个境 界,了却因果后合道成圣,进入混元大罗金仙境界之后,超凡入圣,万劫不灭,因果不沾,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天道不灭,圣人不死。 在这个艰难的过程中,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历上万年得来的道果,竟然被人生生舍弃,种到另一个人身上。这是一件多么骇人听闻的事! 天地间,能作出这种决定,办到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 张心桐的声音骤然停下,融魂阵中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只听到墨莲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音。她便知道自己猜测的离事实不远了。 “所以,我们必须成功融魂,离开初禅天。你替我复活荣烨,我陪你寻他,如何?”张心桐理清思绪,镇定下心神,继续游说墨莲。 主动和被动,后果将截然不同。 她不能容许丝毫差池。 三百年的准备,不能付诸东流。 第四十一章 静雪界中初斗法 墨莲迷茫的眼渐渐绽出光彩,坚定地点了点头道:“离开,寻他。” 张心桐又转头看向地上的两人,“那你们呢,意下如何?” 安静幽暗的符阵之中,响起一阵细细的冷笑声音。 “妄想!” 这笑声尖锐凌厉冰冷,带著无尽的恨意,一直闭目装昏迷的商墨允,慢慢地,缓缓的抬起头来。 迸裂开的眼角血痕密布,一张病态而苍白的脸孔因这双满是冰寒的眼显得有几分狰狞。 “你有你想护的人,就来伤害我喜爱的人?你将我们害成这样,还有脸要求我们相帮?”转脸看向苏浅若,伸手抚了抚她散乱的发,“我不答应,浅若与我共进退,自然也不会答应的。” 张心桐在昆吾斗法小天地完成之前,背着战无明将两人收进了芥子空间。他们所说的第一句子话,经历的第一个瞬间,除了神识感应的精神世界外,他和苏浅若都能听得到看得到。 这芥子空间与那荣华兽化成的拂尘柄同属于空间容器,但是一旦装进去,没有空间主人的允许,他们便出不来。 张心桐或许是存了解释和干脆就是存着要将两人利用到极致的念头,才会将芥子空间打开一丝细缝,让两人感知到外面所发生的事情。 张心桐在布禁灵阵的时候法力就用尽了,若不是因为阴差阳错给芥子空间留了一点隙,空间之中没有法力支撑,早就将商墨允和苏浅若闷死了。 也正因为如此,张心桐才用滴血强行破开了自己的禁制,用战无明临时传输给她一点点微薄的妖力将两人带出了空间。 现在,整个静雪界,都被战无明的妖力支撑着。 张心桐,墨莲,商墨允,苏浅若所在这个这片天地,是由临时画的符纹组建而成,法则不全,极为不稳定。 商墨允知道墨莲对张心桐的重要性,同样也知道了这片空间离了他和苏浅若的支撑,张心桐的谋算将出现不可估摸的变数。 张心桐冒不起这个险。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好像就是从张心桐在昆吾把苏浅若逼到死境,战无明又点拨他,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之后。他的脑海之中,便多了一些东西,或者更确切的说,那东西,是复苏了。 在昆吾对战时,他对张心桐的一丝畏惧之心,随着这部分意识的复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好像是一种不惧的本能。 张心桐也感觉到了商墨允身上的这种变化。 墨莲不知道他们之前的过节,但也从只字片语之中了解到一部分有用的信息。做为灵体,在熸魔狱之中硬生生的撑了数将近五百年,她拥有一份比寻常大罗金仙更为灵敏和通透的灵觉reads;诛心计(gl)。 她能顺利进入张心桐的灵海之中而不被察觉,破入战无明的识海虽然费了些力,也只停留了片刻便被战无明察觉,但是那是因为战无明的妖力已经逼近了普通的大罗金仙,几乎一只脚踏入了同一个境界。 可她从商墨允出现开始,就一直尝试着去感知商墨允的灵海或者识海。 她失败了。似乎商墨允并没有这两样东西。 她的灵觉伸出去之后,被卷入一片黑暗之中,差点没有寻到路回来。 商墨允非人非妖,甚至,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物种。这令墨莲对他便起了一丝隐晦的忌惮之心。 苏浅若因为遭受重击被打入山缝之中,眼睛周围的肌肤都被尖锐的石尖划伤,肩胛又被钉穿失血过多,但她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 商墨允不肯让她沉睡,一直不停地在她耳边含着她的耳垂细语。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生怕她一睡便不肯醒。 听到商墨允冒冒失失的训斥张心桐,暗指她不要脸,她有些着急,生怕张心桐一怒之下重新用那磨盘般的净灭咒毁了商墨允。可是,商墨允明确说了不的事,她就算有不同意见,也会以他的意志为准则。所以,她保持沉默,摸索着缓缓地伸出手向商墨允探去。她和他永远共同进退。 邸禅还在追踪,战无明妖力亦会有竭时。融魂稍有差池,便会形神俱灭。商墨允和苏浅若不为所动,反而怨气冲天。 张心桐第一次被弱小妖物和凡人逼到了焦头烂额,进退维谷的地步。 “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我都可以答应。”张心桐示弱道。 商墨允小心翼翼地将苏浅若的手贴到自己平摊的手掌之上,回头看向张心桐,嘴角噙着嘲讽,笑问道:“补偿?如果我当着你的面,把你的荣烨打残打废,然后问你,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你可愿意不计前嫌,反过来帮我?” “你…”张心桐脸色瞬间阴沉,双眼之中映射出咒纹,瞪向商墨允。 “怎么?恨不得撕了我么?”商墨允冷笑。 “她和荣烨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张心桐下意识地反驳,脸色益发阴沉,稳了稳心神,吸了一口气,“你要如何才能答应配合?” 商墨允厌恶至极地盯着张心桐,顺着她的话道:“苏浅若确实不能跟你的荣烨比。你的荣烨就是烂成一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苏浅若掉一根头发丝儿,我都会像被人剜了一块心头肉!” “你,不可理喻。”张心桐恼羞成怒,杀意瞬间倾泄而出。 苏浅若暗中担忧地曲起手指在商墨允手收划了一下,让他见好就收。商墨允低下头,唇贴着她的耳朵滑下来,强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呼吸温热湿润地喷在她的耳根处,苏浅若感觉自己的脸已经要烧起来了,心脏更是“砰砰”跳个不停,她脑中一片空白,担忧什么的,完全被带偏到九霄云外了。 商墨允嘿嘿地干笑了一声,透着三分志得意满。对于自己对苏浅若的影响越来越大,精怪相当有成就感。 张心桐先是被商墨允贬低荣烨的话气得发抖,又见着商墨允竟然旁若无人的哄起人来,她霍地一声站起来,拳头紧握,黑火琉琉的眼睛里燃烧着暴怒的火焰。 “回来!”阵眼之上,墨莲被张心桐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制止她犯错,“我算是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想借这对男女之间的情增加融魂契合度。可他们不愿意,就算你此刻能杀了他们,也于事无补。爱憎会,怨别离,爱可以引魂,怨却足以毁了此阵!” 第四十二章 三个放肆的条件 张心桐先是被商墨允贬低荣烨的话气得发抖,又见着商墨允竟然旁若无人的哄起人来,她霍地一声站起来,拳头紧握,黑火琉琉的眼睛里燃烧着暴怒的火焰。 “回来!”阵眼之上,墨莲被张心桐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制止她犯错,“我算是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想借这对男女之间的情增加融魂契合度。可他们不愿意,就算你此刻能杀了他们,也于事无补。爱憎会,怨别离,爱可以引魂,怨却足以毁了此阵!” 张心桐也实在是被逼得急了才会作出这些反应,闻言只得颓然坐回符阵中,无奈地闭上了嘴。 墨莲叹了一口气,凝神细细地回忆了一下她过往经历中的那些讨喜的表情,然后在识海之中演练了好几次。毕竟被镇狱中几百年,脸部表情都已经僵化,而且她也从来没有干过讨好人的事,这练习,势在必行。 她堆着一脸笑,慢慢地凑到苏浅若跟前,催动着混沌之力衍化出一片朦胧的雾气,“小姑娘,你这伤口一定很疼,我先给你治治伤。” 苏浅若眼部肌肤已血肉模糊,她对着墨莲的方向停了片刻,“谢谢,他也受了伤,能不能一起?” 商墨允宠溺地看向苏浅若,暗地里却泄了一口郁气。承了墨莲的情,这接下来的黑脸,便不好再扮了。这墨莲,从苏浅若的身上下手,就算是抓着了他商墨允的软肋啊。混沌之力可是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天地初始,便是一片混沌,未开之时,这混沌之中便能诞生万物,虽然有好有坏,却有生息之力。治治这种外伤,不费吹灰之力。 苏浅若身上的疼痛一解,肩胛上的伤口也缓缓往中间合拢,不再像个大豁子般触目惊心。她一能视物,便急急地转头寻找着商墨允。 “先别急着动,我就在你身后,你先缓口气。”商墨允清冷的脸孔泛起一丝暖意,这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明亮起来。 过得一柱香时间,商墨允也恢复了龙精虎猛的全盛状态。 符阵之中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边缘的空间坍塌了将近十分之一。 战无明嘶吼的声音传了进来,“初禅天界王邸禅恐怕是到了,静雪界遭到攻击。我将全力支撑着屏障,尽力封锁着你们不受到波及,但是……你们得加快速度,以免出现不估量的意外。” 战无明未尽之言,几人也都能砸摸出来。他与邸禅大打出手,必会损耗不少妖力。 张心桐如今只比苏浅若好上几分,墨莲是灵体,攻击力量也受限。 这样的组合,要与一界的力量对抗,还要破界逃出去,渡过天河…… 49.饶是战无明自自诩与天比肩,也丝毫没有多少成事的把握reads;焚神道。 商墨允正贴着苏浅若给,用十指梳理着她被血凝固打了结的头发。 不管是符纹大阵之中的坍塌还是战无明的隐忧,他都似没有听闻般,依旧目不转睛,专注地梳拢发挽起来缠成髻,又往发间插了一根银质的莲纹簪子。 “你们考虑得怎样?帮还是不帮?”张心桐有些沉不住气。 苏浅若暗中扯了扯商墨允的袖子。 商墨允淡淡地抬眸瞥了张心桐一眼,然后又用双手扶正苏浅若的头,“别乱动!簪子都歪了,我再给你调整调整。” 墨莲掐着张心桐的手腕,摇了摇头。 “我是小精怪,她是凡间女,你们一人是大罗金仙,一人是半…仙。此一时彼一时,你们要是秋后算账,捏死我俩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第一个条件便是,既往不咎,不许以任何理由任何借口打击报复我俩以及我俩有关的一切。 第二,你们得发心魔誓言,日后只要苏浅若遇上麻烦,你俩若知晓,要无条件的保护她! 第三,若是你们有朝一日超凡脱圣,超脱因果,也要保护苏浅若三次。如果两人同时出手的,只算一次!若是答应,我俩随时可以融阵!并且,我有加速融魂的办法。” “什么?不超脱因果之前,无条件保护?”张心桐尖叫起来,半仙要修成大罗真仙,少则几百年,多则成千上万年。有的人穷其一生,也达不到这个境界。张心桐不是天生灵根,是后天植入,修成大罗真仙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墨莲虽然是大罗金仙的境界,可被镇五百年,肉身已失踪,无法超脱,若寻不回肉身和恢复不堕轮回因果的真正实力。 她俩得给苏浅若当一辈子的贴身护卫! “疯子!”这下连墨莲都有些着了恼。 该说商墨允胆太肥,还是异想天开? 苏浅若只顾着羞涩了,还来不及思考剩下的事。 “我不急,你们可以慢慢考虑。”商墨允的神情始终淡淡的,没有一丝退却和害怕。似乎笃定了张心桐和墨莲一定会答应。 “哦,忘记告诉你们了,不靠你们,我自己也能带着苏浅若破界回凡人界。刚刚墨莲上仙给我治伤的时候,我多吸收了一些混沌之力,做成一个小玩意儿。”商墨允指尖凝结出一颗灰扑扑的气元珠,他用气元珠对着符纹阵上空弹了一下,外界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 “你的确战力惊人,与我势均力敌,不分轩轾。但是,我忘记了告诉你,每一界的界王,都能动用这一界的信仰愿力加持己身。在对战的时候,界王在自己的主界之中,能发挥出比平时多两成的力量。我身后,尚有十万禅初卫,最低阶的处在灵仙境,而天仙境占半数!”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平静地道。 紧接着便是一阵低低的喘息声,停顿了片刻之后,战无明毫不示弱地道:“要战便战,废话真多!” 符纹阵中,商墨允挑了挑眉,道:“天河水的法则对我和苏浅若不起作用。你们说……我和浅若现在走出去,亮明身份,邸禅会不会怕沾因果,遣我们回凡界呢?” “你真有加速融魂的办法?” 商墨允点头。“爱信不信。” 张心桐别无选择,只能妥协。“我答应!一切按你说的办。” “心魔誓言!”商墨允淡淡地提醒道。 第四十三章 羽化石与上古咒 “我张心桐以心魔起誓,在修成大罗金仙之前,若得知凡女苏浅若有难,必卫之护之,无条件服从之,若有违者,令我度不过天劫,应……” “我墨莲以心魔起誓,在超脱因果之前,若得知凡女苏浅若有难,必卫之护之,无条件服从之,若有违者,令我度不过天劫,应……” “你,若有违,则死荣烨,永不能复活转世。你,若有违,则死蚩尤,永镇魔狱。”商墨允侧头补充道。 “你…” “你…” 张心桐和墨莲的身体猛的剧烈颤抖了起来,慢慢地转过头来,两张秀美的清雪小脸,现在却是狰狞得有些可怖… 商墨允不慌不忙,伸了个懒腰,学着邸禅懒洋洋的腔调道:“我身后,尚有十万禅初卫精英,最低阶的处在灵仙境,而天仙境占半数!” “我墨莲以心魔起誓,在超脱因果之前,若得知凡女苏浅若有难,必卫之护之,无条件服从之,若有违者,死蚩尤,且永为灵身,无法得脱天道。” “我张心桐以心魔起誓,在修成大罗金仙之前,若得知凡女苏浅若有难,必卫之护之,无条件服从之,若有违者,死荣烨,且永不复生轮回!” 两女咬牙切齿地发完誓,杀气腾腾地睨向商墨允。 商墨允搂过苏浅若,惶恐不安地道:“浅若,以后,靠你保护我了。” 苏浅若扶额,压低声音道:“我,保护你。我要死,也在你之前。” “继续,还有两条!”商墨允浑然不知害怕是何物地催促道。 无论是墨莲还是张心桐,都是一方天之骄女,何时生受过这等磋磨?可是发完誓言之后她们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她们的行为节奏,已经被商墨允掌握并操控了。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息时间。 “你到底是何物化形?” 苏浅若也好奇地看向商墨允,目光中隐隐有着期盼。越靠近,便越想多了解一点他。 商墨允耸耸肩,摊着手道:“我也不知道。好了,可以融魂了,你们发誓的时候,我已经修补过这残缺的符纹阵了。” 张心桐和墨莲瞬间反应不过来,修补法阵? 商墨允翻了一个白眼,“你们没发现,外面的声音已经无法再传递进来了么?而且,战无明跟邸禅打得一定很激烈,这符阵之中可曾感觉到波动?” 张心桐难以置信地伸手快速地画了两个同心圆,试探着打向符阵之中reads;胭脂泪 弃心陪嫁要逆袭。符阵之中起了一圈圈涟漪,阵纹显现,每一个符孔之间的间距都被缩小了五成,甚至天空的方位,也首次闪出现一层薄薄的护阵。 “你能将融速提高几成?能不能提高成功率?” 50.“虽说情势所迫,你等发心魔誓言却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举动,我也不藏着掖着,融魂速度我能提高一倍。”商墨允面无表情地划破指尖,取出一粒精元血珠,“这是我催生出来的心血精元。” “把主阵的符纹石取出来!” 张心桐迟疑了一瞬,便从阵眼之中抠出一块剑形的石头,石头像是普通的云英石,乍一看平凡无奇,只有一些天然的纹路横生附着在破旧的石头表面上,仔细一端详便发现那纹路是一道淡淡裂痕缠进了石头的内里。 “羽化石…”商墨允将血滴进这块石头,沿着纹路快速地描了一个古字,那字闪着淡淡的亮光,渗刻进了石头内层。石头外面的表层突然咔的一下崩裂开来,露出一块耀眼夺目,晶莹剔透赤红色心形石。 张心桐身形一颤,飞快地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一本残破泛黄的黑皮书翻找着,“心形…羽化石,找到了!咦…唉…” 墨莲见着张心要眼中的疑惑,惊喜,随后变成震惊,最后竟然化为惋惜。她按捺下怒火,凑到书前伸头看了一眼,攥紧的双手慢慢放松开来,微微垂首,片刻之后,又轻轻的抬了起来,只不过,先前的那有些扭曲可怖的面容渐渐归于平静。 羽化石,心形,色赤,纹路对应人体周身经脉…之后的一段描述似是被烛火薰烤的时间太长,已经焦黑一片,看不清楚到底写了些什么。书页底最后一行字是:可融世界万物精魂,须辅蛮咒,一息即成。 一息即成!一息即成! “什么意思?”张心桐和墨莲都情不自禁地望向商墨允,似乎需要一个人来确定一下她们心中的那个荒唐到极点的猜想。 “不识字么?”商墨允屈指轻轻一弹,羽化石旋转着落入主阵的阵眼之中,异变陡生,赤红色的血芒刹那间从那阵眼之中迸射出来,只片刻工夫竟然就将偌大的静雪界完全笼罩起来。两女震骇,墨莲的灵体不由自主的朝着张心桐身上贴过去。张心桐被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墨莲被无形的气机牵引着向自己撞来。 “噤声,融合。”商墨允指着两人大喝一声,制止她们张嘴尖叫呼喊。 墨莲穿透了张心桐,瞬间消失在原地,张心桐缓缓抬起脸,黑火琉琉的水眸之中,突然涌出一朵细小的红色火焰,火焰消散之后,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突然多出一朵墨色九叶莲。 商墨允轻轻一颤,身体缓缓倒向苏浅若,头朝下埋在苏浅若的腿上,唇间溢出两个字:“别怕…”人便直接晕厥过去。 “成了?”两道声音同时从张心桐的体内传出。张心桐自己也愣了一瞬,这才舔着唇问自己:“墨莲,你还醒着?” “是啊,我醒着。张心桐,你的神魂世界还真是单调,无边无际的全是桃花树,你是有多喜爱桃花啊?”墨莲的声音里透着愉悦和一丝隐晦的调侃。 融合神魂之后,还能醒着,自己和张心桐的神魂都完好无损,事情进行得如此荒唐而顺利,大出她俩的意料。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融魂轻松得似喝口水般这么简单。难怪之前那精怪寸步不退,一副不怕你不答应的模样,竟然还真是有所倚仗。 张心桐闭上眼,神魂意识化成与她一模一样的小人,坐到墨莲对面的树杈上。 “他妖力低微,却认识羽化石,懂得修补法阵,还知道上古年间就失传的蛮咒。墨莲,你能看透他的本体么?” 第四十四章 一字斩后有大能 “他妖力低微,却认识羽化石,懂得修补法阵,还知道上古年间就失传的蛮咒。墨莲,你能看透他的本体么?” 墨莲摇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发白,“他根本没有识海灵海,甚至没有脑域。心桐,我用混沌之力给他疗伤的时候还被他阴了,说来惭愧,我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直到他主动推拒混沌之力我才发现他在我允许之前就已经开始吸收。 就那片刻工夫,他吸取了将近一成的混沌之力。我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事……仔细想一想,极是后怕。如果他有坏心,混沌之力将不受我控制,完全被他吸尽!” 张心桐闻言,直接从树杈上摔了下来。墨莲的话又给她心中印下重重一击。商墨允这东西,着实太诡异了。 “他现在昏迷了.”张心桐扶着桃树枝缓缓起身,眼睛眨巴眨巴地望向墨莲,这是一个机会. 墨莲有些意动,凝神思忖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必要时我会出手。” 张心桐睁开眼,活动了一下肢体,起身缓缓靠近商墨允。 苏浅若紧张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整个人绷了起来。 “他是为你们受的伤,你们刚刚才发过誓。你要是动他…我,”苏浅若抽下头上的银莲簪子,用尖头压到自己脖侧,“我在你面前受伤或者自尽,你也会应誓!” 张心桐退开半步,矮身蹲了下来,与苏浅若平视,“你误会了。他突然昏迷,我和墨莲担心他受了极重的内伤,若是延误医治时机,怕会留下后患。” 苏浅若握着银簪的手颤了一下,垂目看了看商墨允惨白的脸,眼皮轻轻抖动,墨允确实伤得不轻,可她不知道能不能信任张心桐。抬眸迟疑而防备的盯着张心桐,苏浅若咬着牙关作出了决定。 “你不能念咒,不能结印,如果我发现你骗我,我立刻杀了我自己。” 张心桐点头应下,抿紧双唇,缓缓探出一只手,伸向商墨允的胸前。商墨允的衣领被掀开,露出一寸寸健硕的肌理,张心桐皱着眉头用力一扒拉,商墨允右臂上的纹身便露了出来。 似山似水,中间刻着一个艰涩繁复的古体字。 张心桐抓过那本黑皮残书,苏浅若扫了一眼,看到那本书的封皮上写着六界志三个大字。 张心桐的表情有些不对。 苏浅若丢开银簪,飞快地将商墨允的衣袍掩好,然后托着他的脑袋吃力地将他拖了起来,紧紧地搂在怀中。 张心桐有一息香的时间没有动弹,此时的她如一道狂风般窜回了神魂之中。 “墨…莲,是上古灵印,商墨允身上有上古灵印。但是那印中的主阵字,我不识。你来看看!” 张心桐折了桃枝,在地上凭着记忆想将那字写画出来,刚勾画了一笔,那片刻之前还牢牢隽刻在脑海中的古字不知道何时竟然已经开始淡化,渐渐模糊,似乎转瞬就会消失。 张心桐执意书写,往桃枝之中灌注了仅存的灵力,枝尖一点,凝结神魂之力再次勾画reads;五胞胎ii绝命杀机。 张心桐心神剧震,嘴角开始渗血,滴落在桃枝上,那一笔才勉强成形。 “啊……”桃枝自燃,瞬间燃烧起来的桃木化为一撮灰烬,洒向地上的一点一横,恍惚间金光大盛,化作一道刀兵之气斩向张心桐。 “张心桐…”墨莲大喝,身形疾射过去,堪堪扶住仰天喷血的张心桐。 金风凌厉,卷起六道志,将它斩成了成千上万的碎片。 墨莲抱着张心桐奔逃到神魂世界的边缘,回头看时,无边无际的桃林,被金光笼罩,摧枯拉朽般,被转瞬间夷为平地。金光散尽后,地面似被生生削平了般,一望无际,一览无余,干干净净的,一根草都没有剩下来. 张心桐面色如纸,嘴角不停地涌出血液,强撑着睁开眼道:“怎么会这样?” 墨莲扶着她缓缓坐下,手掌下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张心桐仿佛也被这不可思议的场景惊着了。 更诡异的是,她现在无论如何想,也已经想不起那个字。 若不是眼前生生矮了三尺的地面,她无法相信,自己刚刚经历的这一切。 墨莲的神色凝重,“那道金光蕴含着洪荒的气息!在上古灵印中写下此字的人,境界超越你太多,所以不允许你触犯!你强行书写,所以招致反噬!若不是我一直紧盯着你,反应及时跑得够快,我们俩今天都会被金光斩落。” 商墨允的背后,站着一个不可冒犯的神秘强者。 “此人定然不喜有人窥测,心桐,日后对待商墨允,得慎重了。”墨莲心有余悸,她隐隐有种感觉,就算她在全盛时期,也未必能与这书写此字之人相抗衡一二。 张心桐意识归位,忌惮地扫了商墨允一眼。 商墨允腾地睁眼,对着她轻轻一笑。 张心桐身体猛的一颤,惊恐的神色顷刻间覆盖了那苍白的面容。灵力损耗可以补,神魂受创,那可是大麻烦… 这商墨允,与昆吾山中,判若两人。 苏浅若看着商墨允苏醒,松了一口气,紧搂着他的双臂用力过当,有些僵硬,她尴尬地撤了两下,都没能及时松开。 “浅若,再抱紧点也没关系,勒不着我的。”商墨允扭着头,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一副请继续,我并不介意的神情. 苏浅若红着脸将他的脑袋从胸前移开。 “头痛…”商墨允拧着眉头倒回来,后脑勺恰好枕上苏浅若的胸,“再抱抱,就会没那么痛。” 他在苏浅若的怀里又蹭了蹭,满足地闭上眼. 就如同,他在寒窑第一次安眠时,蹭着被褥寻找着最舒服的姿势般. 苏浅若终究没舍得将他再扒开. 虽然明知道他存着那么一点小心思. 商墨允,终究占了她的心,完完整整的. 张心桐在旁边看得牙酸.原本想要拿捏商墨允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情势突然之间就斗转星移,现在的商墨允,可不是随意可以捏的软桃子了. 可被他修补过的符纹阵,完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有些担心战无明那边的战况. 第四十五章 何惧惜此身,无明 初禅天的过往历史之中,从来没有被攻打过的纪录.这也导致初禅天的子民们养成了得过且过,安于享受,没有忧患意识的习惯. 再加上界王跟前的亲卫头子五更给各处散下了禁言丹,并勒令大家不得外出,所以静雪幻境之外,打得地动山摇,除了邸禅带来的人马外,并没有其他人过来观战。 邸禅手中支撑着一片墨色的雷云,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炽盛的雷光出现,一道道碗口粗的黑色雷电譬向战无明。 战无明一棍在手,上下挥舞,不见繁复的动作,就是一一迎上正面拦截,上千道雷电被他打爆,剩下的一道没能截住,轰在他的胸前,一蓬血雾迸发而出。 “一只妖猴就将本王逼到要动用雷帝宝术的地步,战无明,我承认先前倒是小看了你!”邸禅喘息着,广袖之中的手趁挥袖的瞬间悄然抹去口角的血沫。 战无明出道至今,还是第一次倾尽全力还挂了彩,他本就是顽劣的妖猴化形,也非无明猴山之中的神猴一族,他以一个外来野生猴的身份靠一双肉掌扫平了神猴族中的反对声,当年的老猴王被他打得足足躺了三个月。 从来只有他伤人,断没有被人伤过的经历。 懊恼地看了看自己胸前被雷焦的卷毛,战无明凶性毕露,一棍化作千万虚影,棍震颤的声音如雷鸣一般,震动了这片地域。 禅初卫们都捂住了耳朵,有几个动作稍慢的灵仙,被此音穿透了识海,震得直接直接倒飞了出去。 邸禅暗道一声不好,迅速祭出宝术,墨色的闪电狂舞,撕裂了整片天空,突然之间光亮全部消失了,雷光遮去了整片天。 “吼…”一道金光破开黑暗,如同撕开一片墨布般,战无明棍指天地,须发箕张着迎向乌泱泱雷群。 耀眼夺目的光,染的天地都成了金色,冲向渐渐成型的雷云,冲向密密麻麻的闪电。 十万禅初卫齐齐捂耳惊颤,眼前这一幕简直骇人听闻,令众人心底生出一种可怖的感觉来。 “轰!” 金光与雷光相撞,爆发出来的威势将三成的虚空撕开,星云被巨力牵相着撞进初禅天,天河境与主界相连的屏障被紧急启动,化成一方玄色的雾气,将初禅天迅速覆盖。 两道身影自金墨相间的爆炸中心弹射而出,余浪震得那刚刚覆盖上的灰色雾气颤了一下,初禅天的子民们被这声响惊动,不顾王令,争先恐后地从自己的宫殿和民居之中逃窜出来。 邸禅虚弱地朝五更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安抚民众。 五更挑了两万人马,分成五十个纵队前去阻截欲往这边过来的民众。 还是有不少玄仙阶的散修以及殿官突破了封锁线,朝这边飞过来。 战无明拄着小金,嘴里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抬头看了看对面黑压压的敌人,收回视线低下眼问着手中的棍子:“小金,你留在张心桐身上的分身咋说?那两娘们到底融成功没?” 小金气若游丝般的声音响起,“大王,刚才打得太激烈,不能分神,我有件事一直没敢说reads;风流保镖混都市。张心桐把那偷桃贼和他相好一起塞进芥子空间带到静雪幻境之中了。” 战无明嘴角抽了抽,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全是没有战力的。 现在还加上一个妖力基本可以忽略的精怪和一个凡人。完全是累赘… 他还不知道张心桐和墨莲神魂都因为莽撞的去临那咒字受了损。 目光直视着乌泱泱将邸禅拱卫在中间,同仇敌忾,施放出宝术的八万禅初卫。 五万天仙境,三万灵仙。 时机已逝!方才这一击,战无明眼角轻轻抽搐,他知道,以此刻体内崩离解析的状态,已经不可能再顺利带着张心桐几人趁乱逃走,看来今日,已成定局了。 心中念头急速闪动,战无明目光下移,视线在手中的棍子之上缠绕了几眼,轻然一笑,大掌抚过棍身,“小金,你带他们走,我断后。反正我就一石头里蹦出来的石猴子,恰好崩醒了一只芳华兽,见他长得白胖白胖的,一时被他美色所惑,答应护他一世周全,却阴差阳错的把他弄死了。自从他死了,没人酿猴儿酒,没人打理桃园,也没有肖想他的妖精儿们上门热闹了。没意思……” 听得这些话,小金几近透明的猴影慢慢从棍身上浮起来,身体顿时剧烈颤抖了起来,低声叫了一声:“大王!” 短短两个字的低语,充斥着痛苦与凄然。 望着那巴掌大的小猴儿不舍并充斥着泪光的眼,战无明轻轻地放开手中的棍身,那一直刚强的脸庞竟然变得有些感伤,只不过瞬间那一丝感伤被决然取代,“小金,走吧。” 小金隐回棍身之中,可那棍子直直地立在原地,没有动弹的迹像。 战无明咧着嘴笑起来:“小金,舍不得大王么?可惜你不是母猴子,…不然,大王肯定会跟你说,来世再相会。去罢!” 战无明轻轻地挥了挥手,别开脸。 小金拱了拱手,叹息着,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径自消失在静雪幻境之中。 战无明眨着眼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估摸着小金与张心桐等人会合后,他才一点一点地站起身,每往前踏出一步,骨节噼啪一响,身体便猛然拔高一寸,一往无前,坚定地迎着八万大军走去。 平素里一步即到的距离,他走了两柱香的时间。 “吼…” 战无明站定,仰天一阵咆哮,整个天幕,都在它的咆哮下变得颤抖起来,地动山摇,虚空似要再次被撕裂般发出细微到几不可闻丝丝的声音。 经历过先前毁天灭地的惊天一击之后,所有的禅初卫对战无明除了忌惮便是恐惧。 这一声吼,便如催命符。 “保护界王!”邸禅昏迷,指挥权便由五更代掌,他举起手掌向下一甩,“全力攻击,不要留手!” 无数道宝术点亮了天空,耀眼夺目的光华把整座初禅天结界内映照得如同皎洁银河般绚烂。 极速的万千光芒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战无明的身体,将他的身躯打成一面筛子。 他平和地咧开嘴笑了起来,心道,多立一息,她们几个便能多一线生机吧? 第四十六章 从此须臾是不归 只是,很痛呢。 他给自己施放的照明术,也快支撑到极限了。禅初卫们很快就能发现,他身上的那冲天而起的光华根本不是施展宝术的灭世之光,而只是一记普通的障眼法而已。 一点攻击力也没有的。 与此同时,一棵顶天立地的青铜色大树撑破了罩着初禅天的结界,破空而去。 战无明轰然倒下,头颅朝着小金远去的方向,一双因极力死撑爆裂了眼部脉络而变得血色凛然的双眼,缓缓地闭上reads;界雄。 “上当了,追击建木!我感受到了墨莲的气息!若被墨莲走脱,初禅天将迎来什么样的惩罚,不用我再重复。”五更面色铁青地发号施令。 惩罚…… 禅初卫们集体打了个寒颤,随即全速破空,寻着寻木遗留下来的道痕追击。 青色树影浮浮沉沉,在星云之中穿梭。 不时有法器宝术袭来,金铁之声不绝于耳,青色的大树数度支撑不住,留下一路的残枝败叶。 追兵黑压压的压满了身后的天。渐渐的,两侧也被压满。 宝术连绵不绝地轰过来。小金已经无法支撑,树干一丈丈萎缩。 商墨允站到了三女的前面,宝术照着他,眉眼如玉,恍若谪仙。 “墨允…”苏浅若轻唤。 “不怕,我在。”商墨允轻答。 苏浅若伸手,轻轻在他手心划了一记,“你在,我不怕。” 商墨允听懂了她的意思,身形一顿,反手紧紧抓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细腻温软。 “墨莲,护住她!小金,冲……” 包围圈已经快合拢,青色树干身上冒着火光,爆发出不可思议的炽烈光芒,撞向拦截的众人。 “虚张声势罢了,定是和方才那妖猴一样。大家毋须惊慌,攻!”当头的禅初卫副统领禅一道。 扑天盖地,泛着火焰的枝条,条条如离弦地箭般陡然射出,狭窄的空间内突然传出剧烈的波动,松懈了心神的禅初卫,正前方的数十人全被火光穿透。 交错的瞬间,速度快得不可思义。 惨叫声悲号声响成一片时,建木已经冲破合围的众卫,钻进一片银色的星云之中。 “是真的!”慢了数息的了悟,换来数十个天仙境的禅初卫的身亡。 禅一怨恨不已地咆哮,却已经于事无补。 银色的星云绚烂瑰丽,寂静清冷。小金挤开界隙,坠落在一片沙漠之中。 绚烂的火烧云烧了足足半个时辰,染红了半边天空。 火光中传出小金平和的声音,“我寻大王去了。” 商墨允抱着哭成泪人的苏浅若,微微对着小金点了一下头,小金咧着嘴笑道:“偷桃…再见。” 火光散去,一片绿莹莹的叶片落在商墨允的掌心。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为何不能让我等进去追击?” 银色星云外,禅一问着阻止他的五更。 下令追击的人是他,在节骨眼儿上跳出来阻拦他进入壁垒的人也是他。 难道他不知道,就差着一线,便能将墨莲顺利带回么? 而且,因为他的失误,刚刚损失了数十天仙境的禅初卫,那些人,是禅一的嫡系reads;“重生”之掌控。若能捉回墨莲,他可以将功赎罪,也可以顺便将墨莲身边的人全部撕裂,为他们报仇。 可五更是邸禅跟前侍奉了两万年的亲信,他的话,禅一不敢不听。 五更睨着禅一,墨莲走脱,他比禅一更惊怒,可眼前这地儿,确实进不得。 “银色星云包裹着的,是须臾界。”五更忌惮地望着远处那片被银光包裹着的世界。 禅一脸上的悲愤他怒火瞬间被须臾界三个字浇灭。 墨莲等人进入须臾界,捉不捉回来,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进了须臾,便是不归。 钢铁洪流瞬间远去。 眼前是一个干净的.质朴的,纯白色未经世间俗事所玷污的天空。 云端之上,天河的那边云雾中有无数朦胧的投影,雪色的毛发,肋生双翅,影影绰绰,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似一群早已经消失于岁月长河中的白泽兽群。 兽云一朵一朵的消失在天际,只留下最后一只在阳光下孤独地迈步前行,地上拖曳着它长长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向未知苍凉的末世。 商墨允抱着苏浅若,身后跟着张心桐,追着那只白泽云,穿越漫漫黄沙,整整走了十三天,终于走出了沙漠。 毒日头将张心桐炙烤得面色褐红透黑,身后是一道被狂风卷起的,扑天盖地的黄龙。 张心桐舔了一下枯裂的唇,视线落在身前那道修长的背影之上。 隔着三步之无,却带给她冷漠、疏远的感觉。他不紧不慢地迈步,就算是张心桐刚开始被黄龙卷入风暴之中,他也未曾有丝毫停顿的前行着。若不是苏浅若不忍,他定然会一直装作没看到,将她丢在沙漠之中。 商墨允捡了一片荒地坐下,伸出手指帮苏浅若把额际的头发撩到耳后,又咬破手指挤出一滴血对准苏浅若的唇间滴了进去。 张心桐抿紧唇,愣愣地看着他重复着这十日以来必做的动作。 苏浅若进入沙漠之中的第三天便因受不住晕厥。商墨允每天都会给她滴喂他的血,维持苏浅若的生机。 所以此刻的苏浅若虽然孱弱,却脸色红润,唇瓣饱满嫣红,一如她初入须臾界时的模样。 商墨允原本有能力带着苏浅若一人离开,可只是因为苏浅若昏迷前说的一句话,他便强压着不喜把张心桐和已经沉睡着去温养荣华兽的墨莲带在了身边。 张心桐还记得商墨允那个漠然冰冷夹杂着厌恶的眼神,似乎她真的是个一无是处的累赘。 事实上好像也是这样…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若不是她心存算计,没有提前知会战无明踏入天河之前保存实力。 若不是她一时好奇强拉着墨莲强行临字伤了神魂,折损了墨莲的实力,还毁了自己的神魂世界,按商墨允的计划,他们此刻应该回到了凡界,而不是狼狈地被禅初卫追击得如丧家之犬,最后还要依靠小金燃烧灵魂才冲出重围,落到这须臾界之中。 她为了你一已私欲,将战无明,将商墨允和浅色若都卷了进来,却又没有能力善后。 若不是墨莲愿意分出三成混沌之力护她,她早被这须臾界的法则削成了碎片。 商墨允看着她,便觉得她极是厌烦。很想弄死她啊。 第四十七章 太掖云城见初心 用拇指指腹擦净苏浅若唇角边的血渍,商墨允似乎终于记起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熬不过去,我便将你丢下。浅若只说不能见死不救,没说你自己要死让我拦。” 张心桐垂眸,手突然一抖,怔了片刻,商墨允毫不留情的话给了她当头一棒,当下随着走出沙漠稍微松懈的片刻欣喜便因这一句而烟消云散。 这十天以来的经历,让她明白,商墨允对于除了苏浅若之外的人,那是完全无视的。 “撑到须臾界太掖城。”商墨允托着苏浅若的脑袋,小心翼翼的换了只腿让她枕。屈起空出来的腿,他用力掐了几下。 必须得加快速度离开须臾界。 一息后,三人再次上路reads;胭脂泪 弃心陪嫁要逆袭。 须臾界之中没有昼夜之分,天空挂着十枚烈阳。 脚下是龟裂僵硬的大地,四周没有任何植被。或许曾有过,也早已经被烤化湮灭在历史上河之中。 可走出五百里之后,天空依旧十日高悬,地上却突然下起了暴风雪。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从天而降。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粉妆玉砌。 越走雪越大,冷得人连骨头都要被冻裂,除去这冰冷,另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寒钻入骨髓,令人无法忍受。 张心桐被冻得脑袋发昏,甚至是墨莲分出来的三成混沌之力,都无法护住她。 商墨允僵直的背影如一道指引,片刻没有停歇,不知疲倦的行走着。 撑到太掖城,撑到太掖城。 她明明知道不能倒下,可是天地之间好像总有另一道声音在对她说,不要走了,不要走了,困了累了便倒下睡吧。 张心桐的身形一摇,脚步开始趔趄,两种声音在她耳边呼啸。 “破……”一道如雷霆般的清喝突然在耳边炸响。 张心桐突然睁开眼,冰雪消失了,烈日消失了,眼前的世界春暖花开。 商墨允站在远处,风吹着他的外袍,猎猎作响。 “太掖城到了。” 天水色相溶,云霭无际,空旷悠远。 东方云海之中陡然出现一座山头,有一座孤零零的宝塔遗立着,高达数万丈,直插青天。几十座宫殿,青色的瓦片,屋檐高高翘起,高高低低的城墙,连绵不断有六七千里长,竟然像是一座城市. 亭台楼阁,栉鳞次比,缦桅回廓。 这是一座云上的城市,太掖城。 传说之中被蚩尤用来血祭天地的太掖城。 “张心桐,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死,神消道亡,我将你和荣华兽葬在太掖城中。二是舍弃因果,断骨转世。” 那双曾纯净澄澈得如同初生婴孩般的眼,此刻,如同渗了冰,凌厉而阴冷。 张心桐的心神都被这莫名的冰寒冻住了似的。 一会儿后,她才突然挣开了通体的冰寒,伸着双臂,对着商墨允大吼道:“商墨允,你对我用摄魂?” 商墨允背着双手,缓缓踏着虚空,一步一步走近,隔着三步远睨着张心桐嗤笑道:“摄魂这么低级的路数,本…,我不屑用。我只是借助太掖城的怨气,布了一个幻阵,看看你的本心。” “你,你不是商墨允,你到底是谁?”张心桐怒喝道,苏浅若不在此处,真正的商墨允,断不会让苏浅若离开他半步。 随着她这一句话,场景突变,云上的太掖城一寸一寸裂开,如同一个上好的瓷器被她这一句话打碎了。 商墨允抱着苏浅若站在残破荒凉的残殿前,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死还是生,你想好了么?” 张心桐止不住地轻颤,“你,那个也是你reads;妖祖!” “是我。太掖城的传送阵,只够传送一个人出去。” 商墨允看着脚下这片残破的法阵,四道镇守的阵魂已经湮灭,当年的战况惨烈,所有人都与太掖城一同战死。 当年他也是一时兴起,才在睚眦之隙中乱画了一道,今天却要靠它来为苏浅若求得一线生机。 张心桐定定地看着商墨允。 只能传送一人,那人肯定不会是自己。所以他让自己选,是死,还是断骨转世。 可转世,他能办到么? 插手轮回… 商墨允为什么会有这种底气?是因为他背后站着的那个人么? “苏浅若通过传送阵离开,我和墨莲轮回,你呢?是要留在这须臾之中么?”张心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操心商墨允的去向。 “传送阵只能传送一个人,我又不是人,当然能一起走。你选择轮回,我就送你轮回。不过不管在哪,你不要忘记你许过的心魔誓言,你和墨莲,是我为浅若挑的护卫。至于荣华兽,我会让他投生在一个只有浅若知道的地方。” 换言之,若是张心桐不遵诺,她将永远见不到荣烨。 “墨莲,听得到吗?” 没有人应答,张心桐脸色大变,她的神魂之中空荡荡的,原本该栖息在此处温养荣华兽的墨莲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了。 “你的心思太复杂,荣华兽的伴生兽你都能算计,除了心魔誓言之外,我还得多一份保障才能送你转生。墨莲和荣华兽已经先一步去轮回了,你如果想好了,就自己断骨转生去吧。” “为什么要断骨?”张心桐心中还有一个疑惑。 商墨允瞥了张心桐一眼,淡淡地道:“我看你不太顺眼。” 张心桐的目光定定地停在苏浅若身上,昆吾山中,她结的三道灵印轰飞了苏浅若,导致她被钉穿了肩胛。 所以,商墨允要断自己一身骨,来出口气? 墨莲和荣烨肯定是直接转生的。只有她张心桐,要断骨…… 张心桐认命地闭上眼,唇角扯出一个奇怪的弧度,似悲似喜却带着疯狂。 初禅天大战如火如荼落下帷幕。 须臾之中似是永恒,商墨允对着法阵狠狠地跺了一脚,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商墨允,我也喜欢这个名字呢。这段记忆,是抹,还是不抹呢?” ** 商墨允抱着苏浅若一路疾行,片刻也没有耽搁的往海眼之处赶去.天下间,还没有一个比他的封印之地更适合疗伤静养和修行的。 奔至海眼处正是三更天,一男一女缓缓朝深水处步入,渐渐消失在海岸线之上。缓缓下沉,进到海眼之中,游向昆吾山底的那处神秘地。 那处秘地虽然在海眼之下,昆吾之底,却能看到无垠的星空,万千星子,浩瀚银河,条条倒挂。 苏浅若当时看到的那个透明的盒子一样的东西,其实是一处被大阵掩埋着的疆界。 第四十八章 我的宠物太兴奋 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一块龙形青石之上,又伸指探了探她的脉息。手指下微弱的跳动,却是他心中唯一的温暖来源。 龙形青石足有六七尺宽,商墨允缓缓躺在她旁边,吸取着从青石之上传来的丰沛之力,缓缓用于修补体内错乱破碎的经脉。 气冲血海,下入檀中,命门中枢皆隐隐散出丝丝光华,气氤流动,在他的周身四处流窜。 倒挂的星河似被神秘而未知的力量引动,星星点点的光芒凝聚成肉眼不可察觉的凝华,布成一方天罡般的大网,将商墨允罩在其间。 充盈于天地之间的生命之力,精气,一刹那都被这大网摄取过来,朝着龙形青石汇聚。汩汩而入,润物无声,细若游丝却绵延不绝。 无形的气一入周身即刻自转流动,似一股清流般缓缓流过他的血肉经络,慢慢浸进骨缝,由下及上往脑部充盈。 有一道压力正在挤压着他肺中郁积的废血,商墨允大力呛咳着黑血,紧接着是隐匿在经络中的杂质,都被这股挤压的力量慢慢推送着排出体外。 伤处痛后复痒,如万蚊噬心,缓缓爬过他的血肉之中,将他折腾得不停翻滚着嗷嗷低吼。 侧头望向脸色苍白的苏浅若,所有的痛苦都变得那么轻微起来,心中如注入了温暖的火种,商墨允不再抵抗那种痛楚,以一种近乎偏执的状态引领着这些气流再一次剧烈冲刷着他的五脏六腑和周身经络。 痛楚渐淡,如烟云退散。随之而生的,是一种难以言道的舒坦。 周身像是吃饱喝足似的,愉悦起来。 那还在兀自充盈着脑部的气流陡然增强,顺利破进识海之中。那一道清凉的气息,又似在昆吾山间的感觉一般,缓缓流泄出一片银色光华。 “灵心归空,无往不宜,高踏云霞,致足乐矣。灵心不虚,能容万有,炼虚一著,心志极坚,众有皆无。清空一气,天地玄黄,是我非我,是空不空;世建有毁,唯空不灭;乾坤有碍,唯空无碍,神满虚空,法妙沙界。我若要天有,天下皆有,我欲任天无,四海皆空。” 法不传六耳,自存识海之中,银光乍现,自行周天。 商墨允被银色光茧包裹着,缠绕着,无数只有他能得见的字体化成实形,围绕着他的心神游走,渐渐壮他已身,充盈气穴识海,衍生出一滴微弱的淡金色水滴出来。 这滴金色的水滴,就悬浮在他的心脏上方,随着呼吸的频率一颤一收,一张一合,竟然似一个人类的鼻孔似的,有着两个微不可见的窍门。 金光闪,银光缩,幽华收缩。如此反复,金光渐盛,渐渐有的实形,那滴金色水滴也越发粘稠起来。 等他从修行之中醒来,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是感觉到身旁的苏浅若面色开始枯槁,乌发也开始失去光泽,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的模样,但是,还活着,呼吸渐渐比前些日子强盛了两分。 山底无甲子,一梦已惊人reads;天女传说,浅夏淡过星空。 须臾之中,一切皆幻。 商墨允只记得自己和苏浅若被那收妖的道士打伤,那只巴掌大的小金猴儿和战无明救了他们,小金猴说浅若会沉睡一段时间。 他忘记浅若是人,是需要天天吃饭的,浅若定是被饿着了。 商墨允钻出水面,打算出去给她觅食。 “让一让……啊啊,快让开!”有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商墨允木然地转身,一道火色身影直冲过来,将他撞翻在水面之上。 那人冲出数里僵硬地转回头,混身*的折了回来,歪歪扭扭的在商墨允面前停下来,急急地拱手道:“抱歉抱歉,我这宠物太过兴奋,一时超速撞上了您,我替她道歉。你大人大量,能否原谅她?” 商墨允这才看清楚,来人年约十二三岁,脸色莹白如玉,眸子澄澈灵动,似会说话般。齐肩的长发披散在脸侧,身上穿着一件火红色的衣袍。他的脚下踩着一柄……呃,像是个烟斗似的东西。 那东西似金似玉,却是赤红色的。 少年的脚就虚虚地踩在烟杆的尾部,那烟斗的圆形坑洞里竟然是一道阴阳鱼,一黑一白的,阴鱼的眼还在滴溜溜的乱转着。 “瞧着我干啥?我家主人不是跟人道过歉了嘛。你不会是见我家主人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自惭形秽得要从我身上找平衡罢?” 声音尖尖的细细的,却咬字清晰。 “大惊小怪没见识。原来还是一个土鳖!”阴鱼眼晃动着,似乎很是不屑。 红衣少年扯着商墨允的袖子,面色赭红地道:“不好意思啊,我这宠物它关太久,一出来就话多,我也被她烦得不行。她是一只可爱的小阴鱼。” 那只骨碌碌转动着的阴鱼眼也及时的出声附和道:“是啊,我是主人最可爱的宠物小阴鱼,我旁边这位闷葫芦叫大阳鱼,是我的弟弟。” 那阳鱼眼微微颤了一下,算是回应。 商墨允惊震过后便对这个会说话的阴鱼起了心思,好奇地将头埋进那斗大的烟槽之中,他的眼睛往哪边看,那小阴鱼就往相返的方向转,似乎极为不待见他般。 而大阳鱼则是突然轻轻移动过来,靠近与阴阳交汇的边界,弹了一下,然后才不温不火地开口道:“你不错,我喜欢你。” “什么?你连我都不喜欢,居然喜欢这个土鳖?”小阴鱼跳起来愤愤不平地冲到阴阳边界上冲着大阳鱼喊。 大阳鱼定在原地,沉默不语。 “主人主人……大阳鱼它想叛变。才出坎离天就要背弃主人您和我这个亲姐姐呀……主人,削它削它!”小阴鱼的声音又尖又利,刮得人耳膜生痛。 那十二三岁的红衣少年也弯下腰低下头看向两只鱼眼,又疑惑地看向商墨允,这才伸出一根手指在唇间哈了一口气,然后突然弹向大阳鱼。 大阳鱼巍然不动,在快被弹中时才突然骨碌转动,竟然恰恰避开这一弹。 “怎么可能?大阳鱼你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般灵活了?你不是只能移动三格,一直一直都是这般。我出来的时候,父亲还曾说过玄机大阳三格定天地!你……你怎么能转弯了?” 红衣少年的手僵在半空中,手指还保持着那个弹击的姿势。 第四十九章 讨要的时机到了 小阴鱼此刻却奇迹般的静默下来,不再动弹乱转,那鱼眼竟似突然睁大了似的,似乎正在细细打量大阳鱼。 太极两仪阴阳鱼,竟然会说话,还会思考,甚至能做出表情…… 商墨允腾地拍着自己的脑袋站直身,“唉呀,浅若饿着在等我呢!大阳鱼小阴鱼还有这个红袍兄弟,我得先去给娘子找点吃食,不然她就真饿死了。” “好。山长水远相逢是缘,我与仁兄一见如故,想再与仁兄好好叙叙。我这次也是有要事要办,若是回程的时候没有迷路,来到此地时能否再见到仁兄?”红袍少年翻出一本折子,照着上面念道。 商墨允有点不习惯,眸珠一转又想到什么,便满口应承下来,笑笑地答应来日再会。 商墨允踏水而去,红袍少年却收了法将烟斗提起来,对着大阳鱼道:“可是他?” 大阳鱼颤了一下,瓮声瓮气地道:“不确定。但他身上有一种让我想靠近的东西。” 小阴鱼又开始不住弹跳,似一个淘气的跳弹般,“你俩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你听不懂就对了。小阴鱼,你以后少说话,多观察。那小子只不过吹了我一口气,我就破了玄机三格的命定…你要是先前把拿来说话的工夫用来吸纳……”大阳鱼老气横秋教训着小阴鱼。 小阴鱼窜了窜,终究是没有再吭声顶撞。 大阳鱼这才慢腾腾地挪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在移行的过程中,左飘一下,右转一下,似乎极是激动。 红袍少年分水而过,腾地从海面上失去了形迹。赢海之上恢复了平静,几只海鸥欢腾地扑愣着翅膀划过水面,不时轻轻摇曳着优美的身形,或高或低的重新又飞了起来。 来时七只,回时只剩下五只……有两只无声无息地被潜伏在水下的一只黑手直接拉进了海底。 化作了粮食供应。 商墨允就着海水将那海鸥溺死,将毛挼在水中,只带着两只光溜溜的肉鸟回到海眼之中。他摆弄着从寒窑之中摸回来的石锅,垒上灶,架上火,将那肉炖成了一锅入口即烂的肉糜汤。火苗噼里啪啦地****着锅底,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商墨允的神情有些阴郁。 他抽空去业城搬锅的时候,看到王毛毛家被烧成了废墟。 王屠夫一家竟然被人烧房逼到绝境,也不知道迁到哪里去了,若是苏浅若醒来后问起,他该如何作答? 晾温了肉汤,他一口口的含了哺到苏浅若的口中,如此这般重复,堪堪喂了小半碗便停下来。她久不进食,一次吃太多,定会不舒服。 过了一个时辰,商墨允又给她哺喂了一次。 几天时间,海面上的海鸥便绝了迹。再也没有海鸥敢到这片水域上来嬉戏。商墨允又开始头疼粮食供应的问题reads;世子太妖娆。 这一餐,便断了肉,只有野菜汤。他含在口中就觉得一股泥腥味儿直冲脑门儿。哺到苏浅若口中时,她的舌微微颤了一下,等商墨允再哺喂第二口时,那舌尖就轻轻一勾,将他也卷了一下,商墨允手中的碗啪嗒一下掉落在地,砸成三瓣儿。 唇齿之间野菜味漫延开来,苏浅若轻轻地低吟着醒来,一睁眼便见到他放大的脸,心里被欣喜填满,轻唤道:“墨允。” 商墨允颤着唇,狠狠地亲下去,将她的话吞到肚腹之中。她眼睫震颤,缓缓又闭上眼,生涩地回应着他…… 他的手渐渐攀上来,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颊,似捧着什么绝世的珍宝般辗转轻轻摩挲,小心翼翼的抚着。 她反手回抱他。 海底水光摇曳,阳光透过水面,折射出斑驳陆离的光斑,映在海眼之中的青色龙形石之上。敄和幽暗的光晕中,她的脸悄然泛起红晕,苍白的脸衬着嫣红的唇,指尖下的脸如同隔世的花朵般,颤颤巍巍的摇曳,慢慢渡过时空的河流,缓缓向他流来,他只能伸出手净她紧紧握住,感受到那轮廓,方知欢喜。 商墨允缓缓抬头,心脏剧烈的跳动,突然感觉到口干舌燥,异常的难受起来。 “我……我的血又倒流了!”他睁着长空般空洞的眼眸,脸色有些难看。 苏浅若撑起脑袋,脸红得像秋日里最艳的那片枫叶。 “没盐……”她僵硬地转着话题。 “什么没盐?” “肉汤和野菜汤都没有盐。很…淡。” “啊,我不知道炖汤是要放盐的!我都忘记把盐罐带回来。”商墨允苦着懊恼道。 苏浅若暗中轻舒了一口气,这个话题终于被揭过去了. 苏浅若一醒,又得见脱离危险,商墨允还在,便觉着现世安稳,莫不静好。 商墨允见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更好,脸色也越来越红润,试探地暗示了几回,苏浅若顾左右而言他左支右地遮掩着,就是没有一句准话。 商墨允想了想,便直接朝她要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承诺来。 商墨允自己曾偷偷的回过昆吾山的小屋,只是那一处却已经被张醒同和战无明打得山崩地裂,一片狼藉。小屋和石像都被埋在乱石之下,不复得见。 他偷偷的扒拉了大半天,终于从石像的袍底扒出一锭灰扑扑的元宝,却正是当日应砻给他去买粮食的金锭。 苦爷曾讲过一出戏叫老鼠娶亲…… 老鼠都能按凡间礼仪迎娶,他自然也会给苏浅若一个正大光明的成亲仪式。 他当然不会承认,是因为张梳行曾给苏浅若下过聘,搞得人尽皆知,四邻来贺的事在他的心中留下阴影。 精怪张罗着成亲,可一没有主婚人,二没有宾客。 他在昆吾山中鼓捣了好些日子,又挖出一座小石屋,还给整了个小花圃出来,围上了树权子做的篱笆。远远看去,青山含翠,绿草如茵,山花烂漫之中掩映着两间精致的石屋,倒有几分风雅之气。 所以他是有胆气朝苏浅若要礼物的。 而今天,商墨允觉得这个讨要的时机就到来了。 第五十章 我有一些小秘密 “浅若,那什么…我想和你春风一度。”商墨允闷了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 苏浅若扑的一声将口中刚喝进去的水喷了出来,这些天,商墨允对初禅天的际遇只字不提,又变回了那只傻乎乎的小精怪。 似乎静雪幻境之中沉着冷静与半仙上仙谈判,护她如珠如宝;修补法阵弹压一介大罗金仙,硬生生逼人发下心魔誓永生守护她,以及在紧要关头挡在身前,破敌制胜的那个冷凝的商墨允突然间就消失了。 可他愿意做小精怪也好,愿意为她化身保护神也好,苏浅若都已经认定了是他。 只是,他偏生挑在她喝水的时候说这事儿,喷了他一脸,实在是尴尬得紧。 商墨允没听到回答,黑着脸死命的戳着她的腰眼子. 苏浅若怕痒啊,一个好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又笑得滚作一团。 见商墨允脸色铁青的又伸出另一只手,苏浅若立马竖起白旗,“墨…墨允,别戳。答应,我答应。” 商墨允欢天喜地的捞起她就往那新院子之中跑,可那昆吾山脚下海河交界之处却正有几只小船在撒网捞鱼。猛不丁见有一道黑影自海中冒腾出来,竟然踏水而跑,直往那山野之中窜去。渔网瞬间全嗵嗵掉入水中,几个渔民打扮的人惊恐地大叫着:“有妖怪啊……” 小船慌乱地调着头,互相撞击着,有只当场就被撞翻在水面上,有两人立即落入水中,不停地扑腾着还在大叫:“救命啊……有妖怪啊……” 一个坐着烟斗的红衣少年将这两人拉扯起来,自己漂浮在水面之上,慢慢地开口道:“哪有妖怪?” 他的屁股下面的烟槽里同时也传来一道尖利的追问声:“哪有妖怪?……” 两个渔夫惊魂未定地指着红衣少年,眼前一黑,直接倒入水中。 “小阴鱼,你又闯祸了!这两人若是活生生被吓死掉,你的业报可得多上不少恶果!”老气横秋的声音又开始教训起来。 剩下的几个渔夫两腿颤颤地驾船划离,那浆打得比平时快好几倍,生怕被这红衣少年追上来吃掉似的。 船似离弦的箭远去,红衣少年皱眉道:“我们被当作妖怪了?先前跑走的那个,可是那天撞上的那人?” 大阳鱼瓮声瓮气地回答道:“是他!我记得他的气息。只不过…他手里还抱着一个凡间女子,他似乎……很是兴奋。” “那我们追上去看看罢。” 红影飘忽,化作一道闪电窜入昆吾山中。不时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抱怨道:“主人,慢点,你超速了……我好晕。我要吐了……” 当初张梳行欲娶苏浅若,送过几十箱聘礼,其中就包括一件九凤金缕嫁衣。 商墨允这厮倒是持家的好手,龙凤烛,嫁衣,盖头,喜称,甚至新郎仪服,纱翅帽……全都潜入张家给倒腾出来,抱回了昆吾的新家之中reads;定制美女。 他笑嘻嘻地看着苏浅若试嫁衣,乐不可支地道:“这是不是就正可谓是,为他人作嫁衣?” 苏浅若面飞绯霞,身着九凤金缕嫁衣,眼里映着他放大的俊脸,没好气地回道:“是啊是啊,张梳行的新郎服你也给穿上了,嫁衣也没花半个铜板儿,你这礼堂里多少东西是人家替你置办好的?这不叫为他人作嫁衣,是为他人娶妻,还是一条龙全套服务服务……” 商墨允张嘴大笑,笑声爽朗愉悦至极。头上的纱翅不停颤动,红衣礼服包裹着他健壮的身体,略微紧了一些,他这一笑,竟然生生撑爆了腰线…… 他沮丧地看着破了两条细小口子的新郎服,恨恨地道:“这个张梳行,家财万贯,这新郎仪服竟然以次充好,看来从一开始就不是诚心娶你过门的。他简直是可恶……为什么不把新郎服做宽松一点,用好一些的料子?” 苏浅若顺着他的强盗逻辑道:“是啊是啊,他应该照着你的身量来裁衣制服……他能掐会算着呢,一早就知道当不成新郎倌,得便宜你这精怪!” 商墨允听出她语气中的打趣,摸着头发嘿嘿笑着不敢言语。 抢了人家的新娘,还搬了人家的喜堂……甚至,还在人家的粮仓之中发了一场水灾…… 这商墨允干的很多事,都还是不敢对苏浅若明言的。 苦爷说,就算是夫妻,也有小秘密。 他至少不能告诉苏浅若,王屠夫家被人烧了,全家失踪。 他更不能坦白,他除了搬人家的喜堂外,除了在人粮仓之中放了一波水之外,还把人家钱库里的银票给点火烧了不少。 当然,那些坛坛罐罐的也打破了不少。他走之后,跑出老远还能听到张家老妖婆那撕心裂肺的哭号之声。 还有,他摸到知府的家里,把秦清雪的脸也扒出来一道大口子,还把她隔着棉被脱光,然后裹着搬到了大狱中,扔在男人最多的一间牢房之中。 今天可是他成亲的大好日子…没来由的说这些干啥?反正以后多的是时间,也许数十年后,可以当故事讲给她听听。 苏浅若见他神色凝滞,还当他真为那新郎服别扭,便安慰他道:“就算是爆了线,你也是世间最俊的新郎倌!再说,我可以在你的衣服上加一块腰布,腰身加宽一些,你就不用这般屏气不敢乱动啦。你给我脱下来,我给你修一修。” 商墨允舍不得脱下来,转着眼珠拒绝,朗声道:“穿着补!” 穿着补衣在民间是不太吉利的。 可是见精怪如此坚持,苏浅若也只得随他,拿起针线便行动了起来。 当他伸展双臂又试探着大笑几声后发现衣服完全没有再爆线的迹象后,商墨允高兴地一把将苏浅若抱了起来,哈哈大笑着在房中窜来窜去的打转。 “仁兄?是你么?”远远的有一个软软的男音自山间传来。 商墨允从窗户口探出头一看,一少年踩着烟斗正朝这边飞,还有一个尖利的声不停地叫闹着:“好晕好晕……我好难受!” 商墨允兴奋地冲他招手,高声喊道:“红袍,小阴鱼,大阳鱼,你们来得正好。我今天成亲,还差着宾客……” (下一章有炕戏,可有点怕怕的,大家多给我投点票票壮壮胆.) 第五十一章 wu li 哈哈哈 苏浅若也探头看了一眼,眼角不可抑止地颤了一下。 又是一只妖怪…… 可惜,王大叔和王毛儿玉娘都没办法来。商墨允说他们去投奔北边的亲戚去了,以后有机会再带她去拜访。 红衣少年落地,走进花圃之中,赞叹地道:“山清水秀,风景静好,倒是一处神仙福地。仁兄倒会享受reads;洪荒求圣录。只是,我不叫红袍,我的名字叫跋,你叫我跋跋就成。” “粑粑?……”商墨允抽着唇角重复。哪有人会取一个这样的名字啊?“我叫商墨允。” 跋一听这音调,脸立马就有些微黑,压抑着郁闷解说道:“不是粑粑,是跋……跋,跋!” “哦,粑…粑。” 跋跋欲哭无泪,心情复杂。 “叫小跋得了,跋跋确实拗口,他的人话说得不太好,不是故意取笑你的。”苏浅若及时出声替两人解围。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亲热地称呼着“小跋……”“墨允大哥……” 正午,叩拜天地,再叩空山,最后,夫妻交拜……商墨允笑嘻嘻地牵着红绸将苏浅若拉进了新房,然后便转出来陪小跋喝了一坛顺来的陈年女儿红。 小阴鱼吵着头晕,要喝点酒以毒攻毒。 商墨允乍舌地看着小跋用手指点了两滴酒滴到阴鱼眼之中,小阴鱼没过一会却开始一晃一晃起来,嚷嚷道:“更晕了……什么以毒攻毒,全是骗人的……” 大阳鱼颤了一下,吐出两个字:“呵呵……” 一坛酒见底,商墨允又掏了泥封,另开了一坛。小跋喝到一半的时候就醉眼迷离地倒向地面,商墨允扔他在地上,自己歪歪扭扭地爬起来,唇角翘得老高,急急地朝新房跑去。 用喜称挑了盖头,给苏浅若卸下头面首饰,商墨允眼神清明地问:“这一下,可以告诉我那个那个清风玉露是怎样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的了吧?” 红色嫁衣衬着女子清雪般的玉颜,她的脸上泛起了一片桃花般的颜色。灵动澄澈的眸子轻轻颤了一下,嫣红的唇瓣沾了沾,轻轻启开,无限娇羞地道:“你一会儿不要乱扑腾,顺着自己的本心指引,按部就班……水到渠成的时候自然就懂的! 我,我其实也没有仔细研究过!这……这原本就是男人该无师自通的事情。我,我也只有从书中的只言片语之中推测……” 商墨允傻了眼。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两人面面相觑,正襟危坐着,却对于这洞房一事一窍不通,尽皆束手。 “夫…夫君……”苏浅若有些犯困,便低低地唤了一句。 “啊,什么?”商墨允弹跳起来,撞着石室的顶壁呲牙咧嘴地掉下来,半蹲在地上仰头看向苏浅若,“我终于能听到你唤我夫君,可是这从此君王不早朝该怎么做?唉呀,不管了,先把我们会的做一遍,看会不会水…水到渠成!” 他翻身爬上床,将苏浅若拉到怀中,唇压落下去…… 燥热爬上心间,指引着他的手开始缓缓移动着,抚向她的suogu……缓缓向下。大掌倾覆其上,缓缓揉弄。全身似被闪电窜过,不住地震颤起来。 血液轰的一声往下汇集,集中到身体的某一个点之上,烧灼着,难受起来。他不耐地扭动着身体,开始大力撕扯着她身上的嫁衣…… 红纱飘然而落,露出大片雪白…… 他定定地看着身下的女子,玄色如墨的眸幽深暗沉。 她紧闭着双目,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夜色之中只有那对饱满红润的唇显得格外突出。 “顺从自己的本心…”他缓缓呓语着除去自己身上的累赘,将她贴到自己身下reads;狂傲冰莲。 肌肤接触,滚烫的温度灼得她不住颤慄。 他的大手似攥了一团火焰,滑过的地方都烧了起来…… 唇狠狠地压落下来,他骤然抬腰,凭借着本能挤开她…… 一举将她dongchuan. “痛……”嘶喊痛呼全被他吞入口中,苏浅若痛到眼前一黑,混身颤慄,神魂剧烈的被撕裂开来般,疼痛弥漫……无边无际。 商墨允陡然一颤,神魂激荡,整个人都兴奋得绷了起来。 他失控了… 苏浅若死死地咬着唇,几度晕厥过去。 狂风骤雨,化作无边无际的痛楚,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第一次会是这样。 只有他准确无误的深入,被狠狠地撕裂贯穿. 头脑里痛成一锅浆糊,甚至都忘记要去反抗。 精怪的体力超乎常人,大力鞭笞之下,她又是眼前一黑,险些痛得昏过去。 接下来更是难以忍受的折磨,每一次重重的冲击都让她生不如死。 疼痛,剧烈的疼痛几乎将她撕成碎片。 商墨允只记得她吩咐的顺从本心,全然忘记了还有一句不要乱扑腾…… 风雨几时休,可怜玉人娇……对于初试*又食髓知味的精怪来讲,只会越战越勇,无休无止。 每每在她痛得昏迷过去之前,他就会颤慄着揉着她,直至顶峰。 在她承受无力之际,他又会缓缓后撤,就在她以为他要退出之际。他忽然又长驱直入。 两个时辰过去,不知道多少在风波中被折磨到欲睡不能,欲喊不得。 云收雨歇之际,她睁大眼睛迷茫地望着他。 没有后悔的机会,他紧握着她的双手,带着它们贴移向自己胸前。 胸膛紧实、滚烫。指尖略微有些湿意。他的汗自额际缓缓流下,滑过suogu锁骨,滑过胸膛,漫过她的指尖。 她已经连呼吸都觉得极其费力。在他压迫之下,在他的风雨之中,她只是一只在惊涛骇浪之中回转的小船儿。 指尖轻轻发抖,他们紧密地贴合着,不露一丝缝隙。 他并没有撤退的打算。 苏浅若努力积蓄着气力,慌忙地挣扎着。 他却不肯放过,低头,吮咬着她的细颈,suogu。吻缓缓朝下…… 她惊恐地伸手推拒,“不行……不能了。” 商墨允的眼眸盯着那雪白肌肤上盛开的吻痕,眸色幽深,化为一滩永夜般的寂黑。 他抬了一下腰部,全身又似弓般拉开来。 苏浅若再也顾不得羞耻,大声道:“疼……” 他停下了动作,缓缓抽离,头往下埋去。 第五十二章 wuli 给你呼呼 苏浅若察觉到他的动作,连忙伸出双手托着他的脸往上举,不让他看。他的脸倔强地扭着,想要挣脱她的手,他的声哑到了极致,却带着低低的磁音,“我看看……有没有伤着?” “不许看!不能看的……混蛋……” 商墨允想做何事,又岂是苏浅若这些许微薄的气力能阻止得住的?他沉默良久,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僵着身体悬空俯视着。 “下去……不要再看!”苏浅若又羞又恼,全身气力都被压榨一空,身子软软的,甚至说句话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这是一种极为耗神的行为。 “书上都是骗人的……我是有清风玉露胜却人间无数的感觉,可是离从此君王不早朝还差着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商墨允沉默半天,反思出来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苏浅若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扑腾成这副惨样,竟然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商墨允,你这只禽兽……你若再这样胡乱扑腾,我要…我要毁婚!” “不,不敢了。我下次会少扑腾一点点。”商墨允连连摇头,见苏浅若不为所动,又可怜巴巴地道:“那个,叫夫君……不要连名带姓的叫,我喜欢听你叫我夫君。” 苏浅若侧脸,闭上眼睛,被汗浸湿的乌发一络一络的搭在肩膀上,似一根根毛蔯蔯的勾子似的,勾得商墨允眼睛直直地盯。 经过这一番扑腾,他算是完全明白了那血往下冲的缘由。他这下看向自己身体的变化时,别提有多无奈。 他也很难受啊…… 可苏浅若这体力…… 唉!精怪郁闷地翻下来平躺着,强逼着自己入睡。可是两人这么汗涔涔的躺在一个被窝之中,随便一个接触,都能摸到不该摸的。 他只能怪她太滑,身体太香软。 最后怪来怪去竟然怪自己太喜欢她! 苏浅若刚开始是气得不想搭理他,谁知道一闭上眼,着实累得够呛,没过半息时间就沉沉昏睡了过去。自然没有空去欣赏商墨允绿油油泛着狼光的眼眸和没有得到满足的幽怨。 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缓过劲来。 她的气息开始平稳下来。一直盯着她仔细研究着她气息的商墨允腾地睁开了眼。 梦里又见高山起,疾风斜雨总不停。 说不清的感觉,身体仿佛是飘在云端之上,苏浅若忍不住再次颤抖,在睡梦之中发出一声细细婉转的呻吟。 那风雨来得更猛烈,却又忽停忽猛,或温柔或绵软的荡着她。奇怪的愉悦一浪接着一浪打上来,令她辗转低吟,却偏偏有着陌生的无尽的快乐。她的喘息渐渐粗重起来,好几次都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断续感。 月光悄悄透过窗户,斜照着。 商墨允眯起眼,细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耳朵中听到的声音令他血脉贲张,再也忍受不得,他撑着两侧,抬起腰身,加快速度reads;风铃缘。 更强烈的刺激如海潮般卷来,苏浅若颤慄地收缩着身体,于睡梦之中忍不住低低的饮泣,商墨允吼叫着,将她送上了更大的海浪之中。 她全身一阵颤抖,竟昏迷过去。 商墨允有些意外地俯下头,喃喃地低语道:“不疼的时候,我再讨从此君王不早朝。今天就勉强填填肚底,天都要亮了,一会客人该起了。你记着呢,欠着我的……” 苏浅若晕厥着,哪里还能有丝毫的反应。商墨允说啥便是啥呗。 就算是梦里,她也没有得到安宁。她觉得他一直在扑腾着,只是没有第一次那般生硬,没有再横冲直撞,反而于激烈之中透出一丝绵软。 也没有那种痛到眼前发黑的感觉了。更多的是愉悦和一些无法言说的颤慄。真正有了胜却人间无数的清风之感的,还是在多次惊涛骇浪之后的最后一次。她已经忘记他是怎样扑腾着的,只记得最后一刻似乎被送进了一种极致的巅峰感受之中。 醒来,浑身酸痛,似被万马奔腾碾压而过似的,商墨允不在床上,窗外传来他和小跋道别的声音。 小跋说:“我还没跟苏姐姐告别呢……” “操持婚礼很累人的,她可能要到晌午才会醒得过来。你要走的话,就赶紧走,你不是说有人要抓你么?你不是说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不能停留太久么?” “筹办婚礼真那么累么?累到不能跟我说一句再会?”小跋疑惑地问。 “很累很累,累到软得像瘫泥一样,别说跟你说再会,她这会儿可能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商墨允明明是在解释这个累的状态,语音里却暗暗透露出一股兴奋。 “不会吧?成亲这么恐怖……哦,天啦,主人快逃。我们逃到一个老主人再也找不着的地方躲起来罢。要不然苏姐姐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写照!”小阴鱼惊恐地叫道。 “那快走罢,商大哥,我们告辞了。替我跟苏姐姐告别一下,告诉她,我会想她的。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常来玩儿的。”小跋匆匆忙忙的踏上烟斗,化为一道红影消失在天际。 商墨允呲着牙,轻轻地挥着手,“不要常来玩儿啊,我没工夫招待你啊……” 而飞出很远之后,大阳鱼才出声提醒他这个糊涂的小主人道:“你跑到哪儿都能被老主人捉到的。我一直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老主人放出来的神识。但是昨天我们来到那处石室之后,却一次也没有感觉到。” 小跋扑通一下从烟斗上栽落下来,气急败坏地吵吵道:“你怎么不早说?我都告辞飞出这许远了,你才来放个马后炮!” 小阴鱼唯恐天下不乱地附和着高声尖叫,“马后炮,马后炮……” 大阳鱼满不在乎地道:“我准备说啊,可你们动作实在太快……我还没酝酿完,你们就……” 小跋面皮薄,拉不下面子马上回转。只能听从小阴鱼的建议,在外晃荡一些时日,装作偶遇的样子再去商家玩儿。 之后的山野之中便见着这么一幕:一个红衣的少年,一边猫着腰往商家踱步,一边问手里的烟斗,“怎样怎样?可能感觉到父亲的神识扫描过来?” “有……” 过了一会,又问,:“怎样怎样?是不是不消失了?被隔绝掉了?” 第五十三章 削尖脑袋去 “有……” 过了一会,又问,:“怎样怎样?是不是不消失了?被隔绝掉了?” “没有。” 终于,在离商家半里外的山谷之中,大阳鱼第一次肯定的挤出一个是字。小跋便立刻在谷底的杪椤树上飞快的用草根山藤搭了一个类似于鸟巢似的窝,兴高采烈地住了进去。 一连数天,小跋都躲在树窝中偷偷观察商墨允,想等着他出来转悠的时候就上去偶遇一个.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整整十几日. 商墨允每天除了呆院中就是巴着墙壁贴着墙角根对着房内喊话,不停地求饶,说什么:“娘子,我再也不敢了。你就让我进去睡嘛……我保证乖乖的不乱扑腾……娘子……娘子,你在听么?” 刚开始的时候房中并没有动静,他持续喊了一天话后,门开了,正当他要往内窜时,一床被子当头扔出来,然后门又哐的一下关上了。随着关门声,还有短短的三个字:“我饿了。” 于是,他又屁颠屁颠地去做饭。可送饭的时候,苏浅若是从窗户让递进去的,他连手都没摸着。 商墨允就这般在房檐下面打了十几天地铺。无论他是装瑟瑟发抖还是喊心肝脾胃肾疼痛,苏浅若都没再开过房门。 他连台阶都没下过,莫说踏出园子出来遛达。 小跋想,总不可能我窜到人家花圃子里跟人来一句:“嗨,商大哥,好巧,呵呵,在你家园子中竟然能偶遇到……” 小阴鱼和大阳鱼也表示对此事一筹莫展,帮不上腔。所以小跋寻思着,要想实现这个偶遇,最起码,商墨允得出园子,往外遛达个几步才勉强说得过去罢。 怎么让他出门呢。他整天就跟个哈巴狗似的守着苏姐姐……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白天当伙夫,无聊的时候把一件衣服翻来覆去地搓洗着。 小跋一直隐隐担忧,这衣服被这么个洗法,没几天就得穿个孔…… 而晚上,商墨允就贴着墙根裹着被子,一颗头巴在窗户边上朝里伸脖子,如果削尖脑袋能钻进去的话,他肯定削脑袋去了。 要想让他离开,难如登天,小跋愁闷得不行。就在小跋按捺不住时,事情竟然出现了转机。 正巧这一天,苏浅若道:“嘴里淡。” 商墨允便活蹦乱跳地问她要吃啥肉:“是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要啥我给你逮啥回来!” 苏浅若没好气地道:“我要是想吃龙肉你还不得去抓条龙回来?我要是想吃凤凰呢,你能找着凤凰么?我看你跟那苦爷,好的没学着,尽学些浪荡轻浮的玩意儿了。” 商墨允嘿嘿干笑着不答腔。 树窝之中却陡然因这一句炸了锅reads;星海传说。小阴鱼大叫道:“快…快,苏姐姐说要吃凤凰……我们这儿搞不出龙来,凤凰总有一只……” 于是,正当商墨允抓耳挠腮的时候,一声清越嘹亮的鸟鸣划破长空,这奇异的叫声,高亢却婉转,悠扬而悦耳,带着缥缈轻澕的余音,响彻云空,令人沉醉。 他抬头这么一看,半空中腾飞过一只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鸟,此鸟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周身清贵,尾羽五色备举,流转着霁光仙芒。 那鸟体形巨大,停在半空,双目清澈灵动,正一瞬不眨的看向商墨允,它的羽翼张开足有六尺之长,灿烂若锦,细长的尾羽若五彩琼华。 “娘子……你快出来看,好大一只鸟!好多……好多鸟肉在我眼前飞!捉它一只起码能炖一个月的肉汤了……”商墨允冲着房内兴奋地大喊。 苏浅若刚开始并不信这精怪的话,可是商墨允一直不停地大喊,她想歪着睡一会也不睡不好,只得下榻探头往窗外看,这么一看,她也惊呆了,指着天空中的神鸟大叫道:“是…是凤凰!” “太好了。这简直是上天眷顾。娘子想吃凤凰,这天上就突然飞过来一只胖凤凰……够娘子吃上好几天,剩下的肉也能留着慢慢炖汤。它的羽毛那么漂亮,可以拔下来给娘子做个毛球儿踢踢……还有它尾巴上的七根翎,听说可以避邪,我就给娘子你打把凤尾扇,好不好?”商墨允仔细安排着这凤凰的身后事,眼珠子骨碌转动着,“娘子,我啥都听你的……我替你捉凤凰,你让我今晚回房睡,好不好?” 他谄媚地看着苏浅若,一脸期盼。 苏浅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半空中的凤凰,懒懒地道:“等你捉住它再说罢。凤凰日行万里,擅火,你莫去捉鸟不成反被烤成熟精怪……若是被烤熟了,我想让你回来睡,你也回不来了。” 商墨允一听有戏,直接就飞扑着出园去抓那只凤凰。凤凰高傲地扬着头,晃晃悠悠地在空中飞着。 商墨允纵跳了几次,撞倒好几棵杪椤树,也没能逮住它的半片羽毛。可这事关自己能否回房搂着自己娘子软玉温香,从此君子不早朝啊。 那清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的滋味真的太美好。虽然只尝过一夜,却再也戒不掉。 “凤凰,你别跑,乖乖飞下来给我娘子吃掉。”商墨左蹦右跳,不停地扑腾着。那凤凰时近时远,就似逗着他玩儿似的,每每要扑到的时候就飞得再高一点。 商墨允一口气追了大半里路,那凤凰钻进树林里,他眨个眼的功夫就再也没见着了。 “凤凰,你给我出来。凤凰,你躲哪了?”商墨允不停地在林间窜着寻找凤凰。 不留神树梢上哧溜哧溜的下来一个红袍的小子,瞧着竟然有几分眼熟……他笑眯眯地叫了一声:“商大哥,又见面!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哪,我也是追一只凤凰追到这里的,你见着它了吗?” 凤凰没追着,回屋的时候后面就多了一个小尾巴。商墨允脸黑得似要滴出墨水来,小跋却嬉皮笑脸地跟着进园,还敲开了苏浅若的房门。 “苏姐姐,那天走得太过着急,竟然忘记跟你道别。还好这一次追凤凰又巧遇商大哥,我便又来作客啦。苏姐姐,能再见你真的好开心,你身子还好吧?……听商大哥说你成亲累着了……手指头也动弹不得!”小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苏浅若恨恨地剜了商墨允一眼,转眼热情地对小跋道:“好了的,不过是琐事多,我那天贪睡起晚了一些,我起来的时候小跋你已经离开了。能再见到你,我也很开心。” 商墨允郁闷地低着头,脚尖在地上划来划去的画着圈圈。 第五十四章 鸟人鱼人走兽 苏浅若刚要朝小跋走去,却突然发现衣裙有一些不对劲,便招招手让商墨允过来,商墨允快速地闪身过来挡在小跋之前,笑吟吟地对着苏浅若道:“娘子,何事?夫君替你办!” 苏浅若指着衣裙上的破洞,春衫本来就极薄……刚开始一直歪在床上并不觉得不妥,这一站起来一走动,就觉得有些过于凉爽…… 那破洞正在大腿位置……一片雪白露了出来。商墨允只顾着看那处雪白,喉头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苏浅若脸色绯红地清咳了一声,他这才色迷迷地抬起头来,赶紧伸出自己的袖袍将那处遮住,然后黑着脸对小跋道:“小粑粑,你先出去玩一会儿。我和娘子有要事要谈,没叫你你不要进来哈。” 小跋的好心情瞬间被这小粑粑这三个字破灭。可是他明知道发生何事,也不能照实明讲,只得出了房门,反手给他们关好门。 烟斗里的小阴鱼忙不迭地出声问道:“怎么?被发现了?还是你出现得太着急?” 小跋伸出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不是我的事发了。是商大哥把苏姐姐的裙子洗破了,我早就说过,他那般搓法,迟早会出事。” 房间里适时传出商黑允的怪叫,然后便是低低的求饶声:“娘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把你的衣服当成你来揉摸。不要赶我去睡屋檐,小粑粑在外面听着呢,当着客人的面,你给我留一丝丝脸面,好不好?” 苏浅若气得手发颤,是她泼妇么?她又没怎么着他……他这般又求又闹的是要干啥?可他说得也没错,有客人在。 ”好吧,你可以回房睡,不过……不能上床。”苏浅若思忖片刻,定下规矩,“不许偷偷上床;不许靠近我的床;能办到么?” 商墨允点头如捣蒜,生怕点迟了苏浅若就收回成命似的。 “我饿了。做饭去。”苏浅若气乎乎地坐到床沿上,准备等商墨允出去后才换衫。 商墨允神清气爽地笑着出房,看到小跋正在花园子里遛烟斗,隔着几步远,他便笑着跟小跋打招呼,“小跋……” 小跋紧张地盯着他的唇,生怕他还会冷不丁蹦出一个‘粑’字。还好,这次他总算是叫对了名字。 “小跋,今天中午没凤凰肉吃,我们吃素怎样?”商墨允眨着眼征求小跋的意见。 “可以,可以,吃啥都可以。我不挑食的。”小跋半眯起眼答道。 商墨允乐呵呵地去灶房煮野菜粥,小跋站在园子之中背对着石室,偷偷摸摸地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袋白色的竹实来,撮了一把就往嘴里扔着咀嚼。 “主人,主人,你什么时候不挑食了?你难道不是只吃练实,饮醴泉的么?若是你不饮了,可不可以把芥子里的醴泉倒出来给我泡个澡?”小阴鱼忙不迭地要求道reads;诛心计(gl)。 大阳鱼颤了一下,“太天真。” 小阴鱼这才明白过来,小跋是在扯谎欺骗商墨允。它的醴泉大澡梦想瞬间被破灭,不由得带着哭音儿闹腾起来,“呜呜……主人不好,主人骗人,主人挑食,主人我要告诉商大哥…” 小跋取下中指上的须臾芥子,直接冲烟斗里倾了一滴醴泉,正好滴落在小阴鱼身上,它舒坦地叫了一声:“好爽啊……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才能有糖吃。” 大阳鱼又颤了一下,道:“作死!” 果不其然,小阴鱼的感叹还未歇音,小跋就伸出手指弹中了它……它被弹得在阴鱼中弹转碰撞着,哭音儿更是浓烈,“啊啊啊,撞死我啦,撞死我啦。主人要杀鱼灭口啊……小阴鱼好命苦啊。” 商墨允端着粥走出来,疑惑地问:“小跋为何要杀你灭口?你如实讲来,我给你作主!” 小阴鱼立马闭上嘴不敢再动弹。 事关立场问题,它可不是当叛徒的料。 小跋飞快地套上芥子,敛好袖袍摇头笑道:“没事,小阴鱼咋咋呼呼的,就这个性子。爱说胡话,爱闹腾,哈哈哈哈。” 商墨允眼神闪了一下,指着房间警告他们仨儿,“把娘子吵烦了,我削你们!” “不会不会,我们再也不闹腾了。”小跋颇识时务。 商墨允身边能隔绝父亲的神识,为了避免被捉回去大刑侍候,低一低高贵的鸟头,反正没有多余的人看见,何乐而不为? 最重要的是大阳鱼呆在他身边,竟然能吸取吐息,自成方圆,更能突破玄机三定格的命运……玄机大阳鱼,从天地初开之时,就没有任何一只鱼眼能突破三格之数。 一元初始,两仪化阴阳,三生万物……而大阳鱼,突破三之后,是否能挣脱天地的桎梏,走出新境界呢? 吃完饭,商墨允便兴高采烈地将被子搬回了房中,往地上一铺,直接躺倒就闭上眼睛直哼哼,脸在被子一角上擦来擦去的,满足地道:“房里的地面都比门外柔软……” 苏浅若端着锈箩在补那件衣衫,闻言眼皮不住地抖动,明明是一整块巨石打磨出来的地面,就隔了一道门,外面就坚硬无比,门内就软玉温香了不成?这泼皮精怪又在作妖…… 也对,他本来就是妖…… “哎,商墨允,你到底是个什么?”苏浅若看着自己的肚腹,眼里含着一丝隐忧。 “叫夫君!”商墨允严肃地回眸。“还有,你为啥非得问我是啥?有什么关系?亲都成了,该做的都做过了,你就算知道,未必还能反悔么?” 苏浅若扶额,“天上飞的鸟人?地上跑的妖人?还是水里游的鱼人?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如果空闲的话,就看看到底该准备什么样的衣服。这头上长角的和肋生双翅的,还有长着尾巴和长着鱼鳍的服装,都不能共用的呀。” 商墨允听得起了兴致,凑过来疑惑地问:“为什么要做衣服啊?” “我…我听说,成亲之后很快就可能会有下一代,我们都没有长辈在身边,这小衣服小袄子什么的,肯定得自己做呀。有备无患……”苏浅若期期艾艾地回答。 “下一代?小衣服?哦,你是说要生小精怪么?”商墨允脑海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却下意识地道:“没有那么快的。我们这一族子嗣很艰难的. 第五十五章 也有一盏心灯 “没有那么快的。我们这一族子嗣很艰难的,上千年才能生一个……” 苏浅若的手一颤,针扎在指尖,她却没有感觉到疼痛。“上千年!也就是说,人类是不可能为你们延续后代的,是吗?” 商墨允这才反应过来,苏浅若是人类,顶多百年寿元。他突然就恐慌起来。一百年,对于精怪来说,有些就只是睡一觉的工夫……而他只能拥有她睡一觉的时间。 太短。 商墨允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结. 苏浅若的心底却略微放下了担心。原本她在接受商墨允之前,就曾担心,不过几十年短短的爱恋,商墨允如此痴缠,若是她没了他会痛苦。既然他们一族上千年才能有后代,他必然也要娶一个妖妻相伴的。 那么,他便不会寂寞,也不会太痛苦。 而她,能拥有的就是这一生一世的爱恋。 苏浅若舒展开眉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温婉笑容。那么,这些小衣服,便备着给他以后的孩子穿罢。手上的针线又开始快速地翻飞。 …… 张悟能一梦整整三个月。听图三说三个月前张天师就入昆吾山而一直没有回转,心头便生出几分不安,想到奉义真人临行前的叮嘱,他又有些羞愧。 一路疾行到昆吾山脚下时,却遇上打马在山脚下徘徊流连的张梳行。 “你怎么在这里?” 这道士收妖收了三个月还在山脚下打转转? 张梳行皱着眉头行礼,压下了心头的一丝怒意。 “天师前来降妖,已有三月之久,可业城之中的纷乱没有止息。张家的银库和粮仓日前被一场怪异的大水淹没,可是那一天业城中并没有下雨,那场水来得快退得也快,最奇怪的是与知府衙内那场水患极为相似,方圆数里之中,独独一处受患。 家母担心天师出了意外,遣小生前来看看。” 顾不得细究张梳行言语中的责难,张悟能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张天师三月前就直奔昆吾收妖,以他的道行,应该早就解决了那妖物,可张梳行言下之意却暗指那妖还在为祸业城,并未被降伏。那便代表张天师没有成功,没有成功却也没有任何音信。 张天师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张悟能再没耽搁的施出追踪咒术,向着那次昆吾大战的石屋之处驭剑飞行。 张梳行两腿夹紧马腹,不时抬头望望天空中的那道人影,烈马嘶鸣却不时落在后面,有几次还失去了天空中那道指引。 日渐西沉,偌大的昆吾山脉中一片静寂,没有一点声息。 张悟能踏着飞剑从天空中一头栽落下来reads;天女传说,浅夏淡过星空。追踪咒停顿的这片区域,是一座被打碎了的石山,断山座落方圆数十里,大地龟裂,草木化为灰烬,似乎成了一片死地。 而这片区域附近,没有任何活物的声息。深山密林之中,夜色之中,只留下死气沉沉的碎石山,证明这里曾经的那场战争是何等激烈。 夜风划过大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如人在悲泣。 “师祖……师祖……”张悟能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传出老远。 失了方向,停在林间心生退意的张梳行听到呼喊的声音,咬了咬牙,打马向着这边赶来。看到这番震憾景象,他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精怪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战力如此惊人,能与师祖打成这样。”按照张家的说法,那精怪还被城卫兵击伤过。能被凡间刀兵所伤,还惊惧逃跑的小妖,如何能有这移山倒海,毁天灭地的威能? “师祖失踪,我的追踪咒根本查找不到他的踪迹。我得将此事禀报师门,请师父定夺!” 张悟能从贴身的里衣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传音符,咬破手指滴了两滴自己的血在符咒上面,那符咒即刻全被点燃,蓝幽幽的火苗摇曳着,一寸一寸的把符咒吞了进去。 同一时间,龙虎山中自建成以来,从来没有投入使用过的蓝色星火台突然爆发出一道冲天的光华,执掌龙虎山的奉义真人收到讯息后立即赶至三清山。 龙虎山自建立以来,上至天尊,掌教,下至刚入门的弟子,每一个人都有盏本命心灯供在三清道台上。每一灯代表一个人,越是明亮越是蓬勃,便代表这个人血气旺盛,身体康泰,众邪未侵。 龙虎山的根本是降妖伏魔,无数出山的弟子遍及大江南北,时会遇上穷凶极恶的妖物超出他们的道行,从而对他们的性命产生威胁。为了便于及时解救这些悉心培养出来的弟子,三清台的心灯前一直有人值守,所以龙虎山传承至今,偶尔会有伤重被抬回山门的弟子,却级少有身死道消的案例。 张天师自己,也有一盏心灯,就在供灯台的最顶端。 供灯台高约数万尺,从第十三级开始的心灯全部都由奉义亲自掌管。因为历年来的丰功伟绩,这一次又是张天师亲自出马,在奉义真人的心目中,纵合凡人界,怕是没有张天师的抗手。 所以,他一直没有替师父担过心。就算是晚回来一些日子,估计也是另有妖物耽搁。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张天师会出事。 所以,当他掠上高台,发现那本命心灯竟然已经汽化成一团灰扑扑的雾时,他整个人都感觉到不好了。 三清钟响了九下,无数道流光突然从黑夜中闪现,齐齐往主山聚集。 刚入门的小弟子们拽着长长的道袍,跟在值守师兄们的脚步,飞快地朝着虚霞山赶来。 “师兄,发生什么大事了么?蓝色的那道光柱是什么?” “是龙虎山的传音台,可以千里传音,除非发生动摇本教根基的大事,传音台才会被启用。启用一次传音台,需要十年苦修所得的真元。这光幕是蓝色的,代表是有人传回了紧要信息,快……全部跟上来。” 半个时辰之后,奉义真人将新入门的小弟子们安排妥当后,带着入门三年以上的弟子全部倾巢而出。 昆吾山。 张悟能的问题,叫他如何回答得出。 张梳行一个头两个大。 第五十六章 杀上昆吾山崩裂 张梳行一个头两个大,商墨允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他被城卫兵团团围困,苏浅若为了救他,竟然宁愿舍弃自己的名节幸福来保他周全. 张梳行永远也忘不掉当时苏浅若看商墨允那个绝望而眷恋的眼神,也忘记不掉自己心中那团炙烈地焚烧着的那团愤怒而不甘的火焰. 就算是胁迫苏浅若嫁到张家,他依然想得到她.只是后来业城突然出现吸血山妖,在人云亦云之下,山妖被多人证实就是卷土重来的商墨允. 秦风去李家村抓人的时候,张梳行也存着不良心思,就是想要苏浅若对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妖物死心,从而收敛情思,嫁入张家。 人妖殊途。 苏太傅一门清流,名门世家,把礼仪道德都看得极重。更何况是有这么多佐证的情况下,苏浅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护着那商墨允,定会将他供出。到时候,秦风再带人前去缉拿,告诉商墨允,是苏浅若泄露了他的行踪。 以那妖物的个性,必会被激怒行凶,坐实罪行,也会对苏浅若恨之入骨。 他算准了一切,就等着看一场好戏,然后坐收渔人之利。他没有想到,张母再次欺骗了他,秦风去是为了将苏浅若拿下大狱供秦清雪磋磨。 苏浅若被抓走后他才得到消息,商墨允突然回转业城,并闯入大狱,救出苏浅若,两人从此失去影踪。 张母暗中请了收妖的道人,张梳行心思又再次活跃起来,商墨允一旦被降伏或者打死,苏浅若便又再次化作孤女一名。 到时候,他想怎么拿捏苏浅若都无法反抗。 他再次打错了算盘。 眼前这山崩地裂的阵仗,连来收妖的道人都失了踪… 张梳行汗流夹背,顾不得许多,打马吊头就往山下狂奔而去。 刚奔至山脚,便听见一阵扑扑扑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天上正不停地往下掉人,一水儿的道袍,左龙右虎,个个怒目而视,杀气腾腾。 夜色中的昆吾一片寂静. 隐在黑暗的天空中的人不断往下扑,数日前刚经历过大战洗礼的飞禽走兽们一听到响动,立刻如惊弓之鸟般四处逃窜,林间扑愣着翅膀冲天而起的鸟儿片刻之间便连成了一片. 商墨允霍然睁开眼,疾步走到窗边看了一下,人便直接回身扑向床上的苏浅若,用被子将她卷了直接扛在身上便往屋外窜去. “小跋,快走!” 对着小跋所在的屋子低吼了一声,商墨允扛起迷迷糊糊正在揉眼睛的苏浅若像一只灵活的猴儿般,快速地向着背面的密林处钻了进去. 被收过一次妖的商墨允刻意将小院设在此处,看中的就是背后这片密林,一旦发生什么事,往那深山老林子之中一窜,直接穿过林子便能来到一处山崖边,山崖下便是海.依着商墨允的体能,抱着苏浅若跳下崖,再深水憋气潜回海眼之中的封印之处,神不知鬼不觉便能逃出生天。 若不是考虑到苏浅若是人类,甚至那小院也不会建,直接就带着她在这海眼之中猫上几十年也没人找得到。 封印地根本不在此界之中,是一处独立的疆域. 在这片彊域之中,刀砍不入,火烧不进,这便相当于是商墨允自己的世界,他不肯,谁也进不得reads;妖祖。 除了那一天,苏浅若被弃尸后无意见用心头血强行破开禁制将他惊醒。 奉义真人与张悟能会合之后,便直接杀向昆吾深处的猴山。 张天师提到过战无明,而他又是在昆吾山中失踪而后陨落的,无明猴山便首当其冲。 轰… 轰… 参天大树一棵接一棵的倒下,龙虎山教众气势汹汹地向山脉深处推进.龙虎山从来没有无故陨落,死得不明不白的天师.立教两千余年,天师便是龙虎山的象征,高于一切. 奉义根本不相信,张天师是与人正面对战被斩落的.在他的心中,张天师就是一代传奇,他宁愿相信张天师是被一众人围攻或者陷入阴谋之中被暗害而亡的. “昆吾山中定然尽是恶妖,天师死得蹊跷,就算斩尽天下妖物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今天我们来,便是要将整座昆吾山中的妖邪除尽,为天师报仇!”奉义双目赤红,声音淬着冷意,极端的愤怒。 高耸的山峰连绵起伏,密林无边无际,越往山中,古木参天,冠盖方圆半里的树木群比比皆是。高达数百丈的树身,插入苍穹,一株便如一座小山体,摧枯拉朽的速度被阻滞,龙虎山数千名弟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所有树木全都长得一模一样,遮天蔽日,连成一片。 众人折腾了好一阵才有了这个发现。 他们被困在此处了。 “是迷阵!”奉义真人的声音自半空之中传来,“我会点燃照明咒为你们指引方向,不用管这些树,直接穿林而出,前往猴山!” “是!”正在乱砍乱伐的弟子们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应答的声音齐齐整整,声浪震天,排山倒海。 商墨允回头看了一眼,直接拉着小跋一起跳下了断崖。 奉义真人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波动,抬眸朝这边看来,只看到一片被冷月照着的峭壁,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像。 商墨允屏住呼吸,剥开苏浅若身上的薄被,将她搂在怀中,两人依偎着朝海眼之中潜去。 小跋背着烟斗,沉默地跟在后面。 水面上破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三人轻轻凫着水,慢慢靠近海眼的封印地。 商墨允转身扫了小跋一眼,那一瞬间,小跋感觉到一种恐怖的气息,十分可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是那只凤凰!倒是我看走眼了。”商墨允眼中的瞳孔突然变得更深了些,在夜色的水面之下闪着幽冷的光。 小跋身体一顿,一口水呛入喉中,他捂着唇咳得异常压抑。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去而复返?”他冷笑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小跋。 初见那次可以说是偶然,可后来幻出原身故意引得他去捉,然后又恢复人形攀谈,之后便在他们的小院之中住了下来,嘴里说着不挑食,实际上偷偷的吃练实喝自己携带的水。 若不是刚刚小跋落水的姿势,引起了商墨允的注意。 第五十七章 猴王当着好厌烦 若不是刚刚小跋落水的姿势,引起了商墨允的注意。他是伸展着双手扑入水中的,入水之后,他的双手垂拢将头抱着,那姿势,像极了他曾捉过的那几只海鸥入水时的下意识的用翅膀抱头躲避水的动作。 鸟,凤凰… 商墨允不自觉地将苏浅若搂得紧了些,她的血能强行破开封印,那金丝猴儿又说过它不敢沾她的血。 苏浅若莫名其妙地瞪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精怪,腰被他箍得生痛,感觉到他身体突然颤了一瞬,苏浅若忍着痛轻轻贴着他的胸膛哼了一下reads;白莲孕夫的逆袭。 他在害怕。 伸出双手紧紧地攀着他的脖子,商墨允收回视线低头看向她,“浅若,不怕。”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苏浅若。 这一点,苏浅若同样很清楚。 所以,她并不怕,只要他在。 小跋看着商墨允面无表情的脸,打了个冷颤,瑟缩着头,立刻泄了底气:“我确实是那只凤凰,但是我对你们真的没有恶意。我要躲的人修的是大追踪术,你的身边能禁绝他的窥伺,所以我才一直厚着脸皮跟着你。” “真的?” “真的。” 商墨允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此处已经临近封印之地,若小跋真的有歹意,商墨允只能背水一战,杀了他以绝后患。 不知为何,他一直很抗拒杀人,隐隐约约觉得如果真有人死在他手上,会发生一件他后悔莫及的大事,那后果,他将承担不起。 “如果墨允大哥不肯相信,我可以发心魔誓言!” 心魔誓! 商墨允闻言,面色微冷。 这三个字同样触动了苏浅若的神经,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墨允,我们逃了,为什么那些人还在朝山中推进?山里面还有什么生灵么?” “有,你忘记了么,我偷过猴山的桃。猴山上全是猴精!金丝猴和战无明都是猴山来的猴精!刚刚那偷瞄我的杂毛老道士,跟那天来收我的那厮穿着一样的衣服,他们肯定是一伙的。” 苏浅若面色剧变,“不好,墨允,他们是冲着猴山去的。” 64.商墨允不以为然地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战无明一个顶他们一票。猴精儿吃不了亏的。” 他挥手打开封印地,抱着苏浅若走了进去。 小跋犹豫了一瞬,也跟了进去,老老实实地坐在角落的石头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神绝之地! 小跋用力抠着身下的石凳子。 苏浅若大惊失色,“墨允,战无明已经战死了啊!” 在初禅天的时候,战无明一人迎战界王邸禅之后,又独断万仙,为小金破界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而后陨落。 他倒下的时候,小金心神剧震,几乎维持不住树形,被那禅初结界的壁垒夹断了不少枝叶。 小金也死在须臾界之中了。 没有战无明和小金的猴山,能抵得住龙虎山的举教攻击么? “墨允,张心桐到底去哪儿了?龙虎山这么大举来犯,不死不休的模样,与猴山到底有什么大恨?张心桐就不管管?”苏浅若皱眉道。 “张心桐是谁?我怎么会知道他去哪儿了…浅若,你病了么?战无明跟那收妖人打架,收妖人说不定被打得得狠了,所以回去搬了救兵前来找回场子吧?”商墨允半蹲在苏浅若身前,用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reads;九鼎神皇。 苏浅若陡然一把推开了商墨允,面露惊骇之色。 “墨允…是你到底怎么了?张心桐便是那龙虎山的收妖天师,她将我俩用芥子装到了初禅天,借助战无明的力量破了幽蓝狱,放出了墨莲上仙。你逼她和墨莲上仙发下心魔毒誓,替她俩融魂,战无明断后战死,小金燃烬灵魂将我们送入须臾界…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么?” 商墨允捏着帕子跌在地上,“须臾…初禅天…,须臾…初禅天…,须臾…初禅天!” “不要再妄动力量,你的时间不多了,带她回凡人界,回昆吾!等…” 一座法阵突然炸开,商墨允耳边一片轰鸣,没来得及听清他最后说的几个字。 苏浅若落入他的怀中,他们一起从万丈高空坠落下来,直接跌入了海眼之中。 他便是他,是自己。 是一部分复苏的自己。 可自己是谁? 要等什么? “啊…”商墨允抱头咆哮,状态极其不对。 “墨允,你怎么了?” “苏姐姐,闪开!” 小跋忽然如一道流云般掠了过来,提着苏浅若躲开了商墨允的声浪攻击。 苏浅若挣开他,扑向商墨允,死死地搂着他的后腰。 “浅若,你是喜欢不谙人事的小精怪,还是喜欢…初禅天为你撑起一片天地的商墨允?”商墨允垂眸,抿紧了唇。 “我知道那都是你!墨允,我不知道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那都是你,不是别人。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商墨允缓缓转身,眸光一滞,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苏浅若的脸庞,,苏浅若皎若太阳升朝霞的脸,灼若芙蕖出渌波的眸,桃花含露的唇,如出水芙蓉一般清秀妍丽面孔紧张地仰望着他,她的眼里,只有他。 让他挪不开眼。 他不能让她失望,他应该做值得她倾心恋慕的那个商墨允! 他用一手捧着她的脸,帅气的撩了一下长眉,笑得如天上的暖阳般,“你说过,我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子,每个女子都想将我抢去藏在家中。可是,我想告诉你,我还会越长越好看的,你会越来越喜欢我的。”所以,不要忘了我。 苏浅若讷了讷,这精怪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后颈一麻,他的笑容淡去,渐渐模糊。 猴山之中已是一片修罗场。 猴十四带着众猴避入水月境之中。 大王不在,金长老也不在,整个猴山最大的就是猴十四。战无明在三百年间将不少成年的猴精都赶出去历世去了,用他的话说就是猴王当着好厌烦,可是白白拱手让人又会让人说他好欺负。 成年的猴子们全去外面见见世面,见完了世面,还想回来当王的就回来打败他。 那些猴子们一出去就跟脱了缰的野马般,跑出去,一个也没有回来过。 第五十八章 发下心魔的是张心桐 猴十四随手扯了一片灵芝含在嘴里嚼巴嚼吧地吞了。那些龙虎山的道士全都疯了,见猴就杀,已经杀红了眼。丢在外面的猴子有十几只了。 “十四,现在怎么办?”一堆小猕猴围着猴十四,不少猴身上还沾着血腥。 猴十四拿了一根沉香木咬在嘴巴里,使劲拔出了腿上的一把桃木剑。血喷了出来,溅了旁边那猴头一脸。 吱吱,吱吱吱,不会说话的猴头们乱成一团。 “大王布下的保护罩子力量越来越薄弱,我们得穿过水月洞,打开玄玉宫,然后将整座猴山沉入地下才能保住性命。我这腿已经废了,这飞蓬交给猴十五,让他带着你们往后走。”猴十四解下紫色披风,递给身边那被喷了一脸血的猴头。 猴十五对着小猴儿们呲牙咧嘴地叫了好一会儿,有两只机灵的小猴儿便咬牙窜出了洞外。 “不能出去,猴十五,你这是让他们出去送死!”猴十四瘸着腿一下站了起来。 一柱香之后,外面响起扑扑的两声,小猴的闷哼声之后便是一片静寂。 ‘啪嗒’一卷带血的藤蔓被一只猴掌扔进了进来,掉在洞沿之上。 猴十五窜过去,伸手去抓那只猴掌,想把那只猴子拉进洞。手中一轻,只拉进来一只被削断了的猴手。 猴十五尖啸着要扑出洞外,被剩下的猴头们生生拽了回来。 有几只猴头默默地低下头,用那带血的藤蔓快速的编了一个简易的网兜,连推带搡的将猴十四抬了上去。 咔嚓… 猴山的防护阵被攻破,奉义带着教门中弟子冲入了水月洞之中。 一片喊杀声,震耳发聩。 “师父,那些猴精就在前面。” “一个不留!”奉义冷冰冰地道。 他本来就是个被官逼反的暗杀组织头头,被张天师强行拘上山当的道士,带在身边教养了两百多年。 张天师对于他来说,亦师亦父。骤然惊闻张天师职陨落,他恨不得摧毁一切。 这些妖物,都该死。都该为张天师的死陪葬。 “住手!” 65.迎着晨光而来的少年,长发齐腰,斜眉入髻,一对骄阳似的眼眸中,一只眼清澈如婴孩,一只眼玄色如墨。 “住手!到此为止!”见奉义等人还在往里走,他再次开口喝道。 “天下妖物,得而诛之。为何要住手?杀!” 奉义伸手弹着桃木剑,吹了个法诀,桃木剑快若闪电,一剑将猴十五和拽着他的几个猴头全部穿透,血顺着猴十五胸前的剑把滴了出来时,他脸上的惊愕还没来得及散去。 商墨允伸手,将猴十五大睁着的眼合上。 他还是没有来得及… 一片莹莹如玉的叶片突地出现在他额际,盘旋着。 “小金,对不起reads;穿越时空之恋上的只是你!我不该为了能继续呆在浅若身边陪她抹了自己的记忆,也抹去了你让我照看猴山的嘱托。”商墨允痛心道。 那片叶子缓缓飘落在他摊开的手掌心,慢慢褪去颜色,化为一片枯萎的普通叶子。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猴十四失拾起地上的飞蓬,低吼一声,终于忍耐不住,扑向奉义真人。 “回去!”商墨允大喝一声,伸手将他拦下,猴十四被猴头们拖拽着抬回软兜处,他耷着脑袋,泪流满面,悲痛不已。 “立即离开猴山!”商墨允开口的瞬间,声线如同淬了冰,却暗含着一丝威压迫向奉义真人。 奉义睁着一对赤色扭曲的眼,冷笑道:“就凭你?” 商墨允面沉似水,“我很后悔让张心桐走得太过于痛快,她竟然心心念念的还摆了我一道!她已经夺了战无明的造化,嫁接给荣烨,居然还命令你们绞杀光战无明的扈从?若你们就此罢手,回山封派百年为猴山炼制大明丹,我可以饶过你们一次!” 奉义略微怔了半瞬,便指着商墨允哈哈大笑起来。 “饶?我龙虎山千山传承,需要这不知道哪儿来的妖物饶?” 奉义突然伸手拔出猴十五身上的桃木剑,斜斜地指向商墨允身后的猴群,“众弟子听令,身为收妖人,不能对妖有任何怜悯之心,全部杀掉!” 商墨允旋身挡住山洞中的通道,奉义趁他转身的瞬间一剑刺向他的后背,商墨允侧身闪过,含怒伸掌劈向奉义,奉义后退半步,将他身旁站着的一个弟子推上前来。 那一掌正劈在他脑门上,立时气绝身亡。 奉义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师父说了,你受凡界法则限制,只有一介小妖的本事,且不能沾染人命,否则便会前功尽弃!你令师父受辱,她转世之后必会好好替你看顾你的小相好!” 商墨允闻言又惊又怒,“她敢!她就不怕应心魔劫?” “发下心魔誓的是张心桐…你这蠢妖!”奉义讥诮地看着商墨允,眼中的赤红也在突然之间尽皆散尽。 牙…奉义的牙不对。 他笑的时候露出了两颗乌黑的尖牙,这是乌孙国人才有的标志。 张心桐既然不是张心桐,又收了一个乌孙国人做首徒,并把龙虎山的千年基业交给他打理… “她不是张心桐…她是…乌孙国的大祭师秦守,真正的张心桐三百年前就被战无明打死了。”电光火石间,商墨允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一串连了起来。 “她在初禅天说的是真的,只是,不是全部。 张心桐发现刘甘与人私通后愤而出手杀掉刘甘,荣烨出现救走了刘甘,两人没走多远,刘甘便死了,荣烨毒发而且失去了理智,张心桐与他缠斗的时候,战无明赶至,打伤了张心桐,然后… “秦守趁势夺了张心桐的舍!与刘甘私通那人是秦守!秦守是阴阳人,所以男女通吃!阴阳人寿元枯竭,须靠夺取他人精元维生…秦守夺了张心桐的肉身,便跳出了他的命数,成了龙虎山掌教。” “难怪他三百年不出世,不是因为要修炼,也不是因为要查找荣华的下落,是在融合肉身和规避天道法则!” 事实竟然是如此。 骇人听闻… 第五十九章 你!去!死! 奉义赞赏地点了点头,一指将那代替他死去的那个弟子的尸首推到山洞内壁上reads;极限惊寒。 “商墨允,师父说一定要多谢你成全他和荣烨的缘份,所以,他老人家也准备送你一份大礼!你睁大眼,仔细瞧瞧,这人到底是谁?” 商墨允心中一惊,顺着奉义的指引看向那名被打死的弟子。 奉义一把揭下他面上的人皮,一张熟悉到极点的脸便映入眼帘。 紫红的脸膛,吊梢眉,唇色乌青且厚。 王大嘴… 一起蹲在寒窑外守护过浅若,一起去酒铺喝得酩酊大醉,几次三番伸脚想绊他出丑,嫌弃他不会说话只会呜呜叫,却又肯替他在苏浅若面前说他好话的王大嘴。 “我答应赔给你的新裤子,浅若三个月前就已经做好了,一直没来得及给你。我一直以为你们只是被人烧了房子赶出了业城…是我太笨了!” 商墨允低低地笑起来,这笑声悲怆而懊悔,他缓缓的,缓缓的抬起头来。 那一双完全墨化、如永夜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盯著奉义。 奉义被吓得一颤,强撑着安慰自己道:“师父转生之时曾在轮回通道之中望过你一眼,却没能看透你是什么东西,只推测出你蒙蔽了天机,不能沾染凡间因果。 你强行改了苏浅若的命数,如今你又杀了人,还是与你休戚相关纠缠颇深的人。 商墨允,你不用虚张声势吓唬人,只怕现在你能维持着你这人身,都已经极为勉强了吧?” “你!去!死!” 忽地,商墨允从牙缝之中,冷冷地迸出了这三个字,奉义只感觉到眼前一黑,全被一股扑天盖地的威压卷入了一片漆黑的世界之中。 “王毛儿和玉娘在哪?” 奉义僵硬地张口,“丹房。” “将你的身份告诉龙虎山的弟子,令他们速速撤退,并释放王毛儿和玉娘离开!” 奉义顿了一下,眉宇之间出现一丝挣扎之色,似乎很快便要苏醒过来,商墨咬着唇逼退喉间的血意,瞳孔之中的墨瞳开始涣散。 “你干什么?”张悟能察觉到不对,掌教与那妖物纠缠的时间似乎过长了。 商墨允重重地闭上双眼,又腾地睁开,眼圈开始泛起血色。 奉义再次被压制住,转身对着龙虎山的弟子一五一十地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众人哗然,握着桃木剑和符咒的手紧了两下,然后齐唰唰地摇了摇头,大叫着这不可能。 “天师在三百年前便断了传承?这三百年在三清山的是乌孙国邪修秦守?” “甚至掌教都是乌孙国的暗教杀手头头?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掌教还关押凡人,然后用凡人替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张悟能扑上前来,摇晃着奉义真人,泪流满面道:“师父,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师父,你是不是被这妖物控制了心神才会说出这样违心的话?” 商墨允挥袖,伸手将张悟能从奉义真人身上扯开reads;风铃缘。 奉义真人眨了眨眼睛,笑呵呵地对着张悟能道:“悟能乖,别怕,师父只要一点血,只要一点血,你别动。” 张悟能一下子呆住了。 商墨允一把扣住张悟能的手,半晌才松开,随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惋惜地道:“天生灵根,五行俱全,若不是被奉义取血过度,百年可堪大道…” 张悟能看向奉义,希望他能否认商墨行的说法。 奉义中了商墨允的真言咒,心神又被压制,又如何说得出否定的话来。 “不疼的,只要一点点。一会师父给你多吃两碗饭,然后让厨房给你多加俩鸡腿好不好?来…” 张悟能终于记起了这一幕,这无数相似的一幕。 在七岁之前,他一直被养在奉义的房中。 每天,都要被取走小半碗血,然后奉义就给他俩个鸡腿。 七岁之后,师父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以传秘法的借口宣他去静室,然后每一次他都会昏睡,醒来之后除了饿还是饿,整个人也很虚弱。 他一天要吃十餐,是龙虎山闻名的饭桶小师弟… 他明明对那些法术一看便能领会,却始终停留在中下的水平。 “师父…”张悟能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心痛难当,如同负伤的野兽般嘶吼着。 众弟子面面相觑,畏惧地退开了好几步。 先前还围拢在奉义真人身边喊打喊杀,气势汹汹的龙虎山弟子们,此刻尽皆视奉义如洪水猛兽,生怕离近了会被他咬上几口,落入像张悟能一般的悲惨境地。 商墨允三人身前立马显得空旷起来。 “秦守觊觎荣华兽,施计骗了战无明进入初禅天,利用荣烨与张心桐之间的旧事说动了战无明,然后又引我们进入静雪幻境之中,又一路留下迷香蝶引领初禅天界王和十万大军前来。 战无明断后战死,秦守夺了战无明的造化,其实不是为了嫁接给荣烨,是想恢复自身的灵力。” “也许在那个时候,正是因为我出手修补了法阵,令她失去借融魂之机夺取墨莲混沌之力的机会。她才会铤而走险,引着墨莲去临我身上的那个古字。 她没有料到古字的威力是墨莲也无法抗衡的,所以重创了神魂,之后便一直没有能力再作崇。” “可惜战无明一世英雄,最后死于这样一场阴谋。 甚至伴他数百年的建木也因要完成他的心愿,自爆了灵魂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秦守自知神魂重创再难修补,夺取混沌之力又失败,便将计就计,借我之手转生轮回! 遭了… 似他这般歹毒之人,一定留有后招,转世之后未必不会存着前生记忆,我一直当他是真正的张心桐,见她真的断骨转生,还存着成全她与荣烨之心,给她留下了指引… 一旦秦守找到荣烨,便找到了墨莲,再夺了墨莲的混沌之力,后果不堪设想!” 商墨允的眉头紧皱,思前想后,忧虑越来越重。 张悟能听到他这惊世骇俗的一席话,也不由得懵了。 第六十章 穿火腰裤的也是傻猴子 过得一息,张悟能回过神,恳切地盯着商墨允央求道:“我想要带师…不,带这个邪道回龙虎山开坛伏法。那个王,王毛儿母子,我会安全送他们下山。” 商墨允垂眸看了张悟能一眼,暗含了几丝赞许和宽慰。 虽说灵根缺失,然大道不满,天道亦有缺,张悟能道心坚固,受此打击未尝不是一次锤炼。 若一心向道,多用些年岁,也有一线希望可堪大任! 商墨允深深注视著张悟能,缓缓地道“龙虎山中兴有望,便在张悟能此子reads;修真者混在美女公寓。” 山洞之中发生的事慢慢被众人口口相传,遭受了这惊天打击的弟子们瞬间呆若木鸡,心神剧震。 信仰被一瞬间轰塌,最尊敬的天师突然变成了邪修,掌教以为尊上复仇攻上昆吾,竟然只是为了铲除异己,清洗在这个凡人界能与龙虎山对抗的生力军。 众人握着桃木剑的手都开始发抖,不单只今日,这三百年间,到底有哪些任务是对的?哪些人和妖是被错杀的? 染过血的桃木剑,他们曾经最骄傲的那些收妖生平,都化为一场笑话和罪孽。 到底杀了多少不该杀的? 这么一想,每个人都感觉到通体冰冷,耳边似乎萦着无尽的鬼气,那些死在他们手上的灵魂,似乎正不停地呼号。 心魔顿生。 张悟能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咬牙细思片刻,拿定了主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着商墨允拜了拜,随即转身对着龙虎山众师兄弟道:“龙虎山传承被邪修鹊巢鸠占的耻辱,以及今日我们举众犯下的杀孽,都得有人来清洗和承担!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张悟能愿担此大任,原终身以中兴龙虎山,匡扶正道,斩杀邪魔为己任! 各位师兄弟可愿奉我为尊?” 字字铿锵有力,句句言出法随,少年清绝的话语在山洞之中回荡。 天色已大亮,天光从被攻破的洞口斜射进来,正巧打在张悟能的脸上,衬得似一轮骄阳,神光湛然。 龙虎山众人被这一喝震得齐齐吐血。 张悟能这一番大喝,却似一道骄阳,令他们心中重新找回了信仰和底气。 心魔退散,阴风阵阵,刹那间化为霁光和日。 过了一息,一个同样铿锵有力的声响了起来. “我一清愿意奉张悟能师弟为尊,让他执掌龙虎山!”一个正对着张悟能站立的男子首先跪下,对着张悟能磕了个响头。 有了一个,便接二连三的有人附和.“我一真也愿意…” “我也愿意…” “我等愿意追随张悟能,中兴龙虎山,匡扶正道,斩杀邪魔,洗雪耻辱,承担杀孽!” 张悟能又带着所有弟子转身跪倒,朝着猴十四的方向伏下身,齐声道:“今日我等犯下大罪,愿意封山百年,为猴山炼制一百年大明丹,如果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张悟能都应下。” 猴十四梗着猴头,默不作声。死都死了,要那些劳什子大明丹大暗丹有啥用? 商墨允缓缓开口。 “猴山是息壤之乡,所有死亡不超过半日的神猴族,只要封在养魂玉之中温养百年,再佐以大明丹…” 猴十四闻言,陡然抬起头,眼中重现光彩,希冀而紧张地看着商墨允。 一众小猴头也在旁边激动地吱吱叫个不停。 正在这时,洞外却传来一阵唏嘘之声。 排在洞外的龙虎山弟子开始骚动,对着天空指指点点,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物事reads;邪师。 商墨允隐约听到凤凰二字,心便提拎了起来,赶紧将袖子撕下来一块扔到地上,轰下一处松动的山石将王大嘴就地掩了,随即扒开众人走出洞外。 猴十四指挥着小猴头们抬着软兜跟上去,这人话都没说完,这么多猴等着,他竟然一走了之! 不负责! “商墨允…坏蛋!商墨允…商墨允…”连续三声商墨允,响彻天际。 第一声犹带着几分愤怒,随带着还爆出了粗口。 第二声便含着几分担心和焦急。 第三声已经隐隐带着哭音儿,令人听到都觉得心酸不已。 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穿着道袍的男子,堵在猴山前,地上一片星星点点的血迹,死猴子扔得哪哪儿都是。 唯独不见商墨允。 “商墨允…”苏浅若死死地揪着小跋的羽毛,撕心裂肺地朝着山中大喊。 小阴鱼似倒吸了一口冷气般发出‘咝’的一声。 “小跋,飞近一点,我看不到商墨允!” 苏浅若使劲地拍打着身下的凤凰,随着她一揪一松一拍的动作,无数五彩斑斓的羽毛被风一吹,扬扬洒洒地落向地面。 商墨允眯起眼,看向那个坐在凤凰脖子上哭得稀里哗啦,花容失色的女子。 缩在袖袍之中的手指紧握… 苏浅若抹着泪,指缝里粘着的细小绒毛粘了她一脸,隔着软乎乎的绒毛,她看到了人群中的商墨允。 来的路上,一直不断啃噬着她心的是担忧和恐惧。 遍寻猴山没找着他时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叫绝望。 而今见着他长身玉立,挺拔俊秀的身影,那找寻的一眼,便如万年。 “商墨允,坏蛋!” 又哭又笑的女子大骂着从凤凰上跳落下来,张着双臂如同扑火的飞蛾般扑向他。 隔着数百丈的高空,义无反顾的。 风吹动她的衣衫,猎猎作响,宽大的袖似美丽的翼;浸过泪水的眸子,益发清亮璀璨,美得惊心动魄。 浅若,苏浅若。 商墨允张开双臂,迎她入怀。 小跋低低地盘旋了一圈,直接飞到两人前面,叹息道:“坐上来!” 背着苏浅若,商墨允对着小跋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两人轻轻坐了上去,小跋扇动翅膀,冲天而去。 猴十四坐在软兜上急得朝着天空中大叫,“佐以大明丹之后喃?” 张悟能在背后接口道:“赶紧去拿养魂玉收魂吧,要是迟了,到时候缺着魄啊魂啊什么的,我可不想搞出一群傻猴子。” 猴十四转头,“你才傻猴子,你祖宗十八代全是傻猴子,你祖宗十八代以上只知道穿火腰裤的也是傻猴子!” 第六十一章 一生所历一眼万年 张悟能砸着嘴,过得片刻才幽幽回嘴道:“我是孤儿,不知道祖宗十八代是什么。我是很傻,被人养着喝了十几年的血,我比傻猴子还傻…” 猴十四揪着猴毛,突然想起这人的确是很惨,便又忍了气偃旗息鼓地哼哼着躺回软兜上。 张悟能看出他忍气吞声的尴尬样,便不由得拿眼细细打量起眼前这只猴头来。龙虎山降妖伏魔,接受的是见妖必除,斩草除根的宗旨reads;极限惊寒。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妖会不会不该收。 经过今天这件事,张悟能对妖这一类生物的认知,完全被刷新了一遍。 它的同伴被张悟能的师兄弟杀了不少,可它知道所有人都是被奉义蒙蔽之后,它反而对张悟能的遭遇生出几分同情,吵架吵上火的时候也能忍了气不再攻击他。 它比奉义这类人善良多了。 “我刚才没说清楚,我是说越早收到的魂魄越健全,若真是缺失了什么,就算以后息壤能给他们造出猴身,但若魂魄不全,真可能会变傻猴子的。”张悟能耐心地解释道。 猴十四侧过身,伸出毛茸茸的猴掌摸了张悟能一下,“我…想得比较慢。” 所以刚开始真的以为张悟能是在骂人,才会对骂。 张悟能被这猴头这隐晦而别扭的道歉方式给逗乐了。 “去去去,你们几个去拿养魂玉,你们几个去把他们的尸体埋了。你们四个把我抬回水月洞,我看见这么些道士还是会反胃。”猴十四被张悟能笑得发怵,指挥着小猴头们将它麻利儿地抬走了。 人类真是太复杂了。 凤凰拥有极速,可它背上那俩个人没有说要去哪,所以小跋便一遍一遍的绕着昆吾山打转。 自从进了商墨允的封印之后,小阴鱼已经被吓得不太爱说话了。 所以它此刻就偎着阴阳分界线,死命地想朝大阳鱼靠近。 现在的气氛太诡异,空气像被凝固了似的。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却能感受到一股透骨的寒意,在烈日的炙烤下,生生打了个寒颤。 凡人界有凡人界的规矩,此时又是大白天,凤凰只能躲在一片云海之后,在日头最近的地方不停地盘旋着。 背上那两个活祖宗没吭声,谁也不敢轻易动弹。 看着身前那个将腰挺得笔直,宁愿不停地抓落凤凰羽毛也不肯再靠向他的倔强背影。商墨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浅若,你想去哪,以后我都陪你去。” 背影依旧如一杆标枪。 “我以后都带着你,去哪都带着你,这样可好?”商墨允低声下气地哄着。 苏浅若转头看向商墨允,牙咬得咯咯作响,眼泪扑簌簌滚落,她倔强地抿紧唇,定定地看着他,却不肯说话。 商墨允抬手去抚她的脸,她侧头避过,身体刻意保持着距离。 “你这是打算永远也不要跟我说话,永远不再靠近我?”商墨允厚着脸皮凑上前,“你真的不要理我了?” 苏浅若别开眼,嘶着声道:“是,不理,不要你了。” 商墨允垂眸看着她屁股下面的一大片青色衣摆,还有她两只藏在凤凰羽毛下死死捉住自己衣袖一角的小手。 商墨允用脚尖勾了一下小跋的腋窝。 小跋没忍住痒痒,身体颤了几下,苏浅若被摇得东倒西歪,商墨允顺势将她重新扯入怀中,紧紧箍住。 “浅若,你有想去还没有去过的地方吗?我带你去reads;仙尘路漫漫!” “我在江南出生,打小体弱,七岁的时候父母因病去世,张家的镖行护着我去长安,路遇秦淮道洪灾泛滥,灾民流离失所,不少民众自占山头,拦劫来往车驾。” “护送我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张家老爷负着我回到长安,没两年就去世了。祖父念着张家恩义,将年仅十岁的张梳行收为关门弟子,张母多次暗示之下,我们苏张两家交换了信物,成了姻亲。两家约定,我一及笄便成亲。” “我与张梳行隔着珠帘见过几面,讲过几次话,我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虽有读一些书,便终究见识浅薄,不识人心。我十四岁的时候随祖父一起陪同皇室中人去秋猎,遇上有人行刺,皇上轻伤,所有的证据指向太子,祖父当场与皇上据理力争,力保太子。” “而后祖父便告老还乡,在归途之中听闻太子在天牢中饮鸠自尽时,便提前将我打昏藏到了一辆民用的马车之中。朦朦胧胧之中,我听到刀兵相接和祖父的闷哼声,似是被捂着嘴割断喉头的那种闷哼声。” “马车狂奔了一夜,我醒来的时候在一片荒野之中,不辨南北的走了两天,便到了业城。跌跌撞撞的来到张府门外时,我已经精疲力尽,但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群花娘的中间。 车驾穿山而过时,我借净手之际从半山腰的断崖之上跳了下去,幸得不死,便成了李村之中的苏樵女。” “祖父对我说过,不要回江南,来业城避难。可张家一次又一次的欲置我于死地,我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因由。墨允,我想祖父,想江南,想去给父母扫扫墓。” 一切的不幸都是从要去长安开始的。父母是在要去长安的前一个月相继离世,祖父的命也丢在长安的权势倾轧之中。 “好,我陪你去给岳父岳母扫墓,小跋,去江南。”商墨允暗中用烟斗敲了一下小跋。 凤凰展翅,破空万里。 “墨允,我死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刀插在胸口很痛,我看到你趴在透明的盒子里,我便想看看你,于是贴近看了一眼。你护我怜我,我便想好好与你在一起,哪怕是短短一世,哪怕不能为你生儿育女。” 苏浅若呓语着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调头,去青丘。”商墨允道。 ** 人都说在临死的时候,会回忆起自己一生所历。苏浅若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一种一瞬千年的感觉。 这一世她幼年际遇坎坷,上天却补给她一个宠她护她爱她的商墨允。 虽然他是一只不知道来历的精怪。 他陪她红尘作伴,游历山水之间,春暖花开,七月流火,秋风猎猎,银妆素裹,他陪她看遍了能看的所有景致。 未曾离开她半步。 他知道她怕失去,所以再也没有放开过她的手。 可这一次,是她要放手了。 几十年夫妻,恩爱一生,她临到要死的时候却有些孩子气的放不开。 “墨允,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算是寿终正寝,你不要为我伤心。” 商墨允垂眸坐在她的脚榻上,一只手缓缓地伸过来,紧握住她的手。 苏浅若微微一挣,他便紧张地问,“捏疼你了?” 苏浅若曲起手指,轻轻地在他手掌心划了一下,他慢慢松开reads;杀神者。她抬起手,摸上商墨允的脸,“墨允,你以后要怎么办?能忘了我吗?” 他的模样与初见时没有一丝不同。初见,是他趴在透明盒子里,她流尽了心头血,被漩涡扯着要奔向远处。 他打破了那方世界,窜了出来,一把扯住了她的袍角,“喂,你陪我玩,不要跑。” 苏浅若艰难地撑着沉重的眼皮,“我要死了。” 他抬眸认真地问,“为什么要死?不死不行么?你留下来,我只跟你一个人玩,不好么?” 他的眼清澈见底,纯净得像初生的婴孩,没有一点点的瑕疵。 不,还是有一些不同。他的眼变成了玄墨色… “墨允,你还没有长大,好像是我诱拐了你呢。”苏浅若勾唇浅笑起来,“若不是恰逢你出世,第一个得见的人便是我,你应该不会喜欢上我的罢。” 这样也好,会少伤一些心。 商墨允摇头,“你不用这样说来抹煞我们之间的情份。你知道的,我待你是唯一的。你不用怕我经了你的好之后又失了你会痛心,我忘记告诉你了,你走了,还会有人陪我的。” “凤羽,进来吧。”商墨允对着门外轻唤道。 “是。”女子的声音娇娇柔柔的。 正午的阳光透过一株枝繁叶茂,披了一树瞬间绽放的花朵的西府海棠花树投射到薄施粉黛的女子脸上,云鬓高耸,发间摇曳着的钗珠投影在她眉眼之间,娇艳明媚。 她穿着绯红色的轻衫,对着苏浅若盈盈一笑,俏丽得像枝头新绽的海棠花。 “你总偷偷摸摸的缝着婴孩的衣服,你总是遗憾不能为我生儿育女,你还总是担心你要是死了,我就孤苦无依,无人照看。浅若,你看看,她是凤羽,她可以陪我。” “她是红尘仙,是我父若干年前为我订下的仙妻,她可以陪我成千上万年。你做的衣服可以给她为我生的孩儿们穿,你不能陪我的岁月有她相陪!” 商墨允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 苏浅若咬着唇,旋即放开,笑道:“我放心了。” 嫣红的唇瓣上终究是留下了几个牙印,临了临了的,她不是一直担心他会痛苦伤心,一直张罗着要他忘了么? 为何还会不甘心… 她是人啊,他是妖啊,陪不了他到天长地久,不放手又待如何? 被人轻易替代,是因为这样不甘吧。 “就这样吧,墨允,再见。”苏浅若压下心中的不甘和苦涩,缓缓闭上双目。 就在这一瞬间,她看到商墨允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失望和怨恨。 她能放心地走,他又寻回仙妻,这本是两全其美的高兴时刻,他却含恨盯着她在看。 苏浅若终究没能平安喜乐的与世长辞。 (好想打上完结二字,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下一卷,小白花会脑洞大一点了,敬请期待!)努力埋头码字,不曾松懈过的立行小发发求推荐收藏!! 第一章 途经花开只见花落 高门大楼的长安大街,有一座名符其实的江南宅院。能在这处开府的人,全是勋贵人家。 北地房屋多以砖石建造,是为御寒。可这座房子却是极其精致的木楼。 影壁墙下摆放着青铜水缸,缸内漂浮着一枝莲花,日光透过影壁,两条金鲤从莲叶之下游出出来,欢快地围着光斑嬉戏。 木质结构的屋子,却没有一丝腐朽的味道,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处处雕梁画栋,檐牙高啄,廊腰缦回,无一不在昭示宅院主人曾经的荣光。 角门的偏厅中,小丫头正手执一把精致的珐琅壶,轻手轻脚地往茶几上的掐金珐琅茶盅之中注水。 厅中气氛有些沉寂。所以注水的汩汩之声竟然清晰可闻。小丫头注完水,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阳光透过风雪,折射出瑰丽的光芒,透过绢花窗户透进来reads;网游之地狱镰刀。屏风上大片富贵的牡丹被光斑分隔成无数阡陌。 淡淡的光辉打在女子未施脂粉的脸上,纤毫毕现。 廊下传来低语之声,“小姐今日精神头怎样?可还见着揉着脑袋说头晕?” “没有,小姐今日抱着一本书窝在榻上一直没挪动过。飞屏姐,小姐这病稀稀拉拉的缠了快大半年,刚醒没几日便整日整日的坐着不动弹,我眼瞅着不对,又不敢出声提醒。要不,你带小姐去转转园子散散心?” 飞屏打帘走进了偏厅之中,未语就是盈盈一笑,“小姐倒是跑这儿躲清静来了,倒叫奴婢好找。” 苏浅若抬起头,将书轻轻地搁在右侧的小书几之上,侧身坐了起来。 “又到吃药的时辰了么?” 飞屏取了干净温水,从手中的钧窑细瓷瓶里倒出两粒赤红的药丸递给苏浅若。 苏浅若拉过药丸,看也没看直接就往嘴中一送,端起那巴掌大的水碗喝了一口,喉头滚了两下,药丸的苦涩味瞬间萦满口间。 飞屏支起窗,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一缕荷香。 “小姐,荷塘的花都开得差不多了,您平素里最喜欢赏花,要去看看么?”飞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问道。 苏浅若轻轻地嗯了一声。 夏荷初绽。 一川玉荷,接天莲叶,碧水绿叶红花粉荷,花娇人艳,两相成趣。 飞屏望着眼前的层层绿影,眉头紧皱,“小姐,家里就有一大片荷塘,不比这里差,为何要舍近求远,您这身子骨…” 苏浅若横了飞屏一眼。 “挑流年去照阡陌,那年芙渠深处,好似途经花开,却只见花落,徒留叹息声…” 听习惯了采莲歌的苏浅若呆了一瞬,是谁在这花明日好的时候,偏偏唱这么悲的调? 在这盛世长安之中,京郊的芙蓉江的荷,采莲女的歌和那些绿影深处进不时会爆发出来的嬉笑声,曾是苏浅若最爱的。 只因他们带着一丝江南的气息。 祖父自是极为宠着她,在北地之中将太傅府修成了江南宅院的模样。 北地多风沙,江南宅院虽然精巧却不耐寒暑不坚固。工部的老大人们劝过苏太傅好几次,可他执意如此建造,只因为苏浅若喜欢。 寒暑两季苏府便会多出两项巨额的支出,炭和冰。一为保暖,一为祛暑。 苏太傅的俸禄仅够勉强维持这两项开销。 全长安也便知道了,苏太傅家的嫡孙女苏浅若是个娇贵的,不会持家的。 一只小舟穿出荷叶,船上坐了两个对酌的男子,苏浅若拉下帷帽将自己的脸遮了起来,侧身背对着两人,等待小舟划水而去。 身后的打浆之声却骤然停歇,那小舟不偏不倚地停在她正后方。 苏浅若抬脚走了两步,便听得一道熟悉的男音。 “商兄请!” 紧接着是拍开酒坛泥封的细微声音,浓烈的酒酿香瞬间溢满四周reads;白莲孕夫的逆袭。酒坛被人举起来,大约尺半高,缓缓往酒碗之中注入,汩汩声清晰可闻。 苏浅若将手缩在宽大的云袖之中,缓缓地,缓缓地,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只是无意瞥一眼的样子转过头去。 她所料的一分不差。 注酒的少年手边立着一方琉琉台,长安的琉玉台,高尺半。那坛口刚好与玉玉台边沿相平齐。 方才叫商兄饮酒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一副书生打扮,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苏浅若身子轻微地晃了一晃,飞屏快步走过来挽着她的胳膊,带着她缓缓往江边的白色护堤石上坐。 “我就说不该偷偷出门来此处赏荷,看吧,吹了江风,这头又开始晕了吧?”飞屏嗔怪地絮叨着。 苏浅若压抑下心中那丝怪异的感觉,捂着胸口艰难地发声:“水…” 飞屏慌乱地左顾右看,苏浅若顺着她应下要去赏荷时,她还以为是就在家中,不料小姐顺着角门便出了府,飞屏不肯去雇马车,她便沿着大街走,看那模样竟是要步行着走到京郊。 飞屏拗不过她,只得顶着一头毒日头去雇了一辆车。 普通的马车哪有珍格暗屉? 她被苏浅若这突然的执拗闹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多备两壶水。 车上就只有一壶水,在来的路上,苏浅若已经喝光了。 飞屏的目光掠过小舟,停顿了一下,才抬步走了过去,向对方讨要一碗水。 背对着苏浅若的青衣男子随手掷了一个水囊过来,飞屏伸手去接,那水囊却直直地打向她,快如闪电。 “退后三步。”苏浅若背对着三人喊了一句。 飞屏依言退开三步,那水囊擦着飞屏的鼻尖落下来,正落在她半摊着的手窝之中。 青衣男子转过脸,冷冷地看向苏浅若。那注视如芒在背,不容忽视。 苏浅若转身,隔着帷帽矮身行礼道:“多谢公子赠水。” 青衣男子微微颔首示意。 苏浅若暗中招手让飞屏将水送过来。 飞屏用绢帕包着水囊,又倒出水清洗了筒口,这才将水囊递给苏浅若。 苏浅若轻颦着眉头饮了一口,便说要回府。 飞屏莫名其妙地看着走向马车的苏浅若,从长安大街来此坐了一个半时辰的车,说是来赏荷的。可连荷花都没正眼瞟过一眼,就说要回去了。 这…是折腾着玩儿么? 上得马车来,苏浅若已经闭目养神。 飞屏的脸被晒得泛了紫,捏着帕子欲言又止,终究是愤愤不平地坐回了窗边,顺手将珠帘放下来,不让阳光直晒到苏浅若。 “商兄神力,怎么不收敛一些,要是砸中人,怕会出人命.” “梳行兄多虑,不是没砸中么。” 苏浅若霍然睁开眼。 第二章 太虚大换丹 一抹清冷的光划过眸间。 马车已经驶出数里,那两人的谈话却似就在耳边。 倒酒的人确实是张梳行。可商兄并不是她曾期盼了千万遍的那个商兄。 眼见着小姐又露出呆滞而悲伤的表情,飞屏心中哽着的那口气立刻咽下了腹中。坐近了些,飞屏开始伸手轻轻拍打着苏浅若的后背。 每一次小姐露出这种表情,都会呼吸困难,脸色绀紫。 “这是心疾又犯了啊。下次奴婢再也不会由着您胡闹了,您还是好生在宅中养着吧。”飞屏心痛地皱着眉头。 心疾… 是啊,这是她的心疾,从那个梦中醒来后便留下的心疾。 她至今无法相信,那是一场梦。 马车被堵在南门五里外,前面的车驾排成一条长龙,全是待检的队伍。 苏浅若撩了珠帘向前望去,香车华盖,其中不乏达官贵人的车驾,却没有一丝喧哗嘈杂的声音传来。 缓缓前行的队伍都沉浸在一股肃穆的气氛中reads;一夫千金。 明明是七月流火的天,毒辣辣的日头还在头顶上烤着,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寒意。 直到看清前边那黑铁色的潮水,烈日下闪烁着铁器的寒光。 墨盔铁甲红缨,严阵以待,当先一人佩着重剑,腰间的玉带上缀着一块老大的勾玉,作卧虎状。 他骑坐在一匹红色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脸色冷凝。 羽林卫! 难怪待检的车驾都如此循规蹈矩,就是吴王家的小子也缩着头没敢炸毛。 长安之中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么? 苏浅若托腮深思。 一声凶神恶煞的’拿下’,车夫的惨叫将她惊醒。 “怎么了?” 苏浅若正要伸头看,飞屏一把将她按下,自己开了车厢门,向着将马车团团围困的羽林卫施礼道:“将军,我们是苏太傅家的女眷。” 飞屏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可是羽林卫!可以在长安城中随意跑马,拥有先斩后奏权的羽林卫,谁不怕? 苏浅若听到外面那小将惊喜地朝城门前那领头的将军喊了一声,“是苏家小姐!”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奔马声。 一道冷凝的声音如炸雷在耳边响起,“苏小姐可安好?” 苏浅若有种错觉,这些羽林卫似乎,是为她而来的?为她封城,为她出动这么大阵仗? 果然,在确认了她的安危后,那人便对着身后的一名小兵道:“速速快马去太傅府禀报,就说苏小姐找着了,安然无恙。” 苏浅若坐回软垫上,垂眸不语。 羽林卫开道,却更像是押送着苏浅若回到太傅府。 所有的家丁和丫头都站在太傅府外,墨压压的一边。 在人群的中间,最显眼的是一位坐在木椅上,花白着头发的清瘦小老头。 苏浅若被飞屏搀着下得马车来,那木椅上的老头激动得差点拖着残疾的双腿扑上来。 “祖父!”苏浅若眼眶一热,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从那梦中醒来唯一还算得高兴的事便是苏太傅还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赶紧回去洗漱洗漱,这么大热儿的天,晒着了吧?”苏太傅看到完好的孙女,眸中宠溺之色满溢。 苏浅若轻声应下,又回身对着送她回来的男子矮身行礼道了声感激,便与飞屏进得太傅府之中。 信手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转过画着四君子的巨大影壁墙,苏浅若回到了自己的兰芷院。 飞屏下去准备她要服的药,苏浅若倚着雕花窗抹泪。 宁愿长梦不复醒。可终究已经醒来。那个梦再美再好,也终究是一场虚幻。 只是张梳行长大后的模样与梦中一模一样reads;嫂子别这样。 还有这个。 苏浅若闭目凝神…飞屏正在东次间用两个水碗换着晾水,一个碗是青瓷,一个碗是土陶,她刚刚左手拿的是土陶碗。 花厅之中,送她回来的男子正与祖父在攀谈,祖父叫他宋宪,他称祖父瑾公。 花厅之中有六个人,祖父,宋宪,添茶的丫头,祖父的老仆忠伯,另外两个是宋宪亲卫。 熟悉的咳嗽声响起,祖父的声音停了一瞬,似乎是在用绢帕捂嘴祛秽。 忠伯转身,出了门向左拐了,走到庑廊边的荷池边时哽咽了,然后将什么用土埋了。 宋宪喝了几口茶,随意聊了几句,便起身说要告辞,祖父留他用午膳食,他说防务不能松懈,还得回宫向圣上覆命。 祖父命管家苏柏送他出二门。 “小姐,吃药了。” 飞屏摇晃着苏浅若。这一会工夫便能睡着不成? 苏浅若缓缓睁眼,外间的声音便不去听了。 只要她肯听,方圆十五里内的动静,她便能听到。 在去秋猎之前,在猎场被一头吊额白虎吓晕前,她并没有心疾,也没有这份耳力。 挑流年去照阡陌,那年芙渠深处,好似途经花开,却只见花落,唯独你给的痛还在独舞… 这不是采莲人该唱的悲歌。 采莲人唱的是情歌,该是芙蓉江上荷花香,轻舟荡漾采莲来。碧叶丛中水波深,采得花王赠妹妹,妹妹哎… 这悲歌一唱,她的心疾便骤然被引发了。 这天夜里,太傅府的人都歇下后,苏浅若悄悄下榻趿了鞋,挑着花荫掩映的阴暗处行,一柱香之后,她拐入了苏太傅的院落之中。 角落的杂物房之中亮着微弱的烛火。 忠伯挑着爆了芯的火信儿,房中有片刻的寂静。 苏浅若屏住呼吸缩在墙角下。 本该睡在主屋之中的祖父的呼吸声却在杂物房之中。 他掩嘴剧烈地呛咳着,不断噗噗往外吐着什么。苏浅若捏紧手中的绢帕,心如刀割。 “这样总不是个办法,瞒不住小姐的。” “还有多少日子?” “三个月。” 一个瘦弱的身影投射在纸窗上,随着烛火,那影子也一晃一晃的,似风中被卷裹着落下来的叶,透出几分枯败的气息。 “通知张家,让他们准备婚娶。” “老爷,还有希望。如果孙小姐见见谢家公子…” 那个清瘦的身影一挥袖扫落桌上照明的烛台,房间立时陷入黑暗,一声厉喝破耳:“休要再提!我不会用浅若的幸福换我的命。就算谢家真有太虚大换丹,我也不会为了苟活将浅若平安喜乐卷进不必要的是非之中。平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第三章 丹鼎之家 苏浅若自此便闭门不出,整日窝在榻上看书。 飞屏日日往府外跑,流连在京中各大书局和市井的书摊以及各色当铺之中。 太傅府角门外的小巷子里路过的人也多起来。 寝居之中散乱地堆着残破的书籍,苏浅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拈起书页在看一本被牙虫蛀坏了的孤本。 未及片刻便已匆匆翻到书末,眸间闪过一抹失望。 没有reads;天使,你好。 “小姐,这是今儿个的收获。”飞屏抱着一摞古旧残破的书风尘仆仆地踏进门,被烈日晒得酱红的脸庞上汗涔涔的,“长安城中的名媛千金贵女儿们都喜欢调香投壶弹琴作画吟诗,就没见着哪家小姐成天钻研丹道。小姐,你这是想要学炼丹么?” 苏浅若心不在焉地翻着手边的另一本书页,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飞屏见习惯了她这副模样,便将书放低转身出门去外院打了盆水,掬了把凉水轻拍着被晒得火辣辣的脸颊。 祖父的院落之中又开始传来咳嗽的声音。 忠伯正不紧不慢地念着最近置办的物品名称。 “沉香木镶玉如意一对、岫玉如意一对,八宝挂镜一对、瓒金挂屏一对,同喜、竹梅双喜、荣华富贵与玉树临风龙凤帐及铺笼罩被十二副…” “咳…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酸枝三屏风罗汉床、酸枝美人榻这三样改改,闵行曾从滇云运过一整株沉香木回来,若儿打小易惊,三病五灾缠身,他说过等若儿出嫁的时候得用沉香木亲手打造她的婚床美人榻。只是,他去得早,这件事便一直掩下来了。你传信让江南请个把式好的匠人将旧居之中的沉香木凿了,将这三样赶制出来,然后送入长安。” 苏浅若听见忠伯压抑的哽咽声,然后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下出门将祖父的吩咐交待下去. 她陡然站了起来,书中没有答案,她便直接去剥茧。 “飞屏,立刻去二门,见着忠伯就说我在角门的偏厅等着他。” 飞屏如一道流云般闪身出房。 苏浅若稍坐了片刻,眼看着天边流光溢彩的晚霞沉入暮霭,角门处值守的婆子正在掌灯,偏厅之中自她醒来便被圈为静室,没有她的吩咐,其他下人都不敢靠近。 忠伯刚转身便被飞屏堵住,径直带了往这处走。 “飞屏,小姐最近可有异常举动?”忠伯一边走一边问飞屏。 飞屏顿了一下,回道:“小姐自醒来的当天用簪扎过自己的腿后,这些日子一直很安静。除了出门去芙蓉江赏荷外,一直都呆在榻上看书。” 忠伯也沉默了半晌,急走了几步跟上飞屏,压低声道:“那她…可还曾提起梦里的人不曾?” 飞屏摇头,“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提起过。” 忠伯舒了口气,脚步轻快地穿过庑廊走进抱厦,隔着屏风站定。 “飞屏,给忠伯看茶。我记和忠伯最喜欢西湖龙井,你去兰芷院中取些上好的龙井过来。”苏浅若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细瓷盏。 飞屏哎了一声便自去拿茶叶。 忠伯面色一紧,暗暗将手背到了身后,佝偻的腰身也挺直了些。 “忠伯跟了祖父四十七年零十个月,祖父身边的大小事务全是你在处理。有些祖父不想让我们这些后人知道的事,也是你在管着。”苏浅若呷了一口茶,将杯子入回酸梨枝雕梅的方桌上,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我打小底子薄经常生病,听说是我娘在怀我的时候吃错了东西,必须要用江南的灵泉水做引,我爹和我娘便回了江南旧居。听说我出生的时候出过一件怪事,然后旧居中上至管事婆子下到牵马的小厮都全部更换过一轮。” 忠伯缓缓抬起头,这才明白过来,小姐故意支走飞屏,竟然是要谈旧事reads;穿越时空之恋上的只是你。 旧事既然已旧,也没啥好挖。小姐不过是一时好奇,也许只是有嘴碎的婆子多了嘴,倒没啥大事。 忠伯换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有人说,我生下来便是个死婴。” “有人说,那些被换掉的奴仆全都死了。” “有人说,这些事情都是忠伯你打理的。” 有人说…忠伯眼中隐晦的光彩渐渐黯淡,也将忠伯逼到了死角. 苏浅若选择在他换气的时候说,语音平稳,语气笃定。 没有迟疑,没有问询,只有肯定和叙述。 这表明她有实证在手。 暗中又有人搅动风雨,旧事不能让它重演。 忠伯心头一颤,强撑着反驳,“有人是谁?人云亦云,小姐怕是被人骗了。” 苏浅若缓缓起身,转过屏风,走近忠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我杀了那些人!五男六女共计十一人!” 苏浅若密切关注着忠伯脸上的表情,那一瞬间激烈动摇的表情,令她的心跌入谷底。 “是反噬,他们死的时候全身焦黑,像被滚雷击中般。”苏浅若步步紧逼. 忠伯退开一步,眼中光采重现,竟至耀眼。他的脸上突然绽出一丝惊喜,能把这件事说得这么详尽,竟似亲眼得见,这只有一种可能性。 忠伯屈膝跪倒在地,向着苏浅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少主觉醒了?” 他仰着头,惊喜而期盼地望着苏浅若,苍老混浊的眼睛里缓缓流下两行泪。 觉醒… 苏浅若伸手抠着自己的手掌心,一方沾着泥腥儿气的带血的绢帕滑下来,落在忠伯的面前。 忠伯瞳也一收缩,瞬间明白了苏浅若今天这反常的原因。 那块绢子是他埋的。 苏浅若呼了一口气,强自镇定,道:“谢家是哪个谢家?我要太虚大换丹!” 忠伯眼皮抖了一下,瞬间便被扑天盖地的强烈酸涩揪住了心,神情却益发肃穆恭敬。 苏浅若一抬手,虚托着忠伯缓缓起身,然后指着堂中的木椅让他坐下。 忠伯伸出枯瘦的手抹了一把泪,眼圈红红地道:“旧时王谢堂前燕,谢家是千年传承的丹药世家,祖上是东辽贵族,醉心丹道,东辽灭国后,谢家便消失了两百余年。” “然后再出世的时候,正遇上本朝成祖兵败歧山下,四十万兵马伏尸荒野,成祖被千金巨石砸烂了半边身子等死的时候,谢家人出现了,赠他一枚太虚大换丹,成祖三日便痊愈,谢家出动三千越甲助成祖攻入吴地,血洗了吴地。谢家不争世俗王权,谢绝了成祖的封赏,只要了歧山方圆一万里的山野建族。” “过后成祖曾多次派人前去,却再也没有找到谢家人踪迹,那座山中根本没有人,也没有建筑。但是曾有人在多年后的夜间闻到山中有异香,寻香而去时,远远的见着一座撑破天地的大鼎正往外喷丹。 第四章 拆掉这桩婚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那些丹药皆有形,一出鼎便四处逃逸,却被那丹师一掌罩回,抓回了鼎中。看到这景象的人惊呼了一声,那鼎与人以及那连绵成片的建筑全都突然消失了。成祖听说之后,派了两万兵马进山找寻,什么也没有寻到。” “是结界…”苏浅若喃喃道,“歧山被结界屏蔽着。”被结界屏了的地,普通人找上一万年也找不着。 忠伯从来没有离开过长安,也没有去过歧山。谢家定有出世之人隐匿于朝野,为本家传递消息。这长安之中,也定有。 “我要见见谢家的人,忠伯你去安排一下。不要让祖父知道!” 飞屏提着珐琅壶脸色酡红地奔进抱厦,苏浅若扫了忠伯一眼,他刚踏出两步便生硬地转回身来,接过飞屏手中的茶盏,就着滚烫的茶水一口饮尽,然后转身便走。 飞屏指着他讷了讷,稍顷便又用手去贴珐琅壶的壶面,烫得她尖叫着将壶直接扔到了地上。 “忠伯喜欢滚茶。”苏浅若讷了讷,才这般对飞屏道。 苏太傅忙着将她嫁出去,忙着躲着养伤。 苏浅若忙着毁掉那些重金购来的书籍。 盛夏暑气难耐,苏浅若左侧摆着冰盆,右侧烧着炭火,书一页一页的被撕开投入火中。最后只剩下一本女诫,苏浅若抚着封皮想了半晌,才咬着牙将书中夹着的一页手抄纸卷抖落出来,丢到炭火之中。 别开眼,不忍看它就此化为灰烬。 母亲的字迹。 火苗一点一点的舔着那些已经印在苏浅若脑海中的字。 太虚大换丹的资料没找到,却找到了出生的秘密。 反噬,以命换命,觉醒… 今日能逼出忠伯一番话已经是大斩获,再进一步,则就容易露出破绽了。 这些日子,她已经尽量不去想商墨允。已经结束了的梦,梦里的人,再也回不到现实之中。可午夜梦回的时候,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却出卖了她。 她喜欢上了一个梦里的男子。 祖父在秋猎围场上扑向她,被凶残的白虎伤了内腑,太医们束手无策,他日夜咳血,一直撑着一口气等她醒过来,时至今日,终于已近油尽灯枯之象。 她一定要得到太虚大换丹,为祖父续命。 爹娘已经没了,她只有一个亲人了。 张家,她不会嫁过去。梦里那些迫害历历在目,虽然是梦,却伤痛透骨,无法忘怀。梦即是警示,也是预兆。 府里开始日渐热闹起来,婆子丫头们往来于各院之中,张灯结彩,披红挂绿。 苏太傅打算在仲秋节后一个月将她嫁出去。 这是他能陪她的最后一个仲秋节,所以格外的铺张。 连十数万两银子的沉香木都能拖来给她打床,他还有什么舍不得拿出来给苏浅若嚼用的么? 忠伯那边一直没有消息,飞屏成日守在二门,每次回来都摇头reads;网游之无良方士。 兰芷院门禁森严,除了飞屏和花雨以及值门的苏婆子外,平素里无人靠近。 忠伯虽然是祖父亲近的人,却也是外男,未出闺的小姐院落,自然是不方便常来常往。要传递消息,只能通过飞屏。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里也开始焦躁起来,张梳行来过两次,听说张母不日也会到长安商议婚娶的具体事宜。 一旦真把日子定下来,过完了六礼,谢家那边就不用再想了。 苏浅若围着苏太傅的院了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没敢踏进去告诉他,她不愿意跟张梳行共一床到白首。苏太傅一定会问原由,难不成她真能说在梦里张母将她下了药交给人牙子发卖掉,然后又请杀手将她杀了弃尸海眼之中? 苏太傅宠她爱她,却有自己的考量,张父因苏家受的伤,未过两年便没了。苏太傅一直觉得欠了张家。张梳行入了苏门,学问看长,为人谦逊,极合苏太傅眼缘。 苏太傅也是一个认定了便不容易被别人说动的人。单凭一个站不住脚的梦中幻象,他如何肯听,只会认为苏浅若被他宠坏了,过于娇纵。 要在仓促之间改变他对张家的看好,很难办到。 苏家人都执拗。 她的爹苏闵行生得俊美无俦,器宇轩昂,是多少千金贵女们的深闺梦中人,可他对所有女子都不假辞色,也从不沾风月,一直到二十岁的时候出门捡了个女子,便非那个女子不娶。苏太傅关了他三个月,他也没服软。 虽然后来勉强成了亲,苏太傅对这女子却没什么好脸色。直到她怀上了苏浅若,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才有所转变。 可苏太傅还是觉得是这女子的原因导致他和苏闵行父子情受到了冲击,在江南旧居的七年之中,苏太傅休沐的时候只回过两次江南。及至他听到苏闵行夫妇突然病逝之时,他一夜白了发,失去了理智,将苏浅若当成了他的眼珠子一般来宠。 他要给她他认为最好的一切。 如果没有那场梦,苏浅若会跟普通的女子一般,唯命是从,欢天喜地的嫁给张梳行。 七月十六,张母到达长安。 张家在剑南坊内也购置了一处不小的宅院,她们一行人当晚便歇在长安的张府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张家便遣了个嬷嬷过来递了贴子,说是三日后正式登门拜访,商议过礼之事。那嬷嬷还借故来兰芷院外晃悠了一圈,就隔着数丈的距离打眼瞧了苏浅若一下,就将她夸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好女子。 苏浅若闭眼站在一棵香樟树下,听着那嬷嬷舌灿莲花的对着苏太傅夸她贞娴静好,优雅端方,宜嗔宜喜,仙姿玉色,旷古绝今… 瞧瞧,隔着那么老远的距离,她甚至可能连苏浅若长着几只眼睛都看不清楚,竟然就夸成了旷世绝今世间仅有的光景。 苏太傅还含笑一个劲儿地点着头,张母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这个马屁能手,拍得苏太傅都几乎找不着北了。 想要拆掉这桩婚事,还只有短短三天时间,单只想想,便觉得头又疼得厉害。 正在这当口,院外传来几声鸟叫声。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五章 快给小姐拿药药 苏浅若捂着胸口弯下了腰。 苏太傅急得大叫:“飞屏,花雨,快给小姐拿药!” 那嬷嬷怔了半晌,跟了一句:“什么药?” 苏太傅没搭理她,两手扶着木轮咬着牙往前急转,清癯儒雅的脸孔上布满焦急,恨不得那车轱辘自己长上脚自动自发的向苏浅若靠近reads;极限惊寒。 苏浅若心里闪过片刻的不忍,咬着牙侧头道:“祖父,没事,飞屏已经去拿药了,您慢点。” 飞屏翻窗而入,取了净水拎着药瓶就推门而出,急急发递给苏浅若。 苏浅若摊开手掌,一手从药瓶中倒出两粒药丸,当着那嬷嬷的面将药吞落下去,然后才虚弱地矮身向她行礼道:“嬷…嬷好。” 气若游丝,似是强吊着一口气艰涩无比。 离得近了,那嬷嬷便能清楚的看到苏浅若惨白的面色和萎靡的眼。嬷嬷眼里快速地闪过一丝惊疑之色,才疾步行过来似是要扶苏浅若起身,苏浅若就势一倒,直接晕倒在她怀中。 嬷嬷的身子僵了半晌,圈着苏浅若的手臂也过了片刻才收拢。 苏浅若幽幽醒转时,嬷嬷已经走了。苏太傅眼也不带眨的守在榻前,一见她醒了便大声叫着飞屏飞屏,快给小姐拿枕头垫高一些,让她靠着缓缓神儿。 苏浅若低下头,掩下心间的愧疚。 苏太傅只当她头还晕着,又想起刚才自己似乎是吵着她了,便压低声音轻声道:“囡囡是先这么躺会儿,还是要吃点什么润润肠?花雨,推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热乎的点心…” 苏浅若飞快地抬眼看向他,脸已经憋得泛了红,喉头在一颤一颤的,宽大的袖袍之间露出半个攥紧的拳头。 他快咳血了。 苏浅若闭上眼,侧头叫了一声晕。 苏太傅飞快地用绢帕掩着唇轻轻地印了印,然后捏着帕子塞进了袖袍之中。 一行清泪无声无息地划过,滴落在枕上。 “祖父,我想吃八宝坊的桂花糕。” 苏太傅转着轮椅出门去找人买糕,苏浅若听到他一出了房门便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又低头咳了两下,还不忘回头来看她有没有注意到。 苏浅若闭上眼一动不动。 苏太傅放心地离了院。 背光的苍老身影慢慢远去,苏浅若攥紧被角无声地流泪,没有人看见的时候眼泪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落下来。 飞屏将一束芍药花放到她手中,苏浅若低头嗅花,又将它转了几面,终于看到一片叶子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摘下那片叶子搓烂,苏浅若吩咐飞屏将花插入东南角的那只三耳定风瓶之中。 飞屏一边插花一边说起送嬷嬷出府时,那线家嬷嬷拉着她的手问小姐得了何病,要紧不要紧,说张母故交之中便有一擅看女科的名医。 苏浅若突然就愣了。在梦中,张母擅使的那几味软筋散,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 “你一会便遣人去张家送贴子,就说祖父请那大夫上门看诊。就约在明日,让忠伯领着人从东角门进来,不要惊动府中其他人,你跟忠伯这样讲就成了,他会办妥的。” 飞屏刚走,花雨便拿着八宝坊的桂花糕回来了。 “小姐,小姐,热乎的reads;杀神者。”她笑眯眯地地将冒着热气的食盒递到榻前,又大又圆的眼睛纯净如水。 她一笑起来便有两个小梨窝,极是讨喜。苏太傅自打想把孙女嫁出去,便暗中替她物色了一些陪嫁丫头。花雨是她一眼便看中的。 她喜欢看花雨娇憨地笑,那清澈的眸子一闪一闪的… 苏浅若看着她打开食盒盖,将一盘盘桂花糕端出来,摆在床头的小几上,然后端到苏浅若手能够得着的地方。 苏浅若拈着一块桂花糕放进嘴中,味同嚼蜡,只不过浅尝了一下便整个吞落了下去。 醒来约莫有六七日,除了三个时辰须服那药丸定时定量,她拢共进食了不到十餐。刚开始因为沉浸在梦里思维有些混沌,没有心思进食。八宝坊的桂花糕是她打小就爱的,七岁骤失双亲,初入长安,只有八宝坊的桂花糕得了她的喜爱。 因为它足够甜。 八宝坊的配方一直没有改过。 可今天这桂花糕非但感觉不到甜,还有了一丝难吃的感觉。 苏浅若这才细细回想了这些日子以来进食东西后的感受。她紧皱着眉头,小扇般的纤长眼睫陡然快速地颤了几下。 她的味觉似乎出了问题。这些日子里上过大盘鱼,上过脆捞月,上过毛血旺,上过獅子头,还上过红烧肉,她竟然没有忆起吃这些东西时感受到的麻辣鲜香。 所有的食物都如方才的桂花糕般,味同嚼蜡。 花雨见她只尝了一块就苦着脸,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忙不迭地拈了一块糕扔进嘴中嚼用了。 苏浅若侧头细细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花雨乍了下舌头也皱了眉头,苏浅若心中骤然松了一口气,是桂花糕味道有问题! “哎呦,这是打死糖贩子了么?小孩吃这么甜腻的东西都会吐…”花雨快步走到绣桌旁边,用杯接了一杯温水漱口,又接连喝了几杯水才吐着舌头站回榻前,一副被甜死了的模样。 苏浅若的心倏地往下坠。 她味觉失了调。 这天傍晚,太傅府上的厨娘们都接到一个奇怪的命令,多麻多辣多酸多咸,越多越好。 苏浅若每样菜都浅尝了一下便罢了筷子,然后便让人将一桌菜撤了下去。 不仅失调,是完全没有味觉了。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中,飞屏和花雨都守在廊下,苏浅若隐约听到兰芷院外传来拍门的声音,便不由得愣了半晌。 大白天的,关着院门,两个丫头又难得地正经地守着她的房门,像两尊门神。 这是在防着谁进院? “飞屏,外面的人是谁?”苏浅若支起半边身子,靠着床头雕栏,轻声问。 飞屏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花雨也似松了一口气般径直去打水来给她净面。 “院外是张家老夫人,张公子,还有昨儿个那嬷嬷,另外还有个挎着药箱的中年男子。”飞屏极不高兴地道。 明明只说让忠伯领大夫悄悄的过来,结果这么大张旗鼓招摇进园,说了小姐未醒,还要挤着进来,一点规矩也不讲! 第六章 倘若不守妇道? 为第二平面加一更,么么哒。 虽说是有婚约的姻亲,可到底还没过礼,外男哪能直接进小姐院? 还推推搡掇,趾高气扬的。 飞屏越说越气,俏脸似含了霜似的,极不待见张家几人。 最可气的是,她听到那嬷嬷私下里嘱咐那大夫,仔细瞧瞧苏家小姐有没有子息相。这到底是来看诊还是来验身的啊? 欺侮人啊。 苏浅若听飞屏这么一通数落,心中却有了底reads;绝世无尊。 虽然张母和张梳行都来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过,来了也好,好多事可以一起办。 梳洗打扮停当,飞屏在苏浅若的示意下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院门,但是又拦在院门口,让花寸去请苏太傅和忠伯以及苏家管事,并多请几个婆子过来协助。 协助什么,却不曾明说。 苏家自己的嬷嬷们进院之后,利落地在主居之中隔起了一道厚厚的帷帘,并将屏风移动到东边靠窗户的地方隔了。 苏太傅和忠伯陪着张梳行在东次间奉茶闲聊。 张母和那个姓余的嬷嬷携同她们带来的大夫何青年进得主居之中,飞屏出帘招呼三人落了座,上了茶,便又静静侍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的盯着地上瞧。 花雨扶着苏浅若在软榻上侧坐着,将一只手轻轻伸出帘外。 大夫用绢帕隔着探了探脉息,脸色瞬间便变了变,回头对着张母点了点头。 张母本来想进帘探下苏浅若,不过被飞屏以小姐怕吹风,夜里也没睡好,要补眠将几人轰了出去。 余嬷嬷临走愤愤不平地狠瞪了飞屏一眼。 飞屏作着骄纵状抬高下巴,正眼也没瞧她。 转回帘子之后,飞屏又恢复了常态不解地道:“小姐为什么想让他们主动退婚?” 苏浅若知道她是个机灵的,迟早会看破她的用意,这些日子替她跑前跑后的,一直忍到现在才开口问已经有些不符合她的性子了。 所以飞屏打头刁难不让张家人入院开始,苏浅若便打算摊开来说。 “我不喜欢张家人。” 花雨送走闲杂人等,进来的时候便顺手掩上了门。毕竟小姐与飞屏刚刚谈论的话题着实有些奇怪,要是给人听见了,可不得了。 太傅府一切都快准备停当了,小姐却暗中要让张家人主动退婚。 张家一行人暗含着怒气而去,第三日竟然抬着十里红妆上门过礼来了。 苏浅若记飞屏反复确认过消息后便光着脚下了地,在屋内来回打着转。 张家就张梳行一个独子,明知道苏浅若有心疾,无法生育,甚至无法同房共枕,张家竟然还直接就上门过礼定日子了? 任苏浅若咬破了唇也没想出张家这是要闹哪一出。 若无后为大都可以抛却,那么,不守妇道呢? 要不守妇道,便得临时寻个搭伙的男子来唱一场戏。要敢于挑战礼教,却又擅长演戏的。一时之间,到哪去找? 还得打听清楚张梳行或者张家人的行经路线,最好是让他们亲眼得见。 苏浅若挥退丫头,让她们守好院门,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闭上眼,车轱辘声,敬国公府妻妾争宠之声,钱尚书府上的钱家公子刚被确诊了花柳病,钱尚书正吩咐人将他送到庄子上流放的声音。 再往南,往南,穿过长安大街,八宝坊招牌下挂着的铜铃被风吹着晃了晃,张家的院子就在八宝坊背街的最后一家。 离着这里有将近二十里地reads;天女传说,浅夏淡过星空。 苏浅若在张家院子里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男音。 “有把握么?” “宁王还在等信儿,到底打探得怎样?” 太子的亲胞弟宁王? 张梳行怎么会跟宁王的人牵扯到一起,听那口气,不是第一次谈话,带着几分上位者的质问和逼迫。 “宋副统领还请转告宁王殿下,梳行自当尽力。苏太傅已经亲手接了礼,家母这边我昨夜也安抚过了,断不会出什么岔子。” 宋,副统领。 宋宪! 那日在城门处亲自查过往车驾的羽林卫副统领宋宪。 宁王,宋宪为何如此关注苏家与张家的婚事,还隐隐透着几分着紧? 为什么一定要促成苏张两家的联姻。 祖父已经半残,有的不过是清名,实际挂的便就是个太傅的虚衔。再说,太子是祖父的弟子,宁王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太子都未曾过问过苏家的家事,宁王又凭什么来插一杠? 宋宪是羽林卫副统领,负责皇城守卫事宜,是最靠近皇上的一个人。 张梳行只是一介秀才,中状元的是梦里那个。 苏浅若一时头痛,便用上了几分力气去凝神细听,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阵咝咝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滑了过来,紧接着便是一场断喝。 “有人窥探张府,速开法阵!” 苏浅若捂着耳朵,喉间一甜,喷出一口血溅落在定风瓶的芍药花瓣上。 那花瓣竟然瞬间便萎了,不到一会儿便开始一瓣一瓣的掉花瓣。 苏浅若颤着手,取了一枝完好的芍药出来,另一只手抹了唇间的一抹血擦过花瓣。半晌后,擦过血的花瓣发黄枯萎了,没擦过的照样鲜活娇艳。 苏浅若抿着唇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当年死的那些仆人们也是沾到了她的血么? 她的血是剧毒? 可她刚出生,为何会流血,而且流出足够毒死十一人的血液… 苏浅若眼前一黑,死死抓着一张小杌子撑住才定下心神,重新清醒过来。 若祖父没有让人可图的地方。 那些人图的,便是她,苏浅若! 所以才要千方百计用名正言顺的方式将她从苏家带走! 苏浅若为了印证心中这个想法,决心孤注一掷,试探试探张家阵营之中人的态度。 将枯掉的花拢起来丢进了定风瓶的花梗下,又抹净了唇间血,用一壶水细细的漱了口,直到身上恢复了正常,苏浅若才虚弱地躺回榻上扯过锦被掩了半边身子,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睡到戊时末的时候,苏浅若起床更了衣,将枕头塞进被子中做出一个人侧睡的模样,又放下了纱帘,这才从踩着椅子从侧窗爬出了房间。 第七章 如意坊证非梦 青色斗蓬长帷帽,玉色衬裙绣花鞋。(为世尘风加更,么么哒。) 这副打扮出现在纸醉金迷的如意坊之中,显得格外怪异reads;遇见一座冰山。 白天虽然被张府的某个能人发现了她的窥识,险些被震聋,可终究听到了张梳行今天晚上会出现在如意坊。 楼上临窗的雅间之中,自从那青色斗蓬出现伊始,张梳行站在窗户前便没有动弹过。 他的呼吸声停顿了半息的时间,才又力持平稳地续了起来。 苏浅若靠听觉分辨出他所在的位置,便沿着长长的曲栏向二楼走去。脚步故意迂回地在张梳行所在的雅间门口迂回了两步,果不其然,便听见里面张梳行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和紊乱。 张梳行认识这身打扮。 青斗蓬,玉色衬裙绣花鞋。 快步走过长廊,来到雅室尽头的一间最大的厢房门前,苏浅若背对着张梳行的雅间摘下了斗蓬,掀开了帷帽,整理起仪容。 从菱花镜里,苏浅若看到张梳行所在雅室的房门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细缝,门隙里闪过一片月白色的袍角。 苏浅若摸着自己的发髻,咦了一声,随即朝身前看了两眼,又转头往来路的长廊地上找了找,道:“绢花掉到哪儿了?” 张梳行在看到她面容的瞬间,门随即缓缓被关严实。 苏浅若蹲下来,伸手捡起先前裙摆遮挡住的素色绢花,缓缓站起身,扶着面前厢房的门框立了一息香的时间。 抠着门框的缝隙,苏浅若费了好大的努力才将长睫下汹涌的泪意逼退。 不!是!梦! 苏浅若这袭青斗蓬,是醒来后才新制的。她以前从不喜欢青色。 梦里的她才穿过两次青斗蓬玉色衣,第一次是去闹张梳行是花魁清音的婚堂;第二次是在小小书局讨要当年苏张两家定亲的信物! 张梳行自打她在如意坊露面开始,便一直暗中注视着她,在门缝后见她面容之后,凝滞的呼吸反而还松了一歇的时间。 他见过,见过这身妆扮,并知道这人是苏浅若。 走廊上突然响起紊乱的脚步声,苏浅若一惊,伸手刚拉起斗蓬,一道龙涎香的味道突然逼近,她整个人便被这随后过来之人推进了面前的厢房之中。 门在门框之中弹了两下磕的一声关上了。 苏浅若被掐着脖子按倒在餐桌上,脖劲处传来冰凉的触感。先前之所以选择这处厢房来窥视张梳行的反应,一是因为它正对着张梳行的雅间,二是因为它没有灯火,应该是无人的雅室。 此时突然被人大力掐着脖子拥着推倒在餐桌上,苏浅若将尖叫和呐喊吞进了腹中,只不过片刻工夫之后便将心头的慌乱压制住,细细思索着怎样开口才能安全脱离眼前这种困境。 身后那人也没有开口,黑暗之中,一男一女就这般对峙着,似乎谁先开口都不妥。 房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按在她后脑勺上的两根手指压迫感极强,尚在缓缓收紧,苏浅若丝毫不怀疑,一旦开错口或者说错话,那两根手指便会直接用捏断她的后颈骨。 她尝试着扭动颈项,却徒劳无功,根本就挣不脱! 他的呼吸定在她的头顶约莫两尺远,也就是足足比她高出一尺有余,手指指腹却很柔软,应该是一个身量极高平素里养尊处优的男子reads;低俗肉文女炮灰。 从欺近她到钳制着她蹿进厢房,他行动十分敏捷,而且极有条理,手指移了两次,又最终没有狠下杀手。 龙涎香的味道异常浓郁,超出了正常人的用量,似乎在掩盖什么。 苏浅若屏住呼吸细心体察,终于从空气中辨识出一丝几不可闻的血腥气。 “公子受了极重的伤,又下不了杀手,不若放开我,兴许,我能助公子一臂之力也未可!” 娇娇软软的女音打破寂静,那人掐在她后脑勺上的手指又移了移,似乎在考虑是捏断还是放开。 苏浅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一点把握也没有,赌的不过就是自己没有尖叫和那人犹豫了两次的杀机。 她必须保证自己能存活下去。 除了祖父,她还要找回商墨允。 她知道那个想法极度的荒唐,可是自有了一丝猜想之后,它便如星火燎原般迅速灼痛了她的心。 如果那不是梦,全都是现实,那么到底是前生还是后来发生了什么改变了轨迹?到底哪些真哪些是幻? 身后的男子缓缓放开手,退后几步,择了角落的一张椅子缓缓坐下。 苏浅若甩了甩麻木胳膊,缓缓从餐桌上支起自己的身子,撑着桌桌边缘,她终于站定,却没有回头去看那故意坐在黑暗角落,选择离她最无的椅子坐了的男子。 不去看,更安全。 “我见过无数长安贵女,数你胆气最大!”那人缓缓开口,“闺阁女子夜入如意坊,被外男挟持了不喊不叫还敢谈条件,姑娘真是令我好奇。” 苏浅若缓了一口气,道:“尖叫哭喊对你有用的话,我会的。” 男子哽了一下,眉头一皱道:“确实无用,我会在你出声之前便掐断你的颈骨!只是,人的本能便是遇到超出预料之外的事时便会惊吓尖叫么?你的本能呢?” 这话问得苏浅若自己也是一愣。刚开始她觉得自己是因为知道事不可为才没有尖叫,可现在细细想来,她在很快的时间里就已经放弃了叫喊。这该归结于她的反应快么? 从醒来之后,她的性子好像变了很多。 以前的她,逆来顺受,柔弱不堪,不理智不冷静不会去关注别人。 现在的她,总会从只言片语中得到有用信息,而且学会了防患于未然,也学会了对亲近的人耍心机! 她的听觉和嗅觉变得异常灵敏。 味觉却淡化了。 如果说女子的本性是柔弱胆小,那么她似乎也在渐渐失去作为女子的本性。 似乎,她不想再当一个柔弱无依,依靠别人来保护的女子? 男子微眯了眼,盯着苏浅若头上那枝赤金碧玉芍药富贵百蝶穿花的缠枝华胜瞧了片刻,晒笑道:“却是我看走了眼,全长安的人只怕也未曾料到,以文治家的苏太傅的嫡孙女苏浅若,传闻之中身娇体弱,不通庶务的苏家小姐,竟然会是个临危不乱,不输须眉的女子!” 苏浅若一时没忍住,侧头看向他。 第八章 永庆二十年的谎言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雅室之中,能见度极低。 男子并没有遮面,也许他自认为在这种环境下,黑暗便是最好的遮掩。 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流云纹的金色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衬得他的乌发如墨。 这是一个俊秀到令苏浅若乍舌的少年reads;还珠红楼之梦非梦。 他面如冠玉,眼形深而狭长,鼻似悬胆,丰唇而齿白。 本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可他通身却透出一抹矜贵之气,自骨子里透薄而出的高贵,使他显得亲近不足却清贵有余。 绝非普通公卿之家的公子。 她一直在思索是什么东西令他识破了她的身份,最后顺着的他的目光才明白过来,是这只宫制的华胜出了错。 华胜是宫中的华妃赐的,这华胜原本有一对儿,一只赐给了苏浅若,另一只赐给了昱亲王妃柳静喧。 那是永庆十一年的事,那时候苏浅若年仅八岁,初入长安,第一次入宫。 他竟然一眼便认出了这枚华胜。 他的身份也便呼之欲出了。 当时在场的只有华妃和掬华宫的嬷嬷和宫女,以及苏浅若自己和昱亲王妃本人。只是在华妃赐下此物之后,昱亲王妃为示尊重将华胜贴身收了,苏浅若捧着华胜出宫的时候,生怕摔着了它,便一路拿在手里。 出得宣武门时,宫道上跑来一匹红马,后面跟着一大群惊慌失色的内监。那马直接撞上了苏浅若的轿子,一个人飞进了轿门之中,将她扑倒在软垫上。 惊马扬蹄踏向轿子时,那个人将她护在了身下,自己被马踩断了两根肋骨,昏迷过去。 内监们吓得脸色苍白,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走,之后苏太傅匆匆赶来将她带回了太傅府,惊魂未定的她回到府中第二日才发现华妃所赐的华胜丢了。 宫赐之物若是丢失,也是大罪。 苏浅若吓得抱着苏太傅哭了好半晌,苏太傅为了安抚她,带她去城郊的温汤林玩了好几日。回到府中时,忠伯说有人送来了一枚华胜。 正是她丢失的那一枚。 上面还沾着一些暗红色的血迹。 事后苏浅若曾细细打探过那个少年的身份。 魏景珩 太子魏世允的长子,皇长孙! 于她,魏景珩算得上是救命恩人。虽然那祸也是他带来的,可他却护了她,自己被马踩伤了。 快八年没见过的人,凭一只华胜便将她认了出来。 认出她之后,他的面色便有些冷凝,目光也便得有些突兀而尖锐。 是了,他被马踩断了两根肋骨,她却一次也没有去探望过,是在气这个吧? 他的手一直捂着腰间,指缝之间有暗红色的印迹。 苏浅若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走向他,扯了绢子打算给他包一下伤口。不管皇长孙为何此时不在宫中而是被人伤了躲进了如意坊,她恰好见着了,怎好不表示一下? 苏浅若一靠近,他周身便散发出凌厉的气势,似乎并不想苏浅若靠近。 “再过来,我便杀了你!” 要想杀早就杀了,现在才来吓唬? 苏浅若递过绢帕,对着他的腰间呶了呶嘴,“按着reads;世子太妖娆!” 魏景珩定定地看向她,没有伸手接帕的意思。 苏浅若将绢帕掷到他旁边的椅子上,转身便朝门外走。 黑影蹿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拽住她胳膊扯了一下,冷着声音道:“去哪?” “药铺!”苏浅若甩开他的手,拉开门。 “不安全,不能去。”他一脚踢过去,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苏浅若看到对房的张梳行开门走了出来,往这边瞟了一眼。 男人!突然想起自己那个计划. 苏浅若立马软软地说了句:“放开啦!”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却透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魏景珩身形一顿,僵着身体侧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苏浅若指着门外‘嘘’了一声,随即压低声音道:“有人窥视!” 魏景珩点了点头,道:“宁王的探子,去年新中状元的张梳行,不是你的未婚夫么?他窥视你也是监视我,一箭双雕呢。” 不知道是不是苏浅若的错觉,魏景珩的语气有些尖锐,似是看破了她的小心思,苏浅若一怔,想说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头。 只是下一秒,她脸上的血色尽褪,整个人都僵住了。 新中状元! 苏浅若迟疑地转过头,清雪般的脸透着一抹惨烈之情,视线宛如两道冰锥般,直直射向了魏景珩,她的唇抿得生疼,终究颤着音开口问道:“张梳行已经中了状元?还是宁王的探子?宁王不是你的亲叔父么,怎么会要使人监视你?你是皇长孙,你的父亲可是东宫太子,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又是何人胆大包天,刺伤了你?” 魏景珩闻言,止住了身形,盯着苏浅若,眸光一动不动。 只是突然之间,苏浅若便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厉气息,他的脸苍白得有些病态,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或许,是因为愤怒! “哎,你是不是撑不住了?我还是去给你弄点药来。”苏浅若终究是无法无视他那滴血的伤。 “听说你自三年前围场秋猎之后便大病了一场,缠棉病榻整整两年半?”魏景珩垂下眼,俯瞰着苏浅若。 他说三年前围场秋猎!他说张梳行去年中了状元! 苏浅若抠着面前的椅子雕花,“魏景珩,你告诉我,我多大了?今年是哪一年?” 魏景珩瞥了她一眼,捡起她甩在椅子上的绢帕往腰间一捂,唇间溢出咝的一声。又默了片刻,他似乎缓过劲来,也推测出苏浅若的用意,脸色便微微变了变。 “永庆二十年,你已经十七有余!” 虽然有着朦胧的猜测,可当这一切被证实的时候,苏浅若抠在木雕花里的指甲应声而断,她垂眸,脸色白得吓人。 魏景珩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种反应,往她这边抛了一个怜惜而复杂的眼神,关切道:“还好么?” 苏浅若虚弱地笑了笑,扶着椅背的手指节泛白,勉强顺着椅背滑下来坐稳身子,“我很好!” 到底谁说了谎? 第九章 一剑倾人城 这里是如意坊二楼最大的一间雅室。 窗外的明月洒落一地的清辉,月光在枝头轻轻盈舞。本是一个诗般婉约的时刻,却被突然响起的杂乱而惶恐的喊叫声打破。 “走水了!” 魏景珩站起来,皱眉向窗外望了望,一楼和大门前匆匆忙忙地涌出一大波锦衣华服的男女。 所有人退到街对面后都指着如意坊这边惊叫起来,“走水了,如意坊背街便是官家的爆竹坊,这一烧起来,若是不及时扑灭,一旦爆竹坊的火药被点燃,整条街的房到时候都会被炸飞!” 苏浅若顾不得多想,闭上眼仔细一听,果然听到火苗烧着房顶发出来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其中隐约夹杂着滋啦滋啦似是油被烧响的声音。 苏浅若听得如意坊内外一片慌乱的奔跑和踩踏声,一颗心也腾地沉了下去!现在正是暑气最盛的时候,还有人有人在房顶上沿着檐沟倒了一滩油,所以才会这么快而猛的燃烧起来。 这是有人有意为之,故意纵火!如意坊中来的非富即贵,且在长安城内,能在京畿重地如此明目张胆的纵火之人,而且张狂到枉顾人命之人,整个长安之中又有几人敢,又有几人能做到? 魏景珩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一把拽起苏浅若,拉开房探头一看,却又突然关上门退了回来。 走廊上也被泼了油,火苗一路延伸,整个二楼的雅间都已经被火龙包裹。 “只是为了杀我一人,竟然用整条街来布局!”魏景珩脸色透白,已经有些脱力,“竟然是我连累了你,苏浅若,想不到到头来是你与我死在一处!” 苏浅若陡然睁眼挣开他,举起椅子砸向最边上的一面墙壁,魏景珩吃惊地看着她疯狂的模样,自己也拿起一把椅子一起集中一处砸去。 哐… 哐… 你一下,我一下,那墙壁被连续砸响,却巍然不动,只震落了一地浮灰。 “苏浅若,你不想与我死在一处也不行了,如意坊的外墙是仿造城墙的建法夯的,坚固无比,你砸到下辈子也别想打穿它!”魏景珩一面说着,自己手上却也没有停歇。 “谁说我要砸穿它,我只是要告诉要救你的那个人,我们在哪间房!”苏浅若白了魏景珩一眼。 吓她很好玩么? 死在一处!为什么要与他死在一处,要死,也是要与商墨允死在一处。 梦不是梦,那便是真实。 魏景珩闻言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欺上前来俯低脑袋,竭力瞪大眼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有人会来救我?你又怎么确定他有能力破壁?” 他对苏浅若的好奇越来越浓烈了。 也不再装出弱势来逗她。 苏浅若心想着,砸了这一会儿,外间那人应该已经能准确找到他们了,手上力气也使尽了,便将椅子放下来,一屁股坐了上去,看着魏景珩直喘气reads;嫂子别这样。 火烟薰得两人面色乌黑,还不时呛咳,两人这一刻却难得的都没有再玩心眼,看着对方的黑面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躲开!趴下!” 一道清越的女音突然自房顶上传来。 魏景珩猛然一蹿,将苏浅若护在身下就地趴倒。 苏浅若还来不及反应,便被眼前一道耀眼夺目的光逼得闭上了眼。 轰… 整座如意坊的房顶突然被人一剑砍得飞了出去,一道红衣曼妙的身影自半空之中跳落下来,捂着口鼻在火龙里焦灼地叫道:“景珩,魏景珩!” 苏浅若感觉到身上那人有些不对,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等了半息也没见着他起身,便直接自己拱开了他,翻身爬了起来,对着红衣少女喊道:“在这里!” 红衣少女骤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便怔了一下,身体却已经凭借着本能挪移了过来,一把将魏景珩翻了个身提起来,便要纵身飞身而去。 苏浅若顾不得许多,直接扑上去拽着她的脚往下压,“还得带上我呀。” 红衣少女凝眉抖了抖脚,冷哼道:“你是谁?我为何要带上你?” 苏浅若看着她满是敌意和防备的眼,讷了讷才报上姓名,“苏浅若。” 听了这个名字,那女子眼睫一颤,望了望岌岌可危的火场,终究认命般地拖起苏浅若,一手提着一人,越过被削开的墙壁向外扑去。 御风而行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苏浅若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漫延到炮坊的火龙,涎着脸再次对女子道:“能砍断那连接的骑墙和庑廊么?” “就你是好人!” 红衣少女忿忿不平地瞪了苏浅若一眼,转身将苏浅若举起来抡圆了胳膊当剑一般甩了一圈,远处传来崩塌的哗啦之声,就隔着一线的距离,炮坊与如意坊之间的连接被切断了。 苏浅若被甩得晕头转向,接下来的一柱香时间内都还眩晕得厉害,胃气也一阵一阵往上涌,不住地张嘴想吐却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 来到偏僻的南下坊护城河河滩上,女子一把将苏浅若扔到地上,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将魏景珩托着后脑勺慢慢放倒在一处细沙地上。 苏浅若闷哼了一声,被甩下来的这片地方是一片坡地,地面上散着不少粗糙的碎石,几颗石头的棱角划过她轻薄的夏衫,瞬间便有些****的液体从划过的地方浸了出来。 红衣少女还剑入鞘,从怀中掏出一条火红色的帕子,到河边汲了水,替魏景珩轻轻地擦起脸来。 苏浅若看着她翘起兰花指,生怕会擦破魏景珩的脸似的,轻飘飘地在他脸上用帕子边角扫来扫去的,心头便像塞了块棉花似的堵得她难受。 红衣少女来来去去好几趟,才把魏景珩一张脸洗完。其间她就像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似的,连眼角余光也没有朝这边扫过一次。 苏浅若被烟火薰着了嗓子,喉头有些灼痛,身上恢复了一点气力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自己摸到护城河边汲水润了润嗓子,顺便将自己的一张烟熏火燎的脸洗一洗。 刚掬了一捧水,一低头便发现水中多了一道红色的倒影。 “苏浅若,我们谈谈!” 第十章 给我一个理由 红衣少女抬步朝南下坊的桥洞下面走去。 苏浅若踉踉跄跄地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桥眼之下,苏浅若身上的青色斗蓬已经丢在火场之中,背后的轻衫也被碎石划破了几处,脸上还没抹洗太干净,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 红衣少女全身上下却片尘未沾,长发松松挽就朝云髻,上插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轻衫,一双深而狭长的凤眼,眼尾微挑,显得她整个人便有些凌厉。 一双妙目之中顾盼流转,每当停留在苏浅若身上时,便会流露出一丝冷光。 满满的敌意,毫不掩饰地倾泄而出。 苏浅若有些精疲力竭,便捡了一块圆滑的石头坐了,仰面看向她。 “听说你与魏景珩青梅竹马?” 开什么玩笑! 与皇长孙青梅竹马? 苏浅若回头瞟了一眼不远处河沙上昏迷的魏景珩,又看了看眼前这明显处于压抑的愤怒之中的红衣少女,似乎明白了什么。 “如果说我就八岁的时候与他见过一面就算是青梅竹马的话,姑且算是吧!” 红衣少女却明显不太相信,皱着眉头蹲下来,直视着苏浅若,那眼光似刀子似的射过来,凌厉而尖锐。 苏浅若不避不闪,反而靠近了一点,好让她看清自己眼中的清明。 红衣少女抿紧了唇,然后突然伸手摘下苏浅若头上的赤金碧玉芍药富贵百蝶穿花的缠枝华胜,紧紧捏在手上,凶巴巴地喝道:“我可不好骗!你们若只是见过一次,怎么可能将他送你的华胜作为常备的头面堂而皇之的戴在头上?” 月光下她的脸上裹上了一层轻霜般,那眼中似要喷出一道火,将苏浅若化成飞灰般。 苏浅若将垂落下来的长发夹到耳后,无奈地道:“这是我的华胜,是华妃当年赐给我的!这模样的华胜原本就有一对,一只给了我,一只给了昱亲王妃,我为何不能戴着我自己的头面?” 就只差没有当面说她无理取闹了。 红衣少女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脸上的绒毛在月光的照耀下纤毫毕现,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华胜,陡然又是眼色一寒,将华胜大力掷向苏浅若,挟着力道带着破风之声的华胜,被她用力一甩,竟然直直朝着苏浅若的面门罩落下来。 两人本来就离得近,她薄怒之下未曾想过留手,苏浅若避无可避,心中咯噔一下,匆促之间只得伸出双手覆面。 手被生生砍出一道血痕! 苏浅若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何况她莫名其妙地被连番攻击。苏浅若缓缓放开掩面的双手,怒气再也压抑不住,身体猛的剧烈颤抖了起来,慢慢的抬起头来,清雪般的脸庞上冷得有些冻人,冷冷地扫了红衣少女一眼道:“给我一个理由!” 红衣少女紧咬着嘴唇,却是倔强的不言不语… 她一时气急,还只当苏浅若是那些家族里跟她相差无几的姐妹,顺手就将华胜甩了出去,一时之间真的没有想到苏浅若真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reads;邪师。 苏浅若被伤真的不是她的本意。 可见着苏浅若冷若冰霜的脸,她又说不出道歉和解释的话。 苏浅若本来就念着她年幼,才一再迁就着她。此刻见她给不出任何理由,也不知道是无意解释还是不屑于解释的模样,胸中便闷堵着找不到纾解,气愤难平。 视线在魏景珩身上扫了一圈,苏浅若直接起身朝他所在那处走去。 红衣少女跺了跺脚,快步追上来,伸手去拽苏浅若的胳膊,紧张地道:“你要干什么?不许过去,不许告状!我…我给你道歉!” “我为何要替你遮掩?你年纪小小便目中无人,一言不合就肆意伤人,不就仗着有一身本领么?你哪里做错了?”苏浅若头也不回,视线一直往魏景珩那边瞟着。 红衣少女咬了咬唇,拉住苏浅若的手,顺势一扯将苏浅若整个人从后面抱住,两手环在苏浅若腰间,十指交错着,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若蚊咬般地道:“不要告诉他。” 从不许变成不要。 “放开我!”苏浅若无奈地看着她紧扣在自己腰间的手。 红衣少女的手再用力扣紧了些,一副生怕苏浅若跑掉的模样,她的身量只到苏浅若的肩胛骨下,分明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感觉到她贴在自己后背的身子颤了两下,苏浅若的心又软了一分。 “放开,如果你能说服我,我便不将你打我的事告诉魏景珩。” 结在她身前的双手还带着婴儿肥,白白胖胖的肉掌之上嵌着几个肉窝,听完自己所说的话之后,那十根交错的手指动了动,却又犹豫地不肯松开。 “是你刚刚骗我在先,我才会甩华胜打你。” “我何处曾骗你?”苏浅若一头雾水,也顾不得计较有的没的,扭过头来,“你小小年纪,可不能信口雌黄哦!” 红衣少女试探着松了手,苏浅若刚一转身,她又扑进了苏浅若怀里,将她环住。 两人面对面的抱在一处。 苏浅若沉脸看着面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明显还没长开的五官,微挑的眼尾,水光莹莹的眼略带讨好地看向自己,胸中郁积的最后几丝余火也悄然消散。 就是一个被骄纵坏了的小女孩,若不是被打痛,苏浅若也不会想招拿捏于她。 “你可以开始说服我了。”苏浅若的语气软了下来。 红衣少女认真地看着苏浅若,分辨着她眼中的真假,过了片刻才松开手,退开两步,却瞬间又站到了苏浅若身侧。 苏浅若伸了渗血的那只手去抚眉间的褶皱,红衣少女不自然看着她手上的伤口,默了默,才舔着唇道:“那只华胜分明不是当初华妃赐给你的那一只。你的华胜上刻的是雅,昱亲王妃得的那只上刻的是娴。合起便是华妃娘娘的字雅娴。” 趁苏浅若怔愣的工夫,红衣少女已经飞快地掠回桥洞下捡起那面华胜,撅着嘴递到苏浅若手上。 月光下华胜上雕着的芍药花蕊上,有一处被人为打磨过的锃光点,定睛细看,那光点下原本是刻着一个小字的。 虽然字迹被磨过了,却能隐约看到一个女边。 娴。 第十一章 脚下只有白月光 魏景珩送来的是昱亲王妃手中的那只华胜! 那么,这个字也是他磨掉的? 华妃当年极为受宠,若是得知她恩赐的头面被丢了,苏浅若动辄便会有性命之忧。可魏景珩为何要将昱亲王妃的华胜夺过来送到太傅府中,替她遮掩? 苏浅若执着华胜,眼光再次落在魏景珩身上,他躺在那边已经足足有半个时辰,没有丝毫醒转的迹像。 醒来好好问一问便有答案,这倒不用急。 可她们讨论的是被打的缘由,苏浅若眯了眼,脑中快速地转动着。 “就算不是我的华胜,跟你打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我,”红衣嗫嗫了半天,却没有吐出一句囫囵话。 苏浅若伸出食指点着她的脑门,瞪着她道:“你什么你?魏景珩比我还大两岁,与我的未婚夫张梳行同龄。他十九岁了,你才多大?十一,还是十二?” 听到苏浅若说未婚夫,红衣少女的眼便闪了一下,大气还没松完便再见着苏浅若了然于心的那个表情,她便瞬间醒悟过来。苏浅若早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所以才会利用魏景珩一步一步将她捏得死死的。 看穿便看穿吧,没什么大不了。 刻意忽略了后面的问话,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理直气壮,红衣少女抖了抖肩膀,挑眉道:“你都有未婚夫的人了,怎么会夜会外男? “我未婚夫在对面雅室之中,大火一起,他便丢下我自个儿跑了!”苏浅若垂眸道。 红衣少女酝酿了半天,准备扳回一局的质问瞬间便卡回了喉咙中。看了看苏浅若低眉似乎有些伤心样子,红衣少女讷了讷,才别扭而生硬地道:“那个,你是在伤心么?我以为你是来跟他夜会的,我不知道你是被你夫婚夫丢在火场中,然后与魏景珩遇上的。所以…” “所以你便喝了醋?所以你便想将我扔在那边烧死算了?所以你便恼羞成怒打我?” 红衣少女胀红了脸。 话一说开,苏浅若便开始有些头痛。走回魏景珩身边坐下,红衣少女一屁股坐到她和魏景珩中间,生生将两人隔开。 苏浅若自己撕了一块衬裙把手上伤口包了包,月已西移,她得回府了。明天便是张家上门过礼的日子。 看了看一直不醒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好像听不到的魏景珩,苏浅若又侧头对红衣少女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了。魏景珩好像伤得挺重的,耽搁了这好半晌,你怎么一点也不急着给他找治伤啊?” 红衣少女突然叹了一口气,抓起身下的石头就往护城河中砸,轰隆轰隆之声中,丈高的水柱一道一道炸了起来。 苏浅若被这声音炸得耳朵发颤,眼见得她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便捂上了耳朵,任她发泄。 红衣少女眼中快速地闪过一抹坚定,喃喃自语着:“他这副身子不中用了的,迟早要换,补不补都一样。” 苏浅若只见着她唇动了动,放开手的时候她已经抿紧了唇。 “你刚刚说什么?” 红衣少女看着她手上被华胜打出来的血痕,想起她只是个普通的世家小姐,“我说你暂时还不能走,魏景珩如果醒了见不到你,他会怪我的reads;还珠红楼之梦非梦。” 苏浅若看着她突然变得黯淡无光的眼,心中疑惑越发浓烈。她走她的,关魏景珩何事,怎么还会怪到红衣少女身上… “他马上就会醒,如果他让我送你回家的话,一息便可到。”红衣女子打定主意要留她。 沿着护城河往东走,穿过南三坊,再越过剑南大街,拐入朱砂道,然后再从长安大街的背巷之中回府,是最快捷的路线. 此时夜深人静,一个孤身女子上路,确实有诸多不便。苏浅若想了想,也就留下来等魏景珩醒转。 魏景珩起身的姿势有些怪,直挺挺地突然就坐了起来,也没见着手撑下地,竟是靠腰部力量直接起来的。 他先是迷茫地怔了一瞬,随即眉宇间便露出了一抹惊慌,急急地叫道:“苏浅若!” 然后他的目光便穿透了红衣少女,直直地落在苏浅若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拧紧的眉头便缓缓舒展开来,冲着苏浅若轻轻地笑了笑。 苏浅若耳边响起一阵磨牙声。 目光略微一收,便见着红衣少女背对着魏景珩正在冲她呲牙。她整个人猫成一团,像是尽量减少存在感,这厢刚对着苏浅若张牙舞爪的威胁完,那边回头又变成了眼巴巴等着魏景珩看上一眼的小可怜。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倒是没说错。 她心悦魏景珩,虽然恼恨苏浅若,却只是使了使小性子,不曾有害人之心。而魏景珩不知道因何对自己有些忌惮和难解的在意,所以当着魏景珩的面,她连小性子也不敢使了。 “陌离,你怎么跟来了?”魏景珩似乎真的是到现在才看到红衣少女,一副吃惊的模样,“你怎么不听话呢?” 红衣少女没吭声,只是拿眼瞅了瞅苏浅若。 “是她把我们俩从如意坊里救出来的,她不来,我们早被烧成炭了!” 苏浅若想到她许诺的一息便把自己送回府,便出口替她打圆场。话一出口之后苏浅若才惊觉自己竟然因为陌离的一句话好像就改变了自己的立场。 这陌离竟然也在短短的时间内便摸准了她的脉门!知道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之后立马就改变了策略… 魏景珩被苏浅若这一句话搞得有些尴尬,深而狭长的眼微微闪了闪,抬起头看向远处在夜色中婆娑摇曳着的树影。 看在陌离的眼中,便又觉得魏景珩好像吃了苏浅若的排头,噎得不敢再说话。 她气闷地望着苏浅若,嘴唇抿成一线。 苏浅若里外不是人。 不帮她说话吧,她可怜巴巴的瞅你;帮她说话了吧,魏景珩一个不高兴,她又气苏浅若。 苏浅若睨着陌离,道:“我要回府!” 不与这难缠的小孩一般见识。 魏景珩闻言便站了起来,打头向前行了两步,见无人跟上又侧头道:“我送你回去。” 苏浅若立在两尺开外,垂眼看着自己的脚下,黑乎乎的一团影。 再瞟向魏景珩那边,他的脚下只有明晃晃的月光。 第十二章 才九岁的娃啊 (豆沙包,接着,加更) 苏浅若凝眉,正待细看,陌离却暗中拽住了她的袖子,对着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魏景珩打头,陌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苏浅若一头雾水地被陌离拽着往前走。 好几次张嘴要说话都被陌离故意抢话或者咳嗽打断。 陌离脚下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连着她与魏景珩,或许乍眼一看,便会认为魏景珩也是有影子的。 所以,她才那么亦步亦趋的强踩着魏景珩的步伐频率,迈着不够长的腿三步并作两步紧赶着使自己不至于落后,不至于令影子不能连接她与他吧? 一路沉默,行至太傅府后门处时,魏景珩在后门的台阶上下搜寻着什么,寻而未果之后,他又露出那种迷茫的表情,缓缓道:“那座额头画着桃花的石头狮子去哪儿了?” 太傅府后门台阶前何时摆过石獅子? 只有那些尚武的公卿大臣们爱在正门台阶前摆两只石头獅子以示威武和镇下宅。 陌离趁魏景珩还在晃神儿的时候便将苏浅若往那虚掩的后门中硬推进去,然后拉着门环哐的一声拉上了门,将苏浅若隔在了门内。 避过府中值夜的下人们,苏浅若迅速回到兰芷院中,一把将枕头抽出来放到原来的位置,倒到床上便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快的进入睡眠之中,而且在醒过来十几天后首次有了一个梦境。 梦里的她还是躺在一间房里,帐顶开满着怒放的蔷薇,一朵一朵,一枝一片,在雪白的纱帐上蔓延开来,生动而鲜活。 苏浅若瞬间便被这般鲜艳饱满而浓烈的美丽所吸引住了。 她定定地看着那些花一直开一直开,直到将整张床幔都开满,形成一个幽闭的空间。 红衣少女缓缓走入她的梦境之中,穿花而来,轻轻坐在苏浅若的身侧,轻唤道:“苏姐姐…” 苏浅若握住她的手,“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我知道能入别的人梦都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我也不浪费你的时间。” 陌离眼帘微垂,脸色比之前所见白了一些,“景珩他还不知道他已经是个死人。他趁我外出的时候打破了玄冰玉棺,跑出了织幻宫。他一路翻山越岭日夜兼程的赶到长安来见你。” 苏浅若支起半边身子,定定地看着陌离,“他为什么要来见我?他那年惊马撞了我的轿,却也用自己的身体护了我,让我得以周全。祖父不欲我与皇室中人有什么大的牵扯,我便忍着内疚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reads;君氏杞恪。他之于我,也就这一面之缘。” 陌离随手折下头顶的一朵蔷薇花,扔到苏浅若身上,那花便倏地化为一丝血气消散不见了。 “看到了么?这便是证据!你不相信也无所谓,反正他是为你才来的长安。还差一点,他的魂魄便能聚拢,可他却跑了出来,将身体弄得残破不堪,就算是我竭力施为,也只勉强还能使用三个月。你引动了他心中的最初的一丝执念,引着他一路来到长安,我希望你能将他的执念还给他,让他心甘情愿的跟我走。” “什么执念?怎么还?”苏浅若心中有些沉重,突然想起在如意坊的雅室之中,明明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之中。魏景珩却能看清楚她头上那格华胜,而自己,也能在黑暗中看清楚他脸上的每一根汗毛! 陌离抬起眼,定定地看向苏浅若,一字一顿道:“从你觉醒开始,我便已经看不清景珩的内心。纵然我拥有他大部分的魂魄,却依然无法在他的心中刻下我我自己。我不甘心,不管他以前有多执着的去喜欢着另一个人,我都要将那个人从他心中抹净,再将我自己刻上去!” 陌离唇角苦涩的笑容和她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浓烈不甘撼动了苏浅若。 目光飘忽地定在陌离火红的纱衣上,她也曾有过不甘的啊。就在梦的最后,临了临了的,就那般轻易被凤羽取代,她咬破了自己的唇瓣,强笑着说这样也好的时候,那不甘和此时陌离的不甘一样浓烈。 陌离选择抹了魏景珩心中最初的执念也要将自己刻上去!而她的不甘,随着她寿元的消逝含进了心间。 如果,她也可以拥有成千上万年的寿命,那么她便有勇气站在商墨允的身侧,为他生儿育女,让她永远无人可以替代。 商墨允恨的,便是她不愿意披荆斩棘,不愿意逆天而行,不愿意为了他去争么? “现在开始争,还来得及么?”苏浅若失神地呓语道。 陌离凑近,忐忑地盯着她,“你要争什么?你要同我争魏景珩?” 苏浅若回神,看着她皱成一堆的五官,活像一只被炸了毛的猫,“如果我真要争,你会怎么办?” 陌离直接拔剑出来横到苏浅若颈间,轻轻一压,“杀了你!” 苏浅若看清了她眼中的暴怒,一旦此刻回答个是字,陌离这轻轻一压便会成狠狠一抹,直接削掉她大好的头颅。 伸掌隔开剑芒,“拿远点,小心真割出口子来,我不跟你抢还不成么?只是你到底多少岁了啊,你这副命妇的品妆打扮是从哪学来的?你这脖子就没感觉被这满头的首饰压得矮了两寸?” 陌离面无表情地收剑,然后将头上的赤金头面一样一样的摘了下来,翻眼睨着苏浅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重啊?可我从来没来过长安,我听说长安城中的贵女们都是满头珠翠,穿金戴银。我还不是怕被你给比下去么?” 天然去雕饰陌离发如墨,肤如雪,眼尾被她垂眸掩盖了那丝凌厉之气,苏浅若左右看了看,觉得还是清汤挂面看起来顺眼多了,小孩就得有小孩的模样,一头金晃晃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是放下头发的陌离,又比品妆打扮的时候更显小了些。 “你与魏景珩年龄差太多,你真有信心能把他抢到手?如果你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偿所愿,你不是太可怜了么?” 陌离听到头半句子的时候就开始反驳,“哪有差太多,才差十岁!你嘴里说着不与我争,又句句都透着打压我的心思,你这拐弯阴人的德性怎么那么讨厌哪。” 才九岁的娃啊! 第十三章 堪比神仙妃子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而且她说与魏景珩已经相处了两年多,也就是从一开始便起了心思霸占他! 这娃太能了,苏浅若摸着鼻头,“娃,你这是能上天么?” 说完自己便啐了自己一口,陌离一剑都能把如意坊整个削掉,上个天有啥稀奇? 陌离一直斜睨着苏浅若,想从她的只言片语之中找端倪,看看她是否是口是心非的还惦记着魏景珩reads;巅峰文豪。 那剑在鞘中颤了几下了。 门外突然传来飞屏拍门喊叫的声音,“小姐,张家来人了。” 蔷薇花墙飞速萎缩,陌离瞪着苏浅若警告道:“你要真敢抢,我也真也宰了你!” 随着最后一朵蔷薇花凋谢掉落,陌离走出几步之后又顿了下,回头道:“把你一个人扔在火场自己跑掉的男人,你还稀罕他个啥?” 这小破孩儿!一边说着要她命的话,一边又担心她遇人不淑,跳到火坑里。 看着她已经白到几近透明的小脸儿,苏浅若挥着帕子开始赶人,“去去去,赶紧回去歇着,没事不要跑到我梦里来撒野!” 陌离终于走了,苏浅若睁开眼,顶着一头大乌眼去开了房门,将飞屏放了进来。 飞屏手里端着铜盆风风火火地往里走,“小姐,张家过大聘了,太傅让你去前厅。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一股烟火味…” 被飞屏强按着净了面,花雨也提裙跑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替她挽头。 一通折腾后,苏浅若看着镜中那个生生被压矮了脖子的女子叹了一口气。 平素里她大不了就是头上挽个漆黑油光的髻儿,发上最多别枚华胜。着件玉粉色色轻衫,天冷时加件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蹬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外罩一件纯白羽纱面白狐狸毛儿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出门揽个带帽儿的斗蓬。 这便是她四季常装。 可镜子这个人,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下的流苏都缀着赤金的牡丹花,发间能插能簪的地儿全部没有浪费,珠光宝气,映得那屋子都明显亮堂了三分! 再瞧瞧这绯红缠金百碟穿花上衣,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脚上还配一对缀着宝珠的鞋! 飞屏和花雨还交口称赞,极是满意她们的杰作。 “唉呀呀,贵气逼人,不敢直视呢。” “彩绣辉煌,皎若银月,堪比神仙妃子呢!” 能不贵气,能不银月么?整个一珠宝库行走体,就是隔着三步外都能被闪瞎眼! 两个婢女一人搀了她一条胳膊,架着她穿花拂柳,过廊入院,行至前厅的时候,苏浅若后背已是一层薄汗浸透了纱衣。 飞屏花雨更是憋着一口气跑得满头大汗。 站在门外整衣挼发的时候便被眼尖的余嬷嬷见着了,她尖着声夸张舞着绢帕道:“瞧这心急火燎的,小脸跑得红扑扑的。” 飞屏和花雨都暗暗地瞪她,可当着自家老大人的面也不敢造次,只得搀着用团扇挡了半副面容的苏浅若转到屏风后坐了。 张梳行乍然见到如此盛妆打扮的苏浅若也愣了半瞬,随手端起旁边的一杯清茶递到唇边,隔了茶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随着苏浅若转入屏风之后才眯了眯。 果然,就算是张梳行再三确认过苏浅若就是昨晚与人在如意坊相会的女子,他仍然一脸挂着恰到好处的喜色,与祖父商议着过大聘要请的主宾名单reads;定制美女。 无法开枝散叶,还摒弃了妇道的女子,他甘之如饴,一脸喜色地前来求娶!就算没有听到张家中的那段对话,苏浅若也会认为他别有所图。 既然是看场戏,不管演得精彩不精彩,可还要看赏戏的人有没有心思不是? 苏浅若打着呵欠倚在贵妃榻上,未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张梳行一直撑得四平八稳,挺拔玉树的身躯骤然塌了两寸,袖袍下的手暗中拨着腰间的青玉络子,磨了两下。 厅中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只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苏浅若这一睡便是好几个时辰,醒来时日暮西山,中秋佳节临近,又因置办苏张两家的婚事,需要个新景新气象,府内已经在工部来人的修缮和规整下焕然一新。 苏浅若这些日子不是在研究太虚大换丹的由来,就是挖空心思诈忠伯将谢家人引出来,然后发现了张家的诡异之后又分了几分神去关注张家事,揣摩张家这忍辱结亲的背后到底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昨儿个夜里一时突发奇想,心血来潮的去如意坊窥视张梳行,却又正撞上如意坊被人泼油纵火,还遇上了皇长孙魏景珩。脱困之后,又与红衣小破孩斗法,回来没眯上一会儿,还被小破孩破梦而入,让她将执念还给魏景珩。 这些日子府中的变化竟然都没有仔细去瞧。、 匆匆忙忙被架着赶鸭子一样前来花厅露个面,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睁眼醒来后细细回味之后才陡然间发现太傅府内竟然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抄手游廊上原本有些斑驳的漆柱被包上了大红的绢纱,每隔几步远便挂着一串红艳艳的灯笼。站在廊下向远处看,亭台楼阁包括荷塘那边的水榭房顶上的琉璃瓦都已经被人擦得锃光发亮。 该修补的也已经修补过了,而后园之中的几处宅院,趁苏浅若在前厅软榻上睡着后的这几个时辰,也已经有人攀着长梯上去将房顶打扫过了。 苏浅若极目远眺的时候,就见着持着洒扫用具的几个小厮,正沿着房脊小心翼翼地滑下来,踩着梯子往下走。 而荷塘那边的旧楼却被一片巨大的红幔遮了起来,说是还未完工。 苏浅若睡了几近整整一天,飞屏端着药瓶便立了一整天,厅中的温水也是换了一轮又一轮,这会儿她正巧被忠伯叫去领节礼去了。 苏浅若醒来后便一个人在院子之随便转了转。 飞屏领完节礼回来,将银锞子用荷包装了,又转回西边下人的院落之中放回箱笼之中,再回转时,发现苏浅若正站在抄手游廊下发呆。 “小姐,药。” 苏浅若没有回头,直愣愣地盯着远处,“飞屏,你是家生子,也已经老大不小了,苏府不忌下人婚娶,你可有意中人?” 飞屏面上染上一丝红晕,低头道:“奴婢才十五,也不算老大不小吧?奴婢和连成商量过了,等小姐出阁之后,由他去向太傅说明。” 苏浅若听着她的呼吸声,拢在袖中的手慢慢握了起来。 果然,飞屏只记得自己才十五,可她明明比苏浅若大一岁。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十四章 记得当年雷锋塔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reads;校园修仙! 中秋节的当晚,苏太傅命人在荷塘不远处的水榭之中摆了赏月宴。 太傅府就合共两个主子,老的双腿落下了残疾行动不便,也上了年纪,记性一天不比一天,很多事都力不从心,唯独只记得要讨苏浅若欢心。 小的呢,昏迷了好久刚刚醒来不久,又爱发呆,成天精神恍惚的,原本就没有持家的手段,又根本不管事。 整个太傅府的一应事情都是忠伯在忙前忙后。 天上一轮明月,苏浅若到的时候,水榭畔人影幢幢,正在添灯。 苏太傅笑眯眯地坐在轮椅上,宝塔上的灯映着他的脸,面上一片清辉,脑后没有光亮的地方却是无尽的黑暗。 见着苏浅若来,他挑了挑眉,得意地指着这平空多出来的精致宝塔道:“喜欢吗?我把雷锋塔给你搬来了呢!” 他一笑,露出一口略显松腐的牙。 苏浅若抬头往上看,塔顶上悬了一圈夜明珠,九层宝塔八角飞檐,檐下都挂着青铜古灯,朱漆的红门,汉白玉石雕栏,透过大敞的塔门,还能隐约得见塔内墙壁上画着一些色彩鲜艳的壁画。 苏浅若突然咯咯娇笑着伸手去碰那塔前的白玉栏,触手冰冷,笑容垮在脸上,竟然是真的塔,不是什么影子把戏! 盯着塔匾上的三个字瞧了好久,“祖父,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西子湖畔的那座塔?” 苏太傅一笑,脸上的菊纹便似开出了花,“囡囡,我记得你两岁的时候去过西湖,第一眼见着这塔便说要将它搬走,看看下面是不是压着小白蛇,你还记得吗?” 苏浅若是记得她说过这样的话,可是那时候她正在牙牙学语,而且中了那话本子的毒,对那书上惊才绝艳的妖蛇念念不忘,所以第一次去到雷锋塔才会开口求她的爹爹去把雷锋塔给搬走算啦。 在儿时的小儿女眼中,谁人的爹爹都会是最高大勇猛,无所不能的罢。 所以当时苏闵行被女儿的话震得愣了好半晌,然后还真的将她塞给了也不上前帮腔解围,只知道一直捂嘴偷笑着的女子怀中。 苏浅若还记得那天她爹穿的是一袭雪衣,当他撩着袍呲着牙真的上前去抱着雷锋塔的门柱,发出嘿哈嘿哈的声音时,引来了不少人观看。 苏闵行白衣翩翩,头束一枚小巧的玉冠,玄发如墨,眼若星辰,耀眼夺目。 他咧嘴做出抱起雷锋塔往外搬的动作,对着已经笑得找不着眼的妻女喊道:“快快闪开,雷锋塔太沉,仔细砸着你娘俩儿,爹爹直接给你抱回家去放起来,那小蛇儿也养在塔中,以后给你当个宠物什么的好不好?” 苏浅若咬着肉肉的小短手,一边流口水一边将手抽出来拍得啪啪作响,不住地叫好。 围观的人见着他们锦衣华服举止不俗,都带着几分笑意在一旁指指点点,大多都是被苏闵行抱塔逗女的言行逗乐了。 还有一些人站在人群中掩着嘴低声讨论着这一家子是不是思维有点不正常。 此时再见到这方与雷锋塔一模一样的物事,苏浅若心中酸楚难当,止不住的唰唰掉起眼泪来。 她失去了父母,祖父何尝不是失去了儿子媳妇。她痛苦自怜,祖父中年丧子无媳,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心中也自是苦痛难言的。 扑入祖父怀中,双手紧紧地攀着他消瘦的身躯,苏浅若哭得益发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reads;嫂子别这样。 苏太傅见她哭得无法自抑,眼窝处也有些微微泛热,伸出枯柴一般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囡囡不哭,囡囡乖…” 囡囡,自从苏浅若父母双亡后,再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两个字。 那是苏闵行给苏浅若的专一爱称。 苏浅若也很久没有再抱过苏太傅。 此刻心神失守之下,眼前突然掠过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 灯火如豆,蜿蜒地缀在她身后。 山峰直插云霄,两座山峰横亘在眼前,脚下的羊肠小道被巨大的山石剪成一段一段凌乱的线。 *的风夹着秋雨,零落地打在身上,她的脚步声在寂静之中踏踏轻响,朦胧之中前面幽深的口子似张开的血盆大口,她赤着脚走入一片参天的树林。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她突然拔腿向着来路的一线天狂奔。 山脚下散发着微光的庭院中被一层层血腥气包裹。 眼前一痛,咸腥的泪顺着脸颊滑入衣领之中,她的整张面容被血泪分割成一块块可怖的阡陌。 黑夜之中再无阻碍,她的目光向着远处延伸,穿透那被一圈火把和高举的冷光包围的庭院。 伏尸遍地,穿着青白二色的常服,腰间扎的是一条鲛青色的锦带。 灯火照得院中明亮如昼,不少灯上泼洒着流动的红色液体,承载了血色的灯照出一丝凄冷,从远处看去却还是星星点点格外漂亮。 院子中央,放着一把轮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身着黑色缕衣的男子。 这里地灯火盏数最多,明亮无比,透薄而出。将四周照耀的清清楚楚,纤毫可现。 苏浅若躲在灌木丛中,血泪唰唰地往下流,冷雨和着狂风不停地打向她,将脸上刚流下的血立马吹成冰寒透骨的线。 她看着那个男人握在轮椅两侧椅把上的手,指节分明而透白。 他面前的中年男子额头上滑下一滴汗,滴落在他手中执着的一柄薄如蝉衣的刀身上,另一半刀刃嵌在轮椅上的男子的手臂血肉之中。 刀很快,一片一片血肉被削落下来。 伏在轮椅不远处的一个混身是血的人撑起头,凄厉地冲着这边喊道:“放开太傅!” 苏浅若双手交叉在胸前,只感觉到天地间极阴极寒的气都蹿进了骨缝之中,冻得她只想缩成一团。 听到那声泣血的呼喊时,她陡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着那处庭院跑着。 抹开遮蔽了眼帘的血珠,她终于看清了那个盖在老人身上的黑色物是,是一张被紧紧裹在他身上缠了几层,再由四人紧紧拉着的渔网。 渔网紧紧地勒进了他的身躯上,每一片血肉被网眼勾勒出来,一把寒光闪烁特制的小刀颤抖着落了下去,缓缓地割下,肌肤和着一层薄薄的血肉,如被秋风卷落的叶般飘落下来。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十五章 红色秋雨冷冷地下 地上那个蠕动着的,先被剐光一身血肉,身体上只剩下一层筋膜连着白骨的人形物,陡然似一道血色闪电般扑过去,手中寒光一闪。 “太傅好走!” 血色喷薄而出。 红色的秋雨洒在苏太傅的胸口,沿着鱼网的纹路蔓延开,红得凄艳。被冷风打落的红枫叶一一片往下掉,鱼肠剑落到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金铁低鸣reads;寒武天元。 地上开了一片一片血红色的花,重重叠叠的流向远方。 她听到了雨滴坠落下来的声,呼吸仿佛已经抽离,血红色的人形生物摇摇晃晃的倒下,以一个跪倒在苏太傅膝前的姿势,再没动过。 四周安静得可怕。 透骨的冰寒挟着恐惧沿着****的脚底缓缓地,慢慢地爬上心间。 曾经以为,七岁时经历过的那些场景便是世上最惨的事。 曾经以为,失去了父母便如同失去了整个世界。 其实她假装的坚强,不过是因为还有最后一个亲人可以依赖,所以她是长安城中最奢侈最不会持家却可以不愁余生的女子。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怕,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害怕。 苏太傅突然抬起头,艰难地转着眼,望向黑夜之中的远山。 唇蠕动了几下,站在他身前那几个男人凑近了他,却没能听到一丝成型的话,只有断断续续的杂乱无章的,完全无法理解的音节。 “不要回江南…去张家避难!” 是雨还是泪已经分不清,清冷孤寂的深夜里,失声痛苦的弱女子身后是一座横亘着,似张了血盆大口的山。 似要将她生生拽着吞没。 天上下着一场似雨的血,她疯狂的扑过去,想要扑进那片画面之中。 “墨允,墨允,我不能没有他!墨允,我想回江南,我想我爹娘,我想祖父!” 墨允,我很害怕。 害怕这是真实。 “囡囡,别怕,祖父在这里。” 真实的怀抱温热的身体,轻抚着她后背的枯瘦手掌,苏浅若满眼是泪的看着他,然后低下头一把扯开他遮在腿上的墨色毯子。 宽大到不容忽视的裤腿空荡荡地,眼泪****了薄衫,砸出一个一个浅浅的细坑。 “别…囡囡,别。”苏太傅惊惶地欲要挣脱,却被苏浅若环着轮椅圈住。 她的手穿过他的腋下,轻轻地将他抱离了轮椅。 原来,他轻得似一团柳絮… 还记得他曾站在她的身前,稳如泰山,替她遮去所有风雨,他一直很重的啊! 地面上堆了一圈一圈的白色纱条,像一片盛开的白雪。 她机械地解着,将一摞一摞的纱条掷向地面,苏太傅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随着她的动作,他的身体颤得像秋风中萧瑟的落叶。 心被扯成一片一片,漫天的月光似是那些闪烁的刀光般,在慢慢割裂着他。 这股痛楚由他的脚底向心脏迸发,向着每一段骨蔓,如同那夜的凌迟一般,到最后终于爆炸了出来。 一具腰以下全被剐尽了血肉的骨头架子,月光透过骨间,在明晃晃的地上留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圆月之下,清风徐徐,太傅府中陡然爆出一声呼天号地如夜枭般的哭声,哭得摘胆剜心,哭地撕心裂肺,哭到圆月躲进云中,再不敢出reads;[未来机甲]星海虹光。 这哭声凄惨而冰凉,带著无尽的怒意,苏浅若慢慢抬头仰头,那一双完全化为墨色的双眸中腾地燃起一道血红色的火焰。 “蛮忠,你在哪里,快来!”苏太傅的眼也完全被****,如血一般,“封锁太傅府!不能让今夜发生的事情传出府去!” 忠伯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雷锋塔顶,一个兔起鹘落,便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一掌砍向苏浅若。 被苏太傅用血眸定住的苏浅若回头毛骨悚然地盯了忠伯一眼,身体才软软地倒地,被忠伯扛进兰芷院。 长安城中,一道冲天而起的血光自太傅府升起,刺破了苍穹,将月亮染成了红色。 皇城的露台之上,皇袍加身的男子仰头看天,面无表情的脸上蔓开一色喜意,“快了!” 摊在腰间的双手交错紧握,手掌轻轻抖动。 血光只不过一息时间便消散于天地间,整片苍穹被大朵大朵墨色的云彩覆盖,缓缓地朝着皇城长安之中坠落。 无数身着齐整的黑铁玄甲,头戴红缨盔的羽林卫自各营各府之中涌出来,刹那间,无边无际的黑铁色的潮水,在月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寒光,如百川汇海般涌向长安城的各个城门。 空气中凝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苍凉的号角声将熟睡的人们惊醒。 “长安封禁,只进不出!违者斩立决!” 冰冷而陌生的铁血男音响彻全城,鲜衣怒马,佩着重剑的伟岸男子骑着汗血宝马,走遍了全城,将皇上的命令传了下去。 忠伯掀开兰芷院主居中的卧榻,扛着苏浅若沿着黑暗的台阶一级一级向下。 长长的通道上没有一盏灯火,忠伯就这般摸黑将苏浅若带到了一方青玉池前,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来,让她的头枕着池沿,整个人半躺在地上。 黑暗之中响起金玉碰撞的声,忠伯打开池畔摆着的数十口箱子,将里面的花花草草全部往池水里扔。 平静的水面开始冒着细泡,渐渐沸腾,咕嘟咕嘟的散着热气。 白雾蔓开,笼罩在池子上空。 往苏浅若的嘴中塞了一根特制的布棍,忠伯将苏浅若整个人推进了沸腾的池水之中。 就算是在昏迷之中,苏浅若清雪般的脸上也骤然变得有些扭曲,五官因痛苦变得有些狰狞。 疼。 摧心断肠般,更似有千万根钢针直接扎进了心脏。 身下的水沸腾着,烫红了她的肌肤。 薄薄的眼皮下陡然撑开一条细缝,苏浅若隔着水雾望向远处的那道佝偻的身影。 她想大叫一声,却咬到了舌根处的软布棍。 忠伯,为什么?她死死咬着棍子,喉咙里发出含糊的质问。 汗水一颗一颗滚落,溅在漂浮了药草的水面上,想抬手却发现手臂已经被人自肩胛处错开。 忠伯别开眼,背转身。 第十六章 姻缘树上挂真缘 药水如同滚油般,肌肤上也传来烧灼感。 听着身后传来的沉闷的痛哼声,忠伯抬起手,抹了一把泪。 小姐,撑下去!十七岁才锻骨是很痛苦的,觉醒太迟,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间! 剧痛令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神智却益发清明。清醒地体会着骨头深处传来的每一丝断裂,然后愈合,就如生生折断再接续,然后再打断重续般,周而复始,没有止境。 药一直在沸腾,药池中的水却慢慢以一个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慢慢少下去。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整个池中的药水都干涸之后,忠伯将昏迷的苏浅若背了起来。 兰芷院的院门有好几天未曾开过,飞屏和花雨输流值门,不让任何人靠近。 床榻的机关轻轻转动,苏太傅移着轮椅焦急地看过来,忠伯合上机关,轻手轻脚地将苏浅若放置在榻上。 “蛮忠,怎样?”苏太傅伸手抚着她苍白的面容,“她撑过来了还是失败了?” 忠伯红着眼圈,又抹了一把泪,激动地道:“大人,小姐她硬生生撑过来了!大人,我们也得做好准备了。” 苏太傅脸上的痛惜掩盖不住,只有他知道,那种痛是多么难熬!当初,他自己一个大男人都没能熬住,中途放弃了! 拿出早就置办好的刀具和玉碗,苏太傅卷起袖子,沿着自己的手腕向上一直切到了胳膊才切出血来。 就算是这样,长达近两尺的伤口之中也并没有流出太多的血水,似乎这个枯瘦的身躯里的血已近干涸。 用了整整半个时辰才滴落了一碗血,苏太傅将玉碗递到忠伯手上,“囡囡觉醒的时机太不对,如今群狼环伺,我大限将至,只怕已经护不住她,唯今之计只能封住她的血脉!蛮忠,刻阵吧!” 忠伯用手指蘸着血在房中画了一个闭脉阵,画完最后一笔时,他满头大汗地瘫坐在地。 血线流动,丝丝相扣,将苏浅若笼罩着,血色的茧子之中,她的眼皮轻轻颤了一下。 “通知张梳行,即日迎娶!早一日离开长安,囡囡就早一日能得安生。”苏太傅移着轮椅缓缓离开。 忠伯强撑着爬起来对着他的背影跪倒,规规正正地磕了一个响头,满是褶皱的脸上老泪纵横。 血茧中的女子突然睁开眼,一手挥散了束缚着她的法阵,赤着脚走下床。 “谢家人还没找到?” 忠伯哽咽着回头,挣扎了半晌才咬着牙道:“大人只想保住小姐!老奴不敢违命…” 那便是有了谢家人的下落,只是不敢说? 苏浅若缓缓走到忠伯面前,直接跪倒。 “祖父想将我嫁给张梳行,远离长安。可我明知道太虚大换丹可以救他,我怎么可能不去争取?忠伯,我知道你也并不想让祖父死,如果你知道谢家人在哪,就领我去,我求你帮我!” 忠伯吓得不知所措,一把推倒苏浅若,不让她行跪礼,他跪着退了好几步,才开口道:“小姐别折煞老奴,老奴这就告诉您,他在相国寺!” 苏浅若满足地闭上眼,歪着脑袋倒下。 忠伯将苏浅若要去相国寺上香祈愿的话转告给苏太傅,苏太傅略一沉吟便应了下来,并要求多带一些仆从护着车驾,忠伯便下去着手安排reads;仙尘路漫漫。 等忠伯走后,苏太傅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太放心,遂又命府中管事带了他的令牌前去找了宋宪,让他派人护送。 宋宪回信称那****正当值,但会派一个得力之人领人前去相国寺接应,让苏小姐安心出行即可。 太傅府的车驾准备停当,便向着相国寺进发。苏浅若坐中间最大的一辆马车上,飞屏和花雨随侍在侧。 大相国寺天下雄,占地五百四十多亩,分为六十四个禅院,殿宇高大无比,壮丽绝伦,一直香火鼎盛。 路上却很冷清。 天气很好,风景如画,苏浅若倚窗看着随车行进而倒退的景致,有一种浮世轻闲的错觉。 到得相国寺,飞屏先行下车,摆上绣凳,花雨才打帘搀着苏浅若缓缓下车,忠伯在头前引路,身后跟着数十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寺门而去。 千年古寺,香火缭绕,早就守候在殿门处的老僧迎上前来,“可是太傅家的苏家小姐?贫僧缘法等候多时矣。” 缘法,相国寺现任方丈。 苏浅若微微颔首,“正是小女,有劳方丈引路!” 忠伯则是朝着护卫挥了挥手,“佛堂重地,刀兵不兴,你等就在此等候,莫要冲撞了佛祖。” 护卫们领命四散开来,守在殿门外。 苏浅若一殿一殿地上了香,飞屏则忙着往功德箱中添上香油钱,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到得一处幽暗的偏殿之中。 苏浅若看了看那处殿名,奇怪地道:“忠伯,怎么引我来此殿?” 方丈笑了笑,双手合什抢先答道:“为领小姐来此,老衲可费了好大的口舌才将前来求取好姻缘的善男信女们劝退呢!小姐即来,不若求一求?” 忠伯的神色有些尴尬,这本不是他安排的,大相国寺的方丈不知苏浅若已许人家才会有此安排,这也怪不得他。 可苏浅若听到这姻缘二字,却怔住了,默了片刻才迷茫地道:“姻缘,求也能求来么?” 缘法方丈故作高深地朝着姻缘殿中拜了拜,道:“心诚则灵!” 苏浅若抿着唇,踏进殿中,取了香点燃,用着前所未有的虔诚姿态,对着姻缘殿中的菩萨跪拜。飞屏要走上去顺手要添香油钱,苏浅若扫了她一眼,自己上前往那功德簿之上写了一行字。 “姻缘殿前求姻缘,姻缘树上挂真缘!苏小姐,你若有所求,便将你的祈求写到这条姻缘带上,抛到姻缘树上去。若是抛得越高,又挂得稳,你所求必会实现!”缘法方丈又笑眯眯地递上来一条三尺长红色绦带。 姻缘殿后是一处空旷的空地,空地上长着一棵树,是一棵雌雄同株银杏树。此树枝叶繁茂,两株合抱,根部相连,枝叶相交,相依相抱,互为连理,是为姻缘相思树。 姻缘树上已经挂着万千红绦,微风一吹,绿叶与红绦相互纠缠,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苏浅若握着朱笔的手剧烈的震颤着,花了好大工夫才写好商墨允三个字。 红绦离手,抛向姻缘树。 “啊…”飞屏指着空中突然无火自燃的红绦带惊叫出声。 第十七章 求佛不如求我 缘法方丈的笑也僵在脸上,低头默念着“我佛慈悲,宽恕则个!” 苏浅若呆呆地盯着半空中被烧成灰烬的姻缘带,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她喃喃地问道:“为什么?” 缘法方丈叹了一口气道:“小姐所求必已违天道,已干天和,还请小姐放下妄念,莫再执着!” 大相国寺之中,从没见过谁的姻缘带被天火烧成灰。 飞屏和花雨都吓得俏脸发白,只有忠伯暗中握紧了双手,走到苏浅若背后道:“心诚则灵对的是芸芸众生,小姐的姻缘,也许佛也作不得主,求佛,不如求己!” 缘法方丈被他这大胆的话气得脸色胀红,在大相国寺之中,当着众佛的面竟然敢说求佛不如求己! “放肆!尔等狂妄,老衲代替佛祖驱逐你等,此处不欢迎你等,速速离开!” 忠伯抬起头,扫了缘法方丈一眼,咄咄逼人道:“如是真佛,我自该敬他让他,偏生这些泥胎,不敬也其奈我何?” 苏浅若也没有料到平素里恭顺的忠伯突然会如此峥角毕露,先前那番话就算是个安慰也确实太得罪佛祖,后来这一句却真是有蔑视之嫌了。 “忠伯!”苏浅若不认同地挑起眉头,“这里是大相国寺!” 飞屏和花雨已经被这接连发生的事情惊得目瞪口呆,好似被吓傻了般。 她们可是来上香祈福的啊。 这忠伯今天是吃炸药了么,竟然当着主持方丈的面炮轰佛祖!莫不是中邪了罢? “来人,将他们赶出大相国寺!”缘法方丈大声呼喊着。 原本冷冷清清的姻缘殿前便哗啦啦地跑了十八个手持长棍,身着灰袍却露着左肩的僧人,个个怒目而视,宝相庄严。 “请!” 长棍齐舞,连成一片,喊声震天。 飞屏和花雨僵着身子向苏浅若身前一站,颤声道:“不要伤到我家小姐,我们这就走!” 苏浅若看了忠伯一眼,咬着牙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忠伯在这一番反常的举动之后,视线便定定地看着姻缘树后的某处。 “还不走?真要等着被十八棍僧打出山门么?”缘法脸色铁青,双目圆睁瞪着忠伯,“太傅府的小姐被打出山门,可不会太好看!” “哎哟,谁打我?”姻缘树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痛呼。 苏浅若听到这个声音,扣在手间的一把东珠便直直朝着那处全部打了出去。无缘无故的,好好的姻缘带怎么会无火自燃? 想也知道是有人躲着在使坏! 忠伯激怒缘法,弄出这十八棍僧打太傅家小姐出山门的后续,那人便偷笑着露出了一只马脚。 “出来!”苏浅若对着树后喝道。 那只马脚收了收,过了片刻,树后转出一个十三四岁的灰袍少年。手上套着马脚形状的筒袖,嘴里还含着一颗东珠。 缘法方丈见到这个少年,眉头就忍不住抽了抽,十八棍僧面面相觑,然后将棍子齐齐收了回来,齐唰唰的躲到了缘法方丈背后reads;杀神者。 缘法方丈清了清嗓子,脸也不青了,眼也不瞪了,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日头,“时辰不早了,老衲去吩咐下厨房备膳!” 十八棍僧畏畏缩缩地跟在缘法身后,齐声道:“我等护送方丈前去厨房备膳!” 灰袍少年脱下手上筒袖,吐出口中东珠,看着好似被鬼追着跑掉的缘法方丈和十八棍僧啐道:“孬孙!刚才欺负小姑娘挺得劲的,遇上小爷跑得比谁都快!欺软怕硬的家伙!出家人也变成这德性了,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哪!” 转脸又笑眯眯地对着苏浅若道:“小姐生得荣耀细腻,青黛如染,眉清目秀,心思巧妙,又山根直方,颌满颚圆,哪里用得着去求姻缘?你却是被那老和尚骗了,白给了香油钱!” 苏浅若哽了一下,转身就走。 “哎哎,别走哎!等等我,我话还没说完!”也不见少年有什么动作,苏浅若身前已经突然多出一堵肉墙,他张开手臂拦着去路,“我方才说得太深奥了你没听明白么?” 苏浅若眉头紧紧皱起,“你烧了我的姻缘带又一通胡咧咧,你到底意欲何为?” 缘法方丈和十八棍僧都不敢惹的人,苏浅若也不想与他正面碰撞。可他偏生不肯放过她! 少年用力扯了扯衣摆,又将发往上推了推,这才正色道:“小姐看我长得如何?” 苏浅若默了,眼前这人,莫不是个脑子有毛病的吧?所以缘法方丈和十八棍僧才是因为不欲与一神智不清的少年有牵扯才落荒而逃? 飞屏和花雨尝试了几次,却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推拒着,没能挤到苏浅若身前,一时之间急得甩着帕子直叫:“登徒子,让开道!” 忠伯则更是被隔绝在三尺外无法近身,他尝试着往前抬步,刚一抬脚便被什么东西打回了原地,脚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苏浅若往后退,也被挡了回来,少年笑眯眯矮了半截,平视着她,“看得可还清楚?小姐觉得我长得如何?” 这是强逼着她评论他的长相么? 绒毛都未脱净的包子脸,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对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朱唇皓齿,梳着一个道童髻,用一根沉香木簪子插了。 一身灰扑扑的看不出是何材质也没有任何花纹的连襟长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他的背上还背着一把滑稽的镶了红宝石的小木剑,脚上蹬着一双银白色的鹿皮小靴。 “公子生得极是讨喜可爱!”苏浅若斟酌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灰袍少年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歪着脑袋道:“这是好话还是赖话?” 苏浅若敛眉,道:“是好话。” “可爱…讨喜”少年嚼着这四个字,神情忽然又兴奋起来,眼中一亮,“是说我长得很讨人喜欢,很值得人爱的意思吧?” 苏浅若看了看被明显禁锢了的飞屏花雨并和正在苦着脸挣扎着要迈步的忠伯,无奈地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能不能放我们走了?” 少年摇头,“不急不急,既然我觉得小姐生得好,小姐又觉得我生得可爱讨喜,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坐下来喝个茶聊个天或者去骑骑马赏赏花,培养培养感情。 先前你那老仆也没说错啊,泥佛有什么好求的,求佛不如求我,你看,我谁的姻缘带都不烧偏烧了你的,我烧了你的姻缘带就是应你所求的意思哪!” 第十八章 浅草院中谢家人 名门妖孽小精怪群:234424172,欢迎来玩儿。 “你说什么?”苏浅若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赶紧低下头,压抑着怒气,“我求佛求己又关与你何干?我什么时候求你了?” “你们不是一直在说求佛不如求己嘛,你既然求到我面前来了,我又正好看上了你,当然就烧了你姻缘带啊! 当然,我答应的方式是与常人略向有那么一丝丝不同,但是你也用不着反应这么大吧? 我说我俩姻缘就这般结下吧!” “什,什么!”苏浅若如同五雷轰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副无所谓模样的灰袍少年。 “你这是什么表情!”少年微微皱眉,苏浅若的反应一点也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什么时候求过与你结姻缘了?”苏浅若极力压制着怒气,不停地默念这人有病,不能计较。 “你求姻缘,我烧了你姻缘带,你家老仆说你求佛不如求己,你也默认了。 那么你既然求的是己,我便是己。 你求我,我也应了,这姻缘不就结成了么?难道有什么错处?” 苏浅若一瞬间呆若木鸡。 这个叫己的少年果然是有病,还病得不轻。 少年又转身进了姻缘殿,从功德箱的上将功德簿强行扯了下来,翻着首页苏浅若刚添的那一行纪录,他砸了砸唇边念边往门外跨:“信女苏浅若添香油钱万两求姻缘有成…” 苏浅若见他浑不在意地把自己香油钱的数目念了出来,脸上便是一热。她写这数目的时候便有些犹豫,因为那本册上最多也就是一百两,她原本想写十万两的,可终究怕太骇人没有添上那一笔。 可饶是这样,已经好像有点贿赂神佛,生怕嫁不出求不得姻缘的意思了。但是想到商墨允,她是真的害怕,如果梦是真实,她已经在那个真实中寿终正寝,商墨允身边已经有了如花美眷,她已经被替代,那么她的姻缘要怎么圆满? 她到底是重生了一次,还是已经历过一世,她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可不管是怎样,她放不下商墨允是事实。 当时她不争,可现在她不想放弃。 她打算保住祖父之后便是要去寻他。 见着苏浅若略带忧愁的脸,灰袍少年挑眉想了想,道:“嗯,放心,你这银子老和尚不敢吞掉的,我这就找他去把银票拿回来.你在这等我一会儿,不要走开哦.” 少年扬了扬功德簿,又仔细叮嘱了一句,这才一溜烟似地朝着大相国寺的后山跑去. 眼见着他消失在山后,飞屏和花雨才如脱困的鸟儿般跑向苏浅若。 忠伯脸色灰败,额际全是汗,看了看四周又凝神听了听,这才心有余悸地道:“小姐,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谢家的人在戒律禅院第十一院浅草院之中,从这边过去大约需要两柱香时间。” 苏浅若何尝不忌惮那个脑子好像被砸过了的少年,闻言也直接撩起裙脚,急急地随着忠伯往浅草院那边行。 大相国寺依山而建,六十四殿,八十一院,若不是有人引路,在这弯弯绕绕的殿宇之中,只怕走上一天也走不出去reads;洪荒求圣录。 浅草院处在最偏僻的一处禅院外围,苏浅若一行人一面急行,一面听着后面有没有人追踪,这一路行来都绷着一根弦,没有再交谈。 “到了!“忠伯指着掩映在一片树榆林之中的一处灰顶小院道。 苏浅若放下裙摆,掏出绢子印了印额头的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处极为僻静,人迹罕至,小院的门紧闭着。忠伯上前扣了扣门环,过了半息香时间,院内才传出一道浑厚的男音,“谁?” “是我!”忠伯应了声,又回头瞟了苏浅若一眼,“苏家后人应约前来,还请谢公子开门。” 哐… 那门从里被人打开,却没有听到脚步声。 飞屏和花雨大叫了一声,苏浅若伸头朝里一看,庭院之中空无一人,这门竟像是自己打开了似的。 “见鬼了,小姐…”飞屏扯了扯苏浅若的袖子,弱弱地望向她。 花雨将手中的绢帕捏得变了形。 忠伯先走进院中,大踏步朝着那空院子后的三间小屋走去。 苏浅若跟上去,飞屏和花雨咬了咬牙,白着脸也亦步亦趋地追了上来。 当三女进了门刚走到院子中间时,那门又哐地一声自动关上了。 飞屏和花雨吓得都快哭了,睁着水朦朦的眼委屈地看着苏浅若,却又不敢说什么。 “门缝里的弯刀,屋内凶!平素里在太傅府内叉腰骂婆子的胆气儿去哪了?”苏浅若啐了一口,甩着帕子自己往前走。 忠伯已经打开了最中间的一扇房门走了进去,飞屏和花雨簇着苏浅若进门后才发现那里面只有两个人。 忠伯和一个穿着麻衣的魁梧男子。 不同于一般长安男子,他脸部的轮廓鲜明如刀刻,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刚毅俊挺的脸孔,异常紧绷着,全身散发着一股凌厉逼人之气。 见着几女进来,男子顺手执起身旁木桌上的壶往杯中注了三杯水,“我这里只有水没有茶。” 苏浅若也不拘谨,捡了个偏远的椅子坐了。 男子将水杯推了推,飞屏硬着头皮上前取了一杯,递给苏浅若,然后再取了剩下的两杯,分了一杯给花雨。 飞屏站回苏浅若身后,方才被吓得不轻,喉头有些干涩,飞屏端起杯喝了大半杯,嗯了一声,“这水真好喝!” 水有什么好喝的,花雨不信邪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也忍不住直接将一杯水全喝进了肚子,然后才砸着唇道:“是很好…” 喝字还没出口,花雨便已经软软地倒向地面。飞屏扶着苏浅若的椅背晃了两下,担忧地看了苏浅若一眼之后也倒了地。 苏浅若腾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男子怒道:“为何对我的侍女下药?” 男子也站了起来,苏浅若只觉得眼前的光线都被他遮蔽住了。坐着倒没看出来,他竟然足有近九尺高,一站起来便如同一座小山一样堵在身前,令人望而生畏。 “你真是谢家人?”苏浅若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安,一个炼丹世家的人怎么会长着这样一副肌肉轧结的身躯? 第十九章 屋里杀鸡了么 丹师她也见过不少,本朝皇帝供奉着不少丹师,有好几个还上太傅府来拜访过。 这人,身上一点草药味也没有… 苏浅若转头定定地看向忠伯,“忠伯,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莫慌,飞屏和花雨终究只是普通女子,有些事没必要让她们听到reads;胭脂泪 弃心陪嫁要逆袭。水里下的只是忘忧散,睡一觉起来便什么事也不会有。” 苏浅若这才缓缓坐回椅子,可眼光还是疑惑地在那魁梧男子身上转悠着,心底到底疑虑难除。 房中有一瞬间的凝滞。 那名男子半蹲下来几近无礼地仔细打量着苏浅若,厚重的呼吸几乎要扑到苏浅若脸上,苏浅若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便强忍着不适任他打量。 那男子静静地看了苏浅若半晌,大眼中骤然似起了雾,他翕了翕鼻头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转身又坐回了原来坐着的那个乌木榻上。 苏浅若抿紧唇,不解地看向忠伯。 男子朝忠伯轻轻点了点头便闭上了眼睛。 忠伯垂眼看了好一会儿地面,直到苏浅若已经沉不住气时他才抬起头高兴地道:“他同意带你入谢家求丹!” 苏浅若抚掌,右手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左手手掌心,眼泪唰地一下涌出了眼眶。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 同意带你入谢家求丹! 同意带你入谢家求丹!! 同意带你入谢家求丹!!! 苏浅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想过就算是跪,就算是出卖自己的尊严,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就算是谢家人让她为奴为婢做牛做马,她也要求得他同意,赖着他去歧山之中求丹…… 她所做的所有准备都没能派得上用场,那人只不过似要透视她一样将她看了一息香时间就应下来了! 苏浅若犹如被滚雷击中般,身子颤了良久才勉强压住狂喜而紊乱的心神,起身对着男子哽咽道:“苏浅若谢阁下大恩!” 男子扬了扬下巴便算是作答。 从始至终,除了那一眼,他一句话也没有对苏浅若说过。 直到出了房门,苏浅若还是自觉脚下虚浮,犹如踩在云端。忠伯留在屋内跟谢家那个男子商议启程的日期和路线,男子伸手挥退了苏浅若,忠伯让她就在院中走走,有结果了便会通知她。 大相国寺沿钟粹山脉而建,钟粹山连续不绝,如龙脊般延伸着。已是初秋,山间草木萋萋,已经开始慢慢变黄,苏浅若却觉得眼前这景胜过繁花似锦的夏季。 许只是因为她奋斗的事情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令她觉得看什么都顺起眼来。 “苏浅若?苏浅若!” 一道灰影跃进了院中,朝着坐在台阶上,手里揪着一根狗尾草的女子扑去。 苏浅若只感觉到一道阴影落了下来,人便被扯着蹬蹬地向前扑行了好几步,堪堪立稳脚步,便又见着了一张熟悉的娃娃脸。 己! 他跑得脸色泛红,鼻头隐隐有些未干的汗水,见到苏浅若的瞬间,他显得有些激动,扯着她的胳膊就一直钳着没有放开reads;妖祖。 苏浅若忍着痛,眉头紧皱,“你怎么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瞟了紧闭着的房门一眼,暗中盘算着要如何摆脱这麻烦的少年。 己放开她,献宝似地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放到苏浅若手中,“看,一万两!” 苏浅若看着手上面额一千两的十张银票,嘴角抽了抽,香油钱她只来得及写了个数目,那银票本是打算扔完姻缘带才回呈给缘法方丈的。 这钱可真烫手! “拿着,揣起来,多买点零嘴吃吃,你看看这瘦得,浑身上下看起来没几两肉的样子!”己咕哝着。 苏浅若很想说我胖瘦与你有关系么?可想到屋中人受不得打扰,也就息了心思,一心顺着他。 将银票收了起来,塞到袖笼之中,苏浅若暗道了一句贪财了。 己笑眯眯地围着苏浅若打转后,又好奇地打量着这处院落,“你可真会跑,我找着老和尚掏了钱再回到姻缘树的时候,你们都不见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哪。这大相国寺六十四殿八十一院都被我翻了个底儿朝天,终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是我的姻缘跑也跑不掉,嘿嘿,苏浅若,你是喜欢一百二十八,还是喜欢一百八十八?” 什么一百二十八,一百八十八,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不好意说么?我是男人,我来决定好了。聘礼就搞个一百八十八抬,又风光又体面,你说好不好?”己眉飞色舞地道。 “什么?聘礼?”苏浅若突然有一种冲动,砸开这小子的脑袋,把他那块病变的脑子给拨正。 己认真地点着头,“对啊,我俩结了姻缘,凡俗界不都兴给个多少抬的聘礼么?难道是我记错了,还是你嫌少?你想多少抬你说,我都能给你置办好!” 苏浅若却突然站定,侧耳朝着中间那间屋,她好像听到了飞屏和花雨叫小姐的声音。可仔细一听,又只听到流水声。 她晃了晃脑袋,都怪眼前这麻烦精,纠缠得她头昏脑胀的,听力好像也出现了偏差。 一阵山风吹过来,苏浅若缩了缩脖子,不知为何心尖颤抖了一下,感到了一阵阴寒,她略略眯起眼,呆呆地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己见她对着那屋愣神儿,也抽了抽鼻子走近了几步,然后皱眉道:“这屋里是在杀鸡么,怎么一股血腥味儿?” “这屋子里哪来的鸡…”苏浅若下意识地反驳他,然而话音突然嘎然而止,因为她想起一件事。 屋子里那异常的流水声,略有些凝滞的流水声,似乎流动的并不是水,而是一种粘一些的液体! 血,是血! 屋子里确实没有鸡,可还有两个不省人事的丫头! 再回想了一下自走出那间屋之后,根本没有听到任何交谈之声。 如果要商议日期和路线,又为何要背着她,直接当面讲不就得了么,还省去再说一次的工夫! 可惜当时她被狂喜的情绪笼罩着,忘记了思考! “飞屏,花雨!”苏浅若大叫着向台阶处奔去。 “苏浅若小心,有结界!”己随后一步追上来,只来得及伸手接住被一道光波打得倒飞出去,满面惊恐之色的女子。 第二十章 我放我血毁你血启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飞屏,花雨!”苏浅若的声音变得尖利而惊惶,她侧头看着大力托举着她的己,颤着声音道:“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己点点头,将她放下,灰色的身影,如一道的闪电一般冲向那间屋子,脚尖点过台阶,整个人斜刺里向着正前方射了出去,空气中传来一阵破风声。 他单掌连劈,那片空间似被撕裂了般,发出割裂声,结界应声崩塌。 他朝着屋内只看了一眼,瞳孔便是猛烈一收缩,随即立马回身挡住苏浅若,伸手来捂她的双眼,大叫了一声:“不要看!” 结界被攻破,浓烈的血腥味便散出来。 苏浅若用头撞着己的胸膛,他两手死死地环住她,纹丝不动。 苏浅若侧头咬向他的胳膊,他咝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却还是没有放开。 “放开我,放开我,飞屏是自小服侍我的婢女,我们一起长大,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己,救救她,救救她!” 那浓烈的血腥,己那陡然变色的脸,苏浅若如何不明白,飞屏和花雨只怕此时已经遭遇了不测。 己撕下袖口的灰布将她的眼睛缠上,“你答应我不看,我便替你进去看看她们还能不能救。” 苏浅若咬着唇猛点头。 己叹息着走进了那间血腥的屠宰场。 两个侍女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瞳孔涣散,全身上下被开了数十道口子。皮肤之下的血肉已经泛枯,血早已流尽。 整间屋子自房梁至地面,所有的地方无一遗漏地都画上了一些怪异的血线。 一个小山似的男人沉默地坐在乌木榻上,冷冷地看着己。 刺鼻的血腥味令己胃里一阵翻腾,几欲作呕。 苏浅若凝神细听,也只听到一片死寂。 “己,怎样?还有救吧?”她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恐慌,努力保持镇定,一字一字咬得极为清楚,生怕己没听到。 己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正在他低头凝眉思考的时候,那个小山似的男子突然动了。 男子调集体内地霸道灵力,积蓄于脚上两点,瞬间将自己调整提升到了最顶峰的状态,借着空气的流动疾速向前,麻影快得不可思议,如一道划破苍穹的闪电般冲向苏浅若。 己勃然大怒,也如一道离弦的箭般射向男子,两人似陨石撞月般撞在一起,瞬间便扭打成一团。 男子力大无穷,己也实力不俗,两人撞破了一扇窗户跌到隔壁房间,房中桌椅凳台被余劲扫中,发出砰砰的破裂声。 苏浅若摘下眼上的灰巾,疯狂地扑向屋内,一只鞋卡在门槛下也顾不得趿。 来到飞屏身前,见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副景象,苏浅若几乎将牙根咬断。 忠伯自门后爬出来,吃力地爬向苏浅若。他苍老佝偻的身躯益发显得破败,每爬一步都要喘一口粗气,后背的衫早已经被汗浸湿,散发出浓烈的血与汗混合的难闻的味道。 苏浅若伸出手轻轻地将飞屏的惊愕地大张着的眼合上reads;当男人真幸福。 “忠伯,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你说她们只是睡一觉起来便会无事,那这些又是什么?” 苏浅若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发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爬向她的老仆人,面上一片冰雪之色。 她的眼神,此刻已变得悲凉而愤怒。 忠伯终于触及到了苏浅若的脚脖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透过汗湿而混浊的眼看向苏浅若,他张口,露出被血浸得艳红的牙,吐出一个零落而颤抖的字:“启!” 似一场漫天飞舞的红色樱雨,慢慢地罩着这片天地,以苏浅若为中心的向四周蔓开的光线渐渐连成一组法阵。 地上似一片被溶开的泥浆,渐渐软绵,一圈圈红色的涟漪荡漾着。 苏浅若的身体开始下陷。 “不好!你们耍诈,这是法阵被启动的声音。”己本已经占得上风,正压制着男子狂劈,却骤然听到那个启字,心神便漏了一拍。 男子无声地笑着,手脚缠着己的腰身,任他如何暴戾的劈打也没有放开他的打算。 苏浅若双脚被禁锢,无法动弹,地上的口子越来越深,越来越大,渐至可容两人通行。她怒目圆睁,视线似两把尖锐的刀子,直直地射向忠伯,要把他生生剜掉一块肉般! “从一开始,这便是一个阴谋么?谢家的人怎么会设下如此毒局,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我都已经心甘情愿的答应跟他走了,为什么还要杀了飞屏和花雨?” “不过是两个没用的奴婢…”忠伯看着运转自如的法阵,缓缓爬起来坐稳,不以为意地砸了砸唇,微眯的眼中闪过一丝回忆和向往,“取她们的血布阵,她们也算死得其所,不枉此生了。她们应该觉得荣幸才是!” 什么?! 不过?没用?奴婢?还不枉?荣幸?! 胸中怒气压抑到了顶点,瞬间将苏浅若的理智炸成了碎片。 苏浅若飞快地抽出固发的簪,划向忠伯,簪子斜划过他的眼睑,煞时冒出汩汩的血液来。 忠伯咧嘴却笑了起来,“小姐,你现在杀了我也没有用的,血启大阵一发动,便无法停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老奴要带小姐回去,再没有谁可以阻止得了。” 苏浅若反手又划向自己的手腕,凭着记忆飞快地在自己手臂上刻画着什么,随着她一笔一画地画出图形,忠伯的眼中便现出惊骇之色。 “小姐,不可以!你这样会被血启反噬的!快停下!” “你刻阵封我玄脉,我放我血毁你血启,反噬我身,纵如炼狱加身,我也绝不会让你得逞!”苏浅若不受影响,竭力回想着那晚忠伯画出的那些符号,用反方向描绘着。 忠伯扑上来,夺过她手中的簪,又伸手去抹她手臂上即将成形的阵,苏浅若不住地闪避撕打,像个疯子般。 “凌云!”己突然大喝了一声,背后的那把木剑嗡嗡颤抖着,突然自动离鞘冲出来,围着己不住的盘旋。 “斩开法阵!”己咬破舌头,忍痛喷出一口精血,催着那木剑斩向隔壁。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二十一章 斡旋造化,魇祷成伤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乌光耀眼如贯日的极光,突破血光,剑气砍断一丝一缕连接着的阵线,将坚固的法阵砍出一道口子reads;修真者混在美女公寓。 剑钻进了阵中,那被砍断的阵线却又瞬间连了起来。 血启大阵运转如常,地面被打穿,露出一条由黑色气劲包裹着的通道来. 忠伯睁着狰狞可怖的眼,得意地笑了笑,“凌云剑虽可吹毛百里,干星切玉,但要想拂剑朝天,猛气冲长缨砍断血启大阵,你这小子道行还差了点儿! 小姐,老奴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太久,又岂会容别人来破坏?” 忠伯扯着苏浅若蹿进阵中央已经成型的螺旋形孔洞之中,瞬间便失去了踪迹。 “老头儿你找死,把苏浅若留下来!”己催动着精血怒斩维持法阵运转的血线未见成效,却反被忠伯一通奚落还带走了苏浅若,气得他脸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凸显了出来,剧烈的抖动着,头脑中也一时有些混沌,一股暴戾的情绪喷薄而出,他仰面狂吼道:“斡旋造化,魇祷成伤!” 轰… 凭空起了一声惊雷! 片刻之间阴云突然遮蔽了整片天空。 一只头生犄角,肋生双翅,通身的鳞片,似虎非虎的走兽,凶神恶煞地咆哮着,撕碎了厚厚的云层的,巍然而立!,其身巨大无比,其形峥嵘。它缓缓地转过来,两只赤金色的眼瞳中射出耀眼夺目的光,如同炸雷般的声音在天际炸响。 “斡旋造化,魇祷成伤!” 被己压制着的男子被这声音惊得一颤,眼中精光一闪,张嘴想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己和那兽的吼声融为一线。他们所在的这间小院瞬间被这气劲轰开。墙壁轰然倒塌,房顶歪向一边。 男子看向天空,看着看着。他的眼中露出了凝重和恐惧之色! 只见那天空上,一道道金气纵横切割,将天空瞬间划得七零八落,如一面被打碎的镜子般。黑气从那切口裂缝之中疯狂地痛出来,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自天际向下,渐渐与己的身体连成一起! 己便似被那凶兽附体了般,浑身也发出如雷鸣般的巨响! 他低下头来,赤金色的瞳孔只看了男子一眼。一道金光便洞穿了男子的锁骨,伤口附近的肌肉也瞬间被溶去了一块,男子重重地闭上眼。整个人缩在一处,痛得不住痉挛。 己又伸掌不停地轰击着地面。以他为中心的地面龟裂开来,蔓向远方。 黑暗压抑的通道之中,忠伯身形一震,凌空喷出一口鲜血,直直地摔向地面。 “是禁术!是不属于这个空间的禁术!”忠伯虚弱地爬起身,又凝神听了听前面的动静,身后的通道虽然被截住,可前面的通道还有微弱的风声回流着,“不,是半禁术,只完成了一半,如果是完整的,这通道此刻定然已经全部坍塌。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忠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睁着一只眼强行镇定下来,他期待了多少年才等来这一天,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轻言放弃。 眼前还没到山穷水尽的绝地,只不过是法阵被阻,通道被削弱了一些,他只要带着苏浅若加快速度出去,还是能安全到达的! “小姐,快!”忠伯伸手去拉自他倒地后便沉默不言的苏浅若。 苏浅若身子一颤,僵了片刻,重重地闭上双目,似认命了般被他拖着往前跑。 风越来越强,代表离出口已经不远reads;邪师! 忠伯的手开始颤抖,加快了步伐。 前方渐渐传来一阵极有规律的声响,苏浅若感觉那好像是一个人呼吸的声,可是越往前那声音便越来越大,她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 纵使是千万人同时呼气吸气,也断不能达到震天动地的地步吧? “到…到了!” 苏浅若腾地睁眼,轻轻站定。 忠伯不住地呛咳着,眼中露出狂喜的光芒,眼前出现的这一幕同样令苏浅若瞠目结舌。 银浪扑天盖地地翻卷着,大气磅礴,声势惊人! 耀眼夺目的银色的光芒,重重叠叠,形成一片片匹练,一层层的银色匹练,如波浪一般,层层起伏。一波一波的银浪相加相合迎风见长,不停的旋转变大,形成一个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银芒乍现,瞬间化为万千寒芒,射向忠伯和苏浅若。 呼… 忠伯苍老的身形颤得如秋风中的残叶,狂热地盯着眼前的银色壁垒,没有任何抵抗的动作。 苏浅若也没有妄动。 那些银光射至,却只是将两人震得倒飞了几丈,并没有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银光退去,隐入那些漩涡之中! 吸… 原来,那巨大的呼吸声便是这样来的。 “等了几十年,以为这一辈子便要这么过了,却竟然在我垂垂老矣,风烛残年的时候等到了!我这几十年的谋划,日夜期盼着的,便是这一天啊!幸好没放弃,终于等到你了!小姐觉醒了,我…” 忠伯整个人已经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之中,他的脸在黑暗之中闪着病态的红光。 就是现在! 苏浅若慢慢地握紧双手,眼前浮现出飞屏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直隐在袖中的手在臂上画完最后一个符号. 重重地闭上双眼,学着忠伯先前启阵的样子喊了一声:“启!” 轰隆一声巨响,四周的空气翻滚不休,全部朝着苏浅若倒灌过来。 风卷残云,忠伯直接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那面巨大的银色气墙上,银墙上瞬间迸出一片血色. “小姐,你…”忠伯口中疯狂的喷着血,想说的话含混不清,“我是…” 银墙之上突然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忠伯惊恐地伸出手,探向苏浅若,悲呼道:“小姐,抓住我!” 苏浅若冷冷地看着那道口子就似刚才一般慢慢的由银芒化为银光,再重叠生长变成银波,卷成一个一人粗的漩涡,然后将忠伯的半截身体卷了进去,“你该死!飞屏是我婢女,你也是祖父的仆人,你自己不是说不过是没用的奴婢,死便死了么?”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ps:上架了,都来首订一下,每周六在书友群中发一些免费福利,请加群234424172 第二十二章 你对我好像很是渴望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我视你如亲,视飞屏是我的姐妹!可你做了什么?” “你明知道我要为祖父寻找太虚大换丹续命!我带着飞屏和花雨高高兴兴的随你出门,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说她们只不过是昏倒,醒来便没事,我也相信了你!” 一行清泪终于滑了下来。 “我将她们俩留在屋中休息,我一个人满心期待地等着你找来的那个谢家人带我去求取灵丹reads;焚神道!” “就隔着一扇门,你放尽了飞屏和花雨的血,我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我恍惚听到她们临死前还在叫我小姐,我甚至连她们叫我是求救还是呼痛都不知道!” 说到此处,苏浅若掩面痛哭起来。泪水蔓过指缝,一滴一滴又连成了线。 忠伯已经被漩涡卷得只剩下一个头,那银波就卡着他的脖子,令他呼吸困难,无法言语。他定定地看着苏浅若,大张嘴喘着着粗气,脸色因痛苦而扭曲了,看上去异常的可怖! 苏浅若哭了一会儿,缓缓放下掩面的手,开口的瞬间,声线如同淬了冰。 “你留下两具尸体给我,告诉我不过是两个没用的奴婢,死便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你带我走,祖父便会死,他对你来说,是不是也是死了就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啊?!” “那么你也去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苏浅若背转身,伸出右手将忠伯的头按进了漩涡深处,也许只是错觉。掌下的眼窝之中有些灼手的物事流了出来。 “慢…!”银浪深处弹回一道破碎的语音。 苏浅若命令自己不要回头,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着,紧紧地攥着衣襟的左手上落满了晶莹透明的泪滴,她低下头,死死咬住那只手,呜咽着不让自己再次哭出来。 右手保持着那个推入的姿势,过了好久才缓缓收回。慢慢地举到身前。摊开来看了看。 湿湿的,沾着血,沾着泪。 有她的。也有忠伯的。 他哭什么?临死悔了? 飞屏和花雨已经死了,可她不能再让祖父也死掉! 所以,她必须摆脱忠伯,所以。她一路沉默着放松了他的警惕,暗中却画了破脉的阵! 可忠伯没了。心怎么还是会疼痛? 还是为他掉了泪? 飞屏和花雨死在眼前,很多事情便串起来,想明白了。所谓的心疾,那些三个时辰便需要服一次的药。一切的一切都是忠伯为了控制她而埋下的手笔。 引着她去发现祖父咳血丢弃的血帕,引着她去听墙角知道太虚大换丹,再引出谢家人。引她自投罗网! 他该死啊… 可他在苏家几十年,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浅若想不通,可是转念一想,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做出这些事,就是为了得到他想要的罢了。 不管他要的是什么,苏浅若不想再费心思去琢磨。迅速的收拾好悲伤和自怜的情绪,她转头打量起自己身处的这片奇异的空间来。 黑色气浪通体延伸到这里便慢慢的消失了,她现在得想办法离开。回到地面上,再想办法去打探求取真的太虚大换丹的方法,再制定出计划,一步一步的去实现它。 中秋已过,张家也没有退亲打算,她的时间越来越紧迫。忠伯这一边又浪费掉她一些时间,更是给了她一沉重打击。可福祸双倚,经历了,便不会再那么傻了。 她画的阵好像也起了作用,被封的玄脉是不是解开了呢? 她侧耳凝神,过得片刻之后终于听到了一丝微弱的破风声和一道闷哼的声音reads;寒武天元。 地面! “己!”她催着所有的气力化作这一声高呼,“是你么?” 头顶上一阵猛烈的摇晃,苏浅若靠着银色壁垒勉强站定。 轰… 金光轰破头顶的黑暗,透了进来,是一把金光闪闪的剑,剑柄上镶着夸张的红色大宝石,红光与金光交相辉映着,熠熠生辉,再被这银色壁垒一照,三光融合,汇成更为耀眼夺目的光,令人无法直视。 剑一下一下地戳着,将约莫两尺宽的地面切开,一个人坐在那被切落的土上一起掉了下来,跌坐在苏浅若脚前。 苏浅若不敢靠近。 眼前的人头上长着一只独角,背后生着两只肉翅,全身上下遍布着金色的鳞片。手里拿着的那柄剑倒是有些眼熟。 “咳咳咳…”他不住地呛咳着,一面咳一面转头四顾,在看到苏浅若的瞬间,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眼睛亮得像装进了一颗星辰,“苏浅若,真是你,太好了!” 苏浅若眼睫轻轻颤了一下,试探地叫道:“己?” 那人不住地点头,一脸兴奋,“嗯嗯嗯,是我是我。” 苏浅若这才抬步往他走去,己虽然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可苏浅若发现他刚刚想站起来,两腿却虚浮无力,似乎使不上什么力气。 苏浅若其实也有些脱力,索性便也坐到了他对面,伸手摸了摸他头上那*的犄角,随口问道:“你这角,是真的么?” 己瞬间胀红了脸,讷讷道:“不…不要摸我的角!” 苏浅若尴尬地收回手,看了看他背后那对肉肉的翅膀,感觉肚子似乎有些饿。其实,人饿的时候便会觉得像食物的东西更像食物。 己看苏浅若还是定定地看向自己,声音更小了些,“那个,我的角,要成亲后才能摸,不然族里的人会笑我的。” “那你翅膀能摸不?”苏浅若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 己想了想,侧了侧身,把翅膀亮了出来,“可以摸,这个没忌讳的。” 苏浅若用手摸了摸,心道,好厚的肉质,“这是你的翅膀?” 己点头。 苏浅若叹了一口气。 己抬起头,疑惑道:“怎么了?你对我好像很是渴望?” 苏浅若懵逼了,反驳道:“什,什么?我只是饿了,我想吃的是你的翅膀。” 己想了想,“想吃我也不是不可以,你摸了我的角,还想吃我…的翅膀,也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还不是渴望我是什么?不是渴望难道是垂涎?” “你满嘴胡咧咧,想来是恢复了点气力吧?带我出去,我真饿了。我一伤心或者用劲过度便容易饿,饿了不吃就脾气坏。”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ps:今天上架,听说要好几更,第二更来哒,谢谢大家。 第二十三章 血令花枯始知毒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法阵打开的通道是一直往下很深后才转为平行的,回到地面之后才发现其实还在大相国寺后的山脉之中。 己那翅膀和角暂时还收不回去,苏浅若又确实饿了,己便在林子之中做了个套儿,圈了一只馋嘴的野山鸡,一个人提着去找水清理拾掇干净了。 苏浅若捡好了柴火,两人支了个简易的架子,就这样把山鸡烤熟了,撕成两块,你一半我一半的捧着啃来吃了。 “你这样子要维持多久?”苏浅若用树杈子戳了戳那对翅膀,“这翅膀很肥厚。” 己倒在草地上半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虽然听到苏浅若对他的翅膀始终表现出更浓厚的兴趣,他很开心,可实在是提不起力气回答。 那个禁术,出来的时候老祖宗再三叮嘱过,不到生死倏关的危急时刻不要动用。可他看到苏浅若被阵困住,凌云剑又斩不破阵的时候,一着急便什么也顾不得,将禁术施展了出来。 这本不是他能施展得了的,是最后保命的手段。威势大,伤害也大,他可能连人形也无法维持了。 只是真变回原形,会不会吓着苏浅若呢? 或者,苏浅若会不会一时嘴馋,把它真给烧来吃了呢… 己睡着了,苏浅若也打着呵欠侧身靠在一棵香樟树眯上了眼。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到一只爪子扑上了胸前,苏浅若顺手提着这只爪子扔了出去。 “己,再作怪我斩了你的爪子烤来吃。”苏浅若咕哝了一句,脑袋歪向一边沉沉睡去。 世界一下子清静了。 秋风飒飒。山中落日已尽染凉薄秋意。香樟树下的苏浅若被冻得醒了过来,睁眼的刹那,有片刻的迷茫,望着四围有脉脉山色,她轻唤道:“飞屏,怎么没有叫醒我?花…” 神智飞快地回笼,飞屏和花雨都已经没了。以后再也不可能来叫她起床。替她守住门,任她在房里胡天胡地了。 心里突然被悲凉填满。 忽然感觉自己身边有些空,苏浅若才想起。醒来后一直没见着那个脑子貌似有些毛病的小伙儿。 举目四顾,林间落满了金黄色的香樟叶,视线尽头处有一堆香樟叶突然动了一下,苏浅若微眯了眼。这才发现叶下掩藏着一只赤金色的小兽。 头上一只角,背上两只肉翅。混身长着鳞片,两只小赤金色的小爪子正不停地往自己头上盖叶子,一对蚕豆大的眼睛骨碌碌乱转着,透着几分羞涩和尴尬. 尴尬? 长成这个样。又对着自己尴尬,不是那消失的小伙还能是谁? 虽然漂亮小伙变成赤金色袖珍小兽,反差是大了些。可是这模样这表情,活脱脱的就是己! “自己过来。还是我把你刨出来?”苏浅若对着它勾了勾手指。 小兽伸出一只爪子捂了脸,另一只爪子飞快地摘下头上的叶子,一步一挪地朝这边走。 苏浅若看了看她们之间的距离,再看了看己这速度,抽了抽嘴角,只得自己大踏步走过去,将它一下子拎了起来,放在肩膀上,带着它往从林外走reads;风流农夫。 日暮西山,晚霞绚烂,接下来便会是黑夜。苏浅若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别扭上,耽搁了出山,一会儿宿在野外,她俩只怕都得被狼叨走。 己原本还挣了几下,似乎还没太接受自己这袖珍兽的身份,不过它眼光无意间往下一翻之后,便老老实实的坐下来,似乎怕被颠下地,它还用一只爪子牢牢抓着苏浅若的领口。 苏浅若见它一直很安静,也没咋搭理它,便专心埋头赶路。 急行了一个时辰,大相国寺的建筑群遥遥在望,苏浅若喘着粗气,掏出绢帕拭了一下顺着锁骨流下去的热汗,耳边突然响起猛力地倒抽气的声音。 “怕见到认识你的人?”己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巴掌大的兽,生得再狰狞也不会有多大的威压了。比起那个活蹦乱跳,可以将大相国寺六十四殿八十一院都折腾得鸡飞狗跳的混世魔王,一时之间是有些难以令人接受这个落差。 己用一只小爪子装作扶额的样子,顺手擦去了额头上的一滴冷汗,手落下来的时候又不动声色地抹了抹鼻下。 然后那只小爪子便一直背到背后,没再拿出来过。 苏浅若其实更喜欢呆在山野之中,忠伯的背叛,在她的心中埋下一根毒刺。 让她回想起本已经遗忘的一个细节,当年雨夜奔逃,赤脚走了一百多里路,才走至大道之上时,被一辆我急行中的马车撞倒。 她被绑在马车中,有人给吃给喝,却没见过那人面貌,最后马车被弃在荒野之中,她又走了两天两夜,便来到了业城。 而来到业城的当天,为了怕给张家人惹祸,她辗转从后门入了府,见到张母的时候,只来得及拿出定亲的青玉簪子,未及说话便力竭倒了地。 之后便又是马车,是在去往胡地乌孙国的娼院车驾,人牙子金大牙押送买来的女子的车驾中。被下了软筋散的她,一直没有想明白张母为何要害她。 趁净手的时候跳下断崖,却幸得不死,滚落在王屠夫家门前,从而化作苏樵女。 那些突然发生的惨烈事,她记得大部分,却忘记了一些关键的细节。 两年后,张梳行中了状元,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又宣告全城,说要纳畅春阁花魁清音进门,说清音是他十岁时定下的苏家女,因家败流落青楼,张家人信守承诺,不计前嫌,要与她完成先人的信约。 她怒而闯喜堂,当场拿出自金大牙处得来的发卖文书,指证张家背信弃义,迫害太傅遗孤。铁证当前,张梳行保的是张家的伪善脸面,她则再次落入了张母的手中,最后被插穿心脏弃入海眼之中。 因为商墨允的一口元息,她重新活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去想复仇,便又被接踵而至的连环计打乱的心神。 后来发生的太多事,及至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长安的太傅府之中,那些事便被忠伯硬说成了是一场梦。她服着治心疾的药,再次陷入别人的掌控之中。 直到那天夜里去了如意坊回来之后,她发现自己的血令花枯萎,才知道自己中了毒。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ps:花公子说今天要万更,立行拼了,谢谢大家。第四更到。五更应该在十点前能搞定吧,码字码到两眼黑。 第二十四章 苏门大弟子邓搈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她试探过府中所有下人,所有人的记都停在两年多以前,都说她才十五岁。 而除了府中的人之外,她这段时间接触的所有外人,都有意或者无意是忠伯引来的,或者不是他引来的,他也会及时阻止她去问这些关于时间年份的问题。 太虚大换丹的消息,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而忠伯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死死的制住了她。 细细想来,终归是自己不善怀疑,不会谋略,不曾把人往最坏处想。 以后,得打起精神了。 不能再让人捏着她的死穴肆意妄为了。 肩膀上这只赤金小兽己,只得一起带回家了。今天刚上香求佛,他说不如求己,濒临危境的时候,还真的求到了他。 一个漂亮小伙儿不好圈养,可这只有两个巴掌大的小兽,养养也好像不是不可以。 “己,你是想留在大相国寺还是跟我回府?” 肩膀上的小兽像睡着了似的,没有反应。 苏浅若侧头垂眸,便看到它低着头往下在看,蚕豆大的眼睛一动也不动,似乎有些呆滞。 “你怎么了?”苏浅若停下来,将它抓下来,翻来翻去的研究。 当它被翻得仰面朝天时,它的身子轻轻地颤抖。 “冷么?你将就着,我回府就给你做件衣服。”苏浅若掏出绢帕从它腋下穿过打了一个结,抬眼便看到了它略有些懊恼和愤怒的表情。 上好的湖州贡绢上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并蒂莲,穿在它身上。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苏浅若轻轻地抚着绢帕上的并蒂莲根部的那若允二字,心里陡然有些刺痛,“这帕子只是暂时借给你御寒遮遮风的,你将就着穿会儿吧,一回去我就给换男式的。” 己挥舞着小爪子无奈地垂下了眼,傻女人,怎么能把一个男的翻得仰面朝天呢… 挣了几次。终于顺利把身翻过来了。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沿着她的衣袖往上爬,重新坐回肩膀上,己反着爪子抹了抹后背心。湿漉漉的一片汗水。 扯着她的衣领扇了扇,又伸出小爪子指着前方的寺庙叫了两声,示意快走。 大相国寺已经全寺戒严,羽林卫正沿着山路在布防。 香客们全被赶到了一处空旷的地上。地上摆着一红黑色的案台,一个面白无须。耳大脸圆,头戴红缨盔,身穿紫色蟒袍,臂露金甲。足履武靴的中年男人大刀阔斧地端坐在案后,香客们一个一个的被带到案前问话。 前来大相国寺进香的大部分都有一定家底,非富则贵。其中也不乏公卿家眷。男子摆出一副公堂审案的架势,令好些人皱起了眉头。 缘法方丈并十八棍僧还有数百名武僧战战兢兢的立在外围reads;寒武天元。协助羽林军维持秩序。别人不知道具体情由,可缘法已经从那中年男人,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邓搈的嘴中得知了这封山的原因。 戒律院偏殿处的一个小院突然之间倒塌,僧人来报时,缘法正因为被己硬拿走了一万两的银票在直念阿弥陀佛。 听到院子塌了,他也没有多重视,只是遣了两个粗衣执事去看看究竟。毕竟,比起后来被己翻得乱七八糟的主院,一个偏殿小院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大相国寺八十一院中,如遇上了一场龙卷风般,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每一座院中的院门都是被人暴力踢飞的,厢房静室之中的门也全都无一幸免地被踹开了。 房中的摆设有的被飞过来的门砸成一地碎片,有的被人泄气般的捏得粉碎,怎么惨怎么来的感觉。 自从大相国寺来了这个魔星之后,缘法感觉自己人生的好运气全都用到了头。谁知道他会看上苏浅若,为了替她出头,人挡打人,门挡踢门,硌脚的摆设通通砸得稀巴烂。 一万两飞了还来不及体会肉痛,接地连三的接到禅院被毁坏的禀报,肉痛便化作了心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哟! 银子,这魔王整出来的烂摊子得多少银子来填哦… 缘法第一次领会到了什么叫摧心断肠的感觉。 用了半个时辰,连具体的损失数目都还没计算完,又接到羽林军围寺的消息! 香客被粗暴地赶到了一起,后院那片一百来亩的空地上很快架起了案台。香客们吵吵闹闹的,带着羽林卫前来的头子却是长安城中有着赫赫凶名的邓阎王,五城兵马司的都总指挥使邓搈。 苏太傅门下的大弟子邓搈,又是一件传奇。武将世家却入文家门,镀了一层金又立下累累功勋,成为最年轻的三品大员,掌控了长安的诏狱和五城兵马司。 出身望京将军府,生母为一无名无份的婢女,连房都未曾被收,生下他之后在五岁那年便病故。从小养在青州,生活得不如一介庶民,十四岁从军,十六岁升为殄虏护军,征入鹰扬将军麾下,北上征讨匈奴。 天山一役中,率八十铁骑,声东击西,暗渡陈仓,砸断天池,放下洪水冲走敌人粮草辎重并两千敌军,后被一营之军围剿,一马当先,悍不畏死,以一人之力杀敌过两百,身受三十七处重伤,却从没退却!踏着尸山血海带领麾下八十余人归来,还奇迹般的挺了过来。 胡军遭此重创,又受大军迎面痛击,溃退千里,云幽二州被一战收回! 邓搈一战成名,从小小护军提为东夷校尉,却没有立即回京封赏,而是戍边驻守边关三年,直至他十八岁能开府之后才回京受封,领了符绶之后,当殿与生父骠骑将军府脱离,自立府门,重修祠堂,沿用母姓,不愿改姓宋。 此离经叛道的举动当时引来不少文人的口伐笔诛,却因为一场叛乱止息。 永庆八年,西域都护府屯兵自重,与蛮夷勾结,集结十万大军,踏破滇贵二郡。滇贵二郡均凭险山各有天堑坚守,易守难攻,无人接下这个烂摊子时,时任怀远将军的邓搈自请出战,奇军通过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化装进入滇地,施展反间计,策反了都护府的中军将领奉先,二人里应外合,破城而入,潜入西域都护储擒住了反王呼衍合,带至军中,兵不刃血,消弥了一场大战避免了一场血战。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ps:五,五更…请自行脑补立行竣在键般前的萌蠢样儿。 第二十五章 小畜生死无葬身之地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庆功宴上,夷军反口,重兴刀兵,中了剧毒的邓搈勃然大怒,一刀斩落来人首级,破出鸿门宴,召集三军,屠灭了夷人中的青壮年,只留下老弱病残,驱至蜀中獐泽之地圈养,令其永世不得出。 奉先在乱军之中身亡,邓搈抱着他三年前便亡故的女儿奉玉的牌位走过了奉家的宗祠,强行用自己配了阴婚,从此以半子之礼侍奉奉家之人。 年仅二十一岁的邓搈官至征东将军,却回京接掌了五城兵马司和诏狱,品级不升反降了半级reads;低俗肉文女炮灰。 战时从不退缩,能力挽狂澜,匡扶社稷,闲时能不争品位,一心只为皇室排忧解难,不怕得罪人,只忠于江山之主! 他可能是唯一一个以三十三岁年龄便能得到当朝永庆帝信任,视为心腹的文武双全的人。 永庆帝曾几次三番的暗示他调回中枢,五城兵马司虽然权力也不少,在外人的眼里,终究是皇上的情报头子和只管杀人的郐子手! 他却只愿意当皇上手里最利的一把刀,不愿意当位极人臣的九卿! 长安城有他在一天,那些处心积虑,野心勃勃之辈都不得不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般战战兢兢! 邓阎王的名头,没有一丝水份。 当他往那案后一坐时,香客中再位份尊崇的人皱眉都只敢低头皱。 而他,竟然也是为苏浅若来的! 当他面无表情地问缘法方丈,苏浅若何在时。缘法方丈感觉这天都塌了半片。 另外半片早就被己戳成了碎片。 原来,世人都只记住他的功勋,记住了他的铁血,独独忘记了,他还是苏太傅第一个寒门弟子。 苏太傅虽然不在朝中了,人走茶凉了一半,可他的弟子邓搈却还掌控着整个长安人的生死! 缘法之前还差点叫十八棍僧将苏浅若打出山门去!想到这一点。他感觉混身的骨头都怕到在血肉之中颤得咯咯响。 “苏小姐可能一时贪玩。走得远了些,贫僧这就派僧人去找去请!” 邓搈抬起眼,斜斜地扫了缘法一眼。冷冷地嗯了一下,便继续对着案几后的人询问谁见过苏浅若,在哪见的,什么时辰。随行的是哪些人。 原来,搞这么大阵仗还真的就是为了寻这么一名小女子。 不知道为什么。缘法突然想到那个无关紧要的禀报,戒律院偏院的一个院落塌了… 己也曾疯狂的翻着禅院… 他一面暗中令人前去那小院打探具体情况,一面叫来了满院的武僧维持秩序,表面上的工夫做得越是好。邓搈这边便能多拖得一些时间。 不一会儿,羽林卫探子和缘法派出去的那个小沙弥同时回到这空地处。 羽林卫一脸急色地跑到邓搈身边,跪下说了些什么。邓搈一下子从案后立了起来,一掌挥断了面前的精铁木案几。 “什么?有打斗痕迹。整座院子都被毁了?” 听到这句怒吼,缘法脚下一软,苏浅若真的去过那处院落,而且那里真的出事了! 完了,完了,完了! 那是发生在两三个时辰之前的事了。 邓搈朝缘法递过来一个冰寒至极的眼神,冷哼了一声便率人风驰电掣往那处跑去,几个兔起鹘落,他冷凝阴寒的背影便消失在一处殿宇之后。 被圈在空地上的香客们一见邓阎王走了,便争先恐后地往四周跑,一面跑一面招呼着丫环小厮备马备轿,现场瞬间乱作一团。 缘法想了想,咬着牙吩咐武僧们将香客还是暂时看押起来的好reads;君氏杞恪。若是苏浅若没事,便放走;若是苏浅若出事了,邓搈那边肯定还需要一些有用的情报,这些香客便派上了用场。 香客们骂骂咧咧地又被堵回来,缘法又不蠢,在大相国寺干了这么些年的方丈主持,左右逢源,奸滑得跟什么一样,自然用的是邓搈的名义将人圈回来的。 所有人敢怒不敢言,又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原地,个个如斗败的公鸡般盘腿儿一水的坐在地上,等待着邓阎王回来审判他们是放还是留。 缘法见这边场面被控制住了,自己便顺着那偏殿往那出事的院落而去。 山也还是那些山,殿还是那些殿,佛还是那些佛,一切未曾改变,可他莫名地就觉得风吹在耳边,有些萧瑟的感觉。 伸头一刀,虽然会痛也会死,可缩头等刀的日子,更可怕。所以他还是决定去事发地看看,才能有更好的应对办法。 缘法去到的时候,还没走近便见着羽林卫抬着两具女人的尸体,从废墟之中走了出来,这心就突突地冒着寒意。 及至看到那尸体的打扮,他又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是两个婢女!看身形打扮,应该是苏浅若之前身后的那两个多嘴的丫头。 邓搈疯狂地用刀砍着废墟中的残坦断壁,整个人如同人形的凶兽般,暴戾无比,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近身。 他一个人将残败的屋宇几乎轰成了渣,不停地在废墟之中将碍眼的物事砍开,另一手徒手刨着手边可以触及到的残木。 不过两柱香的时间,三间小屋便被他全翻了一遍,却没有再找到其他的尸体,他满是尘灰的面上,两只寒光凛冽的眼睛显得格外的突出,如炬的电目眨了一下,他就地坐倒在一块门板上,大刀刀尖一下下戳着地面,握着刀的手指节泛白,微微发颤。 只要不是找到了她的尸体,他便能有办法从活人的手中将她夺回来。 只是想到浅若可能要受些苦,那心里又跟被油炸了似的七上八下起来。 比他那年中了毒从中军账中一路砍杀出来之后还要后怕! 毕竟,苏浅若是个弱女子,这个世道,要毁灭一个女子,有太多种方法。 母亲和奉玉不都是因为这些不入目的方法死了的么? 他不想再为别人报仇了,他不想再见到女子的尸体了! 他陡然站起来,大刀在空中一挥,银色匹练如长虹惯日,破风之声呼啸不绝,“众将听令,入山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是活着,所有人先通知于我,万不能靠近!违我令者,斩!“ 与此同时, 长安城,一处高门阔第中。 一身常服的宋宪恭恭敬敬地推开一间书房的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安排好了?” “是,父亲!这一次定要让那小畜生死无葬身之地!”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未完待续。) ps:希望你们会像喜欢战无明一样喜欢邓搈,在邓搈的经历之中,会出现苏的觉醒,请你们猜一猜她的能力是什么。 第二十六章 可着劲儿要好处么?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嗯,宪儿,为父相信你,只是一定要记得,做好善后事宜,抹去一切首尾,勿给人留下任何可趁之机!” “是!” “长安城中多少人盼着他死,既然要除掉他,那么这些该得手的利益一个也不能落下!得手之后,你带苏浅若进宫见宁王。人有多大胆,便能要得多大产,宪儿,不要留口!” 可着劲儿要好处么? 宋宪有一瞬间的迷茫,“父亲,这个苏浅若真的这么重要?我要是要一个羽林卫总指挥使的官儿,他会给么?” 翻书声响起,丰都志后的男人顿了一瞬,才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没眼力见儿!你就是要个王爷来当,他又敢不给么?” 宋宪怔住,“这姓苏的小姐这么重要,父亲…我还没娶亲呢!” 书页被捻得滋滋响,“嫌命长你就这么想,想继续活着就该干嘛干嘛去,时辰不早了,那边也该去收网扫尾了。” 宋宪似有所悟,转身飞快地出了书房。 “来人,备马,入宫!” ** 苏浅若灰头土脸的沿着后山的小路穿过一片浅草丛,终于在黄昏时分,顺利回到了大相国寺的千手千眼佛殿前。 殿前清冷,没有一个人。 可那进殿的大香炉之上却插满了还在燃烧的香烛,地上还散落着不少来不及点燃的元宝吉符等物事。 苏浅若觉得有些奇怪,可来到此处,她又累又饿。便还是捡了一柱香去拜了拜。 千手千眼佛可是一尊女佛,高约两丈三尺夺余,全身贴金。从它身体的四面伸出八排各种姿态的手,每只手心里都有一只眼睛,共有一千零四十八只手,一千零四十八只眼。 佛像宝像庄严,面孔却略显稚嫩。一对凤眼之中含着无限的慈悲。怜悯地看向苏浅若。 小时候,父亲跟她讲过的故事里便有她。说她身上那些手是佛手,那些眼是龙的眼。她为了普渡众生历凡劫时,舍弃了一只手一只眼,得成法身之后,得西天佛祖垂怜。令玄鸟来朝,每只鸟儿带着一只佛手或者一只龙眼。向着她的法身投掷,所以便有了千手千眼的法身。 父亲,囡囡十七了,您和母亲在地下还好么? 苏浅若倚着檀台缓缓坐下歇息。肩膀上的小兽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让你裹着我的绢帕,你非嫌弃要用爪子想撕了它,我就让你光着身子顶着秋风走。哼,受了凉吧?什么不好学。偏学商墨允喜欢光屁…” 未完的话又哽回了喉咙之中,自从己变成小兽之后,苏浅若对他便更亲近了一些,当他还是个漂亮小伙儿时,她觉得他特别神经粘人讨厌,避得越远越好.就算是他后来救了她,也定然不会像这般任它霸占着她的肩膀,与他如友人般相处. 成了兽,己也异常无奈,原本只是对苏浅若求佛的模样表示一下嗤之以鼻,结果就变成了打喷嚏reads;五胞胎ii绝命杀机。 早就跟她说了,求佛不如求己,好好的大神不求,非得去求那些泥胎,冥顽不灵哪。 稍微歇了会儿,缓了缓,苏浅若便沿着山路往下面的殿宇之中走,走着走着发现自己迷了路,她又走了回去,想找个人问下路。 结果连续走了十几殿一个人也没见着,心里便有些嘀咕。大相国寺她又不是第一次来,莫说是黄昏时分,就是夜间也有不少借宿在此的香客,就算没有个把香客,寺里和尚也不该一个也没见着啊。 这大相国寺除非得是被人全屠灭了,否则怎么可能没有人呢? 站定,闭眼,凝神,听。 终于在后院那边听到一片密集的呼吸声和低声咒骂着某人的声音。 苏浅若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安全的放了回来。她自己遇上了悲惨的事,可她不想整个大相国寺真的像她先前胡乱猜想的那样给人一刀屠灭了。 一路听着呼吸,又往山上行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天色都有一些染灰了,苏浅若才到达后院这处空旷山地上。 这大相国寺依山而建,后院儿可是在半山腰啊。隔着一人高的垄,打眼一看,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人群外围着一水儿的光头僧人。 是在开什么审判大会么? 苏浅若以袖遮了面,沿着最后一座天王殿的檐下悄悄靠近最后排的一个穿紫衣的丫头打扮的人。 以苏浅若的身高,站在檐沟里,伸手刚好能触碰到丫头的脚脖子。隔着垄摸了摸丫头的脚脖子,那丫头低下头这么一看,后面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捏在她脚上,立马吓得尖叫了起来,“鬼摸我脚,鬼摸我脚。” 苏浅若也吓得收了手,用力地弹跳了两下,尽力让丫头能看到她的脸,“不是鬼,是人,我摸你,是想问问你这些和尚把你们关在这处是发生何事?” 紫衣丫头这才往后退了退,半蹲下来侧身朝垄下看,确认了苏浅若身后还拖着长长的人影子后,她才抚着胸口没好气地道:“你这人也真是的,差点吓死人!大相国寺好像是丢了个人儿,官兵们围了寺正在寻,我们这些香客也不能走,得等候问话。那领头的军爷凶神恶煞的,说是找不着人,我们谁也不能离开大相国寺。” “原来是这样,我还想找人带路下山呢,结果大家都被困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那我还是先找个我认识路的地方去把未完的事办了先。”苏浅若想到飞屏和花雨的尸体还在那小院中没人收呢,虽然己说那里可能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那尸体掩埋在那里她一人肯定扒不出来,还是先回府然后再多找一些人来办,可她还是想去看看,毕竟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婢女。 就算扒不出来,去道个别也好。 她们都是因她而亡,出门前还鲜活亮丽满脸娇俏,只不过一天工夫,便物是人非,阴阳两隔。 陪她来的丫头被害了,陪她来的老仆也被她借地儿埋了,只剩下一些不太熟悉的护卫们还等在山寺外。 这一天,她倒真的想它是一场梦也好。 走了几段路之后,她才骤然觉得肩上有些轻飘飘的,侧眼一看,空的! 驻足想了半息,苏浅若抚掌沮丧地叫了一声:“坏了,刚才在天王殿檐沟里跳的时候肯定把它抖下来了。”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你?赶车的? 可这会儿已经走到中间路段,去偏院和回天王殿的路长短基本是差不多的。 去小院后再回来,也不知道这小兽会不会给人捡走了。要是去找小兽,那天就黑了,没办法摸黑去小院了。 思忖了片刻,脚步还是往山上移去,刚走了十几级台阶,便见远处一团肉滚滚的金团正嗷呜嗷呜地惨叫着不断滚着台阶。 两只小爪子一手护脸,一手抱着后脑勺,两条小短腿卷起来,整个兽身圈成一团,一边痛呼一边咬牙快速往台阶下滚动。 滚到一半的时候,它头上的角勾住了一丛伸到台阶边缘的杂草上,整个兽身就那么倒立着,屁股朝上,小脚不住扑腾,却倒也倒不下去,下也下不来的在那边气得直叫。 苏浅若实在没忍住,掐了根草梗挠了一下它的脚底,它颤着身体瞪圆了眼怒视着苏浅若,脸瞬间又扭向一边,一副不想再看见你的表情。 苏浅若抿紧唇,将草梗放到它的一只爪子中,它不情不愿地握了,苏浅若用力一带,又收回了草梗。它终于翻身成功,掉到下一阶台阶上。 胡乱挥舞着爪子三下五除二地将那团杂草从角上撕开,它气乎乎的坐下来,两只爪子交叉环住自己的胸,头仰得老高,一副你不可着劲儿哄我,我就要你高攀不起的傲娇的模样。 苏浅若垂眸,手搭到他脚前的台阶上,“我怕黑的,你要上来就上来,不上来,我得找我的侍卫们去了。” 己张嘴将苏浅若的一根手指叨在嘴里。继续傲娇。 想走?咬住你的手,看你咋走? 真的走,我就吊着你的手指,这也不算我认怂。我根本没爬… 倒是跟陌离那小破孩儿一样傲娇又别扭。难不成现在的小孩儿都长歪成这样了? 一手托着他小心翼翼的放回肩上,不忿地用手指捅了他的上腭一下,己直接用舌头裹了苏浅若的手指,轻轻舔了一下。 苏浅若没有看到他脸上那个*的表情。只感觉到他牙关闭合。抽不出手指,便狠狠地抠着他的嘴,怒喝道:“放开!真饿了的话一会找东西吃去。” 己恋恋不舍地张开嘴。 苏浅若一收回手指。立马捏着它的角将它提起来,翻身过去,照着屁股就是几巴掌。 刚开始己还挣扎着嗷呜嗷呜叫几声,到得后来屁股被拍响之后。便是一副英名丧尽,无力抵抗。欲哭无泪的神情。 打完之后,他两手抱着头窝在那杂草堆里装死。 在这个月色皎皎的秋夜里,苏浅若捡了一级台阶坐下,远处一片影影绰绰。是掩在夜色里树影,月明如水,清辉倾泄。 林子里突然响起一阵簌簌声。 苏浅若顺手抄起赖地的己。借着月色飞快地往山上跑。 四周突然静得可怕,虫子也停止了低鸣。先前偶尔会扑愣着翅膀的鸟也没有了动静,因为静,所以压抑得可怕。 一道黑影如阴云般流了过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苏浅若转身,又往下跑。 没跑几步,又被人挡住了前路reads;那老板真帅。 月光下那个人的脸有些浮肿,可依稀能看得出是一个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刚毅俊挺的男子。 再加上他近九尺的身量! 苏浅若双目中悲愤得似要喷出火来,双手紧握着冲出几步,全无章法地抡向他的肚腹间,却犹如打到了坚硬的石头上,痛的是她自己的手。 那人不闪不避也没有还手,就静静的站着让她打。 “还飞屏命来,还花雨命来!”眼见着自己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一双手还捶得又红又肿,苏浅若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弯着腰气喘吁吁,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她紧紧攥着的拳头上。苏浅若吃惊地抬眸,月光下男子的眼角闪过一丝莹光。 苏浅若怒极,“你有什么好哭的?你杀了人还好意思哭?你怎么不去死?” 男子张开嘴,唇形开合了半天,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突然发狂似的用手捶打着自己,满脸悲怆。 一片整齐有序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地面轻微地颤了一下。那是数百身穿重甲的人一齐冲下山来的脚步声。 男子一咬牙,伸手来拽苏浅若的袖,金影一闪,一直伺机而动的己跳上去,直接伸嘴狠狠地咬落下去,他甩开己,捂着流血的手背,悲愤地看了苏浅若一下,转身朝着山中狂奔而去。 苏浅若的眼前突然闪过一片血色,眼里似被针扎了一下,痛得她颤了一下。 己飞快地藏进了她的裙摆之中,两只爪子抓着她的脚脖子。 火把将黑暗驱散,附近被照得亮堂堂的,一个灰扑扑的男人走上前来,用刀背挑起她的下巴。浑厚低沉的男音似乎有些发颤。 “苏浅若?” 苏浅若眯起眼对着光看过去,一双冷冽的大眼正盯着她一眨也不眨地看,她的心突然激烈的跳了一下,“你?赶车的?” 那双眼的瞳孔骤然收缩,瞬间又缓缓放松,他撤回刀,人往后退了半步,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 苍天有眼,他不用报仇也不用砍掉上百颗羽林卫的头了。 两个羽林卫押着一个紫衣的丫头站在不远处,那丫头指着苏浅若战战兢兢地叫道:“就是她就是她。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们千万不要砍我的脑袋,我这脖子这么粗,砍一下不死的话还得再砍一下,那样太痛了。” 邓搈摆了摆手,“放了她,赏!” 紫衣女子闻言,不可置信地道:“真的…不会砍我脑袋了?” 邓搈点头。 羽林卫放开她被反剪着的双臂,她小心翼翼地抬脚往后退,退了几步直接转身就朝着山上疯狂的跑起来。 直到跑出了数十丈之后,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声,“脑袋保住了…呜呜…不用死了…呜” 苏浅若睁圆了眼,看着面前这个似曾相识的梦里人,“怎么称呼您?” “邓搈!”邓搈总觉得长安人都有些怕他,可他还是不希望苏浅若也怕他,“我可是老师的开门大弟子。”(未完待续。) ps:讲真的,我喜欢书里的每一个角色,对于战无明,我是敬仰,对于邓搈,我是心疼。 第二十八章 赤血长殷邓搈 苏浅若放心地把己从裙底揪了出来,浅笑着坐到离邓搈两尺远的台阶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这个长安城中传闻的邓阎王。 “原来你就是祖父口中的赤血长殷邓搈,嗯,原来你把那些人全关在后院空地上,就是为了找我呀?” 赤血长殷么? 邓搈眼睑往下翻了一下,“天色已晚,老师定然已忧心如焚,我一会便护送你回府,你先稍坐一会儿reads;婚期。” 苏浅若微笑着点头,邓搈在,她可以安心回府了。 “你们速速备车,三柱香后启程回长安!”邓搈转头对身后的羽林卫随口吩咐道。 “是,我等立即准备,邓指挥使稍待。” 一列红盔重甲,手握着剑柄的羽林卫迅速朝后山跑去。 己对着邓搈呲牙咧嘴,又用小爪子扯着苏浅若的袖口。 笑什么?这男人长得又不好看,凶巴巴的,还灰头土脸一身脏… 还赤血长殷,啊呸,这是个什么鬼?! 苏浅若一把将它塞回袖中,顺手拍了一记他的屁股,“别闹!” 又打他屁股!叔不可忍啊…己在暗袖中疯狂地蹿动着,将苏浅若的袖子踩得一团糟。 闹腾这么会工夫,羽林卫便来人通知,已经备好车驾,果然不愧是羽林卫,办起事来就是快准狠。 邓搈护着苏浅若下山,又打了帘目送她爬进马车之中,等她坐稳当之后,才挥手将帘子放下,关好车厢门,自己坐到马车前面车夫的位置。熟练地扯起络子,甩鞭打马。 马车缓缓前行,不疾不徐,行驶得相当稳阵。 不少羽林卫目瞪口呆地看着亲自为苏浅若赶车的邓阎王,感觉这眼睛今天是不是没长对,眨一下,再眨一下… 邓搈冷眼横扫过去。喋血阎王的架势满满。羽林卫们打了一个寒噤,敛下惊讶之情,翻身上马。两列向前,两列在后,将马车夹在中间这样缓缓前行。 太傅府的侍卫则缀在最后。 苏浅若悄悄地挽起马车前壁上的帘子,透过约莫尺宽的花窗看向邓搈。微胖的身形,肩胛在任何时候都处于紧绷的状态。后脑勺右边有一撮头发自然卷着,塞在盔甲里。 感觉到背后的注视,邓搈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些。 大相国寺离着长安城急行约莫半个时辰,慢行则一个时辰有余。下得山来。地势渐渐趋于平坦,官道也渐渐变得宽敞起来。 月色皎洁,照在长安城北三十里外的一处简易大营上。稀稀拉拉的白杨林畔。立着几进小木屋,还有十几座辎重仓库。 宋宪屈膝坐在露台上。背靠着插旗的桅杆,视线盯着大相国寺的方向。 十几座仓库之中,挤满了头罩黑巾身穿黑衫的人,个个身形鼓鼓囊囊,手持特制的重弩,眼伏在望山处瞄准外面,手指往后扳动悬刀,蓄势待发。 秋风过境,带出一片肃杀之气。 从辰时起,他们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埋伏在此处,等待太傅府的车驾归来。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一举射杀,寸草不留! 按照预估,太傅府的车驾应在午时后便路过此地。可现在已经月上树梢,官道上并没有见到任何带着苏府标示的车驾。 最后一个补给后备营的弩手中,有一个杀手等得不耐烦,骂了一声狗娘养的,侧头用力往外吐了一口浓痰。手臂因喉头提紧用力轻轻晃了一下,搭在悬刀上的手指被带得偏了一线,三只寒光凛冽的弩箭带着破风声唰唰地射了出去reads;禽非得已! 砰砰砰… 弩箭穿透了十几个仓库,爆碎了宋宪身后的桅杆,杆应声而断,宋宪猝不及防,被这气劲打得滚下了露台。 “扶杆,将旗重新拉正!”宋宪大喝一声,身形犹如一道闪电般窜向最后一间仓库,嗡的一声,利剑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雪线,一颗头颅随着抛洒出来的血线落地。 无头的尸身晃了晃,砰的一声倒向地面,黑衣之下金铁相撞,地面被砸出一个浅浅的人形坑洞。 宋宪用剑在那人身上蹭了几下,抹净剑身上的血迹,面无表情地道:“收拾干净!” 转身,出帐。 尸体周围的几人立马放下手中弩箭,两个直接撕开黑衫,将重甲从尸体身上扒落下来,剩下几人从怀里掏出小瓷瓶,拔了塞子将化尸粉倒到尸体上。随着滋滋的声音,半息之后,尸体化成了一滩阴绿色的尸水。 又有人用黑衫缠了手,从小树林里运了一堆土灰枯叶过来,将尸水掩了。 所有动作完成不过在瞬息之间,手法老到熟练,每一道工序都衔接得如同行云流水般。 做完所有的事情之后,这些人又迅速地端起弩箭,右眼对准望山,右手食指扣住悬刀用力往后一扳,然后拉定,等待着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万籁俱寂。 宋宪仰面望着天,手中的剑尖一下一下点着露台的木板,发出笃笃的声音。 “那边,也是在这样静静的等待着,还是…已经开始了呢?” 再往前三十里的官道上,有一处矮山坡,一到春日,这里草长莺飞,花繁叶茂,景色怡人,是个踏青的好去处。 不少风流才子俏佳人的故事,都起于此处。 这是一个带着几分旖旎气的好地方。 自大相国到此,正好二十里,是一个打尖歇息的好地方。 正因为它是这样一个好地方,大凡来到此处的人们,都带着几分闲散气。或者就算是紧绷着的神经,来到这个好地方,那根弦儿也会松上半寸。 在大相国寺折腾了一整天,羽林卫们也有些疲乏,行了二十里路,一路安全无虞,山清水明,来到此处时,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苏家小姐上个香,寺中院落太多,导致她一时迷路闯入偏远小院。院子年久失修,塌了,砸死俩婢女,苏小姐吓着了,惊惶地四处躲避,才导致他们没找着。 邓搈瞎紧张,调兵围寺盘问香客,搞得上纲上线的,其实羽林卫中已经有很多人觉得他小题大作,只是碍于他的威名,不敢声张而已。 邓搈也怕苏浅若受了惊吓,有心安抚,也就顺从民意下令在此休整一息时间。 一个长着小胡子的羽林卫有些内急,趁人不注意便溜到荒芜处,解了裤子站地便尿。断断续续的水声之后,他爽极愉悦地吹了声口哨,“真他娘的爽…” 喉头一蓬血箭飙射而出,他惊恐地握着没入喉管之中的箭羽,更多的血灌入他的喉咙之中,再从嘴里喷了出来,溅落在地上,迸出几朵血花。 月光照着他渐渐涣散的瞳孔,眼中的惊恐渐渐被定格。(未完待续。) ps:开始了,一切。 第二十九章 这是一场必死的局啊! 一息之后,以各种姿势休整过后的羽林卫们打着呵欠站起来,开始整队,打算离开。 队形渐渐聚拢,几个站在前排的羽林卫揉了揉有些犯困的眼,手搭到了马缰上,伸出一条腿正欲往马上跨… “有敌袭,戒备!”邓搈突然抽出大刀,横在身前,作出迎敌姿态。 风轻轻地吹过来,还没跨上马的羽林卫暗啐了一口,敌什么袭,山清月明瞌睡重的时候,四周静得跟闹鬼了似的,哪来的敌… 袭… 箭是自空中射下来的,正中脑门上的百会穴,插进了脑仁里。 咻咻咻咻咻… 头顶阴云如盖,身下百马齐惊,一朵欲绽不绽的血花自脑门黑发间斜曳而出,腥红蕊颤颤探出逢迎月光,再被这咻咻咻咻咻连绵不绝的利箭破空的声音惊破。 最后一眼,抬了一下眼皮,原来,那片阴云,他娘的全是箭头! 是乌泱泱的成千上万枝箭! 扑天盖地,快逾雷电! 闷哼声连成一片,尸体如被风吹过的麦浪,一片一片倒下! “伏下!”邓搈大喊着,侧身,气沉丹田,一口气挥刀沿着马车的前壁红五十公分高的地方削开,蹿进去将尽量贴伏着马车底部的苏浅若抄起,苏浅若又紧紧地攥紧己头上的角,两人瞬间凭空掠出去两三丈。 叮叮叮叮叮,咻咻咻咻咻,叮叮叮叮叮… 附近的黑色羽箭被邓搈挥刀挡住,削断,漫天的断箭从苏浅若眼前飞过。耳边是连续不绝,密密麻麻。箭矢破风追赶而来的声音。 邓搈护着苏浅若飞快地在箭雨之中穿行,一路挥刀斩棘,苏浅若身前是一片密不透风的刀光,所有飞箭都被斩成两半。 “您这样做并不好!你应该也要学会先护着您自己,就算您斩落了我身前所有箭,但你自己要是被射中,我俩都得死在此处!”苏浅若僵着身子窝在他身前。尽力缩小自己的受打击面。“您才是最重要的,应该凌驾于我的安危之上!我受伤,只要不死。便能治!你要是受伤,我是个负累,我俩都没有可能逃出去!” 邓搈身体一顿,继续斩着箭往前冲。羽林卫的小崽子已经被死神收割得差不多了,场上一片兵荒马乱。而敌人连面都没露,自己确实不能再受伤! 这人精心布置下这个毒局,算准了所有的可能性。 选择这处带着几分香艳气的地方作为他们的埋骨地,不可谓不毒辣。 休整的时候分散得远。不利于动手。 人心涣散,众将疲累,瞌睡重重。因为一路平安无事,自然放松了警惕。而一手执上了马缰,一脚蹬在马蹬之中准备上马时,是所有人最没有防备,也最没有反击能力的时候! 一手一脚都被占住了,另一只手一只脚也在为跨马安坐而悬空! 此时进攻,所有人甚至连拔刀的时间都没有便被射落下来。 身上穿着重甲,可那箭是自天上射落下来的! 能射穿脑门,直接钉入百会穴之中,箭也是特制的,弓箭手也是精心训练过的,而且被高人用阵掩住了身形,还开启了符阵改变了箭头的方向! 这是一场必死的局啊reads;御前疯子! 长安想他死的人实在太多了,可都没能如愿。 消停好长一段时间了,却原来,是要趁今天了结他。 邓搈抢了一匹马,冲出了幻阵,狂奔了五里,喉头一阵激荡,腥意上涌。他强行将血哽回腹中,低头看向身前手臂中箭的苏浅若。 这倔性的小女子,中箭到现在,除了刚开始闷哼了一下之后,便全程配合着他缩小打击面,尽力不给他添麻烦。 “感觉还好么?”邓搈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个女子,他会的只是杀戮和复仇。或许他的生命中曾出现过他愿意呵护娇宠的女子,可上天并不曾给他去呵护她的机会。 苏浅脸色苍白如纸,唇紧紧地抿成一线,牙关死死地咬着,长歪了的那颗牙咬进了下腭内壁。她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打扰到邓搈。 可现在,她想说话,那牙却已经嵌进肉中,有些拔不出来的感觉。 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邓搈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后腰处,吐了一口气。 连重甲都被人动了手脚,原本该闭合的甲胄竟然被人偷偷割掉了一大半合叶。 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我偏不去死! 己一动不动地伏在邓搈的后背心上,远远看过去,像一面凸出来的兽形护背镜。 他的身上,两对肉翅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浅坑儿,有十几处,还渗出了金色的液体。 他挥了两下小爪子,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随即又将头埋到了爪子下。 “都抓牢了啊,羽林卫和太傅府前来的侍卫全都挂掉了,我们得加快速度回到长安!”邓搈用劲打了一下马屁股。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荡声,几不可闻。 “快!停!下!”苏浅若突然抬起头大喊了一声。 邓搈下意识的收紧马缰,勒住马脖子,那马嘶鸣着要收蹄,却慢了一步,那些人高的绊马绳竟然是天蚕丝做的,在夜色和月光的模糊下,几近透明! 马前倾着身前冲,邓搈暗道一声不好,抄起苏浅若便盘旋着掠向官道旁边的一块巨石。 马落进一块三丈见方的陷阱之中,轰的一声,那马被坑中埋着的火药炸成了一堆血泥! 苏浅若见着这血腥的一幕,瞳孔猛地一收缩,寒气自脚底蔓上来,冰凉透骨。 一只大手迟疑着抚向她的头顶,最终没有落到实处,只是虚虚的悬在头上方半寸处,邓搈倒吸了一口冷气,“别怕,我答应老师会护你周全,邓搈从不妄言!” 一瞬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苏浅若偏头闭目,片刻之后,突然伸手捏开自己的嘴,吐出满口的鲜血,随意伸手抹了一下嘴,生硬地道:“有…埋伏!约一百人。重剑!” 邓搈怔了一瞬,横刀向前,腰身微弓,整个人如同一只拉满弦的弓般,蓄势待发。 “哈哈哈哈,竟然被一小姑娘发现了,再藏着也没有意思,龙鞘,我们还是出去会会老朋友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天…要亡我么? 邓搈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空气似被什么东西翻开一篇似的,周围凭空多出来一群身穿黑色直缀,袖口绣着赤龙,腰上佩戴着重剑的男子。 为首的两人腰间还坠着赤金符,正在轻笑的那人年约二十七八,生得一副好相貌,脸部轮廓似被雕刀雕出来似的,一对琥珀色的眼瞳之中微微漾起一丝浅浅的蓝。 他身侧是一个吊梢眉三角眼,花白着头发的中年男子,左手里端着一方宝印,右手里有一卷燃烧过半的绢画。 此人应该就是他口中的龙鞘! 龙鞘掐灭了绢阵边缘的火星,小心翼翼地将宝印和半副画都贴身放好,这才略略抬了一下眼皮,阴森森地道:“邓搈,好久不见!” 邓搈脸部的肌肉僵了一瞬,眼中却迸出冷冽的恨意。 苏浅若同样怔了一下,目光迷蒙了一下,之后突地一凝神,恢复清明,急急地道:“龙鞘是术士!” 邓搈点了点头,一字一字地道:“我知道,我母亲和奉玉都死在他手上。” 心中突然有些难受,苏浅若拘谨地用手指捻着袖角。 龙鞘轻轻地挥了一下袖,“杀!” “杀!” “杀!” “杀!” 一百人的声音同起同落,齐齐整整,汇集在一起,杀意凛然,气势如排山倒海。重剑出鞘,寒光交错成一道规律有序的网,快如闪电,罩向被困在中间的邓搈二人。 是重剑杀阵! 苏浅若汗毛倒竖。 魏国宫廷之中传承下来的重剑杀阵。 当初,魏成武帝便是凭着这组谢家人传授下来的杀阵,用三千人败了两万敌军!尔后,此阵一出,所向披靡,阵中从无有生还者! 一百道重剑的光合成一道巨大的剑,当头罩下,气剑爆开了苏浅若身前的那块巨大的花岗石。 邓搈单臂环着她的腰向后远避。 轰… 巨石被爆成斋粉,地面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杀!” “杀!” “杀!” 积蓄到顶点的气势令剑光更盛过第一剑,还未扫落下来,便已经割裂了空气。 邓搈横刀,将苏浅若藏到身后,背影巍然如山。 他抬首望天,阴云滚滚,地动山摇,似聚合了某种天地大力的威能的剑光,照亮了这片天地,人力在其之前显得多么的卑微渺小,喉头逸出一道似从灵魂中透薄出来的轻叹:“天…要亡我么?” 苏浅若被摇得退了好几步,最后坐在地上还被震出两尺远才勉强稳住身子。 大地轰鸣,隆隆作响,仿佛下面有一只洪荒巨兽要挣破束缚,破土而出,撕裂天地。 “黑白纵横,杀伐无由! 纵年寿难永,也要踏破关山千重,豪情不朽! 邓搈,赤血!长殷!邓搈,坚持住!” 苏浅若看着他渗血的后腰处,感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苍凉,不由得重重地闭上了双目,仰天嘶喊,为他打气。 邓搈绷直了腰,将刀往地上猛力一插,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他不是一个人,还要送浅若回府,他不能放弃,浅若可是苏家唯一的根了啊。 “赤血!长殷!我邓搈的命纵是天也收不走!” 抽刀,迎着剑光,痛击! 盯着远处阴笑着的龙鞘与夙列,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好的,坏的,最终定格。 “母亲!奉玉!” 大地被一刀撕开一道口子,邓搈一身是血地跪在裂口边,口中发出了一声夹杂着震怒与哀痛的悲泣—— 他如同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瑰宝,纵使寻遍了剩下的天地,也没能再找回来,只得望着暮日残血恸哭,那样悲切凄凉却无奈! 男儿有泪不轻弹! 若绝望入骨,痛入心扉,摧心断肠!! 穷极天地再也看不到,听不到,她们的音容笑貌!!! 纵使复仇,也只剩下苍凉和悲怆! 无人可赏! 那么,流泪流血又何妨! “邓搈!”苏浅若大叫,泪眼模糊了视线,“她们一定希望你坚强的活着。” “杀!” “杀!” “杀!” 最后一杀,剩下的六十几个重甲黑袍人再次举起剑,双目赤红,每个人的生命力都被烧到了极致,脸上只剩下狂热和嗜血。 龙鞘与夙列在死士中间忽隐忽现地跳跃着。 邓搈右手紧握着刀柄,缓缓站起身。染着斑驳血色的紫袍,在秋风中猎猎飞扬。 活着,母亲和奉玉临死前都说过要他活着。 活下来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母亲和奉玉的希望。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重剑杀阵最后一杀,仙神难归,可他要归! 恨意自眼中磅薄,似一条突然活过来的潜龙,跳出了眼睛的深渊,锁住龙鞘的脸。 手中巨大的斩马刀缓缓抽离地面,握紧,脚往前迈了一步。 向前 再迈了一步…… 随即奔跑起来! 龙鞘和夙列微眯了眼,横握着剑柄,变换着身形,在杀阵中刻着灭阵的阵纹! “他疯了,来送死了!”夙列笑着道。 “他以为他是常山赵子龙和幽州张翼德同河东关云长的合体么?纵使猛将如厮,遇上以一当百的重剑杀阵灭阵,也只不过是不自量力,蚍蜉撼大树耳!”龙鞘瞳孔中的瞳仁收缩成一个阴寒的点,“杀!” “灭!” 璀璨夺目的光华捅破天空,方圆数丈被白光吞噬了般。 只见着不断有血色抛飞,却再也看不到人影。 前胸上一剑,砍断了三根肋骨. 右腹被挑穿,断剑还插在肚腹之中. 两腿被削掉了几块肉,血流不止. 左臂又被划开了。 时间似乎被人刻意延缓了,血一点一点的流失,神智也渐渐模糊起来。 每过一刻,血流一分,意识就被带走一分。 恍惚之中听到苏浅若在呼喊着什么,却已经来不及避开! 四周传来破风声! 那是重剑撕开空气的声音。 血花迸散,眼前一片血红,眼皮上似压着几重大山,邓搈想开口说,还活着呢。 唇一分开,囚在喉头的咸腥蓦地喷薄而出… “搈儿…”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的苍老妇人走上前来,关切地看着他,蓦地又摇了摇头,“搈儿,活下去!” “邓搈…”身穿着五彩斑斓,绣满山河鸟花各色图案彝裙的少女垂下头来,用冰冷的短剑在他脖子上比划来比划去,两眼瞪得圆溜溜的,“说,你娶我还是不娶?” 须臾间,整片天地都黑下去了,耀眼的白光照过来,扑天盖地,天崩地裂。 “邓搈…不能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废物永远是废物! 母亲,不要走! 玉儿,我娶你! 白光砸中邓搈,他的身体飞了几步远,轰地一声砸到地上。 龙鞘放大的脸压了下来,桀桀怪笑着,“废物永远是废物!” 邓搈的眼神开始涣散,废物…他不是废物又是什么?母亲为他而死,不过二十的年纪便已经苍老如老妪。 奉玉奉上真心,等他去娶,可他总是去迟,最终她含恨而终,他只能抱着牌位走过忠教仁恕的牌坊,在邓家的祠堂里刻一个于事无补的爱妻奉氏。 “夙列,割下他的人头,回城领封赏!” 夙列好看的眉目如画般徐徐舒展,随手抽出一把钉在地缝之中的重剑,划着地面滋啦滋啦地拖拽过来,又左右比划了一下,似乎在幻想邓搈被分成几段后的模样。 满足溢满眉梢。 “龙鞘,他这颗首级能换个皇妃不?我挺喜欢那个姓华的娘们的。” 龙鞘抚着下巴沉吟,过得片刻才点了点头,“梦州华家的女子香软滑,体态风流,其中又以华知春为最,师兄好眼光。你爱****我爱俏,你挑剩下了,唔…我就要那昱王妃算了。” “那你划上半身,我划下半身,最后砍下头。”夙列划分好责任田。 邓搈缓缓闭上眼。苍白的脸上血色退尽,染血的唇,白与红极致鲜明,似在雪夜里透出来的一丝已经燃到的极点,下一刻就要灭掉的火焰一般,光也绝望起来。 剑光挥舞了几下。 夙列和龙鞘瞪着惊愕的眼,所有的景物都变成了仰角。 一双染血的武靴,高大的身躯,紫袍碎成一缕一缕,露出里面染满血的残破盔甲,月光映着血色,斑驳了时间,他似站着的神邸,冰冷地看着地上被削落的两颗人头。 一息之前。 苏浅若浑身浴血,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突然拉住他的手道:“给,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左手也被塞进一把重剑,剑锋染了血,锋刃上流着冰凉的光。 他曾经追杀了龙鞘整整一个月,制住三次,却一次也没能砍破他的肌肤。 龙鞘是术士,纵使是吹毛断雪的斩月刀,也砍不伤他。所以力竭的他只能眼看着他施展邪术逃走,无能为力。 邓搈看着剑身上的血,瓮声瓮气地道:“老师要是知道了,会把我逐出师门的。” 苏浅若挑眉,“你不会说我身上的伤都是这些浑蛋给的啊?这地方味儿实在难闻,我们还是快点了结了他们上路吧。祖父这会儿等得肯定快从轮椅上跳起来了。” 邓搈吸了吸鼻头,麻利地又补了几剑。 苏浅若弯腰站到他身前,将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然后直起身,“走吧,回家。” 邓搈也没有矫情,将身体的重量缓缓倚到苏浅若身上,两个人步履蹒跚地,缓缓地往大相国寺的方向走。 回长安还有六十五里,往大相国寺二十五里,运气好再走五里,还能找着他们先前丢下的马车… 走了一截路,邓搈才猛地一拍脑门停下来,“瞧我这脑子,我这重甲被人做了手脚,穿在身上根本就是累赘。待我脱掉它,走路便会轻快得多!” 他全身是伤,哪里还能独立脱甲,苏浅若捂着嘴笑了笑,让他站定不要乱动,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一身重甲除掉。 己被打瘪了,嵌在重甲后背心上,苏浅若用斩月刀挑了一柱香时间,才把他挑出来。 “己,还活着没?” 己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用小爪子揉着满头的包,赤金色的蚕豆眼眸半掩着,看不清楚他是不是痛得快哭了。 苏浅若心中一涩,忙不迭的将他捧起来抱在胸前,安慰他道:“脸是有点歪,过几天长回来就好了,别哭别哭。” 还脸只是有点歪么?! 鼻子嘴巴都打没了,好不… 可这屁股下蹭着的弹性良好的物事,这安慰怎么着也得收下啊。 邓搈无意之间瞥了一眼,那眼便突然瞪到极致般大,手指指着赤金小兽那被打没了的两个孔里流出来的金色液体,讷了讷,再想到它替自己挡了无数箭和攻击,默了默,那赶到唇边的话又哽回了喉咙之中。 没了盔甲,全身轻掉几十斤,运气也足够好,那拖车的马似乎被吓傻了,也可能是根本没来得及跑,还就呆在原地! 邓搈二话不说的坐到车把式的位置,苏浅若抱着己吃力地爬进车厢,靠在软垫上便闭上了眼睛。 听着身后浅浅清清的呼吸声,邓搈心头也滑过一丝温暖。 苏浅若说的是,邓搈,回家。 这三十多年,只有老师,曾给过他父亲的感觉。而今天,苏浅若又给了他家人的感觉。 经过那重剑杀阵之地时,邓搈故意绕着尸体,任那傻马将龙鞘和夙列的手脚踢得乱七八糟,然后才扬长而去。、 苏浅若眼皮动了一下,唇角上扬。 一更天,更深露重,略有些清寒,箭伤带动了旧伤,痛蔓进了骨头缝里。 抚着肩胛处的黑色箭羽,突然想起那个月夜,张心桐打上昆吾,将她直接轰得飞进了山缝之中,一块石片插穿了她的肩胛,好像就在箭伤的位置。 苏浅若尽力蜷缩着,用手去碰触自己的脚底,就仿佛他还托着自己的脚,那一夜,那一刻,掌心的温度从不敢忘记。 怕一忘记,心便冷却。 墨允,放心,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依然会好好的活着。 你要等着我。 痛将神智撕得七零八落,苏浅若额际渗出密密的细汗,己伸出爪子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脸,心里有些苦苦的难明的东西在游走。 她,心里装着姻缘带上写着的那个人么? 老祖宗说过,喜欢的东西要尽早霸占,脚下的土地和怀中的女人,谁也不能让。谁要敢抢,打得他满地找牙,回家喊娘。 看着她这么倒在血泊之中,己莫名的觉得她有几分面善。 在哪里曾见过呢…? ——— 一面绣着黑龙的旗在秋夜里轻轻地飞舞着。 邓搈啪啪加紧打了两鞭,赶着马车向那处寂静的补给营靠近。 “浅若,离长安还有三十里,我们在补给营换匹马,吃点东西缓口气再回,可好?” 苏浅若痛得有些犯晕,强撑着支起半边身子,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邓搈勒住马,将刀靠在座边,转身背向着补给营,淡笑着向苏浅若伸出手。(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谁言寸草心 就在这个时候,宋宪拔剑,砍倒了龙旗。 那便是动手的讯号。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万箭齐发。 月光黯然失色,箭矢将整片天空占满。 邓搈唇角的淡笑瞬间定格。 笃笃笃笃笃……碰碰碰碰… 弩箭射入血肉的声音,交杂着后来的箭无地可插打落先前的箭尾插入的声音。 邓搈倒入马车之中,临死前将苏浅若完全扑在身下扣住。 他的血滴入苏浅若仰着的唇间,苦涩冰凉。 苏浅若陡然睁大眼,眼底金焰一颤。 刹那间斗转星移,天地大变。 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穿行在街头巷尾的女子,穿着洗得泛了白粗布衣服,,做着各种不同的工种,酒楼洗碗,夜间收补衣物,浆洗,晨起围城收倒夜香,靠脚力送着杂货,一天十二个时辰,只见着有一个时辰闭眼歇息. 每一个月的初五初九十五十九这四天,她还会去城外的寒山寺,进去之前都会攥紧双手,两股颤颤,似乎极不情愿的来回沿着上山的台阶上下走一次,才咬着牙走进其中一处静室。 出来的时候,步履蹒跚,举步维艰,手中却死死地捏着一角散碎的银钱,大约有二钱。 看着她捏着这二钱银子,扯着僵直的脸部肌肉要努力做出一个笑容时,苏浅若突然想哭。 只有这一天,她能回到自己居住的一片破棚屋之中,见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还在地上用四肢爬着的孩子,已经约莫有三岁的样子,脊椎却似乎没有发育完全,直不起腰身。 他身上破烂褴褛,一件已经完全看不出颜色的满身破洞的衣服里,露出的肌肤青紫深红,都是擦伤或者外伤。 他趴在棚屋的门内,一面扯着脖子上挂着的大饼充饥。偶尔会盯着远处的一条小路叫“良…良…” 每当女子从小路上一路小跑着靠近这里时,他都会兴奋惊喜地从嘴中发出呜呜的低低的咆哮声。偶尔还会汪汪叫上两下。 女子流着泪替他洗将身上的污垢,将他紧紧地搂在怀中,用一把缺齿牛角梳替他梳理着打结凝成一团的长发。一面梳一面温柔地说话。 “搈儿哪,你是人,不是狗,不要因为娘不在就跟那些野狗学话。来,叫…娘。娘!慢慢来…” 幼童慢慢地张嘴,唇瓣不住地蠕动,反反复复,终于艰难地发出一个音,“娘。” 女子一手捂着嘴,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他脸上,幼童不解地望着她,眼神清澈,她伸手抹泪,温婉地道:“搈儿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这一声娘叫得真好听。” 幼童眼中亮起星光,伸出手臂攀着女子的脖子回抱她,又叫了一声“娘。” 娘… 娘… 娘… 幼童越叫越顺口。 苏浅若站在画面外泪如雨下。 那是邓搈啊! 时光荏苒,转眼春秋,弹指之间,邓搈已经五岁。 女子自觉攒够了钱,背着他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翻过棚屋前的高山,去到临城普濂堂求那专看骨症的大夫为邓搈看病。 诊金十两,邓母将肩上的包袱放下来。数了整整一个时辰,只得八两九钱。 医馆的门无情地关上。 邓母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唯一的一条毯子紧紧裹着邓搈。邓搈被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冰雪将两人冻成了冰雕。 大夫叫人用板车拉进门,收走了银两之后便一直在摇头。“软骨之症,娘胎之中便被化了骨,能存活至今,已经是世间罕见!他这病,普天之下,除非是遇上传说中的术士。还得要顶级术士,才可能有办法为他锻骨重塑。” 术士! 纵万金也难求得一句真言的术士! 是邓母终其一生也无法达成的愿望。 身上的雪化了,可心中的冰雪刚掀起风暴。 邓母背着邓搈又回到了随镇,收拾好行囊之后风尘仆仆的赶往青州,历时大半个月,来到了邓家祖地。 她没有能力,可邓搈的父亲宋大将军是有能力找到术士为他医治的。 这大半个月,她晚上都没曾合眼,只是目不转眼地盯着邓搈看,生怕少看了一眼,日后便永远后悔。 寒冬腊月,年节将至,宋家人是要回青州祭祖的。 邓母背着邓搈在墓地之中靠着墓碑又等了三天,终于等来将军府的车驾。 当着宋家先人的碑,邓母割了邓搈的手指,滴出小半杯血,跪行到宋远面前。 宋家血脉不外流,当着宗亲众人的面,宋远被逼着滴血认了亲。 邓母将邓搈小心翼翼地递到宋远安排下来的,一名脸带嫌弃,打扮富贵的婆子手中。 这是宋远的乳母,方氏。 这是当年带人强行灌下她药汤的婆子。 邓母亲了亲邓搈的额头,温柔婉约地笑了,“搈儿,娘爱你,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要活得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她回身一头撞死在宋家老祖宗的墓碑上。 在众人惊愕的眼中,华发如雪,容颜苍老如老妪的女子,笑着闭上了眼睛。 邓搈如果回到宋家,并不再需要一个官奴出身的母亲。她死了,邓搈才可能被宋远的其他妻房纳入名下。 她逼迫宋远滴血认亲,她死了,恨也了了。 更何况,她本来也命不久矣。 山寺静室之中,她为那药师试了上百种毒药,身体早已经千疮百孔,五内俱焚,寿命将尽。 她死了,也可以断了邓搈恋母不肯归宗的念想。 她想到了一切,却没有想到她死之后,邓搈娘死爹不爱,会是怎样悲惨的境地。 宋家人确实有骨血不外流的祖训,可不外流不代表就要好好相待。 邓搈又咬断了宋远乳母方氏的锁骨。 他被戴上锁链,养在青州宗祠二门抄手游廊最边远的一根柱子下,有一个稻草做的狗窝,有一碗能照见人脸的稀粥,偶尔还有一些别人吃剩下的肉骨头打打牙祭。 他越来越像一条狗。 学着狗叫,做狗的一切动作。 月圆的夜里他会对月悲凉地嚎叫,会泪流满面,一遍一遍地叫着他唯一会说的那个字。 “娘…” “娘…” “娘…”(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是人就得学穿衣 他就般长到了九岁。 有一天,他遇上一个锦衣华服,头戴金冠的小公子,他站在一个雍容华贵的宫装妇人身前,他们的身后站着方氏和一些衣着锦绣的婢女。 隔着两根柱,方氏对小公子介绍说,“这是那个贱人的儿子!她还妄想他能认祖归宗,得到将军看顾!唉,没脑子就是没脑子,生个儿子没骨头,倒是天作地合的一对母子。” 宫装的妇人执着帕,印着眼角,随口斥道:“方嬷嬷心直口太快,邓鸯都化土了,这话以后切莫再提起啊。” 邓搈用双手扒了扒刺到耳边有些痒痒的长发,然后趴在地上,手肘着地,仰头看着对面的一行人,汪汪汪地叫了几下。 小公子吓得脸色发白,转头投入母亲的怀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宫装妇人一口一个心肝的叫着,然后转头对着方氏说道:“打死这条狗!” 缠金滚边的衣摆远去,夹杂着呜呜假哭的童音。 四个凶神恶煞的恶奴将他牵到后院的厨房外,当着他的面将尖刀在磨刀石上磨得霍霍作响。 邓搈面无表情地坐在院中地上,唇瓣蠕动,无声地叫着,娘,娘,娘,眼里满是思念。 小公子避开仆人,亲自执着尖刀笑笑地走向他,十步,九步,八步,七步,六步,五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 他的笑凝固在脸上,执刀的手被邓搈咬穿。他痛得开始真的哭起来,大叫着:“放开我,放开我!” 四个恶奴两个抱着小公子,一个捏碎了邓搈的下巴,另一个执刀扎中他的脊椎。 小公子声称要亲手处死邓搈,便将他塞进了精铁打造的笼子,关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后,邓搈被十人用链拉着,沉在香江的水中。小公子坐在高头大马上,用蘸了辣椒粉的箭头,一枝一枝地向他射了上百枝箭。 身中数箭的邓搈被沉入江水之中。 他的眼中没有绝望没有悲伤,只有疯狂的欣喜。 他终于可以去见娘了。他有好好的活着。就算是条狗,他也努力的活了。 不让他活的是宋家人。 可他的美好愿望被苏闵行打碎了。 苏闵行也觉得自己倒了血霉。 谁能料想到青州的千金小姐辣么疯狂,竟然将他追得跳了江。 跳便跳吧,又捞起一个狗笼,狗笼里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孩。 两下掰弯了精铁笼。苏闵行小心翼翼地将男孩抱出来,喂他喝了几滴咸腥的东西,将他从阎王的手中抢了回来。 可这像狗一样的男孩像看杀母仇人一般瞪着他,那眼中的戾气令苏闵行打了一个寒颤。 “喂,你不要好赖不分哪。你还有没有家人…唔,你都这样了,定然也没家人可以依靠了。”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眉头皱成一道川,“身上这么多伤,血一直在流,我刚刚摸了一下。你脊椎骨也是软的,你这样子,活也难。你就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邓搈缓缓地眯眼,死不了,就得遵守与母亲的信约,好好活着。能活着,当然会有未了的心愿,可这与他又何干? “你这身体已经坏了,得治伤便得先去掉坏死的血肉,可你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刮干净了你就成了一具骨头,我刚得了一本古医典籍,有点好奇书上那个换骨之法是否可取…”苏闵行慢吞吞地盯着邓搈说道。 邓搈垂着眼帘,“试…” 苏闵行狭长而璀璨的眼里突然闪过一抹耀眼的光华。脱下自己的外袍将邓搈裹了,连夜赶回了奉城的一处小院之中。 小院之中只有苏闵行一个人,最大的一间书房里摆着三面墙的珍奇格,上千个格子之中摆着上千个造型各异的坛坛罐罐。 书房正中央摆着一具晶莹剔透的骨头架子。 苏闵行给邓搈吊住命后,又给他喂了三大碗老山参汤,自己在小院中鼓捣了两天两夜。最后将邓搈放进一口巨大的青铜缸之中。 凄厉的一声惨叫之后,邓搈便闭上了嘴。 苏闵行疑惑地取下塞着耳朵的棉花,趴在缸沿上瞪大眼睛盯着邓搈看,邓搈死死地咬着牙,双唇紧紧地所成一根细线,血肉在缸中药水的浸泡下发出滋滋的,犹如被滚油炸响的声音。 苏闵行伸手抚着自己的下巴,却摸到空气,又咳了一声,“以后长了胡子再做这个动作好了。小子,现在是炸肉,一会还得锻骨,你要是真这么能耐就一直不要叫!” 邓搈微微抬起眼皮,唇角抽了抽,又闭上双目。 娘,这个骗子说他能锻骨呢… 姑且试试… 血水染红了药缸。 邓搈愣是再没惨叫过。 苏闵行将餐桌都拖到了书房之中。他经常端着饭碗,一边扒饭,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邓搈看。 缸里的药水换了一缸又一缸,足足七天之后,邓搈被苏闵行捞了出来,摆在骨头架子边,掰着他的身体上下,一寸一寸肌肤的检查。 又用一块打磨成薄片的玉石棱角面对着他的两腿之间研究着。 邓搈睁眼,伸腿蹬翻苏闵行,嘶哑的声音像炭火烧过的嗓子里发出来的,“滚!你自己也长着哩。” “衣服!”邓搈蜷起双腿,伸手指着苏闵行,怒目而视道:“死变态,你还看?” 苏闵行作势要解腰带,邓搈吓得闭上眼,“滚。” 书房响起一通悉悉摸摸的声音,一套紫色绣着云纹金边的衣衫被扔到邓搈头上,他坐起来,伸手慢条斯理地,一边回忆着衣服的结构,一边穿着。 这些狗屁衣服怎么这么难穿? 泽衣,禅衣,祫衣,襦衣,外袍… 苏闵行爬起来,认真地一一教邓搈辨别衣服,然后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让他跟着自己一件一件的往身上穿。 邓搈不耐烦地扭动着身体,“麻烦。” 苏闵行重新穿好衣衫,系好腰带,扶正头上的玉冠,转身坐到邓搈身旁,“你是人,就得学会怎样穿人的衣服!还要学会怎么当一个有礼有矩,有利于江山社稷的人!” 邓搈撕扯着禅衣的手骤然停顿,低下头,半天没有动作。(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父亲真是嘴毒 苏闵行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他,然后苦恼地道:“是我说的话你不明白么?还是这衣服确实太难分?我得回长安了,我家老头子喜欢有礼有矩的人,你要是学不会穿这衣服,我怕他把你打出门。” 邓搈抬头,飞快地穿衣,一件也没穿错。 苏闵行又将他带到院中的水池边,让他伏在池边,苏闵行用竹筒泼水给他洗了头,自然晾干后,又用象牙梳给他梳头。 邓搈不动声色地夺过梳子,卡卡两下掰断了梳上的七八根齿牙,苏闵行一口老血哽在喉头,眼角不住地跳。 这可是他从南越之地好不容易淘来的辟邪象笏梳!!! 一根齿数百金… 遇上这小子,果然是倒了血霉啊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周围安静得诡异。 邓搈抬起眸,认真的将梳子又递回了苏闵行手中,自己直起腰,端端正正地坐定,第一次露出柔软的表情,巴巴地看着他要求道:“梳头发!” 苏闵行把着犹如换牙幼童掉完门牙后的象笏梳,僵硬地梳着邓搈及腰的长发。 邓搈闭上眼,眼角滑过一滴泪。 苏闵行手颤了一下,叹息着给他挽了髻,用一根银云纹的簪子穿了。 及至后来多年以后,邓搈依然保留着掰断梳齿的坏习惯,苏闵行在得知原由之后,也就没再送过他完整的梳子。 苏闵行带着邓搈启程去往长安,苏浅若坐在马车的顶上,泪流满面。 马车里坐着的两个人,俊美无俦的那个少年,是她的父亲,苏闵行。 腰板挺得直直的,脸部表情僵硬,不苟言笑的那个男孩,是方才已经死在她眼前的邓搈。 她刚刚穿过了他们的身体,心里堵得难受。便上了马车顶吹吹风。 幼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亡父亡母的音容笑貌,在回忆里总是隔了一层迷雾般,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清晰。 一直遗憾。没有在有限的年华里,好好珍惜她的亲人。 如今,她却看到了过去。透过邓搈的人生,见到了活在过去的父亲。 苏浅若抹干泪,缓缓地穿透马车。坐到了苏闵行身边,头轻轻地靠向他的肩膀。 苏闵行突然侧头看过来,目光似穿透了时空,与苏浅若对上了。 苏浅若紧张地孺慕地望着父亲,他笑了一下,说了一句原来是风啊,又转回了眼,去看他身前的邓搈。细心教授着邓搈一些日常礼节,还有苏太傅的一些习**好。 苏浅若抠着掌心,轻轻地叫了一声:“父亲。” 眼泪止不住地牵连成线。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回到长安的时候,是一个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的黄昏。 苏闵行刚安顿好邓搈的歇处,便听到门房说,苏太傅回府了。他赶紧整了整衣袖,牵着邓搈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去府门迎接。 苏浅若也紧张地盯着转过街角的一辆挂着五色经帘的马车。 长安大街宽阔洁净,官道两旁种了不少杏花树。正是三月末,夕阳照过杏花梢,娇花欲滴,染上朦胧的金色,苏太傅在小厮的接引下。迎着晚霞走下车,杏花疏影,洒落一树金光,他披着一身霞色从花树底下穿过来。那如闲竹淡梅般的面容清贵里带着几分执拗,依稀还是威震朝野的那个老学究,老顽固。 一步,两步,三步… 他缓缓踏上入府的台阶。 苏浅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能这样健步如飞的祖父。 邓搈也为苏太傅的风采折服,收敛了所有不好的气息。恭谨地行了个大礼。 三日后,在魏皇三请之下才勉强收下太子为弟子的苏太傅苏南瑾,在长安城中最大的一座老香楼,收下了另一名叫邓搈的弟子。 震惊朝野的,还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邓搈,竟然被起底,说是骠骑大将军宋远的骨肉。 宋远在拜师宴当晚便亲自登门认子,言称是他养在青州锤炼养骨的长子。 邓搈身着紫色直裰,面如淡月,眸似清风,风雅地随着苏闵行缓缓走进苏家花厅之中。 那张酷似宋远少年时代的尚未长开的青涩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他在老师和师兄的笑眼中,将一条长约三尺许的,血迹斑斑的铁链,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宋远的手中。 他淡笑道:“宋将军请收好,这是令郎宋搈的遗物,是他最后留给你这个父亲的东西。” 自他走进来开始,便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宋远终于回过了神。手中那条锁链,似一条暂时冻僵了却会随时复苏,择人而噬的毒蛇。 “遗物?令郎…你,你又是谁了?”宋远面色铁青。 邓搈再次行礼,有礼有矩,声音不疾不徐,调不高不低,听不出丝毫感情夹杂,“邓搈,母亡父不祥的邓搈。” 宋远又看向一直端坐在首位的苏太傅,干巴巴地道:“太傅,这…是您的意思?” 苏太傅呶了呶嘴,唇角挽着笑,眼角却清冷淡然,“宋将军思子若狂,父子情深令老夫钦佩不已,可人死如灯灭,请节哀!” 宋远带来的小厮手握向剑柄,大拇指在剑鞘上弹了弹。 苏闵行端起茶,闻了一下,随即陶醉地喊了一声好茶,然后举杯对着宋远道:“信阳毛尖,太子府上分了半斤,赐了家父三两。家父平日里宝贝得跟什么一样,宋将军可是贵客,托福托福,我才要到这么一杯尝尝味儿。宋苏两家平时也难得有交集,将军来一次想必非常不容易,还是喝完茶再走罢?” 苏太傅隔空瞪了苏闵行一眼,垂眸认真的赏起茶里的春秋来。 邓搈抖了一下,深深地低下了头,不让任何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苏浅若哭着笑了起来,再看了看一脸黑云的宋远,暗道了一声,父亲真是嘴毒。 人什么时候说要走了?人来讨儿子,你直接让人喝口茶溜溜儿的走人! 这是明赶啊! 厅中一时静默,针落可闻。 气氛异常凝滞。 宋远真的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顺带着把茶叶也倒进了口中,咀嚼了几下,强忍着怒气拱手告辞。 苏太傅微微欠身。(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我的血脉我换不了 苏闵行直接蹭地一下站起来,大呼道:“管家,管家,送客!宋将军贵人事忙,可能这一辈子才来苏家这么一回。 管家,你得亲自送到府门外,再目送一下,将军为国尽忠,背影想必异常的英姿勃发,与我们这些文弱的书生不同。 管家你好生瞻仰瞻仰了再回来告诉少爷我,我为宋将军画个背影留个念想!” 管家呲着牙恭恭敬敬地去了。 “顽劣!”苏太傅终于抬起眼,横眉道。 苏闵行一本正经,“父亲总教我礼敬名士,我哪里顽劣了?” 苏浅若笑得眼都眯了起来。您骂人宋将军一辈子来一次,这是拒客上门。让管家送人出府门外,这是欺客怕人逗留。您让管家瞻仰他背影,这是啪啪打脸,更别说要画背影留念。 什么人才画背影,那是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画的人! 没脸没皮连前面都没有的人! 况且,瞻仰念想,是形容音容宛在的人的! 父亲,你这还不顽劣,谁人当得起顽劣这两字! 邓搈跪地,放声大哭起来。 苏浅若听他哭,心里也一酸,跟着哭起来. 邓搈长到九岁,在地上爬了九年,受尽欺凌,苏浅若从来没见着他掉过一滴眼泪。 他有限的几次哭泣,都在苏家人面前。 苏太傅微微一点头,叹道:“这孩子还会哭,历沉苛,经风霜,依然未曾泯灭人性于心,可堪大任啊。” 苏闵行直接走过去,将他揽在怀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有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酸话。 自此,邓搈便成苏家住了下来,成为苏家第三名主子。 他也不负重望的一一验证了苏太傅对他的评论。 用五年的时间学了好多人一生也没有学得懂的东西。十四岁那年毅然决然的瞒着苏太傅和苏闵行选择了偏远的一个小山村征兵处进了军营。 只是他千里走单骑,孤身上路的那几千里路上,苏闵行总会在远处远远跟随着,直到见他顺利从军之后才放心回长安向父亲复命。 苏太傅也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泯灭人性。同样也不曾忘记他的母亲是怎样死的。 邓搈与宋家,势同水火。宋家碍于太傅府的威势,只敢暗中做一些小动作,却始终不敢在台面上撕破脸。 一个庶子,也不曾占用他多大的心神。顶多只是脸面上被打得不好看,心有不甘,郁气难平罢了。 他既然选择从军,自然是想从宋远最得意的军中异军突起,在宋远最得意的领域之中正面打败他,将他踩在脚下,为其母雪耻报仇。 赤子之血,雄霸长殷哪! 之后的人生,也一如史册上记载的那般。 十四岁从军,十六岁升为殄虏护军。征入鹰扬将军麾下,北上征讨匈奴。天山一役中,率八十铁骑,声东击西,暗渡陈仓,砸断天池,放下洪水冲走敌人粮草辎重并两千敌军,后被一营之军围剿,一马当先,悍不畏死。以一人之力杀敌过两百,身受三十七处重伤,却从没退却!踏着尸山血海带领麾下八十余人归来,还奇迹般的挺了过来。 胡军遭此重创。又受大军迎面痛击,溃退千里,云幽二州被一战收回! 邓搈一战成名,从小小护军提为东夷校尉,却没有立即回京封赏,而是戍边驻守边关三年。 少年得志。他却无波无喜,照样与小兵们同吃同睡,爱着紫衣,被拉去春院之中,也只会干一件事。 给足金银,让清倌人用清水给他洗头,然后用他自带的一把断了齿的牛角梳给他梳理头发。梳完便走,从不停留。 十五岁的少年,已有七尺高,生着狭而长的凤眼,长而浓黑的眼睫,时常微微垂了半扇的眼帘下,有一对清冷如极寒之地下深埋的冰泉一般晶莹却又冰凉的眼。 少年的身姿挺拔,腰身从不曾折弯过,他是军中的一枝独秀,一位奇葩。在战场上如最狠毒的孤狼,所有人却愿意将后背交给他来防守。 悍不畏死,足智多谋,善于从绝境之中逆天而行。 世人看到他的功名,却不曾看到他一路走来的血泪。 因为知道他最后的结局,苏浅若甚至不忍心却去看他打的每一场战役。因为那血与火的洗礼,与他出战壕的兄弟,他永远是伤得最多最重的一个。 他就似一块被深埋在冰泉里的火种,被掐了热烈,只剩下灰烬。 直到他巡边的时候被一条裹脚布绑走。 绑他的女子穿着颜色斑斓的彝族衣裙,邓搈醒来的时候,她正用演练了无数次拆裹动作后的成果,往雪白娇嫩的小腿肚上假惺惺的缠着一块白色绢布。 邓搈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她夸张地跳起来,叫道:“呜呜,我虽然是异族女子,可我照样冰清玉洁,你这登徒子,不知道女子的脚和腿便是第二贞洁么,你还盯着看!你还看!你是打算对我负责任娶我么?” 邓搈直接摇头拒绝。 女子一急,缠了一小半,将她的脚包得像个肿起来像座小山似的裹脚布不小心打了个死结。 她红着脸拆了半天,那脚依然似一座小山般,她咬着红唇看了看另一只巴掌大的赤足,又看了看这包得太夸张还已经拆不下来布的脚,尴尬无比地瞪着邓搈问:“我长得太丑让你倒胃口?” 邓搈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这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巴掌大的脸,五官精致小巧,乌黑亮丽的长发,脸部轮廓线条完产美,黑白分明的杏仁眼,明亮有神。 邓搈见她似乎很紧张地等着答案,便摇了摇头。 “我体态过于苗条,腿不够长,胸不够挺,臀不够浑圆?你下不去手?” 邓搈摇头。 “我不会四书五经六艺,上不得厅堂,下不了厨房,你拿不不出手?” 邓搈摇头。 “我不是汉人,所以你怕子孙后代根不红苗不正,影响到你血脉的纯正性?所以你不敢娶?” 邓搈皱眉,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哪… 奉玉捧脸哭得撕心裂肺,哭完之后抽抽噎噎地冲邓搈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个原因,你是汉人不愿意娶彝族女子! 可我生来就是这般,要是不够漂亮我可以长漂亮,身材不好我可以丰,不会琴棋书画我可以学,可是…我的血脉我换不了啊!呜呜…”(未完待续。) PS:  说真的,我为邓搈哭过几场了。 第三十六章 明显是讹婚! 真糟心,邓搈闭上眼,不忍看。 “你说,要是我用巫术把血换一换,再找个汉人父母收养我,你是不是就愿意娶我了?” 邓搈听着这声音靠得很近,一睁眼便看到她放大的泪眼,满含期待地看着他,透着无尽的小心。 邓搈不胜其扰,“怎么着我都不会娶!”因为我便没想过娶妻生子和以后的人生。 奉玉用手指一点一点的揩干泪水,冷下脸从怀中掏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来,贴着邓搈的脸比划了几下,咬牙凶巴巴地道:“娶不?不娶我划花你的脸!” “不娶!” 奉玉跳着脚,那凌乱的裹脚布将她绊倒在地,她抱着腿又开始哭,“书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说什么汉人最重贞洁最讲信誉。你毁了我的贞洁,你这是要逼我以死去示清白哪!” 邓搈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我什么时候毁了你的贞洁?姑娘,我知道彝族女子都是从小不穿鞋子,赤着脚走遍大江南北,上山下海的。 我还知道你族的女子一到盛夏便是穿短裙露出好长一截腿的…你今天这行为,明显是讹婚! 我没上过学堂,你不要仗着你念了书就来欺负我不懂事儿!” 苏浅若坐在雕花窗户上,一个劲儿地摆脑袋,不解风情啊,不解风情的榆林疙瘩。 还没感叹完,便见着奉玉瞪圆双眼,用刀划向自己的大腿。 苏浅若吓得捂住了眼。 邓搈也直接挣断了束缚,扑了过去,一把捏住她的手。 奉玉目瞪口呆地看着邓搈,呆呆地问:“你刚刚说了一堆话,我就听明白一句,你是嫌我露的腿太短了?我要是把裙子划掉,你看了,就会娶我么?” 邓搈眉毛抖了一下,咬着牙道:“不娶!” 奉玉火了。反身将邓搈按倒在地,用匕首哧哧几下划开了邓搈的紫衫,然后两手不断撕着,一息香的时间。邓搈被扒成赤条条的一条大白鱼。 最后一刀,贴着腰裤划开,奉玉强撑着扒掉它,然后横眉竖眼地瞪着邓搈,气息不稳地道:“你不讲信誉。我讲!你不愿意对我负责任,我愿意对你负责任!” 她装作很平静地将邓搈自上到下看了个全,“我毁了你的贞洁,我娶你! 我是奉军征西将军奉先的女儿,我叫奉玉。 你给我听清楚了,以后你就是我奉玉的人了! 你要对我三从四德,不许再去逛春院,也不许朝秦暮楚!” 奉玉爬起来,志得意满地将匕首收好,扬眉居高临下地又将邓搈看了看。然后才欢欢喜喜地唱着彝族山歌跑走了。 苏浅若捂着眼的手动了动,又被眼前的一片白光闪着了,便又继续捂眼,默默念道:“鸡贼!若真的对人姑娘没有意思,一醒来就该挣脱束缚直接走人。 磨了这么半天,终于勾得人家把他强了,还是人主动要替他的清白负责任!这会儿歪着嘴,莫不是在回味,还是在笑?” 亏自己以为他是个榆木疙瘩,替他还捏了一把又一把的冷汗。 邓搈面无表情地捡着自己的衣衫碎片。然后不紧不慢地将它们打上结,勉强做了一件比甲,罩着便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几个与奉先议完军情,刚跨出门槛的奉军将领瞠目结舌地指着邓搈。一脸惊骇! 未过半天,东夷校尉邓搈被征西将军爱女奉玉掳走强压的消息,传遍三军大营。 奉先晚间的时候便来到邓搈的大营,一个劲的赔礼道歉,声称要严厉惩治胡作非为的奉玉。 等奉先说完所有话后,邓搈才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奉将军是该管管。今天强了我,改明儿要是抢了别人有妻室的,不是闹出大笑话了么?还可能因为汉女彝女抢夫进而引发汉彝失和,引起民族之战!” 奉先连连点头,觉得邓搈说得极在理。奉玉便被关了禁闭,不允许与任何十五岁到三十五岁间的将领军民,特别是汉族,长得周正的这类男子接触。 这个界限自然是好心的,不忍奉家出现丑闻的某个好心的邓校尉提醒和引导出来的结果。 因为邓搈校尉受了惊吓,生活有些无法自理,多有不便,这洗头梳发挽髻的精细活儿都干不得。 所以奉玉隔三差五的要过来湘军这边替他洗个头,抓个痒痒,梳个头发,挽个发什么的。 邓大爷全程面无表情,奉玉姑娘小心翼翼,侍候殷勤。 若是没有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这三年,应该会是邓搈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苏浅若不忍去看,却不得不看。 她因邓搈的血进入了他的过去,之前苏闵行的出现令她起了留恋这个画面的心思,现如今,她却必须随着这个画面的结束才能离开了。 宋家来人的时候,是一个晌午。 来人开头的第一句便是虎父无犬子,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年仅十五岁的东夷校尉,出自宋家,就算是个庶子,宋远也不能不忽视掉他的光芒。 邓搈一句错了,我姓邓,母亲名讳确实没错,但父亲是一倒夜香的更夫,断然不是宋远宋大将军。 他断然拒绝了来人的游说,却埋下了祸根。 官场如战场,战场便是血腥的,只有敌友之分,也便只有你死我活两个结局。 一份假情报,简单的一次刺探情报,邓搈带着十二个人进入了连绵的祁连山,被突然出现的匈奴右相麾下的残余部队截住时,十二人对两千。 邓搈依旧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但是砍死的是自己身边最小的一个小兵张一。 那一瞬间,他出现了幻觉。 虽然张一也是被推挤到他刀下的,可是他的确将张一看成了敌军。 而且那两千人马,其实也只有一百人。 因为砍死了自己的兵,邓搈畏首畏尾起来,每次举刀都迟疑着,怕是自己的兵。所以他这一次确实被砍了三十七刀,伤得极重。 他怕误伤,一个人引着敌人往深山里跑,几乎失血过多而直接死亡。 就在这个时候,奉玉单枪匹马的追上来,背着他逃出七十里后,被以逸待劳的另一队敌军捕获。 邓搈被架在木架上烤。 本就已经失血过多的他,又因奉玉也落入敌手一时气血攻心,昏迷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巨轮碾压过的真心 在他明白,奉玉不可或缺的同时,他却面临着生死困局,面临着失去。 他甚至来不及告诉奉玉,他愿意娶她,从一开始便愿意了。他已经扫清了一切阻碍,只是他还有未竟的事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待他报仇雪恨,待他荣宠不惊,他会十里红妆,将奉玉迎进邓家门! 那一夜,峰回路转,他并没有死成。而是被十二人小队的剩下十人营救出来。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在祁连山的外围。 “奉玉呢?”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问的这个。 十人小分队的成员面面相觑,都说奉玉已经被奉军先行救走,他伤势过重,所以延缓了行程,不能急行军,所以落在了后面。 邓搈未及多想,再次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后,是三天后。 艳阳满天。他迷迷糊糊地听到奉玉唱歌的声音。 阿老表来喝酒,阿表哥来喝酒, 阿老表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阿表哥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喜欢你也要喝,不喜欢也要喝,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邓搈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一瞬间有一种冲动,想立即见到奉玉。 他用斩月刀支着地,一拐一拐,艰难地转入奉军的军营中。 奉先的亲兵将他带到一处空地上,整座军营都很静,流火烈日下,空地上站着五千奉军,未着甲胄未戴盔,却穿着黑色窄袖且镶有花边的右开襟上衣,下着多褶宽脚长裤。 每个人头顶留有约三寸长的一绺头发,奉玉说过她们彝族的男人都这样,这是天菩萨,是留给神灵触摸的。 他们脸上的表情异常肃穆。见到邓搈来,也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看向高台上的奉先。 奉先身上披着一件缀满白色流苏的黑色擦耳瓦羊皮披毡在唱歌,邓搈的视线便凝住了。 披毡流苏的颜色不对! 奉先唱的歌也不对。是纯彝语,却带着悲怆。 奉玉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对着邓搈说他是她抢来的男人,不会说也要会听,所以他私下里也翻过几本彝语对照本。 “孩子死了妈妈怀里空荡荡,父母手中鸟儿飞上天。孩子是父母心肝,孩子死了父母断裂肝肠。不是鸡母先亡而是鸡蛋先碎;不是老竹先枯而是竹笋!” “奉玉呢?奉玉在哪?”邓搈慌了。 奉先举起手中的魂幡,继续唱着歌。 邓搈身边的人扯了他一下,低声道:“邓校尉解脱了,奉玉归天了。但请你看在她年少不懂事的份上,不要吵着她的生魂。” 邓搈用力地甩着头,又出现幻觉了么。 “奉玉在哪?我头痒痒!”邓搈失神地道。 那人低声重复:“奉玉归天了,就在三天前。校尉涉险那一天,奉玉也跟去了祁连山中,后来她被敌军捉到…后来。后来,便死了。” 邓搈不信:“怎么会?”不是说她先被救走么? “尸体呢,我要看看,是不是弄错了?” 那人迟疑了片刻,才嗫嗫道:“她跳入了天葬谷!我们只捡回了这个。” 高台上还有一团白晃晃的,熟悉到极点的布条。 奉玉用来讹他的那一条,长达三丈的裹脚布。 教她汉语的小兵读得书不太多,只听说过三寸金莲,便以为裹脚布也应该是三尺,奉玉搞不清楚尺和丈。被卖布的坑了,买回了三丈白布。 那人说得很隐晦,可有着阴暗过去的邓搈还是明白了他的暗示。奉玉是自杀的,可能是被敌军玷污了。 她连一个营救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其实。他爬了九年,对贞洁这回事儿,真的没有奉玉认为的那么在意。 脏的不是身子,是人的心。 她不该连给他说再见的机会都不给。 邓搈软软的倒下,伸手去抓头顶上的阳光,似乎抓住了。那一抹温暖源。却还是从手指缝间消失了。 七日后,邓搈带兵冲进了祁连山,扫平十几座寨子,根除了敌军残余力量。 他坐在天葬谷的断崖上,怔怔地看着远方,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他将那团裹脚布从奉玉的坟里挖了出来,用斩月刀绞碎了,放到了崖下。 “奉玉,也许,你并没有你自认为的那么喜欢我。不然,你也不会如此看轻我。” 苏浅若伸手接住一片雪白的碎布,她喃喃地替奉玉辩白。 那一夜的事情,她看得很清楚。 “邓搈,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是奉玉将邓搈背出来的。 作为交换的条件,是她自己。 她不是不够喜欢邓搈,只是那种情况下,她活着,便是邓搈的耻辱。 如果邓搈知道,他的命是用她的身子换来的,他会活不下去的。 所以,她只能死。 命运真的太过可怕,无论如何有情,不想悖离真心,却在转瞬间之间便被巨轮碾压了。 回到长安之后,宋远在金銮殿前以孝义言语逼迫邓搈滴血认亲,欲让他认祖归宗。 十八岁的邓搈,与宋远站在一起,有七八分肖似。同样的英俊逼人,同样的铁血冷凝。 可滴血的结果,邓搈与宋远的血无法完全相融,太医令圆滑地说,可能是三代以外的远亲。 邓搈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封赏,回到新建的校尉府便吐血晕厥。 奉玉说的巫术可以换血,虽然重伤的时候只换了一半,也足够了。 血中的盅却被他私心的保留了下来。 同知盅,多么好听的名字。可它也害死了奉玉。如果不是它,奉玉不可能准确地找到他。 可,这是奉玉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了。 邓府新立的祠堂之中,用红布遮了一块空白的牌位。 邓搈换血不认父族的事传得全长安人尽皆知。 此离经叛道的举动当时引来不少文人的口伐笔诛,却因为一场叛乱止息。 永庆八年,西域都护府屯兵自重,与蛮夷勾结,集结十万大军,踏破滇贵二郡。滇贵二郡均凭险山各有天堑坚守,易守难攻,无人接下这个烂摊子时,时任怀远将军的邓搈自请出战,奇军通过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化装进入滇地,施展反间计,策反了都护府的中军将领奉先,二人里应外合,破城而入,潜入西域都护储擒住了反王呼衍合,带至军中,兵不刃血,消弥了一场大战避免了一场血战。 庆功宴上,夷军反口,重兴刀兵,中了剧毒的邓搈勃然大怒,一刀斩落来人首级,破出鸿门宴。 长长冷冷的街,孤灯三两盏,龙鞘自阴影里走出来,引发了他身上的降头术。(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靠的是不要脸! 剧毒,降头,未融的两种血。 这一夜,邓搈终于得知了母亲和奉玉都因龙鞘一人而死。 母亲被龙鞘强逼着试毒,是从邓搈生下来还在襁褓之中便开始了。刚开始母亲怕龙鞘杀了他,后来,龙鞘发现逼着试的毒和主动试毒好像有一些不同,便试着扔二钱银子给邓母。 龙鞘说那是试药,不会伤及根本。 连哄带骗,邓母为他试了五年的毒。毒了,再解,然后再毒。反复折腾,早就掏空了她的身体本元。 至于奉玉,是用自己交换了邓搈的命。 龙鞘画下了那三天的的所有场面,缓缓一幅一幅的指给邓搈看,并从旁解说奉玉当时的反应及表情。 奉玉却没有让他得到她的第一次,因为她用那把匕首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所以就算她不跳崖,也会死的。 邓搈一刀捅穿了自己的肚腹,也把身后的龙鞘钉到了书架上。 龙鞘却逃走了。就在邓搈准备抽刀出来再补上无数刀的时候。 邓搈拿出了苏闵行给他的大元丹,用自己的生命精气做代价,追了龙鞘一个月。等到他终于可以手刃他的时候,却发现龙鞘是邪术士,根本杀不死。 两个人一追一逃,大元丹的效力快过了,邓搈终于力竭了。毒不可遏制,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可龙鞘还未死啊。 如何能瞑目。 降头令他又起了幻觉。 恍惚觉得奉玉还在身边,替他洗头,抠着头皮,还替他梳了发挽了髻。她仍然唱着那首老表你要喝酒的山歌。 他大声的告诉她,“奉玉,我愿意娶你的。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体态好,也不是因为你肯为我学所有能学的东西,做所有你能做的所有改变。只是因为你是奉玉,是我喜欢的那个奉玉。我才娶你。” 唱歌的女子流着泪笑起来,月光下她的脸美得惊心动魄。 “我知道的。我还知道你怪我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喜欢你。邓搈,我在你的心里,永远也没有离开过。” “同知盅里有我的一滴心血。你在哪里,我都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只要你想我的时候,我便会来与你相会。” “邓搈,我爱你。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所以你要活双份,你活着。我便活了。” 早晨醒来,冷月不在,毒也不在。 龙鞘在一棵树后一闪而逝。 邓搈追着他,目眦俱裂,不死不休。 他躺过的草丛三尺开外的青石后,一个满头白发的女子捂着脖子,仰面望着天。 血从手下扑扑的喷薄而出。 “这一次,我给了自己向你说再见的机会呢。邓搈,我的血和你的血都换了呢,我现在不再是纯彝女了。但我要死了。” “邓搈,我也没能杀得死龙鞘,还反被他割了喉,所以你用不着沮丧呢。 我还动用了巫术都没成得了事,你若一时杀不了龙鞘,也不必妄自菲薄了,他的的确太难杀得死。 我以我血我神我魂起誓,求天菩萨听听信女奉玉的诉求:越嵩莫,阿**,因果浅薄。让龙鞘终有一日亡于邓搈之手,令他执念仇恨一一解脱,将此生苦痛一一揭过。” 奉玉的声很轻,话语之中透露出来的情意却极重。 苏浅若重重地闭上双目。双指箕张着,迎风赶上还在追赶着龙鞘的邓搈,直直撞上去。 穿过。 再撞。 眼泪,血泪交织,金焰再次闪过。 龙鞘惊骇地发现邓搈被一阵怪风推着像破空的金光一般往他杀掉那个白发女的地方送。 邓搈欲挣脱,却被苏浅若死死按着。 近了。近了。 “阿老表来喝酒,阿表哥来喝酒,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是奉玉的声音。 邓搈欣喜若狂。不能错,这是他日思夜想着的奉玉的歌声。 青石背后的女子突然觉得眼前黑了,她喃喃地嗔道:“阿**,真要死了呢。邓搈,好想你啊,死了也会想你的啊。” 邓搈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腰,将她移到自己怀中,他的唇靠近她耳畔,声音极轻,极尽的温柔:“玉儿,你愿意嫁我为妻,以后同我将骨埋在一处么?” 奉玉的瞳孔开始涣散,脸色一点一点的灰败。显然已经听不到他的任何话语。 苏浅若咬破手指,愤怒地甩着血珠,像个疯子般的大吼大叫着:“阻断光阴,阻断时空,给他们多一息时间。” 血珠撕破这处时空,滴落在奉玉惨白的唇间,似一滴朱砂。 她的瞳孔缓缓地聚焦,向上转动了一下,轻声应道:“愿意的。” 邓搈在她额头上印下轻轻的一吻,“打上我的记号,来世等你再毁我清白,妻在上,夫永在下。” 奉玉回答着好,缓缓合上眼。 风被无情扰,无径飞花随我万里飘摇。待我功成名就,等我荣辱不惊,十里红妆把你迎。 若知今日,我宁爬过千重山,不长此骨,不与生父争长短;若知来时,我愿舍弃血肉身,不忘此情,独断万古待红妆。 画破,境收。 苏浅若听着耳边兀自咻咻不绝的箭声,勾起唇角啐道:“刍狗!” 整驾马车都已经被扑天盖地的箭羽里三层外三层地钉满,那箭还在咻咻射个不停。 是因为邓搈太令人恐惧吧,生怕他还存着一线生机,便能反手一刀斩破千军万马,逃出生天么? 邓搈死的时候,余愿未了,壮志未酬。苏浅若破画而出时,他的眼却缓缓的闭上了,嘴角也往上扬了一下。 己张开肉翅,遮住了邓搈死去后来不及填补的空隙,将苏浅若所得密不透风。 外面的箭声渐渐零落下来。 “戒备,撤箭,主上说过,苏浅若不会那么容易死去。你们确认一下邓搈的尸身,便将苏浅若带过来。” 是宋宪的声音。 马车的车壁被八只铁爪拉住,随着轰的一声,车厢的四壁被拉得炸开去,露出里面的两人。 数百精兵手持破弩,推箭上弦,扣在悬刀的上的手指指节发白,他们一步一步地靠近,谁也不愿意多走一步,谁也不愿意落后一步。 跑得快,怕送死;跑得慢,怕没功。 苏浅若坐起身,看着隔了无数道人墙的宋宪,身着回纹丝扣衣,戴着尺高的盔,剪裁的十分得体的石青直地纳纱金褂罩着一件米色葛纱袍,腰间束着宽绶带,浓烈的眉下一双眼黑的深不见底,精神抖擞中却隐隐透出几丝畏惧。 “拾人牙慧,刍狗不如!虽然兄弟俩同样穿过这一件官衣,你却连邓搈一根汗毛也不及不上。他靠的是实力,你靠的是不要脸!”(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夜开府门问来客 宋宪暴怒,按在剑柄上的手不住轻颤,却最终不敢拔出剑来指向苏浅若。 苏浅若嗤笑着收回目光,今天所有的一切,环环相扣,既是针对邓搈的一个必死之局,也是针对苏浅若的一个擒拿之局。 邓搈必须死。 苏浅若也同样要捉住。 这样费尽心思,出动幻阵,杀阵,火药,破弩营,用无数血肉上赶着来布局的人,心思毒辣纤巧,却又权势滔天。 幻阵,黑羽箭出自骠骑营。 重剑杀阵出自大魏宫廷。 破弩营是吴王的麾下。 宫中那位主宰也要杀了邓搈么? 不是说三十三岁的邓搈是他最倚重最信任的军中重臣么? 生父,兄弟,主子,战友,邓搈原来阻了这么多人的路么? 君无君怀,臣未臣心,这样的天下,争来夺去,有什么意义? 苏浅若被换到另一驾宽敞的豪华马车之中,玄黑色镶着朱边的帷,车中宝格无数,格中茶点一应俱全。 皇室中人用的冠盖。 邓搈被那辆拉开了车壁的马车改装的板车拉着,两千精兵围着,手上破弩指着,三十里路,轮换了几波,没人敢掉以轻心。 就算邓搈他已经被再三确认过是一具尸体而已。 夜半三更,马车来到城门前,早有人恭候在城门之前,一见人来便打开了舆道,将宋宪等人迎了进去。 苏浅若听到那人压低声音,颤抖着问了一句:“事成了?” 宋宪点头。 那人还抹了一把冷汗,随即呆了片刻,才一脸惊喜地扭腰回去报信。看那走路的姿势,确系一个宫中的内侍无疑。 要去皇宫,必过剑南大街和长安大街,然后再经宫道,过午门。 长长的街,亮着三三两两的小灯。万籁俱寂。 苏浅若挑起帘,看着路边一一行过的高大的府门,一水儿的朱门高第,门檐上挂着两串红彤彤的灯笼。时近四更,笼中的烛火大多已经燃烧过半,红色的烛泪将笼底滴得一片斑驳。 赵府,李府,王府。张府… 是了,张梳行的院子不就在剑南大街中段么。 紧闭的朱色两开门后突然有一道紊乱的呼吸声,惊扰到了苏浅色若的沉思。 苏浅若掀开帷帘,换了一只手去握着肩上的断箭,白净的手,纤长的指,染红的血,玄黑的帘,如最美的画卷。 张梳行,我的惨状。你也有参与的,不是么? 你惊讶个什么劲儿? 苏浅若咝了一声,宋宪说苏浅若是不容易死的,所以伤也不用处理便直接送入宫。可,这血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还是极痛极痛啊。 太傅府的青砖红瓦在夜色之中显得有些朦胧。 秋天的夜里就起了雾么。 还是,因为她眼又起了雾,隔雾看不清。院中灯火通明,一座塔孤单单地矗立在荷塘里,那些她平素里爱的花都被塔压碎了吧。 中秋节的夜里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现在想想,祖父搞来这么一座塔,也不知道花了多大气力。她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至少也该上塔走一走的。 涉及到宫廷斗争。几方势力角逐的阴谋,祖父不知道为好,她悄悄缩到了阴影里。 马车缓缓的驶过,太傅府的门却突然哗的一声从里面被人直接拉得倒飞而去。 一驾轮椅缓缓地被人端着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宋宪挥手,两千精兵瞬间将苏浅若所在的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破弩对准了那个轮椅上坐着的,精神有些萎靡的老头子。 端着轮椅的人小心翼翼地将苏太傅放稳。整个人堵住了门,似一座小山般。 “宋将军这么晚还护送浅若归家,不胜感激,还请进来喝杯茶水润润喉再走。”苏太傅淡笑着拱手。 宋宪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应对。 苏太傅转眼瞄了他一眼,复又眼含喜色地道:“恭喜将军荣升三品怀远大将,老夫这厢有礼。怎么?将军升了官便看不起老夫这退出朝野的老迂夫不成?或者…你们这是太困了,没能及时擦亮眼,认出老夫是何人?” 两千精兵,全副武装,围着马车,拖着前任怀远将军的尸体。 一个坐着轮椅的半残小老头,一个长得高大却没有任何动作展示出武力的仆从。 对峙? 宋宪的眉头不住地跳动着,艰难的将邓搈弄死了,他难道还会怕一个半残的过气太傅? “太傅年老体弱,还是闭门多多休养。恕本将军还有要事在身,还要押送重要的犯人入宫谨见陛下呢。告辞!” 苏浅若倚着窗,将自己缩成一团,祖父这是要做什么?要公然与皇上闹翻么? 她已经没有了父母,却不能再害祖父死在她之前。 所以她不但不能出声,还得将自己尽量藏在阴影之中。 “原来是这样,老夫多心了。”苏太傅如淡月闲云般的脸庞上闪过一抹歉疚,伸手拍了拍轮椅的木臂,挥手道:“不耽误将军办事,慢走不送。老夫再转转街。” 宋宪和苏浅若都同进松了一口气。 原来苏太傅只是出来转转。 车队缓缓准备启动。 啊… 一声惊叫之后,两千精兵都向那板车处望去,目露惊骇! 邓搈的尸体不见了。 用无数人命,阴谋阳谋火药齐上得来的,正准备入宫领赏的大功,竟然跑了。 宋宪怀疑地看向苏太傅,会是这个老头儿趁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苏浅若身上,偷偷搬走的么? 苏浅若只听到惊呼,却看不到具体情况,只得凝神听着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 苏太傅再次挥了挥手,笑眯眯地道:“宋将军还是口苦,想进府喝杯茶?现在还着急么?不急的话进来喝一杯?” 宋宪哪敢。 可两千精兵并不完全是他一心的。 他们的目的是杀邓搈,只有自己的任务是还要附带送苏浅若入宫。 “你们那犯人看起来确实很重要,不若一起推进太傅府?要不要老夫找人搭把手?马车可重,怕是有两百斤重,十个人才抬得起来呢。”苏太府一面说,一面看向身后的那名黑袍男子。 男子闪开,露出空荡荡的太傅府。 拆除了抄手游廊的前院空旷无比,远远的能看到一具有点面善的尸体,脑袋靠着一座塔的白玉栏杆,两腿耷在地上。 邓搈。 果然是他干的! 宋宪咬着牙,让一千五百精兵随自己进得太傅府。剩下五百守着苏浅若的马车。 那剩下的五百兵马却叫嚣着不肯。谁愿意将到手的功劳白白的看着别人捞? 看马车? 不干!我们也要去抢尸体。(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邓搈,点鞭炮吧。 “老头儿说得不错,把马车抬进去,一会打完再抬出来。”有人提议。 众人想了想,也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宋宪考虑了一下,苏太傅早已不在其位,太傅府全是些杀鸡都不敢的文人。他自己是半残的,邓搈是死的,身后那个人身形看着吓人,可未必还能是另一个邓搈不成? 这天下,出一个邓搈就已经是妖孽了。 不耐烦地抬手,二十个精兵直接将马车抬了起来,苏浅若晃了两下,叹息着扒着窗户坐稳,终于出探头隔窗朝外看。 祖父实在是太固执了。 两千精兵靠近邓搈。宋宪一个人看着马车。苏太傅被那仆从端着先一步跑至塔前,苏太傅从袖中拿出一方月形的东西,开了塔,仆从将他放下,他缓缓地转着轱辘朝塔中滑去。 仆从转身,突然用脚狠狠地踢了邓搈的尸体一下。 邓搈的尸体被踢得颤了一下,吧嗒一声掉落在地上,两千精兵吓得两腿发软,面面相觑着不敢上前。 宋宪也朝这边看过来。 秋月无边,塔中突然响起一阵擂鼓的声音。 是破阵曲! 小时候,父亲擂过的破阵曲。苏浅若提音,跟着鼓声轻歌。 血般残阳修罗场狰狞典藏。 黄沙漫天饮马渡秋水苍苍 红衣烈烈风盈袖嗜血疯狂 瞭望霜月凉战马鸣 蓬蒿乱白骨葬黄沙埋忠良。 壮士悲歌彻营帐号角回荡。 纵马逐风倒提长锋血沾裳。 篝火零星易水萧萧折寒光。 一生戎马果断绝杀再一场较量 “果断绝杀…再一场较量“ 最后这两句,凄厉得好像能撕破空中的风,却涌动着某种暗示。 果断绝杀,再一场较量!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斩月刀的光华真的撕破了空中的风。 闪电一般朝前斩落,快得不像是一个浑身被箭穿透的人能有的速度。 当先一列的精兵们悚然一惊。 一溜大好的头颅,被早已经砍得翻了刃儿的斩月刀削落于地。 血似一场愤怒的红色樱雨,喷薄纷飞。 无气可喘,一刀一刀斩落,不知道冷热的血色喷到面门。果断绝杀,再一刀斩下。 身穿重甲又如何,一样人头要落地。 取我性命,辱我尸身。便将人头赔给我! 双目赤红,手起刀落,砍瓜切菜。 手执破弩又如何,我身已无地可插你等箭,那么。便轮到你等颈上磨我刀! 令人胆寒。 两千精兵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个个犹如被吓破了胆般,邓搈的身边,方圆三丈,落满人头。 小山似的仆从不知道何时也来到了马车后面,两手举起马车,抱在胸前,直接就开跑。 宋宪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在这一柱香不到的时间里,情势急转剧下! 邓搈再一次从逆境之中。从必死的局之中站了起来,斩月刀挥到手软,人头砍到眼晕。 他浑身浴了别人的血,淡笑着冲宋宪喊了一声:“弟弟!我的衣服可不好穿啊。” 宋宪拔剑指向邓搈,虚张声势,手腕轻颤,咬牙道:“大魏百万兵马,我不信你真能抗得住!皇上必会调集所有兵马围攻太傅府,你们不过只是还能多喘一会儿气,得意个什么劲?” 邓搈顺手一挥。扫平身边的障碍,挑眉拔着身上的箭矢,一边拔一边闷哼,到得后来。干脆一刀唰一下往下砍落,一片断箭落下。 他侧头,半垂着眼帘,朝着塔中喊道:“老师…他们以欺少,弟子该怎么办?继续砍脑袋还是坐以待毙,等着百万大军?” 剩下的残兵早已经退到了宋宪身边。无人敢近前。 尼麻,这是人是鬼啊。 背着一身的箭还能砍人! 苏太傅气喘吁吁地放下鼓锤,顺了两口气才骂道:“没出息!打不赢就回家找娘亲么?你这是欺负邓搈没娘没爹没人撑腰呃。邓搈,不是跟你说过么,打不赢就跑,你看你那一身箭,今天流行扮刺猬么?” “你这是谋反,忤逆!你就不怕你一世清名毁于一旦?”宋宪色厉内茬地喊着。 苏太傅抚着下巴上的胡须点了点头,似乎有些迷茫地道:“都进来,我们在塔里想一想,这个算谋反还是算忤逆?” 邓搈转身,快步走到马车边,打开厢门,淡笑着将手伸向苏浅若,“来,这一下是真的下车了。” 苏浅若忍住泪,将手搭在他的手掌之中,缓缓地随他走下马车,两人走进塔门。 苏太傅笑眯眯地从塔侧的窗户边探出头来,“宋宪,你想回去找谁来都可以,你这一家子,真的是不能抬举。 老夫好心请你喝茶,你看你要弄脏我的院子,还要回去找你爹娘带兵来轰我的府邸,老夫也不是让人打了不吭声的。 如意坊的事儿,我知道是谁做下的孽,你说的要调百万大军来攻还唬不住老夫! 没有百万大军便踏不平老夫这太傅府。 你不信,你且试试!” 邓搈敛目,宋家手上有骠骑营,宋夫人是大司马的爱女,宫中也有重剑死士参与进来。他们就算凑不齐百万大军,但在一天之内调集三五万兵马也是能做到的。 老师这个太傅府,确实没有什么战力。他其实也没有把握守得住。 这么一想,便有些泄气。 “如意坊被烧没了,可官炮坊私炮坊没被殃及。这塔是你师兄苏闵行留下来的,是给浅若的嫁妆。你推为师上去看看景儿?” 邓搈依言,推着苏太傅向塔的第二层走。 琳琅满目的红色圆筒,码了一层,苏太傅得意地问:“上面全都是。邓搈,小时候每到年节放鞭炮的时候,就你缩在角落里出嘴不出力。如今闵行这炸毛猴儿不在了,我这腿也不行了,浅若是一个柔弱女子,咱家,就你能去点鞭炮了呢!” 邓搈想了想那阵怪风,心里有了点底气,细想之后还是觉得不妥,摇头道:“我和老师都不怕炸,可浅若是个女子,要是炸得黑乎乎的,她夫婿得嫌她了吧?” 苏太傅瘪着嘴,鄙夷道:“就你那怂样儿!叫你点个炮仗扔个鞭炮吓吓人你都不敢,你还好意思叫靠实力走天下的男人么?丢脸!” 邓搈骨碌碌地转着眼珠,讷了讷,道:“师父,我是担心浅若。” 鞭炮? 这鞭炮得把帝都轰上天! “放心放心,张梳行不敢退婚的。不用担心浅若。”苏太傅安慰着邓搈,“再说,鞭炮哪有炸自己人的,你点的时候甩快一点不就得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三年,大司马 萧瑟的秋雨突如其来,长安街巷宽敞的官道两旁苍翠的杨树上,刚刚挂上被秋风染黄了的叶,便被这秋雨打得零落起来,无奈地往下甩落着脉络还略带着青色的叶。 一场秋雨场凉,令长安的百姓人有些厌烦,寒意来得有些突然,令没有准备的长安百姓们不太习惯. 护城河附近,紫禁城的朱色宫墙却一如既往的斑驳着,工部的人正在休整一段被河水浸润又被秋雨冲涮得开了裂的一段宫墙。 朱色原本赏心悦目,是最明艳的一色,可斑驳了,腐蚀了,朱色便越来越黯淡,渐渐失去了原有的明亮,远远望去,似是一壁凝固了的血痕。 皇城的戒备一向森严,羽林卫的红缨随处可见。 即宋宪之后,午夜的宫道上,再次响起马蹄之声。 来人一脸阴沉,眼含肃杀,破坏了他原本清淡的眉目,令他文弱的面孔上平添了几分铁血的味道。 厚厚的宫门吱吱地被守门的羽林卫打开,工部刚修缮一新的青铜兽首生铁钉在夜色里闪着幽冷的光。 “张大人,这边请。”小黄门内的内侍监低眉顺眼的引着张梳行穿过无数宫殿,来到魏皇的寝宫。 已是深夜,整个宫殿里却灯火通明,无数的宫灯刚换上新的烛台,将殿中照得几近白昼。 张梳行站在被秋雨打湿的台阶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烛火照着他,秋雨淋着的脸,有些凝重。 殿门被从内缓缓打开,宋宪狼狈地走出来,脚步虚浮。 看到张梳行,宋宪侧脸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般快速地与他相错,朝着偏殿行去。 那一瞬间。张梳行感觉到了一股掩藏在颓废里的迁怒。 张梳行慢慢地握紧了双手,不紧不慢地走进主殿之中。 魏皇未戴龙冠,只着了一袭玄黑色暗朱色滚边绣着龙纹的广袖直裰,腰上系着一条镶着各色金玉宝石的宽封腰带。坐在高高的龙座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张梳行。 满是菊纹和褶皱的脸上,有一对不太相衬的过分精光四射的年轻的眼。 这令他整个人都显得没有那么苍老,倒像是还处在龙精虎猛年纪的年轻帝王。 丹陛上扔着一把染血的重剑,剑刃翻卷着。犀牛皮缠过的剑柄上镶着一颗蓝幽幽的巨大莹石。 张梳行见过这把剑的,龙鞘的剑。 剑在这,那么人肯定就死了。难怪魏皇的眼底藏着一道冰意,正是这道冰意似一面镜般令他本就熠熠神辉的眼犹如火焰一般,有一种瞬间便会奔眶而出,择人而噬的狠劲。 他处在极致的愤怒之中。 由此可以推测,宋宪他们最终肯定失败了。虽然是亲眼见着了邓搈被拖着经过了自家府门前,虽然后来发生的事情他还没得及得到线报,可魏皇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所以,魏皇终于又想起了自己的重要性了么? 张梳行屈膝行着大礼。脸上的阴郁瞬间尽退,抬起眼的瞬间眉目和暖,声音也如平日里一般平稳地道:“魏皇千秋,张梳行奉诏前来。” 魏皇摆了摆了手,指着殿下最靠前的位置让张梳行站过去。 张梳行眼皮一跳,敛袖噤气,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站定。 魏皇点头笑起来,“宋宪是个没用的。完全没带脑子出门的家伙。或者…他娘就没给他生出一个脑子,他一直是个无脑人。孤先前倒是太过高看宋家之人,张卿,你呢。会让孤失望么?” “天地君亲师,君要臣死,臣自当引颈就戮!”张梳行躬身垂眸恭谨地道。 魏皇用手抚摸着龙座的右首,似乎很满意张梳行的表现,“来人,将东西呈上!” 龙座背后的玄色宫壁后突然唰唰出现两道暗门。两列内侍监鱼贯而入,每个内侍监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碧玺玉盒。 “都打开,给张卿看看。” 玉盒被一一打开,内侍监们一个一个轮流上前,将盒子端到张梳行眼前。 鎏金官印,赤金龟钮候印,金包玉带蜟龟首印,铜章印,银章印,最后一枚是木质的文官印。 三品起步,封候拜相,直至三公之首的大司马! 张梳行的气息开始紊乱。 青云直上么… 他抬起头,不解地看向魏皇。 魏皇笑容深了一些,“张卿可曾看分明?天下文生,十年寒窗,若能得中个状元榜首已经是要感恩戴德,谢天谢地。不知道让张卿择一印傍身,张卿会作何选择?” 张梳行屏住了呼吸。 六个内侍监得了授意,齐齐站到他面前,张梳行的视线一一从这些官印上打过,最后停在那方金包玉带蜟龟首的官印上。 心剧烈的跳动着。 魏皇正看着他。 张梳行伸出手,手指划过官印上的龟首,龟首略短,龟身微俯,四腿刻铸不太清晰。手一颤,他咬牙将它翻开。 金印底部印着‘敕大司马之印’六个大字。 魏皇一直微笑着,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张梳行。看到倒翻开司马印,眼中露出一抹淡淡的赞许。从张梳行敢站到丹陛前最近的那个位置起,他就知道,张梳行一定会选择最高的那个官职。 “三年,大司马。”魏皇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语气略有和缓,“官印你接了,那么,你该看看你要为孤办的事了。” 魏皇双掌轻轻一拍。 另一道暗门出来的六个内侍监也将玉盒全部打开来,呈到张梳行面前来。 婚书,短剑,药丸,白绫,诏书,最后一只玉盒里,是一枚长约三寸的金针。 “你拿孤一方印,便为孤办成这六件事。三年后,你为大司马,封妻荫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梳行下意识地用左手拇指摩挲着手里的官印,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只需要他伸一伸手! 他咽下一口口水,喉咙中的干涩便缓解了那么一瞬,伸手,拿起药丸,塞进嘴里,骨碌一声,吞了下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哈哈哈哈哈…”魏皇大笑着走下龙座,站到丹陛之上的最后一阶台阶之上,隔着半臂的距离,抬手拍了拍张梳行的肩膀,“孤没看错人!张卿,孤等着你的好消息。” 张梳行将剩下五样东西收了,退开三步后才扬长而去。 背影挺拔,腰身却似乎短上了那么两寸。(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魏皇快疯了(丫丫,加更) 为丫丫的和氏璧加加加更。 宋宪一出宫便回到了府邸。 将一夜的经历事无巨细地禀明了宋远之后,宋远也沉默了。 比起宋宪,他对邓搈的了解更多一些。邓搈若死,宋家才有一条活路。现在,邓搈还活着,宋家就将面临灭顶之灾。 “陛下的意思呢?”宋远放下了手中的春秋。 宋宪顿了一下,“陛下给宋家三天善后。” 三天! 昨天夜里那场战斗,他们整整谋划了十年,推演了无数次,才敢对邓搈出手。 陛下给三天时间让他们善后,这摆明了是要弃宋家。 “是不是…龙鞘受了很重的伤,陛下迁怒于宋家?”宋远只想到这一种可能性。 宋宪后怕地颤了一下,那根本不是迁怒,是暴怒。他差一点就没出得了皇宫!如果不是宋家还有有用处,魏皇会直接削了他的脑袋! “我去的时候,见着斥候营的统领把龙鞘的剑呈给了陛下。”宋宪嗫嗫地道。 宋远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龙鞘死了… 别人不知道,可宫中那些老人包括现存的三公都知道,他是魏皇最看中的一个皇子,虽然是私生子,却是魏皇真心爱过的一个女子所生下来的。 魏皇一定快疯了。 当年那个女子被处死时,魏皇还只是一个没有继位资格的皇子,可长安城还是起了血腥,将近三成的参与此事的官员,都被人灭了门。剩下七成,也在魏皇登位之后,接二连三的犯事,被抄斩流放了。 这一次,长安,只怕得血流成河了。 “宪儿,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邓搈不好对付,可这次我们不要他死了,只需要避开他或者缠住他,再抓住苏浅若。操作起来应该会容易一些! 三天时间,勉强也足够!你去你母亲那边通个气儿,为父现在出府去你外祖家商议一下出兵路线和动手的时间,我们兵分两路,在曺儿胡同的暗所会合。” 宋远起身。扭开机括,取出虎符,打马直奔大司马府。 宋宪在书房中又坐了片刻,这才脸色惨白地去了母亲院中。 董氏对邓搈的忌惮比所有人都更深。一来,邓母怀着邓搈的时候,是她让嬷嬷将她灌了化骨汤赶出府,还暗中使人用银钱收买了邓母的兄嫂,让他们骗光了邓母傍身的银钱。 甚至连身好衣服也没给她留下,在大冬天的夜里将她赶出了家门。 邓母一步一个血脚印的翻过秦岭,那孩子却没有死。还生了下来。 只是脊椎被药伤及,不能行走,只能爬行。 刚开始的时候,邓母背着邓搈走街串巷的收洗衣物,后来邓搈大了,邓母想攒钱给他治病,便狠狠心将他留在家里,出去多找了些活计来干。 就在邓母出门之后,董氏使人放了一条恶了三天的野狗到那烂棚屋之中。 那时邓搈才一岁多,却长得肉滚滚的。只穿了一件肚兜。看上去如一团蠕动的白肉。 狗咬邓搈,邓搈也咬狗,最终,狗被咬死了。 那放狗的人被吓得仓惶而逃。回来将此事禀报给董氏的时候,董氏心里也打了个寒战。 这毒崽子就算是没骨头也断不能留。 董氏想到了龙鞘。龙鞘捉了邓母,喂她吃了虎狼之药,然后玩了之后又将她全身的皮肤都染上了毒汁。 邓母却忍着一年没有靠近过邓搈,邓搈在山间爬来爬去的找娘,邓母跟着他身后爬。却不敢靠近。 所以,邓搈先学会的是狗叫。 龙鞘见邓母意志坚强,便起了将她长期养着试药的心思。 从他第一次扔银钱给邓母开始,邓母便低下了头。她一心想治好邓搈,最终却发现以她的能力,无法帮得上邓搈。 所以她逼着宋远在宗亲和宋家祖坟前滴血认了亲,所以她安心地撞了墓碑,说去地下侍奉宋家先辈,让宋远好好待邓搈。 董氏撺掇宋远将邓搈当狗一样养在祖宅之中,每一餐的饭食之中,掺了一些破坏身体本元的物是。 如果邓搈是自己身子不行病死掉的,又干宋远和董氏何事呢? 那一天,董氏是故意带宋宪去后院看他的,故意践踏着邓母,激起邓搈的恨,引发他身上暗藏的毒。 唯一失算的是,宋宪私下跑去杀邓搈,被邓搈咬到了。就算把邓搈用铁笼子装起来,用箭射他,又将笼子沉入江中,他都还能活下来。 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太傅苏南瑾的弟子。 最不能容忍的是,他竟然比她悉心教养,穷了大司马府和整个骠骑大将军府的所有力量培养出来的宋宪更出色! 宋远背着她还生出了要把邓搈真的接回来认祖归宗的心思。 她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降头,暗杀,明杀,围杀,都没能弄死邓搈。 反而被他杀出一条血路,立下累累功勋,成为最年轻的三品怀远将军。最后还得了魏皇的宠信,在长安之中立稳了脚根。 宋宪被他比成了渣。 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龙鞘也不知道怎么的说动了魏皇,同意围杀邓搈,却还是功亏一篑! 董氏恨得眼都红了。 方嬷嬷上前,献计道:“邓搈谁都不认,却不会不认他母亲。夫人,你莫不是忘记了,邓搈母亲的埋骨地,只有你知我知呢?” 董氏眼前一亮,邓搈明里暗里无数次打探过,却没能找到那个女人的尸骨… 宋宪闻言,拍着手掌大叫了一声好,“母亲,引走邓搈,抓住苏浅若,便能重新赢得皇上器重,也能证明宋家的实力!再用苏浅若和那老不死的性命来要挟邓搈,他还不得引颈就戮么?好,太好了!” 邓搈很快就收到了这个消息,董氏要去销毁邓母的尸骨泄愤。 此时,他正红着眼圈跪在苏太傅面前,“老师,弟子…” 苏太傅摆摆手,叹息道:“百善孝为先,老师都明白。你不要担心老师和浅若,安心去吧!记得要小心一点,他们不可能毫无准备便引你去。答应为师,顺利带着你母亲的遗骸回来!” 邓搈低头,没有答应。 苏浅若悠闲地坐在塔窗前,嘎崩嘎崩磕着松子儿。 “师叔,等你回来磕松子儿哦。”苏浅若吃掉松子仁,将松子壳儿随手从塔窗那边扔出去,“昨天晚上宋宪说过,苏浅若没那么容易死这句话。不过那时候你好像死了,应该是没有听见,我现在再告诉你一次啊。你放心去吧,早去早回,回来再给我讲讲你为什么死得硬硬的又突然跳起来了,你这是打不死的小强,九命的猫妖么,我明明见着你断的气!”(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偏爱张梳行去做张家妇 邓搈摸了摸自己的脸,下意识地看向苏太傅。 苏太傅逃避般别开眼,伸手向苏浅若讨松子吃,“浅若,来给祖父也吃一个!” 苏浅若认真地看着太傅嘴中那一口松腐的牙,摇头拒绝道:“别浪费,还是我自己吃吧。” 正在这个时候,塔门外响起梆梆的两声。 “老师,在么?” 苏浅若哼了一下,直接往塔后的房间走,开了门,一个人影闪了进来,苏浅若搭在门上的手痒了几下,最终忍了下来,等他进来后才砰的一声关上。 “梳行来了,邓搈你快去快回。”苏太傅直接赶人。 邓搈拉开塔门,凝重地看着张梳行,“照顾好老师和浅若。” 张梳行点了点头,目送邓搈远去。抚了抚衣袍褶皱,张梳行又站了一会儿,才缓缓从门后的阴影里走出来,顺手关上了门。 “老师,婚期可能要提前一些了。我觉得三日后便是良辰!” 苏太傅滑着轮椅来到窗户边上,捏了两颗果盘里的松子放进口中,用舌头尝了下味道,又用绢帕包裹着吐了出来。 “梳行,你尝下,这松子是啥味道。” 张梳行恭恭敬敬地伸手抓了一小把,放到口中嚼了几下,“老师,香甜脆,是城南王记的吧?” 苏太傅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失落地盯着张梳行道:“只有三天时间了么?” “是,学生那边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举婚。” 苏太傅挥袖,“三天就三天,三天后,你抬花轿来,我亲自送浅若上轿。老师这一生悲大于喜,能亲手送孙女出嫁,余愿已了。” 这一席话,透着一抹迟暮的悲凉。 张梳行举袖行礼。隔着袖笼瞄了紧闭的房门一眼,讷讷地站着没有抬步,“老师,浅若也许并不会顺从。” 一夜秋雨之后。满庭落叶。太傅府中的下人们全都被遣散而去,偌大的府邸空荡荡的。枯黄的叶铺满了地面,厚厚的一层。 青砖灰瓦,拆得七零八落的抄手游廊只剩下一个不足三尺宽的琉玉顶盖儿,风一吹。木头梁子嘎吱嘎吱在顶盖下响着,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得掉落下来。 中秋节张的灯结的彩,新裹了红纱的门楣,衬着这黄叶青砖灰瓦残梁,对比鲜明,却益发显得萧瑟。 “浅若天下最孝顺的孩子,她会愿意的。”苏太傅轻轻地说着。 张梳行抬眼,他可不会这么认为。苏浅若的确是孝顺。但建立在苏太傅还健在的基础上。如果她明知道这一去,便是绝响,怎么可能还会愿意? 她已经怀疑并取证过,甚至在大相国寺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只字未提。苏太傅做着他的事,苏浅若也在做着她认为对的事。 一旦他们所做的事出现冲突,最后妥协的,绝对不会是苏浅若。 这一点,张梳行比谁都清楚。 苏浅若为了拿回定亲的玉心,竟然宁愿戳死自己。她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再嫁到张家? 不管她表面上表现得多么顺从。但她已经认定了商墨允,必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推翻一切,露出隐藏的尖牙。 可他必须娶苏浅若。 这对所有人都好。 所以,他得杜绝一切的变数。 苏太傅同样想得到。所以他一定会认同在必要的时候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张梳行呼出老大了口气,压下心思纷乱的思绪,将一根长约三寸的金针用雪白的绢帕包着,递到了苏太傅手中。 “迷针,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只是会昏睡两天。”张梳行低头。将写满字的纸条从宽袖之中直接塞到了苏太傅袖中摊开的手上。 苏太傅接过针,也看见了纸条。 张梳行扬了扬唇角,再次行礼,出塔,出府,打马远去。 苏太傅微微用力捏着雪白的绢帕,然后慢条斯理地将它放进了暗袖之中。 裹了一根细针的帕子,它远远的看着就是一方帕子。 苏太傅知道苏浅若在偷看,因为那门虽然关的时候挺响,可这门是新近才搬过来的,是强拆下来的,关得越响,弹得越开,最终便会留下一条细细地缝隙。 足以令偷看的人看到该看的。 幸运的是,张梳行是个谨慎的,针提前包了,话也写在纸条上。 “祖父,张梳行说得没错,我并不愿意嫁给他。”苏浅若倚在门口。 “胡闹!此事不能依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俩是十岁便定下来的。与张家结亲,势在必行。你就还能当我苏南瑾三天的孙女,以后便是张家妇苏氏!” 苏太傅说完,掩唇轻咳了两下,然后便沉默地摇着轮椅往自己的房间中去了。 苏浅若未再接话,只是哀伤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直到他掩上门,隔断了视线。 又要躲着吐血么? 他这是以为自己快死了,要托付后事么? 他将自己托付给张梳行了么? 也对,所有的弟子之中,只有张梳行家在业城,在几千里之外,在魏皇一时打不过去的边城。 而且,她破入了邓搈的念境之时亲眼见过张扬俊秀的父亲,也明白了苏太傅对张梳行的偏爱由来。 张梳行与她年龄相近,也是…长得最神似苏闵行的一个。特别是他敛袖行礼,抬眸看人的时候,是有四五分像苏闵行的。 所以,祖父才这么放心。 长安已经被封禁了,张梳行与宋系之人贴得很近。与他大婚,是将苏浅若送出长安的唯一办法。 可昨晚宋宪是要将她送往宫中,而且看宋宪最后那个表情,他们的计划之中,杀邓搈是必要的一环,可抓苏浅若入宫也同样很重要。 至少,对宋家人来说,这任务没有完成,宋宪似乎有些绝望。 在补给营的时候,宋宪说的那席话,邓搈确实没有听见。而苏太傅和邓搈都误认为,苏浅若被拿只是因为顺便。 这下乐子可大了。 如果告诉祖父实情,祖父定然会亲自入宫见魏皇要道理。魏皇不可能放他生还! 不告诉呢,祖父可能得一头撞上南墙,被宋家人拿捏住。宋家的人抓了她,一样是要送进宫给魏皇。 头大呢。 祖父绝对是不可以死的。所以第一条路就绝了。 她不仅要出长安,还要带着祖父一起出长安。天大地大,总有可以为他延续性命的灵丹妙药。 邓搈出去了,显然是宋家人刻意引走的。 那个端着祖父的大个子今天一早就不见了,现在太傅府就只剩下爷孙俩。要是宋家的人真没脸没皮的集着大军来攻… 苏浅若蹬蹬蹬地环着塔底走了一圈,将所有的窗户都关死,打下了小栓。 心,益发凉寒,益发不安。墨允,我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那张犀牛皮画像 回到房间,苏浅若便将己从床底的绣箩里抱了出来,用一把小锤子替他慢慢锤打着。 己自从昨夜入塔之后便一直用爪子捂着脸,一直到现在,都在装死。 苏浅若于心不忍,又把重金收来的那些古书残本翻了翻,翻到一本叫披风十八捶的书。仔细翻了几页之后,苏浅若发现这好像是一本打铁的书,便尝试着抡起小锤子学了几下,刚开始也没想到用到己身上,后来见己一直装死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便想到打铁也是打,打金也是打,不如给他修一修脸。 在征得己的同意之后,苏浅若便开始认真的将披风十八捶看了个全,拿了个锅盖儿打了几下打顺了手,便开始替他锤起翅膀来。 己心想,他这张脸,毁得不成样子了,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苏浅若这么快就带他回来见家长,他自觉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苏太傅看没看清他的样子,要是第一次见面就留下坏印象了,以后想补也不好补了。 老祖宗说了,人类最喜欢这第一次。还说什么历经磨难也不改初心,说的就是第一次的重要性。 只要苏浅若不用锤子锤他的角,其他地方可以随便打。 修得好就皆大欢喜,修不好,也不会比现在更难看。 苏太傅在苏浅若的房门外晃了几圈了,这孩子从小就气性儿大,听说这两三年还跟一野精怪在山中生活过一段时间,已经变得有些不太喜欢按正常人类的思维方式去看问题。 所以蛮忠一说将这两年的经历给掐了,就说是一场梦,苏太傅也同意了。可是刚开始还好,这孩子安安静静的,不惹是生非。 苏太傅这心便渐渐安回了肚腹之中。 庆幸了没两天,她出去赏个荷花回来之后便开始变得古怪了。蛮忠总说那是小姐正在开始觉醒,他也信了。 可这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变得越来越不安于室,甚至令苏太傅有一种利剑即将出鞘。锋芒毕露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熟悉,也很不好。 在苏闵行病死前,他便有好几年时间是这样。 “浅若,你这在屋里叮叮哐哐的在锤什么?”苏太傅实在忍不住了。 己趴在地上。苏浅若的小锤子打在他的翅膀上,溅起一些零星的火花。听到门外的动静,己伸出爪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绣箩,再指了一下床底。 苏浅若狠狠地锤了一下。将他又重新摆正,继续举锤叮叮哐哐的打着,“老实点,一会要是把你翅膀锤成蝴蝶结了我可不管哦!” 己一怔,幻想自己背着一对蝴蝶结似的翅膀在天空中飞翔是什么样子后,赶紧伸直双臂,伸直双腿,呈一个标准的大字趴好,一动也不敢动。 苏太傅伸手推了推门,“浅若。府中的厨灶本来就不多了,你这孩子别全都敲坏了啊!得留下一口锅来做吃食哪。” 里面的敲打声顿了一下,“我没敲锅,我打的是人!” 苏太傅还以为是邓搈回来了,“邓搈,你给为师出来!浅若不懂事,你也由着她是不?” 苏浅若丢下锤子,一把拉开房门,己立马用爪子抱住了头,然后僵着身体不动弹。 苏太傅朝里探头看了看。除了苏浅若以外,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 老头的神色有些凝重,试探道:“你就那么讨厌张梳行么?气成这样…还开始说胡话了?” “的确,我是真的很讨厌张家的人。如果可能。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与张家的人有任何交集。”苏浅若幽幽道。不再有交集已经是她与张家之间最好的结局,她还曾经想过要不死不休,以牙还牙。 苏太傅默默地转开椅子,眼神黯淡。果然,苏浅若变了,以前。她从来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她的喜好和讨厌。 还是受了那精怪的影响。 视线掠过地面上那具被打得不成形的赤金兽形摆具,又扫过那绣了不少山水纹的男式衣袍,苏太傅微微眯起了眼。 邓搈出去已经整整一天,塔外的天已经一寸一寸的暗下去。 亥时初,太傅外的灯火却突然一片一片的亮起来,照亮了半边天。 苏浅若自己剁了肉碎,放了大半碗椒面下去,炒制成了炸酱,又下了两碗龙须面,苏太傅的那碗没放葱,加了一大勺炸酱。她自己这碗放了一层厚厚的葱,青翠欲滴的。 将碗放到苏太傅手中,苏浅若回身端起自己那碗面慢条斯理的吃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又突然站了起来,回到塔的东南角,临时搭建起来小厨房中翻了一下,找出一个小碗,将面挑了一些出来,用手贴了贴锅里的温度,将小碗放到锅中,盖上了锅盖。 将剩下的面硬塞进了喉咙中,苏浅若又拍了一块肉,当当当地剁起来。 她记得,商墨允吃不了这么多椒面,每次吃面的时候都会把椒碎挑出来,偷偷扔到一边。 又炒了一碗不辣的炸酱,苏浅若才将厨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才出去收苏太傅那只碗。 苏太傅胃口也不太好,只略略戳了几下便放下了碗。 苏浅若出来的时候,他正出神地盯着窗户外面发呆。 “放鞭炮的人还没回来,那些人却等不及了。浅若,一会儿你洗完碗,早点回房间歇息啊。” 邓母的尸骨是龙鞘收的。 董氏也只有一张埋骨的舆图。 龙鞘的想法一直都很异于正常人。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是夫家人,死为夫家的鬼。可龙鞘却觉得与他有过关系的女人,都应该是他的鬼。骨头,当然也该他来收。 邓母死之后,董氏是想将她埋到一处阴地中的。可还在选址期间,尸体便被龙鞘拖走了。 董氏来到埋骨地之时,很费了些周折。 邓搈赶来之后,竟比她还先找到了母亲的遗骨。他与龙鞘多次交锋,知道龙鞘喜好有犀牛皮来制作随身的小物件儿。 不喜欢红色的和白色的东西。 当他看到一座小土包上挂着一面画着女子的犀牛皮时,他直接便将那处刨开了。 土包之中有一具漆黑的骨架。 邓搈将它小心翼翼地用外袍包了挟在腋下,点火烧了那张犀牛皮画像时,他听到半里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然后有一个女人尖叫着他的名字,“邓搈!” 叫声有些惊讶,也有些凄厉。(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问问也不打紧 那是一声惨叫。 如果邓搈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董氏的声音。 对于董氏身上发生的事情,邓搈没有丝毫兴趣。他一心只想快点回到太傅府,然后寻个院子将母亲重新安葬。 母亲死的时候只有十九岁半,她在刚来月信的第二个月便被醉酒的宋远拉上了床。生下邓搈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十四岁半的半大孩子。 她为邓搈付出了一切,可邓搈没来得及奉养她一天。 所以,邓搈想将她葬在盛世繁华的长安城中。母亲从来没有去过大城,最喜欢的两句诗便是风舞槐花落御沟,终南山色入城秋。 所以生未识长安风,死后埋在长安中,是邓搈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奇怪的却是一路上都很风平浪静,似乎这一次董氏真的是发发慈悲,只是为邓搈来带个路,让他寻回母亲的遗骨般。 没有人围追堵截,也没有任何的陷阱,只除了董氏那一声奇怪的叫声外,这一趟简直是邓搈生命中最轻松的一次出行。 打马来到官道上之时,远处风烟滚滚,邓搈凝神看了看,是一列极速奔驰着朝长安跑去的马队。十几个马术极好的羽林卫将马靴甩得噼啪作响… 邓搈想到老师和浅若的吩咐,快去快回,于是也提着鞭使劲抽了抽马屁股。 马拼命地向前冲去。 那列马队最后的一名羽林卫听到后面追来的马蹄之声,回头一看,竟然是邓搈!立马吓得脸色惨白,颤着声对前面喊了一句:“邓搈来了!” 前面十来个羽林卫也全都白了脸,为首的一人一边飞驰,一边下令,“留下两人拦路,其他人速速按计划行事!必须赶在邓搈之前去到太傅门前报信儿!” 发现邓搈的那人和旁边另一人被勒令留了下来。 两个人战战兢兢地掉转马头,堵到路中间。 邓搈心知有异,离着还有十来丈远便开始直直的撞将上来。 擒住马上一人掐了喉。邓搈策马继续向前。那被他提在手里,脚拖在地上的羽林卫喉咙里骨骨地滚着痰,脸胀得绀紫,眼看就要被掐断气。 “说。为什么见我就跑?”邓搈厉喝道。 手放开一线,那羽林卫吓得两腿发软,裆部一股尿气淋漓。 “你…你杀了骠骑大将军的夫人董氏,我…我们要赶着去报信儿!” 邓搈一把将他扔下,快马加鞭地往城内赶。 陷阱。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杀了董氏栽到他头上,骠骑营得了信儿,大司马府也就得了信儿…他们也就有理由集结兵马去围太傅府了。 麻蛋,干这么不要脸的事,还非得扯层遮羞布! ** 驻扎在城外的南军与北军突然拔营朝长安城之中涌去。 满大街鲜衣怒马,明盔暗甲的兵丁。 百姓们缩在墙角,将自己的身子尽可能的贴近墙壁,避着这些凶神恶煞,手持利刃的军爷们。 “宫变还是有谁谋反么?” “我刚打皇城脚下过来,那边与平日一样。没有动静。这些军爷围着北区,正在清除附近大街上的人们。好像…是冲着长安大街上的某个勋贵人家去的?” “小点声儿…我听有个多嘴的小兵说的,说是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邓搈杀了骠骑大将军的夫人董氏。” “难怪南军骠骑营和北军破弩营的人马都赶来了。这董氏是大司马董源的爱女,又是骠骑大将军宋远的爱妻!听说这宋远就得这一房正室,府中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伉俪情极深,我家那婆子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闲话,总是把这俩人的事儿挂在嘴边上,管束着我,连花楼都不许去呢! 还说什么大将军那么厉害的人物都只有一个女人。我这打铁的匠人,还敢三心二意逛花楼…”一个赤着膀子的铁匠用一副宝宝心里苦的模样说着。 “可我咋听说过这邓搈是宋将军的私生子呢?还说在龙殿上验过血,原本那邓搈还长得与宋将军有七分相似,只不过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越长越歪,发了福,脸盘也变了。 这事儿,当时闹得挺轰动的,说邓搈不认生父,被那些文生们讨伐了足足一个月呢。” “私生子杀嫡母么?这便说得通了…我还在想。邓搈已经是三品将军,差半级就能能赶上宋远,为啥会如此突兀的杀人妻子,却原来是这样的缘由。这权贵人家的后院事,确实够乱的!” 兵丁们一队接一队的涌来,半个时辰之后,过来的便是戴着红缨盔将领级人物,几个正在交头接耳的老百姓赶紧噤声,将嘴死死的闭了起来。 宋远就在这列将领的队伍之中,他的面色惨白,眼圈微红,腰上的重剑已经出了鞘。 随行的几个副将正在劝慰他节哀顺变。 他木然地盯视着前方,眼中喷薄着浓烈的仇恨,原本儒雅英俊的脸显得有些狞然而可怖。 旁边众将见他这般,也只得叹息着催马跟上他。杀妻之仇,确实会令人失去理智。 虽然除去宋家嫡系唯宋远之命是从外,军还有一些对苏太傅有好感的将领对此事存疑,可宋远打的名号是去太傅府质问邓搈. 问一问,当然不打紧。 长安是天子之城,很多人并不认为宋远真的会围攻太傅府或者直接兵戎相见。毕竟,这邓搈也是三品大将,要抓要杀要问罪都是要经过魏皇首肯的。宋远这一时意气用事,也只是暂时的激愤,也许只是去问几句,再作打算? 不能说作此想法的人天真,只能说宋远此人行事太过阴险,平时竖立的形象也太过于正气。 反而是市井小民说中了他的心思,他还真的就是去攻打太傅府的。 宫中接报后,魏皇也派了中书令王从立过来调停。 只是文官的步伐哪里比得上武将呢? 王从立到达长安大街的时候,整个长安大街都堵上了。宋远带着他的嫡系心腹干将约莫二十余人,已经先一步进了太傅府的院子,说是要当面问邓搈几句。 王从立同一干持中立态度的将领们便暂时按兵不动,此时此刻,就算他们想动弹也动弹不了。 堵在前面的,全部都是宋家军的死忠兵将。军人保家卫国,本就有几分铁血暴戾之气,死的是将军的夫人,如果真与邓搈有牵连,宋远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指哪打哪儿。 太傅府里却突然传出几声惨叫,尾音拖着,异常悠远绵长。(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振腕叹息错失名角 苏浅若趴在窗户口,望着院中正自己人打着自己人的宋家众人,心里升腾着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恶心。 一边砍着自己心腹爱将,一边高叫着邓搈你大胆,邓搈你竟然敢杀我爱将的宋远宋大将军,戏演得异常的逼真。 那些被杀的将领惨叫却没有一丝演戏的成分。 宋远能稳坐骠骑营大将军的位置二十余年,自然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那些被杀的偏将,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一直走在最后的宋远会将剑砍向他们。 精心筹备对上毫无防备,而且是一群露出空门后背的人,结果可想而知,会是多么惨烈。 宋远杀完人,反手也给了自己一剑,在臂膊上划出一条大口子。看上去血淋淋的,极是吓人,实际上根本没有伤及筋骨,用于唬外行人倒是绰绰有余了。 “祖父,他这是要栽赃给邓搈师叔么?”苏浅若忍住恶心,不停地用帕子蘸了清水洗着眼睛。看一眼起码得洗半盆水才觉得这眼没那么脏啊! 苏太傅收回视线,也用帕子印了印眼,“难怪邓搈会觉得但凡有一分与宋远相似都是耻辱!我算是见识了,这世上最无耻的人到底长着什么模样。你是不知道,邓搈整整吃了三个月的催肥药,才将自己变得完全不像宋远…” “师叔真可怜。” 苏太傅点头表示同意。 宋远杀完人,仰面朝天,发出了一声交杂着震怒与哀痛的悲泣声,凄厉地大喊道:“邓搈,你杀我麾下十八爱将,我今天定然与你不死不休!” 长安街的地面突然颤了一下,那是因为两万兵马齐齐抬脚跺了一下。 按捺不住的宋家军冲进了太傅府。 入目之处惨烈血腥,大将军双目迸裂,两眼泣血地倒在血泊之中。与他同时进院的十八风雷将全部被杀,被人削掉了脑袋。 一地死未瞑目的头。 “将军。这是怎么了?” 宋远挣扎着起身站稳,指着雷锋塔的位置,哽了一下,似乎因为悲痛和愤怒而骤然失声了。 过得一息之后。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邓…邓搈!” 宋远悲鸣着,目光一一扫视过地上的尸身,唇角渗出了丝丝鲜血,“郭言。李方,林令,付同,季真,王业,夏风…” 他的声音极度的悲怆极度的愤怒,说到后来已经语噎不详,无法再将后面爱将的名字道出。 最先冲进院的一名国字脸的将军接着他的话将剩下的人的名字一一喊了出来,“葛家纲,余全。任展卫,林安,柳胜开,应安,罗成,汤镇雪,卢靖南,北地…” 死亡人的名字被一一念出。 宋家军心中的怒火被挑至最高点。 “杀了邓搈!为死去的人报仇!”队伍里有人带头喊了起来,顿时群情激奋,喊杀之声响彻天际。 后面听到院内发生何事的宋家军们也随着喊起来。 喊杀声震天。群情激愤。 王丛立惊得一趔趄了一下,头上的官帽歪向一边,眼见着这局势已经完全失控,王丛立暗道了一声完了。 他是来调停的。人还没近院子。这宋家军和太傅府就已经演变成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这让他如何向魏皇交待? 如果有人将他来了连太傅府的门儿都没进,一句劝和的话都没说,甚至魏皇的旨意都没有对任何人表明过的事情写成折子呈给魏皇,那么,他这脖子上的脑袋很快就会搬家了。 不行,他至少得去院中说上那么两句。 “让开。让开,我是来传皇上诏书的中书令王从立。” 王丛立带着几个内侍监向前挤,听到是皇上下诏,前面的宋家军沉默了片刻,便自动让开一条道来。 王丛立抹着满头的大汗穿过此道,来到太傅府院门前,挤开堵着门的一名将军,踏进了院中。 随他一起来的几名内侍监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被人挡在院外,面面相觑。 “宋将军!宋将军!我是王丛立啊,皇上有诏到!”王丛立一面向前挤,一面喊。 宋远向前迎了两步,抬手扶住王丛立。 “奉天承运,皇上诏曰……”王丛立扶正了头顶上的官帽,抚了抚衣袍,展开诏书,正色读道。 “皇上万岁万岁万岁!” 院中的将军们唰唰跪下,低头叩首。 跪得最慢的宋远缓缓低下头,扶住王丛立的那只手闪电般的抚向他的后背,寒光一闪,一枚匕首便深深地扎进了王丛立的背心。 宋远跪下,又突然抬起头指着停止宣读诏书的王丛立,只略略扫了一眼,他便腾地站了起来,伸手扶住正倒向地面的中书令大人,后背的匕首又一抽一插,再补了一刀。 “王大人?王大人?你这…啊,竟然有人趁我等接诏之际暗中甩出匕首射杀了王大人!” 王丛立睁大眼看着宋远,口中不停地冒着血沫子。 宋远喟然一叹,满脸悲戚,“王大人,你放心,宋某一定会为你上折说明此事,并会为你请封,你便放心的去罢…你一片忠心,却被那等大逆不道之人射杀,宋某一定会将查出真相,为王大人报仇!” 王丛立的身子突然剧烈的颤了一下,喉咙中发出霍霍的声音,眼睛瞪到极大,手无力地垂下,诏书飘然落地。 又一个死不能瞑目人,他到死也没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远故意将王丛立的身体翻转过来,指着那把刻着彝文的匕首道:“这匕首好像在哪儿见过…” “末将见过这把匕首!怕是邓搈的,邓搈当年抱着牌位成亲的时候,这把匕首便摆在喜堂上的。” 有人指证。 邓搈连皇使也杀… 当着他们宋家军的面杀人,而且成功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杀了邓搈!杀了他!” “杀了邓搈!杀了他!” “杀了邓搈!杀了他!” 血仇,耻辱,这是军人身上最背不住的两把刀。 宋远这一环扣一环的杀招,终于将宋家军的愤怒彻底引爆了。 苏浅若泡了一壶茶,斟了一杯给苏太傅,“祖父看得可口干,喝喝茶润一润嗓。” 苏太傅接过茶吹了吹,陶醉在茶香之中,“上好的信阳毛尖哦!” 呷了一口茶,满舌生香,“唉,这宋远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的。” “嗯,是连仙楼的一大损失!何老板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振腕叹息错失名角的。”(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一车遍插吴茱萸 宋家军很快将太傅府的院落都砸了个透。 没找到邓搈。 只剩下荷塘中这座塔了。 苏浅若看着窗外黑压压的人头,打了个嗝,“祖父,我有密集恐惧症,我先去睡了。您要是睡不着,想看猴儿们爬塔表演,你先把这个抱在怀里。” 一件赤金色的兽形摆具被塞到苏太傅怀中。 苏太傅放下茶盅,抱起这摆具凑到近前细看。咦,这不是浅若拿来出气打得叮叮哐哐的那个东西么? 抱着这个干啥? 怕他这个老头子害怕,所以丢一个东西来摸着求心理安慰么? 己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只修好了翅膀,脸还根本没法看呢。可是既然苏浅若担心这老头儿,危急关头,他还是要好好表现的。 苏浅若回到房中,也没真的歇息。端起绣箩,拿起针线,随手抄起箩中未完成的青色男裤子往腰部的位置绣起波涛图案来。 自己没那么容易死掉,祖父有己挡着,塔看起来也算坚固,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吧? 外面喊杀声震天,塔内灯火如豆,光晕在方寸之间,抬头可见帐上玉合色的流苏,紧紧闭合的八扇单株画屏,扇面朝内那一面上绘着一些奇怪的花朵,乔木丛生,碧叶繁盛,树叶中混着一串串赤金色的小花,像铃铛似的垂下来。 这是祖父坚持要搬进来的画屏。 扇面是双绘的,朝外的那一面上,只画着一片江雪,一片小舟,一蓬松蒿,一抹月色,半卷珠帘,一个少年手持着洞箫的背影,一片陡峭的山崖,崖上最高的一处有着一团红色污渍,似乎是不小心滴落一滴朱色。 苏浅若绣完裤腰,便猫着腰半蹲着研究那画屏末尾的那个印章。 杜修缘! 不管太傅内是何境况,邓搈在见到被大军包围着的庭院时,便开启了血战模式。 府中只有老师和浅若两人,宋远却派大兵压境,依着他的阴险,必是会擒住他们用来要胁自己妥协。刀剑无眼,苏家人从来都不是会低头的人,宋远想擒住老师和浅若,势必要费一番周折,而在这过程之中,只要不死人,流血或者重伤他都不会在意。 流血的事情,有他邓搈便可以了。 院内宋远已经替他罗织好罪名,杀妻,杀将,杀皇使。 院外邓搈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邓搈杀得越厉害,他身上的罪名便坐实得越快。 守在外围的是那些原本就心存着疑惑还不太服宋远管束的刺头军。死多少宋远也不会皱眉头。 他们本来就是一步棋,死便死,还能证明邓搈罪犯滔天,也没白吃那几十年的老干饭。 邓搈混身浴血,杀出一条血路,红着眼冲进太傅府。 宋远叹了一口气,避开其锋芒,麾下的几员大将护着他闪向一边。 邓搈一步一步走向雷锋塔,身旁无人敢靠近。 塔门无声无息地开启,邓搈回身打落无数的弩箭,不慌不忙地踏了进去,关上了门。 “老师…邓搈回来了。” 苏太傅眯着眼看向他身上新添的大大小小的伤痕,半晌没有说话。 邓搈垂着头,屏住呼吸不敢吭气儿。 “师叔!此行可还顺利?”苏浅若拉开门,替邓搈解了围。 邓搈偷瞄了苏太傅一眼,苏太傅手里端着一杯冷茶,冷冷地睨着他。 苏浅若又回身去杂物间找了一套衣袍,出来的时候直接就将衣服搭到邓搈臂弯处,掩鼻皱眉道:“味儿太浓,还是去洗洗换身衣裳吧。一会出来后,你们师徒俩,是要继续含情脉脉还是比眼大我都不管了。这一次,我是真的困了,啊…” 顺手又打了个呵欠,将苏太傅怀中脸深埋在爪子中,僵了大半天的己拎着角提了起来,抱着就走。 回房用锤子使劲敲了几下才将己僵化掉的爪子从脸上打了下来。 “你这脸就这么重要么?宁愿僵掉胳膊爪子也要遮上?” 己点头如捣蒜。 苏浅若滚向床榻,直接缩进了锦被中。 己也滚了滚,偷偷摸摸的用爪子掀起一角被子,慢慢地钻了进去。 苏浅若一伸脚,直接将它蹬飞。 他又偷偷的爬回来,将绣箩推到床下,自己跳了进去,牵起苏浅若刚做的青色男袍看了看,然后将它盖到身上,闭上了眼睛。 “将军,这塔好像水火不侵,我们尝试了好几次进攻,都被挡住了。”站在宋远身侧的是一个一脸羞愧之色的先锋佑将,名叫图言。 太傅府早有防备,邓搈又回来得太快,根本没有来得及捉住苏家人。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宋远凝重地道:“通知火器营,将塔炸开!” “这…恐怕不妥吧。”图言有一瞬间的迟疑。刀剑无眼,伤了人只要不往致命的地方戳,这人便不会立马死,还可以对皇上有个交待。 可一旦动用这从海外重金购回的元气霹雳弹,稍有不慎,塔中的人就得粉身碎骨… 在长安城之中搞出这种大动静来,魏皇想掩也掩不下去啊。 宋远深深地看着图言,一字一字地道:“那你教教我该怎么办?三天之内拿不下邓搈,宋家军会撤幡归入中军帐下!我们用了一天半,死了十八员大将和三百多精兵,邓搈不过云淡风轻地受了几道皮外伤! 你告诉我,剩下一天半怎么能将邓搈生擒?” 图言无言,转身去招呼火器营的人将元气霹雳弹运进院中。 元气霹雳弹的来处是机密,威力却极是骇人听闻。图言曾亲眼见过宋远用一颗霹雳弹炸平了一座方圆十里的大山。 然后那里十年来寸草未生,方圆百里内也无法耕种。 魏国一共购了五十枚,宋远去接应运送的时候,私购了十枚,就藏在骠骑将军府的水阁的基层中空处。 听说那处是董氏最喜欢呆的一处地方,夫妻俩经常在那里花前月下,谈天说地。 图言只要想想一个人的屁股下坐着能把十座山炸飞的东西还能谈笑风生,图言对宋远便只剩下敬畏和忌惮。 天下就只有一个邓搈,敢于跟宋远唱对台戏。 元气霹雳弹远远看着像是一颗起莹光的玉石,清新的绿,晶莹剔透,约莫拇指般大小。 火器营的人全身着了双层重甲,步履蹒跚地将一驾插着吴茱萸的马车小心翼翼地抬进了太傅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a href='javascript:void(0);' class='recommendBtn'>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四十八章 你看见黑锅我看见富贵 宋远挥退了附近的将士,拿眼看着图言。 图言无奈地拉开车厢打起帘,马车中躺着一个满头珠翠,面目姣好的中年贵妇。 宋远爬上车,握着妇人的手温柔地叫了一声夫人,随即又抚了抚她的脸颊,“夫人,今天你很美!你不喜欢邓搈,为夫今天便让你亲自来处置他!你在天上看着,也会开心的罢?” 图言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地汗。 宋远抽开董氏固发的华胜,将华胜上镶着的九枚绿色宝石摘了下来,又将华胜别回董氏发顶。 一手摊着这九格霹雳弹,宋远看着图言轻轻地笑了一下。 图言退开了好几步。 他早就绑在了宋远的战船上,宋远还是不太放心他,非要让他看见这一幕。 宋氏用董氏的尸体运霹雳弹,大司马知道的话,宋家军处境将会更加艰难,宋家军没了,图言也会陪葬。 恐怕,董氏的死,也并不是邓搈下的手… 这么一想,寒意便自脚底蔓上了心尖。 图言神色一整,弯腰深深地拜伏,谦卑道:“末将唯将军之命是从!” 宋远眉头跳了跳,手中的绿色石头晃了两下,有两颗轻轻碰撞了一下,发出一丝轻轻的声音。 图言咬牙,颤着手去接。 两颗霹雳弹落在他的掌心。 宋远赞许道:“图将军忠义可嘉,宋某领你这个情。” 剩下的七枚,被一一分给七个面无表情的火器营小兵。 宋远负手朝马车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动手,若此番不死,宋某必会为图将军请封,日后骠骑大将军该姓图了。” 图言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站到了第八顺位。 宋远一脸哀切地抱起董氏的尸身,缓缓走出太傅府。就这么一步一步,凝神着怀中的妇人,绕着长安大街走向皇城的方向。 皇城外跪着请诏的董源见着女婿抱着女儿缓缓走来,周身萦绕着无尽的的哀意。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起身迎向他。 宋远唇角动了动,身形一顿,脸上的表情也一顿,脚步虚晃了一下,仰天喷出一蓬血雾,整个人直直地栽向宫阶。 头磕在白玉台阶上,染出一片艳色,他双手托举着董氏,没有让她落地。 董源心下一颤,疾步奔过去,接住女儿,侧目朝着不支倒地的宋远悲呼道:“宋远!” 宋远强撑着睁眼,面色如纸,“岳父,宋远没有做到当年的承诺,没有保护好小苏,以后…宋家军就托负给您了。” 董源颤着手一把捏住宋远的手,怒道:“糊涂!你们夫妻情深,小苏没了,你再没了,宪儿该怎么办?我年事已高,如何能照看得了两军?” 宋远不甘地睁大眼,又喷了一口血,鼻孔也开始溢血,“岳父!是我造下的孽…我把命赔给小苏。”他似做了错事般,垂下眼帘虚弱地呓语道:“刚刚小婿还带兵去围了太傅府,留下了几个死士…” 董源瞬间明白了宋远所做的一切,身子不由得颤了一下。 得婿如此,夫复何求。 董源掏出怀中的另一半虎符掷到宋远身上,又将董氏轻轻放在他身侧,转身决绝而去。 “破弩军交到你手上,老夫放心了。你好好养伤,照顾好宪儿,照看好董家。苏南瑾那老儿薄有清名,要是死于你之手,魏皇必会找个人来顶缸…老夫年届七十,也算是活得差不多了,该死了!” 董源悲壮地去接替宋远主兵,攻打太傅府。 宋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自袖间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拭了拭脸上的血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虎符到手了,太傅府也要炸飞了,背黑锅的人也赶去善后了…嗯,董氏也死了…邓搈一死,中军里便少了顶梁柱,假以时日,也能收归己用。天下兵马尽在掌握的感觉,不要太好! 眼下剩下的时间应该干点什么呢? 回府准备替董氏风光大葬,还是去皇上面前哭个丧? 算了,宫墙前打一圈,意思意思露个脸,魏皇自然会收到风的。 白玉宫阶血染就,朱色宫墙留遗恨,这巍巍的皇城,在秋雨之中显得更加的赏心悦目了。 宋远抱着董氏绕着护城河转了一圈。 城楼上的羽林卫早将消息传递进了九道宫禁之后的龙殿之中。 魏皇闻言,笑了笑,转眼对着殿中的青年道:“一遇风云便化龙啊!宋远抓住了孤给的机会…你呢?” 张梳行躬身行礼,低头望着脚下的灯影敛了眼中情绪之后才缓缓抬眼道:“定魂针我已经交给苏太傅,只要今晚这一战两败俱伤,他一定会亲自给苏浅若插上,我只需要跟宋将军取取经,老老实实的抬着花轿上门迎娶便可!” 魏皇点头,赞赏不已。 “宋远喊打喊杀,机关算尽,却为你作了嫁衣裳!张梳行,孤没有错看于你。” “陛下圣明,慧眼如炬!” 魏皇微微支起半截身体,探头随意道:“听说你对苏浅若有一份觊觎之心?” 张梳行沉默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答道:“或者应该叫不甘。不甘被弃,不甘付出没有回应!老一辈定下来的婚约,又能有几分真心?张家不过是借个势而已,苏浅若当初若肯嫁,我自是肯收,她闹腾得我颜面尽失,成为业城的一个笑话,就算有点心思也被闹腾光了!” 魏皇的龙榻上摆着业城详详细细的奏报,张梳行说这一番话倒是合情合理。 张家借东风,现在借的是皇家的东风,那苏家必然是要弃的。 “那苏浅若身子可还干净?” 张梳行望着魏皇一笑便起了褶子的脸,面色一僵,旋即低头道:“这件事情,微臣的确不知。苏府之女,未有婚仪自然不该失了身才是。” 魏皇靠后坐了坐,恢复了闲适的坐姿。 随手摊开一副画像,用手指指腹抚了抚,魏皇挥了挥手。 张梳行缓缓的踱步而出。 魏皇抬头,殿中一时静寂,起身又多点了几只烛,殿中格外通明,藏在阴暗处的暗卫眨了眨眼,感觉到了一丝不习惯。 殿外秋月皎皎,正在缓缓沉入云层之中,半阴半退的月光洒在打皇宫朱色斑驳的宫墙上,折射着殿中通明的灯火,显出一道类似血色的光影。 魏皇闭上眼,血色的光影打在他苍老的脸上,有些迟暮的萧瑟。 “我喜欢红色!长安城最近多了很多喜欢的东西呢。宁王呢?叫他沐浴更衣,到大长秋那边侍奉着,孤,一会儿就过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a href='javascript:void(0);' class='recommendBtn'>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四十九章 震城地开墙檐皆崩 暗影里响起一些轻微的衣衫摩擦着行走的声音。 魏皇伸出细而长的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满意地笑起来。 绿光骤起,半座长安城都颤了一下。 声如雷霆,震城地开墙檐皆崩,烟气涨天。 图言闷哼一声,飞出数丈,蕴着惊天爆炸力的元气霹雳弹脱手掷了出去。 整条街的房屋全被炸得在空中抖了三下,又哗啦啦地落下来,无数湿润的血肉末在身前疾速飞行,血寸如瀑,****而来,泼洒的在他身上,犹如给他穿上了一件血红色的衣袍。 绿光乍现,化作万千细芒,肆意切割着所遇上的任何物事。 扑扑扑… 向他打来的碎骨块像是死亡的启幕式,他被震出了长安大街,宋远留下来探听消息的两个斥候队离得稍远了一点,身上只出现了一些细细的血线,似一道道勒进肌肤的丝,已经被切割开来的身体飞向空中时,那惨叫声才骤然响起。 以太傅府为中心的半座长安城,全部化为了平地。 图言艰难地翻了一下眼皮,不无悲哀地想着,如果宋远知道这半座城开府的包括三公九卿在内的三品以上大员都被轰成飞灰时,是不是会云淡风轻地笑着说,嗯,这下空出很多位置了…宋家军中有很多人能胜任那些位置呢。 图言张大了眼睛,不对,其实还不能完全算是被夷为了平地。 因为太傅府内那座塔还好端端的矗立着,就在那裂开了老大一条口子的地陷豁口边上。 七颗元气霹雳弹,只是将它震得颤了颤,甚至都没有离开地面。 它就像死死粘在地表的棉花,所有的攻击对它完全无效。 图言被余浪震出半条街才投的另外两颗,而且边投边往后疾速的提气倒腾。图家人内外兼修,内气工夫和临变的反应好像救了他一命。 饶是如此,他全身的经脉也被割裂了,一寸一寸的,只是没有完全切开自己的骨头,所以他还现在还全着。 骠骑大将军就在前方等着他,他如何能甘心去死呢? 一双满是泥泞的宫靴映入眼帘。 图言此时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想要往上看看,眼皮也抬不动了。 邓搈蹲下来,将一只红色的圆红纸筒塞到他的嘴里。 他的声音有些无奈,“老师让我放鞭炮,我还没来得及点火呢,你们先放了炮。你们倒好,把自己人全炸死了,可老师交待给我的任务我一丁点都还没来得及完成。 我仔细想了想,转了半个城,没找着一个喘气儿的。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回头便碰上了你,谢谢你让我有了这个放鞭炮的机会。 得嘞,图言,再见了您哪。” 图言惊恐地将脸瞪大,喉头发出嗬嗬之声。 不… 邓搈点了火,赶紧两手捂着耳朵跑开。 “放鞭炮果然有点意思!可惜的是马上天就亮了,得回去给老师做早饭…” 嘭… 这一声轻响与先前那惊天动地的震响声相比,微不足道。 却又是一条人命升了天。 “老师说得不错,雷锋塔坚不可摧,是耐得住操练的!”邓搈边走边高兴地道。 一边走一边就撕开衣袍,重甲软甲一片一片被扔出来,走到太傅府门…哦,应该是太傅府原来的门的遗址边上时,他已经脱得只剩下一身轻衫,顿时感觉到身上轻松了不少。 赶回来后,他穿了好几层甲,像一座门神似的堵在老师和浅若身前挡着道儿,紧张了大半夜。特别是在看到那些绿光闪耀,破空而来的时候,心都揪成了一团咸菜团团。 怕啊… 怕失去。 娘没了,玉儿没了,苏师兄也没了,他只剩下老师和浅若了。 如果他们也没了,邓搈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应该做啥。 苏浅若被爆炸震得从床上跌了下来,己刚蹿出床底便看到一道黑影压下来,他也只来得及伸开翅膀抬头托向她。 呸… 苏浅若捂着嘴爬起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 直到邓搈用摆好饭桌,用汤勺敲着房门哐哐作响时,她才将手从唇上缓缓滑下来,转头恨恨地盯着己,凶神恶煞地挥舞着拳头。 己用两只小爪子捧着脸,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苏浅若砰地一下关上门,坐到桌边,埋着头伸手拿了一个肉饼,放到嘴里恶狠狠的撕扯。 邓搈眉毛跳了跳,端起一土碗的稀粥一口喝光,便拿了一块肉饼挡住半边脸,从肉饼的边缘偷偷打量着她。 苏太傅用筷子戳着面前的一盘酸豆角,一下一下,垂着的眼帘下一道隐晦的视线也不时睃视着苏浅若。 苏浅若用了两柱香时间才撕碎了一块肉馍,嚼完之后便阴着脸瞪向塔中这两个男人。 极力维持着平时的声调道:“看吓么?” 话一出口便知道糟了,明显漏风了。 苏太傅垂着的眼皮一下子掀起来,圆睁着眼惊奇地看着苏浅若。 邓搈手里的肉馍啪嗒一下掉到桌面上,还弹了一下。 苏浅若抽了抽唇角,才慢慢地,慢慢地张了嘴,露出自己的牙,洁白如玉的牙,独独缺了把门儿的两颗大门牙。 邓搈好奇地侧目,苏太傅定定地盯着她。 苏浅中看他们那别扭样自己也别扭起来,鼻子轻轻翕动了一下,大大方方地道:“没见过掉牙的小孩么?” 邓搈摇头。他不记得自己掉过牙。 苏太傅唇轻轻地蠕动了两下,掉牙的小孩他是见过的,可十八岁才掉牙的小孩他没见过。 “你是不是二次…呃…”苏太傅难于启齿。 二次发育?再生长,反复生长?到底哪个合适一些? 苏闵行好像二十岁的时候也掉过牙来着…当时自己说他是二次发育。可浅若是个女孩,这个词便不好用了。 苏太傅有些词穷。 邓搈是第一次见着苏太傅纠结而词穷的表情,一时觉得有些新鲜,不免多看了两眼。 “师叔,你这肉剁得太老了一些,把我牙都硌掉了!”苏浅若眼珠子转了两转,将枪头对准邓搈。 苏太傅也腾地放下筷子,“这酸豆角也很硬,为师怕掉牙,以后喝个粥都会往下流,不吃了,不吃了。” 邓搈灰灰溜溜地收拾着碟子,默不作声地躲到厨房去了。这一老一小合起伙来欺负他呢! 没娘没媳妇的人果然没骨气。 这般想着,心里却是暖洋洋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a href='javascript:void(0);' class='recommendBtn'>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五十章 人生路漫将尽时 于是,塔里接下来的伙食便都是流质稀粥。 美其名曰,软的才护牙。 连盐也没有放一颗。 邓搈摊着手一脸无辜的解释,“这盐一颗一颗的,看着便觉得硬,要是再一不小心硌掉老师和浅若的牙怎么办?喝吧,筷子也可以省了,捧起来像我这样…” 他捧起一碗粥,一口便喝光了。 晨光透过窗户的皎绢折进来,照在三个细瓷大陶碗上。 清可鉴人的汤底,浮着一颗颗米粒。苏浅若数了数,好像也有快五十颗米粒。 无可奈何地吹开粥面,苏浅若学着邓搈的样子吸着粥水。 吸一口就闭一下唇,咽下了再吸另一口。没有大门牙真是可怜,不闭嘴就会往外流,还会被笑。 破弩军凌晨的时候便来了,看了看现场,便驻扎了下来,行军帐蓬一座挨着一座,远远看去,像是一片白色的坟包。 而那迎风招展着的帐门,则像是每一个人的墓碑。 四处都是塌了方,裂了口的地面,血泥遍地,有直接炸成粉末的,有被倒塌的房子砸中了丧命的,有掉入塌方深坑之中被掩埋露出半只手的,有被卡在裂得不够开的口子中生生卡得断了气的…… 半个长安城成了修罗地狱。 此时晨阳遥看如血,霞光层层叠叠地铺在天际。 董源望着那矗立在太傅府中央的铁塔,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一片疮痍,所有的街道房屋都毁于一旦,虽是为了报血仇,可死的人太多了些,代价也太沉重了些。 心中升起悲凉的感觉,就如同这被炸得完全没有路了的废墟,所有的路都走到了尽头。 属于他董源的人生路,也尽了。 本朝近四成的官员被炸死… 剩下的全是在另半城开府的三品以下的文武百官。 炸得有多狠,宋远对邓搈的恨就有多深,反之,则证明他对董苏的感情有多深,才会作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来。 董源坐在一块残石上,眯起眼看向那完好无损,只是震落了一身铁锈的九层塔,斑驳的痕迹下,似乎露出一层玄白色的淡光。 苏太傅彼时也正站在塔顶第九层,隔着朱色的栏杆,远远的望向董源。 两人的目光似乎在空气中交接了一下。 而事实上谁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离着足足五十里呢。 就算是有了预料,但亲眼见到这惨烈的景象,那震憾也是无以言比的。魏朝自太子死之后,皇太孙也死了之后,根好像就已经在腐烂了。 宋远第一次来太傅府想要回邓搈时,苏太傅便知道他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物。隐藏得很深。 借他的手清除腐根,魏皇自然也是大手笔。 苏太傅看着这个自己用尽一生去守护过,去供养过的帝国都城,眼角渐渐的湿了。 他再不能为它做些什么了。 只能看着它,走向魏皇希望的新纪元,或者…是被宋远架空! 人命,又是什么? 不过是一场权力博弈的炮灰。 甚至苏太傅在猜到一切之后,也无能为力,只想着将苏浅若送出去,离开这个血腥的漩涡。 年少时追随着魏皇一步一步的踏上高位,他曾是一个励精图治,敢作敢为敢想的帝王。 是什么,令他变成了如今谈笑间灰飞烟灭,视旧日良臣益友为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呢? 董源掏出青花小瓶儿,将瓶中的黑色药丸全部倒入口中,用力咽了一下,又朝着高塔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苏太傅怜悯地看着他,就让他这般死吧,让他自以为了无遗憾,自以为做了一个最伟大的父亲应该为儿女们做的事后,背着沉重的黑锅去死了吧。 不知道,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能得到无与伦比的满足。 董源死了,爆炸的事有人顶了缸。大战的硝烟也该散了,闵行搬回来的这座塔终究是保了苏家一条血脉。 闵行…有时候为父曾非常羡慕你,就那么一撒手便一了百了,不用面对如今的绝望与末世。 你放心,为父会亲眼看着浅若出嫁,离开长安城的。 “邓搈,跟着为师,你可曾悔过?” “没有老师,我才会后悔。” 苏太傅剧烈地咳嗽起来,血不断地突破牙的屏障,往外翻滚。 邓搈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苏太傅的上半身,哭得像一个快要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血色在衣襟上开出一朵又一朵艳色的花,苏太傅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地抚着邓搈的髻角。 “搈儿啊,你比闵行小七岁,为师经常看到你便会想到他…为师无数次希冀过,过去就能像一场梦般散了。醒来便是新一天。我有身体,有儿有媳有孙女有弟子侍奉…” “搈儿啊,为师不曾劝过你开枝散叶,奉玉是个好姑娘,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可命运太可怕,我们都没能逃得过它的捉弄。如果时能与我,为师真的想打碎这命运,跳出这轮回,赋予我爱的人最幸福完美的未来。” 邓搈仰脸,泪还留在脸上,语调却开始坚毅:“老师,会的,浅若觉醒了,你再撑一撑,总会有希望的。” 苏太傅牵着唇角勉强地笑了笑,“是啊,我既希望她醒着,又曾无数次封闭了她,希望她永远能梦着。可如今,我已然护不住她了,只能将她这枚火种托负给你和梳行了。” 邓搈默了一会儿,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张梳行的模样,眉清目秀,温文儒雅,有时候一些神情难免会让他觉得熟悉。 可是,他真的可靠么? 这般想着,眼中便露了一丝痕迹。 苏太傅用手背擦了唇角的血,本来苍白的脸色剩下的那一丝血色也退尽了。 苍白的脸,血染的唇,极致的对比。 又是一条路的尽头了么。 “像闵行的孩子应该都不会是坏孩子,他是我们最后的选择。你太老,而且心没了。他与浅若年岁相近,又有三四分神似闵行,不是都道女儿都有一点点的恋父情结么,只要他以后越来越像闵行,浅若嫁与他,也会幸福的吧?” 像闵行师兄么… 邓搈心中微微一阵刺痛。 老师想得也没错啊。 “那么,弟子便去准备。后天,送浅若出嫁!” 这是首次,张梳行地日光中见到魏皇。 也不是他相召,是自己主动进宫见他的。 “皇上,可能计划得变一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a href='javascript:void(0);' class='recommendBtn'>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五十一章 北山浅庄西子桂院 魏皇同样也收到了更为详尽的奏报。 猜中了开头和过程,却没能算得全结尾。所以,张梳行现在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太傅府炸不平,苏太傅打不死,邓搈也没死,武力值也已经没有用了。 得启用软刀子。 “张卿但讲无妨。” 魏皇的话音一落,原本侍奉在殿中的数十名内侍监全都走了干净。殿门也被轻轻带上,殿中瞬时变得幽暗起来。 张梳行看着魏皇,脚步往前移了几尺,正好站在那首位之上。 “邓将军不死,臣也不敢对老师下手。虽然婚事已定,后日迎娶。可现在境况已经与先前推测的有了一些质变。如果我娶了她之后便悄悄的送到宫中,苏太傅和邓搈不是傻子,必然会察觉…到时候,恐怕!” 魏皇眉头也紧紧地皱起来,脸上的菊纹更深了些。 他不也正头痛这个问题么。 “张卿可是有了腹案?” 张梳行缓缓从暗袖中掏出诏书,扬了扬,“这诏书可能要先改一改。” 魏皇睨着张梳行,瞳孔中的瞳仁倏地收缩成一条竖线,像是一条毒蛇被人从沉睡中打醒过来了般。 他的舌头也伸出来舔了舔唇,咝咝地颤了两下。 “你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张梳行捏紧诏书,沉默地与魏皇对望。 殿中一时安静得过分。 空气有些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 暗影里响起剑刃摩擦着鞘边缓缓拔出的声音。 张梳行浑然不觉地屹立着,身姿挺拔,腰如劲竹. 魏皇骤然脸色一霁,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手掌。暗影里又响起归剑入鞘的声响。 张梳行也随着魏皇轻轻地笑起来。 “诏书你想怎么个改法?” “微臣觉得时间期限应该稍微缩上一缩。” “稍微?” “微臣觉得,三年太长,三天就差不多了。” 魏皇一愣,明显这个稍微的跨度大到令他愕然。 “大胆!”一道雪光飞向张梳行。 张梳行眼角缩了缩,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魏皇。 叮… 带着破空之声而来的剑被魏皇随手抄起的一个茶杯打得歪向一边,剑尾震颤着发出嗡嗡的声音,插穿了旁边的一根漆红大柱,才堪堪止住,没再往前斩。 张梳行止不住的磨了磨牙根,脚在官袍下颤了颤,才又重新站定。 “苏南瑾的弟子,果然个个都不同凡响。让他死,孤也曾舍不得。张卿既然有瞒天过海的办法,不如讲讲?诏书嘛…孤三天后会重新给你一份。” “陛下还记得浅庄么?” 魏皇挑起眉头,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 “浅庄的北山上有一山的西子桂,这时候正开得好,微臣打马经过,觉得此景甚妙,是一个婚后休养赏景增进夫妻感情的好去处。” 魏皇拍着大腿大叫了一声,“善!大善!张卿果然有栋梁之才,首辅之位,非你莫属!百年世家千年名,魏朝史书必会留下张卿浓墨重彩的这一笔。” 阴影里也传来一些唏嘘之声。 张梳行眸光发亮,抚衣敛袖行完大礼,退出三步后转身,志得意满地出了皇宫。 “此子更胜宋远一筹!乌邪,你找人好生盯着他…” 殿门轻轻地拉开又缓缓合上,殿中恢复了安静。魏皇好整以暇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伸出舌尖沾了沾,陶醉道:“唔,好茶好茶,西子桂茶,孤喜欢。” “暗卫二,孤三日后要去北山浅庄赏桂,你安排一下随行的护卫!”魏皇喝完一杯茶,满足地闭上了眼。 “是。”一个简短的回应,门再次拉开关上,一道黑色的光影似流光般泄了出去。 这一天,是魏历永庆二十年九月初一。 不少长安百姓再次睁眼醒来后,便发现昨夜那场旱天雷它不是天灾,乃是一场**。 破弩军夤夜围攻太傅府,炸平了半座长安城。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既而传遍街头巷尾。 百姓是摇头叹息,为那一夜死去的人点了送明灯以示哀悼。 魏朝剩下的那些三品以下的官员,却心思都活泛起来,纷纷赶往吏部去活动,却发现吏部的官员全被宋将军请去参加他夫人的出殡仪式,一个也不在。 与此同时,大司马董源畏罪自杀,交出虎符,撤掉破弩军幡旗的消息也震惊了朝野。 宋远手掌两军,却不曾露面,窝在府中为夫人办丧事。 中军大营在得知邓搈杀母又杀了中书令,还怒杀宋家军十八员大将后,中军元尉楚行不肯相信,声称这是谣传,他帐中的将士没有这种败类,他跑死三马,带兵前来长安驰援邓搈,却被劫匪袭杀于城南五里坡,他的亲信一共七十余人皆被斩杀,暴尸荒野。 邓搈得到信报的时候默默地坐了好半晌,才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打马出城,过了三个时辰才回来。归来时脸色苍白,满身泥土。 张梳行自宫中出来之后便来了太傅府,太傅留他用午膳,将苏浅若赶到了厨灶间。 苏浅若用刀空剁着橡木砧板,剁了一息之后那边才传来低低交谈的声音。她随手捡了一块肉放到砧板上,手中刀上下翻飞。 “老师,后日成亲的喜堂迁至北山浅庄,您觉得怎样?” 苏太傅气息乱了半瞬,苏浅若听到他用手掌在摩挲着椅背,那是他紧张和激动才会下意识地做出来的动作。 “好好好,梳行,你是如何办到的?” 张梳行面色平静,恭敬地低头道:“魏皇许弟子首辅之位,弟子用它换了浅若自由。魏皇当殿准许弟子可以在北山浅庄的桂西子桂院之中成亲!” “首辅位么?”苏太傅的语音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停顿了一息,片刻之后才缓缓地道:“想不到魏皇在位期间,我们师徒二人都推拒了他给出的首辅位置。梳行,为师没看错你!浅若嫁给你,为师纵入黄泉也含笑矣!” 张梳行没有抬头,从苏太傅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乌黑如墨的发和一点点光洁的额角。 苏太傅再次赞叹地点了点头,此子心性沉稳,胸有大才,大善耶。 苏浅若手中的刀失了分寸,一刀剁下去,橡木砧板被生生剁断,裂成两半。 喜堂在北山浅庄西子桂院…这个名字,听着异常的耳熟。 她得好好想一想如何将苏太傅也一起带出长安城! 邓搈也要一起带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a href='javascript:void(0);' class='recommendBtn'>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五十二章 有头有尾,梳平安 九月初三。 苏浅若半夜便被苏太傅摇醒,催着起来梳洗。苏浅若掩唇打了好几个呵欠,身体歪歪倒倒地又要朝床上倒。 苏太傅冷哼了一声。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坐到床边的梳妆台前。 随随便便梳了几下,用手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别了两根珠钗。镜中的女子一脸困容,眼半眯着,几丝毛燥的发在耳畔轻轻飞扬。 “这是你母亲绣的!这是你…祖母绣的!本来出嫁的闺中女子是要自己亲手绣嫁衣的,可是时间太紧迫,所以只能捡现成的来穿。你自己挑一挑,看哪件顺眼便穿哪件。” 两套仪服被苏太傅小心翼翼地放到床前的小杌子上。 苏浅若透过铜镜看了一下,苏太傅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特别是在看向那套据说是祖母绣的缠银莲纹的嫁衣时,眼神有刹那的迷离。 苏太傅走后,苏浅若将两套衣服都拎起来在身上比划了一下。 祖母绣的是宽袖露出颈项,腰间微收,下面是像花瓣一样华丽滚银莲纹边的裙子,外袍上绣着一种一串一串的淡金色的形似铃铛的花朵。 母亲绣的是一袭轻盈飘逸广袖流仙裙,玉合色色裙裾清冷如寒露的在风中漾出深深浅浅的涟漪,只是在袖口和裙摆上绣了三寸来高的华丽银纹。 苏浅若先试穿了一下,轻轻地转了一圈,那华丽的银纹一摇便发出点点银芒,身前的镜面上渐渐汇成一些斑斑点点的奇怪图案。似花非花,倒是有些别样的风情。 苏浅若把两套衣服都收了起来,用一块素净的绢布包上,拴成一个小小的包袱。 又从床下将绣箩搬了出来,扯过己垫着当褥子的那套粗劣的粗麻嫁衣穿了。 她拉开房门时,苏太傅便冷下了脸。 苏浅若瑟缩了一下,退了几步,坐回梳妆台前。 苏太傅直接将她的头发拆了,重新拿了一把系着红色缨络的木头梳子给他梳着长发。 “痛…痛痛…祖父,我错了,你别用力扯我头发,真的好痛。”苏浅若用手抱着脸,不断地叫着。 苏太傅冷眉哼了一下,“胡闹,痛一痛才会记得住教训。” 苏浅若立马就扁了嘴,双目微微荡漾着水气,肩膀一抽一抽地耸着。 苏太傅手下还是放轻了动作,缓缓地将发梳到尾。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复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路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享安荣。” 这本是出嫁前母亲会做的事。苏太傅前两年也专门重金礼聘了一位宫中出来的嬷嬷,备着她出嫁前梳头使。 可风云突变,嬷嬷惜命,自然是随遣散的家奴们一起走了。 这事儿,苏太傅便亲自来做了。 也许一个清俊的老人这样念叨着妇孺才念叨的词会显得有些滑稽,可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庄重,甚至带着一抹虔诚,似在许愿祷告般。 苏浅若闭上眼,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苏太傅却牵唇笑起来,“傻孩子,现在就开始哭嫁了?要是哭到天明花轿前来的时候,不得哭成金鱼眼么?梳行要是发现了,当场毁诺咋办?” 这个玩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想及过往,苏浅若终究是意难平,脱口而出:“张家可不正是惯会毁诺的么?” 苏太傅装作没听到,细心地替她梳起留海,露出了发际线,又将脑后的所有头发都卷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头面,眼中露出一丝尴尬来。 这梳发的话他背了一宿,梳头的手式也学了好几天了,可这用什么东西别着好看,他还真的没有主意了。 苏浅若递过一枚华胜,“别这个,再加一枚九凤钗就足够华丽,压得住场面啦。您孙女天生丽质,不需要太多的雕饰照样能迷住张梳行的。” 苏太傅拍了她一下,将华胜别了上去。苏浅若又扭头去找九凤钗,后脑勺却刺了一下,整个脑袋便有些发麻。 “祖父?”苏浅若强撑着侧头,透过镜子看到苏太傅正把一根金色的细针轻轻地扎进了她的颈中。 苏太傅揽着渐渐闭上双目的孙女,就这么抱着到了天色大亮。 塔外响起喜炮的声音。 邓搈接过婚书随手往怀中一揣,便回屋将苏浅若背进了张家的花轿之中。 张梳行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穿喜袍,眉梢眼角都盈着笑意。 苏太傅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朝这边轻轻地点了点头。 张梳行下马,撩起衣袍跪下来,硬硬实实地行了三个磕头礼。 “去吧!记住你答应过我的。” 张梳行嗯了一声,低着头退开,上马,领着迎亲的队伍缓缓离开。 琐呐声声,鞭炮阵阵,红花轿渐渐远去。 邓搈回身,端着轮椅直接飞上了塔顶,将老师轻轻放下地,两人凭栏目送着花轿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直到什么也看不到才齐齐叹了一口气。 “老师,您的心愿了了么?” “邓搈,你还有什么想做的?” 两人又异口同声的问着对方。最后便化作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个时辰之后,邓搈将九层的门窗都关牢,端着苏太傅回到首层,邓搈打来水,缓缓伏下头,苏太傅手执瓜浮慢慢地替他洗了个头。 邓搈抱着苏太傅进了净室,含泪解下他身上缠着的布条,用棉帕蘸了水替他拭了半截身子,取过准备好的素净的衣衫给他穿好。 邓搈自己也洗了个透水澡,拭干之后也穿上了他最喜欢的紫色儒袍。 “老师想去哪儿放鞭炮?”邓搈用干帕汲干头发上的水份,推着苏太傅来到苏浅若的梳妆台前,自己缓缓坐下,伸手递给苏太傅一把缺了齿的梳子,涎笑着道:“弟子送您去放鞭炮玩儿,您老人家得给弟子梳个头。嗯,我成亲的时候没人给我梳白首头呢…您也给我梳一梳,念叨念叨一遍那个梳发歌…” 苏太傅一面接梳子,一边吹气驳斥道:“去,那是嫁人才听的,你要嫁人么?” 邓搈忙不迭地点头,“嫁孙女儿也是嫁,嫁弟子也是嫁嘛。您可不要太偏心,梳俊一点哦,要是到了地下奉玉嫌我,我可是要变孤魂野鬼永世没女人爱的哦。“ 苏太傅倒是想起一件事,“你和奉玉当初私下成的阴婚,不仅没人梳头,连婚书也没写吧。你把张梳行给的婚书拿来,为师给你现抄一份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a href='javascript:void(0);' class='recommendBtn'>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五十三章 山色掩映,秋阳如血。 邓搈坚持先梳完头再去拿婚书。 苏太傅无奈,还是精心地给他梳了个帅气的发式,笑着给他念了梳头歌。 但是最后坏心眼的给他上了一根银莲纹的女式凤头簪子固了发。 邓搈乐呵呵地去取了笔墨纸砚,又将张梳行给的那张婚书找出来,一起端到了苏太傅面前。 苏太傅用镇纸压平了纸,细细研开墨,先是润了润笔,随即才开始摊开那卷婚书,照着抬头誊写起来。 只不过写了苏氏有女几个字,他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 “老师,怎么了?” “苏氏有女,佳慧端方,天生丽质,知书达理,端庄贤淑,世之奇女子也。今有业城大善张梳行,得天独厚,天赋异禀,为天之骄子,与苏氏之女缘定三生,有天成之姻。孤知此良缘,是以代天作美,令张梳行与苏家女速速成婚,圆当世之佳话。” 邓搈读完之后眉头也拧成了一团,心里怪怪的。这哪里像是婚书,倒像是赐婚的诏书! “老师,这婚书不能照抄了,张梳行这货,竟然求的是魏皇亲赐的婚诏,也不提前说一声儿,白让我高兴一场。”邓搈惋惜地道。 苏太傅的神情依然很凝重,他将婚诏翻来翻去的看了几遍之后,又将后面几页的庚贴看了一遍之后,身子便剧烈的震颤起来,口中不断地往外喷血。 血喷到婚诏之上,邓搈手忙脚乱的替他抚着后背,然后又掏出几粒药丸给他喂服下去。 苏太傅捏着婚诏的手指泛白,婚诏边缘的滚金边被捏得变了形。 待得他平静下来之后,邓搈才掰开他的手将婚诏取下来,正要往地上扔时,却突然发现那婚诏男方名字上有些不对。 苏太傅喷的血染透了那处,侧着光看,却发现下面还隐隐有一些字。 邓搈刮开那层薄纸,扫了一眼,气得一掌便劈断了黄梨木的案几。 苏太傅突然想起苏浅若说的那句话,张家可不正是惯会毁诺的么?再想及那根刺入了孙女颈上的金针,面色便白得像是从画中拓下来的人儿一般,雪白雪白的。 “魏皇许弟子首辅之位,弟子用它换了浅若自由。魏皇当殿准许弟子可以在北山浅庄的桂西子桂院之中成亲!” 张梳行,你这畜生! 魏皇许你首辅位,你用浅若换了它,你竟然…竟然敢! 庚贴上的八字,庚子年庚辰月丙辰日,这是魏皇的生辰。 邓搈刮开那名字之后,上面写着的也是曹兰卿。 刚开始见着这诏连续用了三个天字,苏太傅便觉得不对了。没有任何人敢称天,而且这是皇上赐的诏,隐含天承,天禀,天子三词,摆明便是类似于皇上册封后宫之人的宝册! 特意选择在北山,就是算定了苏太傅出不了长安城,苏浅若又被封了意识… 苏太傅越想便越是撕心裂肺。 “老师,现在该怎么办?”邓搈目眦欲裂地撕扯着那份婚诏。 苏太傅重重地闭上双眼,眼前这个极度荒唐的事实令他头脑中一片混沌,他得赶紧令自己从这种无作为的状态中强行抽出来。 回想了一下当初被生剐的疼痛,他终于慢慢地压抑下了心中的怒意,一字一字地道:“抬塔,去皇宫,然后转道去北门!” 吼… 废墟之中的九层白塔被邓搈扛了起来。 邓搈用一种超出了人类极限的速度扛着上万斤重塔穿街过巷,一路直奔皇城。 沿途得见此景象的人们都呆若木鸡,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脸或者掐向旁边人的大腿。 一片痛呼声告诉他们,这不是梦。 有几个胆上生毛的家伙跟着邓搈跑,邓搈回身一吼,一道风浪便将他们扫飞了。 “见鬼了!” 胆上生毛的胆儿都被吓裂了,战战兢兢的爬在地上再不敢跟上来。 皇城遥遥在望,朱色宫墙琉玉瓦,山色掩映,秋阳如血。 轰… 九道宫门都颤了一下,地面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得弹了一下。 “速探!” 宫城中燃起无数道信号烟火,无数身手敏捷的羽林卫飞速地爬上高台。神箭营瞬间拉弦上箭,对准了外面。 一座九层的白塔突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邓搈钻进塔中。 苏太傅手中持着一个暗金色的机括,决绝地按下机关,嚓嚓嚓…九层塔八十一扇窗户瞬间齐齐被开启。 轱辘之声不绝于耳,八十一扇窗户口都有无数赤金色的小人在滑近。 每个小人都生着三头六臂,咔咔地转着木头脑袋吱吱叫着。 咻咻咻咻咻… 皇城中射来漫天的箭雨。 “启!” 一个轻轻的字从苏太傅唇中吐出来。 窗口的小人们便开始抡圆了胳膊往外投掷红色的圆筒,漫天的红筒带着射得比那些弩箭还远,扑天盖地,密密麻麻,落到皇宫之中。 小人们不知疲倦,胳膊完全抡成了一个圆圈般,没有片刻停歇。 邓搈带着另一些小人们正不停地用火点着火箭。 扔完圆筒的小人们撤下来,射箭的小人们立即补位站上去。 皇宫中射出来的弩箭有的跌落在半空,大多射到近前,也被塔的外壁碰得弯了箭头,地面上又落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 而正在用刀切割着红色圆筒的一个羽林卫突然吹响了一只哨子,尖利的哨音如同催魂的前奏。 “炮…” 火箭染亮了云彩,灿烂的云霞重重叠叠,浓烈得像是要滴出火来。 整片天空都亮着,像是被铺上了一片璀璨的红光。 风吹着,却没有熄灭掉一枝箭火。 火光照亮了皇城中所有人的眼瞳,万千的眼瞳沐浴着这火色,在一场盛大的烟火之中飞了起来。 一爆的气浪连着另一爆,万千道气浪便形成了笼罩着整座皇城的灭世般的滔天气浪。 不少人到死都在怀疑,为什么,这火竟然不会熄灭的? 火光落地之后不止点燃了炮仗,最后还连绵成一片,如一道发光的巨大虹云,将废墟中的一切燃成了灰烬。 偌大的皇城,九重宫禁,层层叠叠的宫殿楼台,全都被一一烧尽。 苏太傅咬着牙,抬手道:“这一城枉死之命,罪孽滔天,我苏南瑾愿以万世轮回来报!邓搈,走!北门!” 白塔再次启程。 皇宫的大长秋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该死!是南明离火!” 一道黑影冲天而起,破空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a href='javascript:void(0);' class='recommendBtn'>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五十四章 薄有粉黛淡笼铅华 后世曾有人说起这一事。 称那人影从焚烧的烈焰中逃生,脚踏白骨残骸,立于黑血之上,乃死者不甘悲苦的魂魄所化,妖性甚为慑人。 虽不中却不远矣。 北门偏僻处的一截城门被炸开一段,白塔奔向北山浅庄西子桂院。 浅庄. 依山傍水,古木参天,绿草茵茵。 庭院内,曲径通幽,鸟语花香,丹桂如雪,琼台楼阁,美得宛若一副山水画卷。 抱厦中的女子,安静地躺着。 大朵牡丹粗针绣在翠绿烟纱碧霞罗上,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缠金枝薄烟翠绿纱。低垂鬓发压正九凤瓒珠流苏赤金大钗,青螺眉黛长,薄有粉黛淡笼铅华。 她从来没有做过样繁复的打扮,这必定不是她所愿的。 只有这张清雪般的脸,才是真实的,她根本不曾为嫁给自己动过哪怕一丝的心。 大婚,她这面素净得像是奔丧。把那赤金钗换成小白花,便配套了。 张梳行伸指挑开她的披帛,果然见到那一团锦绣下贴身穿着的竟然是一件粗布麻衣还是自己染成红色的嫁衣。 因为那颜色明显深一块浅一块。 像是没调好色的画盘颜料。 她长大后,他还没有机会能像今天这样近距离的端详着她。 她来业城,被母亲迫害,险死还生,流落孤村之中,手持柴刀两年多,手上厚厚的茧皮虽然因为这一次的计划而被磨薄了些,可细细摩挲,还是能感觉到那细腻上的粗砺。 他与清音成婚当天,她闯喜堂怒对质,满堂宾客,他选择了保全张家的脸面,她挣脱他跑出张家。 而后,再见时她已经死过一次,只是为了要拿回定亲的玉心,然后将她自己完整的许给另外一个男人。 他努力过,不甘过,聘礼都抬出去了,却没能逃脱命运捉弄,终究还是失之交臂。 这一次,他站对了列,终于用花轿将她迎进了门,却姓了魏! 骗了老师,骗了魏皇,如何能骗得过自己的心? “浅若,我们只有一天时间!明天魏皇会来接你……” 乌黑的发在指间滑动,张梳地苦涩地皱紧眉头,她不愿意为自己挽髻,在苏醒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却都作着妇人打扮,那么,便散着吧,让所有的人都不能为她挽髻。 花叶疏影,檐下的阴影处却立着多道若有若无的影子,在阳光的拉扯下,改变着长短。 这么多人看着,这一天时间也不是完全属于他。 她睡,他坐看,就这么着,一天的光阴就在指缝间流失。 晚间的时候,张梳行起身去园中折了几枝桂花抱回抱厦之中,就着临窗的定风瓶慢慢地插着。 花香袭人,苏浅若的眼皮轻轻地动了一下。 张梳行坐回来,神色如常地拿起扔在旁边看了大半的地理志,用书挡脸的瞬间,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跟我走,还是死?” 苏浅若挣扎着要睁开的眼息了动作。她两样都不要。 张梳行叹了一口气,扔下书走到窗边,将抱厦窗台上搭着的白绫取下来,慢慢地打上结,顺扶着苏浅若的脑袋套了进去。 柔软的绫布贴着她的肌肤,冰冷丝滑,苏浅若陡然睁开了眼。 秋水一样干净的眼中,微微漾起一丝遗憾和绝望。 张梳行一把抓住她的手,“如果我母亲不曾对你下药,不曾卖你,不曾使人杀害你…” 苏浅若轻轻地摇了摇头,赤金凤钗的流苏轻轻随着她的动作摇晃。 张梳行只觉得那些流苏晃得碍眼,手缓缓地放开来。 顺手将桂花连瓶带枝地抱着走开,挺拔的背脊略微弯曲,整个人便如秋风般萧索起来。 死都不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作出这种决定。唯独这一次,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亲手将她送到那个满脸褶子的魏兰卿的龙榻上。 便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暗影了坚守了一天的影子们互相通了口风,撤掉了一半的人手,准备轮流看守。 魏皇每个月初三都不在皇宫,但他并不放心张梳行,所以提前派了人手来浅庄布防。他又不喜欢这些影子进内室,所以张梳行便提出来干脆就把苏浅若放在抱厦之中,影子也方便看管,也没有犯什么外男入内室的忌讳。 这掩耳盗铃的说法魏皇拍板同意了。 张梳行与一半的影子们同桌用膳,每样菜只取筷沾了三筷,便开始细嚼慢咽起来。等他吃完用绢帕抹唇时,影子们才开始动筷。 张梳行对着黑乎乎的影子们点了一下头,“大人们行事还真是谨慎。” 吃饭也戴着面巾,只掀起一角进食的影子们桀桀地笑着,边角上那个抱着一盘炒南瓜花正在舔盘子的影子打了个饱嗝,朝着张梳行瓮声瓮气地道:“都是办皇差的人,也都吃过陛下的小药丸儿,可就算是如此,凡事也得慎重一些,以免着了…” 坐在首位的影子甩了甩迷糊的脑袋,强撑着看向张梳行,惊愕地道:“怎么会?你也吃了!” “是啊,我每样都吃了。我不挑食,可各位大人们似乎挑!”张梳行扔掉擦完嘴的绢帕,卷起袖子,将影子们一个一个拖到房柱后,轻轻地按下柱子上的一块并不显眼的梅花图案,柱前便露出一条黑呦呦的地下通道来。 一个接一个的影子们被扔下去,张梳行又按了一下梅花图案的花蕊部分,地道缓缓合拢,他举袖拭干额头上的汗,又将袖子抚直,镇了一口气,才面无表情地走出饭厅。 浅庄的别院之中已经打成一片。 邓搈与影子们纠缠着,刀光剑影,余锋砍得满园的西子桂变成了光秃秃的残桩。 见到张梳行出来,邓搈回身就一刀劈砍过来,刀芒如一道匹练般砍中张梳行的右臂,血线过了片刻才冒了出来。 “我带苏小姐先走,各位大人先挡住邓搈!”张梳行忍痛喊道。 影子们无声无息地又缠了上来,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从整个帝国中搜罗而来的最顶尖的高手,邓搈虽然战力无匹,一时之间被缠住,也脱不出身来。 那一刀,已经是他抽空出来的极限。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梳行直直地走进抱厦之中,用一条白绫将苏浅若绑缚在背后背着,转出抱厦,沿着庑廊转出了西子桂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a href='javascript:void(0);' class='recommendBtn'>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五十五章 兰卿宁王两相宜 苏太傅撞开塔门,滑着轮椅冲向院门处。 “张梳行,放下囡囡!”苏太傅推着轮椅,脸色铁青。 张梳行脚下一顿,又下意识地朝院中望了一眼,闭眼推向苏太傅的轮椅,“老师,对不起!” 您还不够重要。 苏太傅神色一凝,来不及细想,两手抓着轮椅扶手撑起上半身,在轮椅滑下坡道的时候用脚骨反蹬了一记,整个人扑向张梳行,三人滚作一团。 张梳行侧身倒地,受伤的右臂渗出血来,他闷哼了一声,使劲用左手推开了苏太傅,“您死,还是浅若死?” 一把短剑从他的袖间滑出来,寒光闪烁。 剑尖指向恩师苏太傅。 身后响起啪啪啪的鼓掌声音。 将两个对峙中的人惊得都不同自主的转头看过去。 两道身影缓缓自上山的台阶上走来,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如同披上一层银白色的外衣。 当先一人一身玄黑曲裾满绣螭龙的宽袍,身长七尺,细眼长髯,满脸褶子,菊纹脸笑成了一朵花。 身侧那人蓝衣潋滟,身高七尺五寸,两耳宽厚,双臂细长,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苏太傅脸色差到了极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腥意上行,他却死咬着牙没有松口。 张梳行的脸也骤然白了几分,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手中的剑尖一直指着苏太傅。他退开了两步,转身对着来人行礼,背后的苏浅若也被带得往下倒。 “参见皇上!” “参见宁王殿下!” 魏皇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梳行,宁王却一直死死地盯着苏太傅,眼中冒出仇恨的火光。 走得近了些,才看到宁王的头发是用一圈小小的银线缠束着的。 比前两日见时的及腰长发,整整短了两尺多长。 发梢切口很整齐,应该是用剪子直接绞断的。 见他一直看着苏太傅,张梳行视线往前一拉,他不是真的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是面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香粉,唇上涂了朱色的唇脂。 耳朵后的肌肤和面上肌肤镶接处,有着一丝焦黑之色。 魏皇这时候应该在地宫之中,可他提前过来了。 宁王又好像被人烧过似的… 是老师之后又干了些什么事惹了他们,坏了自己的计划么? “张卿的表现甚得孤意,哈哈哈哈,苏南瑾一生清高,临了临了的竟然看走眼,将一身本事悉数传给了你,而你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魏皇又啪啪地拍了两下掌。 张梳行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苏太傅定定地瞪着张梳行,魏皇的话像是那利刀子在他心中不停地戳着,青出于蓝胜于蓝!论算计和无耻,确实胜过他万千,无人能及啊! 魏皇走到苏太傅跟前蹲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怜悯而惋惜. “南瑾,这一次,你可是站错了队呢。我多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是这个世上,有时候一次也错不得的。” 宁王身形突然摇晃了一下,张梳行连忙伸手扶住他,触手冰冷,脉息紊乱。 张梳行往后退了半步,双脚微微分开,短剑快逾闪电般的倒划过来,顶到了宁王颈项之上。 宁王愕然地看着脖子上闪着寒意的剑,“张梳行,你疯了?” 魏皇背对着这边,听到声音才侧头看过来,脸色也立马变了。笑意凝结在唇角眼尾,眸中冰寒一片。 苏太傅则是强撑着支起半边身子,眯眼看着张梳行问道:“你?!” “老师,您死,还是浅若死?”张梳行盯着苏太傅,清秀的眉目微微拧起来,重复着先前的问题。 苏太傅双手撑着地面,唇角渗着血,欣慰地笑起来:“梳行,你的选择没有错,魏兰卿也没有说错,你的确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带浅若走!” 宁王动了一下,剑立刻压出一条细细的血痕,感觉到痛的他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自己是真的被张梳行这个小白脸儿给挟持了。 魏皇看了看地上的苏太傅,又看了看张梳行剑下的宁王,视线最后停在张梳行背后的苏浅若身上。 魏皇伸出舌头,咝了一声,“原来,你要的,跟我要的,一直都是同一个!” “你觉得,争得过我么?” 张梳行受伤的右臂也一直在流血,脸色渐渐也开始苍白,但他的眼神一直很坚定。他有些庆幸自己是左撇子,也庆幸自己闪得够快,用右臂迎着邓搈的刀芒撞过去,所以,此刻,他才能顺利的将宁王拿捏住。 魏皇的威胁,动摇不了他。 “我知道宁王对皇上您的重要性,您轻车简从来浅庄,打前站的影卫一半被我下了药,另一半被邓搈拖住了。” “您脚下的老人不够我背上的女人重要,所以,我也舍弃了。” “您也许会说,我张家还上有高堂,你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人头落地…” 张梳行喘了口气,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从小父亲教我信诺守诺,母亲教我取舍,我是一个从小便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的孩子。 我曾经认为,父母做错了什么都该被原谅,可苏浅若不是这么想的。是她教会我,做什么都必须付了代价! 有的代价,我付得起,有的代价,我付不起。 苏浅若恰好便是我付不起的那一部分。 母亲一次一次的伤害她,她如果曾顾及过我的感受,便不会一二再再二三的逼我抉择。 当我发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上天给了我一个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我只是我自己,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左右。” 魏皇吸了吸鼻子,伸手抚向自己的眉。 张梳行打了一个寒颤。 宁王不住地摇头,“兰卿,你不能舍弃我!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你说舍弃谁也不能舍弃我!” 苏太傅愕然。 兰卿?! 宁王可是魏皇的儿子,他直呼老子的名字…而且神情暧昧! 张梳行面色如常,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苏太傅被自己的血给呛着了,又咳了几下。 魏皇却揪着眉尾,喃喃地轻声道:“是哦,我答应过,不舍弃你啊。可我也不想放跑苏浅若啊。” 张梳行一直云淡风清的面容终于在听到这一句之后变了变。 机关算尽,还是没算准魏皇的心狠么? 心神便有片刻的动摇。 宁王也哀伤地看着魏皇,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口中也一直喃喃地呓语着:“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 “老师,我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a href='javascript:void(0);' class='recommendBtn'>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五十六章 银羽,白袍,楚家将 一支举着中军大旗的方队浩浩荡荡向着山上奔来,铁甲银胄,奔跑间摩擦着发出一声声整齐的锐响,冷月清辉,在他们的黑铁战甲上镀了一层薄晖,趁月而来,身带寒霜,人人随身携带着一杆银枪,白光森森,杀气腾腾…… 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银袍小将约莫二十七八岁,器宇轩昂,脸如刀刻,眼眸深邃,目光炯炯有神。 他的手里持着一杆混铁精钢打造而成长枪,长一丈一尺三,枪头为镏金虎头形,虎口吞刃,乃白金铸就,锋锐无比。 “楚凌!” 苏太傅语带惊讶,却含着无限的喜悦。 魏皇眼角微微收缩,第一时间便转头看向宁王,掷地有声地道:“放了宁王,你可以带走苏浅若,孤既往不咎!” 同一时间,邓搈也解决了剩下的影卫,冲出了别院,见到院门外这架势便止了步,先是恭敬地朝着苏太傅行了礼,“老师,我也来了。” 随即又隔空朝着那银袍小将朗声唤道:“楚凌,你怎么来了?” 楚凌扁了扁嘴,“二师兄,你退步了,老师被你保护成这样,你这脸都快丢没了。” 邓搈看着他手臂上扎着的白条幅,哽了一下,“是啊,脸都没了。可是,你是不是喊错了,我说了我是大师兄!” 楚凌转脸去看张梳行,挑眉道:“不知道你是在玩些什么,但看在老师没死在你面前,你又掐了魏皇死穴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你先带着小侄女走,银羽军会护送你们离开。” 魏皇的眉毛又抖了一下,却一直沉默着没有再作声。 小侄女… 张梳行手一抖动,宁王脖子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痛…”宁王大叫。 “来两个人,将宁王带上,到安全的地方再送他回来。大师兄,七师兄,梳行先走一步!”张梳行拱手道。 邓搈眯着眼,斩月刀在手中掂了掂,苏太傅对着他点了点头,他才开口道:“再耍心眼儿,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斩成杂碎!” 楚凌挥了挥手,银羽军分出一半离队,两人上前绑了宁王,剩下的人拥着张梳行改道下山。 待得人都走远,渐不可视时,楚凌才走到魏皇身前,以膝触地,“参见皇上,末将楚凌护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魏皇的目光重新又回到苏太傅身上。 “你教的好徒弟…这是都要谋反了么?” 苏太傅别过头,一个比他还老的皇上,竟然阴谋诡计的要夺他苏家唯一的血脉。他和这种人,似乎无话可说。 楚凌踏前半步,一脸无辜地道:“皇上息怒,末将护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身后剩下的银羽军也全都齐唰唰地跪了下来,齐呼:“皇上息怒,末将护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魏皇嗝住了。 邓搈暗中竖起了大拇指。七师弟,好样的,原谅你不识数了。 楚凌横眉,随即又笑吟吟地叫道:“二师兄谬赞,小弟愧不敢当。” 邓搈抚胸,“大!师!兄!” 楚凌不依,坚持道:“二师兄不要忘记,老师的第一个弟子可是太子殿下。虽然太子殿下死得挺莫名其妙的,可一就一,二就是二。你也不能欺负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啊。” 楚凌说着指责邓搈的话,目光却一直看着魏皇。 魏皇仰面不答不理。 这些人,真的很烦,很莫名其妙啊。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楚凌和银羽军跪着,魏皇站在苏太傅身前,邓搈倚着院门靠着。所有人都没有动弹。 月升月落,一白破晓,旭日东升。 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万籁惧寂中,突然有了一声鸟叫,划破了这寂静。 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 魏皇终于动了一下,缓缓地低头对着楚凌道:“楚卿平身。” 邓搈也活动着手腕走下台阶,来到苏太傅身后。楚凌虚晃了一下,以枪杆点地慢慢站起身,跪得僵直的腿脚像两条老柴似的。 “谢陛下!末将护送陛下回宫!” 苏太傅,邓搈相视一笑,宫? 楚凌挑眉疑惑地看过来,回宫很好笑么?难道是自己哪个词儿没说对?就十一个字,拆来拆去也没有错处啊。 苏太傅和邓搈也不好解释,只得默着。 魏皇抬脚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轻笑着问:“孤不想回宫又当如何?” 楚凌也停下来,躬身下腰,态度恭谨地道:“陛下是忘东西在别院了么?我这就差人去给你取,这荒山野岭的,又没个美人什么的,也没啥好看,末将还是护送陛下回宫先吧?” 魏皇没动,抚掌低笑,神情突然愉悦起来,手指随意往前一点,“谁说没美人,喏…孤的美人儿不是还在那边嘛!” 众人扭头一看,齐齐大骇一跳。 一列银羽军,簇拥着张梳行,张梳行的背上背着苏浅若,队伍中间押着宁王,一行人正在十里外的羊肠小道上来回转着圈。 大半个晚上,快五个时辰,竟然只走了十里路… 楚凌这下样子也不装了,直接将枪头对准魏皇,锋利的枪尖点着他的咽喉处,“陛下最好下令撤了那些障眼儿法,放张梳行与浅若离开!否则…” 魏皇依然笑着,半点也没有把楚凌的威胁放在心上,“否则什么?杀了宁王?还是杀了我?我是君,你是臣,你这是打算弑君了么?” 气吞山河,势盖世。一代帝王的皇威,骤然喷薄而出。 我… 楚凌握紧枪杆,控制着力道,顶住魏皇的气势悲怆地道:“君为君,臣则是臣。君视万民为刍狗,臣便不是臣!家父三十年戎马,常说军人最大的荣耀便是为国尽忠,马革裹尸归故里。” “中军元尉上不愧于天,下未怍于民!可他铮铮铁骨,死在陛下您的谋算之中!若明文圣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您给他的是一盆脏水一身污名!” “堂堂中军元尉,驰骋沙场的虎将楚行竟然被山匪劫杀了?呵…呵…” 楚凌一直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控制着自己不能将枪尖抵入魏皇喉头。说到泣血处,他仓皇地闭了眼,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 魏皇垂眸,抚掌,轻笑,似乎这一幕对他来说,是多么的可笑。 “你是来向君王讨说法?你们真当我昨夜任你们拿捏,今天还会不雪前耻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a href='javascript:void(0);' class='recommendBtn'>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五十七章 摧破敌锋任纵横 “可笑!” 短短两个字,从魏皇削薄的唇中溢出,场中的气势又立马变得冷凝起来。 冷意浸染上楚凌等一众银羽军将士的心上,无边无际的蔓出,犹若冰霜透进了骨子之中。 为国尽忠,马革裹尸可笑?! 苏太傅的眼瞳却是渐渐也凝上了冰霜,冷冷地看向眼前这个君王,他曾一腔热忱忠心赋予,曾认为他不输圣明,旷古绝今的君王。 原来,他们这么多人,倾尽心血守护着的帝王,竟然是这么一个无情的君主。 他们这么年付出的一切,只换来可笑二字! 楚凌更加无法接受这个说法。 “父亲!你眼瞎啊!瞎……” 瞎…啊。 悲凉的话音在山林之中回荡,当荡尽最后一丝余音时,楚凌的眸便染上了一丝狂怒的血红之色。 “匹马单枪出重围,摧破敌锋任纵横,快马追风一杆枪,百万雄师锁当阳。父亲,我要为你正名!” 语毕,枪出,若银蛇乱舞,风扫八面,杀气凛凛! “楚凌,不可!”弑君之名,不能落在楚凌身上。 邓搈也纵身一跃,斩月刀格向楚凌。 “就凭你等!能弑君!” 魏皇纵身,加入战圈。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苏太傅来不及反应。他从来不知道魏皇是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在身… 他全身上下都发出爆裂之声,无数劲气有若实质,射向四面八方,空气中传来破风声,邓搈和楚凌回身,却已经来不及作出任何动作,便被魏皇的掌风扫得飞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气劲呼啸着打向楚凌前胸,邓搈闪身一挡,咯的一声脆响之后,他的脸骨便往内塌陷进去,衣服下立马凹下去巴掌大的一块。 “二师兄!”楚凌伸手去挡邓搈飞出的身形,两人跌跌撞撞地点地腾腾退了数尺才勉强立稳。 魏皇眼瞳微缩,神色漠然地盯着邓搈和楚凌,“昨夜我任你们拿捏,你们便当我是病猫一样了?可笑!可怜!” 苏太傅被银羽军中的几个将士扶了起来,坐到花台边沿上,缓了一口气,眼中有一瞬间无法聚焦,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是挺可笑的,我竟然相信了你是魏兰卿!我竟然相信自己瞎眼跟错了人!我竟然恨了一个死人这般久!” “老师?” 楚凌和邓搈奔过来,担忧地看向自嘲着的苏太傅。老师在说什么? 魏皇神色僵了一瞬,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启!” 苏太傅抬手挥了挥袖。 虚妄尽去,场景大变。 在山脚下转圈的人都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魏皇的身形也由高大健壮变得纤瘦合度,窈窈窕窕。 脸还是那张脸,可形象完全大变。 魏皇伸出舌头舔着一下唇,咝了一声,甩了一下袖,尖声叫道:“哎呦,你这死老头的血原来也有用!虽然浓度很低,可是竟然能堪破本座的幻阵,不用便浪费了。” 女…女人! 妩媚,妖娆的女人。 苍老褶皱的桔皮老脸,瞬间变成妖娆妙龄女子。巴掌大的脸,精致的五官,削尖的下巴,妩媚狭长的眼。 她一摇一摆地缓缓走向苏太傅,姿态柔美,眼含秋波,水意莹莹。 邓搈和楚凌立马一人举刀,一人横枪,将苏太傅护在身后,严阵以待。 银羽军也哗啦啦地围拢上来,齐齐挥枪指着她。 楚凌有命令在前,问君之责只允许他一人去做,银羽军只要护住他的老师苏太傅即可。所以他们并之前并没有过多的动作。此刻,魏皇被揭破是为人假扮的之后,弑君的罪便不可能成立了。 不用楚凌吩咐,他们也合该知道,这枪头应该对准谁。 女子掩唇轻轻地笑着,水蛇腰款款扭动,眉目噙着笑,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饱满的唇瓣轻轻咬合着一点,露出晶莹丰润的下唇,如盛放的玫瑰花瓣般鲜艳欲滴,有让一亲芳泽的冲动,眼不能生覆其上,肆意吸吮。 媚到了骨子眼,一举手一投足,都在牵动着男人们的视线,令他们趋之若鹜,为她疯狂着迷。 银羽军将士的视线都直了一下,暗中吞咽着口水。 楚凌也愣了半息,才腾地猛力晃悠着脑袋清醒过来。 邓搈和苏太傅则是从始至终都冷眼睨着她,不为所动。 她耸了耸肩,哦了一声,又呵呵笑了一下。 苏太傅和邓搈感觉到鸡皮疙瘩都爬了一身。 苏太傅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眯眼静气,倏地面色一变,提气断喝道:“快闪,离那女子远一点,速速退离。” 咝咝的声音……很细微…… 地面上突然多了一朵滚动着的阴云。 无数条墨色的小蛇在攀爬着,伸出红火的蛇信,朝着这边迫不及待的涌来。 一个银羽军伸出枪头挑断一条爬上他靴子的黑色小蛇,刚松了一口气,那断掉的带着蛇头那一截突然弓了一下,弹跳到他的面门上,瞬间咬住了他的鼻尖。 不过瞬息之间,他的脸便完全变得漆黑无比,口吐白沫直接倒地断了气。 众人的面色倏地大变。 邓搈直接将苏太傅交给楚凌,自己照着那片阴云直接蹿了过去,速度快得如飞星赶月般。 楚凌大叫:“二师兄!有毒啊。” 邓搈一边用脚踩着蛇头,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二师兄没有毒的,还有,那死太子挂都挂了,我升级了,叫我大师兄,二师兄听着好别扭。” 邓搈的手上吊满了黑压压的一片… 楚凌急得拿着银枪乱舞,想上去挑蛇,又怕一离开苏太傅给蛇咬了。瞻前顾后的,晃得苏太傅眼晕。 “别忙活儿,邓搈和我都不怕蛇咬的。你要去就去,要回来便站回来,别挡着我看踩蛇。” 听到老师喜欢看踩蛇,邓搈的动作便变得多样化起来。 因先前那死在蛇毒之中的人引起的恐慌气息,瞬间被师徒几人的谈笑化解掉了。 而且邓搈在那边,那蛇也不再往这边滑,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只拟盯着邓搈一人咬。邓搈被咬了好几十口,照样活蹦乱跳的伸脚吧唧吧唧地踩着。 那女子刚开始脸色沉了一下,之后也抄着双手看起热闹来。似乎一点也不心疼她放出来这些小蛇。 看到滑稽处,她还咯咯娇笑了两下,花枝乱颤的。 邓搈踩完蛇,她便止了笑,饶有兴趣的道:“刚刚是想毁了你这只东西的,现在发现你很有趣,不如,跟了我?”(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坐地还钱 听到女子说邓搈这只东西,楚凌第一个不干了,挥舞着长枪冲过来,骂道:“你才是东西!” 浑然忘记了刚才被她一掌打飞的事情。 邓搈一怔之后便立即错位,站到楚凌身前,替他挡住了女子的凝视。 女子的瞳孔在停下来的那瞬间,竖成一条细线,是极黑如墨的色。 楚凌无意间扫了一眼,汗毛都炸了起来。 “我又没有说错,人跟东西我还看得分明。我说邓搈,要是早知道你这么有趣,我一早便将你收房了。怎样,跟不跟我?死还是跟?” 女子笑得妖妖娆娆,邓搈的脸上却第一次露出慎重的神色来。他知道,她是真的看分明了。她定然有真正毁了自己的办法,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但死,他不选,收房什么的,更不可能。 只是,与她说着话,拖一拖时间,让张梳行和苏浅若等人能逃得更远一些,也是不错的。 邓搈盘腿就地坐下来,摇头晃脑地道:“我有正妻,你如果真看上我,入门便是妾。” 楚凌一个头两个大,紧挨着邓搈也坐了下来,扯着他的袖子道:“二…大师兄,你是不是毒发了?” 脑袋也不清楚了么。 别人骂他是东西,他还跟人真的商议起妻妾名份的事情来了。怎么想怎么诡异。不怕蛇咬,不代表不会中毒,这是毒素侵入脑袋里,麻痹了脑仁儿才做得出来的举动么? 那女子还真的抚着尖尖的下巴想了想,然后斩钉截铁的摇道拒绝,“我当了几年魏皇,习惯三宫六院,给人当妾虽然是很新鲜的体验,可我还是不想干。”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他们现在是能这样讨价还价的关系么? 楚凌不得不转头去看苏太傅,苏太傅眯起眼惆怅地盯着空空的原野在发呆。他的脸上神情极为复杂,有感伤,有缅怀,有叹息,有遗憾。 少将军一头雾水,银羽军更是两眼一抹黑,便直直地站着,陪苏太傅看风景。 邓搈和那女子便这般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诡异的安静下来。 这一坐又是一天。 邓搈估摸着张梳行等人这一天大半夜的工夫怎么着也该逃出好几百里了吧。这女子再能耐,也不可能追赶得及了。 楚凌已经靠着邓搈的后背耷着脑袋快睡着了。 女子无聊至极,也不知道从哪儿掏了一张纸出来,慢慢的折着叠着,似乎忘记了要去追人。 邓搈就坐在对面,看着她不紧不慢地折着纸,偶尔会伸出舌头舔一下自己的鼻尖,然后便用力地扯一下纸,那纸便会发出呲啦的一声轻响,每当这个瞬间,她的瞳仁便会收缩成一条竖线,显得尤其阴寒,令人不寒而慄。 他渐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心里有些不安的感觉冒了出来。 女子终于折完纸,便将叠了好几百下的成品托在手心里转来转去的看了两眼,这才抬起头冲着邓搈笑了一下,“你想知道我这纸折了多少下么?” 邓搈默然。 女子不以为然地将纸伸过来一些,娇俏地道:“是六百七十三下呢,一下是一里,张梳行带伤也能跑这么快,这么拼命倒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呢。” 邓搈沉静的面孔倏地变白,眼角微微一收缩,定定地看向女子。 楚凌及身后众人也同时看过来,紧张地看着女子。 不会,不可能是这样。 女子巧笑倩然,认真地点着头,眸中露出一丝得色,“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张梳行刚刚跑出六百七十三里,一息之前来到未明河畔。此时,他极度虚弱地趴在一块白色的石头上喘着大气儿呢!你们想要看看么?” 所有人都心中一颤,毛骨悚然。 “不信么?我这就给你看一看。”女子娇嗔着嘟起唇,似乎对这些人的不肯相信有些着恼,可任她如何扮,众人都不再觉得她有任何可爱之处了。 因为,就在众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右臂染血的张梳行就靠在一片蔚蓝的湖水边上,他左手扒着一块乳白色的石头立着,脸色苍白,气喘吁吁。 他的背上依然背着昏迷的苏浅若。 邓搈和楚凌想及先前那个山前的幻象,不由得回头去看苏太傅,苏太傅已经从回忆之中清醒过来,见到眼前这景象,苦涩地笑道:“不是幻象…” 众人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 斩月刀划破天际,寒光扫向女子,出手不留情,刀身嗡嗡低颤着,砍在女子的胸前。女子低头看了看,挑眉恼道:“好痛哦…” 痛个毛线…这山都能砍掉半边的一刀斩下去,衣衫都没能割裂开,更别说实质性的伤害。 邓搈立马挥掌反手将楚凌打飞,大喊道:“小七,带老师进塔!” 楚凌在半空折了一下,用枪尖用力点向地面,借着那枪杆弹弯之力落到苏太傅身前,一手捞起苏太傅便直直地蹿向白塔。 身后的银羽军整枪对准这边,掩护着少将军进塔。 楚凌续了几口气,身体快得像离弦的箭矢一般,很快便来到白玉台阶上的的门台上。塔门就在伸手便能触及到的地方,只需要轻轻一推,他的任务便完成了。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陡然传来两个轻飘飘的字,“妄想!” 身体甚至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直接被门前的一道无形的屏障打得倒退出去,扑倒在台阶下。 “结界,竟然是结界!”苏太傅撑起身子,转头看向女子,“你到底是何人?还是…何妖物?” 玄色长袍的拖尾缓缓移动,女子摇曳着滑向苏太傅,如一片阴云流泄般,却无人能追及。 女子低下头,伸出长长舌头,舌尖有一个不明显的分叉,像是一个倒三角的形状。如果是人类舌形如此,定然是个说不出话来的哑子。 她睨着苏太傅,一字一字地道:“我是妖物,你不是么?我们彼此彼此啊。” “还有啊,这雷锋塔离了六目封魔碑和五行镇魔阵,就是一个空壳儿而已,对我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啊。你们觉得它坚不可摧,那是凡间刀兵无法伤及,可是对我来说,一个乌龟壳,费点力气还是能砸碎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玄武遗蜕 除了苏太傅,其他人都不太明白她说了些什么。 什么龟壳,什么雷锋塔,什么六目封魔碑,什么五行镇魔阵,都是他们无法理解和猜度的。 楚凌极少来长安,这浅庄也是第一次来,他还以为这塔便是一直长在这儿的呢。 他只知道雷锋塔是西子湖畔的,这里可是长安城北! 就是邓搈,也在听到女子说苏太傅那句我是妖物,你不是么之后便呆住了。他一直以为,老师还是人类。 苏太傅第二次感觉到了什么是绝望,雷锋塔是玄武遗蜕这件事当世几乎无人得知。更别说塔下布的那个五行封魔阵,还有那座黑铁石碑。 他也是中秋前才从苏闵行的手札之中读到一言片语,才将它们串连了起来。 他以为,至少雷锋塔是苏浅若最后的保命符。 而今看来,是他太肤浅,太弱小。忘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中间还有妖魔鬼怪混杂。 她说她已经不怕雷锋塔,生着倒叉的长舌,可随意幻化他人,擅使蛇,滑行着走路,这一切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原来是你,被镇塔底的那一条千年蛇妖。” 女子拈着兰花指,抛了个媚眼,“太傅大人才想明白哪!比起你儿子苏闵行,你可是差太多了哦。” 楚凌拍着脑门儿,脱口道:“啊,雷锋塔底原来真的有镇着一条蛇么?我小时候和娘去白堤转的时候,还曾远远的瞧见有一个男的在那边摇塔,后来听说他要把那塔弄回家给他女儿养宠物呢。” 说完才看向眼前的塔,雷锋塔么?! 蛇妖?! 摇塔的男子,女儿… 邓搈从江南扛过来的塔,他自是知道当初摇塔的人便是苏闵行。 女子缓缓坐到苏太傅身侧的台阶第一层,歪着头道:“对哦,要不是你儿子撼动了雷锋塔,我也没能力破阵而出啊,说起来,应该感谢他的。可惜的是,我沉睡了好些年,等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挂了。唉呀呀,我本来还想嫁给他来着…遗憾啊!” 她咬着唇想了想,随即又看着邓搈,“他儿子是死了,听说你是他儿子造出来的怪物,你又是苏太傅的门生,素来亲近,也算半个儿子,不若,你认真想想我的提议,从了我?” “你看,我们成了一家人,苏太傅就是我长辈,苏浅若便是我后辈,我就算每个月喜欢吃个把人,也断不会吃自己的家里人,是吧?” 苏太傅和邓搈都没有吭声,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下,便各自低下头思考着脱身之法。 楚凌是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段话炸翻了思绪,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银羽军中不少人握枪的手都颤了几下,却强撑着没有退却,依然守护在侧。 女子觉得无趣,眼珠子转了转,“你们不好说话,我找苏浅若去,女人与女人之间可能会好说话些。” “不…” “住手…” 苏太傅和邓搈同时喊起来,神色紧张而绝望。千军万马,他们谈笑风生过;万箭加身,他们也夷然不会惧。可面对妖,他们本能的感觉到了无力。 蛇妖咯咯娇笑着,将手中折叠了六百七十三下的纸吹了吹,用手一点一点的扯着。 “一,二,三…六百六十一,六百六十二,六百六十三!” 狂风大作,阴云密布,雷鸣闪电,原本明朗朗的天空突然失去了光亮。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的空间中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似乎在被谁的手扯动着,一点一点的折叠起来,声音越来越密,声音便越来越响。 未明湖畔的一行人被什么倒扯着,一点一点的被扯着,所有人都惊恐地大叫着,被一片黑雾笼罩着,狂风呼啸着吹过来,刮得耳根子发痛。 “结阵,握枪,保护张梳行!” 黑雾中传来银羽军们声嘶力竭的大喝。锵锵锵锵的声音刺破天际,银色长枪被风卷着,飞了出去,碰撞着沿途的山石,爆响声不绝于耳。 炸飞的碎石头砸到重甲之上,发出哐哐的破响。 好几个银羽军被直接打穿了重甲,口吐鲜血,掉出了黑雾之中,瞬间被空间叠嶂之间的罡风撕成了一块一块的。 听到银枪插入地面,枪尖不住震颤的发着嗡鸣声之后,楚凌和邓搈都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那处。 黑雾落地,阴云骤散,十里外的羊肠小道上多出来一群浑身浴血的人。 一列银羽军,簇拥着张梳行,张梳行的背上背着苏浅若,队伍中间还有着一个惊慌失措,乱窜乱跳着痛哭涕零的男子。 “兰卿救命,兰卿救命!”他骤然一侧目便看到了眼前熟悉的景致,不停地朝着别院这边呼喊。 张梳行愣了片刻,转头对着身旁的一名银羽将领道:“捉住宁王,誓死挡住来袭之人!” 那将领脸上的惊异之色未退,又听得张梳行此话,只是凭借着本能用拳头捶着胸前道:“遵令。” 张梳行拔腿便往那两座大山之间的一线天奔去。 与此同时,邓搈与楚凌也围了上来,想牵制住蛇妖女子兰卿。 兰卿冷哼了一声,袖间滑下一枚红色令牌,上面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男子,她伸手捏着那小像的头部,喝道:“食!” 正在前奔的张梳行身形突然一顿,脸上的表情也一顿,迈出的步伐失了准头,上半身向前一倾,迎头撞到对面的山石之上,霎时血色飞溅。 脑海中响起咀嚼声,张梳行整个人脸色都极为不对,从失血的透白色突然转成一种青灰色,他强撑一条红绳子绑在腰下方,又拿了条白绳子扎紧了大腿,用短剑一刀就划开了伤口大腿,血一下就流出来,可是那血居然是紫黑色的,里面还有很多细小蠕动着的线形活物。 他使劲的挤弄着伤口,将血不停地往外泄着。 宁王当场就吐了,吓得脸色惨白。紧跟着他追上来的那个银羽将士一掌砍在他的后脖处,他软软地倒地,张梳行咬着牙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连续挥了几剑,将两腿都划出十来道长口子。 挤血,泄血,地上蠕动的活线越来越多,触目惊心。(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他原来也曾有过心 血慢慢的就变得颜色浅了一点,但与正常鲜红的血颜色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异,张梳行疯狂地继续在身上开着口子,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些活物渐渐往外爬,张梳行虚弱地道:“军中要求每一个人都要携带火折子,你们赶紧点火,烧!” 银羽军们咬着牙掏出火折子,吹燃了丢进了流出来的血水之中,然后就听到吱吱惨叫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神色怵然。 “站远一点,不要让这些东西爬上身。它们虽然凶残,在火中只能存活一息时间,如果这一息之内没有重新找到寄体,它们便会被火烧死的。”张梳行伸出颤抖的手,将苏浅若小心翼翼地解下来,放到不远处的一块草地上,然后将她后颈窝处的金针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 银羽军跳开几步,有两个聪明一些的找来了枯枝,不停的点燃了往血水里扔。后面的人也如法炮制,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之声慢慢消失了。 过了一会再看那血水里,血和水已经分了层,在面上浮了一层灰白色的小东西,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东西?”有人用棍子戳了戳那已经死去的小虫子。 张梳行擦干净手指,轻轻地眷恋地抚着苏浅若的发梢,苏浅若一睁眼便看到了他满含着痛楚和绝望,痛到极致,绝望到极致的这个眼神。 她奇异的没有躲开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她一直没有了解过这个男人。一开始,是觉得左右是祖父挑的,没必要。后来,是失望,觉得不需要了解了。再后来,是厌恶,觉得了解他是浪费时间。 现在,透过这个眼神,她突然有一点点了解他了。 他原来也是有心的。 他从来都是爱好打扮,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束发的银冠永远卡在发际线最中的的那条线上,曾经有好些人都觉得,他穿着月白色长袍,云淡风轻的笑时,像她的父亲,苏闵行。 他极爱那样的装束,几近偏执。而现在,他一身是血,狼狈地冲着他虚弱的笑着。她的心里却有片刻的酸涩难当。 “浅若,我做了太多的错事,我该死,可我不想现在死,我却不得不死了。”他的脸色青灰如菜色,眼神渐渐黯淡,生气在一点一滴的流失,“浅若,我从来都没有正式说过,我是喜欢你的,从知道我与你定亲的时刻起,我便一直都在为成为能配得上你的男人而努力。可我,用错了方向…我最亲的人伤你最深,还害了你的命。 我知道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可我不甘,我以为这一次,是老天给我重来的机会,却没想到,机关算尽,反误了性命。 我带不走你了,可我希望你活着,你答应我,要记着我,不管是对是错,也不要忘了我。我…” 他转向,突然往远处爬去,一点一点地要远离苏浅若。 原野之中一片寂静。 静得能听到他的身体里传出咯滋咯滋的咀嚼声。 “张梳行!我原谅你了!”苏浅若颤巍巍地站起来,流着泪喊道:“张梳行,走好。” 他手脚并用,尽可能地爬得远远的。他没有回头,只是顿了一瞬,眼里滴出血来,身体却一寸一寸地向内塌陷下去,最后渐渐变成一具被啃光了血肉只剩下一层皮的人形皮囊。 “烧…” 他在被啃空之前,用力的喊出这个字。 白色的线虫一堆一堆地从他的眼中,鼻孔中,嘴中,耳孔之中涌出来,蠕动着,吱吱叫着。 刚醒过来的宁王又尖叫着晕厥了。 银羽军们纷纷把点着了的东西扔向此处,黑烟缭绕,火不断烧着,一柱香之后,火焰将一切化为灰烬,地上只留下一团人形的焦黑痕迹。 拍掌声自半空之中传来,兰卿轻笑着捏碎了手中的令牌,将它掷入那团焦黑处。 “真是感人!我都快被感动了。” 她跳下来,滑向苏浅若,银羽军立马放开了宁王,奔向苏浅若,在她身前拉起一面人墙。 兰卿咯咯娇笑着,宽大的袖子像帕子一样甩来甩去,香风袭人,星星点点的银芒乍现,苏浅若身前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袖中射出来的银芒击穿了左胸,直接断绝了生机。 剩下的一大半银芒直直地飞向苏浅若。 苏浅若看着这些瑰丽梦幻的银芒,星星点点的好像是温柔的月光洒在水面上,瞳孔微微一收缩,根本无法闪避,却还是不停晃动着身子垂死挣扎着。 坐以待毙,对不起为她死去的这些人。 被另一个兰卿缠住了的邓搈和楚凌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而无力阻止。 “浅若!” “囡囡!” 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般的冲向苏浅若,一下子便挡到了她身前,星芒将他的身体打穿,光从那些细细的孔中透出来,像是一只人形的筛子。 “哟,又来一个送死的!”兰卿敛袖,皱着眉头看过来,“这么多孔,怎么还能站着呢?也没有流血!” 苏浅若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人,唇张合了几下,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流云纹的金色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衬得他的乌发如墨。 这是一个俊秀到令苏浅若乍舌的少年。 他面如冠玉,眼形深而狭长,鼻似悬胆,丰唇而齿白。 “景珩!”一声凄厉的呼喊声自远远的山间传来。 红色如火的身影转瞬间便出现在视线之中。 兰卿瞬间抽身回旋,风一样的冲回别院前的那具原身之中,然后眯起眼角,死死地盯着空中,神情是前所未有过的凝重。 “邓搈,快带人入塔!”苏浅若扶住倒向她的魏景珩,转头朝着别院前的众人大喊道。 邓搈提着刀纵身抱起苏太傅,苏太傅胀红了脸,硬逼着自己咳出一口血,喷向那塔前的结界,“破!” 楚凌带着银羽军紧张地跟上来,愕然地随着进得塔中,封闭了塔门。 兰卿根本没有阻拦,一直定定地看向空中那片红影,如临大敌。 疼痛过后,魏景珩一边咳一边笑,“苏浅若,我,终于护住你了。太傅府因太子谋反一案惨死之后,你便失踪了,我来不及…来不及…”(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原来还是浅庄 惨死两个字像一道惊雷一样在苏浅若耳边上炸响。 魏景珩的手中还拿着那枚在浅庄抱厦之中,张梳行替她拆下来的华胜。 陌离强行入梦来的时候,说过她的身上有着魏景珩的执念,让她把执念还给魏景珩,让他安心的走。 “你到底在说什么?谁惨死?”苏浅若晃着魏景珩,指甲死死地掐进了他的肉中。 魏景珩用手接住自己咳出来的血,眼里闪着一抹奇异的亮光,“苏浅若,连累了你们苏家,我很愧疚。太傅死了,我一直在找你,可是…后来我接到王叔的信,去了…去了…如意坊…后来,后来…终于看到了你,如意坊烧了起来,你和我一起用椅子打墙,陌离把我们带出去了?…你,你怎么突然就十七岁了呢…不对…这!” 他的耳朵里也渐渐开始渗出血丝,陌离立在半空,焦急地道:“苏浅若,我求你,求你保住魏景珩。把执念还给他,还给他!他的神魂已经混乱了,再迟,便散了!” 苏浅若听了这话,眼见着魏景珩脸色也越来越差,心里也着起慌来,冲着天空便高喊:“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你的血,用你的血封住他的七窍,抹上去。还有,苏浅若,如果一会儿,你看到什么,也不要太悲伤,如果念境破了,你和他都会魂飞魄散。”陌离用气机锁定着兰卿,转头对着苏浅若缓缓道。 苏浅若顾不得许多,直接咬破了手指便朝魏景珩脸上抹去,抹完一遍又再抹了一遍,生怕这血没起效,封不住他的神魂。 张梳行死在她眼前,她不想再看到魏景珩为她魂飞魄散。 秋雨绵绵,萧瑟阴冷,一滴一滴落下来,浸湿了苏浅若的衣领,脖子处冰凉冰凉的。 “下雨了么?”她瑟缩了一下,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莫名的冰寒。 远处的庭院飘忽闪过,熟悉的门楣,黑金大字赫然入了目。浅庄… 是了,浅庄,当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熟悉。 中秋节那天月夜下,她也入了祖父的念境之中,那个秋雨的夜里,发生过惨事的庭院,便是叫浅庄。 只因为记太过于痛苦,所以她没能及时想得起来。 想到陌离的提醒和魏景珩先前那句惨死,苏浅若本能地不想靠近这座庭院。 思绪一寸一寸缓缓解封,像破冰而出,任何的退缩都显得没有意义,念境之中虽然发生的是真实,却已经是过去。 不是她想不去看,便看不到的。闭上眼,那景象也会历历在目。 灯火照得院中明亮如昼,不少灯上泼洒着流动的红色液体,承载了血色的灯照出一丝凄冷,从远处看去却还是星星点点格外漂亮。 院子中央,放着一把轮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身着黑色缕衣的男子。这里地灯火盏数最多,明亮无比,透薄而出。将四周照耀的清清楚楚,纤毫可现。 苏浅若站在灌木丛中,血泪唰唰地往下流,冷雨和着狂风不停地打向她,将脸上刚流下的血立马吹成冰寒透骨的线。 她看着那个男人握在轮椅两侧椅把上的手,指节分明而透白。 他面前的中年男子额头上滑下一滴汗,滴落在他手中执着的一柄薄如蝉衣的刀身上,另一半刀刃嵌在轮椅上的男子的手臂血肉之中。 刀很快,一片一片血肉被削落下来。 伏在轮椅不远处的一个混身是血的人撑起头,凄厉地冲着这边喊道:“放开太傅!” 苏浅若双手交叉在胸前,只感觉到天地间极阴极寒的气都蹿进了骨缝之中,冻得她只想缩成一团。 听到那声泣血的呼喊时,她陡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着那处庭院跑着。 抹开遮蔽了眼帘的血珠,她终于看清了那个盖在老人身上的黑色物是,是一张被紧紧裹在他身上缠了几层,再由四人紧紧拉着的渔网。 渔网紧紧地勒进了他的身躯上,每一片血肉被网眼勾勒出来,一把寒光闪烁特制的小刀颤抖着落了下去,缓缓地割下,肌肤和着一层薄薄的血肉,如被秋风卷落的叶般飘落下来。 地上那个蠕动着的,先被剐光一身血肉,身体上只剩下一层筋膜连着白骨的人形物,陡然似一道血色闪电般扑过去,手中寒光一闪。 “太傅好走!” 血色喷薄而出。 红色的秋雨洒在苏太傅的胸口,沿着鱼网的纹路蔓延开,红得凄艳。被冷风打落的红枫叶一一片往下掉,鱼肠剑落到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金铁低鸣。 地上开了一片一片血红色的花,重重叠叠的流向远方。 她明知道这是过去,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却还是想冲进去,无形的屏障挡在她面前,中秋节戛然而止的那一幕,还在继续。 浅庄院门被人撞破,蓝衣少年踏月而来,状如神魔,背起已经失去生机的苏太傅,不停地在丛林间奔逃着。 雨水打湿了他的眼睫,苏浅若听到他低低饮泣的悲呼,“太傅…告诉我,浅若藏在哪?我替你送走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苏太傅的身子软耷耷地在他背上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着,无声无息。 雨夜的树林里,幽深寂静,他背着苏太傅好像迷途的羔羊,一路走一路淌着血,大部分是苏太傅身上流出来的,还有一些是从他腰间插着的那把匕首下流出来的。 “太傅,父亲死在天牢之中,所有人都说他是畏罪自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秋猎那天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祖父被刺杀所有的证据指向了父亲?当时在场的只有祖父,宁王叔和父亲三个人。谁能告诉我真相?” “父亲素来仁义孝顺,从来不敢悖逆祖父的任何意向,他不可能刺杀他!是宁王叔么?一切都是宁王叔做下,然后推给父亲的么?可是父亲为什么要自杀?” “太傅,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朝中的重臣被杀了大半,连您都被牵累,害成这样。长安城中血流成河,东宫也被屠戮一空…我被暗卫护着逃出宫,九死一生赶来救您…太傅,您醒一醒!”(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我又帅了一点点! “您起来啊,不要睡啊!至少…至少你得告诉我,浅若在哪,安全不安全?我救不了你,我一定要救下她!” 戚风斜雨,漫长的夜,他背着苏太傅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悲呼着。 絮絮叨叨,已近疯狂。 背后的身体渐渐冷却,僵直。 起了寒雾的秋雨,给他的心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冰霜气息,无限无尽无度的寒冷蔓开,冻僵了他的四肢,冷透脊背。 天地之间也似被这冷霜浸染了,冷沁沁地透着灰白。 雨云也似被这寒意刺激得瑟缩了起来,冷冷的凝成一团,浅淡的阴色收缩成了浓烈的墨色。透着湿透着冰透着寒。 月还在,却灰沉沉。 他走过大山,走过荒野,走过官道,走过寂寂无声的一切,假迷路的羊羔沉默着,眼中迸发出犹如负伤的野兽一样的狂狷。 他开始默默地流泪,苏浅若犹如游魂一般,跟在他身后,身体之中的水份似乎都变成了眼泪。可哭泣并不能改变什么,心中照样如抵了块巨石般沉重,悲痛无边无际,好像就算流干了眼泪也已经纾解不了。 苏浅若看着他一路问着祖父要葬在哪,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便自作主张的将他背回了太傅府。 可眼前的废墟,只是一片遗址。 残坦断壁,土崩石裂,三步一塌陷,五步一坑洞。 魏景珩赤手刨开了荷塘里的淤泥,又继续往下刨,断石残土一块一块被他扔掉,他就这么用带血的手给苏太傅刨了一方寿棺形状的墓穴来。 他小心翼翼地用撕下来的衣角浸了雨水洗干净脸,又撕下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扯成一条一条的细条,缠在苏太傅已经没有血肉的下半身,然后,他才重新将扔掉的断石一块一块的码了回来。 填平了之后,又继续往上垒,直到形成一个小山似的包状。他在墓边坐了一整天,从日出坐到日落。 “太傅,您明知道我想娶苏浅若,您却匆匆忙忙的将她许给业城张梳行。我问过您,您说帝王无情,宫中风云诡谲,不愿意苏浅若活得不痛快,不愿意苏家人的头上都悬着一把刀,所以您绝不会将她嫁给长安城中的任何人家。” “太傅,我现在不再是皇长孙了,也不想留在长安城了,如果,我能找到苏浅若,能带着她离开,您能不能答应我当初的请求?” “我会比所有人都用心呵护她,就算是死,我也会找着她,护着她的。您看,张梳行是您的弟子,浅若可是您嫡亲的孙女儿,他们之间,差着辈儿呢。还是我最合适啊…别院之中行刑的是宁王叔的青宁军校尉和扈从,您说,我要是去找他问浅若的下落,问得到么?” “我要去找一找,如果能找到,我便带她走!永远也不回长安,永远也不让她知道您已经死去。” 苏浅若目送他转身离开后,尝试着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像上次破画一样将血涂到了小土包的一块石头上。 她用劲全身的气力去书写那几个大字。 苏南瑾之墓。 “祖父,你好狠心,原来苏家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可我会好好活着,你放心。” 她追着魏景珩,风卷起她的长发,雨打在脸上,她已经感觉不到风雨的悲凉。 心成了冰,如何还会感觉。 魏景珩跌跌撞撞地跑到宁王府,一个佩着重剑戴着尖顶帽的人告诉他,宁王去了如意坊。 苏浅若看着那个引路的黑袍人,龙鞘。 “魏景珩,不要去。”她大叫着要推开龙鞘,却被挡了回来。 魏景珩跟着他踏入了如意坊,进了那间静室。张梳行和宁王在对面的静室之中,确认了魏景珩的面容之后,宁王和张梳行离开了如意坊。 苏浅若听到宁王对张梳行说:“皇上已死,太子已死,皇长孙再没了,本王便能顺利上位了。你们张家的软筋散配方独特,张卿从龙有功,等本王登位之后,便将秋公主许配于你。” 张梳行摇了摇头,“张家还有一味药是无忧散,是龙虎山的前任天师赐给祖上的,我助宁王上位,宁王答应我不要再取苏浅若性命便可。我会给她喂下无忧散,她会忘记这长安城中所发生的一切,安安份份的当个后宅妇人。不知宁王殿下意下如何?” 宁王沉吟了片刻便答应了。 如意坊被上下泼满了桐油,龙鞘潇洒地点燃它之后扬长而去。如意坊中上千人被烈火烧成了焦炭,有人逃出门口便会被守在周围的黑衣人斩杀于剑下。 火一直烧了一天一夜,与如意坊相连的官炮坊也被点燃,如意坑附近的两条街区,所有的建筑屋被夷为平地。 不久之后,有人说曾见到一道人影从焚烧的烈焰中逃生,身穿红衣,脚踏白骨残骸,手持银剑,立于黑血之上,乃死者不甘悲苦的魂魄所化,一剑斩破了了天空,妖性甚为慑人。 苏浅若也在烈火中呆了一天一夜,亲眼看着魏景珩失血过多,虚弱地昏倒在那最角落的一把椅子上,大火将他烧成了焦炭。 苏浅若尝试了无数次,都无法再动用破境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般死去。 七岁的陌离来迟一步,抱着他的尸体哭了一天,这才破空而去。 找到她,保护他,这便是他的执念。到死也没能完成的执念。 念境渐收,身上再次感觉到了重量。 苏浅若这一次是直接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了魏景珩,泣不成声地道:“魏景珩,你找到我了,也保护过我了,你将你的执念收回吧,不要再念着我了。我不希望你魂飞魄散,我希望你能安心转世轮回,永生永世都能地过得幸福如意!” 魏景珩傻笑着,“苏浅若,苏浅若,我还没告诉你,我…”他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千疮百孔,透着光,却没有血。他的话便戛然而止。 “我又帅了一点点!”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了,便生硬地转着话题。 苏浅若哭着笑起来,水莹莹的眸子望着他,“是,我看到了,比小时候惊马闯进我的轿子的时候帅多了,你是我见过的所有的男子之中,长得第二帅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大生息剑道 “魏景珩,你是我心中最好的!”陌离披着一头被削得乱七八糟的齐耳短发自半空飘然落下来。 苏浅若这才注意到,就在她进入魏景珩念境的这段时间里,陌离已经和兰卿开战了,地上沟豁纵横,地上被她的剑气划了好多道口子。 而陌离的头发全被削得短了好多,耳后还有一些血口子,剑刃也被砍出了几个小缺口。 陌离打量了魏景珩一番,嘴翘得老高,“你好歹爱惜一点这身子好不,打成这筛子,全身上下都是窟窿眼儿,要是找不到息壤,你得在养魂玉中一直呆着,我还得给自己下一道禁生咒,阻止自己长大,不然以后我大太多,你不愿意娶我了怎么办?” 魏景珩哑口无言,讷讷地低下了头。 陌离吁了一口气,有些失落地闪到一边。有苏浅若的地方,魏景珩怎么可能看得到她陌离。 魏景珩却瞥眼看着她后背被削开,露出来的一大片雪白的肌肤,眉头皱了一下,“你受伤了?” 陌离闷闷地点头,“那条蛇很厉害,我可能被震伤了内腑,所以皮肤变得更白了。” “那你不要忍着,其实你头发白了也好看的。”魏景珩顿了顿才慢慢说道。 陌离将剑插在地上,摸了摸头上的发,高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受伤最先白的是头发?我都削成这样了,应该没有白头发了吧?” 魏景珩叹了一口气,掏出绢帕替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你兴奋得吐涎了!” 陌离脸色沉了一下,尴尬不已。 “我挺喜欢这香的,以后不用花钱了。陌离,虽然这三年大多数的时间我都在棺材里,但是我们朝夕相处了三年,我知道你对我有多喜欢,如果你一直都得不到回应,你还会持续的喜欢下去吗?” 陌离想也没想便点了头,“魏景珩,这一世我来得太迟,你寿元已竭,来不及想起,所以你喜欢上了别的人。可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如果想起来,是会给我回应的。是我来迟了,所以我不怪你。” 魏景珩想起她以前的说过的话,也便了然了。 “你就那么确定,我便是织幻宫宫主转世?如果错了呢?” “错了,我也只能认了。因为,我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陌离突然有一些伤感,头发一寸一寸的如同染上了霜般,瞬间化为雪色。 她张嘴吐出一口银色的血液,走到苏浅若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拜了一下,“苏浅若,谢谢你将执念还给了他。我欠你一次!” 苏浅若揉着她的银发,啐道:“小破孩儿,你伤得很重呢,先休息一下吧。呆会那蛇要是咬人,还得靠你去杀呢。” 陌离盘腿坐下来,指着不远处的剑说道:“我先调息一小会儿,那蛇要是偷袭,你就用那剑砍它脑袋。它有八只脑袋,我刚刚只削掉两个。” “我听说谁的剑只听谁的话,而且你确定我能行?” 魏景珩伸手去拔剑,“我来!” 那剑纹丝不动。 陌离扒着被苏浅若揉乱的头发,呲着解释道:“那剑要用生息之力催动,我修的是大生息剑,你都早已经是个死人了,哪来的生息之力,所以你拔不动的。苏浅若的血蕴含着生息之力,她能催动此剑,只是出一剑便会损耗她一半的生息之力,所以她也只能挥出一剑。那蛇儿掉了俩头,就算是来偷袭,估计也只敢来一次。” “那你在这儿调息,我想过去看看我祖父!”苏浅若一手拔出剑,提拎着朝山上走去。 陌离咕哝了一句:“贼大胆。”转瞬间又叹了一口气。 苏浅若面上看不出来悲伤不悲伤,但是心里一定已经难受到了极点。真相如此残酷,让她去求证一下也好。 魏景珩看了看苏浅若,又看了看陌离,一咬牙回身在陌离身前坐了下来,将她挡在宽厚的背后面。 陌离浅笑着闭上眼。 苏浅若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因为心绪不宁只想快一点爬上山,所以只顾着埋头赶路的她根本没留意路况,直接跌进一个方圆两里,深有三尺的石坑中。 落地的时候脚下踩着一团软软的东西,差点摔一跤。她用手里的剑撑着地才勉强站直身,低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是一只鹿角驼头般的巨大脑袋,那眼瞳血红,像两颗红灯笼果一样圆睁着,瞳仁中还能倒映出人的影子,极是骇人。 “这便是是那蛇妖的头么?怎么长得有些像书中描绘的龙呢?” “看起来你对我的头好像很有兴趣,不如你让我吞了,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每天都把头伸出来让你研究个够?” 一道黑影压了下来,落在苏浅若的身侧,她的手里还提着另一颗已经闭上眼睛的头。她生得美艳无双,一落地便将头凑到苏浅若面前深深地吸了一下,舌头咝的一下伸了出来陶醉地道:“好香的血,一定很好喝。” 苏浅若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握着剑把的手微微紧了两下,准备挥斩. 兰卿一弹指,剑身发出叮的一声,微微震颤着嗡鸣,她惊叫了一声,看着自己被割破的手指,又凑到唇上吮了两下,略有忌惮地道:“天雪银剑怎么会被你握住?” 苏浅若默默地观察着可以踏脚跳跃逃跑的缺口,握在天雪银剑剑把上的指节因用力过度泛起白,这处坑在东南方位有一个略低的口子,她决定从那处突破。 生息之力,生息之力… 她默默地在心底念着这四个字,到底什么才是生息之力? 倏地一道劲风呼啸着扫过来,扑天盖地,苏浅若骤然一抬头,这才发现兰卿一边用言语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暗中却已经向她扑了上来。 地面被什么东西敲打得震了一下,一道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她眼前的光线,定睛一看,原来竟然是一条晃动着抽打着地面的巨大尾巴。 那行尾巴足有六七十里长,不停拍打着地面,狂风呼啸,烟尘蔓天,土崩石裂,尾巴来势极快,刹那之间已经来到苏浅若头顶上。 尾尖倒竖着对准她的脑门处,疾如闪电地刺了下来! “先尝尝你的脑子!” 令人胆寒的话在耳际炸响。(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阴阳燮理,机在其中 苏浅若来不及细想,倒退了几步,握着剑一通乱砍,嘴中不断地喊着:“滚开,滚开…再过来我砍断你的尾巴。” 头顶传来破风声,兰卿笑得花枝乱颤,一只涂着鲜红蔻丹,戴着长长护甲的手突然探下来,“你这几剑毫无章法,是要给我削指甲么?” 剑身突然抖动起来,似乎不甘被此羞辱,也不甘被握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苏浅若手中,手指下传来烧灼感,那剑竟似要脱手飞出去。 生…息… 生命的一半气息么… 那么,我给你。 斩… 天雪银剑兴奋地汲取着苏浅若供奉出来的生息之力,整个剑身发现一圈又一银色的光华,兰卿被震退,吃惊地看向苏浅若,不可置信地道:“不可能!你怎么会触发天雪银剑?你,你觉醒了?” 随即她又哈哈大笑起来,疯狂地道:“觉醒了更好,我终于可以吞掉一个觉醒的血脉了,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想吞掉我?小心硌掉你的牙,刺破你的肠,撞破你的心!斩…”苏浅若缓缓地举起天雪银剑,血一滴一滴的从迸裂的虎口处浸进剑把镶着的银色晶石之中,剑芒一寸一尺一丈地增长着,化作一道闪电,斩向兰卿。 刹那间山崩地裂,无数的石头被爆裂成粉末,烟尘满天。 现场瞬间变得一片氤氲,只能勉强看到两道模糊的影子。 兰卿惨叫着极速后退,那银光削下来,斩在它来不及化形收回的尾巴上,一截六七里长的尖尖的尾梢喷薄着血雾掉落在地上,兀自不甘地颤了几下,才失去了动弹之力。 失去一半生息,苏浅若只感觉到一波一波地虚弱重重叠叠的涌上心头,脚下也开始虚浮无力,有些站不稳了。 噗… 她张嘴吐了一小口血,有几滴溅落到那条蛇尾之上,蛇尾突然似被毒药浇着了一样,以着一种诡异的速度迅速的腐烂起来,一团一团的烂肉自蛇骨之上分离出去,露出一截生了铜锈的骨头来。 苏浅若用剑尖划了一下,发出一阵金铁之声,兰卿在断尾之后便萎靡了一阵儿,靠在一面坑壁上使劲儿喘气。 她的脸因疼痛扭曲着,美艳的脸庞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妖娆魅惑不再。 听到金铁之声,她却倏地颤了一下,眼光随之扫了过来,看到地上腐肉之中的生锈物是,眼里突然闪出一道亮光,整个人似风驰电疾地扑了过来。 看兰卿的疯扑过来的样子,苏浅若本能地觉得,这东西不能被她得到。 暗暗咬着牙,将那截骨头似的东西用天雪银剑挑了出来,扒到脚尖前仔细地瞧了瞧。 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蛇会长骨。这一截一截的像是九条骨节般连在一起的还长着铁锈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忍着恶心,她用剑尖将这截骨头似的东西扒来扒去,兰卿气得混身抖动,又尖又长的手指箕张着,顶端的指甲锋利如十把闪着幽光的尖刀,像是要瞬间脱手飞出来射向苏浅若。 “别动我的东西!” 兰卿的声音隐隐透着一丝兴奋。 苏浅若敛眉想了想,直接用剑格着那其一截骨节将它一点一点的提离了地面,挑衅地看着兰卿道:“你想要它?这东西是我砍下来的尾巴里掉落出来的,算是我的战利品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交出来?” “你们这些人类就是迂腐,你觉得一个大妖会跟你讲道理?我想要的的东西,你给也得给,不给我便杀了你直接抢了便是。”兰卿对苏浅若的举动嗤之以鼻,“而且,你觉得你还有能力再斩我一次么?” 苏浅若哑然失笑,自己果然是昏了头哪,一个动不动就将喝血吞人吃脑子挂在嘴边上的妖物,哪是能讲道理的呢? 她苦笑着拉开距离,耳边便响起陌离的声音,“讲道理,拖时间,那剑很重要,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我还有一息时间才能过来帮你,这一息时间,你能撑得住么?” 苏浅若隐晦地偏着头看向兰卿,她灼灼地盯着那把骨节剑,根本没有察觉到陌离的传音,心头稍稍放了一下,无数思绪一层一层的袭上来,到底怎样才能在这样一个凶残的妖怪面前把时间拖住呢? 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阴阳燮理,机在其中。机不可设,设则不中。她全都看全也领会到了,可她先是踩了它的断头,又斩落了它的尾巴,还抢了它想要的剑,它也说过要吃她的脑仁喝她的血吞下她。 这种情况,什么计能有用?! 这小破孩儿给她出了一个致命的难题啊。 指尖一痒,一道冰凉软糯的东西突然轻轻地滑过,像是水蛭般的触感令苏浅若毛骨悚然,寒意自脚心直冲脑门儿。 木然地转着眸,看着兰卿长长的舌头正回味般地缓缓收回两唇之间,苏浅若胸中瞬间翻腾起来。 她刚才舔的是什么? 是血… 对了,血。 兰卿舔完唇才眸色幽暗地收回舌头,暗中啐了一自己一口,明明去抢剑的怎么没抵得住那血香,先舔起她的手指来了? 咦,那苏浅若疯了不成,没事割自己的手,还将血洒向空中,这是浪费粮食啊,要疯啊。 兰卿的身体已经先她的思维一步滑了出去,直接伸出长鞭似的舌头去接空中洒落下来的血滴。 苏浅若也觉得自己是疯了,在为自己的弱小悲哀的同时,只想到这一个办法来拖延时间。 放血。 “笨蛋!你的血会助她恢复…”陌离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出离的愤怒气恼。 苏浅若无奈地垂下眸子,先圣割肉喂鹰,她放血逗蛇,被骂成这样,也真是够了。 熟悉的簌簌之声后,垂在腰际的长发突然沉了一下,苏浅若吃痛地咧着嘴道:“已,我知道你来了,把我的血全收回来。” 赤金色的光影自身后跃出来,一对肉翅膀无限地变大,迎风扇了扇,地上的尘土碎石都被扇到了半空中,那些漂浮在空中缓缓落向地面的血全沾上了尘灰。 兰卿刚卷了两滴,第三滴入口的时候便尝到了一股沙土味儿,她呸呸吐了两下,将先前那两滴血也一起吐了出来。 “啊…” 兰卿愤怒地嘶吼着,地动山摇,衣衫被撑破发出扑扑爆裂的声音。 苏浅若吃惊地看着眼前突然变出来的庞然大物,眼中露出惊骇之色,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退。(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未明太夜,天丛云 眼前这家伙完全遮住了天空,全身上下延伸出去好几千里,无边无际。 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它突然摆了其中一条尾巴,冲击力空前绝后,地面弹了半尺高,再次落回地面之后,便听到了咔咔咔裂开的塌陷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浅若知道自己视线的极限是多少,可饶是这样,她仰头依然没有望到它的全貌。 一朵巨大的雨云兽在它的头顶,八颗小山似的脑袋,长长犄角狰狞可怖,硕大的眼睛赤红如血,数十里长的嘴张开来,仿佛一口下去,便能将天咬出一个窟窿。 一阵腐烂血腥的味道直冲鼻端,浓烈得像化不开的累积了千万年的血泥,苏浅若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它的身体上长满了青苔和树木,腹部则溃烂成一滩浆糊般流着鲜血,八条尾巴犹如八座直插云霄的山峰矗立着,压迫得苏浅若无法呼吸。 它垂下一个头,巨大的眼瞳对准苏浅若,嘴中喷出一口气来,苏浅若只感觉到一股巨力卷着自己不住往后退,也不知道退了多远,手中的天雪银剑划着地面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在她身前划出一条长长的火花。 天雪银剑自已往前一倾,生生带着苏浅若停下来,她扶住身边的两块半人高的石头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哈哈哈哈… 天空都颤了几颤。 兰卿笑着,声音还是婉转若莺啼,可那八个头八条尾巴一齐抖动着的模样,着实令人心惊胆战,汗毛倒立。 己伸出翅膀挡在了苏浅若身前,那些卷裂着山石原野树林小山的罡风才没有波及到苏浅若,可就算是如此,那惊天动地的响动也足以令任何人惊惧。 它一只尾巴卷住雷锋塔用力一拔一甩,数万斤重的九层塔身便如同一枚轻巧的玩偶般抛到了半空之中。 塔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和痛呼声。 邓搈抱着苏太傅死死地扒住塔基上的石头柱子,楚凑扯着邓搈的一只腿,另一只腿上吊着十七八个银羽军将士。 塔落地之后便如朝山下轰隆隆地滚下来。 兰卿又伸出另一条尾巴,将它抽了回去。如此这般如法炮制,雷锋塔被抽得像陀螺般在北山上下来回滚动着。 塔中的人已经被撞得鲜血淋漓,骨头断裂的咯咯声不绝于耳。 在咯咯之声中,塔身也渐渐发出一丝细微的咔咔之声。三千世界之中,号称防御最强的玄武遗蜕炼制出来的雷锋塔,就这般如同一只突然被打破的玉净瓶,慢慢地裂了开来。 哐哐哐… 塔身的碎片飞向四方,深深地嵌入了北山之中。 十几个血人从塔中掉落出来,散在地上,一条巨大的蛇尾悄悄地卷了上去,这些血人与之相比,就渺小得如同是大象身前的柔弱可怜的小蚂蚁。 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兰卿的力量,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碾压。它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他们一一拍成肉酱。 “不要…”苏浅若看着蛇尾之下的苏太傅正抬起眼,朝这边看来,“不要,祖父…” 她重重地闭上双眼,身子如同筛糠般抖动着,无法也不能亲眼看着祖父被拍成一片粉末。 生…息…之…力! 所有的,都给你,天雪银剑,求你…求你保住祖父! “苏浅若,你这个傻瓜!你祖父早就死了,你舍弃自己所有的生命力,去保一具枯尸,你真是我所见过的人当中最大的一个傻瓜!” 红色的身影快速地向这边赶来,苏浅若睁眼,只能够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娇小的身影。 “陌离,帮…我。”苏浅若手中的天雪银剑悲啸着斩出,巨大的银色巨剑势如破竹般,撕破了苍穹,脱手飞了出去。 陌离一把抄起那九节剑配合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剑攻向兰卿,兰卿咆哮着伸着八头八尾回身抵挡。 “该死,天丛云剑与天雪银剑竟然合璧了!八歧,噬天…”它的八张嘴中同时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八朵墨黑色的阴云突然自嘴中喷出来,罩向陌离。 八条巨大的尾巴也同时攻出。 天一下黑了。 腥臭的水液哗啦啦地落了下来,所有沾到这水液的物是,全都被瞬间腐蚀,化为一片片黑气。 水液之中包裹着一道道细小的黑芒,携着毁天灭地的威能,将大地射出无数的密密麻麻的深不见底的坑洞来。 “啊…我的腿…” “腰没了…” 银羽军将士除去楚凌之外,全被这墨雨腐蚀又被黑芒穿透,瞬间化为一滩一滩红黑相间的脓水。 陌离瞬间斩出了上千剑,也无法捅破这层阴云。 九节剑和天雪银剑嗡鸣着,不甘地震颤着,并排着射向阴云后的八颗巨大的头颅。 闭着眼的那只头和另一只刚装上去的头被剑芒再次削落,两剑绕着巨大的头飞过,艰难地突破粘稠的云层,呼啸着划过… 兰卿惨叫着,整片天地都摇晃了起来。 巨大的砰…砰…两声之后,又有两颗小山似的头落了下来,砸得地面弹了两下。 兰卿疯狂地用尾巴拍打着地面,数千里之内的山川都被抽得颤离了地面,瞬间爆开。 “我的头…竟然敢斩我的头!我要将你们全都化成脓血,将整个魏朝都吞进肚腹之中!” 它疯狂的叫嚣着,抽打着,山河破碎,无数的黎民百姓甚至都来不及呼喊便被震碎了内脏变成了一具一具的尸体。 大地被血色染就,化成一片一片赤红色的疆域。 惨烈,若末世降临。 苏浅若遥看着苏太傅,随即将眼光透向半空,虚弱地道:“我以我血洒青天,我以我命祭亡魂,誓斩八歧大妖于双剑之下!” 己也叹息着坐到她身侧,用两只爪子扶住她的身体,“斡旋造化,魇祷成伤!吾以吾血洒青天,吾以吾命祭苍魂,未明太夜剑,斩!” 凭空起了一声惊雷! 一道头生犄角,肋生双翅,通身的鳞片,似虎非虎的走兽,凶神恶煞地咆哮着,撕碎了厚厚的云层的,巍然而立!,其身巨大无比,其形峥嵘,它缓缓地转过来,两只赤金色的眼瞳中射出耀眼夺目的光,如同炸雷般的声音在天际炸响。 “斡旋造化,魇祷成伤!斩!” 兽身上背负着的巨大古剑如一道流光般飞向天雪银剑和天丛云剑,三剑夺空,汇成巨大的光剑,照亮了半边天空。(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不带烟火气的不速之客 啊… 兰卿所化的妖物不停地嘶吼着,愤怒地咆哮着,三剑之威,生生将它剩下的脑袋又削下来两个,八条尾巴被斩得只剩下一半,它剧痛难忍,疯狂地扭动着身子,墨黑色的血液喷涌。 三把剑后力无继,第五条尾巴斩了一半,还没来得及斩落便卡在了血肉之中。 妖物倒地之后便用剩下那几颗头在地上啃着,不断进食中泥土山石,地面被它啃出一个一个可怖的大坑。 它糜烂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起来,它不断地想要往地下钻,滑过的地方都变成一块接一块的水洼地,令人恶心的气味儿从那些水中飘散出来,令人作呕。 “都捂住鼻子!”陌离大喝道。 苏浅若软软地斜靠己身上,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己那没有修补得好的口中不断涌着赤金色的水液,闻言却将一只爪子探上前去,轻轻捂住了苏浅若的口鼻。 巨大的剑光渐渐消散,遮盖着天空的黑雾也瞬间不见了,入目所见之处,满目疮痍,一片哀鸿遍野的景象。 苏浅若艰难地扭头看向浅庄下那处山腰的空地,除去十几具伏尸之外,苏太傅和邓搈,楚凌三人都消失了。 她焦急地朝陌离道:“陌…陌离…我祖父和师叔们不见了。” 陌离听了这话,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偏头朝魏景珩所在的地方瞧去,这一瞧,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魏景珩也不见了。”她徒手恨恨地捶地,怒目圆睁,惴惴不安地道:“是那狡猾的蛇妖吃土的时候一并吃进肚子中了么?” 苏浅若眼中的最后一丝星火也瞬间被浇灭了,吃…进…肚子中了? “不,剑,剑…” 陌离看着她已经虚脱得不成样子了,还惦记着要杀妖救人,再想到那大妖虽然只有八头八尾,却能下墨毒之雨,还喜欢吃山石泥土,流出的涎能形成水泽,气味难闻,****皆畏,心中便咯噔了一下,她终于知道那蛇妖真身是何物了,那是上古年间便被大能禹砍掉了一颗脑袋,然后三仞三沮镇压了的九头蛇相繇。 “相繇…”同一时间,苏浅若也猜出了兰卿的身份,“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其所歍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乃喜食人…” “己,追…”苏浅若唇色开始泛白,视线也渐渐模糊。 陌离闭目念了两句,感应到她的天雪银剑正在地下极速的朝着北方远去,“剑都还插在相繇尾部,它正在往北窜…不好,它快到未明湖了,它喜水,一旦逃入未明湖之中,便可隐匿妖形,择一个偏僻之处再化出人形逃跑的话,我们将再难找到它,而它肚子之中的所有东西都会被它化掉的。” 苏浅若焦急地侧头,己强撑着朝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意,身体便扑通一下倒下了。 “己,你怎样?” 陌离走过来,凑近己看了看,“它也脱力了。你俩现在连站起来都很难,更别说追妖了。我去!” 苏浅若身边的土突然向下一陷,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深坑来,一个衣衫褴褛,五官如刀刻般的男子扒着土钻了出来,他趴伏在地上,死死盯着苏浅若,颈上有一道新近才添的粉色疤痕。 他张开大嘴,嘴里没有牙和舌,他缓缓地,不住地蠕动着唇瓣,艰难地发出啊啊的声音。 苏浅若眼里悲愤得几欲喷出火来,他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杀了他!陌离,帮我杀了他!” 陌离刚要过去,己便开口道:“不能杀,你们看他的口型,他在喊你的名字。” 苏浅若凝神盯着他的唇仔细看了一会,那反反复复蠕动着的唇瓣,开合间的确是像在重复叫着,苏浅若,苏浅若。 “他和忠伯合谋杀了飞屏和花雨,当时你也看到了的啊,己…他从忠伯那里知道我的名字也不奇怪。我要杀了他为飞屏的花雨报仇啊。” 那个男子一直在不停地摇头,表情痛苦,却说不出话来。不是的,不是的,小姐… 见解说不通,苏浅若又执意要杀了他,男子将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听,直接伸出长长的胳膊将苏浅若和己抓了起来,直接往后一抛,放到了他的背上,朝着陌离点了点头,便直接背着苏浅若和己朝着北方疯狂的奔跑起来。 北…未明湖。 陌离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浅若,安静的呆在他背上,他是要带我们去追相繇!” 男子的身形魁梧,像一座小山似的,跑起来却很快,像一道烟似的便跑出了几里地。 陌离一边感应着天雪银剑的具体位置,一边跟着男子往北跑。 “舆图上记载着浅庄离未明湖大约有六百七十里,依着我们前行的速度,跑到湖边,大约需要一个时辰,会来得及么?”苏浅若忧心如焚。 陌离捂着胸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现在,就看天,站在哪一边了。” 苏浅若低下头,神色复杂地盯着男子的后脑勺看。他杀了飞屏和花雨,还刻了血启大阵要将她带到一个未知的地方,但是他好像还很委屈的样子,总是一脸痛苦的看着她,想说些什么。 难道说了那些什么,飞屏和花雨便会活过来不成? 没有任何东西能凌驾于人命之上!阎王勾人命还得看生死簿上有没有这名儿呢,他是谁,岂能断人生死?! 一柱香之后,几人已经跑出一一百多里地。气氛有些微妙,谁也不愿意说话。 “太好了!”跟在后头闷头跑着的陌离突然身形一顿,兴奋地叫道:“相繇好像被谁挡在了未明湖南三十里的地方,天雪银剑正在往地面靠近。” 苏浅若提拎着的心终于松了一弦儿,两眼一闭便直接昏睡过去。 男子回头看了看陌离,速度突然缓了一缓,用着稍稍平稳一些的速度往北小跑着。 “你也不是这个凡人界域中的人?我感觉不到你身上的烟火气…苏浅若一见你就想杀了你,可你好像并不想伤害她的样子,你到底是谁?”(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 章万物有汐,元气不灭 男子埋着头继续赶路,嘴闭得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未明湖不止是一片湖,湖中还有不少小岛,最大的一座岛上有一片偌大的皇家园林,风景号称“京师第一”。园内仅房屋就有一千多间,游廊楼亭三百多间。包裹着这片园林的湖其实比一条江小不了多少,真正享有未明湖之称的是园林中的一座清风徐来,景致怡人的人工湖。 相传是洪荒时代,一代大能一夜之间建造出来的府邸,上面住着他最爱的女子,女子谙号未明上仙,所以便把此处叫做了未明湖。 一行人来到此处时,大战正酣,却是一人独战相繇,那名青衣男子左手托举着一方小鼎,右手掌心则是一团青色的火焰。 相繇左绌右间,相形见拙,似乎对那人手中的鼎和火焰都极为忌惮。 这也导致了它一直处于被打的状态,每一缕细小的火花落到它身上,便是一块血肉被烧成虚无。 插着三把剑的尾巴也被烧得掉到地上,须臾之间便化为一道青烟消散于风中。只剩下三把寒光闪烁的剑低低的嗡鸣着。 竟然像是在看热闹般,剑与剑之间还偶尔会歪一下,似乎正在交谈。 相繇无数次想逃走,却被男子堵了回来,已经剩下两头三尾的它,越打越是心焦。它迫切的需要水源,到得水中,便是它的天下。苏太傅的血脉中有微弱的元息之气,只要消化吸收了他那颗血魄,它便能重新长出两颗头来。 头越多,攻击力也越强。 “大胆妖孽,祸乱一方,觊觎王脉,妄代朝纲,我潜心搜寻你有好几年了,未料你竟然幻化成魏皇,躲在皇宫大内。若不是这一次我感觉到天丛云剑突然出世,只怕就会错过收服你的机会了。”青衣男子游刃有余地边打边怒斥。 苏浅若在临近未明湖的时候便幽幽醒转,陌离示意男子先不要靠近,先看清楚状况才出手。 这一看,众人都有些心惊,他们几个围攻相繇还弄得伤亡惨重,最终还被它摆了一道,吞掉了人直接逃跑掉了。 这青衣男子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在怒斥着相繇的时候语调都不温不火的,虽然说相繇先前就被他们砍了六颗脑袋四条半尾巴,战力被削弱了一半,可就算是一半,这可是上古排得上号的大妖相繇哪! 甚至在察觉到有人隐在暗处观看时,他还神准地朝着此处微微笑了一下。 他这副轻松写意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刺眼。皮肤白净,面容清瘦,身形嶙峋修长.齐肩的发只用一条青色布带在脑后缠成一束,额头上的刘海垂遮着右眼,左眼瞳孔的颜色有些浅,看上去更接近琥珀色。 “商公子…”苏浅若喃喃地道。 还真是巧,她在太傅府醒来后的第一天,见着两个男子游湖,一个是张梳行,另一个青衣男子被称做商兄。 因为这个姓,她略施小计使了飞屏去讨水,想看一看他的脸。最终发现他并不是商墨允。 后来张梳行也侧面提过,说他是武科出身的一个小校尉。 男子耳朵很尖,听到苏浅若的称呼,嘴角微微一勾,又朝着她点了一下头,“想不到苏小姐不止喜欢赏荷,还喜欢斩妖呢,更想不到的是,我们斩的是同一只妖物。” 相繇狼狈地苦苦支撑着,眼见着眼前这人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压制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瞅了个空就直接张口咬向男子,男子手中的小鼎直接打了过来,哐当一声,砸得它眼冒金星,一阵又一阵的眩晕。 它再次冲上前去,舍掉了一条尾巴,虚晃一记之后便要朝后滑,准备打个地洞钻入地下。 男子手中的青色火焰瞬间迎风见长,化作一朵巨大的莲花,将未明湖整个都罩了进去。 相繇逃也不能逃,打也打不过,只能拼命,一头撞过去,男子神色微凝,小鼎脱手飞了过来。每旋转一次便长高一寸,“万物有汐,元气不灭,收!” 相繇凄厉地大叫着,被神秘的力量撕扯着往那小鼎之中拽,它不停地扭动翻滚却无济于事。 “我如果被收进去,我和我肚子中的所有人和物都会被万物有汐鼎的不灭元气化成清气!”它不甘地低低地咆哮着,一只头被吸进了鼎中,另一只头勉强扭了一下,回头冲着苏浅若等人喊。 “停下来!我祖父和师叔还有魏朝的皇长孙,宁王等人都还在相繇的肚中,你得先让它将他们吐出来才行。”苏浅若勉强支起身子,焦急地对商公子说道。 陌离则是当机立断,直接飞身上前,抄起地上的天雪银剑,御剑冲向万物有汐鼎,一剑破空,剑芒划破火莲包裹着的结界,红色的身影瞬间冲了进去,挥剑对着相繇的肚中就是一通切割。 相繇摆着头,不住地大喊,“就算是划破我的肚子,你也找不着他们。你把我收进鼎中的这颗头切下来,再将我扯离这罡风,我便告诉你,我把他们藏在哪,如何?” 陌离抿着嘴不说话,手中的剑却挥得更快。 青衣男子微微挑了挑眉头,不解地看向陌离以及被那小山似的男子背着闯进来的苏浅若,似无法理解她们杀妖又要阻止他收妖的举动。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们知道吗?万物有汐鼎每支撑一刻便需要损耗这个世界的一分界之力,你们这样耽误我的时间,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不可估量的损耗,且速速退开!”他缓缓抬手,掐诀对准了陌离和苏浅若,“如果执意一意孤行,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陌离停下动作,与苏浅若对视了一眼,剑尖缓缓指向相繇那颗塞进鼎中的头。 青衣男子指间也腾地出现一朵青色火莲,斥道:“愚蠢!” “相繇肚中有我们的亲人爱人,我们历经艰辛,只是想要将他们解救出来,商公子…求你,给我们一点时间!”苏浅若满怀期盼地哀求道。 “胡闹,相繇肚子之中根本没有活物,我早已经查探过,哪里有什么你们要解救的亲人爱人?你们竟然连我也要骗么?或许,你们贪图的是相繇肚中的洛河神图?”(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红怜宝镜,洛河神图 青衣男子提到洛河神图四个字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眸光如剑一样扫射过来。 苏浅若通体通寒,却还是坚持地摇了摇头,“真的,相繇真的吞掉了我祖父和师叔,还有皇长孙,宁王…你相信我,我只是想要救我的亲人朋友。” 商公子沉吟了片刻,便从袖中掏出一面雕着麒麟的古朴小镜子,催了个法诀,喊了一声:“照!” 镜子中射出一道蒙蒙的清光,那麒麟似活过来般,从镜子之中站了起来,冲着相繇吼了一声,相繇吓得整个身体都瑟缩了一下,惊恐地道:“红怜宝镜!” 麒麟伸了个懒腰,转身对着商公子慵懒地道:“小子,我答应家主罩着你,你却惊醒我来照这么恶心的妖物,是何道理?” 商公子瞥了苏浅若一眼,又转头恭谨地朝着麒麟行礼道:“这位姑娘说相繇吞掉了她的亲人朋友,灵商并没有感觉到相繇体内有活物,为免耽搁万物有汐鼎收妖,特请麒…麒哥照一下。” 麒麟这才哦了一声,直接冲相繇喷了一口气,然后便坐回了镜子背面,翘起两条腿冲着苏浅若吹了个口哨,吊儿郎当地道:“成了,要看的快看,我赶时间去睡觉。” 商公子别开脸。 被那一口气包裹着的相繇体内的筋脉内脏全部显露了出来。 苏浅若和陌离都凑上前来,细细在它身上寻找着苏太傅等人的身影。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两人额际上渗出了密密的冷汗,胃里没有,肚腹之中也没有,肠中也没有,竟然都没有… 陌离脸色大变,颤着声音道:“会不会…会不会已经消化掉了?” 苏浅若听到这话,看了看不耐烦的麒麟一眼,抿唇不死心地又伸手点着相繇的身体重新一寸一寸地检视起来。 工夫不负有心人。 苏浅若终于发现了藏匿在膈膜间的几个黑影,她激动得直流泪,:“在这里,吞掉的人全部在这里!” 背着她的男子被她下意识蹬腿的动作踹得晃了一下。 麒麟扭头看了看,皱眉对着那些黑影又吹了一口气,“你们看清楚,这些早已经不是人类,不过是几只魑魅魍魉。是妖物!” 魑魅魍魉…… “胡说,什么魑魅魍魉,什么妖物,他们是我的亲人,是我的朋友,是魏朝的太傅大人,怀远将军邓搈大人,中军校尉楚凌,还有皇长孙魏景珩和宁王魏欢。”苏浅若握紧双手,横眉反驳。 一波一波的恐慌却密密匝匝地缠上心头。 一个说没有活物,一个说是魑魅魍魉,魏景珩是一个死人,他也曾说太傅惨死…可这些,她如何能相信。 如果连她都相信了,那么,这不就成了事实了么? 她那么努力想要保住的家人亲人,怎么可能早就不是人类了呢? “这小姑娘非傻即疯,商儿,你做你该做的事,我要回去补觉了。”麒麟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直接缩回了镜中,相繇身上那些清晰可见的景象也瞬间消失了。 商公子唇轻轻地动了一下,万物有汐鼎中便射出一道夺目的白光,相繇整个都被吸了进去,苏浅若回头只看到了一片不停旋转着的星空,鼎迅速缩小,回到商公子手上。 陌离悲怆地大叫着也化作一道流光纵身跳入了鼎中,商公子叹息着用一方青绿色的鼎兽罩向鼎身。 苏浅若扒着身下的男子,痛苦地道:“我不明白,明明还在,会说会笑会叫我囡囡,怎么就是魑魅魍魉了,陌离,陌离…带上我啊!” 心中唯一的支撑被打碎,苏浅若嘶着声悲凉地呼喊着,摧心断肠掏肝挖肾的痛都比不得此刻,失去唯一的亲人来得痛! 商墨允不在身边,她一直独力佯装着自己很坚强,就算是佯装,她也希望自己是一个有家,有亲人相依偎,能自己保护自己不给别人添乱的女子. 纵使前路那么多磨难和血腥,她也一直不曾放弃过。 可是…此刻,她好像又要变成那个被天地都遗弃的孤女了,无处可去,无家可回,无人可依,无力…自保! 己挥舞着爪子砰砰的砸着身下男子的肩膀,男子侧头,一人一兽无声地交流了片刻之后,男子突然如一枝离弦的箭般奔向万物有汐鼎,就在那鼎盖即将盖上的最后一刻,伸手去格住,鼎和鼎盖之间挣出了一丝缝隙。 己用爪子抓起苏浅若,男子额头的青筋抖动,汗水一颗一颗地滑下眼角。 啊… 嚓… 鼎盖被一点一点抬了起来,己展翅带着苏浅若沿着那被强行撑开的缝隙处,如疾风般滑了进去。 这一切说起来慢,其实从开始发生到结束也不过就在一息之间,商公子料定苏浅若脱力,翻不起什么风浪,便敛了眉一直在专门掐诀合鼎,等到他看到苏浅若也义无反顾地投身进入鼎中时,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愕然地喝道:“万物有汐鼎中有进无出,除非破鼎,妖不化净,鼎不复开!这是谢家千年传承的遗训,苏…” 谢家祖训…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谢家人。 撑住鼎盖的男子讷讷地盯着商公子看,假李鬼遇上了真人…他在大相国寺扮的不就是谢家出世之人么,结果被苏浅若识破了,功亏一篑。 没有想到谢家还真的有出世之人来到长安,还与苏浅若早在初夏就认识了。 男子唇瓣蠕动着,不断地刻画着,是你啊,真的谢公子这句话的口型。 商公子扫了他一眼,目露了然,“受此界天地大道和规则所限,自斩言道的破界之人?呵呵,这小小的魏朝还真是热闹。此界的界壁三年前被神秘的大能加固过了,像你这种能力的人应该不可能冲破界壁,你是之前就进来的?” 男子无声地点头。 “我是谢灵商,丹鼎谢家这一代的出世传人。”谢灵商想了想,脸色变得有些无奈:“鼎中的妖物不计其数,你阻我合鼎,这一丝缝隙已经被那些妖物察觉到了,它们正在尝试冲击不灭元气阵,想突破封锁逃出此鼎…你和各有使命,所以…万物有汐,元气不灭,灵商有语,速速封鼎!” 瑞光显现,鼎盖如承载着整个天地的重量般压落下来。 男子苦苦支撑着,嘴中不断地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谢灵商别开脸,叹息道:“合鼎势在必行,无人可挡!” 哐…(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万物有汐鼎 一道巨大的空灵的声音响彻天地,宛如********,令闻者三魂七魄都骤然一震。 万物有汐鼎盖鼎相合,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撑盖的男子被一道气浪直接震出了数丈,落下后以膝盖触地膝行了又有数十步才堪堪止住身形,他跪在地上不住地呛咳着,口中不断地涌出黑色的血块。 显然伤得不轻。 鼎渐渐缩小,飞回谢灵商手中,他起身欲走,却被男子猛地扑上前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谢灵商拖着他走了几步之后,觉得这样实在是太过难看,便又停下了脚步,缓缓道:“我不走了。你要是不死心,我们就这般看着,按那相繇的级别应该是会落入轸境之中,轸境之中可能半个时辰便能化净妖物,半个时辰之后如果你还是如此胡搅蛮缠,我便将你也扔进鼎中当妖物炼化了。” 男子出神地盯着鼎兽,眼球轻轻地转着。 谢灵商将小鼎放到地上,好笑地道:“万物有汐鼎合上之后便依靠天地元气自行流转运行,不化净其中一境的妖物绝不会开盖” “我有合鼎诀,却没有开鼎之力。虽然我这个是小鼎,但纵观此界之中,除了那加固天地大界和重新炼实本界规则的大能外,是无人能强行破开的!” “至于你……就省省吧。” 一个空有一身蛮力,还受到规则限制的外界之人,他能破界而来,大界加固之后却无法破空而去,只能永留此界,成为一个哑子,渐渐的在时间长河中消亡… 这种人,不足为虑。 谢灵商不再言语,盘膝坐了下来,吐气纳息,静观天地。 鼎中。 天为清气,地为虚无,中间横亘着无数星河大阵。 苏浅若落下来的时候,陌离已经用剑刨开了昏迷过去的相繇的胸腔,从膈膜之中将苏太傅等人扒了出来。 一身粘液的苏太傅缓缓睁开眼睛,一看到苏浅若便微微红了眼圈,不自在地唤道:“囡囡…” 苏浅若瑟缩着身子,唰唰地流着泪,却不敢靠近。 她怕一靠近便会忍不住去看,看苏太傅是不是真的成了魑魅魍魉。 邓搈默默地脱下自己的外袍,翻开内里,无奈地发现内里还是被湿透了的,根本无法为老师擦脸。 苏浅若低头将己抓了下来,拍了拍己的肚子,让它把她成亲前夜塞进它肚子中的衣服都给吐出来。己一进鼎便变回袖珍小兽的样子,抓着苏浅若的衣领,坐回了她的肩上。 这一下只得当众变大,然后用两只小爪子从窟窿一样的嘴里往外扯着衣服。一边扯,赤金色的眼却骨碌碌地瞟向苏太傅,私心里希望他这副样子没有被注目。 可这都是他的奢望。 一个小兽突然像被吹了气般膨胀起来,还往外扯着干净的衣服,对于对面那些满身粘液,自觉恶心到极点的一行人来说,那行注目礼的眼光不要太热烈。 形象完全毁了。 他悲哀地想着,往外掏衣服的动作便快了起来,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一套,一套,又一套。 楚凌最先冲上前来,捡了一套衣服就跑回角落处,直接用邓搈的后背一挡就换起衣服来。 苏太傅和邓搈都伸直手臂,用宽袖和身体遮了一下。 楚凌换完衣服便跑了过来,苏浅若捡了一件干的绢衣缓缓朝苏太傅走去,苏太傅垂眸,苍老而单薄的身体轻轻抖动着,苏浅若把绢衣卷成一团,轻轻地替他拭着头上脸上身上的粘液,犹带泪痕的脸上绽出一缕笑意。 “睢您,这一头一脸的。水是没有,干净衣服倒是可以换一换。” 苏太傅试探着伸出枯瘦的手,轻轻地搭到苏浅若手上,小心翼翼地道:“囡囡…你知…” 苏浅若将绢衣团一扔,背转身抽泣道:“我什么也不知道。祖父便是祖父。是我唯一的亲人。” 看着她倔强的样子,苏太傅止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邓搈抱回干净的衣服,苏浅若扭着头走了三尺远才背对着他们站定。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邓搈和魏景珩抬着苏太傅终于敢往陌离和苏浅若这边走了。 陌离灼灼地盯着己,“有女装没?” 己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陌离不信,一把推倒他,压着他,接便伸手往他口中掏去,手臂一下子从口里伸了进去,抓住一件有着绣花边的衣服就往外拖。 己被跨坐着,一脸憋屈,又不敢打她,只是不停地挥舞着爪子道:“那是苏浅若的,那是她成亲要穿的!你不能拿!” 陌离才不管,径直拖出来就躲到魏景珩身后去换去了。 魏景珩皱着眉头学着先前苏太傅和邓搈的样子伸展宽袖,用身体牢牢挡住。 陌离心头一甜,笑眯眯地脱掉了身上的外袍,只着一件红色绣着福娃的肚兜叫道:“魏景珩!” 魏景珩以为她这么快就换好衣服,下意识地扭头一看,迎面就是白生生的一片,他的脸腾地红了,黑着脸转回头,咬牙道:“成什么体统?速速穿好!” 眼前还晃动着那条红艳艳的带子,白生生的一片肌肤欺霜赛雪,衬着红,别样的诱人。 魏景珩暗中握紧的拳头,暗恨自己竟然眼热一个小丫头。 陌离挨了训,又看到了魏景珩红透的耳根,心却居然甜甜的,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换衣,一双凤眼闪闪发亮。 苏浅若白了她一眼,啐道:“小破孩儿,不知羞。” 陌离横眉竖眼,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炸着,“谁是小破孩儿?谁不知羞?” 苏浅若端坐着,淡淡地道:“谁接话谁是小破孩儿。这里我和你是女子,你却躲到一个大男人背后换衣服,你说谁不知羞?” 陌离怒目而视,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偃旗息鼓,使剑一下下的隔空戳着相繇的皮肉发泄。 苏浅若看到相繇那硕大的眼皮翻了翻,连忙喝止道:“不要戳了,相繇醒了,再把这些人吞下去咋办?我就给商墨允做了这么多套男装,本来打算长安事了便去寻他,这些都是要给他穿的…” 陌离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宁王舌灿莲花 吞了,衣服…… “你,你这白眼儿狼。你不担心被吞掉的人,反而担心你这些衣服?” 苏浅若的脸粉了一下,她连忙低下头掩饰。 对哦,担心的重点好像错了呢。 宁王可怜兮兮地从膈膜中探出头来,“那个,能不能也给我套衣服换一换?” 魏景珩听到宁王的声音,眼神便倏地变冷,盯着他问道:“王叔,我想知道祖父和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秋猎那一天到底发生何事?” 宁王哽了一下,将头又缩回了膈膜之中。 魏景珩脸上闪过一抹哀伤,陌离直接冲过去滋啦滋啦两剑便将相繇胸腔整个削落下来,宁王啪嗒一下掉了下来,相繇吃痛,也缓缓睁开了鲜艳如血的眼睛。 魏景珩紧张地冲上前去,抱着陌离就往后退。 吼… 相繇摇晃着脑袋,众人所处的这个地方便剧烈的摇晃起来。 魏景珩将陌离挡到身后,陌离伸出小手悄悄地牵住了他的袖角,凤眼中露出一丝悸动。 人在危急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才是真心。 他,终究还是在乎自己的啊。 他想保护她呢。 眼前唰唰闪过两道身影,楚凌和己瞬间也将苏浅若挡到了身后。己侧头看着楚凌时,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敌人! 瞬间便给楚凌划上了标签。 楚凌感觉到冷意,侧头莫名其妙的看过来。比眼大么?楚凌可不怕!瞪起… 邓搈站到苏太傅身前,看了看旁边两个如斗鸡般互相怒目而视的一人一兽,止不住地抖着肩膀笑起来。 “我说,你俩…眼睛是不是甩盘了?敌人在前面,是那只蛇妖!” 楚凌砸了砸嘴,偏头往己的胯间瞟了一眼,“我说,你这兽是公的还是母的?我怎么觉着,你对浅若侄女有些不怀好意呢?” 己立马拱了拱爪子,朝着楚凌行了个礼,一副讨好状。 “原来是叔叔辈儿的啊,叔好!我是己…男人,尚未成亲!” 这一下,连邓搈和苏太傅都齐齐转眼看向己。叔?尚未成亲的男人? 苏太傅直接摇了摇头,不成,****恋…不成。 邓搈和楚凌随着苏太傅摆头,老师不喜欢,那便是不行。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语?你们搞搞清楚状况好不好?那可是相繇,上古大妖相繇,一口下去能啃掉一座大山,一口唾沫能砸出一片水泽的大妖!”苏浅若扶额,实在无法理解这些神思维的男人们在搞什么鬼。 大妖当前,竟然闪神儿。 陌离从魏景珩身后笑眯眯地探出头来,“不用怕,万物有汐鼎秉承天地大道,清浊二气而生,鼎内的不灭元气首先消磨的便是妖气最盛的大妖,它落下来的时候就被禁在轸阵阵眼之上了。所以,我才敢直接将它开膛刨腹把你们一个一个拉出来!” 苏浅若这才松了一口气,合着自己这是瞎紧张呢。心神一松,人便舒缓起来,径直又坐了下来,用袖子往自己脸上扇着风。 苏太傅瞪了她一眼,她讷讷地抚了抚袖,正襟危坐,姿态瞬间变得如世间贵女的典范般优雅娴静。 相繇一直睁眼看着这边,眸光一闪一闪的,它晃了晃头,张嘴将宁王吐了出来,身子缓缓缩小,瞬间又变回兰卿的模样。 她张了张嘴,又默了默,堆了一脸的亲和之后才缓缓地道:“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虽然我是妖,受这鼎的制约最大,但是你们可能不知道,入鼎无生,都得化为天地间的一缕清气。我死,你们同样没有生机!但是,如果我们能齐心合力…也许,还有可能活着出去。” 所有的人都偏头看向苏太傅。 苏太傅半敛眼帘,老神在在地端坐着,面无表情。 众人又都收回视线,也这般坐着,不去理会相繇的话。 相繇瞳孔收缩成一道竖线,极力压制着腾烧着的怒火,再次开口劝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们几个虽然也已经不是人,可苏浅若和陌离还是人类,你们就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你们眼前被炼化成一道清气?被万物有汐鼎炼化成气的万物都不可能再去轮回道,也就是从此烟消云散,再也不复可见…” 几个男人都似有些动容,视线也都或明或暗地落到了苏浅若和陌离身上。 苏浅若和陌离相视而笑,又坐得挨近了些,交头接耳谈了一会儿才由陌离开口道:“首先,你先告诉魏景珩,他想知道的那些事情。我们再继续往下谈吧。” 相繇哑然失笑,这些奇怪的人类,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魏欢,你来说。尽量说重点,不要浪费太多时间。” 宁王点头,爱慕地望向相繇,痴怔了一瞬,才掉头向众人说起那年秋猎的事情。 “秋猎的时候,父皇遇刺,当时只有我和太子长兄在场。父皇其实当夜就驾崩了,在驾崩之前,他一直指着太子长兄,不停地说着孤看错了人…所以太子当即便被定为谋反之人,下了大狱。” “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相繇便幻化成了父皇,暗中替我控制朝臣,稳定魏朝。然后太子长兄,畏…畏罪自杀,东宫被抄斩一空,景珩你又被人引到如意坊,一把火烧死了。” 宁王说完,畏畏缩缩地看了魏景珩一眼,抬袖抹泪,“我得到消息的时候,赶去如意坊中,可那个地方已经被炸成了平地…珩儿,是王叔没保护好你…王叔本来还想朝中稳定之后便将你扶上皇位…” 魏景珩失魂落魄地闭上双眼,这便是真相么?他的父亲真的是谋反,弑君杀父的人么?东宫之人死得并不冤枉? 陌离心疼地看着他,心里也难受到了极致。 一声冷笑打破了沉寂,苏浅若缓缓伸直双腿,捏了捏,又换了个盘法,坐正。 “宁王舌灿莲花,颠倒是非的本领真是登峰造极哪!小女子不才,可还长着一副不太愚蠢的脑子,有几点不明之处,皆可能是你刻意模糊的那些疑点,还请细细解释一下。(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一座执念之城 一,魏皇死了,为什么要由你来掌控全局? 二,相繇既然能幻化成魏皇,她自然也幻化成其他人,譬如…太子,譬如…皇长孙! 三,太子也许真的是自杀的,却一定不是因为畏罪,极大的可能是为了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四,你说你不知道魏景珩被人引到如意坊,我却能证明如意坊一事本就出自你和张梳行的谋划。你还曾许诺给张梳行,说事成之后,你会将秋公主许配给他为妻。这也是为什么当我忘记一些事情之后,到达业城时,张母要可着劲迫害我的原因。 比起苏太傅的孙女婿,当然是帝国的附马最为贵重。可笑那秦清雪竟然还一心认为张母与她是站在同一阵线的,甘当马前卒对我屡次下毒手… 宁王,你如果能将以上几点都圆了,我们就相信你真的是无辜的! 然后,我们再谈一谈这鼎中的事,如何?” 宁王脸上的无辜和伪装瞬间被戳破。他讷讷地看着苏浅若,张口结舌。 怎么可能…骗了天下人的局,竟然骗不过一个小女子? 魏景珩和陌离都感激地看向苏浅若,苏浅若扬唇轻笑着道:“魏景珩,你到死都惦记着要寻我护我,这份情,我苏浅若无以为报,也引你为友,自然应该为你做这些。” 魏景珩骤然释怀,朋友么…好像也不错。 陌离暗中竖起了大拇指,苏浅若得意地扬了扬眉。 苏太傅抚了抚袖,一锤定音道:“宁王若能自圆其说,我们就齐心协力地商议出鼎之事!若不然…”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的一件事情,浪费时间说了大半天还激起了公愤…滚一边儿去。”相繇睁眼,一手将宁王扫向一边,定了定神,“你们知道我是相繇,要我费口舌来漂白我自己,你们也不可能相信。我便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我先是幻化成皇长孙魏景珩的模样去杀了魏皇,夺了他的王气。魏皇最喜欢的孙子杀死了他,他当然要说看错了人。 而魏景珩是太子的儿子,虽然太子下狱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冤枉,但是一听是皇长孙魏景珩杀了魏皇,便二话不说的端了毒药径直喝了,要我放皇长孙一条生路。 东宫处斩,我故意放走了魏景珩,宁王派龙鞘将他引到如意坊,淋了桐油直接烧死了。 然后… 邓搈晃了一下,脑海中多出一些片段,他站起来接口道:“我在军中收到老师惨死,浅若失踪的消息,便直接闯入了宁王府,当众杀死了宁王,然后追着老师遗留下来的记号,寻到浅庄的一线天前,然后穿过了北山,在灌木丛中发现双眼泣血的浅若。 破弩军和宋家军趁机追杀我,三千里路和云都被血染就,我将她送到距业城两百余里外的山野之中时,我身上旧伤新伤一齐发作,引发了十年前的旧毒,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便找来了奉玉的哥哥奉白,令他催眠了浅若,给了她一段没那么惨痛的记忆,让她去张家避难,不要回江南,也不要回长安。 然后…我好像是拖着残身举塔去炸了城墙门冲入皇宫,将皇宫炸成了一片平地,最后去到了天葬谷,跳下谷底,死在鬼障林之中。” 苏浅若掩面痛哭,真相掩不过,她终究得面对现实。 祖父三年前就作了古,被魏景珩背回去时埋在荷塘底下,邓师叔为了救她最终也暴尸荒野。 魏景珩为了寻她被设计烧死在如意坊。 邓搈见她哭得这般伤心,手足无措地不停道:“浅若,我,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我,我…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也没想太多,便脱口说出来了…浅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苏浅若扑到邓搈怀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师叔,若儿无用,所有的人都为我而死…我,我一个人孤单的活着,心里好难受。” 楚凌和宁王都眼睛有些发直。 因为他们也同样想起了自己死亡的时刻。 与宁王的不可置信相比,楚凌反而安静得多。 太子谋反,太傅惨死,怀远将军邓搈被扣上谋逆的罪名,布告天下,咸闻始之。中军元尉楚行携子楚凌,带了七十银羽军星夜赶路,跑死了三匹汗血宝马,来到长安城南时,被伪装成山匪的五千精兵围杀! 父亲被斩首,他逃入小林子之中时,被宋远掷剑一剑穿了心,钉在一棵红枫树上,挣扎了三个时辰才落了那口气。 苏太傅,邓搈,楚凌,魏景珩都围上来,伸手不停地安抚着哭得像个幼童般的苏浅若。 陌离也用袖遮了眼,无声地掉着眼泪。 宁王哀号着,不有接受自己已死的真相,相繇伸掌一下劈晕了他,终于觉得耳根清静了。 “哭够了就来谈一谈出鼎的事。不是人但是还没魂飞魄散么,你们一个强行提着一口气不肯落的老鬼,一个神魂封养在自己**之中的活死人,一具骨头架子,一身血甲怨念不化的气精儿,这样不是挺好的么?只要能出鼎,选个没生人的地方,照样可以像现在这样存在!” 说到生人二字,苏太傅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搈儿炸了皇宫死去的那些人…是真的人还是已经死去的人?” 亡者过万,那罪孽一直压在他的心间。 相繇嗤笑,美艳的脸上全是鄙夷,“整座长安,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想见到的。是你们心中的执念所化。 你们生前带着的记忆之中印象最深的那些,会不断地在你们的执念之中以同样或者幻化过的景象衍生着。 结果都差不多。 苏老头你说炸皇宫,是因为你死之前看到了被夷为平地的太傅府,还恰好葬在荷塘底部,你的血浸湿了雷锋塔,雷锋塔是玄武遗蜕,又吸取天地精华镇压于我数千年,生出了一丝微弱的灵识,所以你才凭心中最后口气又觉得自己好像活过来了。也正因为如此,你才是所有人中最先知道自己是死人这件事的第一人。 听到宁王对我说,你对着一宫的孤魂野鬼叫嚣着要用万世来还这罪孽我差点没被笑死。 长安是一座执念之城,我们这一段时间所经历的,所看到的,不过都是过去的一个片段或者执念所生的幻象。 唯一的变化是苏浅若突然回来了。做为一个活人,她竟然能突破生死屏障,进入这个长安。(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执念如毒 侵我肺腑 “说真的,要不是苏闵行一个玩笑撼动了雷锋塔,我趁封印最薄弱的时候逃出来,也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 我刚开始也是贪玩,想过一把皇帝瘾,宁王又恋慕我,我也想试试人间****。所以我们才合伙搞死了魏皇,结果宁王还没坐上位子便被邓搈给搞死了,我只能自己一个当皇帝了。 那宋远又野心勃勃的,搞死了她夫人,嫁祸给邓搈,又炸了太傅府骗着他老岳父去顶罪。 然后就剩下他一人独大,也没啥可玩。我觉得非常非常寂寞,一无聊我就喜欢嚼点什么东西,我得了魏皇的龙气,每月初二必须要吃一个童女才能维持一个月的人形,所以除了固定每月初二我要吃个童女养神外,我每天还得抓些人来嚼用一下。 所以…长安城里的人都给我吃光光了。 我实在是太无聊了,正这个时候苏浅若回来了。 因为她的回归,所以引动着苏太傅,邓搈,楚凌,魏景珩,还有所有执念深重的人都意念重生了般。 长安城又再次好玩起来了。 我生生攫取了张梳行的执念,将他的生魂拘了进来,让他配合着我将苏浅若弄进宫中。 谁知道他妈那么贪恋荣华宝贵,他却是个异类,竟然阳奉阴违的算计我。 我给他下了魂盅,他也敢背叛我,偷偷带走苏浅若,所以我便让盅把他的魂吃了。 没想到谢家的人也出世了,还盯上了我,唉…倒霉催的哟。 更倒霉的是,我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时才发现,长安城跟外界失去了联系,已经被完全封禁起来了。 而且这个执念之城,同时也禁锢了我的大部分妖力,那个姓谢的小子却能从天外抽取天地之力来打我,我只能被动的挨打。 刚刚谢家那小子还在鼎外说过,说这个凡人界的天地大界都被人加固过了,也就是说,我们一直被人困在了长安城之中,困在了自己的执念之中。而外面那些人无法再轻易再破界进来,扰乱我们所在这个空间的一切。 那个红衣小姑娘刨我的腹的时候其实我就醒了,我一直在思考,到底谁能干出这种比我还变态的事。 想破我的脑袋,我也没想出来。 但是不管我们出了鼎是继续互相你杀我,我咬你也好,是你执念我,我执念你也好,总比被这鼎化成气的强,是吧?” 听完相繇的话,几个男人还没有多大反应,苏浅若却哭得益发厉害了。 若说她先前是悲痛欲绝,此刻便是撕心裂肺,摧心断肠般地哭着。手指深深掐入了掌心,血泞一片。 相繇翕动着鼻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制住自己的身体,没有爬过来舔血。 墨允…苏浅若默念着他的名字,肝肠寸断。 “墨允,我在江南出生,打小体弱,七岁的时候父母因病去世,张家的镖行护着我去长安,路遇秦淮道洪灾泛滥,灾民流离失所,不少民众自占山头,拦劫来往车驾。” “护送我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张家老爷负着我回到长安,没两年就去世了。祖父念着张家恩义,将年仅十岁的张梳行收为关门弟子,张母多次暗示之下,我们苏张两家交换了信物,成了姻亲。两家约定,我一及笄便成亲。” “我与张梳行隔着珠帘见过几面,讲过几次话,我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虽有读一些书,便终究见识浅薄,不识人心。我十四岁的时候随祖父一起陪同皇室中人去秋猎,遇上有人行刺,皇上轻伤,所有的证据指向太子,祖父当场与皇上据理力争,力保太子。” “而后祖父便告老还乡,在归途之中听闻太子在天牢中饮鸠自尽时,便提前将我打昏藏到了一辆民用的马车之中。朦朦胧胧之中,我听到刀兵相接和祖父的闷哼声,似是被捂着嘴割断喉头的那种闷哼声。” “马车狂奔了一夜,我醒来的时候在一片荒野之中,不辨南北的走了两天,便到了业城。跌跌撞撞的来到张府门外时,我已经精疲力尽,但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群花娘的中间。 车驾穿山而过时,我借净手之际从半山腰的断崖之上跳了下去,幸得不死,便成了李村之中的苏樵女。” “祖父对我说过,不要回江南,来业城避难。可张家一次又一次的欲置我于死地,我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因由。墨允,我想祖父,想长安了,也想江南,想去给父母扫扫墓。” 一切的不幸都是从要去长安开始的。父母是在要去长安的前一个月相继离世,祖父的命也丢在长安的权势倾轧之中。 “好,我陪你去给岳父岳母扫墓,小跋,去江南。”他当时是这样答应自己的。 如今用尽力气去想,却好像记起小跋飞了几圈之后,他说了一句,“改道,去青丘!” “青丘是什么地方?”苏浅若泪眼迷离地问。 相繇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定定地看向苏浅若,“你怎么知道青丘的?” 苏浅若极力控制剧烈晃动的心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字一字咬字清楚地道:“书上看的,看你的反应,你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如果你的回答令我满意,我代所有人答应你,一起合力出鼎。若出不得,便…破了它!” 苏浅若说完这话,又一一看向场中众人,眼中透露出一抹锋芒和决绝。 众人虽不明白,却都点了点头。 相繇见所有人都达成共识,看了看鼎中的星空,静下心开口道:“青丘之国,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 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英水出焉,南海注于即翼之泽。其中多赤鱬,其状如鱼而人面,其音如鸯鸳,食之不疥。” 苏浅若将这段话默念了片刻,神色越发哀戚,“青丘是否以是九尾狐为尊?九尾狐是否擅幻?”(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 相繇想起九尾狐三个字,这脑袋全都疼完了。 “你说的都没错,你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苏浅若抿了一下唇,低声道:“从墨允志中看来的。” 离她最近的陌离突然摇了一下耳朵,又侧身靠向魏景珩,悄悄问道:“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咯咕咯咕的…” 魏景珩看向面无表情的苏浅若,轻轻将陌离推回的原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相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墨允志是谁写的。毕竟他也当了两三年的魏皇,无聊的时候除了吃人,还就看了书,活了几千年,也不时的有想活到老学到老人想法,它可老爱看书了。但确实,听都没听过这书名儿。 它磨叽了一下,又看向苏太傅,讷讷地问道:“苏老…太傅,你家藏着的这本墨允志上都写了些啥?” 苏太傅抬了一下眼皮,“我没看过这本书。” 苏浅若又挫了一下后槽牙,心似被什么揉碎了般,痛得她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那些一瞬千年的幸福,那些如镜花水月般的恩爱缠绵… 全都是假的… 商墨允,商墨允,商墨允,你这个混蛋啊… “浅若,你想去哪,以后我都陪你去。” “我以后都带着你,去哪都带着你,这样可好?” 你说我去哪,你都陪着我,你去哪,也都带着我…我也对你说过,你在,我便不怕。如果真的是我寿终正寝,过完了一世,你放开了我的手,我不怨你。 可你根本没有亲自带我回江南,你带我去的是青丘,你给了我一场梦,让我在梦中过了几十年岁月,然后便将我扔回了尘世之中。 你有仙妻,能伴你永生永世,我真的不怪你。 可你为什么连短短几十年的人生都懒得赋予我? 只用一场梦,一个幻境就将我打发了… “凤羽…凤羽…”苏浅若嘶着声不住地喃喃说着这个名字。 便是你,与我夺了他去么? 清雪的脸泪痕未干,眼圈红肿,眼中却倏地泛起愤怒和憎恨的浪滔,嘶哑的声音喊着凤羽两个字直到失控。 墨允,凤羽,你们给我一场梦,然后又补偿我一个念境,令我活在这执念之城之中,自以为有人相依,有亲可养。 可…你们谁问过我愿意不愿意了吗? 己缩小身子挤进了包围圈,唰唰地扭着她的袖子爬到肩膀上,用小爪子不住地温柔地抚着她的脸,“浅若,早就同你说过你的姻缘求人不如求己,我烧了你姻缘带,便将自己赔给你!他若无情你且休,我安澜己从没有对你说过一个字的谎话,只是你不曾当真而已。你…不要那么伤心了,好吗?” 苏浅若木然地看着己,缓缓开口,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变大!” 己睁着蚕豆大的眼睛,嘭的一下变成了一个大约两尺高的兽,随即脸僵了一瞬,讷讷地道:“只…只能变这么大了。我灵力不多了。” 苏浅若只得叹了一口气,挥着手道:“不用了,原本想找个大个子靠一下,找一找有靠山的感觉。” 己绷着脸,身体颤了几下,最终噗地一下,居然缩小成袖珍兽了,他哭丧着脸道:“完了,养了这么久的灵力全部用完了,混蛋…就这么一会儿都支撑不了!啊啊啊。” 他暴跳如雷,不停地甩着小爪子摇头的样子彻底逗住了苏浅若。 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角,“好了,别耍宝了,我不伤心了。真的。” 己张嘴,却没再发出声音。没耍宝呢,现在连维持说话的灵力也没了…倒霉催的。 向担心的身边几人投过去一个我很好的眼神,苏浅若很快收拾了情绪,对着若有所思的相繇道:“你想如何出鼎?” 相繇的手指无意识地拔着宁王头上的发,一根一根,听到苏浅若的问话之后,过了有一息的时间瞳仁才聚拢来,看着苏浅若幽幽地道:“妖域七千界,有一神七主,青丘领一千大千世界,为七妖主之首,自妖神失踪之后,凤羽便暂掌令牌,统领妖域,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凤羽,是我知道的这个凤羽么?” “凤羽是妖界之主?不是红尘修仙?”苏浅若眉头紧皱,“可能你说的凤羽,跟我从书上看到的这个不是同一个吧?” 相繇坐直了身子,眼神灼灼地盯着苏浅若,“凤羽这个名字,只有九尾狐能用,青丘狐族是上古神的后裔。但是随着历史变迁,它们的血脉之中残存的上古神力便越来越少,其中每一万年才会出现一个血脉复苏的王者,那便是九尾狐。 每一代的青丘国主都由九尾狐担任,它们姓白,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这一代的九尾狐它就叫做白凤羽,而在青丘之中,甚至整个妖域之中,再没有一个人敢起这个名。 或许你的那本书中没有注明,与妖主同名,是亵渎神邸的行为。 妖域戒律森严,绝对不可能有另一个红尘仙叫凤羽!” 苏浅若咬着唇,低低地笑起来,“尽信书不如不信书嘛,写书的总归是人,也许一时糊涂记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袖中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转青。 妖主,九尾狐,红尘仙?仙妻?! 连身份都是骗她的么… 骗她这个又何必呢?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不管是仙妻也好妖妻也好,不都是她苏浅若被一个能永世伴他身侧的女子,轻而易举地取代了么? 现在想想,自己一动心便万劫不复了,傻得着实可怜。 苏浅若赶紧用力甩了甩头,掐断了自己继续往下延伸的思绪,如果连当初在一起的那些美好,全部都被欺骗抹杀掉了,那么,她会崩溃掉的。 这死蛇妖,故意点出白凤羽的身份,或许本就存着什么不良的心思。不管她与商墨允之间如何,可再不堪,也不该由着这蛇妖左右。 “我们且不管它姓白还是姓黑,是叫凤羽还是凤毛,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兰卿,我们现在还是谈一谈,如何出鼎吧?” 肩膀上传来两个小爪子相互拍打才发得出来的哐哐声。 己在为她点赞。 苏浅若环视着四周,微微一笑,身边便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舒气的声音。 大家都在为她担心呢,她心头一暖。 “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我需要你的血脉之力。”(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生灵涂炭,混沌重临 血…脉…之…力么? “你们都说我的血有异,说我觉醒,可我除了听得远了些,看得清楚了一点,也与普通人并无不同。” 相繇一直在隐晦的吸动着鼻子,动作越来越频繁,轸阵之中的压力越来越大,它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可能连你祖父和父亲都不太清楚,你们的血脉有什么奇怪,我也只是感觉到你的血比普通的人香甜,好像对我恢复实力极为有用。你想一想,一个能撼动雷锋塔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你们血脉相传,也许你的觉醒并不完整,但是到底有何用,你给我,我才知道。” “不行。”苏太傅断然拒绝。 邓搈和楚凌永远是站在苏太傅这一边。 魏景珩也摇了摇头,陌离是魏景珩的应声虫,也不同意。 己一直用爪子用力揪着苏浅若的衣领扯动,表示抗议。 相繇瞳光一闪,手轻轻地点了几下,轻轻地道:“聒噪。” 苏浅若身边的人全都软软地倒了下去,苏浅若倏地急白了脸,厉喝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不用紧张,只是让他们安静一会儿。你的血脉你作主,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助我出鼎。我是这阵中最强大的一个,出鼎的希望得着落在我身上,我之前被你们打伤,此刻又被鼎中的不灭元气锁住了一半妖力,你的血脉能破开这封锁,还能助我短时间内恢复到巅峰的实力!” “你就不想出去找那负心之人问个清楚?还是你能欺骗自己,宁愿活在一个谎言里?或者,你苏家之人本就是柔弱可欺,跟那玄武一样爱缩在龟壳里自我安慰?还是…你爱一个人,盲目到宁愿被他处心积虑的利用,也要成全他与别人双宿双栖,恩爱缠绵?” 相繇每说一句,苏浅若的脸色便更白一分,眼神也渐渐迷茫起来。 “吻过你的唇,如今吻着别人。碰过你的手,如今在抚慰别人。你看…就在你们缠绵过的石床上…” 苏浅若控制着自己不要抬头,不要去看,不要相信… 可那景象就是要跳到了脑海之中似的,真实地好像她就真的站在现场,亲眼目睹一般。 繁花似锦,艳阳高照。 昆吾的石屋之前,花树之下。 商墨允穿着她给他缝制的玄色绣满山水纹的直裰春衫,修眉斜飞入鬓,玄色如墨的长眼波光流转,怡然带笑,满脸温柔缱绻,修长的手指正优雅无比地拨弄着朱衣女子的额发,道:“来,清风玉露一相逢,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时间又到了!” “是。”女子的声音娇娇柔柔的。 正午的阳光透过一株枝繁叶茂,披了一树瞬间绽放的花朵的西府海棠花树投射到薄施粉黛的女子脸上,云鬓高耸,发间摇曳着的钗珠投影在她眉眼之间,娇艳明媚。 她穿着绯红色的轻衫,对着苏浅若盈盈一笑,俏丽得像枝头新绽的海棠花。 他牵着她进得石屋之中,朱色的衣裙一件一件的抛落下来,她绣了十天才挂上的雪芙蓉帐子,剧烈的摇晃起来,无休无止,交杂着女子低低的喘息和他熟悉的低吼声。 从艳阳高照到月色皎皎,再至天光微明,那帐子不停地摇着晃着…苏浅若不停地捶打着那扇门,那门纹丝不动。 她用手指死死的扒着门缝,一点一点地抠断雕花,十指染血, “墨允,开门,开门…” 她叫破了喉咙,哭肿了眼… 房中的两人忘乎所以,丝毫未受影响。 “想进去么?我帮你…你把你的手伸出来!” 苏浅若木然地伸出手,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伸出十指,疯狂地在对方身上抓着,手指尖的血在那人身上留下了一点一点的红色印迹,远远看去,触目惊心。 相繇伸出长长的舌头咝咝地叫着,兴奋地扭动着身子,不住地往苏浅若身上凑。 己看了看倒成一片的众人,再看了看一脸呆滞着伸出手任相繇吮血的苏浅若,急得一次又一次的用身体撞向相繇。 咚… 咚… 咚… 他目眦俱裂,每撞一次便被相繇挥飞一次。但他不肯停下来,明知道这是无用功,他也持续不断地往前撞着。 浅若,醒一醒… 己的眼中流出了赤金色的水液。 鼎外,未明太掖剑突然离地而起,疯狂的斩向鼎盖。 剑气纵横,破空裂地,却无法斩动鼎盖丝毫。只在上面留下了浅浅的交错的,密密麻麻的一片白色的剑痕。 谢灵商脸色骤然一变,大喝一声:“不好,鼎内元气急剧朝轸阵之中吸聚,星空大阵中的元气一旦失衡,其他大阵中封锁着的恶妖便会冲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相繇根本没有这么大能耐!” 小山似的男子无盯着鼎,眼睛一眨也不眨,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狂热之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血脉之力!是血脉之力! 只有苏浅若的血脉之力能吸附元气,她在混乱之下都能破了血启大阵,如今在鼎中困极思动,也极有可能会破了鼎中的星空封锁大阵。 谢灵商看到他这副激动狂热的模样,目中闪过一抹疑惑,瞬间便把红怜宝镜又祭了出来。 麒麟打着呵欠从镜上跳了出来,横眉怒眼地对着谢灵商破口大骂,“你个不晓事的龟孙,又来打扰麒哥睡觉!老子一脚下去把屁都给你踩出来!” 谢灵商眉头跳了跳,低下头无奈地道:“麒哥老祖宗,万物有汐鼎中的元气有异,二十四星宿大阵之中的轸阵中锁困着的相繇不知道用了何邪法正在大量吸取鼎中的不灭元气…如果突破极限,阵中平衡被破坏,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请您老人家来照一照!” 麒麟一边骂着龟孙,把你踩出屁来,一边朝红怜宝镜吹气,宝镜照向万物有汐鼎中,将鼎中世界一一显现出来。 相繇趴在苏浅若身上疯狂地吸着血,苏浅若无意识地挣扎着,十指在它身上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轸阵上空元气凝聚成实质,化作一朵又一朵的绿色元气星云互相撞击着,大阵二十四个阵眼之中全都发出噼里啪啦的电光。 见此情景,谢灵商脸色大变,不断地掐诀打向小鼎。 麒麟也停止了骂人,神色凝重地道:“商儿,鼎由此界清气供养,若鼎中世界崩碎,这个凡人界也会随之崩碎!若鼎碎,不只鼎中妖物会显世,此界之中所有的清气和浊气都会暴动,甚至可能互相吞噬…长安城的执念之城上的封印会首先崩塌,然后这一城数百万的孤魂野鬼,魑魅魍魉,都会冲入现实世界… “这其中不乏破坏力和战力都极强的凶恶之魂,届时亿万生灵涂炭,混沌重临,此界将覆灭矣!”(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皮之不存,毛将附焉 “鼎中崩塌,总好过此界崩塌…商儿,集聚丹鼎之力,合谢家之力施展禁咒,化净鼎中元气吧!” 化净鼎中元气,便要化净鼎中一切,崩碎鼎中世界… 整个谢家数代传承,千年丹道,无数先辈累积下来的功业将会毁于一旦! 一界之力将压下来,歧山顶得住么? 得见鼎中景象,听完麒麟危言的另一个场中人则完全疯了,冲上去不停地用手掰扯着鼎盖。 不能,最后的希望…不能就这么随鼎中世界崩碎。 “以我之身,供养天地,以我之灵,祭祀万民;辔吾于身,扶摇于上,共生共死,万物有汐;丹家谢氏,累世功业,皆献天地,唯保清气千秋,山河万载犹在,亿万生灵共存太平!” 轰隆… 轰隆隆… 无数惊雷凭空炸响,震耳欲聋。 无数的国度,无数的城池,无数的黎民百姓都仰起头来,看向天空中那慢慢流动的光华,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上了几个哆嗦。 悲凉的风席卷着,吹过大地。电光闪烁着,将天空分成一块一块的阡陌,一层一层的清气缓缓向着歧山的方向流去。 “以我之身,供养天地,以我之灵,祭祀万民;辔吾于身,扶摇于上,共生共死,万物有汐;丹家谢氏,累世功业,皆献天地,唯保清气千秋,山河万载犹在,亿万生灵共存太平!” 歧山之上,不断的有人从虚空之中冒了出来,念诵着与谢灵商同样的咒词。 天似乎压矮下来,黯淡得如同黑夜,沉甸甸的压向歧山。 亿万的生灵跪伏了下来,抚着喘不过气来的胸口,仰头望着天空之上显现出来的巨大的山脉,以及突然自山脉之中升空的一座巨大的丹鼎。 鼎刻万物,三足上刻满繁复玄奥的咒文,它缓缓的旋转着,顶着那压落下来的苍穹一点一点地往上撑。 “以我之身,供养天地,以我之灵,祭祀万民;辔吾于身,扶摇于上,共生共死,万物有汐;丹家谢氏,累世功业,皆献天地,唯保清气千秋,山河万载犹在,亿万生灵共存太平!” 念诵之声越来越大,响彻天地,无数道流光闪现出来,随着这念诵之声一起吟唱。密密麻麻的念诵声汇成一道洪流,不断地为丹鼎加持着力量。 龙虎山中,张悟能站在八卦阵图之上,脚踩七星,左手握银雪拂尘,右手执着桃木剑,也不断地念诵着什么。 “大厦将颠,非一木所支也。国破山河碎,万民流离苦。皮之不存,毛将附焉?众弟子听令,与我同诵乾清气诀,助谢家一臂之力!” “谨遵掌教教令!” 万千道声汇成一线,席地念诵起来。 风雪王朝之中,乌苏里台之上,寂寂荒山之中,莽莽平野之中,汤汤大河之下,路哀岭孤村之中,昏鸦枯树之下,无数道不出世的身影纷纷涌现出来,盘膝对着天空念诵着。 嘎吱… 嘎吱嘎吱… 丹鼎缓缓向上顶了一尺。 万民共同欢呼,益发虔诚地朝着天空不停跪拜。亿万愿力,星星点点的浮空,被鼎吸收。 丹鼎变得越来越大… 谢如玉立在一片残破的祭台上,不停地打着法诀,风烟滚滚,异象频生,北风呼啸,风雪漫天,黄沙席卷。 “凡人一界,亿万众生,鼎祭天地,祀灵请听我谢如玉之呼唤…降下希望,解救众生!”那声音绵长悠远,渐至嘶哑,歇斯底里,回旋九天之中。 漆黑的祭台下方,无数身着玄衣的老者默默地站立着,每一个人手中,都执着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剑。 “血祭!”谢如玉大喝道。 密密麻麻的寒光划过,血箭喷上祭台。 血色遥遥汇成一座三足鼎,祭台方圆数百里的天空上,风云突变。鼎上无数玄奥的符号活了过来,咆哮着冲上云霄。 谢如玉和无数老者都仰面期盼地看向天空,那些符号渐渐化成一只血麒麟,狠狠撞上天际,天地大界被撞开一丝缝隙,天外的清气泄了一丝进来。 它嘶吼着,腾跳着,又再撞向大界,大界上的缝隙裂出一道手指大小的缝隙。麒麟悲喜交加地吼了一声,慢慢一寸一寸的分裂,化为一片又一片的雾,缩回鼎中。 “希望!” 它在崩碎前的最后一刻用一种大道禅音般的语调吐出这两个字。 “希望?”谢如玉力竭而落,盘膝而坐,“还有希望…” “告诉灵商……还有希望……顺从天意!” 振奋人心的话语传入亿万生灵的耳中,欢呼声震破天地,天一寸一寸的自动向上飞去,压抑的感觉骤然消失了。 天清日朗,重现。 “希望……” 谢灵商枯槁的脸上浮现愕然,疵裂露出血肉的唇轻轻蠕动着,“希望…可,我已经控制不了禁咒…” 麒麟骂了一句娘,直接冲进谢灵商的身体,“快点快点,老子帮你固守住心脉,你丫的倒是快点收拾这烂摊子!” 谢灵商有气无力,欲哭无泪地道:“万民愿力加身,又有各方势力附言,这丹鼎已经超过我能控制的等级!” “你个龟孙子,不行也得行,给老子快点搞,你看鼎里那小姑娘血都快吸干了都一直没放弃抵抗,还在不停地伸手挠着那蛇妖,虽然没啥球用,但人家一直在抵抗啊。你这男子汉大豆腐的,玩什么虚弱?快点,再不动弹,老子一脚下去,将你踩出屁来!” 谢灵商无奈地侧头瞟向麒麟照出来的鼎中世界。 星河倒挂,元气蜂拥,轸阵之中发现咔嚓咔嚓的声音。维系着大阵的阵基正在慢慢碎开。 相繇化出了原形,被削落了脑袋的断颈之上血肉不断地各上蠕动着,似乎正在为长出新的脑袋做准备。 咝…咝… 相繇兴奋地伸着舌头,扭动着腰肢,贪婪地看着苏浅若苍白的脸庞。再次低下头,用力叨住她的手臂吸吮着。 撕裂的衣袖散落在地上,白净的手臂上,血液正以一个诡异的速度朝着那肉个被咬开的小孔里汇积。 相繇喉头不断传出吞咽之声。(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那年风月今时恨 重新长出来的六颗脑袋不断地摇晃着,八条尾巴在身后啪啪地抽打着地面。 全须全尾的感觉,真的太过于美妙。 苏浅若的血脉之力超出了它的预期值。它贪心的想要得到更多,如果能吸干她,不知道它自己的实力会不会有大幅度上升? 听说这万物有汐鼎中有二十四星宿大阵,从古至今封锁着无数大妖,要是它实力增长了,是不是可以想一想,去吞噬其他比它弱小一点点的妖物的精血呢? 被摄魂禁锢着的众人在天地大界被打开一条缝隙的时候逐一苏醒。眼见到相繇扑在苏浅若身上吸血,邓搈抽出斩月刀,楚凌舞着银羽枪冲了过来。 相繇冷笑着伸出一条尾巴便将两人抽飞了。 陌离咬着牙,看了看魏景珩,又看了看苏浅若,倏地咬破了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手中的天血银剑上射出万千银芒,飞向相繇。 相繇摇着最后长出来的那颗脑袋,死死咬住了陌离的一只脚,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陌离身体悬空,手中的剑不停地挥舞着,却没有一道能打中相繇。 “景珩,接剑!” 啊… 魏景珩冲过来,接过陌离手中的剑,大叫着插向相繇腐烂的腹部,剑被血肉夹住,无法刺进内脏之中。 相繇桀桀狞笑着,用尾巴将除了苏太傅之外的几人都卷了起来,不停地抛飞到空中又接住,像是在玩着皮球般。 咬住苏浅若的那只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胳膊。 苏浅若脸上的肌肤下的血肉似乎正在慢慢塌陷,整个人似缩了一圈一般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瘦下去。 不… 苏太傅老泪纵横,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往苏浅若爬过来。 “放开她,放开她…” 悲怆哀痛的声音钻入众人的耳朵之中,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凄然之情。 无力…绝望。 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趴在鼎盖之上,犹如水蛭一样已经脱力却还依靠本能在不停蠕动着的男子探着头,双唇不住地震颤。 嗬嗬… 看了看与麒麟合体的谢灵商,他缓缓滑下鼎盖,以膝盖和手脚着地,慢慢向谢灵商坐着的地方爬去。 嗬嗬…嗬嗬… 我族之人宁万死也不曾求过人,但我求你救救小姐。 谢灵商自己都支撑不住,那禁咒不完成,反噬极大,整个谢家数百年的积累都要为这半成的咒献祭. 他这身体之中若不是麒麟替他守住的心脉,他早就爆血而亡了。 怜悯地看着男子,谢灵商缓缓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帮不了你。这或许,便是命定。” 男子不停地磕着头,他不要命定。不要…小姐是最后的希望… 是希望啊… 他空洞的双眼哀求的看着谢灵商,许久,许久,眼中露出了绝望。 “嗬嗬……”凄厉而悲伤。 他再发不出其他的音节,只是用手不停地搓弄着自己的面前的土地,得不到谢灵商任何回应之后,他又慢慢地爬向向着远处,他的身影显着萧瑟,透出了一股悲哀的孤独与没落。 希望…没了。 他对着鼎中虔诚的伏地拜了三下,整个人瘫在地上,眼中滴出一滴绝望的泪水。 轰… 轰… 角、亢、氏、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昂、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这二十三座大阵开始一座接一座的爆裂开来。 轸阵抽取了阵中所有的元气,星空之力已经无法制约封锁在裂开的二十三座大阵之中的大妖们。 霎时间,破空而起的光柱似要捅破这层天,直插星空。 星空的光亮完全被十道巨大的光柱所遮挡住,嘶吼动天,地动山摇,鼎中世界就算不用那半副禁咒也要破碎了。 所有的人都已经绝望。 所有的大妖都已经狂暴。 相繇伸出多余的那七颗脑袋看向阵外,贪婪地吸食着游离在阵中的元气。它的身上也爆发出一道比所有光柱更大更亮的亮光来… 感觉到威胁的大妖们都怒吼着围拢过来,却又忌惮地看着轸阵之中这道最大的光柱,宝术照亮了整片天空,却都没有攻出去,只是试探性地停在空中。 被困了无数年的大妖们从不缺智慧和理智,也正是因为这座轸阵啊取了过多的元气才导致其他阵失效,他们才得以破阵而出。 轸阵是二十四星宿之中最后一阵,按惯例来说锁困的应该是等级最低,实力最弱的妖怪才怪。 但是这光柱做不得假… 大妖们虽然感觉威严受到了挑衅,却不敢贸然出手攻击。 战局一时间便僵住。 相繇得意地吼了一声,将全身的威压释放了出去,有十三只妖隐隐受不住,憋屈地咆哮了半天,最终收回了攻击的宝术,缓缓低下了头。 这便是臣服! “哈哈哈哈…算你们识相!”相繇张狂的笑着,被它主头叨在口中的苏浅若被它像丢垃圾一样甩了出去。 没用了。 血都吸干了。 尾巴上的人也啪啪掉了下来。邓搈和楚凌晕头转向地转了两圈,一能视物便向苏浅若扑过去。 苏浅若在离地还有一线的时候被陌离的天银血剑载着飞了起来,轻轻向魏景珩这边飞过来。 陌离泪流满面,“景珩,你再抱一抱她吧。她连精血都给吸干了,可她却一直醒着,她感觉得到周围的一切,却抵抗不了。” 魏景珩伸出双臂,轻轻地接住苏浅若,一行清泪涌出眼眶,啪嗒啪嗒地滴落在苏浅若灰败的脸上。 她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眼皮挣了几下,却似乎无力抬开那薄薄的眼皮,睁开眼睛。 那一个风雪夜,她落入海眼之中,血浸染了一片水域。商墨允趴在透明的疆界内傻乎乎地盯着她,她往水中沉的时候,他扯着她的衣袖要她陪他玩,不要走。 她凄然地说,我要死了。 他打破了疆界蹿了出来,不放她走。 他说,你陪我玩,我便只同你一人玩。 她信了,点了头。 可…他还是骗了她。 寒窑之中那些相依相守,初禅天的那些生死与共,海眼之中的恩爱缠绵,全都化作烟云,越是甜蜜的场景却越像一把把刀子在生生剜着她的心。 恨哪…(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再见羽化石 鼎中那十个还在观望的大妖们突然收去冲天的宝相,缓缓朝轸阵逼近。 一时之间,雷鸣闪电,滔天大浪,滚滚火海,移山倒海,甚至空间和时间都被改变了。 整个鼎内世界完全乱了套。 所有的风浪都压向相繇,相繇心神骤然一惊,八颗脑袋突然都闪了一下,心中的怯懦被体内疯涌狂暴的力量直接冲散。 它现在不止是相繇了,它施放出来的宝相比谁都高都大,它们虽然都是上古年间的大妖,却都已经被抽去了血肉,精魄被困万物有汐鼎中数个纪元,就算当初凶名赫赫,令它闻风丧胆过。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十六道宝光削斩出去,十个大妖连接起来的攻势被阻住,天空颤了一下,无数的空间嚓嚓地坍塌了。 所有的清气都往相繇身上围绕过来。 十凶们相互看了看,咆哮着再次仰天嘶吼起来。不甘…不甘哪。 相繇它是什么东西?怎么能挑战它们亘古便存在的凶兽之名? 魏景珩怀中的苏浅若眼中滑出一滴滴粘稠的晶莹,全身的血液已经消失,就算是泪水也失去了水份,变成了一颗颗能用手指按压却不会再破掉的晶莹物是。 她的手指轻轻地颤了颤,一根手指反复尝试了数十次,才颤巍巍地立了起来,指向相繇,唇蠕动着发出一个轻微得似蝶翼扇出来的风般几可不闻的单音节。 浅薄得好似是世界上最小的生灵轻轻吁出来的一口气。 甚至魏景珩凑近了去听,也没能听清楚这个字是什么。 陌离闭上双目,细心感受着空气中的波动,封锁了时间,还原了这个字,喃喃地念了出来:“启!” 苏浅若眼睫又轻颤了一下,唇角轻微地勾了一下. 是的,启啊. 在十凶再次联手攻向相繇的时候,漫天的水火浪滔雷电相加,时间空间崩塌着,宝术的光照亮了相繇惨白的脸. 它动不了了。 那些苏浅若似乎用来发泄,在它身上用指尖血抠出来的浅薄的痕迹,慢慢地像一个又一个奇怪的符文般从它身上浮了出来,细细的光线相接,慢慢串连成一座淡淡的光阵,将它整个都包裹了进去。 相繇得意的笑容直接僵在嘴角,庞大的身躯,八颗硕大的头,八条巨大的尾巴,此刻便是那活活的靶子。 被漫天的宝术,一寸一寸,一点一点的轰成了渣子。 被它吸去的血穿透了它的经脉和血肉,全都兴奋地跳出了它的身体里。一滴一滴,一点一点的汇聚成了颗拳头大的暗红色的珠子,缓缓落向苏浅若手指尖。 苏浅若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珠子滚落下去,融化成一滩血,从苏太傅的腰部往下蔓开来。 邓搈和楚凌看着苏太傅被血浸透了下半身,呆若木鸡。 十凶却骤然将攻击全都收了回去,分出妖力探向苏太傅身上。 一只赤金翎羽,尖叫着窜来窜去的鸟按捺不住飞过来,瞪着它那对四个瞳孔的眼睛往苏太傅身上细细地扫了一遍。 然后叽呱叽呱地飞回了阵营之中,一边拍着翅膀一边激动地对着其余九只妖说着什么。 一只全身长毛,体型像犬,长有六足四翼的走兽扬了扬蹄子去挠那四瞳儿的鸟儿,鸟儿飞远了一些,用翅膀挡住尾巴上的几根长翎,生气地道:“混沌,你这满肚子坏水儿的家伙,竟然又想偷偷扯我重明翎!还有你们八个,不要用这样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有种你们把妖识都放出去探探,看会不会像那条蛇妖一样被反噬?” 剩下八个凶兽低下头,整齐划一地做了一个收回妖力的动作,然后全部围到一齐,挤成一团,畏惧地看向苏浅若。 苏太傅缓缓的撑着地面翻了个身,然后缓缓地坐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眼里,突然站了起来。 站… 邓搈奔过去,一把撕下苏太傅的裤腿儿,一片粉色的肉在透明的薄膜下轻轻颤动着。 有肉了,老师长肉了。 苏太傅尝试着挪动着不太协调的腿脚,坚定的,一步一步的,走向魏景珩。被重剑军团削掉的血肉重新长回来了,虽然他已经不再算是人,但他依然很高兴。 以后,他可以走着去任何地方。 不用再借助轮椅。 最重要的是,在囡囡危险的时候,他可以用这一双腿跑向她,再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挣扎,自己爬也爬不到她身边。 只消一个眼神,邓搈便明白老师要做什么,他拖着楚凌一起上前,一左右的用手托住苏太傅的腋下。 “把浅若给我!”苏太傅激动地伸出颤抖的胳膊,缓缓伸向魏景珩。 邓搈对着魏景珩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苏浅若便被小心翼翼的交到了苏太傅手中。苏太傅泪流满面。 在死的时候,他无数次后悔,碍于礼教碍于要以身作则,要教苏浅若成为一个大家闺秀,不要动不动就扑怀送嗔,他总是隔着两尺远冷眼制止她亲近。 他把苏闵行的死归咎于自己太过纵容他,所以,他每一次靠近苏浅若的时候,便告诉自己,不要纵容她了。 可在死去的这段岁月之中,他有多么希望再能抱一抱他唯一的孙女,亲口告诉她,祖父是爱她的,胜过世间所有人。 相繇说得没有错,是他的执念令他不死不生。他想看她风风光光的嫁人,想陪她再过一年中秋节,想…再走过去,抱一抱她。 可他圆满了,浅若却要消亡了。 苏太傅在矛盾的心情之中挣扎着,苏浅若的声音突然从他心间响起,“祖父,囡囡还没死呢,你哭得那么伤心干什么? 把我放下来,放到轸阵的那颗阵眼石之上,那是一颗羽化石,上面吸附了亘古以来的清气,我掉下来的时候喷过一口精血在上面,所以相繇吸走的只是我三成的血,这羽化石和它一同在吸,上面有我七成的血,你赶紧将我放过去,要是耽搁久了,我就真的死了。” 苏太傅连忙转头,大叫着:“谁最快?谁最快?把浅若放到那阵眼上去!快…” 陌离跳出来,带着苏浅若直接飞向被那差点打塌掉的阵眼处。扶着苏浅若盘膝坐好,陌离缓缓结印,才上眼睛,沉入神魂之中。 苏浅若坐在一只白玉凳子上,手里把玩着织幻宫中的墨玉棋盘,见到陌离进来,头也没抬,“陌离,我在你的神魂深处发现一个婴儿…好像长得有些像魏景珩。”(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曾为得过,始知虚妄 陌离的脸一下便红了。 苏浅若将墨玉棋盘拿了起来,“你的神魂空间你作主,把这盘子缩小一点,最好像一块巴掌大。” 陌离不明究里,疑惑地问:“缩小干什么?这是织幻宫的镇宫之宝生死棋,它一缩小,织幻也会缩小的。” “封口费啊。你给我这生死棋,我替你保守秘密。你是想魏景珩因为这个婴儿对你负责任呢,还是求一份真心?”苏浅若用手指弹了一下棋般,将耳朵贴到棋盘上,“这声音真好听。” 陌离失神地站着,片刻之后才不太甘愿地将墨玉棋盘缩小了。 苏浅若把棋盘收进了袖中,这才抬眸定定地看着陌离道:“现在,我们再来算一算你算计我的账。” 陌离怔怔地看着苏浅若,叹息着坐下来,没有抵赖,愧疚地道:“我承认我是留了一手,故意提醒相繇逃走前吞掉了苏太傅。但我真的不知道,谢家传人会捉住它,将我们所有人都困在此处。” “你打的主意是不错,你想趁相繇虚弱的时候吸收它的妖力,用生死棋替魏景珩移魂。陌离,或许你有你的理由,可你不该欺骗我。”苏浅若淡漠地看着陌离,眼神迷离了一瞬,“我曾经爱上过一只精怪,与他在昆吾山中有过一段美好的岁月,一个叫张心桐的龙虎山收妖天师将我们打伤了带到了初禅天,想要我们帮忙,助她复活她的爱人荣华兽。 当时商墨允曾说过一句话…” 苏浅若心神突然剧烈的激荡起来,陌离的神魂世界也受到了影响。 陌离急忙伸手扶住苏浅若,担心地道:“苏浅若,你不要激动。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算计你,是我自私,可我没有办法。 我感应到魏景珩有生死大劫,当时我的主身陷入了死境,无法前来,我便分出次身,寻了他三千界,才找到这里,可我还是来迟一步。 我的主身才拥有操控织幻宫的能力,次身只能替他聚齐魂魄,等待主身前来为他启动生死棋逆转阴阳。 可是我们离此界真的太遥远,主身来到此界的时候,此界的天地大界已经被加固过了,不能再轻易穿梭。 所以,主身便兵解了自己,用兵解之力破开大界。主身一直隐藏地未明湖中养伤复原,是她感应到你身上有混沌之力,所以想在吸收相繇的同时,吸收你的混沌之力复原,然后破界归位。 所以才会借苏太傅引你前往未明湖。 苏浅若,长安被封锁了,成了执念之城,我无法前去神山寻得息壤,无法为魏景珩得塑身体,便只能打你的主意。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她认为最重要的人,为了这个最重要的人,她会选择牺牲掉其他略次要一些人。 你要走了生死棋,便是掐住了我的咽喉。我只剩下破鼎再破执念之城,寻息壤一条路可以走。 这便是你的目的么?你要我和主身助你破鼎破城?” 苏浅若抚着胸口,顺了口气,平静下来,“我刚刚并不是故意示威,我是想起他对我说过,我是他最心爱的人,可他舍弃了我,还加固了天地大界,怕我去纠缠他,打扰他和白凤羽。我又伤心又愤怒,才会失控。” 陌离放心了,重新坐下来,“那我说的,是你想要做的么?” 苏浅若点头,神色有的片刻的缓和,“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原以为,我得到过,现在始知,只是虚妄。你和魏景珩之间,一定发生过很多,你能兵解了自己,只为救他,这份心已经弥足珍贵。 但是,你算错了谢家人堵在未明湖边,从而导致我们全部的人都陷进鼎中世界,你理所应当要配合我们出鼎才对。 我恨欺骗,也恨不真心。你欺骗我,我拿你生死棋,断你退路。 你真心,我愿意出鼎之后,将混沌之力给你,助你归位。” “很公平。我接受。”陌离爽快地应下来。 苏浅若垂眸又默了默,才不紧不慢地道:“那这生死棋是赔偿了,封口费就得另外给了。” 陌离愕然,无奈的翻着白眼,“你又看上了什么?” 苏浅若凑上前去,将惨白得没有血色的脸迎向陌离,“看看,就因为你算计我,我被蛇咬成这样。” 陌离哽了一下,脸垮了下来,嗫嗫道:“我知道我错了,可我真的没有好东西了。除了织幻宫,可…你不会是真看上织幻宫了吧?” 苏浅若灼灼地盯着她看。 陌离连连摆手,“不行,这个真的不行。织幻宫是我和魏景珩前世成亲后住的宫殿,你要去住着不嫌嗝应么?” “这样啊…那就换一个。这一次你再没理由拒绝了吧?”苏浅若勉强地道。 陌离点头如捣蒜,“你说你说,我不拒绝。” 苏浅若怀疑地睨着她,“如果反悔呢?” 陌离皱眉道:“绝不反悔,绝不反悔,反悔我便把织幻宫都给你。” 苏浅若笑了。 “你刚刚说你出了鼎破了长安城的话,要去神山找息壤给魏景珩重塑身体?我可以把混沌之力给你,但是呢,你得帮我先找着神山得到息壤,替我邓搈师叔和楚凌师叔做出两个身体后,我才给你。” 陌离哑然,一张俏脸气得比锅烟灰还黑。 天血银剑震颤着,嗡嗡作响。 苏浅若直接把眼一闭,“因为你,我刚刚被蛇咬得很厉害,失血过多,若不是命大便已经消亡了。你这剑吵吵着,是想跳出来咬我么?” 陌离忍了气,努力平静下来,“你们这些读书人为什么总喜欢绕来绕去。你看你,要走了生死棋,又用混沌之力引着我给你当探子打手去找神山寻息壤,还得给你做俩个人出来。 原本我要管的就魏景珩一个人。你这硬生生给我压身上两座山! 哦,对了,我才想起来,我算计了半天,那相繇的一身修为和精血都被你用反咒给吸出来给了你祖父生血肉补身体吧? 苏浅若,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和人性了?” 苏浅若低下头,装作把玩棋盘的样子,手指在那棋盘的小格子上划过来划过去。 陌离嘎崩一下掰断了原先用来放置棋盘的白玉桌子的一只角,苏浅若闻声抬头,眸色水润,低声道:“你有魏景珩,我却被人抛弃了…” 陌离决心以后再也不能同苏浅若这人单独相处了。 “苏扒皮!”(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之前就吃过一次亏,这一次吃得更狠。 终于知道,苏浅若其人,其实就狡诈无比。那弱不禁风的身体里,藏着一颗强大的心和一个强大的胃。 算什么也别算到她头上,不然还的时候你会吐血。 特别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磨刀霍霍是丝毫不会因为你是谁而手软。 陌离呶着嘴,没好气地道:“你还是消停专心的去回血吧,你掉下鼎的时候就往那羽化石上喷血,它比相繇还先一步吸你的血,再加上相繇自以为这阵中异象是它引来的,更加得意忘形,疯狂的将元气都引进此阵之中……现在那羽化石上不仅有你的大部分血脉之力还有二十四个星宿大阵过半的元气。 你啊你啊,从一开始便算好要借此来冲击鼎盖了么?” 苏浅若虚弱地靠着桌子,用手肘支着,手掌捧着头,半耷着眼睛,软弱无力地道:“你是觉得我捡了便宜么?那你怎么不上去给它咬?” 陌离使劲掰着面前另一只完好的桌角,桌角发出嘎嘎的声音。 苏浅若瞥了她一眼,骤然从她的神魂世界之中咻的一下便消失掉了。 “给你省点力气,留点家当。一会儿该打的时候,你再留手,你看我怎么收拾魏景珩。我现正单着,一不小心发现魏景珩长得还挺俊了…” 陌离快疯了,这死苏浅若,“你敢打他的主意试试?你有种你不要跑!” 苏浅若端坐在羽石边,突然睁开眼睛,对着众人道:“陌离,我是女的,那东西我是没有的,未必你有么?” 众人瞠目结舌。 苏浅若在说什么?什么没有,有? 苏太傅担忧地看着孙女,讷了讷才道:“囡囡,你说…说什么?” “我没疯,你们替我守着,不要让那些大妖怪跑进来吵着我。我要继续回血!”苏浅若又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是真的安安心心的专心去养神养血去了。 所有人瞬间一致对外,面向那些大妖怪,严阵以待。 大妖怪们也挤作一团,偶尔朝这边瞄上一眼。 有了相繇这种穷凶极恶的大妖在前,这些大妖怪们的目光,苏太傅等人自动理解为虎视眈眈,垂涎欲滴。 “邓搈盯着那只鸟儿,那只赤翎的四瞳鸟儿和那只有一足,红纹白喙像鹤的鸟儿,防止它们冲下来啄人。” “楚凌你盯着那头上长角,尾似青牛,全身鳞甲长得像头鹿的走兽和它身边那只尺长尖耳朵的免子,防止他们过来咬人。” “魏景珩,你盯着那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的似虎又长着狗毛的兽和那只体形巨大,无角似牛一只脚的牛兽,防止他们过来吓人。” “陌离,你是个小姑娘,就看这小一些的,那只紫色翅膀下也长着眼睛的鸡和那白狸一样的小东西,因为鸡和狸也是天敌,可能自己都会打起来,也不会跑过来掉一身毛,你略略看一看就好。” “我就看着最边上那只盘着尾巴人面豹身,只长着一只尾巴的家伙和他背上那只长毛四足,像狗一样的东西,防止他们钻进来啃脚。好了,分工好我们就牢牢盯着它们…” 众人面面相觑,这些是大妖啊,单靠盯就能盯得住么? 苏太傅冷哼了一声,众人立即按他说的各盯各的。 那群妖怪则是交头接耳地商量着,要推举一个长得最和善可亲的兽过来谈判。 重明鸟和华方在空中报着这边的具体情况,吼、混沌、远飞、腓肋、庆忌、梼杌、诸犍、勾陈坐在一处,你一言我一句。 勾陈说:“那老头儿说你长得像狗,不是说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么,我觉得混沌去合适。” 混沌老大不乐意,将六只翅膀扇了起来,“你见过长着翅膀的狗么?” 梼杌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张嘴道:“要不…我去吧,你们看,我长着一张人脸。” 重明鸟往下一看,正看到它露出嘴的一嘴猪牙,连忙阻止道:“我们是去谈判,你一张嘴露出一口猪牙,吓坏人怎么办?你不许去,得找个体型小,看起来娇小可爱型儿的去。” 华方拍着翅膀热烈拥护重明鸟的建议。 体型小的? “吼,远飞,腓肋,庆忌都不大个。老头说一个像兔子,一个像鸡,一个像狸子,一个像小黄人,你们谁去?” 吼,远飞,腓肋,庆忌互相看了看彼此,不作声。叫他们吃人,他们在行。叫他们谈判,没经验哪。 诸犍愁眉苦脸地蹲着,不吭声,它不爱说话,当然不能去。 见推选不出代表来,场上一时有些安静。 吼开口一声吼,它旁边的勾陈赶紧像一阵风似的避出去,一面跑一边道:“你…排除掉。你一开口,直接把对方吼聋了,人也给你喷腐烂了,不用谈判了,直接会开打。” 远飞跳了跳,“要不,我去吧?” 腓肋流着口水点头道:“你去可以,免得在这儿我看着想吃吃不到嘴里,馋得慌。” 远飞避到吼背后,打了退堂鼓,“不…不去了,那些人眼睛瞪得那样圆,估计是饿得狠了,我去不是直接被炖的份儿么。我不去,你们谁爱去谁去。” 腓肋抚了抚自己的毛,然后捂着嘴喊了一声痛,眼珠溜溜动着道:“我最近牙痛…很想为大家分忧,可是一说话这牙就抽抽痛,我怕去了也说不清楚。” 所有的兽都看向庆忌。 庆忌无奈地一步一挪地向苏太傅这边走来。 剩下九只兽在后面为它加油。 苏太傅听到一片震天动地的嘶吼声和拍打着翅膀的声音,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紧张地对众人道:“戒备!那兽派出先锋来开战了。” 邓搈抽出斩月刀,横在身前,往苏太傅左边靠了两步。 楚凌舞着银羽枪,身前一步站到苏太傅身侧。 陌离手中的天血银剑嗡鸣着飞到半空之中盘旋了两圈,剑光将魏景珩和陌离包裹住。 庆忌走到一半便顿了一下,回头看看了身后的兽,又转头看看身前的人,伸出手兵了一把脑门儿上的黄色细汗,将黄色布帽儿揭了下来,甩了甩。 然后举起双手对着众人喊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踏货才是真买家 苏太傅怀疑自己老耳幻听了,侧眼看向邓搈问道:“这妖怪刚才说它是来干嘛的?” 邓搈握着刀把的手指紧了紧,“老师,我也没听明白。” 楚凌倒是将枪收了回来,蹲下来好奇地看着庆忌,“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庆忌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算是搭上话了吧? 它不太习惯这种仰视的视角,便慢慢升了起来,升到与众人视线能交集的高度后便停下来,顿在半空,缓缓开口道:“那个,我是庆忌,我是代表他们过来谈判的。你们这轸阵把我们那边阵里的元气都吸走大半,我们那边阵破了,便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先前相繇实在是太嚣张,所以我们很是恼火,便一起打了它。 你们看起来没那么碍眼,所以我们想问问,这轸阵的变化是不是你们干的?” 苏太傅吁了一口气,腿有些发软,便敛袖优雅地坐下来,又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坐下说话。” 众人坐下,庆忌无奈地又下降了一些,吹了口气招了一朵水云,自己坐了上去。 “如若这轸阵之中的变化是我们之中的人做的,你当如何?如若不是,你们又当如何?” 庆忌想了想,“如果是你们做的,而且我们也感觉到了一丝混沌之力的气息,我们便想跟你们一起出鼎;如果不是你们做的,只是意外,你们不具备带我们出鼎的能力,我们便打死你们,再各回各阵呆着等死。” 众人愕然。 这到底是威胁还是谈判。 见众人不接话,庆忌抠了抠头,小小的脸上露出疑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白痴!叫你来谈判,你这是来搞破坏了吧。”远飞骑着腓肋极速跑来,腓肋这次是真的气得牙痛了,“哎呦,真是为你的智商着急…你闭嘴,下面由我来说。” 庆忌一头雾水的闭上了嘴。 腓肋先是拱了拱两只前肢,然后温柔地道:“我们是来谈合作的。我们需要你们之中拥有混沌之力的那个人与我们一起齐心协力寻找一条出鼎的可行性路径,然后实现我们大家重回自由身的共赢局面。您老觉得怎样?” 庆忌屁服得五体投地。 苏太傅嗝应了一下,都说狡诈如狐,这狸子居然也不是吃素的。话说得动听至极,实际上就是想要囡囡冲在前面开路出鼎! 他指了指庆忌,“让他来说,不然我们不谈了。” 腓肋笑得眯起来的眼瞳瞬间便瞪圆了,哎呦,碰上个眼神儿利索还不喜欢人拍马屁的明白人儿。得…我闪一边儿。 “远飞,往后站站,我们给庆忌打打气。让他长点智商长点胆子,好!好!谈!” 庆忌就是个憨的,一点也没听出来腓肋话中的酸意,反而笑眯眯地道:“老头儿,来,我们继续说。这万物有汐鼎不是普通玩意儿,我们是上古年间纵横洪荒的十大妖兽,当初也就是因为抢夺混沌之力,被一个穿鸡毛大衣的黄毛小子阴了,骗我们跳了鼎,结果就一直困着锁到今天。 我们尝试了十万八千次的冲击,全都以失败告终。我们是妖身,熬得住,可你们是小妖和人,在这鼎中呆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被化掉,我们想出去,你们不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出去。 老头儿,你觉得怎样?” 听完这话,苏太傅和那些妖兽们都瞬间有些不好了。 一口一个老头儿,刺耳哪。可说话好听的自己不要,专挑了这么个二头愣货,且忍着吧。 而妖兽们则是肠子都悔青了,派这么个二货出去谈判,把丢脸丢到姥姥家的根根底底儿都说给人家听完了。 但是看在它最后一句说得在理的份儿上,且也忍着吧。出去再私下里打得它找不着北! 苏太傅淡淡地瞥了一眼在后面意愤难平的妖怪们,施施然道:“你真的能代表后面那些妖怪么?我看它们好像不太认同…” 庆忌连忙回头,那些妖怪自然也听到了苏太傅这话,为了不让刚建立起来的良好谈判前景崩塌,它们都收敛了利爪,摇尾的摇尾,拍翅膀的拍翅膀。 “我们很是认同…老…老头儿,你不要在意我们的任何表情。” 一溜儿的老头儿三字震天动地。 苏太傅眉毛跳了跳,默念着涵养涵养,人怎么能跟禽兽们一般见识呢。 “要合作不是不可以,你们得表示表示你们的诚意,我再根据你们有没有合作潜质决定是否拍板。” 嘎…诚意是什么意思。 庆忌怔住,傻乎乎的看向腓肋。 腓肋傲娇地扬了扬头,并没有解释的意向。众兽在后面低低的咆哮了一声,腓肋立即用双只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脸,扯出一个亲切的笑容,随即朝那些兽们发出去一道密音,“我这是在调整面部表情,争取让老头儿感觉到咱们的诚意,没别的意思,你们不要再吼了。” 众兽闭嘴,又伏的伏,摇尾的摇尾,拍翅膀的拍翅膀。 腓肋作小伏低地看着苏太傅,笑道:“老头儿,你开个价来听听。” 知道苏太傅不喜欢玩心眼儿的兽之后,腓肋聪明的调整了说话技巧。 “你们都把看家的本领亮出来让我看看,我再决定诚意要多大,可好?”苏太傅面无表情地道。 腓肋抖了一下,哎呦,这老头儿是谈判老手呢,可难缠了。 朝后面的伙伴们点了点头,大家齐齐亮出自己的绝活儿。一时间,宝术齐腾空,水火雷电齐现,幻境丛生,地动山摇,吼声震天。 苏太傅一一看过它们,然后一一点评着。 “会变戏法儿,想变谁变谁的。” “玩火的。” “吐水的。” “打雷的。” “管电的。” “四只眼睛看得比较远的。” “还有个只会拍翅膀啥也不会的。” “一个只会说讨巧话儿,狡诈如狐的狸子。” “一个直头直脑却跑得飞快的脚力。” “一个叫得响亮却不敢对着东西喊的。” …… 众兽听到这一句一句的埋汰,爪子都快捏酸了才没有冲前来将苏太傅撕成碎片。 都说踏货才是真买家,可挑三捡四为漫天要价做铺垫也要有个度啊! 我们是上古十大妖兽,哪个不是凶名在外,令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看到它们恨到眼绿咆哮着却克制着,苏太傅终于认真地考虑起合作的事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按一按百病消除 没有理智的凶妖,要是真一起出去了,那可是祸害。 命重要,可生灵涂炭也重要,不能为了自己的命便将祸害们放出去啊。 “祖父,我们想到一处去了。您使劲敲打一下它们,再要个合适的诚意,它们一定会同意的。只是不要再埋汰它们了,他们关此处不知道多久了,面子掉了一直想捡起来,要是您一再的打它们的脸,它们可能真的会不顾一切冲上来灭了咱们。”苏浅若的声音再次在苏太傅心中响起。 苏太傅习惯性地哼了一声,“灭?我现在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蚁虫了。” 苏浅若无奈的声音传来,“祖父,我知道您现在自信满满的,您是得了那相繇的一身造化和妖力,觉得力量澎湃,可是您这副身子才刚长出来,要融合那些妖力可得花好长一段时间来吸收。所以,如果现在就真打起来,我们只有被全灭的份儿…它们忌惮的是混沌之力,可我心里没底啊。真的不要玩儿太过份啦…” 苏浅若还真为苏太傅这突然解放的自我,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玩心担心起来。 对面的兽听到这一声冷哼,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又老实的趴回原位。 腓肋捏了一把爪子中心的冷汗,又僵笑道:“老头儿,我们够有诚意了吧?你想好要如何合作了么?” 苏太傅直接摇头,“埋汰几句算什么诚意?这鼎叫万物有汐鼎么?听说过一花一世界,花与世界相生。这一鼎一世界,是否与外面的世界是戚戚相关的呢?我们这要出去,鼎出现破损,影响到外边儿的世界,到时候生灵涂炭,我们这些信因果轮回的人可背不动这么重的罪孽。” 腓肋回头看了看众兽,众兽齐声道:“只要能出去,这打生打死的罪孽我们来背!” 苏太傅还是摇头,“说得轻巧,你们背便你们背得了么?天道岂是你等说了能算的?老夫不信这个…你们还需要拿出足够多的诚意来。” ****们抓耳挠腮,交头接耳商议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将意思传递给腓肋,腓肋盯着苏太傅涎着脸问:“老头儿,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诚意,你照直说。这样绕圈圈真的没意思,我们也不懂你到底想要啥。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你摆明你的价码,我们觉得能接受我们便直接点头,直截了当的把这事儿平了,怎样?” 苏太傅换了个坐姿,将左腿和右腿换来换去的摆弄了一阵儿,有腿能摆弄的感觉真是好。 兽们耐心地等着,越来越心焦。 最不爱说话的那只兽举着自己的四只腿开口嘀咕道:“我们四腿八腿儿的都没你摆弄得那么妖…” 苏太傅头也不抬,接口道:“我乐意。你们爱等不等。” 兽们便也不再呛声了,屏住呼吸眼巴巴地看着苏太傅摆弄腿儿。看这死老头儿能不能把腿给摆成一朵花儿。 混沌之力的气息突然漫了出来,众兽躁了起来,全都朝着苏浅若坐的方向行注目礼。脾气最暴的梼杌一下子站了起来,对着苏太傅就是一声雷咆,“你这死老头儿,混沌之力在那个女人身上,你在这狗鼻子插葱装象,忽悠了我们兄弟半天,我一雷打死你丫的。” 其他的兽也都凶神恶煞地盯了过来,气势汹汹地准备攻击。 苏浅若适时地伸手,轻轻接住那雷咆,又伸出一只手指像点一个泡泡般点破了它。 缓缓走到苏太傅身边,亲昵地挨着他坐下来,挽着他的胳膊挤眉弄眼道:“祖父,那些是禽兽,说话没有分寸,要是惹您不高兴了,你还要胃口大一些,包…容一下。” 胃口大么? 苏太傅挑了挑眉毛,祖父好几年没吃过啥东西了,这胃可空着呢。要多大? 苏浅若指了指被她一句话弄得麻了爪子的众兽,压低声道:“人有多大胆,地便有多大产!” 苏太傅脸色稍霁,微微点了一下头,拍了拍苏浅若的肩膀,顺势将她搂进怀中抱着。 苏浅若也哽了一下,这几天经历的这些事,凶险无比,饶是她绞尽脑汁,付出了一切,迎来了现在的局面,也是像在半空走着钢丝般心惊胆战着。 幸运的是,一切的阴霾都要散尽了。 只要再出了这鼎,便是真的圆满了。 老头儿虽然没有混沌之力,可有混沌之力的人还归他管…… 梼杌快被众兽打成了如来佛,满头的包,密密麻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啊。 这一下,这诚意可能又得膨胀了。 兽们打完,看向苏太傅,又全都鼓圆了眼…那老头儿现在不摆腿了,改数那女子头发丝儿了么? 又是良久。 混沌终于忍不住了,悄悄对勾陈说,“来,你蹲下来,我给你找找这牛身上的虱子还有没有。我看那老头不把那姑娘头上的虱子往下十八代找光是不会开口说话了。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我手有点痒,帮你捉捉虱子!” 勾陈白了它一眼,用蹄子将它扒到一边,“滚,你身上才有虱子。我们都在这鼎中关了成千上万年,天天为这鼎做苦力,把天地间的浊气给净化成清气,就算进来的时候身上有虱子,哪个虱子还能活上成千上万年?早就轮回了几百世了。” 混沌眼转骨碌碌转了一下,默念了一声变,瞬间变成一个娇俏的小美人儿,羞答答地朝着勾陈娇声道:“大哥,要按一按不?小妹儿手很痒…呃,是手艺好,按一按百病消除,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上房顶儿上神马的都有劲儿了。您,要不要试一试?” 勾陈趴了下来,嗯了一下,“来,按全套!” 梼杌被暴搓了一顿,正找不到地方发泄,看到眼前这俩个作死的活宝,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去一拳抡倒一个。 混沌顶着被打黑的熊猫眼儿嘤嘤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控诉:“梼杌你个不要脸的,你连女人都打,呜呜呜……” 勾陈按摩没享受到,白挨了一打,可梼杌这家伙平时就很凶残,剩下九兽一直想打他想了上万年,就是没逮着他的错处。今天好不容易拿捏住搓了他一顿,自己怎么一时得意忘形又惹上它了呢。 晦气… 白被它揍了。 苏太傅观察了很久,觉得时机终于成熟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从此阳关是路人 “你们这个团伙虽然打打闹闹,纪行松散,但勉强顺眼。你们后边儿那十三个,先前就跟相繇一起对着我们喊打喊杀的,这会儿半天也不言语,估计就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妖,你们要真是闲得无聊,便将他们拾掇拾掇整齐。要是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它们偷偷跟着,出去后胡作非为,它们的罪孽你们要一起背么?” 兽们立即调转枪头,齐唰唰地看向身后那十三妖。 老头儿不提,它们都差点忘记了,之前打相繇的时候,这些妖确实跟相繇沆瀣一气,摇旗呐喊。 背后站着这么一群玩意儿,确实挺嗝应的。 兽们正焦躁又无处发泄啊,十三妖不是现成的出气筒么。 于是,一时间,又是烽火连天,哀鸿遍野,惨叫连连。一面倒的碾压,兽们个个神清气爽地回来了,剩下十三只被打得妈都认不出来的东西躺在地上,全都捂着脸,不敢见人。 “嗯,把坏水儿胆子都打破,将它们全都收编好,你们做得不错。我想了想,决定了想要的诚意,我姑且说说,你们姑且听听,应就成,不应就散。” 兽们忙不迭地点头。 “一,要想出鼎,大家都要使出看家本领,谁要敢留手,就群起攻之,踹回来继续关着。 二,出鼎之后,不能为非作歹,要做一个于国于民都有贡献的人。 三,自由诚可贵,世界上没有白得来的恩惠。出鼎的关键系在混沌之力之上,所以我们得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这对我家囡囡精神上身体上和意志上神魂上都是一种创伤,所以你们得听我们差遣一…” 苏浅若扯了扯苏太傅的袖子,提醒道:“妖们都活得长,特别是大妖。” “你们得听我们家差遣一千年,这一千年如果表现良好,一千后便作罢。如果表现不好,便做到表现好才可以中止这个契约的时候。 你们商量商量去吧。” 苏浅若与邓搈,楚凌,陌离,魏景珩都暗中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这个表现好,好活泛哦。 腓肋不死心地问了一句,“能不能讨价还价。” “不二价。或者你们觉得你们的自由不值这价,便继续呆在这鼎中继续充当换气兽吧。” 对于一群关疯了的兽们,一千年,也就是弹指一瞬间的事。而且是在外面的世界之中,比这鼎中就星光罩着的场景该有趣得多吧。 所以,在探明苏太傅的底线之后,兽们商量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便达成了共识,应承下来。 苏浅若探头接受了它们的诚意,“你们都发一个心魔誓言吧。如果不会发,便跟着我念。” “我某某愿意全力以赴合力出鼎,出鼎之后安分守己,做一个对国家对人民有贡献的好兽,听从苏浅若及其家人们的差遣一千年,若表现优良,则一千年后还彼自由;若表现不太好,则无限期加年限,直至表现优良为止。愿以心魔为誓,若违誓则天地共愤,日月共弃,魂飞魄散,道首兽亡,灰飞烟灭!” 兽们颤着眼皮念完这天地共愤,日月共弃,魂飞魄散,道首兽亡,灰飞烟灭这五个词之后,都默默地念了一句,真狠! 苏太傅的眼皮也抖了一下。 良好,跟优良之间…一字之差,谬之千里啊。 囡囡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 兽们在这边发了誓言之后又跑到十三妖那边去刷了一下尊严感,捡回了面子。大妖们都发话了,十三妖们咋敢不发,所以这队伍整合便算是圆满成功了。 苏浅若便吩咐****回到自己所在的阵中,抠出羽化石,全部交到她手中来。 二十四颗羽化石,足够刻一个逆反大阵。将二十四星宿大阵轰破,这鼎中没有元气可用,谢灵商应该自动会揭开鼎盖儿放他们出去了吧。 苏浅若本是不会刻阵的,但她与商墨允那一段过去之中,除了现在明白真相后的伤痛,遗留下来的好处便只剩下这阵法. 在初禅天的时候,商墨允不费吹灰之力弹指间就修复了张心桐刻画出来的大阵,而且重新加固过了。融魂大阵,本该历经艰辛,九死一生,却在他的操作指点之下一息即成。 虽然这其中有着羽石的功劳。但能令一个大罗金仙和一个半仙刮目相看,不得不发下心魔誓来给一普通凡人当护卫为代价才肯去刻的阵,岂会是普通阵法? 他连那等繁复的阵法都能轻松写意地完成,其他阵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虽然回到昆吾之中他有一段时间混乱期,可从猴山回来之后的那些美梦里面,偶尔也会有他推不过苏浅若好奇,信手指点她几个阵的画面存在。 如今,苏浅若要依赖这些阵来出鼎。 想及此处,她对商墨允的恨便又蔓上心头。 梦越美,当时得到的满足越多,如今想起来,便会越痛心。 弥天大谎,用一场梦来结束。 从推及这一事实出来的时候起,苏浅若好像就已经完全舍弃了那个柔弱的自己。做什么都不计代价,只求成功。哪怕要付出的是她的命,是她全身的血,她都在所不惜。 决绝得有些许偏执。 证明自己,没有商墨允,她苏浅若也能自保,也能活得很好么? 可这证明除了骗自己,又能给谁看? 她一边用羽化石布着阵,一边悄悄地抹着不争气的泪。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离了那个男人就不活了不成? 要活得好,活得更好,找一个帅绝人寰品相完美惊才绝艳举世无双的男子,他陪他的白凤羽,我有我的新欢… 一颗羽化石已经是世间罕见,据说第一颗羽化石都是一个大能曾经遗留下来的真心,二十四颗真心啊。 布下来的逆阵应该能破坏原有的星宿大阵吧? 她在二十四个大阵的阵眼之中都滴落了自己的一滴精血,再将羽化石刻上逆的符号重新埋了进去。 又在阵的死门位,全部画上了一些破坏阵法的符号。 刻阵看着就是左走走,右走走,画一画,可是每一笔每一划每一步,损耗的支撑着人体运转的元气精气,滴落出去画符的也都是精血。 苏浅若收指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累得站不住了。 而这个时候,谢灵商也终于止住了那一半禁咒带来的后患,缓缓地睁开双眼。(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陌离的兵解之魂 万物有汐鼎的出处从来无人得知,它每一次出现,便会成就一个丹药世家,历代主人得到它的时候,也同时得到一篇残缺的炼丹诀和一些使用它收妖炼化的咒法。 辗转落入谢家之中,这一千年传承下来,他们也只隐约的知道里面关押的是一些上古便在里面的大妖,凶残的大妖。 所以谢家人便以看守这些大妖为己任,就算天地崩塌,此界覆灭,他们也不能将大妖放出来! 谢灵商一直以为这些阵是在炼化它们,因着它们作恶多端,祸害苍生,才落得如此下场。 可真正入了鼎的人才看清楚了,这些阵就是浊气化清的转换大阵,除了封锁着它们不能得脱外,它们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这样坐在阵中替得到鼎的人转换浊气,为鼎所存在的这一界的天地努力净化浊气…… 他们其实就是苦力。 庆忌说过,他们所有的兽都是被一个爱穿鸡毛大衣的黄毛小子骗进来的。 苏浅若由衷的钦佩起这个一举骗掉洪荒十凶和蛮荒镇兽十三妖的大能。 这一定是一个惊才绝艳的盖世大能,不然哪能整出这样的大手笔。 陌离飞过来扶住她,像拖一条死狗般气乎乎地拖着往轸阵之中走。 苏浅若宰她是宰得有点狠,所以也没有挣扎,反而将身体的整个重量倚到她身上,任她一路发泄着,一路又要托她两下怕她真摔着了。 这个别扭傲娇却又不太坏的小破孩儿。 苏浅若被拖回阵中,气喘吁吁的坐好。那十兽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十三妖的目光虽然隐晦了一些,但也如芒在背。 若不是轸阵中的那颗羽化石吸收了这鼎中世界过半的清气和元气,混合着她的血一起被吸收回来之后,她身体素质便强上之前许多。只怕那二十四个阵刻不到一半,她就会崩卒。 众目睽睽之下,她轻启脱水泛枯的唇,喝了一声:“启!” 逆阵被启动。一座一座阵包裹着被点亮的羽化石,冲天而起,渐渐连接。 咯嚓咯嚓… 阵基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二十三只兽们都竖起了耳朵,瞪圆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耀眼夺目的阵群。 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这个见证历史的时刻般。 阵基一破,阵符破;阵符一破,阵眼便会爆裂…那砰砰砰砰的爆裂开来的声音,听在这二十三兽的耳中,简直比天籁还要动听。 一座接一座的阵爆开来,角、亢、氏、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昂、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都渐渐化作一堆尘土阵灰。 二十三兽齐齐聚力结出来的结界包裹着的轸阵中,所有的人和兽都在欢快地欣赏着这破阵落幕。 苏浅若站在人群中发号施令,清雪般的脸上满是疲倦,“好,最后一阵便是轸阵。你们将结界合力撑到最高。二十四阵之中轸阵抽取的元气和清气最多,我估计这阵爆开,会将鼎中世界折腾得天翻地覆的,一切成败皆在此一阵爆破之威了。” 结界迅速升高,渐渐触及到星空之域的顶端。 轸阵砰地一下炸开来,二十三颗羽化石全部飞向轸阵之中的这一颗,合成二十四道星光,射向所有阵盘。 冲天的光柱插破天际,捅入星云之中。 天地之间,突然便只剩下了那道巨大的光柱,闪烁著耀眼夺目的光,越来越亮。伴随著阵阵咯嚓咯嚓的二十四阵的定阵盘爆碎的声音,那璀璨无比的光柱又增大了几分,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将整片鼎中的世界都照得纤毫毕现! 星云被搅碎了,化作万千的星芒,坠落下来,结界被砸得颠簸起来。 苏浅若指着被数十点星芒打出来的破洞喊道:“速速补阵!” 洪荒十凶和蛮荒十三镇兽都嘶吼着齐齐施为,无数的光打向结界破洞处,结界被一点一点补好,然而补好这边,那星芒却还在继续坠落下来,不断腐蚀着其他地方。 苏浅若竭力站在结界中心,闭上双目,调动着散落在血脉里的混沌之力定住结界。 “撑过这阵儿,才能活下去!” 吼… 众兽们奋力顶住,不断地运用宝术补着被星芒不断砸破腐蚀掉的结界。好几只妖力略弱一些镇兽被星芒扫中了毛发,毛被削落之后,那星芒的残气还将它们的血肉整块的揭落了下来。 鼎突然发现轰轰的声音,二十四座星宿大阵爆炸累积起来的气浪不断冲击着鼎壁,将它打得不住颤动。 苏浅若等人被摇得东倒西歪,互相抱在一起,才没被这剧烈的颤动甩得撞向结界内壁。 陌离凝神感应着主身的位置,魏景珩将她死死抱在怀中,防止她摔落。 她的眼睫不住地颤动着,脸上突然浮现在狂喜之色。 “来了!主身说谢灵商已经发现鼎中不对劲,她正要与他谈判,要他揭开鼎盖放我们出去!” 众兽狂热地盯着星云深处,兴奋地仰天不断嘶吼着。 要出去了! 鼎外。 又是一个艳阳天。 晴蓝的天空像是被最饱满的蓝色颜料染出来的色,一碧万里。 谢灵商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另一个陌离,制止她靠近万物有汐鼎。 “你怎么会在外面?” 麒麟脱出他的身体,用眼探视着陌离的主身,这一看之后,便是大吃一惊,“兵解之魂?你竟然是强行兵解了自己,化零为整再聚集起来的魂魄之体?” 陌离主身冷冷地点头。 “打开万物有汐鼎的鼎盖!二十四星宿大阵已经被破掉,他们冲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可是如果强行冲击,便只有破鼎一途,鼎碎谢家也气数泄尽,灭亡便在顷刻之间。我们不想与谢家成为死敌…所以,还是你们自行打开鼎盖的好。” 麒麟和谢灵商相视一笑,冲破万物有汐鼎?开什么玩笑! “鼎中关押的全是凶兽恶妖,谢家纵灭也不可以将它们放出来!而且,鼎承天地,没有任何人能破掉它…那些妖在里面冲击了不下数千次,它照样坚固如昔,连丝裂缝儿也没有…” 陌离主身不再言语,直接开打,掌风挟着风雷之声,直直向前,像一把要饮血的剑般直接切进了谢灵商的胸腹间。 陌离一怔,这人怎么这么不禁打?(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主太平、长寿 谢灵商是根本没料到她这么干脆,他顶着半言咒术,刚刚才缓了一口气,这身体之中还残破得不成样子。 此刻,一个普通人都能压倒他。 这样的他又如何抵得住陌离主身的攻击。 陌离收势不及,那掌风直接切开了谢灵商的胸膛,切进了他的心脏之中。 他闷哼一声,捂着胸口直接倒了地。 麒麟怒吼着冲进他的身体,才发现谢灵商的一颗心被这掌削进去有三指那么深,一颗心能有多大?三指深,便足以致命了。 它耗费心血替谢灵商堪堪守住的心脉,完全被切断了。 谢灵商嘴角不断地溢出血泉,整个人抽搐了几下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商儿,商儿…”谢灵商脸上的血色已经退尽,苍白到极致,麒麟不断呼唤着谢灵商的名字,不断打出守护宝术罩向他,但他好像已经感觉不到了一般,身体一点一点的冷下去。 麒麟是吉祥神宠,主太平、长寿,从来没有哪一个麒麟跟随的主子会短命。 谢灵商是谢家灵根最高的孩子,它看着他从嗷嗷待辅的婴儿长成玉树临风,聪慧杰出的少年。所以谢家老祖宗才派他出来历世,每一代出来历世归去的谢家人,都会成下一任家主。 而麒麟则作为他的守护神兽一道出世,权当是关闷了出去散散心。 他居然被人当着它的面杀了? 它成了混沌初开后,数个纪元来,第一只没能守护住主子的麒麟么? 不,它不能要这个耻辱。 陌离主身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杀了谢家持鼎之人,不想不死不休也不成了。 鼎中。 陌离脸色难看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低声道:“主身闯祸了…她把谢灵商杀死了。” 什么? 大家都还指着谢灵商掀开鼎盖放他们出去呢! 大家忙活这么多,连不平等条约和心魔誓言都发了,一切的准备和计划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到尾期了,就等这谢灵商最后一揭了! 麻蛋,居然有人把他杀死了? 所有人的心血都化了流水,眼看离着成功和自由就差最后一步。 此刻,这最后一步却被人踩踏了… 有多兴奋脱困,有多期盼成功,此时便有多失望和愤怒。 所有的兽在搞清楚主身就是这陌离的神魂体时,便暴动了。所有自感到被愚弄和破灭了希望的兽,怒吼着冲了过来,宝术冲天,出手毫不留情。 结界中瞬间爆发了混战。 苏浅若耗尽心力走到这一步已经站都站不住了,混战一起,她连大声嘶喊阻止都嘶喊不出来。她攀着苏太傅的腰勉强站立起来,强撑着一口气道:“快让陌离通知主身,让她告诉外面的人,我身上有混沌之力,我愿意把混沌之力抽取出来替谢灵商凝魂!传说混沌之力之中的生息之力可以复活刚刚死去,神魂不散的人!” 陌离身上挨了几记雷咆,浑身被炸得焦黑,听到苏浅若说的话,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喜色,顾不得去抵挡身前的攻击,闭上眼睛又与主身沟通起来。 魏景珩将她转过背面,自己用背替她挡住那些如雨点般射来的雷鸣闪电,水箭火雨。 吼冲上来,对准魏景珩就是一声尖啸,啸声尖锐,令人耳朵像被刺穿了般的难受起来。一道腐蚀之光罩向魏景珩,他的后背瞬间腐烂,露出一截一截的白生生的脊骨来。 他生生咬着牙没有喊出声。 陌离感应外界的时候完全没有防御能力,他是男人,他不扛着谁扛? 麒麟直接喷出南明离火烧着陌离主身,交杂着雷电之术,将陌离主身打得不断闪避。 神魂体怕的便是雷术! “别打了,别打了,鼎内有人身负混沌之力,可以救活谢灵商!你赶紧将鼎盖弄开…” 陌离主身将这个消息传递给麒麟时,麒麟直接骂娘了,“混沌之力确实对商儿有用,可这鼎盖我们根本没办法揭开的啊!万物有汐鼎只传下炼妖诀和收妖诀,它何时开鼎是完全由天道来决定的!” 麒麟一边说一边冲向鼎边,指着它的一条鼎足怒吼道:“你个死鼎破鼎,快打开!商儿要是死了,我捶扁你!” “你为什么对着鼎足说话?”陌离主身问。 麒麟不断地吐火烤着其中一条鼎足,吐完火吐出雷炮去轰鼎足,似乎要跟它的这只足不死不休般。 “万物有汐鼎一条腿上刻着丹诀,一条腿上刻着炼妖诀,剩下一只腿上刻着的文字,一直没有人看得懂。我怀疑,它上面刻着如何开启鼎盖的术法!” 被火烤过和被雷炮炸过的那条鼎足上渐渐显现出一些赤红色的玄奥符号。看上去像是一个个奇怪的文字,陌离也凑上去一字一字地查看,最终也失望地摇了摇头。 麒麟又道:“这字仙也看过,上古大妖也看过,人间修真的大能也看过,就是没有一个人认识。麻蛋,老子小的时候,我家老头子让我多读书,我嫌读书没趣,不如学飞学打人的宝术有用,这些字,我好像在哪一本残书上见到过… 对了,当时家里有一个神秘的客人,这本书便是他经常看的,他认得这些字… 啊啊啊… 要是我当时爱读书那么一点,随便让他教我几个字,也不至于像文盲一样两眼一抹黑啊!” 这个时候,一直躺在地上的那个小山似的男子突然睁开了眼,缓缓走向鼎足,然后瞳孔便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激动的指着这些文字,唇瓣不断地蠕动着,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麒麟一蹄子将他踢到了鼎边,用自己的角抵着他,颤着声音问:“你认识?” 男子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认识一点点。 麒麟赶紧的将他放下来,指着地面道:“写…写出来!” 男子盯着鼎足上的文字看了一会,便埋头在地上用树枝一笔一笔的划着。 麒麟看了看他写出来的笔画,果然与鼎足上的极是相似,眼睛便一瞬也不眨地盯着他,头上的长毛全部箕张开来,背上的龙鳞也都全部炸开来一片一片立着,屁股上的尾巴也硬了起来,像一根钢鞭似的停在半空之中。 这代表它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不可承受之重 鼎中的人已经被陌离主身传递消息弄得一惊一乍,一颗心忽上忽下的. 战局也时而胶着,时而打得你死我活。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系于鼎盖开不开之上! 所有的心魔誓言发的都关于出鼎后的约束,如果实现不了,这被埋汰被打压被漫要价还不能坐地还钱发下来的掉价的誓言便成为了笑话,成为了它们兽生涯之中的一次历史性的耻辱! 更胜过那穿鸡毛大衣的小子骗它们进鼎之辱! 毕竟那小子有手可摘星辰,肩可并日月,怎么样也算是一方大能! 苏浅若和苏太傅不过就是得了一丝混沌之力和取巧夺了九头蛇妖力的凡人! 二十三只暴怒的大妖兽,对四只刚成妖的非人类,还有两个小姑娘,苏浅若因布阵已再次沦为累赘,唯一有战力的陌离要时刻凝神保持与主身沟通… 论被打得惨,这肯定是史无前例的一次! 基本上每个人都被雷炸过被电打过,被火烧去了毛发,被水卷着灌了一肚子的水,甚至魏景珩和楚凌,邓搈被吼的音波攻击打中,身体上各自多出了一些腐烂过的洞。 苏浅若及腰的长发被烧掉了大半,发尾兀自散发着焦糊的臭味。 她黑着一张被雷炮轰中的脸,不时张嘴露出雪白的牙痛咝着,倒抽一口冷气。 苏太傅也被炸得像黑炭般,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妖怪们先停战,闹成这样,大家都没好处云云。妖怪们最见不得便是苏太傅这张嘴。所以那雷电火水都朝着这嘴攻击,最后苏太傅的唇瓣生生被炸得外焦里嫩,像两条香肠般挂在鼻子下面,还堵住了鼻孔,令他呼吸不畅,说话瓮声瓮气的像受了风寒般。 “不管你们信不信,鼎外有人正在破解那开鼎的符文,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们就算此刻打杀了我们,也无济于事。若是罢战静观,可能会有一线出鼎的希望!毕竟,鼎外的人开鼎是为了让苏浅若身上的混沌之力去复生谢家少主!” 陌离顶着爆炸头,雷公脸上全是阴翳。 魏景珩的身体本就已经不耐用了,如今除去背上还被人腐蚀掉了的血肉,全身上下全是炸焦了的的肉,一阵阵的烤肉的味道萦在鼻端,挥之不去,这令她怒火中烧,几欲疯狂. 兽们安静了片刻,同意了休战的提议,不过还是分成一圈一圈的将几个人围在中间,牢牢看着。 鼎中众人众兽都几乎屏住了呼吸,竖着耳朵听陌离传达外面的实况。 陌离主身却未再传进来任何有用的信息,似乎她也正处于一种无知或者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状态之中。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兽们又躁动起来,张牙舞爪的准备攻击时,鼎外突然响起麒麟震天的怒吼之声。 那声音带着撕裂天地的威能,却悲愤交加,绝望至极。 啊… 一声泣血的爆吼之后,鼎身剧烈地爆响起来,似乎正被人不断地捶打攻击着,那力道,令鼎中众人被声浪和气浪震得头晕目眩,心惊肉跳。 星云也被轰碎了一片一片,星芒又开始唰啦啦地往下砸。 生死相戚的时刻,兽们也不顾不得多计较,又手忙脚乱地分工补起结界来。 陌离主身的声音透过声浪传了进来,气若游丝地道:“陌离…失败了!那个人临写出来的字一个也没有成形便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了…麒麟已经发疯了,这片天地都快被它打爆开了!” “这些字似乎不能存于此世此界,凭此界的界力根本负担不起任何一个字的重量似的,外面的天地大界已经隐隐崩塌的迹象,天火降世了…我是神魂体,肉身兵解后便无法在此界重聚,天火沾身,我便得瞬间消融…陌离,你撑着,护好魏景珩,我得先回到未明湖中躲避天火。如果这一世还是没有希望,逃不过的终究逃不过,我的肉身能与魏景珩埋葬在万物有汐鼎中,也算全了我追寻他七千界的念想! 神魂不灭,我还能再收取你们的劫灰,若我能归位,修至超脱因果轮回的境界,我便能求见三十三天的帝尊们,求他们为魏景珩薪火重燃,我愿意再等他十世,寻他万界,只求这一丝可能…” 陌离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紧紧地攀住魏景珩。 魏景珩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反手握住她的小手。 如果只能这样,又何苦挣扎? 所有的人和兽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没有希望了么…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么?”苏浅若嘶哑着声音喃喃自语,她挣扎着付出着三番五次的在鬼门关前徘徊着又将自己强行拉了回来,不认命不信命不放弃,这些都是无用功了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也没有了,只是想保护身边的人也不能够么?”她的声音虽然低哑无力,却状似瘨狂,似已经悲怆伤痛到了极致所发出来的呜咽。 歇斯底里。 听到这样苦涩悲愤绝望的声音,就算是洪荒世兽们也心中剧烈一震,那朝向这女子的愤怒和指责也淡去了两分。 她的眼神渐渐空洞,神情木然,瞪大着眼睛望着不断往下坠落的星芒,万千星火,映出她越发凄凉而苍白的脸颊。 极致的苍凉与极致的绝望夹杂着,渐渐都化成了空洞木然。 她一动不动地立着,似一尊已经被掏空了心焚尽了爱恨情仇的雕塑。 脱力昏迷许久的赤金小兽缓缓将因用力去撞九头蛇过了度,撞得缩了脖子陷进胸腔之中的脑袋一点一点的顶了出来。 此刻的苏浅若令它感到陌生。 和那些庙供着的泥胎没什么分别。 它不要这样的苏浅若。 它要会哭会笑会动的那个女子,就算是伤心到极致,恨到极致,也会因心中残存着的最后一丝情而挣脱九头蛇的摄魂幻境,反败为胜的女子。 该死的天地大道,该死的万物有汐鼎,它无法抽取到外界的灵气修复自己,现在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它想了想,突然蹿到苏浅若的面前,在地上唰唰写下三个大字,然后又使劲用爪子掐着她的虎口。(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光摇喷雪,云移玉岸 天火降世,乃是天罚。 世间万物消融,没有任何力量能与之抗衡。 这本是一个恶纪元结束崩塌的时候才会出现地异象! 仅仅是因为那男子欲解读这鼎足上的开鼎诀,这一界就要被天火惩罚消融掉么? 麒麟绝望了。 它不仅要成为第一只护不住主人的祥瑞,还要成为一只引来天地大灾灭世惩罚的祸种么? 唯一没有受到波及的便是那名小山般的男子,他不是生在此界中的人,血脉好像还受过一些加持,他识得这些字,却没有被反噬。 他与刻下这种文字的大能,一定有着某种渊源。 麒麟转头看着这名男子,男子摇了摇头,嗬嗬叫着。 他也不明白。 鼎外天火降世,鼎与此界戚戚相关,虽然天火无法落进来,却能感觉到天火毁灭天地般的威能。 鼎外天火以形焚烧万物,鼎中天火以威压碎众生! 天地灭,鼎中亡。 十三妖之中一只接一只的兽被气压震荡得口吐白沫,眼角出血晕厥过去。 死死扛着的洪荒十凶也渐渐支撑不得,倒成一片。 魏景珩和陌离手扣着倒下,楚凑张了张嘴,来不及说出再见两个字,也闭上了眼睛。 邓搈眷恋地看着苏太傅,“老师,此生能得您教授,弟子死而无憾。娘和玉儿等着我…团…” 苏太傅就算是闭了眼,也没有放开揽着苏浅若的手臂。 己着了慌,爪子都掐破了她的虎口,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它把心一横,直接一口咬落下去,尖牙深深地刺入了她的血肉之中。 满口的咸涩。 她的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 己松口,就着她的血在地上又将那三个字重新写了一遍。 苏浅若一点一点低下头,木然地看向这三个字,商-墨-允… 己还在三个字周围画上了边框,那花纹说不出来的熟悉。 大相国寺的姻缘带的花纹… 己仰头定定地看着她,苏浅若,你看看,你的姻缘带我还给你了!你醒过来啊! 就算他给你是伤害是痛苦,可你至少还有泪可以流,有心可以痛。所以,我宁愿你记得他念着他恨着他爱着他,那样,你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墨允…”苏浅若无意识地用手指点着这两个字,神智一点点的回笼。 身边的亲人倒作了一片,二十三只大妖怪们也都晕厥了,看上去更像是死了一般。 “这是怎么了?”她轻轻地问。 己狂喜地用爪子不停地在地上写着,“天火降世,此界当灭,鼎外消融,鼎内覆灭在即!” 苏浅若叹息着,重重地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念着商墨允的名字,墨允,我不认输!绝不! 鼎中威压越来越强烈,苏浅若的神智游走在崩溃的边级。一会儿看见昆吾山底第一次对她笑着说不要走的精怪,一会看到说要与她做一世夫妻的精怪,一会又看到偷桃被打伤却偷偷洗了衣服回来用花汁掩盖血气的精怪,他曾用有盛满爱怜的眼看着她,那时,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他傻得可爱的时候,是将她捧在了手心含了嘴中的。 他也是舍出过命去保护她的。 他们是真的成过亲,恩爱过的。 虽然那已经是过去式,虽然他已经不再要她。 可若没有爱,哪来的恨?若爱不足以令她争,那么恨可以! 恨他,恨能毁灭一个人,也能积蓄起更大的力量。她愿意用恨的力量去寻那一线出鼎的希望! “墨允,我爱过你,也恨着你!” “我们,不了,绝不能善了!” “我!不!服!输!” 哪怕身死神消一切归零,哪怕天地覆灭,星河破碎,绝不,绝不认命! 己看着挣扎在爱恨两难之中决绝的苏浅若,看着她就算是晕厥过去也不住地呓语着墨允,我不认命,绝不。 这样倔强,这样决绝,这样令他震撼的女子,世间就只见到一个苏浅若。 让他如何不动心? 它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她,看着她身上突然冒出来的一道玄色光柱,一只有些眼熟悉的雷兽踏着哗哗的巨浪自她的背部浮了出来。 吽… 它冲着己叫了一声,跺了两下腿儿。 炸雷般的牛叫声铺天盖地,水兽庞大的身躯挤满了整片天,三条覆盖着银色鳞片的粗壮兽腿踏了两下,整片天似乎都因这两下要被跺成几片。 己哐哐敲着脑袋缩了缩头,“是你,你这家伙一个雷咆把我打落下来,撞到昆吾山上,我头整整疼了几个月!迷迷糊糊的一直朝北走,就窜进了大相国寺之中,遇上一个贪财的老和尚,打得他一地哭,徒子徒孙哭着喊着我供奉我… 滚犊子的,老子现在是兽身,你一脚下来也把老子踩不断肠!你怎么会在苏浅若身上?” 吽… 那水兽又低沉地叫了一声,似乎夺些伤感。 呦呦…… 苏浅若的背后传来一个回应的声音。 一头闪闪发光的长着九种鲜艳毛色,颈部洁白如雪的美丽而高贵的神鹿走了出来。 珊瑚一样的木角,人面鹿身,鸟足兽尾,全身散发着莹莹的光芒,柔和圣洁。 它的身后有一个巨大的人形的虚影,随着它的走动一摇一晃的。 雷兽转头,温柔地看着这只神鹿,轻轻地吽了一声,伸出一只蹄子向它挥了挥。 神鹿微微点了一下头,用珊瑚般的长角碰了雷兽一下,它们身上的雷光和莹光便连接成了一片,形成一个流转着的阴阳磨盘。 一个斗大的玄黑如墨的字再次从苏浅若的背上浮现出来,一点一点的升向这块巨大的阴阳磨盘。 雷光和莹光围绕着这个字不停的旋转起来,似乎在为它灌注力量。 字渐渐熠熠生辉,变得璀璨夺目。 嘎吱…嘎吱… 无数星芒打在磨盘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嘎吱声。 被阴阳磨盘的黑白二光覆盖住的区域,天火的威能悄然退却。 一片巨大白墙,在星光下奔腾过来。 蓦然间寒意迫人,越移越近,声若雷震,大潮有如玉城雪岭,天际而来,声势雄伟已极。潮水越近,声音越响,真似百万大军冲烽,于金鼓齐鸣中一往直前。 月影银涛,光摇喷雪,云移玉岸,浪卷轰雷,海潮势若万马奔腾,奋蹄疾驰,霎时之间已将整个内河道全部淹没波涛之下。 水浪冲向云端,冲入星河,冲向鼎盖…(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覆水重现,物是人非 麒麟萎靡地躺倒在谢灵商的尸体旁边。 耳朵突然颤了一下,它爬了起来,环顾四周。 被天火水融了的地面已经变成一片火红色的溶浆,不停地在向远方蔓着。麒麟在溶浆中滚了一身火色,一边走,身上一边滴滴嗒嗒地滴着浆水。 那个小山似的男子也变成了一个火色的小山包,蜷缩着手脚,像一座真的小山包似的。 锵… 声若龙吟,却响彻天地。 “鼎…”麒麟指着万物有汐鼎,眼中露出不可思议,“鼎盖…鼎盖他麻的在动!” 不仅鼎兽在动,那鼎的第三足之上浮动的文字也动了。 它们一个一个的飞向鼎兽处,旋转着,不住地朝着鼎兽的方向折腰,就像是在叩拜似的,连续折了三次腰。 然后,所有的文字都直接顶向鼎兽处,似乎在合力抬着它,要将它举起来似的。 铿… 一滴水溢了出来,从鼎盖与鼎身的缝隙间溢出来的。 麒麟指着那处,不住地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也没发出一个像样的音节来。 有一,便有二。 一滴,两滴;一线,两线;一道,两道;一片,两片,无数片… 水漫出了万物有汐鼎,顺着鼎身往四周涌,天火融化掉的大地上的火色发出哧哧的扑灭声,水浸过的地方,土地又恢复了原有的颜色。 “覆水!” 麒麟惊叫出声,上古有灵水,谓曰覆水,禁绝仙力,神魔难收,救世才得见其踪! 从小时候就背的这一段突然浮现在脑海之中。 一个区区凡人界,附属于一个小千修真世界的三千小千凡人界之中的一个普通的界,怎么会引动覆水出来救世? 而且那些字在干什么? 抬着鼎盖? 原来万物有汐鼎是这样打开的! 鼎盖一寸一寸的拔高,水慢慢流向远处。鼎中的大浪骤然喷薄而出…水浪之中包裹着一群奄奄一息的兽和人。 浪渐止,二十三只大妖怪们啪嗒啪嗒落到地上,闻着地面上这暌违已久的气息。甚至久远到,连土腥味都觉得它是如此的美妙起来。 有几只兽是会遁地的,兀自闭着眼就已经伸嘴啃起地面来,还大口大口的咀嚼着,嘴里不时呓出满足陶醉的声音。 麒麟跳过去,一人踹了一脚,将它们弄醒,大吼道:“谁?谁的身上有混沌之力?快…快交出来!不然老子一脚下去,把你屁都踩出来!” 回过神来的兽们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万物有汐鼎,这不是在作梦。因为这麒麟是祥瑞,那黄毛小子曾经用很是惋惜的语调说过,不能把它弄进来,就是他人生当中的一大败笔! 所以…它们自由啦! “自由了!” “自由了!” … 二十三道声音震耳欲聋。 欢呼雀跃着。 狂欢着,将麒麟威胁的话完全没听进耳朵之中。 麒麟疯狂的喷了一圈火,将它们被星芒没点着的毛发全给烧成了灰。 “给老子安静点儿。说,谁的身上有混沌之力,赶紧的交出来,不然真把你踩出屁来!” 兽们就算是全变了没毛的兽也还在兴奋地喊叫着,似乎分不出丝毫的工夫来回答麒麟的问话。 麒麟咆哮着腾空,化为一只巨大的,顶天立地的世兽,疯狂地朝下面丢着雷炮。 二十三只大妖怪们终于清醒了一丝丝,齐齐转头看向还坐黑白磨盘上的女子,“是她!” 麒麟欢天喜地地奔过去,却突然骇然地止了步。 这是什么? 水兽和九色鹿? 阴阳混沌磨盘? 还有这往鼎盖上规规矩矩按字体大小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字儿们是在搞啥? 列…队? 一个一个看上去还挺高兴的样子,不住地颤抖着,似乎很高兴能归队? 阴阳混沌磨盘被鼎兽托着,女子脸色苍白,眉目如画,眼睫缓缓张开来。玄色如墨的眸子之间陡然闪过一丝疑惑。 盘旋在她头顶的那个大字突然隐去,水兽和九色鹿地化作一道虚影缩小,跟随着这字一起飞快地没入她的背后,转瞬间便失去了踪迹。 “你…您身上有混沌之力?我…”麒麟用着自己唾弃的近似献媚的语音期盼地看着苏浅若。 苏浅若环顾四周,目光停在谢灵商的尸体上,轻轻地道:“如何给他?” “伸手,放开心神。”麒麟也凭着本能下意识地道。这鼎不是他们外面的人打开的,她自己开了鼎,还愿意这么轻易就交出混沌之力? 那可是当初数界打生打死要抢夺,折了数界镇兽,死了上万修真者和魔族都还是没人想放弃的混沌之力哪。 她真的愿意就这么白给一个将她关进鼎中受尽折磨的人? 一只洁白如玉,手指纤长如青葱般的手掌伸了过来,麒麟头触了触,进入了她的神魂之中。一边抽取着边缘包裹着雾气的混沌之力一边惊叹着不可置信着。 直到抽取完混沌之力飞出来之后,它甚至都忘记要将混沌之力第一时间拿去救活谢灵商。 还是苏浅若幽幽地提醒它,它才往谢灵商的胸腹间钻了进去,运用混沌之力快速地修复着谢灵商的心脏。 蛮荒十三镇兽之中有几只兽闻着混沌之力的气息全都暗暗地滴落着口水,却不敢靠近,只敢暗地里羡慕这小子死得太合适了。 埋怨苏浅若太守诺,明明不是人家放出来的,还是将混沌之力轻而易举的交了出来。 小山似的男子几乎是用着一步一颤的步伐,缓缓的,慢慢的,朝着苏浅若靠近。 我族男子只会流血流汗,天生不会掉眼泪…可他真的很想哭。 痛哭一场。 希望… 王,我看到了。 苏浅若皱着眉头扫了他一眼,又别开的视线。 她想离开磨盘朝苏太傅的身边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她急得不停地捶打着阴阳混沌磨盘,“放开我!放开我!” 磨盘非但没有放开禁锢,反而被万物有汐鼎的鼎兽托着疾速旋转起来。每转一圈,鼎兽便缩小一寸,阴阳混沌磨盘底部的图案也活了过来,慢慢演化成一方天地。 缩小成巴掌大的鼎盖正好飞进那方天地的正中,又一寸一尺一丈的长高,化作一根顶天立地的青铜柱子,支撑着那片天地。 苏浅若被高速旋转带起的一道飓风包裹着,直接朝那处被天火降世腐蚀得几近透明了的天地大界飞去。 封锁着长安之城的执念结界犹如一块上好的玉般,渐渐布满了蛛网。 破碎的声音,清晰可闻。(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过则活,不过则碎 “祖父!师叔!” 苏浅若慌了神,那吸附着她的力量无法抗衡,那拉扯着她的狂风,没有人敢靠近。她似被定死在阴阳混沌磨盘上似的,直接撞向天地大界。 苏太傅和邓搈幽醒转,一睁眼便见到了这令他们心胆俱裂的景象。 好搈挟着斩月刀飞身向前,楚凌挑起枪花,吼吼生风地追了上来。苏太傅控制着身子,在地上追着不住喊着囡囡,囡囡,喊到声音嘶哑,几近瘨狂。 磨盘轰鸣着,去势不减,兀自撞向天地大界。 虚空一点一点的被撕裂。 苏太傅紧紧地握着双手,恨恨的捶打着地面,恨自己调动不了身体里的力量,恨自己帮不上苏浅若。 恨自己再一次眼睁睁的无法保护于她。 一如三年前那个雨夜! 命运如此可怕,挣不脱,怎么逃也逃不过… 一生清雅的苏太傅此刻,狼狈地嘶吼着:“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梼杌站了起来,“上!” 在鼎中无数年的岁月之中,梼杌隐隐成了洪荒十凶中的话事人。它这一声令下,吼、混沌、远飞、腓肋、庆忌、诸犍、勾陈、重明,华方,都齐齐朝着苏太傅的方向飞快地冲去。 梼杌挥了挥蹄子,露出一口猪牙,大喊道:“老头儿闪开点!” 十道流光冲过来,苏太傅怔怔地站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它们…是来帮他的? 重明鸟用爪子将苏太傅抓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又继续跟上大队伍,向着阴阳混沌磨盘冲去。 “为什么?” 梼杌的声音从一片轰鸣之声中清楚的传下来,“老头儿,兽也是讲信义的,言出必践,有诺必遵!” “好,好一个讲信义的,言出必践,有诺必遵!我苏南瑾服气。” 蛮荒十三妖这边却有几只兽闭上了眼睛装睡,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一只龙头人身,身披一身龙鳞铠甲,手拿一柄三叉的闹海钢叉的大妖倏地跃出了他们的小团伙,不甘示弱地吼道:“亘古以来,洪荒都压蛮荒众妖一头,修为比不过,可我们今天这人品也不该再被压上一头!要来的来,不来夹着尾巴给爷滚!” 一匹长着人脸,身有虎纹,肋生双翅的马也奔腾过来,边跑边化出人形,手中一根混铁棍舞得虎虎生风,上面密密麻麻的符咒不断流转着光华,凶悍地朝前喊道:“计蒙,老子也来一个。”(英招。) “飞诞!”一只光脚老鼠也窜上来,报上名号。 “飞廉!”一身兽皮,鹿身,头如雀,生有角,蛇尾豹文,手持六尺镶满宝石的扇子的豪迈男子也跟了上来。 “九婴!”一个手持双月铲的可爱女子眯眯笑着追来。 “商羊!”青衣的女子飞向天空。 “钦原!”这是一个穿着五彩锦衣的绝色美女,笑起来脸上便显出一对梨涡。 “呲铁!”黑铁大个儿,不修边幅的脸,说话像打雷。 “鬼车!”最后一个男子,幻化出的人形却是英武不凡,相貌堂堂,手持一杆方天画戟,威风凛凛。 十三妖中出来九个,剩下四个面面相觑着,真的夹着尾巴悄悄地朝着远处跑走了。 十九大妖宝术齐出,各展神通,飞向阴阳混沌磨盘,阻止它撞向天地大界。 谢灵商眼睫轻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朝着苏太傅笑了一下,“多谢!麒哥老祖宗,你也去帮帮手。” 麒麟仰头看了看半空中密密麻麻围着磨盘的众妖,瘪跟道:“站都没地方站了,去干啥?我要呆在你旁边,看着你,先前我就闪了一眼,你就被人割了心!我不去…我再也不冒险当第一个看着主人变成短命鬼,被满天仙佛笑死的麒麟。” 谢灵商眉头紧皱,正要说话,麒麟又钻进了他的身体,他哦了一下,便闭上了嘴,盘膝静静地坐着调息。 陌离正要起身,未明湖中突然冲出一道流光,直直的射中了她。她顿了一下,缓缓适应了一下,又腾空而起,“苏浅若救了我,救了魏景珩,如此重恩,陌离不能不报!拼了!” 轰… 无数道光柱打中阴阳混沌磨盘,它轻轻摇晃了一下,旋转的慢了一点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苏浅若又听到了那一种熟悉的,极有规律的声响,感觉那好像是一个人呼吸的声,却震天动地,气势惊人! 隔着罡风,她看到了外面的场景,果然是熟悉的景象。原来,这便是天地大界的壁垒! 银浪扑天盖地地翻卷着,大气磅礴,声势惊人! 耀眼夺目的银色的光芒,重重叠叠,形成一片片匹练,一层层的银色匹练,如波浪一般,层层起伏。一波一波的银浪相加相合迎风见长,不停的旋转变大,形成一个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银芒乍现,瞬间化为万千寒芒,射向苏浅若和正在施放宝术攻击磨盘的众妖。 呼… 一股怪力朝着众人吹来,宝术被强行中断,怪力拽着他们上下挥舞,然后将他们一个一个的吹离了天地大界。 吸… 阴阳混沌磨盘爆发出阵阵轰鸣声,银光与黑白二色的光华相互纠缠着,碰撞出,炸出惊天动地的漩涡。 苏浅若被磨盘甩下来,直接被一阵银白色的巨大光柱包裹着,向着那个巨大的恐怖的漩涡之中扯动。 “糟了,天地大界漩涡之中绞杀过无数大能,她不会任何宝术,连护身罡气都没有,一定会被漩涡绞成碎片的!” 陌离是经历过天地大界绞杀的人,她都要兵解重新化零为整才能勉强过关…苏浅若虽然智计超群,除了血脉因混沌之力有些特别外,算起来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若是面对有智慧的物种,她能运用那弯弯绕绕的花花点子投机取个巧。 可这天地大界自亘古诞生以来,就只为一个使命而存在。 绞杀! 不管是来的人,还是破界出去的人,一律绞杀! 过得了活着,过不了的碎剐。 十九个大妖们把心一横,直接一个抓一个的连成一线,直接扑过去拽住苏浅若的脚往下坠拽。 “不可!天地大界,人越多,绞杀的威力便会剧速增长!” 陌离终究是喊迟了一步。(未完待续。) 第一章 黑山森林收贡人 “不可!天地大界,人越多,绞杀的威力便会剧速增长!” 陌离终究是喊迟了一步。 十九大妖也被苏浅若带着朝漩涡之中拉扯。 苏浅若转头,视线划过身后为她打生打死的众妖,使劲蹬掉了绣鞋,唇微启,谢谢你们几个字碎在漩涡之中。 “不!” 一声凄厉的大喊,苏太傅泪流满面地看着银浪之中染上的一抹血色。 那是苏浅若勉先前被蛇妖咬破的伤口,被这银色漩涡吸扯挤压又爆裂开来,喷出了一道血线。 十九妖再次扑上来。 苏浅若缓缓闭上双目,被扯入漩涡之中。 一道黑影突然窜过来,将她包裹在怀中。 “蛮!” 这是苏浅若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也是最后一次。 这是他的名字?还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可她已经开不了口,也得不到答案。 眼前一片黑暗。 在失去意识之前似乎隐约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叹息… 泪再次涌出。 天地大界突然隐入虚空。 众妖被大界闭合前的最后一道怪风抽飞。 长安这座执念之城,终于露出它的真面目。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城,黑压压的老鸹一波一波地在城上空盘旋着,个个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好多都因为太胖,翅膀带不动,所以已经只会低旋而不会升空了。 恶臭冲天。 九头蛇吃人就喜欢脑仁和血。剩下的部分便随意丢弃。所以长安城之中,早就是一座大坟。 红墙琉瓦高门大户和低棚矮屋之中,都只是一座座弃尸地。 十九个大妖围着昏迷的苏太傅,面面相觑。 铛… 铛… 九道巨大豁亮的钟声突然自天地间响起。找不到从何处传来,也不知道何人敲钟。 天地万物,所有生灵却都听到了这九道钟声。 十九妖突然面色惊骇地跪伏下来,朝着虚空之中遥拜。 麒麟也从谢灵商的身体之中冲了出来,面色凝重地跪地,不住叩首。 陌离突然躲入魏景珩怀中,七窍流血,“是大道之音!我的神魂受不住,快…用黑袍将我罩起来!” 阴阳混沌磨盘之上粘着的赤金色小兽,终于能动了。 它仰面朝着天空,骂了一句:“贼,拆我好姻缘!若我以后真娶不着媳妇儿,我拐完你家祖宗十八代中的美女!” 让你们家世世代代乱着辈儿! 它跳下磨盘,半蹲在地上,恨恨地盯着天空。 鼎兽上的字渐渐串成一面钟形,金光闪闪。 大道清音自金钟之中缓缓响起。 主命混沌归谢商, 十凶归位托天地, 此界安稳系于苏, 若兴干戈必天罚! 梼杌、吼、混沌、远飞、腓肋、庆忌、诸犍、勾陈、重明,华方,都被一道清气缠着,散向各处。 梼杌吼了一声,对着被吵醒的苏太傅笑道:“老头儿,我们可不是失言,我们是有更重要的使命和责任要负。欠你的一千年,我等一定会还上!苏浅若没死,我们所发的心魔誓还存在效应,我感应到她已经穿越了天地大界,落入一片奇异之地。 可惜的是那个男子,被大界直接绞成了碎片。 他是叫蛮么?你要是得空就给他立个长生牌吧… 好啦,老头儿…长安城的破事儿你得管着哩。 你守着这座城,也许…有一天能再见到她。” 苏太傅点头,带着邓搈,楚凌,魏景珩用黑布罩着陌离,四道身影朝着长安城走去。 这是一座属于他们的城,一座充满着他们的回忆的执念之城! *** 天地大界挤压之力似能生生压碎一个世界。 苏浅若被那人护着,压力被他承受了大半,可就算剩下的一小半,她也自觉五脏六腑都被挤碎了一般,早已经痛到麻木,没有了知觉。 眼耳口鼻之中不断地往外溢着血。 “蛮!”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也已经是最后一次。 饶是这处大界已经被天火降世和十九妖联手打薄,也不是苏浅若能支撑得了的。 她感觉到身上的重量一点一点的减少着,那是他的身体在一寸一寸的崩坏,消失。 闭上眼,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 他脸部的轮廓鲜明如刀刻,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刚毅俊挺的脸孔,异常紧绷着,全身散发着一股凌厉逼人之气。 他与忠伯合谋欺骗她,说要带她去歧山求太虚大换丹,他在水中下药迷晕了她的侍女,用她们的血构建了一座大阵,妄图将她带到一个未知的地方。 她一怒之下用自己的血刻了反阵,将忠伯强行塞进了天地大界的漩涡之中。 忠伯最后说的那个破碎的字是慢还是…蛮? 她一直以为他是在说慢着,现在想来,却不太确定了。 身上的负重全部消失的时候,她知道他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大界的漩涡之中。意识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她顺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抄了一下,只抓住一把细细的粉末。 空中… 这是出界了? 思维因剧痛昏迷过去戛然而止。 这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古木参天,遮天翳日,狭窄的山道上积着厚厚的一层落叶,弯弯曲曲的延伸着,四周一片死寂,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月光冠盖的树和黑云遮盖,只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一层含混的暗色光晕来。风在高高的树顶摇晃着,发出一阵阵此起彼伏如大浪滔沙般缓慢而庞大沙沙声。 苏浅若仰望着头顶流动得像沙漠般的树海,静谧的夜里,说不出来的孤寂。 风中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初冬的含义,一星半点儿的,悬浮在空气里,是露水或者冰屑,说不清楚,只是碰到皮肤的时候,会激起一阵小小的鸡皮疙瘩。 她瑟缩了一下,寒意蔓进被枝叶划破的衣衫内,从肌肤向血肉里浸透着。 摔下来的时候估计是摔着骨头了,背上火辣辣的痛。 她试探地扭动着身子,发现唯一能动的只剩下两只手。 颈骨好像也别着了,只能面朝上看着树梢。 攥在手心里的粉末相互挤压着,发出滋滋的声音。苏浅若将拳头伸到眼前,黑暗无法阻挡住她的视线。 混沌之力造成了所有人都认为她的血脉有异常,可她已经把混沌之力全交出去了,这看得清和听得远的能力却没有随之消失掉。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么? 她苦中作乐地想着。 手里的东西像是黑色岩石的粉末。可这是那个小山似的男子被天地大界绞碎后剩下来的东西…难道他的身体是石头做的么? 她小心翼翼地将粉末攥紧,心情异常复杂。害她的人好像又舍命救了她。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永远也没机会得到答案了。 但给他立个坟头,她还是能做到的。 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像是一个穿着曳地长袍的人在树叶上缓缓的走来。这细微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特别突兀。 苏浅若凝神听着,细细的掐算着距离,这人离着她所在的地方大约还有十几里地。她缓缓地眨了一下酸涩的眼,那声音便突然消失了。 她心头咯噔一下,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呼吸的声音从离她三步开外的地方传来。 一瞬间走了十几里地的…会是人类?或者…野兽? 那人立着一动不动,视线像针一样扎到她的脸上,又从她的头往下看,一直看到了脚底,然后便围着她转了个圈儿。 始终保持着三步远,没有分毫差错。 苏浅若屏住了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现在这几近瘫痪的状态,不管是人,还是野兽,想要对她做点什么,她基本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在自己的世界已经悲苦了十几年,破界扔到另一个世界还要为鱼肉么? 不甘哪。 “唔,这次的供品长得还不错,就是被打得太惨了一些。这全身的骨头都给折断了,想必是抵死不从?不愿意被送来当供品么?” 一个放大的人脸突然出现在她上方,乌黑如墨的粗眉,略显阴冷的长眼,长发及肩,头上戴着一圈用荆棘扎成的圆环。 “我不是什么供品。”苏浅若解释道。 那人哈哈大笑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息稳定下来之后才冷冷地道:“这是每个供品必会的口头禅么?你坐在祭坛之上,全身被错了骨,你们村的手法历来都是这样的,你否认又有什么用?难道我便会相信你不是供品,放你走么?” “我真不是供品!我是…”苏浅若反驳着,却突然想起自己那个所处的世界要如何向别人介绍,便顿了一下。 粗眉男子用一副你看你又来了的表情看着她,随手抽出准备好的布球直接塞进了她嘴中。 拖出身后的树藤软兜,将她小心翼翼地移了上去,拖着便往林外走。 苏浅若瞪大了眼,不住的呜呜叫着,那人也兀自不理,边走边哼着小调。 对于这种不听话的供品,他早就司空见惯,一哭二闹三上吊,眼泪巴巴的,凶神恶煞的,还有上赶着要献身的,他就算有那个色心也长那颗胆啊。 供品,是真人们要的,谁敢染指? 只是这黑山村,对待供品的手段是越来越残暴了啊。去年的供品只是打断了腿,错开了肩胛骨。 这一次的这个竟然连腰椎骨颈骨都给错开了! 想必是一个性烈不听话的。 这种供品,一律要趁早封嘴防止她咬舌自尽。 他也只是一个收供品的,走山串村的将供品押送着送往教养地,教养得服贴了,可堪用了,自然会有另外的人将她们送去给真人们享用。(未完待续。) 第二章 以茶为名,黑茶 挣扎什么的都没用,苏浅若不再用劲去发声浪费力气。 左右那处林子阴森森的,从那些落叶的厚度来判断,极少会有人去那里。自己行动不便,如果不被带走,便是只有饿死或者被野兽啃吃。 要逃要走,也得会动会跑了才能实现。 这么一想,心便静了下来,开始有心情欣赏头上方的风景来。 粗眉男子走的是一条直线,整整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一片狭窄的山路上。出了林,依稀便能看到朦胧的月光,从云中透射出迷糊的光晕。 风夹杂着原野的气息,不时地吹拂在脸上。有些寒凉。 现在经过的地方应该是一片空旷的野地,男子拖着她走了很久都没有碰见过什么遮挡物。 又走了一个时辰,便隐隐约约听到了马叫声。 男子抹了一把汗,咕哝道:“黑山村的供品来收一次累死人一次,要不是我既没有背景也没有好看的姐妹供给真人们,也不会被挤兑得只能来偏远的山村收供!奶奶个熊,这个拼姐妹的世界,我真是没投对胎…” 苏浅若翻了个白眼,有好看的姐妹便是要供给真人们的么?无耻败类! 拴马的地方越来越近,男子解开绳子,将苏浅若搬了上去,自己牵着马缓缓地往山下走。 下得山来,又足足行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走到了官道上,男子停下来犹豫地看着苏浅若,“骨头拆成这样,要是跑快一点,这供品怕是会直接给颠死!老子靠两只脚走到驿站了,真是点背。” 苏浅若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要是这男人坐在她身后,难免会碰来碰去的,虽然她不是没有接触过男人,可这无耻败类,她真不想与他共在一马之上。 因为放下心来,又长时间处于安静的环境之中,苏浅若没一会儿便睡着了。等她一觉睡醒的时候,便听到了身边人声鼎沸,无数的莺莺燕燕,吴侬软语夹杂着东北爽腔,此起彼伏地哭着抽泣着。 她倏地睁开了眼睛。 房里的灯有些昏暗,帐子顶也是暧昧晕红色,她凝神听了一会儿,倏地伸手将耳朵捂了起来。 可那方才听到脑海之中的声音还是挥之不去,如魔障了一般。 那是一个女子**蚀骨的叫声,婉转低吟,交杂着低低的娇喘,令人面红耳赤。 在这个声音同处的空间之中,还有一些抽泣和低咽的女声。 苏浅若简直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场景才会同时出现一群女人之中,还有一个女子似乎极尽享受地欢好着。 她嫁过人,也经历过这种事,可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那间屋子中全是女人! 一个叫着的,一群围观的么? 苏浅若又呸了一声,这才突然发现口中的布球已经被人取掉了。她润了润嗓子,小声音地试探着叫了一声:“有人吗?” 门嘎吱一下便被人从外推开了,一道纤瘦的影子晃了进来,离得近了,才看清楚是一个面带泪痕,身穿绿袍的少女。 苏浅若又是惊咦着发现自己的颈骨被人接续好了。 她又动了动腿,腿也好了。 抬腰,腰身也有了力气。 她的心一下子便活泛起来了,逃跑的时机来临了么? 她霍然坐了起来,将绿衣的少女吓了一跳,她连连朝后退了两步,扶着床边的小杌子才勉强稳住身子。 苏浅若伸腿下地,朝着门口奔去。 绿衣女子急忙张口喊住她,“姐姐不要鲁莽,我们都被喂了销春散,每天晚上必须饮一颗解药才能抵制住身体里的药性。若不然…若不然…就算跑出楼,也会当街脱衣,随便找个男子…直到死去。” 混蛋! 苏浅若一步一步地退了回来,沮丧地坐到床沿上。 绿衣女子挨着小杌子缓缓坐下,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红着脸递给苏浅若,“这是主事的嬷嬷让我送来给姐姐的。我们每一个人进楼的第二天便会分到这样一本小册子,嬷嬷让我们…看熟练,记牢…她会不定时抽背!姐姐,我是绿茶,以后咱俩同个屋住着,我是绿村的供品,比你先来七日,嬷嬷说由我带着你,共同学习!” 苏浅若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还是伸手接了,扫了一眼便扔了出去,白着脸道:“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绿茶将小册子捡了起来,讷讷地回答道:“姐姐也是识字的,不然也不会扔得这么快!扔也没有用的,五日后嬷嬷还会将我们新来的这一批供品召集到一处,抽查我们有没有读背,如果没有读背的,便会被留下来… 留下来观摩真人教习…” 绿茶最后半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浅若愕然地瞪直了眼,随即便是了然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屋子的女人,便是有人在真人教习,然后一群人围观? 绿茶左一个供品右一个供品来称呼自己,丝毫不见抵触之意,难道,这个世界里的女子地位竟然已经低到这种程度了么? 一群年轻女子被像赶猪牛羊一样圈养着,喂下药丸子,天天学习小册子,时不时来场现场观摩,学习怎么侍候好男子? 心里头像抵了块石头似的,堵得慌。 难怪这绿茶进来的时候眼里还带着泪水,想必她今天便是抽背不来被强迫着观摩的那群女子之中的一个。 苏浅若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郁闷地问:“我们要这样过被控制着过一辈子么?” 绿茶想了想,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光,“如果我们合格了,送去侍候的真人满意了,便会给我们吃下完整版本的解药,给我们适当的自由,那时候我们便不会像畜生一样被关着了啊。” 看她那副似乎还挺高兴的期待着的表情。 苏浅若哽了一下,继续问道:“那要是真人不满意呢?” 绿茶眼中的光彩瞬间碎灭,垮着脸答道:“真人要是不满意,我们便会被送给另一个真人,一直送到满意为止。如果连续换了三个真人,都不满意,我们便会被赶回来回炉重修!” 苏浅若止不住的恶寒起来,抱着手臂不住地摸着肌肤上的鸡皮疙瘩,思索着要如何逃出这个魔窟。 “黑茶?黑茶?你在想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章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咦,哎,黑茶? 绿茶在叫谁?房间里就她们两个人。 难道是在叫自己? 苏浅若伸出手指指着自己,“黑?黑茶?我的名字?” 绿茶下意识地便伸手来摸她的额头,然后一脸无奈地道:“是啊,你不会连你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吧?我是绿村来的,但叫绿茶。你是黑山村来的,但叫黑茶!我们这一批都是以茶为名。上一批是以花为名,去年我们村的供品便叫绿花…” 绿茶,黑茶,红茶,白茶…… 连名字都是取的给人吃的名儿! 受不了了,一定得想办法逃出去。 不,不对,一出楼就会药性发作,当街脱衣示人,还乱找人…这个不行。 还是等合格后从真人那里骗到解药再逃! 苏浅若瞬间就打定了主意。 绿茶见她眼睛骨碌骨碌的一直在转,便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晌午的时候,厨娘端来了食盘,盘子上是三个小菜,两小碗米饭。 苏浅若二话不说,直接上桌,伸筷就夹,那厨娘眼疾手快地直接用勺子将苏浅若的手腕敲了一下,手一软,菜又重新掉回盘子之中。 “吃饭有吃饭的规矩,我便是来教你这个新瓜蛋子吃饭礼仪的厨娘甲!” 苏浅若默默地压抑了怒火,什么吃饭礼仪,那是用餐礼仪!!而且,在她那个世界里,只有皇帝选秀入宫的宫女们才会接受这种集训! 这里是什么?是花楼!!训练出来的女子是干什么的?是侍候什么鬼真人的! 用得着上纲上线,趾高气扬么? 宫里的嬷嬷是用戒尺打,这厨娘居然用烫汤勺打手! 苏浅若抚着火辣辣的手腕,垂眸不再言语,像训练妃嫔训练这些女子,然后送给那些真人,真当那些真人是皇帝老子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低头不行。 因为苏浅若沿着绿花恐惧的目光,看到了棱花窗户外的四道高大的影子。虎背熊腰,衣裳下的肌肉鼓鼓囊囊,看上去像是坚硬的石头。 像这样的人,他们身份只有一个,打手! 那样的人,收拾起这些弱女子来,一定是手到擒来。拳头打到身上,也肯定很痛。苏浅若不怕流血不怕流泪,却怕血和泪流得没有任何意义。 以前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 而今,是为要保护自己,她同样得坚强,在这逆境之中寻找一线生机。 她可还欠着那护送她通过天地大界的男子一条命。 甚至连坟头都还没来得及给他立呢。 苏浅若出自大家,论起学用餐礼仪来,她走点心也是能得心应手的。一餐饭下来,就先前那厨娘用汤勺得了手,之后倒是再没有机会沾她身。 厨娘甲一走,苏浅若便慢条斯理的掏出白绢子印了印唇,然后如弱枊扶风般的走回了自己榻前,捡了莲纹细纱边的小杌子坐了,腰身挺拔却不僵硬,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极为优雅得体的。 做戏做全套,要想合格,早日见到那些天杀的真人们拿到解药,苏浅若也是下了狠心了。 等到窗外暗中偷看的人都走完了之后,苏浅若才轻轻地缓了一口气,走回床上歪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手中的绢子,替自己扇着风。 绿茶掀开自己衣袍看了看,白嫩的手臂上印满大大小小不下十来个汤勺印儿。 “黑茶,你可真聪明,一学就会!” 苏浅若怜悯地看着绿茶,在为这些女子悲哀的同时,未尝不是有着同病相怜的自伤。 “书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们日后将同处一室,未尝不是有缘,以后我们可要互相帮助,共渡难关啊。” 绿茶不住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你这么聪明,我大字不识几个,这本小册子上面的我只看得懂图画,那些字认都认不全,今天被弄娘点名带去观摩,要不是服软服得快,只怕是免不得一顿好打。” 她说着说着就拿出了小册子,像要做学问一样靠近了苏浅若,翻开了书面,指上面的一副图画请教起来。 “黑茶,你看这是个什么?” 苏浅若一口老血郁在心中,脸上像被火烤了般,那本小册子和上面的图画就像是要咬人的蛇般,她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还是不能像绿茶她们一样顺理成章的接受这种教习。 “绿茶,你把认识的字遮起来,不认识的露出来,我这样好看一些!”苏浅若想了想,才想出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绿茶哦哦称是,连忙将会的字遮了起来。 苏浅若垂眸朝着露出来的字看,这样掩耳盗铃倒是感觉好得多。 教完了绿茶,苏浅若看了看窗外的日头,便打了呵欠,侧身躺下来。她一直都有午休的习惯。 而且她这骨头刚正好不久,厨娘甲走的时候交待了,苏浅若有三天歇息,在歇息的同时看会这本小册子,其他需要动弹的课程便暂时挪后。 毕竟,没有哪一个真人喜欢个残美人儿。 绿茶出房之前倒是羡慕地说了一句:“你这一身伤,倒换来几天安宁日子,也挺不错的。” 苏浅若好笑地回道:“谁愿意受这身伤,便去惹一惹外面那些打手,给哐哐捶上了一阵儿,说不定也能有几天安宁日子过!” 绿茶探头看了看,倏地缩回了脑袋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这安宁日子好是好,可那身伤不是随便谁才能捱得住的。听那去黑山村收供品的赖三儿说,你一路上哼都没哼几声,比男人还能扛,外面的姐妹都对你非常好奇,以为你是个五大三粗的女汉子似的人儿。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你是这么个纤瘦柔弱的……” 绿茶走后,苏浅若才随手拿过那本小册子,咬着牙一口气将它看了个全。 心里突然便似被密密麻麻的钢针扎过般的,痛得像要密密的渗出血来。 这些事情,他与她都做过。 商墨允那混蛋后来去城里听说书,被苦爷私底下塞了不少的小画册。也不知道自己私下研究了多久,反正堪称是全能。 食髓知味又体力惊人的他,现在又与谁做着这样的事呢? 放不下,心会一直痛啊。 恨哪,不离开这个鬼地方又如何继续让恨变得有意义啊?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都到了如今这步田土,还执着于那薄皮面作何? 学行,仪容,女红,厨工…有什么能难得道一个心志极坚又用心学的人? 三个月的时间弹指过,三日后,便是要出楼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架在柴堆上一把火烧死! 4.苏浅若作为第一个过关,拿到白玉牌子的供品,饱受瞩目。 瞩目便瞩目吧,绝对的能力面前,一切的小肚鸡肠的忌妒作崇都是渣。琴棋书画是她原本就会的,唯一的弱项就是房中术与厨工。 可看她最后一试过关的菜色:凌波水仙,一被端出纱帘便惊艳了全场,雕得栩栩如生的水仙,熬制得乳白鲜香的汤色,点缀着爽口碧瓜的水中阁,堪称色香味俱全,连最挑剔的弄娘也说不出一个差字来。 由此便可知道,她在这方面所下的苦功。所有表面光鲜的荣耀,背地里付出的汗水和辛苦都在为它在作着见证和堆砌。 三日后是吉日,她们将结束三个月的魔鬼式训练后被送往静玉山,等待静玉山闻香宗的真人挑选。 花楼之中卧虎藏龙,甚至还有专管择日的玄学瞎嬷嬷,所有送出楼的供品们择期全是由她来决定。苏浅若跟着其他的女子们一起叫她管婆婆。 在所有嬷嬷级的人当中,她算是最和善的一位。有些生性奔放一些的小女子胆大起来,私下里都称她为管得宽婆婆。 因为她有一个古怪的癖好,喜欢替人摸骨。甚至被摸完骨的女子们的小日子她都能摸个**不离十。 而苏浅若却知道这所谓的摸骨,其实是验身。跟宫中那些暗房中的操作方式大同小异,只是那些宫中嬷嬷们用的是一杆玉,她用的是一双手! 因为眼睛看不见,她大多的时候都呆在房中,只有需要她出现的场合她才会出现。 苏浅若他们这一批有多达八十一个女子。她应该是其中唯一一个不洁的女子。 在等待摸骨的时间里,她把心横了一遍又一遍,才能视死如归的迈着细碎的步子踏进管婆婆的玄阁。 但是管婆婆安安静静地替她摸完骨后,只说了一句:“气血两虚,小日子绵长,且总会往后延,希望你遇上一个懂得怜惜一些的真人,不然你这身子,禁不起那些人的折腾。” 苏浅若怔怔地踏出了门槛之后才回过神来,咬着唇低低地问了一句:“婆婆只摸出此不妥?” 管婆婆突然转头,神准地锁定了苏浅若所在的位置,她的眼皮翻了两下,黯淡无光的眸中显出一丝灰败,缓缓地转动的时候,倒是有些吓人。 她一步一步的走到门边,伸出鸡爪般的手轻轻地抚了抚苏浅若的脸颊,递给苏浅若一个香囊,“男女之间就是那点破事儿,怕也无用,越是抗拒反而越会伤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有着格外的亲近的感觉,她们都在外面叫我管得宽,今天我便管宽一次。 这香囊里装的是一些有趣的小东西,若是真的受不得了,可以放一些出来,让自己缓上一缓! 这些年楼里出去的女子,数以万计,最终能长久的活着的,却是少数! 也许这人老了,便会变了性子,对你留一份善,期盼自己下地狱之后会少一份罪孽。人世苦哇! 女子苦哇!” 好自为之,她丢给苏浅若一团疑惑之后,又送了她这四个字。 十一月初一,卯时初,各屋的女子们便起身净面着衣,圈禁了三个月,她们连晒太阳都是轮流去,一天只有三息香时间。 做为被各地献出的供品,她们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认命,快一点认命,也许会过得好一点。讨得真人们的欢喜,留下来,得到解药,得到一些微薄的自由,她们每一个人都在为这个目标努力,使劲浑身解数的折腾着自己那张脸。 生怕脂粉不够香白,生怕胭脂不够嫣巧,生怕衣服不够艳丽,生怕头面不够重量。 只有苏浅若坐在妆台前愣了好半晌,就用清水洗了把脸,拭干之后,用玄青色的眉条将眉尾拉长了丝,又轻轻地匀了一点点淡粉在眼角。 弃了赤金头面华丽大朵的绢花,乌黑如墨的秀发只挽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水仙髻,用一枝莲纹银质的步摇细细绾起。 玉粉色的莲纹轻纱裙,外罩月白色斗蓬,腰间束着淡黄色的绣花宽腰封,将纤腰细细掐着,现显得纤巧窈窕。 在一群浓妆艳抹,美艳惊人的丽人中,苏浅若显得格外的清雅出尘又不落下乘。 这一界的女子低微如尘土,命运如飘萍,可出楼的仪式却相当隆重,就算与苏浅若那一界的皇帝迎妃之礼相比,也不遑多让。 礼炮三响。 弄娘站在楼上说着讨巧的送行语。 楼下的空地上停满了被雪白的麋鹿拉着的花车。 最后压轴的时刻,需要管婆婆来替所有女子跳倮舞。所谓倮舞,传承无数代,是为了沟通天地,请风落雨求丰年。 这一界普通人与修真者共存,修真者中的大能便拥有移山填海的威能,所以他们便是天,他们创立传承下来的教派也是天。 他们拥有无数的特权,享有无上的荣光,被奉为一方神灵。 一年一个村送一个供品便能换来风调雨顺,一村平安,是人都知道该如何取舍。 取供人,训供人,送供人,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流水线了般。送供人都是亲近鬼神的人,大多都是像管婆这样的瞎子,她们地位也尊崇,令人敬畏。 她们出来随便跳上几下,便似乎是让这些女子得到了神灵的许可,代表能送了。 八十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都仰头看着空地上搭建起来的高台。 弄娘已经三呼请玄婆倮舞,那台上却依然空空如也。风吹着舞幡哗啦啦地作响。 突然一声尖叫声自楼里的小院之中传来,苏浅若耳朵动了动,瞬间便听清楚那声音来自于管婆婆的房间。 厨娘甲踉踉跄跄地扑出楼,惊慌失措地对着弄娘喊着:“管婆婆死了!” 弄娘伸头静静地立了片刻,又让厨娘甲再将方才说的话再重复一次。 “管婆婆死了!” 弄娘的脸色瞬间便变得卡白卡白的,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不住地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定好的期不可改,可送舞的玄婆突亡,莫非是天厌么? 难道,此次送选的供品之中,有谁是不洁之人?玄婆没摸出来,所以招致了惩罚么? 弄娘不停地为管婆的死找着各种可能性。 这一句话一出口,却将苏浅若吓了一跳。她侧头问绿茶,“要真查出不洁之人会怎么办?” “架在柴堆上一把火烧死!”(未完待续。) 第五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嘎… 烧死这么残忍? 烧的过程中不会立刻就死,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被烤熟烧焦然后脱肉出油… 苏浅若觉得两腿有些发软,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才勉强定下心神。 烧死!她不以接受这种死亡方式。 她往人群之中挪了两下,再挪了两下,然后悄悄地往后退,刚退到边缘时,喘了口气,身后便多了一堵高大坚硬的墙壁。 低下头装作整理腰带的时候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后面的鞋子,青色的布鞋。 打手的鞋。 她又抚了抚髻,无奈地抬头看向弄娘,等待她死亡序幕的拉开。 打手那一挡让她神智瞬间回了笼,现在这样逃出去,药性一发作,比死还难看。既如此,还是不要逃避,勇敢迎难而上,看看是否有转机吧。 “守备营的人去静芳阁把她们的苏嬷嬷,宁嬷嬷,秦嬷嬷都给借调过来,为这些供品们验明正身。神机营的人全部出动,将管婆的院子围起来,在验明正身,供品出行之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她的院子。另外,去官衙延请仵作过来验下死因,以防止是人为原因致死!”弄娘旁边的王娘一把扒开面色难看的弄娘,自己走上前,对着下面的众人吩咐。 守备营便是打手营,总共约一百四十四人,分成十二支小队,一队十二人。十二人领命迅速的打马去一百里外的静芳阁借调人手。 神机营倒是第一次听说他们的名头。应该是处理一些暗事,负责杀人善后的? 王娘看着众人分头行动,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即扫了弄娘一眼,命令守备营将她押下去暂时看管起来。 “身为主掌候选之人,一点点应急措施也没有,不具备一个领袖的才干,剥夺其三年候选人的资格,降为二级执事,去看管厨房事务!” 弄娘不甘地抬起头,王娘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咬唇不敢造次,灰溜溜地随守备营的两个打手下楼去了。 八十一个女子神态焦灼地等待着,苏浅若觉得有些奇怪,不洁的人被查出来要烧死,这些人焦灼个啥? 就那么着急去侍候真人? 苏浅若用绢子印了印绿茶的额头,“绿茶,你看你汗都出来了,妆一会儿该花了,来,我给你擦擦。你就这么怕误了时辰耽搁入山见真人么?” 绿茶僵着脸不敢动,精心打扮了一个多时辰的妆容,可不能让汗给毁了。 等苏浅若擦完,绿茶才颤抖着说:“我哪是怕耽误时辰啊,要是真有不洁之人存在我们这批供品之中,管婆也不是他杀,我们就是被天罚的一批人。 除了不洁之人要烧死之外,我们剩下的人也废了,会被取消去侍候真人的资格,卖到真正的花楼之中去做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女子啊!” 苏浅若叹了一口气,这么说起来,要是八十个女子因她的原因而改变了人生轨迹,那她可干了一件大坏事了啊。 就算此时她站出去承认,也会连累到这一批姐妹。 上天有好生之德,有容人之心,苏浅若请求你给我们一次机会… 刚默默的念完这句话,却突然想起求人不如未己这句话。也不知道当初说这句话的那只赤金小兽怎样了? 虽然他有时候有点神经质,可是纵观全程,他对自己的爱护之心,倒是真的。 如果真的求己有用的话,那么苏浅若求求安澜己,希望这一次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 定真人,离境之中。 一个身穿银白色袍子,须发皆白,道骨仙风的老者突然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琉璃盏。盏中一道赤金色的火焰之中,突然燃起一丝纯白色的火星,它绕着赤金色的火焰转了一圈,然后安安静静地跌落在琉璃盏的底盘上,化为一粒黑色灰烬。 老者卡巴一下捏碎了手中的一管玉簫,倏地站起身朝着身后的一片建筑群中大喊道:“老祖宗,老祖宗,快来看看哪!己的命火之畔有信仰之息诞生了!这可是他的第一个信仰之息,贵不可言哪!” 安宁被这一声爆喊打破。 无数宫殿中都传来噼里啦啦打开窗户的声音。 然后哗啦啦的一片响声之中,一群赤金色的,头生独角,肋生双翅,身后背着木剑的兽们扑天盖地地朝着这处飞过来。 有的兽一边飞一边化着人形,飞得快的落地之后看了看左右,才发现一高兴人形都没来得变就跑来了。 黑压压的脑袋围着老者,不停地往琉璃盏边挤着,都想争当看到这个信仰之息的第一人。 “让开让开,我先来的。” “哥屋恩,念一遍?” “滚犊子!” “谁敢拧我的独角,一会我娘子出关打死你!…啊啊啊,娘子,原来是您老人家,来来来,我替你占着位置呢,您先看,你先看!” 黑压压的脑袋退开一线,缓缓让开一条道来,让那个后来的女土匪似的微胖女子先睹为快。 她夫君安澜清泣说得没错,要是惹她不高兴了,是会打死人的! 族里都知道这一点。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女子满意地哼哼着,正准备上前,却感觉到一阵怪风迎面吹过来,她挣扎了两下照样和后面的人一起被吹了个四脚朝天。 一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撕裂了虚空,急吼吼地跳了出来,直扑琉璃盏! 女子骂人的话瞬间噎回了喉头,爬起来灰溜溜地闪到了一边蹲着。 少年轻飘飘地挂在琉璃盏上,似没有一丝重量般地细细查看着黑灰,“竟然是真的!还真是贵不可言的信仰之息,我来看看…有元息之气,有混沌加持,有逆乱之力…想不到这小子是个福缘深厚的,我族传承第一道信仰之息最为重要,关系到他日后的位份高低,他竟然不知道从哪儿拐了这么个贵息! 嗯,他流落在不知名的哪个凡人界去了,这信仰之息所求之事你们都来研究研究看看,如何圆?老苍耳,你给我上前来主个事,我旁观。” 先前那名仙风道骨的老者走上前来,对着少年行礼道:“是,老祖宗!” 地上的人唰唰地爬了起来,瞬间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蹲伏下来,老祖宗个子不高,他们的人形太高,兽形更高。 无论如何不能比老祖宗高便是。 “这祈求来自一个低等位面的小千修真界,好像是有人要将她们当…供品献给那一界的真人…”(未完待续。) 第六章 日出有曜,羔裘如濡 1.解息之人这话刚一落下,老祖宗的眼刀便飞射了过来。 “看清楚一点,眼神不好多吃点明目的!” 那人战战兢兢地又确认了一遍,迟疑地看着老祖宗欲言又止。 清秀少年不耐烦了,“快说快说,我那边还斗着法呢,我是撕破空间跑回来看稀奇的。” 解息之人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少年拧起眉头想了想,“查查,在哪一界,离此有多远,派个办事利索的过去,把这一界的真人假人们都给我直接铲了!” 蹲伏在地上的一群人立即唰唰地期盼的眼光投了过来。 修行忒无聊,除了老祖和小十三能随意出族去游玩外,他们成天都得呆在这里闭关闭关闭关,守族守坛守房守阵守神息! 这一次老祖发话,相当于公干旅行,谁不去谁是傻老帽儿! “我跑得快!” “我办事利索!” “我砍人厉害!” “我说话逗人爱!” … “我屁股上比你多一颗痣!” 一群人争夺着这个名额。 清秀少年无奈地翻了翻眼皮,“都给本弗闭上你们的臭嘴!地儿都没清楚就开始急,一群不成器的丢脸玩意儿!” 所有人都住了嘴,场上终于安宁了片刻。 解息的大胖子拭着脑门儿上的一头虚汗讷讷地道:“那个界域离我们这儿有五千七百多界远…我们一界一界撕着过去,只怕也要好几个月啊!” 好几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清秀少年愁眉苦脸地望着这群刚才还闹腾得慌的货,问:“这一下,你们谁能干,能去平了这事儿的都站出来看看?” 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眼观鼻,鼻观心,就地打起坐来。 “屁股都长满痣的那家伙,你叫啥,好像是我远房的侄子来着,叫…?” 被点到名的是刚才闹腾得最欢,嗓门最大的一个瘦高个子,他慢腾腾地拔高了两寸,把自己显出来,欲哭无泪地道:“安澜木,我叫安澜木,老祖宗,我不是您的侄子辈儿啊,我是您侄子的灰孙子!” 少年怔了一息,突然拍着脑袋恍然大悟地道:“是是是,想起来了,我有个超爱生孩子的侄子,族中叫他安能生,他的儿孙玄孙灰孙子加起来有族人的三成之多。安澜木,你刚才说你挺有‘痣’气,现在他们都怂了,你来说说,我们现在该如何圆那第一道祈求?” 安澜木脸皱得像一条苦瓜,缩着脑袋道:“去铲界是来不及了,可是我们可以按照平常惯例,用我族能力替她加持啊!” 对对对,一连串的附和声又闹腾起来了。 少年也点了点头,拍板道:“我来给加持一个。” 少年闭上眼,身上腾地冒出赤金色的火焰,手指掐了一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望着他,脸上露出八卦的神情。 老祖宗亲自加持,必是手到擒来,例无虚发。 可他们好奇的是,这女子许的啥愿,老祖宗这表情越来越像眼皮抽筋了似的… 少年倏地收了法诀睁开眼,闷了好半天才从嘴中吐出一口烟来,两眼冒光地道:“这女子好像脑袋结构有点问题,我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稀奇,我得分一丝神识亲自看看去。你们看好我肉身,不要动我,不然我一会回来踩爆你的肠!” 众人连连点头。 少年身体上空腾起一丝轻烟,瞬间消失在虚空之中。 ** 日出有曜,羔裘如濡。转瞬间便到了卯时末,去接验身嬷嬷的守备队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楼前。 八十一个女子依次排好,被一个一个的带入临时架设起来的暗房之中验明正身。 进去前精神饱满得像一片鲜嫩饱满的花朵,出来后都蔫当当像被挤去了水分的菜叶子。 绿茶吓得面无人色,一个劲地往苏浅若靠,似乎这样能让她多长两分胆气似的。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了,场中就只剩下廖廖几人。苏浅若退到最后,绿茶在她前面一名,她们算是最后两个待验之身。 “绿茶!”接引的人高声唱着绿茶的名字。 苏浅若扶了险些被吓瘫的绿茶一把,鼓励道:“不怕,眼一闭,很快就完事儿了。” 绿茶战战兢兢的去了。 然后一会儿便蔫当当的出来了。 场中就剩下苏浅若一个人。 八十名女子都是完璧,但是天罚一定有其原因。唯一没有验的便只有苏浅若,因着她的出色和占尽了风头,好多忌妒心强的女子恨不能看她出个丑。 可是她如果真是不洁之人,她们又势必会被连累着遭殃,所以她们一边在暗中啐着苏浅若,一边又殷切的期盼着苏浅若能顺利过关。 这真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呢。 “黑茶!” 唱名儿的人缓缓合上花名册,朝守备营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个牛高马大的男子走上前来,站到苏浅若身侧,面色阴沉地道:“请吧,早去早了,眼一闭,很快便完事儿了。” 苏浅若抽了抽嘴角,先前安慰绿茶的话,现在成了自己的头上刀。 这特别的押送,摆明了是怀疑她有问题,防止她逃跑所做的安保措施! 暗房之中光线不强,有些阴翳,三个嬷嬷都坐到了一处,严阵以待地看着苏浅若。 门外站了一排打手,一个嬷嬷走过来,大力甩上了苏浅若身后的房门。门在门框之中砰砸地弹跳了一下,才似乎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关牢了。 房中更昏暗了。 苏浅若使劲地吐了一口气,缓缓躺上了木台。 一个嬷嬷眼疾手快地剥着她的衣物,一件一件衣裳像一片一片断掉的羽翼般不断朝着旁边的小杌子上飞落着。 一双冰凉的手开始在身上游走着。 身侧穿来滋啦滋啦的拉扯之声,一个嬷嬷正在撑开一副薄如蝉翼的透明手套,一只一只手指的钻了进去,那只戴好了手套的手,缓缓朝着她的身下摸过来。 冰凉如雪,寒意上涌,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该来的终究要来,怎么躲也躲不过。 嬷嬷们仔细地在她身上了好几遍,才沉默着坐回了阴暗之中,头碰头的堆在一起小声商议着。 苏浅若僵着身子爬下木板,抓过小杌子上的衣衫一件一件的套起来。 就算是死,也要穿好衣服,体体面面的上火架!(未完待续。) 第七章 最好的机会 苏浅若进暗房之中足足有半个时辰了,可还没有见着出来。 打手们将那处围了起来,不时还有人在往这边赶。王娘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一个小丫头模样的人跑上楼,附耳对着她说了些什么,她缓缓地看向空地上的众女,淡漠地道:“全部上车!每辆车多上两头鹿,加快步伐启程…” 绿茶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又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完了,真的是天罚,不洁之人居然还是苏浅若!她们就要全被拉去普通的花街了! 苏浅若不在,姑娘们都恨恨的盯向绿茶,鄙夷,憎恨,不甘,恐惧。都是绿茶那一屋出来的…累及了她们。 有几个年岁稍小一些的早就已经哭了起来,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精心妆扮过的脸庞瞬间便成了一般调色盘,粘乎乎的粘在脸上,她们也没觉得不适。 比起暗无天日的未来,打扮得越漂亮便会接越多的人。 绿茶失魂落魄地被拉上了车,一直不停地喃喃自语着:“怎么会?怎么会?帮我最多的人,却是害苦了我们的那人!是了,她那些画册根本没怎么看,便能融会贯通…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征兆的,所有人都被她柔弱的外表欺骗了,都没能及时发现,所以才导致了我们这些人的悲剧! 苏浅若,我恨你啊。你毁了我们所有的人啊!” 苏浅若隔着门也接收到了这些怨念与憎恨,她无法不去理会。她本就比常人听得远一些。绿茶的哭声在众女之中显得格外的凄凉和悲怆。 当初在初禅天,她连张心桐都不能见死不救,现在害了这么多女子,可想而知她此刻会有多内疚和负罪! 除了对不起,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她缓缓蜷了起来,将自己卷成一个环形,似乎这样,会好受一点点。 三个嬷嬷隐在暗处,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 嘎吱… 门被打开,一道光线直直地照射进来。 王娘披着一身的光晕自外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头手上端着两个漆黑的木盘。 一只木盘上摆着一套与她现在身上所穿的这套衣服相近的干净衣衫,另一只木盘上摆着一块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美玉。 苏浅若扫了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这一界的人可真奇怪,对一个将死之人这么优待,竟然把和氏玉都捧了上来。 梳头的梳头,整面的整面,脱衣服的脱衣服,穿的穿。两个小丫头围着她不停地忙前忙后,苏浅若木然地任她们摆布着。 王娘一直在旁默默的看着,眼中不时露出一丝隐晦的光芒。 打扮停当之后,王娘亲自给苏浅若扰上了一系月白色镶银色莲纹边的斗蓬,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黑茶,你…好自为之吧。” 苏浅若疑惑地望着她,又是这四个字,好自为之!她听着王娘的口气,怎么隐隐含着一丝惋惜和不舍呢? 单看王娘处理弄娘掌控全场来看,她便是一个铁血懂决断取舍的人,是否能劝她改改规矩,压下此事,放她悄悄离开,然后将那些姐妹们都照原计划送往她们期待去的真人那里呢? 苏浅若刚要开口说话,王娘抬手阻止了她,“黑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也许我们想走的路与要走的路完全不同,我们却不得不去走!因这,这便是现实! 黑茶,你是奉良楼自建以来第一个得到这等对待的女子,一切皆是因果,这是神灵的意思,没有人能改变得了。 你,上路吧!” 王娘抬了抬手,苏浅若看着她目光中的坚定,也息了劝说的心思。神灵,是他们的信仰… 要想单凭几句话改变一个人的信仰,除非给她换魂! 她根本看不透王娘这个人,也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当然也无法寻到她的弱点,这种人,是她无法扭转得了的。 两个丫头挽着苏浅若的手,将她扶上了垂着朱色帷帘的辇车,坐定之后,两个丫头夹着她,一左一右的,时不时会感觉到她们注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苏浅若苦笑着,第一个不洁的要被烧死的供品那么好看么? 正大光明的看,她又不会怎样她们。 为何要偷偷摸摸的看? 每当她转头时,她们便将头偏向另一边。 苏浅若试探着挑开帘子往外看,宽敞的官道两旁种着高大的落叶乔木,光光的树杈子透着无边无际的萧索,她落到此界的时候是九月,现在已经是冬天,原本枝繁叶茂,冠盖一方,碧叶千层的树,也似已经被呼啸的北风,卷走了所有的衣衫…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风中独自哀伤。 车被拉得很平稳,速度也不紧不慢,并不像先前那些送出去的姐妹的车那样急吼吼的冲着。 苏浅若的目光颤了一下。 这种速度,就算是跳下车,也不会摔死人。如果运气好,落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没有男人,便不会面临与陌生人折腾的局面。 药性,遇水会解的么? 外面也没有打手相随,整个车上就她们三个女子。 如果自己逃得生天,解了药性,再赶去解救其他人……这个计划,是否有些异想天开? 符合她要求的地方在必经路上还真有一处。 有水,无人,还在一座山野之中。满地是枯草落叶,地面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滚下去也不会有多疼。 苏浅若握紧了双手,眼光在两个丫头的身上睃视着,来来回回的。看得她们俩都不太好意思,鸵鸟似的缩着脖子低下了头。 就是这个时候! 苏浅若腾地站了起来,举起手掌,两手齐出,砍向丫头们的颈项间。 正在这个时候,车却突然停了下来,苏浅若猝不及防,身体直接被甩得向前倾倒,整个人扑着朱色帘帷栽向地面。 两个丫头来不及反应,互相抱着尖叫起来。 苏浅若呸的一声吐出了嘴里啃到的枯叶,撩起了裙摆,两只脚飞快地翻腾着朝远处跑去。 虽然意外,可这意外来得太好了。 一潭碧水横亘在眼前,苏浅若高兴地跳了下去… 哐…(未完待续。) 第八章 不堪入目,贬 .哐… “啊!”疼痛突如其来,苏浅若乐极生悲,脑门儿上很快便一片青紫。 这一潭碧水,远看波光潋滟,原来多是光线折影。现在是冬天,面上的水早就结成了厚厚的一层坚冰,苏浅若这使劲地一撞,没破头都算老天眷顾。 嘁… 苏浅若似乎听到一声低低的笑声。她揉着脑门儿环顾左右,山脉绵延,无边无际,枯草遍地,一片萧瑟,空山不见人影。 难道是撞着头,幻听了? 她颓废地坐在冰面上,两个丫头向着这处狂奔而来,围拢的时候,似乎并不敢靠近,只是忮生生地问她,“黑茶姑娘,您这是在作甚?” 计划失败,可生活还得继续。 苏浅若瞬间调整了情绪,收拾好懊恼,抬眸讪讪地笑道:“跌了一脸灰,我想找水洗洗…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给间到脑袋了!” 她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眼睫一眨也不敢眨,以此来证明她心不慌气不喘,说的是实打实的真话。 两个丫头朝左右看了看,也都捂着自己的小胸脯松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又后怕地朝苏浅若伸了手。 苏浅若拉着她们俩的手臂缓缓滑站了起来,脚踩在冰面上,一步一趔趄,她嘿嘿干笑着,将身体的重量倚向丫头们,以保持自己不会突然摔倒。 两个丫头惊奇地看着她,疑惑道:“黑茶,听说黑山村一到冬天便是满山满岭的雪,你们那边的人滑雪都很厉害,据说是人人都会的,你竟然一点都不会么?难怪…会被推出来当供品!” 苏浅若闻言,低头看了看,两个丫头脚下竟然是滑着在走,而且她们手中挽了自己,也挥洒自如,身体轻盈,裙裾飘飘,恍若冰上仙。 看见她满是羡慕的眼神,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左边那个叫雨朵的丫头突然丢开了苏浅若的手,一步一滑地朝前移动。 “来,就是这样,很简单的!一息不到就能学会!” 另一个叫良玉的丫头则是吃力地拖着她,让她跟着雨朵滑过的轨迹,一步一步地慢慢学着。 苏浅若比划了几下,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索性便自己支起身子,试探着伸脚在冰上溜了一下。 哧溜… 这感觉,好像不错。 苏浅若又划了一下。 在她连续划了十几下,正在兴奋的时候,良玉突然一把松开了挽着她的手,自己朝前滑着追上了雨朵,两个丫头咯咯笑着回头看向她招手。 “来啊,来啊!” 苏浅若咬着牙,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的伸出脚,然后点了点冰面,又伸了回来。 两个丫头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她,再没有半点上前挽她的意思。 怕什么? 苏浅若把心一横,直接伸脚找着之前的感觉就划了一下,咦…站着,没摔。 再一下… 一下,一下又一下。苏浅若感觉自己像飞了起来,唇角渐渐也爬满了笑意。 玉粉色的裙似一片片羽翼般飞扬,广袖迎风招展,水红色的海棠在袖口缓缓流动,远远看去,竟是说不出的娇俏。 “雨朵,良玉,你们看你们看…我会滑了,我会滑了。”苏浅若得意地喊着。 雨朵和良玉捂着耳朵,也娇笑着:“听到啦听到啦,这么近还喊这么大声音,耳朵都要聋啦!” 苏浅若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是要去往火架的路上,会滑了冰又有什么意义,还不是一会儿就要被烧成黑炭。 面上笑意骤然一收,脚下下意识地往前滑了一下,肢体失调,重心往前一倾,直接又跌了个面朝地背朝上。 嘴…嘴磕出血了。 雨朵和良玉捂着耳朵的手都来不及放下来这会子工夫,人就摔了。两个丫头面面相觑着,再也不敢托大,认命地来挽着苏浅若一步一步的滑出了冰面。 苏浅若捂着流血唇,突然回头看向远处,那个怪怪的笑声又响了一下。 还是没找见人。算了,笑便笑呗,是挺可笑的,都要死的人了还跟人学什么滑冰? 回到车上之后,苏浅若径直就坐着再不言语,一路沉默到达目的地。 雨朵和良玉先下了车,透过没有关牢的帷帘,苏浅若看到她俩正躬身对着一个站在白色牌坊下的朱衣男子行礼,那男子高傲地扬着下巴,似乎极是瞧不起人。 “大人,我们是奉良楼来的,在路上耽搁了一小会儿,来迟走慢,还望守山大人原谅则个!”雨朵一边说着,一边用袖遮挡着递过去一袋东西。 那人也用袖子遮掩着将东掂了掂,这才哼了一声,往牌坊内指了指。 良玉回身掀开帘子,将苏浅若扶了下来,跟着雨朵亦步亦趋地往山上走去。 苏浅若眯起了眼,看向牌坊后停靠着的数十辆车驾,那些拉车的鹿头上绑的黄丝带,说不出来的熟悉。 啊,这是先行一步的那些车。 车里坐正是奉良楼的另外八十个女子。 苏浅若砸了砸嘴,唇肿了起来,有点麻麻木木的痛,眼光往山上盘旋了一圈,暗暗想着,难道这山中还藏着一座销金窟,寻芳楼? 她要当着这些女子的面行刑,顶着她们憎恨厌恶的眼光去死? 眼看着这些女子为她踏入火窟,然后她无可奈何,带着内疚带着罪孽被烧死? 一层层的思绪像潮水一样蔓上心间,苏浅若也无心欣赏旁边的景色,埋着头随着两个丫头疾步行进着。 大半个时辰之后,三人来到一处建在山腰的宫殿前面。 上好的汉白玉铺造就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道道清气翻腾着,笼罩着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沉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是一朵鲜活饱满,娇俏欲滴的朱色花朵,那花层层绽放着,若不是苏浅若看到了它花蕊中藏着的雕刻痕迹,连她都会以为这是一朵真正的鲜花。 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朱色大门敞开着。 欢声笑语从其中一处大殿中传来。 是一群男子高谈阔论着,肆意调笑着的飞扬跳脱的笑声。 其间夹杂着女子低低的失望的啜泣着的哭声。 “拉出去!不堪入目,贬去那些更低级的地方!”一个男人厉声大喝道,那声音穿金裂玉般,在一片哭笑声中显得格外突出。 苏浅若突然加快的脚步,跑向那座宫殿,大声道:“绿茶,你怎样?”(未完待续。) 第九章 欲听头婚妾 8.那是绿茶的声音,错不了。 殿门处突然闯进来一个打扮得像清水芙蓉般的女子,白色的斗蓬带子因剧烈奔跑而散开来,骤然滑向一边,玉粉色的轻衫裹脚着的可人儿,三千青丝倾泻下来,肩若削成,腰若玉素,她微微弯着腰,不断地喘着气,薄施粉黛的脸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红光,唇色嫣然如含着一枚丹朱。 殿中高谈阔论着,肆意调笑着的男子们都倏地眯了一下眼睛,眼神直了那么一下,然后便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她的腰间。 黄腰带! 所有的人都兴奋了起来。 就连那个厉喝着的神色冷凝的绿衣男子神色也都有所缓和,放开了揪着绿茶衣领的手。 绿茶看了看众的眼神,又看了看突然出现的苏浅若,眼中挤出两滴泪水,一摇一摆地走近她,关切地拉住她的手道:“浅若,能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我一直担心…担心你会出什么事呢?” 苏浅若见绿茶的衣服齐齐整整的,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脸上也没有红肿淤青,便松了一口气,这才将目光转向别处,环顾了一圈。 只见殿内是乌木作梁,汉白玉璧削薄雕成的花形中央放着无数宫灯,莲纹的轻纱帐,赤金为柱础。 一排排沉香木雕的座椅围着殿上最高处的一方汉白玉雕花的空座位,依次向下排列着。 最高的一排是六尺宽的座。 下一排五尺。依此类推,至那个曾揪着绿花领子大喝的男子身后,则是两尺宽的座位。 如果依照她那一界的规矩来推测的话,座位越宽大的应该是位置越高的。 这男子应该是最低位份的一类。 这些男子都是一身绿衣,腰间系着不同颜色色的腰带,个个趾高气扬,不可一视般的睨着自己,眼中有些隐晦的光在缓缓流淌。 每个男子身边都依着一名女子。这些女子的脸有着不同程度的熟悉感。应该是奉良楼出来的那些姑娘。 苏浅若快速地数了一下,正好八十个座。 苏浅若皱起了眉头,看那些女子的表情好像还挺乐呵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侧头问绿茶,“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绿茶似乎也有些闹不明白苏浅若为什么会这样问,怔了一瞬,可是往后睃视了一眼,神色立马就变得紧张了两分,紧紧地拉着苏浅若的手低声道:“黑茶,这里可是闻香宗啊!是这一界七大域之一乾域之中最大的一个宗门啊!你怎么能这么无知,这么无礼呢!要是得罪了真人们,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明显后两句是对着身后那群男子说的,很明显的马屁。 苏浅若抽了抽嘴角,用袖子扇了扇风,咕哝道:“闻香宗?真人?这么说,你们来的不是春阁花街?” 绿茶的嘴角也抽了起来,低眉用眼角余光扫了扫那些真人们,脚下连连退了两步,原本抓着苏浅若的手也松了开去。 似乎有点要划分界限的意思。 那之前就乍呼着绿衣男子见两人旁若无人地拉扯着,似乎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无限大的伤害似的,又大声朝着苏浅若喝道:“新来的,你姓甚名谁?有何才艺?” 哈? 苏浅若怔怔地看着他,“什,什么才艺?” 绿衣男子又朝着她腰间的黄色腰带看了一眼,一脸不耐烦地道:“你是奉良楼这一期最出色的黄腰供品,难道是水出来的?一点真材实学也没有吗?” 苏浅若心念急转,她不是来送死的么?怎么好像这些女子是送到真个这边来了,这真人还要自己表演才艺! 这是…不用死的意思么? 或者是表演过关就活,表演不过关还是继续烧? “你们想看什么表演?“ 众人交头接耳的讨论了半晌,绿衣男子耳朵不停地摇着,似乎在接收着什么。 苏浅若身后站着的雨朵和良玉终于抹了抹汗水,退到了柱子之后站着。王娘说不能帮苏浅若说话,让她自然发挥,她们俩刚才见她一副一问三不知的状态就捏了一把又一把的冷汗,差一点就冲上去替她回答了。 绿衣男子坐回座位上,忽而计上心来,诡异地笑了一下,冷声道:“琴棋书画经多了,我们便想考量考量你这本事真不真,听这些女子们提了两句,说你博闻强记,御览群书,我等便想听一则趣谈,不知道你知还是不知?若令我等满意,自有你的好处!” 讲笑话? 什么笑话能换她一条命? 苏浅若侧耳,示意洗耳恭听。 男子又默了默,朝着身后的众人传了一道密语,最高一排左首的男子听完后挑着眉毛笑起来,道:“就这样办,绿匠,你说与她听。” “大人们都想听一听头婚妾的故事!” 头婚妾? 苏浅若默默一想便记起了这是什么,脸瞬间便有些发热,暗中骂道,一群混蛋,竟然想听这种段子。 绿茶歪着脑袋看了苏浅若一眼,突然跪向众男出声替她求饶道:“真人们还是饶了姐姐罢,黑山村地处黑山森林边境,那里的村民都是以打猎维生,没有几个识得字的,所谓的博闻强记,御览群书只怕是有所夸大。我与姐姐同处一屋,情同姐妹,甘愿代姐姐受罚,真人们若真是无趣,不若绿茶跳一支沾衣舞解解闷儿可好?” 沾衣十八撩…… 一众男人却没有搭理绿茶,只是拿眼光冷冷地看着苏浅若,然后最高位份那个男子冷哼了一声,一股扑天盖地的威压朝着苏浅若碾压过来,生生要将她的腰身压弯下去。 苏浅若咬着原本就磕破了的唇,尝着那抹咸腥,把心一横,张嘴便道: 一人娶妾,必欲求处子。或教之曰:“初夜,但以卵示之,若不识者,真处子矣。” 如其言,握以问妾,妾曰:“柳齐也。”怒曰:“号都晓得,不真不真。” 逐去之。再娶一女,问如前,以此物对,又怒曰:“表都晓得,一发不真。”复逐去。最后娶一年极少者,问如前,曰:“我不识。”曰:“此卵也。”其女曰:“不信道卵是这一点点儿。”(未完待续。) 第十章 福至心灵,剩我自己 八十个二个女子听得云山雾罩,八十个男子却笑得前仰后合,啪啪啪地拍打着自己身侧的沉香木椅把。 苏浅若以为自己过关了,轻轻地呼出一口浊气,用手缓缓贴着发烫的脸颊站直了腰,倏地却又听到绿匠让她跳沾衣十八贴的舞,脸瞬间便绿了。 十八贴,完全就是违背女子礼教的一支舞蹈。每一个动作都是极尽污辱,要是真跳完沾衣十八贴,苏浅若相当于要完全光着任这八十个男人看,而且是完全无死角的被围观。 苏浅若白着脸退了一步,沉声道:“我不跳,你们还是把我烧死算了。” 男子们可能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直接的拒绝,全都愣了一瞬,这才慢慢的有了反应。 绿匠很是惊讶地道:“烧死?浪费是可耻的,你这身段不错,不跳舞也能侍奉真人们暖暖床啊。” 苏浅若早就做好死的心理准备了,闻言也只是实话实说道:“不洁之人暖完床也得烧,我宁愿直接烧死!” 殿中呼吸瞬间便顿了一瞬间。 所有男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狂怒之色,最高位的那个男子站起来,指着苏浅若道:“你说什么?不洁?奉良楼竟然敢送不洁的供品来闻香宗?到底是你说错,还是我听错? 我看奉良楼是没必要存在了,直接抹掉算了。” 殿中以他位份最高,多年的高高在上养成他一身的霸气,气势自然非同一般,又加上刻意释放出来的威压,此时的他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八十二个女子瞬间便惊慌失措地滑下了地,唰唰唰的跪成一片,身子不住颤抖着,口中不住地呼喊道:“求真人饶命,求真人息怒!” 苏浅若手心一把冷汗,呼吸也极不顺畅,清雪般的脸庞上却坚决地绷着,仿佛感觉不到这男子的威压。 男子踏着汉白玉的台阶一步一顿地朝着苏浅若走来,每一步就像是踏着众女的心尖在走,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吓得直接昏倒过去,直接横亘在台阶一旁。 男子用脚尖将她们踢向一边,继续一步一步走向苏浅若。 苏浅若心中一颤,却强撑着仰着头,不肯服输地盯着他。 死都要死了,还不许她争口气么? 男子来到苏浅若身前,一把便掐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拉到眼前,额头抵着额头,呼吸刻意喷洒在她脸上,苏浅若打了一个寒颤,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其实我们这些人都有着程度不同的洁癖,一般不会接受有瑕疵的供品。通常也不会与别人共享一个供品,可是你很倔,激起了我的兴趣。我想看一看,你这所谓的骨气,在被我们所有人都享受一次之后,它是否还存在着?” 苏浅若脸上的血然瞬间退尽。 这比烧死还要可怕! 她看了看周围,缓缓低下了头,垂眸道:“不就是一支沾衣十八贴嘛,我跳就是了。” 男子哼了一声,放开苏浅若,飞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高高在上的俯瞰着她。 苏浅若解开斗蓬带子,手腕柔软地转了几下,腿轻轻地在裙内抬了起来,脚尖踢着裙摆轻纱,腰肢一旋转,人便如一只穿花蝴蝶般转了出去。 每转一圈,身上的衣服便会落下一片来。 男子们得意地眯起了眼睛,像要透视她一般紧紧地盯着她越来越薄的衫上下睃视。 苏浅若的手缓缓地,慢慢地摸向腰带处,手指绕过腰带顶端的系带处轻轻绕了一圈,然后再用力往下一拉… 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往那处瞟着时,她突然像一道利箭般冲向最近的一根殿柱。 最高位那个男子冷笑了一声,手略略抬了一下,苏浅若便被一阵怪力拉了回来,跌坐在殿中央。 他挥了挥手,所有的耐性都已经被耗尽,面无表情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我见过不少,其中以你胆最大!你既然这么胆大,想必也不会介意我在这殿中就享用一次!其他人退出殿,掩好殿门,等本尊尽兴之后,你们按位份轮流进来!” 一众男子朝苏浅若贪婪地看了一眼之后,便起身离开座位,顺手抄起身边的女子,打着一边回去享受一边等着来排队的坏水儿主意。 苏浅若抽下头上的簪子,对准自己的心脏,狠狠地往下插,男子隔空挥了挥袖,簪子直接脱手飞出去,叮的一下落在光滑的汉白玉台阶之上。 她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咬,一道白光便飞了过来,一枚圆滚滚的东西卡到了她的上腭。 苏浅若无计可施,只得大张着眼,瞪视着男子,等到他走近的时候,她才重重地闭上了眼睛,绝望地用手指刮着地面。 指甲瞬间被折断了好几根。 男子又挥了挥袖,苏浅若便被一阵狂风拽着躺向冰冷的地面。 殿顶的巨大白玉雕花上突然闪过晃了一下,苏浅若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响动。 男子也身体一僵,转头看向最高处那个空着的座位,脸色有些难看。 白玉雕花的座位突然嘎崩一声向左右两边分开来,就像是花突然绽放一般,一个男子突然坐着圆形的玉盘出现在座位上。 一袭白衣,玄发如墨,一双丹凤眼澄亮清澈,瞳孔如最纯粹的墨玉,眉飞入髻,两眉之间嵌着一粒精致的朱砂痣,瓷白的肌肤衬着朱砂,仿若霜雪梅林枝头最红的一抹梅色,美得惊心动魄。 男子端坐在座位上,似乎并没有见到眼前这一幕闹剧,他微微挑了眉头,薄唇缓缓分开,惊讶地道:“咦,今日不是送供日么?怎地真人们全都跑光了,供品也只剩下一个,想挑一挑都没得挑了?” 那个先前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男子拧着眉头跪下来,朝着白衣男子行礼道:“闻香座下左元尉闻靡参见少宗主!” 闻靡暗中挫了挫牙,少宗主从来不在收供日出现,也不收供,平常对女色不假辞色,过得就像个苦行僧般清淡。 今日突然出现得这般巧,真是吡了狗了。 白衣男子温柔地看着苏浅若,“哦,我忘记了一件事,这一次选供,我要参加!除开你们分配好的,剩下的便留给我吧。” 苏浅若侧翻坐起,白衣男子看着她眨了一下眼睛。 她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道:“就剩下我了。”(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少宗珠与少宗主 “哦,还真的就剩下你一个了,那么,便是你吧。闻靡,将她给我送上花台!” 闻靡拿不准少宗主真实的意图,用眼角冷冷地扫了苏若一眼,态度恭敬地对少宗主道:“少宗主有所不知,这女子为不洁之人,配不得少宗主尊贵之躯!” 少宗主坐在花台上,用手轻轻撑着下巴,温柔地笑着,整个人美得像一幅山水画。 “闻靡,闻香宗,闻的是何香?这女子是不是完璧你会看不出来?你也收了十几年的供了,竟然连这个都分不清了?我有必要好好的给你清醒一下,未来十年,你的供品都停了,好了,我是第一次,心里有些着急,你还是把这供品给呈上来吧。” 闻靡刚要靠近苏浅若,苏浅若下意识的就是一缩,闻靡暗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袖中的一抹寒光闪了一下。 “啊!”苏浅若捂着脸尖叫起来,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 少宗主漫不经心地伸出双手拍了一下,不认同地对着闻靡道:“看起来,你是想让我自己来拿供品了。你明明知道我腿脚不利索,这不是故意难为我么? 好了,你还是去地宫之中给我的兰花儿们浇浇水,施施肥吧,未来三十年,我都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闻靡站着的那处地面突然裂开,直接将他吞了进去。 少宗主又为难地看着苏浅若道:“我走不了,可我挺着急的,你能不能自己跳到我的碗里来,让我尝尝?” 苏浅若转身就朝殿门走去,身后一片静默,背上的注视如麦芒一样剌刺的。 手搭在门把之上,苏浅若用力一拉,刚拉开一线,立马惊恐地将门砰地一声又合上了。 少宗主好整以暇地支着下巴看着她,见她不出去了,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花台座儿,“外面七十九个,花台上一个,你喜欢多的还是少的?” 苏浅若看着他那对澄澈清明的眼,无奈地一步一步自己走上了高台,坐到了花台一角,侧脸盯着他看,肯定地道:“你是在冰湖附近笑我的那个人!” 少宗主摇头,“不是,我是在冰湖下笑你的那个人。你吓跑了我的鱼,我便要你来抵!” 苏浅若看着他连一个摇头的动作都能美成一副画,心里突然嗝了一下,“你长成这样真的不怕没人敢同你一起么?” 少宗主勾唇淡笑,反驳道:“难道你不是人么?你看,我等这么多年,这不是终于等到一个贼大胆的了么?这表明上天待我不薄,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苏浅若侧眼朝他背后瞄了一眼,伸手指着一角金色的物是道:“你背话本有意思嘛?你到底想做什么,救我?还是想让我给你挡箭?” 少宗主默了默,牵着那本金色封面的折子将它抽了出来,递到苏浅若手上,期待地看着她道:“看看,我们就照这个演!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也怕死,更怕不清白的,我觉得你一定会答应。” 于是,苏浅若在看完话本之后,疯狂的抽着肩膀笑了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便与少宗主击掌为誓,达成了共识。 现在,她便成了闻香宗位份最高的少宗主最宠爱的女子黑嫔…不,想到这个名字,她又差点抽疯了。 在苏浅若的极力争取之下,少宗主给她封了一个身份,少宗珠… 这身份一出来之后闻香宗上下的男男女女都抽着脸不约而同地问了同一个问题。 少宗猪,是少宗主家养的猪的简称么? 苏浅若恰巧在扮贤良逛花园儿的时候听到了,当场就泪奔了。少宗主知悉此事之后,便将宗中所有人全都弄去冰湖中捉了一天鱼,然后明文告示全宗,“少宗珠,是少宗主的珠宝,少宗主视之为生命中的奇迹,生活中的奇葩一样的女子,是他如珠如宝的女子,谁让她流一颗眼泪,少宗主让你流一辈子泪!” 苏浅若此刻便躺在万年沉香木雕出来的床榻上,床边悬着鲛绢八宝帐,帐上遍绣缠金银线的牡丹花,风起绢动,如坠云山雾霭,有一种浮生若幻的观感。 榻上设着暖玉温香枕,铺着天蚕银绡簟,叠着玉色凤尾衾。 床前悬着一颗巨大的东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地铺汉白玉,内嵌无数东珠,凿地为花,朵朵成九叶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娇艳,雕工别具一格,连花叶上的脉络也细腻可辨。 少宗主光着脚在地上晃来晃去地给她念着情诗! 那明晃晃的一双足,竟然堪比美玉,比他脚下的蓝田暖玉凿的仙莲阵盘还要夺目,他的脚掌在莲花上一踩一踏,每踩一下,那花瓣便会嫣红一分,直如步步生莲,叶蕊含芳般。 这么好看的脚,刚见那天死活非得要装残腿儿的,骗取她的同情,这个怪人。 现在竟然一踩开一片莲,是在变戏法儿么? 后来苏浅若才知道,他踩一下的时候,下面便会有一个人给那花瓣上一抹上好的流莹胭脂。 装逼格装到如此境界的人,真是世所罕见哪! 他新作的情诗也满满的逼格爆棚。 “弹指星辰落,一气喝破三千界,为你攫取万域讨你玉容一欢颜,赋你一生深情,但求明珠一回眸,令尔朔万粉黛无颜色!” 苏浅若嘎崩嘎崩地咬着松子儿,脸上竭力维持着陶醉的表情,内伤不已地听他声情并茂的朗诵,心底已是一片后悔的深沼。 悔哪,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句话,作息时间,全都要照着他那本金色话本上写的来。 可这样以保命,还不会被人觊觎。 天天被他打扮得花枝招展,五彩斑澜的像一只耀眼的孔雀…他自己则是一袭白衣飘飘,容颜绝世,恍若画中仙君。 他说,这样的男女是最登对的! 少宗主念完了情诗,视线扫向苏浅若,结果发现她已经歪躺在床栏上了,不由得大喝道:“哎,你这女人,我的诗念完了,你应该给点反应,主动鼓掌,主动献吻什么的,你居然给我躺着想睡了!你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给我起来,好好演…呃,是好好陶醉着。” 苏浅若无奈地指着自己一头重达十来斤的头面首饰,再抚了抚被压弯了的脖子,头痛道:“喂,不是我不起来,是我头根本抬都不起!我说了好几次了,能不能不要干涉我的穿衣打扮?能不能把我打扮得像一个珠宝库似的?” “我叫闻烨非,不叫喂,你这女人好不晓事,不是说女人都喜欢闪闪发光的珠宝么,你怎地生得这么奇葩?” 苏浅若刚要反驳,浮生殿外便传来了绿匠禀报的声:“少宗主,山门被一玄衣少年攻破了!”(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依山凭栏观战 听到有人在殿外,闻烨非瞬间换了一副温柔得要腻死人的嗓音,暧昧地对着苏浅若道:“珠珠儿别急,少宗主有正事要忙,一会儿回来咱们再继续啊?今天一定喂饱你…” 苏浅若怒目而视,嘴中却不得不娇羞脉脉地道:“是,珠珠儿等少宗主大人,还盼少宗主大人不要太大力,要怜惜珠珠儿这赢弱的身子…” 闻烨非自己亲着自己的手指,吧唧了一下,还故意拖长了尾音,喉间还溢出唔的一声。 苏浅若颤抖着,十指死死的抠着身侧的雕花木栏,木栏被抠得发出滋滋的声音。 闻烨非放开了自己的手,脱掉外袍,又将腰带扯开,一面系着腰带,一面披着外袍开了殿门,走了出去。 等到殿中再无人声时,苏浅若腾地趴到锦被之上,狠狠地捶打着抱枕出气。 少宗主大人这嗜好真的好奇葩! 她三下五除二地拆掉了头上的赤金大钗和鸽蛋大的明珠,换上一些轻飘飘的华丽风的绢花,打算溜出去透口气。 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打开妆台暗层的抽屉,取出好几盒胭脂混了色,然后涂在自己唇上,印到自己手心,然后又对着铜镜往自己脖颈处印了数十下,这才作罢,快速地出了殿门,照着后山就跑。 浮生殿是闻香宗最大最高的一座宫殿,后面一整片山野都是闻烨非的私人领地,现在被苏浅若征用来做透气的地方。 后山山尖上有一座凉亭,是苏浅若常去的地儿。坐在亭中,吹着冷风,四周一片静寂,自在无比。若实在是无聊,还可凭栏远眺,看看下面一览无遗的众殿中发生的一些趣事。 可苏浅若挺恶心所看到的那些事情。 奉良楼来的女子像侍候皇帝一样侍候着那些绿衣服的真人们。 无所不用其极,有几个还公然在露天下…污眼哪。 关上耳朵,闭上眼睛,喝西北风都比看他们舒服。 过滤掉一些不想听的声音之后,苏浅若耳中传来一阵刀兵相接之声。突然想起绿匠说山门被一玄衣少年攻破,苏浅若又坐直身,趴着栏杆朝山门前望去。 闻香宗是乾域最大的修真宗,虽然宗里的八十真人贪图女色,可实力也确实是个顶个儿的厉害。 山门处还有护山大阵,据说三百里外的合欢宗每年都会派人来攻打一次,好争夺乾域第一的名头,结果每次出去的数十高手,连山门都没能进得来便被剥光衣服丢了出去。 当然,剥光衣服丢人这个主意肯定是闻烨非那人出的。 他的脑袋像搭了铁一样,与常人总有些出入。 闻香宗中一共八十二人,除去经常不在宗中云游四海十数年才回一趟的老宗主外,少宗主闻烨非那就是堪比帝王的存在,他的话就是圣旨,宗中没人敢反抗,也反抗不了。 因为一句少宗的猪惹哭苏浅若那天,少宗主一怒之下,不见什么花哨的动作,就转了几个圈,挥了几次袖,便把那些真人们给踢到冰湖下面去捉了一天的鱼。 鱼捉回来的时候,真人们也都服了气。 闻烨非端着一盆子鱼来献宝时,苏浅若眯起眼看了半天,才从水中看到那些几近透明,比一根针大不了多少的会动的东西就是他口中所谓的鱼! 不能使用任何任何灵力,徒手在冰湖之中捉这样的鱼…那些真人定然吃了不少苦头。 宗中自此就盛传着闻香宗出现第三位至尊,谁也惹不起的言论来。这人当然说的便是被少宗主捧在心尖上,含在嘴里的珠珠儿,一个走了逆天goushi运被少宗主看中的女子黑茶! 闻烨非似乎是一个极爱看戏,自己编戏折子,又爱表演的精力旺盛的家伙。其他人无比艳羡苏浅若,苏浅若自己却苦不堪言,要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完全照着他的折子里去出演,苦哇。 这种精神饱受摧残的日子该怎样才能结束啊? 今天有人攻破了山门,还是一个人!是不是代表这人手眼通天,实力非凡,会把闻香宗搅得一团乱呢? 这会是一个逃跑的机会么? 苏浅若眯起眼朝着打斗处凝神细看。一袭白衣的闻烨非与一玄衣少年正纠缠着斗成一团,闻香宗的剩下七十九个真人围成一个大圈,虎视眈眈地盯着场中。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兔起鹘落,各出奇招,被封禁的结界内不时响起剧烈的撞击声音,那是气剑破空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听那爆裂之声,苏浅若怵了一下,若没有结界遮挡,这种程度的打斗,早就山崩地裂,死伤遍地了。 看闻烨非那时不时会拧起来的眉头,还有手中突然出现的兵器,一把六尺长的桃花扇,苏浅若便知道这少年定然是将他激怒了。 同时也证明这少年实力惊人,闻烨非须得拿出全副心神来对待。 只听绿匠突然站了起来,爆喝道:“少宗主小心!” 结界内战局瞬间便起了变化。 破空之声瞬间冲天而起,化为一条迅疾而凌厉的黑影,那条黑影刚开始时只是浑厚的一道,片刻之间,竟已化身亿万,无处不在,剑影一层一层密密麻麻一般向闻烨非劈头罩上来,,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闻烨非一惊,桃花扇轻轻一格挡,一团银芒陡然自扇间射出来,瞬间化作漫天寒光,迎向那道黑影。 这是一蓬数量惊人的银针! 银芒与黑影瞬间在半空纠缠成一团 倏地,那密密麻麻的黑影突然寂灭,所有的针顿时扑了个空,噗噗噗跌落在地。 闻烨非屏住呼吸,侧脸看向一边,瞬间暴退了数十步,堪堪避开一道黑色的光影。刚要松上一口气,背后又响起破空之声,闻烨非脸色大变,仓促间甩出手中的桃花扇迎向那黑光,身形向前猛地扑了出去,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上突然染上了一抹血色。 桃花扇被黑光打飞,折回闻烨非手中,他退无可退,黑影陡然疾射过来,如一条过江的猛龙般,快若闪电般地扑向闻烨非。 “糟了,闻烨非要被打伤了!”苏浅若陡然惊叫出声。(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夺仙草 闻烨非自知不妙,可还顾及滚地十分难看,想了想便还是弃了扇直接用双手去推挡这人。 玄衣少年冷目如冰,压下闻烨非,他整个人闷哼一声,扑向地面,少年的手肘重重顶在闻烨非的后背上,咔咔两声,似乎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传了出来。 结界外一片勃然大怒的喊杀声音。 闻香宗的众人对着少年怒目而视,欲冲破结界而入。 玄衣少年冷冷地扫了外面一眼,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寒芒,收剑入鞘,整个人却陡然凌厉起来,无边的杀气喷薄而出,整个人便似一把天地间最锋利的剑似的,整个身体都散出霸绝悍然的剑气! 结界外的众人打了一个寒颤,喊杀声顿了一瞬。 闻烨非缓缓爬起来,掏出绢帕抹着唇边的一缕血丝,目光湛湛地冲着玄衣少年道:“万剑归一,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修成了万剑归一,以身化剑!我服了,那夺仙草归你了!” 玄衣少年闻言瞬间便寂灭了所有杀气,拱手淡漠地道:“你也不弱,就是太在乎你的仪表了,要是全力施为,我俩可能就在伯仲之间,一时之间定然难以分出胜负来。我为夺仙草而来,你愿给,我今日便不再出手,若不愿给,我踏平闻香宗也会自己夺了去!” 闻烨非笑了笑,挥手解开的结界,朝着山上看了一眼,才回头对着少年道:“没办法,山上有人在看我,我要是弄得灰头土脸的,怕是回去上不得床榻!” 玄衣少年顺着他的目光也朝着山顶的凉亭看来,一个衣着华贵,满头绢花,浓妆艳抹的少女凭栏而立,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种艳俗的女子,华丽是华丽了,一点也没有可入眼之处。 女子突然啊了一声,拍着自己的脑门骂了一声,白痴啊,错失良机。 玄衣少年收回视线,撇嘴道:“不堪入目!” 闻烨非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却舒展开眉眼,笑得更欢了。 “你要是看上了,我还是担心你抢了去。这是我的珠珠儿,夺仙草能给你,这人却是万万不会给的。” 玄衣少年不置可否,负手随着闻烨非去藏珍殿取夺仙草。 苏浅若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榆木脑袋,担心闻烨非受伤干什么,应该抓住机会趁所有人观战的时候直接逃啊! 两柱香之后,一道黑影驰出闻香宗,来时如风,去时似电,瞬间便没了影踪。 苏浅若看到他背后多出一个约莫半尺宽三尺长的一个黑色长盒,想必那里面装的便是夺仙草吧。 苏浅若正准备下山,闻烨非便扶着腰,一摇一摆,像个怀孕的女子般一挪一移地往这边来了。 他那张脸上明显涂着新画上去的胭脂,还带着淡淡的脂粉味儿… 血是红的不错,可这么会工夫,早就被风吹干,应该变为暗淡一些的颜色才对。可这厮,竟然调的是艳红艳红的色,夸张地画了一满脸,甚至胸膛的位置故意泼了一整盒和了水的胭脂! 苏浅若没好气地睨着他,“你这到底是在闹什么?” 闻烨非将手蜷着不住地装着呛咳,唇间还溢出一口艳红,他看着苏浅若虚弱至极地道:“珠珠儿,我…我给人打伤了,我好怕我就快要死了!你得说点什么留下我,支撑着我有勇气继续活下来!” 苏浅若看了看四周,一片静寂,胆子便大了起来,“滚!要死就死在那里,不要过来了。” 闻烨非知道自己演崩了,瞬间便直了腰身,龙行虎步,气势汹汹地冲进凉亭之中揪着苏浅若的袖口道:“你这狠心的女子!我都要死了你都不肯说一句喜欢我么? 我要是真死了,你不就要守活寡了么,没了我,你以后的漫漫人生路将是多么悲凉孤寂,你想到了么?” 苏浅若眼角不停地抽着,歪着嘴道:“这,这是新加的戏份么?这里鬼都没一个,你演给谁看?” 闻烨非顿住身形,环顾四周,“啊,我忘记这片后山没人敢来偷听!我最喜欢看这生离死别,缠绵悱恻,阴阳两隔的哭戏…一激动便忘记了没观众,快快快,我们赶紧的下山去,一会儿那些下属肯定要来浮生殿探伤,你得好好的演一场呢!” 他扯过苏浅若背在背上,一溜烟儿地往山下窜。 苏浅若奇怪地捏着他的后背,一点塌陷也没有,之前明明听到他被打断了骨头哪! 闻烨非见她惊讶,一面窜一面解释道:“我是装的装的装的。你是不知道那小子为了得到夺仙草,一个月便会来好几次,刚开始被我打得头破血流,好不狼狈。可之后每来一次便会强上一分,我俩整整掐一年的架,今天终于找到个机会放水,让他拿了夺仙草赶紧的走了人。 你说我容易嘛?” 风在苏浅若耳边上呼呼地吹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就是刚开始觉得好玩儿,时间久了无聊了,又摆脱不了别人,或者说最后发现可能打不过了,便趁势而为,送走瘟神么? “女子翻白眼什么的最难看。那小子说你不堪入目,你还敢翻白眼?” 苏浅若噎了一下,心里便闷闷的,不堪入目?一个女子谁能接受这样的评价? “你不该放水的,你应该打得他吐血重伤然后关起来玩几天的!” 闻烨非低低地笑起来,这小心眼外加狠毒的女人! 胸前一滞,喉头一甜,这一次是真的呕了一口血出来。 那小子成长得真是快,一年的时间便能伤了他,除去根骨极佳外,可能修的也是一门极为厉害的法门! 回到浮生殿,远远的便见着黑压压的一群探头探脑地挤在殿门处。 闻非烨飞快地将苏浅若放下了地,虚弱地往她身上一倒,苏浅若只得将他搀扶着歪歪扭扭地往殿门处走。 他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腿又生得长,整个人生怕压不死她似的挂在身上,苏浅若想象着自己是在拖一条漂亮的死狗,之后却发现,被累得像狗的人反而是自己。 浮生殿中完美的演绎了一场哭主的戏码,苏浅若也圆满的担纲主演了一个哭得花容失色,似乎生无可恋,欲追随爱人而去的一个可怜女子的角色。 闻烨非更过分,说话一个字崩半天,气若游丝,却说了大半天,硬拉着苏浅若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直到她哭得快要咬人了,他才两眼一闭,两腿一蹬。 睡着了。 来探望的人们呼啦啦扯了风,苏浅若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喘着大气。 身下突然颤了一下,苏浅若奇怪地看向地面,以为是闻烨非搞鬼,随即又摸了摸闻烨非的脉息,脸色陡然大变。 没…脉息了?(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闻香锁龙大阵 这下子,苏浅若是真的着了慌。 闻烨非无声无息的死了,她没有了保护伞,更不可能逃出闻香宗了。 那些人说不定还会让她为他陪葬! 仔细想想,闻烨非除了逼他演戏之外,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之前要他死便死好像成了诅咒般,一语成谶了。 苏浅若又伸手探向他的胸前,屏住呼吸去感应他的心跳,然后手掌下的一片温软的肌肤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冷。 “闻烨非,你醒来,醒过来!”苏浅若这一次是真的哭起来了,眼泪一颗一颗的滑下脸颊,顺着下巴滴落到闻烨非的身上。 他衣袍上画的胭脂渐渐又被晕染开来,艳红艳红的,像是血色的花朵。 苏浅若心时突然痛了一下,喃喃道:“真的,我从来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在我眼前。何况,我也不是那么讨厌你,只是觉得你有时候变态了一点点,可我真的没有想过会看到你死!我不想让你死啊…” 鲛绢八宝帐轻轻被风拂动,帐上遍绣缠金银线的牡丹花一朵一朵的似活了过来般移动着,风起绢动,如坠云山雾霭,有一种浮生若幻的感觉。 有人说经历了太多生死,人便会麻木。可苏浅若经历了很多生死,越更怕有人死,不仅不曾麻木,心还会更痛。 “闻烨非,你不要死,好不好?” “别哭了,虽然我很高兴有一个女子为了我的死真心的掉眼泪。可是我还要将闻靡追回来,防止他做下错事呢。刚才他打破地宫的一扇门跑出去了…” 闻烨非的眼皮动了一下,声音继续响起,“我原本就是没有脉息没有心跳的,所以我这偌大的浮生殿只有我一个人,便是怕吓到别人。这是我们闻香宗的一个大秘密,你发现了也要当作不知道,不然整个闻香宗的人都会无休无止的追杀你的。” 苏浅若破涕为笑,“那我不吵你了,你赶紧的追闻靡去,我先睡会儿,一会儿你要是回来了,你把外面的事说给我听听。” “好。” 苏浅若将闻烨非往里推了推,倒头便睡。 这一天也真是够惊吓的,累死了。 ** 闻靡破出地宫之后,一路朝西,来到五十里外的一处山谷之后,吹了声口哨。山谷里便窜出数十个黑衣黑袍的男子。 “夺仙草被一个背着玄铁重剑的小子夺走了,我们去将他杀了,夺回夺仙草,便不用交回闻香宗了。夺仙草据说能夺无上造化,我潜伏在闻香宗数十年,却一直没有得手。这一次,便是我们血王宗崛起的时机!走!” “誓死追随宗主!”黑衣人腾空而起,随着闻靡风驰电疾地往西穿山越林追踪而去。 闻烨非与苏浅若说话耽搁了一会儿,追踪到此处时,便失去了闻靡的踪迹,他凝神感应了一下,西北方向,约莫五百里外好像有人在战斗。 灵识循着声音往那处飘去。 去到那处时,大战已经结束,地上散落着数十具尸体,地上有一个巨大的剑坑,闻靡躺在坑底,浑身浴血,眼睛睁得老大,身体不住地抽搐着。 闻烨非飘得近了一些,暗暗查探了一下闻靡的脉息,便叹息着回身朝着闻香宗而去。闻靡被斩碎了心脉,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这些尸体,想必都是欲夺夺仙草的人。 算是死有余辜。 现场遗留着浓重的血腥味,会冲淡它的灵识,若是呆得久了,会损耗到他的身体,他得赶紧回到**之中才行。 周围的山都被剑气削平了,许多巨大的石头被爆成一滩滩碎石子,风一吹,粉末散得满天都是。 闻烨非回到肉身之中愣了好半天,鼻端似乎还能闻到石粉末味中夹杂着的浓郁血腥气,这令他有些怔忡。 这少年如此暴戾,破坏力如此惊人,出手也丝毫不留余地,一下子弄死这么多的人,难道他一点都不怕杀孽加身,不利修行么? 夺仙草被他带走了,他要是用在邪途之上,只怕后患无穷啊。 失策了! 可惜的是现在想追也追不回来了。 闻烨非腾地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将苏浅若移到床内侧,苏浅若蜷成一团,滚了两下,掀开被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玉足,闻非烨心里柔软了一瞬,替她重新盖好被子,写了张字条放在枕边便下得榻来,走到那九叶莲心的花蕊刻石上站定,脚下划了几下,那地面便往下一陷,打开了一个地道。 闻烨非缓缓拾阶而下,打算回到地宫之中闭几天死关,养下伤。 苏浅若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惊醒,地面再次剧烈的颤了一下,她揉着眼睛自床榻上翻身滚了下来。 捡起闻烨非留下的字条看了看,闭死关,这是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偷懒了么? 也好,他不在,自己便能自由自在的玩几天。他不在,要是有机会逃跑,成功的可能性也会大上许多啊。 苏浅若高高兴兴地换上自己喜欢的装束,跑出殿外去看那轰鸣声是怎么回事。 这一看,便不由得瞪直了眼。 那个举着重剑在山门那边砍着的少年不就是说她不堪入目的那个玄衣人么?他怎么又回来了? 一气爆掉了那座白玉牌坊,守山的真人被打了个半死,蔫当当地躺在他的脚下。 他还将背上的盒子解了下来,直接掷到地上,冷冷道:“无耻之辈,输不起,今天我就血洗了你这闻香宗,自己将这草再夺走。” 盒子嵌入地面三寸,他驻剑立在废墟之中,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仿若利剑出鞘,气势逼人,令人胆寒。 苏浅若第一次看清楚他的面容。 裹在玄衣之中的身体修长挺拔,发色如墨,苍白的面孔上嵌着一对淡墨犀利的眼,鼻似山根高高隆起,两唇削薄紧抿。 “少宗主呢?” 一道焦急的声音将苏浅若惊了一跳。 她转头一看,是那天坐在闻靡旁边的另外五个人之中的一个。 闻烨非说那是元尉级别的真人,闻靡位份最高,称左元尉,剩下五人依次是金木水火土五尉。 “金元尉?少宗主闭死关了!” 金元尉怀疑地看着苏浅若,苏浅若回身进殿捡起纸条递到他手上。他看了一眼便急急地朝外飞腾而去,一面飞一面喊:“开启闻香锁龙大阵!少宗主不在,此人无人能挡!我们贸然出去,只会徒增不必要的伤亡!启阵!速速启阵!”(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天品灵元石 闻香有三阵,山门处的护阵,殿前的闻香锁龙大阵,浮生殿前的破仙阵。 锁龙大阵故名思议,就是一条猛龙也能锁得住。 闻烨非穷极无聊的时候给苏浅若讲过他们这一界修真者的体系等级。 修真第一步:凝气、登堂,入室,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分神,化神、婴变、合体,问鼎,洞虚,然后破碎阴阳虚实二意。 修真第二步:碎涅三境:窥涅、净涅、碎涅三境 修真第三步:即空之境界分为渡涅劫六境:空涅、空灵、空玄,空劫,空灭,渡劫。其中空玄到空劫过度有九个玄劫;空劫到渡劫有天地五灾五衰十一劫。 修真第四步:大乘,踏天之道,突破天道始称仙。 修成大道之后,也有无数的境界要突破。 无灵根福缘者无法修真,修真每一境界都有初中巅三期,一般人能修炼至结丹便已经可延年益寿,便是普通百姓口中的真人了。 闻烨非天生灵体,如今在元婴期,所以他才能分出一丝灵识追踪闻靡,**留在浮生殿。 这少年能与闻烨非抗手,而且震伤了他,自然也可能是元婴期左右的境界。这些结丹期的真人自然无法与之抗衡,便只能靠阵拖住他,消耗他的灵力,然后等待闻烨非出关斩了他或者等他虚弱至极的时候群起而攻之。 一道薄薄的阵光将他笼罩在其中,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宫殿这处,嘴角噙着冷笑,玄铁重剑势如破竹的砍向阵光,阵基发出嘎崩一声,竟然生生被砍出一道数里长的裂缝来。 金元尉又跑到浮生殿前,对着苏浅若道:“少宗主不在,你是少宗珠,维持大阵运转得需要天品灵元石,我等殿中只有上品灵元石和人级灵元石,地品灵元石都没有几颗。那人凶猛无匹,我们必须尽快控制住他,将他锁困。 合欢宗如果发现了这边的异同,再举教来攻的话,闻香宗真的会血流成河,也极有可能会有灭宗之险! 你进殿拿一些天品元灵石出来分发给大家补阵用吧!” 苏浅若呆若木鸡,什么上品,人品,地品,天品的石头?她不认识也没有听闻烨非说起过啊? 这金元尉说得如此严重,要闻香宗真在闻烨非闭死关的时候没了,那人好像挺冷血无情的,她们这群女子炮灰还真不够他一剑砍的! “石头长啥样?你仔细说一说!” 金元尉默默地看了看苏浅若,似乎想起她来自于一个山野小村,没见识也是情有可原,便又飞身回自己殿中取了一块灵元石递给她看。 苏浅若看了看手中这块晶石,突然哦了一声想了起来,“原来是这个,少宗主见我无聊,有时候会给我一些小石头丢着投壶玩儿,大约就是类似这种石头,我去找几颗出来给你鉴别一下,看是不是你要的天品灵元石?” 金元尉知道眼前这女子是极受宠的,可万万想不到竟然宠到这种程度,她取出来的那些拿去投壶随便丢的石头,不仅有天品灵元石,还有极品灵元石!! 天品灵元石矿脉都是凤毛麟角,极品灵元石在乾域来说,每个宗的存储量都可能不过十,少宗主竟然全都丢给她玩儿了? 金元尉眉头不停地跳着,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了其中一颗最小的天品灵元石,退了三步才转身脚步虚浮地往阵眼处走。 苏浅若看着他那失魂落魄像受了极大惊吓的模样,目光停在手中的石头上面,心念急转。这些石头…好像价值挺高? 她见过张心桐布阵,也见过商墨允布阵,可他们都没有用到过什么元灵石,他们用的是羽化石! 或许界与界不同,刻阵的原材料也不同? 灵元石才是这个世界的硬通货? 苏浅若想了想便将这些石头们包了起来,塞到了床榻下面。要是以后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说不定这些石头还会派上大用场。 地面的震动频率渐渐隔得久了一些,震动幅度也有锐减迹像,那闻香锁龙阵应该已经被启动了,那少年此时应该已经被困在其中,所以攻击被屏去一些,也不大会影响到浮生殿这边来了。 苏浅若转悠到小厨房,指着平时闻烨非那本话折子里没有写出来的菜式,不允许她吃的菜都点了一遍,让厨娘做给她。 厨娘愤愤地盯着她,眼中都快冒出火来了。 “一个楼时出来的,你不过是走了****运恰巧留在殿中被少宗主看到了而已,若是我也在殿中,他未必会选择你!” 苏浅若知道,基本上这一期奉良出来的女子们甚至那些她们侍奉的真人们都是如此想法。可运气好,未必不是实力的一部分? 她看着自己被闻烨非修剪成短圆头的指甲,淡淡地道:“绿茶,我知道最不服气的人便会是你。你没有被真人挑中,反而被最低级的绿匠当殿嫌弃驱赶,你心中便积了恨! 可是,我们同吃同住三个月,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情谊在了? 你就因为一丝忌妒,竟然挑得全殿八十个男人要逼我跳沾衣十八贴? 我善良,我重情,可不代表我傻!绿茶,少宗主当时就是要处死你的,是我留了你一命,你没有付出一分真心在我身上,可是我是付出过的,别人是怎样的世界观我不知道,可我苏…黑茶,是从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的。 哪怕我食不裹腹,眼前人锦衣玉食,那也是个人的命数,忌妒?忌妒毁的不止是别人,还有自己! 你看一看低你自己,初见那一天,你还会为了被逼观摩而哭泣! 而现在,你除了满心忌恨,满腹心机,与人为敌,你还剩下什么? 绿茶,姐妹一场,人各有志,我劝也只劝得你这一次。 你要真的认为那天你留下便会被少宗主看中,你可以尽情来争,尽情来夺!但是请不要再把苗头和攻击对准我! 再大的情份也有用尽的一天! 我容忍你一次,不会容忍你一世!” 绿茶被她堵得无话可说,默默地转身准备食材去了。 苏浅若终于吃上了自己想吃的食物,肚子胀得圆润润的歪在窗户边的贵妃榻上,看着外面时不时会摇晃一下的透明罩子消食。 如果绿茶真的来争夺成功了,闻烨非的注意力被转移,她也可功成身退,逃离此地了吧?(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升级当爹 左右闻烨非这人,缺的就是一个陪他演戏的疯子而已。 前提得是,那少年不会有能力在闭关这段时间把闻香宗铲平! 她看着罩子中的少年,少年一剑一剑地砍着,每一剑都带着破空的尖啸声,罩子被砍得一颤一颤的,也不知道哪一下就能砍到极限,将它攻破。 虽然还有第三座大阵,可这第三阵,主阵之人是闻烨非本人。 他不在,这阵就形同虚设了。 少年感觉到窥视,目光往这边扫了过来,看到是苏浅若,眼睛便眯了一下。 那一眼,冰寒无比,苏浅若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这少年对她有着满满的敌意,似乎是将对闻烨非的恨全都转接到她身上了。 苏浅若哐的一下将花窗放了下来,又拉上了厚厚的帷帘,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细细想来,闻烨非这人除了疯一点,强迫她按折子上演戏外,他在身边的时候,倒是不会感觉到害怕! “闻烨非,你得快点出关,要不然闻香宗被铲平了,我肯定会成为死得最惨的那个炮灰!” 耳边吹来温软的呼吸,痒痒的,苏浅若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来人站在背后,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她稍稍转一下头,直接能亲上这人的脸。 “想我了?嗯?”闻烨非暧昧温软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轻笑。 苏浅若咬着牙,牙缝里往外挤着字儿,“闻,烨,非,把,脑,袋,挪,开!” 呼吸不退反进,往她耳朵眼里哈着气,苏浅若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益发不敢动弹了。 闻烨非怨念满满地嗔道:“是你叫人家出来的,人家来了,你又一副晚娘脸,你到底想要人家怎么样嘛?嗯…?想要人家暖床么,还是想要亲亲?都说小别胜新婚……” 见他越说越离谱,大有歪到天边去的架势,苏浅若直接闭上眼不愿意搭戏了。 闻烨非这才退开了两步,拉开帘子,将花窗又支了起来,朝窗外看了一眼,闲闲地道:“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找他,他却自己来了。夺仙草在他手上,怕是会遗害无穷!我还真的要做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了。” “把金色的小石头扒一颗给我,我要布破仙阵!这人战力无匹,破坏力实在是太过惊人,锁龙阵快支持不住了,我得用破仙阵困他几天,再取走夺仙草!” 苏浅若肉痛地抽了抽嘴角,对于已经把这些石头当作私有财产的人来说,少一块,都是损失。可眼前形势比人强,少一块石头总比面临被那少年一剑劈掉脑袋的强! 扒了一块金色通透的元灵石交给闻烨非,苏浅若便默默地坐回了床沿上,看着他抽出自己头上固发的簪子划破自己的左手中指指尖,不断地往外挤着血珠子,在那九叶莲瓣上刻画着一些奇怪难懂的符号。 不同于商墨允刻阵的轻松写意,他每一画上一笔都像耗损了不少精神似的,脸上便白上一分。等他画完一个完整的符号时,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 “女人,不要光看着,倒是过来给抹下汗哪!” 苏浅若盘着腿儿玩着指甲,不乐意地道:“你不是可以变一个小人儿出来么,你让你的小人儿给你抹不就得了?” 闻烨非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解释道:“刻破仙阵需要全心全力,我哪还分得出元婴来给自己抹汗!再说了,你过来学学阵法也不会那么无聊吧?” 苏浅若听到要学阵法,脸便阴了一分,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一个男人借教阵法的工夫经常轻薄她,她虽然学到了不少东西,可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最惨痛的,就是给了完整的身心与他。 “不想学!” 闻烨非为她语气中的阴冷怔了一瞬,苏浅若在他的眼中一直都是坚强的桀骜的,但是又是极怕死和怕受辱的。 可她真诚善良,人对她好一分,她便会对人好十分。 他从来没见过她恨一个人的表情。 此刻,他见到了。 她眼中的恨意倾泄而出,令她整个人都像一块突然凝结的玄冰般,寒气逼人。 “你心中有一个男人!你爱他,也恨他!” 闻烨非低下头,一边刻阵,一边说道。 苏浅若闭上眼,掩下心头纷乱的情绪,一字一顿地反驳道:“不,只有恨,不爱了。” “真的?” “真的!”苏浅说像是在说服闻烨非,也像是在暗示自己。 闻烨非刻完最后一笔,丢下刻阵的器具,像一片白色的云朵般飘了过来,一屁股坐到苏浅若身前的小杌子上,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如果真的不爱了,不若…你就真的跟了我?” 苏浅若一震,愕然地瞪着他,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闻烨非咳了一下,不太自然地道:“我已经一百多岁了,少宗主当得好厌烦,我也想升升级,换一个人来当少宗主啊。我看你挺顺眼的,长得不差,性格勉强,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挺合适诞下我的子嗣的。” 苏浅若吓出了一背的冷汗,暗自庆幸道,还好这厮没说喜欢上她了。 “长得不差,性格勉强,没有不良嗜好的女子多的是,你想升级当爹,当宗主什么的,你可以再挑挑其他人!” 闻烨非搓了搓手,哈哈一笑,“开个玩笑,你看你吓成了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其实对女人兴趣不大,可有可无的,这浮生殿人一多,便吵得慌了,这么一想,太早当爹升级也不太好,还是再等个百八十年吧。” 苏浅若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对啊对啊,你才一百多岁,听说修真之人可以永寿,你这一百多岁就当了爹,以后就会成为孩奴妻奴孙奴孙孙奴…为儿女孙子以及往下的后代操心!到时候,你这副绝世的容颜便会很快的起皱起皮,像一棵吹干的桔子皮…” 闻烨非听得不停发变颤,直接伸手阻止了苏浅若继续往下说,“再说该恶心得我吃不下饭了!我有点饿,你去让厨娘端点吃的来。” 苏浅若眼珠子转了转,高兴地去了。 闻烨非出神地看着合上的殿门,眼神暗了一下。(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记得那种痛 绿茶在苏浅若的明示暗示之下,端着一盘子可口的小菜,欢天喜地地朝浮生殿而去。 闻烨非正在打坐调息,绿茶贪婪地看着他绝世的容颜,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闻烨非听着不像是苏浅若的脚步声,这人又站着不走,鼻间又传来一阵阵饭菜香味,料到是被苏浅若保下来的那个叫绿茶的女子,心下不悦,便淡淡道:“放下便走。” 绿茶心中幽怨,哪肯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左右看了看,殿中奢华至极,珠光宝气,与她歇息的小柴屋里连根上好的烛都舍不得点一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心里头想法一多,人便大胆起来。 她将饭菜轻轻地放到桌上,袅袅娜娜地往床榻那处去了。 闻烨非想到她是苏浅若力保的人,听说还同吃同住了三个月,难免会有几分不同的情谊,也就忍了片刻,也许是苏浅若让她来传什么不好说的话呢? 绿茶心下一喜,悄悄地将衣领拽了拽,露出更大的一片雪白来,娇滴滴地开口道:“少宗主,黑茶让奴来侍候少宗主用饭!” 闻烨非腾地睁开了眼,眼神闪了闪,“她叫你来的?” 绿茶心中一荡,极尽能事的娇俏妩媚道:“是的,黑茶让奴来侍奉少宗主!”她的身子伏得极低,身前一团呼之欲出的浑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绿茶就是来撬苏浅若墙角的! 闻烨非定睛看着她,似笑非笑,眉间的朱砂红得益发惊心动魄。 绿茶以为得了少宗主青眼,她就知道,论容貌和侍候人,黑茶如何比得过她? 她欲说还休地朝着闻烨非抛了一个媚眼,人便往前爬了几步,闻烨非呼出一口气,实在是忍无可忍,一袖子便将她挥出了浮生殿。 殿门被撞开又合上,发出砰,噼,啪的三道声响。 “黑茶!黑茶!”闻烨非聚气成音,不停地唤着苏浅若的名字,闻香宗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喊叫声。 苏浅若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她依着凉亭的柱子,伸出手指掐算着时间,从绿茶进殿到现在还不到半柱香时间,难道这么快就完事儿了? 闻烨非… 真可怜。 苏浅若叹着气,缓缓下山回到浮生殿中。 闻烨非果然沉默地坐在床榻上,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不要惹我的气息。 苏浅若知道这人这样便是生气了。 可这是他身体有毛病,她能如何安慰他? 两人你瞪我,我看你的对峙了半天,苏浅若眼皮发涩,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呵欠,想想也可能是绿茶太妖了,他才可能受到这种挫折。 绿茶是她撩拨来的,他承受的这种打击,她势必也要负一分责任,哄哄他也不会掉块肉。 这是我大度! “闻烨非,那个,我听说,其实好多男子,第一…都是这样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听说这事…啊…” 苏浅若话还没说完,人便被一阵怪风直接卷着飞向闻烨非,闻烨非接住她,转了一下,将她放倒在榻上,压低声音道:“你好像很替我担心?不若,你自己来试上一试?” 苏浅若脸一僵,直接伸腿将他蹬了下去,气急败坏地吼道:“闻烨非,你发什么疯?我好心好意地来劝你,你当我是什么?滚,这戏我不演了,你放我离开闻香宗!” 浮生殿中突然有些阴寒。 闻烨非仰躺在地上,左腿伸直,右腿曲膝,两只手掌盖着自己的眼睛,胸膛一上一下地起伏着。 她不是那种女子。 不是会伴他一生,留在他身边的女子。 不管他如何讨好她,她都一直在谋划着离开他! 真是悲哀啊。 眼中的粉红缓缓退尽之后,闻烨非才将手放下来,慢慢地爬起来,坐直身体,面无表情道:“我不同意你离开!我不放!” 苏浅若扶着额头,神伤不已。 “多少人想要爬上你的床你不要,你想要怎样她们都可以满足你,你偏偏留着我干什么?我已经对你说过,我真不是什么黑山村的供品,我是不小心摔伤了,正好落在黑山村的那处木头桩子上的。 我哪知道那个木桩就是你们所谓的祭坛,是放置供品的地方哪,如果我知道,我就算是再折断两根骨头,也会爬得远远的!” 闻烨非认真地看着苏浅若,“我相信你说的话,可是我都一百多岁了,他们送供品送了七八十年了,我一个也没瞧上。我就瞧上了你! 供品只有被收下或者被销毁两个结果,我收下你,是为了保护你。 如果我放走你,才是害了你的命。 供品出逃,一被逮到是会立即毁掉的。你只有留在这里,才能活命。” 苏浅若也旧事重提,“供品不洁你们不是要烧死么?你干脆就对外面的人说我被烧死了,然后放我离开不就好了?” 闻烨非顿时愣住了,又再次上上下下将苏浅若打量了一遍,然后愕然地道:“谁跟你说,你是不洁之身的?奉良楼中给你呈上来的玉碟之中写得明明白,你是经玄婆,然后又经三个嬷嬷集体验证过,确实是冰清玉洁的供品才送来闻香宗的。” 苏浅若瞬间便如被滚雷劈中了一般,这怎么可能,她与商墨允明明…明明就成过亲…她还清楚地记得那种痛! 难道?难道连成亲都是一场梦? 这怎么可能呢? 还是从禅初天的时候,一切就已经被改变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闻烨非轻笑着坐到她对面,“你不要不相信,除去验身的嬷嬷可以佐证外,我们闻香宗还有一门术,一眼便可看出供品洁与不洁! 我眼又不瞎,也没必要编谎来骗你。” 苏浅若心里似被揉碎了似的,无论她怎么想要收拾,都没能收拾好这心境。 “闻烨非,你又不是真心喜欢我,留着我是为什么?” “因为我很孤独,但是我喜欢与你呆在一处,我喜欢与你说话,我在冰湖之下见你第一面便想亲近你。或许,这是前世的缘法?” 苏浅若压抑着即将崩溃的情绪,祈求地望着闻烨非,“我不走了,但你能不能教我修习仙法?你说得对,我就算离开这里,也只是任人拿捏的鱼肉,我得学会自保的本事!” 要想走得更远,要想去寻找那些答案,要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她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夜半龙吟 闻烨非眸光灼灼地盯着苏浅若看了片刻,随即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她愿意留下来,这总是好事。 闻烨非进入藏书殿找了好久,筛选了一些适合女子修炼的功法,最后抱着几本册子回到浮生殿。 苏浅若视若珍宝般,兴奋地翻看着,不时皱紧眉尖,一行一字的念叨着什么。 这些册子都很古旧,显然经过了无数次重新装订,外面的封皮都是新的,里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从字迹的变化,修习的内容来看,应该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属于极为珍贵的手抄本。 在有些晦涩难懂的文字旁边,还用蝇头小楷写着一些注解。 甚至写到有的地方,还有些许涂抹修改的痕迹,这应该是原始本。 《阿字月轮观》《我所知道的修真不二法》《朔月诀》《大道》,苏浅若粗粗翻了一轮儿,随即感激地看向闻烨非,这些都是适合她这种初阶女子修习的。 “如果不懂,我可以帮你解说的。”闻烨非笑道,“但是你必须在浮生殿和后山之中修习,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供品可以宠,却不能修法,这是此界的忌讳,你可明白?” 苏浅若点头,蹬掉了绣鞋,抱着书本直接翻身往床内一滚,脸挨着枕头蹭了几下,嘴中含混地咕哝道:“好困,先睡了。那个,绿茶你要不要收了房纳进殿啊…第一次真的…” 闻烨非闻言便被噎了一下,径直打开玉石地面,回他的地宫歇息去了。 “唔,害羞了…” 苏浅若沉沉睡去,这一觉竟睡得极为香甜,一夜无梦,好眠到天明。 接下来几天,苏浅若都沉浸在书本之中,一点一点的按照那些练气的步骤尝试着打坐。浮生殿中被闻烨非再次下了封禁令,任何未经许可再来靠近,直接丢去到阵中给那玄衣少年砍。 这命令一出,浮生殿益发安宁起来。 也无人敢来打扰苏浅若。 殿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不时回荡。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不谋而遗迹自同,勿约而幽明斯契,稽其言有微,验之事不忒,诚可谓至道之宗,奉生之始矣。” “子午卯酉四正时,归气丹田掌前推。面北背南朝天盘,意随两掌行当中。” 她看了遍背一遍记一遍念诵一遍,渐渐的便依着那些窍门比划起来,完全无视了这殿中另一个花美男幽怨无比的眼神。 闻烨非已经连着叹了五天的气,非常后悔将这些书抱来给苏浅若。他每天还跑前跑后的给她提饭送菜,收拾碗盘,甚至帮她把换下来的衣服送去给人浆洗。 可她好像忙得正眼瞧他一眼的工夫都没有了。 他真的很无聊很无聊啊。 破仙阵中那小子也打熬得差不多了,一身气力快耗损光了,但是他从昨天夜里开始便停止攻击大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什么拼死一搏的准备? 困兽之斗,最后反扑的一记才最是凶猛。 谁知道,他还有没有什么杀手锏呢。 眼见着今天苏浅若也没空搭理他了,闻烨非百无聊赖地飘到了破仙阵最靠近玄衣少年的那道允门之上,隔着阵门朝少年喊话。 “你杀心太重,戾气过盛,得了夺仙草还杀了数十人,又斩了闻香宗左元尉闻靡,我得收回夺仙草。我困你这几日,是想收收你的性儿,我可以拿其他与夺仙草等同的天材地宝来换,你如果答应,我便放你出来,如果不答应,我也别无他法。你要恨便恨!” 少年眼皮略略抬了一下,又继续沉默地打坐。 他头上固发的桑枝已经掉了,玄色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有一缕头发自额间坠了下来,遮住了的长眉,犀利的双眸中含着无尽的冰冷之色,脱水泛枯的薄唇抿成一道细线,整个人就算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也散发着桀骜霸绝,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锋芒气息。 似乎,被困,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似乎,一切,对他来说,都不足为道。 闻烨非见他这副表情,只能微微叹息着摇头离开。 入夜之后,星子低坠,夜空之中突然响起一阵龙吟之声。 “不好!他真是打算破阵!”闻烨非跃出浮生殿,直往破仙阵之中扑去。 玄衣少年缓缓站了起来,重剑出鞘,那玄黑如墨的剑身上突然迸发出一连串龙吟之声,剑身震颤着,浮上半空,宛如一条被激怒的墨龙,骤然怒发冲天,一道道匹练如长虹贯日般轰击在破仙阵的允门上。 他缓缓睁开冰冷的眸眼,瞳孔之中极快地闪过一抹玄光,两手不住的演化着繁复的手势,等到他完成所有动作之后,闻烨非堪堪赶至,凌空一扇扫向他面门,他鄙夷地哼了一声,唇间迸出一个爆字! 万千星河倒注在他身上,大阵中瞬间亮如白昼,重剑轰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超出了破仙阵所能承受的临界点。 闻烨非脸色一凝,全神贯注地结印往阵中不断打着灵元石。 少年双掌缓缓平推,双目中冰冷依然,那柄重剑眨眼升到数百丈的高空,然后随着他双手霍然催动,无数剑光突然融汇成一剑,剑身巨大,空气都被压得往下颤了一下。 “破!” 剑气凌空倒贯而下! 这一击,虚空寸寸破碎,整个闻香宗都剧烈的摇晃起来,强得似乎要将整座山裂成粉碎! 闻烨非拧着眉,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那道剑光,渭然一叹,桃花扇乍然爆发出一道寒光,同时他的身体也跃向半空,竟是要直面迎截那一剑之威! 少年双目一凝,手指轻轻收缩两下,喝道:“送死!” 剑光与寒光撞到一处,闻烨非胸口一阵翻涌,凌空呕出一口鲜血,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往后倒飞出去。 玄衣少年眸光一闪,突然诡异的出手打向闻烨非,手臂疾伸,脚尖点在半空,一气冲天,灵气汹涌地席卷着闻烨非落向地面。 闻烨非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如同脱弦的箭般破阵而出,去势如电,竟无法可阻。 他为什么不趁势杀了自己?反而还卷着自己平安落地!(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闻烨非变眼 闻烨非神思如电,骤然看向阵中,那夺仙草已经失去了踪迹,不由得暗道了一声,怪人! 侧头又呕出一口鲜血,白袍上染上了红花,闻烨非突然道:“这回是真的可以去撒娇了,胭脂都不用画了!” 想到浮生殿中认真修着初阶法门的女子,闻烨非轻轻笑了起来,笑声未绝,脸色霍然大变,直接奔起朝着浮生殿中追去! 那少年,放过他,竟然是要攻击浮生殿! 少年像一道龙卷风般窜入浮生殿中,苏浅若抱着那本大道正看得起劲,可是其中有一句话她看得不是很明白,正咬着指头细细思索。 听到门响了一下,还以为是闻烨非回来了,便欣喜地抬起头来,问道:“闻烨非闻烨非,这阴极在六,何以言九是什么意…” 话还没说完,便发现眼前的人是那个杀星般的玄衣少年,最后一个字便被硬生生哽回了喉间。 少年环顾四周,又凝神听了片刻,这才将目光对准眼前这个披头散发,未施脂粉的女子。 “珠…珠…儿?” 苏浅若一愣神,下意识地就是一抖,这个名字,从他的嘴巴里吐出来,特别的怪异渗人。 见他的视线一直在她的脸和脚之间来回盘旋,苏浅若赶紧将衣摆扯了扯,掩好自己的脚,一手将书放到一侧,手指不停地扒着未束的发,尴尬地低下了头。 她在这殿中当了六七日的猪了,吃了看书,看完吃,困极便睡。浮生殿平时也没人敢进来,她已经习惯性的光着脚,披着头发,光靠清水洗一把脸便又继续研究这些书。 女子的秉性促使他在一个突然出现在的陌生男子面关,下意识地收拾自己的仪容,甚至还没来得及害怕。 玄衣少年定定地看着她,眸色微寒,手指突然快速地伸出来,抓住她耳边的一缕头发,苏浅若这才神思回笼,瑟缩着往后退。 少年抓住头发之后便怔了一瞬,苏浅若一退,缠在他手指间的头发便被提拽了一下,苏浅若痛得不住闷哼。 殿门外传来破风声,杀气冲天,玄衣少年似无所感,缓缓放开苏浅若的头发,手向下一滑,掐在她的咽喉处。 闻烨非撞开了殿门,玉面雪白地倚在门后顺着气。 “放开她!” 玄衣少年依旧掐着苏浅若的咽喉,手指向内收了一线,闻烨非心中骤然一慌,一抹说不清的恐惧突然袭上心头。 不,不能让她死,不能再让人死在他面前! 一股仿佛封锁在灵魂之中的戾气突然袭上心头,他的两只眼睛都化为了绯红色,细细看去,瞳孔放开,竟然像是盛开的花瓣。 “我说,放开她!” 无边杀气轰然翻卷,空气也被杀气拘起来了似的地集中在他身边,无边无际的杀气席卷成狂风一样的风暴! 处于风暴漩涡之中的闻烨非,整个人散出着一道惊人的怒意。 玄衣少年仿佛丝毫不受这杀意影响,右臂骤然一伸,将苏浅若抱了起来,手掌贴在她的腰眼上,他看着闻烨非淡漠地道:“杀心重!呵呵,夺仙草我要了,这女子,我也要!闻香宗,便不血洗了。” 苏浅若被这瞬间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心神,闻烨非此时异常的暴戾,甚至比玄衣少年更愤怒,玄衣少年能要她的命,闻烨非不敢动,却不甘心放他离开。 这局势,终究会因为这对峙双方中的任何一人死亡而告终才能解了么? 可她不希望人死。 闻烨非算得是上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她不希望他死。 而这个少年,她有一种本能的感觉,他在死之前也有能力让苏浅若为他陪葬。 “闻烨非,我跟他走,你…你好好的。” 苏浅若努力将泪意锁回眼中,朝着闻烨非灿然一笑。闻烨非,我很高兴认识你,你永远是我苏浅若的朋友! 闻烨非看着她的笑脸,灵魂中的戾气却慢慢地消失了,他有片刻的迷茫,失神道:“醒桐,为什么?” 苏浅若却浑身一震,惊讶地盯着闻烨非,他! 玄衣少年直接一剑劈开浮生殿的屋顶,带着苏浅若冲了出去,瞬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被他带着跑出老远之后,仿佛还能听到闻烨非悲伤的嘶鸣和呐喊声音。 可她知道,那是她的幻觉而已,此处离闻香宗已经很远很远了,苏浅若望着头顶上空横亘着的星空,遥远的星河中万千星子闪烁。 挟着他一跑奔跑着的少年犹如一头并不知道疲倦是何物的野兽。 身后的路渐渐远去,所有的一切也渐渐远离。 少年一直紧紧地抿着唇,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厉的眉眼似头上的星空,亘古不变,熠熠生辉,却冰冷孤寂,无法带给人温度。 苏浅若并不相信他的身体便是铁打的,他被困在锁龙阵一日,破仙阵中五日,几乎不眠不休地攻击着大阵。 他连一滴水也没有喝过。 闻烨非虽然被他打伤,可并不代表他胜得很轻松写意。 再加之跑了这么长的路。 他倒下,只是早迟的问题。 而他一旦倒下,便是苏浅若逃走的最好时机。她一直在仔细凝听着他的呼吸,研究着他的步伐间距与跑动的频率高低。 他有肺里有一层湿浑的浊音在晃荡,苏浅若不知道他是如何用毅力将它们压抑住的,这人心志之坚真是令人乍舌啊。 他的眸光一直平视着前方,显得极为深沉,如墨的瞳仁露出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坚韧,他此时就像是一座被封存在万年玄冰层中的坚冰,灼烈的血液在他的胸腔之中奔涌,像是要冲破紧冰的壁垒。 原野倒退,浅雪林倒退,高坡倒退,密林阴暗潮湿,他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苏浅若听到那阵浊音无数次涌到他的喉头又被他硬生生逼回去,实在是受够了,这种压抑,令她觉得难受。 与话多爱唱戏的闻烨非处习惯了,骤然遇上这种跑出快数百里地一个字也没发出来,甚至哼唧都没哼唧,眼神动作都一成不变的怪胎,她真的觉得好压抑。 “你跑了一天一夜了,这里离闻香宗已经接近六百里地,闻烨非并没有追上来,你已经安全了。你可以放下我,自己去寻觅一个地方养伤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被虐待的鱼 少年仿若未闻,继续往密林之中行进着。 苏浅若忍不住伸手拍打他的胸膛,手掌下的胸腔内有积液在哐哐轻响,她益发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少年身躯一震,脚步顿了一下,低下头冷冷地看着她,似乎想凭着强大的威势压苏浅色若一头,令她畏惧闭嘴。 苏浅若握紧手,倏地照着他积液最多的地方就是猛力一捶,少年脸上的冰霜似乎裂开了一条细缝,整个人晃了一下,仰天喷出一蓬鲜血来。 苏浅若再次握起手,举起来,他也不言不语,就是用那冰冷的眸光定定地看着她,眼底冰霜一片。 苏浅若把心一横,又是大力一捶,然后是无数道连续的锤击,他不断地往外喷着血,贴在她腰眼上的手却并未震断她的腰骨啊或者有其他进一步的攻击性动作。 苏浅若压下心头的一丝软弱,疯狂地拍打着他,她不相信他不松手。 可他真的宁愿吐血也不松手! 反而还收紧了胳膊,将她紧紧地贴向他的胸脯,以臂膊的力量压住她,让她再没有空间和余地伸手打他。 他就这么又挟着她往密林深处走,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一片山涧中。山涧两边全是陡峭的石山,澗底流淌着一条两尺宽的小溪流,夜色皎洁,水光泛起银白色的粼光。 他踩着溪中的光滑石头,鞋子淌着水,一路沿着水源朝涧中间的山缝中钻,一直往里钻了足足有十几里才停下来,将苏浅若放到一方光滑的白色石头上。 他掬水洗了一把脸,又将外袍和鞋子脱掉,将中衣的下摆扎到腰带上,光着一截小腿肚往小溪深处走去。 重剑在水中哗哗地刺着,不一会儿他便串了几条鱼,淌着星光往回走。这一处靠角落的地方有烟薰过的痕迹,乱石头之中藏着一只石锅。 他捡起几根树杈支了个架子,直接将重剑摆到架子中间,又在下方堆了一堆枯枝,点了火折子生起火来。 那鱼也没有去鳞也没有掏去内脏,他就这么架着打算烤来吃。 苏浅若暗道,这剑还真是用途广泛啊,不仅能杀人,还能串鱼,当烤叉子烤鱼吃! 见他若无其事的翻着剑把将鱼翻天覆地的烤,那鱼肉烤出来的香味慢慢地蔓开来,苏浅若喉头滑了一下,瞬间又强迫自己去想那还装在鱼肚皮中的,那些泥啊肠啊什么的恶心东西来让自己打消食欲。 少年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又从袖袍里掏出一柄匕首,直接便把其中一鱼从当中腰斩切开…… 苏浅若眼角抽了一抽,不明白这人,好好的一条鱼,为什么非得斩成两截,还弄了自己一身泥啊肠啊的。 他扔掉这条鱼,又将另一条鱼取了下来,这一次是竖切成两边,照样肠子内脏掉了一地。 苏浅若又抽了抽嘴角,终于明白,这人他不会整治这些鱼。 “你到底要虐待这些鱼到什么时候?” 少年将匕首和鱼都往地上一扔,沉默地坐回火堆边上去翻他的重剑去了。 苏浅若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试探着往鱼那边走了几步。没反应…再走几步…还是没反应…好,到了。 她利索地将鱼从腮下划了道口子,将内脏挖出来,又提到溪边就着水将鱼鳞唰唰唰地刮了,然后就着水将鱼一通洗涮干净了,这才又捡了根手指粗的枝用匕首削尖了,将鱼叉着,大着胆走到火架边上,将鱼举到火上烤起来。 少年只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等到苏浅若手里的鱼烤出香味后,她又将鱼翻了个面,时不时的摇两下,让鱼受热更均匀一些,那样烤出来的鱼会味道更美味。 等鱼烤得差不多可以吃了,苏浅若举着枝将鱼从火上撤开,又用那匕首戳了戳,然后满足地点了点头,“终于可以吃…” 了字还含在唇间,那鱼就嗖的一下不见了。 苏浅若抬眸望向对面,少年正抓着鱼,一口一口的啃着。 她瞬间便怒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知不知羞的?竟然抢一个弱女子烤好的鱼!” 少年连眼皮子都没有抬,啃完鱼之后将一整副鱼骨扔到火堆里烧了之后,这才又起身将重剑上已经烤成焦炭的两条鱼扔掉,径直朝着浮中走。 又抓了两条鱼回来之后,便将还在活蹦乱跳的鱼往苏浅若面前一扔,扛着重剑又走回火堆边,像个黑面神似的坐着。 苏浅若忍着饿,无奈地起身将鱼收拾干净了,又继续烤起鱼来。 两条鱼烤熟了,少年又眼疾手快地用剑扫了一条走。 苏浅若一边啃着剩下的一条鱼,一边将他暗暗骂了个通透。绿茶最喜欢的一件事情就是躲在厨房里骂苏浅若。 她暗中听见过好几次,便将那骂人的话学了个全。 “你这个从小爹不亲娘不爱,姥姥不疼,舅舅不来,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的货。 天生就是属黄瓜的,欠拍!后天就是核桃变的,欠捶! 树不要脸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好想把你一巴掌呼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吃完鱼,少年闭上双目,盘膝坐着,呼吸便渐渐缓慢悠长起来。 苏浅若围着火堆散了散步,消了消食,这才又走回白石头上,靠着石头歪躺下来歇息了一会儿。 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能偶尔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苏浅若睁眼朝对面望,那少年双目紧闭着,呼吸平稳着。 她又晃了晃脑袋继续闭上眼养神。都怪这人给她的压力太大,才会总觉得他在用眼神冻结她。 睡到半夜的时候,苏浅若被冷醒了。 因为刻意要与少年保持安全的距离,她一直不敢靠近火堆。这大冬天的靠着一块石头睡觉,冻醒也是正常的。 苏浅若打了个喷嚏,拿着匕首向着火堆靠近了几步。 又跺了跺脚。 少年似乎睡得沉了,一点动静气儿也没有。 苏浅若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子,仔细分辨着他的呼吸,再三确定他确实已经睡得沉了,这才一步一步的悄悄往后退。 退了足足有十几步之后,她才甩着手往外面狂奔起来。 身后的玄衣少年的身影渐渐变小,苏浅若的心咚咚地激烈地跳动着,不时会分出一丝心神去听着后面的动静。 跑到大约两里的时候,她听到了少年倒地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回来收尸么 十几里地跑过来,少年呕血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不是听不到,是她不愿意再凝神听了。 呼,终于出来了! 苏浅若抚着胸口压低声音叫了一声:“自由了!” 头上感觉到一片一片的冰雪之意,她缓缓抬起头,望向天空,不知何时,天空中飘落着纯白的冰晶,星光渐沉,飞雪漫天。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地飘落下来。霎时间,群山、荒野、山路,全都笼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 “啊,下雪了!不是说乾域地热,冬天极少下雪么?” 隆冬的凌晨,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银白色的霜花,四周一股股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苏浅若缩着脖子不停地跺着脚。 脚踏在冰雪之中,骨头都似要被冻化了。 她撕下一块衣摆,包住自己的赤脚,然后飞快地往外跑。 跑出一里地之后,她顿了一下,回头望了望山涧口,身后一片雪白,银妆素裹。她咬心将心一横,继续踏着雪咯滋咯滋的往前走。 又走了约莫一柱香工夫,她再次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倏地蹲下来,用小手不断的捶着雪面,积雪上不一会儿便被砸出数十个拳头大的坑洞来。 苏浅若用冰凉的手捂着自己的脸颊,又挣扎了片刻,才转身往回疯狂地跑着。熟悉的景物不断倒退,她的鼻头冻得通红,嘴里不断地哈出白气,沾满了冰雪的眼睫时不时的颤下一睫的晶莹。 身体发热,可脚踏在渐深的积雪之中,绢布被浸湿,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那滋味,说不出的阴寒入骨。 她不断地踏碎,不断的被结冰,直到来到山涧之中,情况才稍微好转了一些。 被山石挡了一下,那些雪只能从夹缝之中飘落下来,浅浅在地上铺上一层,并不像外面一个时辰下来,那积雪就能到小腿肚的位置。 这里的雪,就够淹没一个脚掌。 火堆早就被雪扑灭了。 火堆边上有一个人形的隆起物是,身上堆满了雪,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的。 苏浅若快步走过去,用手拂开他脸上的积雪,他仰面倒在雪中,唇角和衣襟上的血迹早已经被冻成了一块块暗红色的冰晶。 不会这会儿工夫就真的死了吧? 那她回来干什么?收尸么? 苏浅若朝自己的手猛地哈了口热气,又使劲搓了搓,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指下一片冰凉… 苏浅若的心倏地往下沉,手掌飞快地贴向他的胸前,掌下也是一片静寂。 没有心跳。 “会不会?会不会跟闻烨非一样是个没心跳没脉搏的怪胎?”苏浅若颤着声音安慰自己。 她将他拖到一块山凹之中,然后从他身上摸出火折子,哆哆嗦嗦的抱来沾雪的枯枝,一面抖雪一面起火。 因为手抖得特别厉害,连续烧了自己五六次手才将枯枝点着。 火苗缓缓升起,小小的,红红的,火苗跳了几下,往上扑腾着,渐渐无数的火苗便抱成一团,火色映着苏浅若的脸,为她平添了两分烟火气。 她一直屏住呼吸,生怕喘气喘大了就将火苗吹灭了,两只袖子也因为要护着火苗不让安们熄灭而被最后升腾起来的火舌烧出了洞。 她缓缓退开,将少年搬到火堆旁边,一边烤一边替她按压着胸膛的位置。 奉良楼所学的东西也全非都是坏的。至少这用于急救马上风的男子用的招术,能让苏浅若多了一次尝试救活他的机会。 一下,两下,十下,二十下,她不知疲倦的按压着,最后觉得力道不够又开始疯狂的捶了几下。 “别死!别死!我可不想背着谁的人命!” 少年眉峰突然往中间挤了一下,眼睫缓缓地,慢慢地颤动了一下。 苏浅若按十下压十下又会捶上三四下,一直不敢停下来。 少年睁了三次眼,终于将眼皮撑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眼前的女子,一脸惊慌,额头渗着汗,眼里一片水意,却死死的瞪着眼,不让泪水滚出来。 她的唇被自己咬破了都毫无所觉,艳红色的血染得她的唇瓣像冰雪里骤然盛开的红梅,美得惊心动魄。 她叫他不要死,不要死! 她怕他会死么? 为什么不能死呢?这个世界人人都盼望着他死! 他控制着自己渐渐复苏的心,不让苏浅若察觉到它的跳动。 欣赏她疯狂得快哭的模样,好像挺不错。 “已经半个时辰了,教授这急救术的嬷嬷说过,一个死人超过半柱香时间没有反应,便是真的死了!” 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胸膛上,若不是她一直按压着那处,手掌尚有余热,只怕他是没有机会感知到这滴泪的灼热的。 他闭上眼,用灵识窥视着她。 很多泪在空中就已经被冻住了,只有这一滴恰巧落进了他的胸前,落进了他胸膛。 “十五!珠,珠,儿…” 骤然出现的男音将苏浅若吓了一跳,她迟疑地抬起头,看向少年,他睁着一对犀利冰冷的眸,正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你醒了!你醒了!”苏浅若激动地不断大叫,这时候才感觉到手腕钻心的疼痛,手指已经麻木僵直。 她瘫坐在地,仔细地看着肿起来的手腕,咬咬牙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来到外面冰雪处捏了一团雪往手腕处冰。 寒气往肌肤里钻,疼痛似乎缓解了一瞬。 疼痛一缓,她又飞快地往回跑,额上的发全都被汗湿,一缕缕的粘在她的额头,一双盈盈笑着的眼里盛满欢喜。 少年别开眼,冷冷地重复道:“十五!” 苏浅若一怔,愣愣地看着他问:“什么?” “十五!”少年瞪了她一眼,再次别开视线。 十五? 苏浅若先是抬头望了望天,没有月亮呀,掐指想了想,今天也不是十五啊,是初九啊。 骤然感觉到他的压抑到极致的怒气,苏浅若灵光一闪,“你的名字?” 少年挑了一下眉头。 “十五,你既然没死,我也不算害了你的命。我们之间无仇无怨的,天亮后,我们便分道扬镳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人要犯蠢天都不帮 少年侧头看向一边。 苏浅若心中一喜,这是答应么? 耳边响起铿的一声,脖子上突然多了一把冰寒刺骨的剑,肩膀被剑的重量压得塌了下去,剑芒刺进肌肤,寒意倏地袭上心间,一颗心便瞬间被冻僵了般。 苏浅若僵着脖子,连话也不敢说了,生怕因说话嗓眼一震动,那剑芒便会瞬间切入她的喉管,斩掉她的脑袋。 悔意一层一层的蔓开,她怎么会一时心软,回头来救他? 这是人要犯蠢天都帮不了么? 十五躺了一会儿,便强撑着坐了起来,往怀里掏出一粒丹丸儿往嘴里一送,盘膝打坐疗伤。 苏浅若梗着脖子僵着腰,就这么被一柄剑压制着,心底悲愤得几乎要喷出血来。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苏浅若困极累极怒极便这么僵硬着也睡着了。 十五呕出一大滩黑色的血块,伸出两根手指道了一声:“收!” 重剑飞回他的身边,锵的一声音还剑入鞘,像一个乖小孩似的的呆在他身后的夺仙草盒边。 十五走过去,将苏浅若放倒,将她往火堆边移了几寸,目光在她烧破的袖口上停留了一瞬,又慢慢移开视线。 往前一坐,又继续调息疗伤。 风雪吹了他一脸一襟。 这一觉睡得真是爽,本以为会腰酸背痛腿抽筋的,苏浅若还没睁眼便开始佩服起自己野外生存的能力来了。 坐着被剑压着威胁着还能睡得神清气爽,不服自己服谁? 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感觉到肩膀上没有重量,身下躺着的是平地。 腾地翻身爬起来,便看到被风雪吹成了半个雪人的十五,不由得又有些幸灾乐祸。 十五见她醒了,便缓缓伸手将脸上的风雪抹掉,慢慢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风雪渣子。 他看着苏浅若道:“走!” 苏浅若认命地上前,天知道她多么希望这个走是放她走,而不是跟他走! 闻烨非那厮不是说舍不得她么,话说得好听,怎么不来救她啊。他说他一百多岁,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苏浅若莫名地觉得耳熟。 醒同…她也认识一个叫醒同的人啊。 如果他说的就是张醒同,那么他会是…荣华兽么? 可时间完全对不上啊。 路过崇崇山脉,路过深深密林,路过曲折阴暗小径,苏浅若已经完全不辨方向,像一个被十五牵了线的木偶。 只不过,这线,是一把随时会饮血的重剑而已。 木偶不会累,可她会。 她无数次暗中将十五骂了个臭头,你这个从小爹不亲娘不爱,姥姥不疼,舅舅不来,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的货。 天生就是属黄瓜的,欠拍!后天就是核桃变的,欠捶! 树不要脸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好想把你一巴掌呼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她念来念去也就这段从绿茶那里听来的骂话。 前面的背影挺拔瘦削,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寒气凛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从不回头,从不主动说话,也几乎不说话。 只是苏浅若累疯了会停下来耍赖的时候,他便不声不响地负手站在前面,最多一息时间便会从鼻孔里发出冷哼声,提醒苏浅若,再不动弹就要拿剑来戳了。 苏浅若便像软面条似的认命地跟上去。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去哪儿?”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你要血洗闻香宗,你干嘛要抓我?” “夺仙草你也拿了,闻烨非你也打了,你为什么非得在我这个弱女子身上出气?” 林间的死寂,时不时会被女子尖叫的声音划破。 一路行来,全是深山老林子,却一只野兽也没有遇上,当然也没有苏浅若期盼的凶猛无匹的怪兽出现,当然她也没有任何机会逃脱。 而且现状是,就算此时有机会逃,也会将自己迷路饿死在深山老林之中。 将近五天不见天日,一直在深林中行走,渺无人烟。 发未梳脸未洗也已经两日了。 叫也叫不出来了,喉头像要冒火了似的,干得快要裂开了。 “十五,我要饿死了,再不给我吃东西,再不给我喝水,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反正要死了,我不走了,不走了!” 十五听着这嘶哑难听的声音,终于侧头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背后的重剑铿地响了一下。 苏浅若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一副打死也不会再走的坚定模样。 十五侧头,直勾勾地看着她身侧的灌木丛中,薄唇蠕动了两下,“蛇!” 苏浅若太知道这人连话都不想多说,当然也不可能开玩笑! 她凝神一听,身边确实有一些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汗毛瞬间就倒竖了起来,求救似地望着十五,带着哭音儿道:“在…在哪?” 十五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耳朵。 咝咝的声音好像快爬上她的身体了,冰冷的感觉袭上心间,苏浅若看了看一脸冷漠的十五,认命地闭上眼睛。 “咬死我吧!我不怕,不怕…” 十五的眼角缩了一下,重剑飞了出去,唰唰几下将蛇削成了碎肉,血溅得苏浅若后背一片腥湿。 没有给苏浅若留下一丝一亳后怕的时间,他用剑在灌木丛中擦了几下,还剑入鞘,抬步又往林子更深处走。 苏浅若惊魂未定,亦步亦趋地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前走,心里也忘记要骂他了。 背后的血腥不时冲进鼻端,浸进衣服的血也粘乎乎的,被风一吹,便像冰渣子似的嗝应着后背的老大一块肌肤。 “水,我要水!”她握紧双手,终于鼓足勇气说出这话。 十五冷冷道:“半个时辰!” 苏浅若闭上嘴,努力将气力都运到两腿软绵绵像板花一样提着在走路的腿上。 远远的,果然有汩汩的流水声传来。 半个时辰后,苏浅若趴在一弯溪水畔,疯狂地掬水喝了几口。饮水饮到饱的感觉真是爽! 打了个水嗝,她又捧了水将脸洗了洗,就着水面将头发抓顺了些。 抬头一看,立刻愣住了。 十五脱掉鞋,光着脚,站在水中。 就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那里可是上游…(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第一次入定 她抠着嗓子想把所有喝进去的水都吐出来。 她竟然喝人的洗脚水喝得那么高兴! 可这煞星她根本惹不起,压抑着怒火,那火发泄不出去,都将她自己憋得快内伤了。 十五不仅洗了脚,还旁若无人地解起腰带来,似乎有泡澡的打算。 苏浅若黑着脸,抿着唇,死死的握紧了双手,转身往一处高台走去,愤怒激荡在她的心间,她怎么总能遇上各种怪胎奇葩煞星! 山峦叠嶂,道路曲折,走了一小会儿,苏浅若找了一丛人高的草丛一屁股坐了下去。 掐上手指,盘上腿,坐端正,凝神感受着天地间游离着的气。 这是气么? 在她的身体周围,在山林间,在天地间,不断窜动着,游弋着。 要如何将它们纳到身体里呢? 五心向天,静观世界,观自在,吸纳…是指呼吸的意思么? 吸…使劲吸… 吸到鼻尖都发木发痛了,怎么好像还是没有将气吸进来啊。 身前突然一沉,一把重剑插到她面前,剑把兀自嗡鸣着。 苏浅若吓得往后一翻,尖叫着跌下了断崖。 耳边是呼呼狂乱的风在尖啸,脚下虚无一片。 原来,那处高台,竟然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顶! 摔死,像一滩肉泥那样!还是摔得半死不活,面目全非? “墨允…”不,他不会再护着自己,时时刻刻将她圈在他的羽翼下,用他魁梧的身躯替她遮风挡雨了,他已经抛弃了她! 这个时候,深山老林之中,可能也就只有十五和她两个大活人了。 “十五!十五!十五!” 苏浅若骤然间发现自己孤孑一人,再无可依时,竟然绝望地叫着十五的名字,泪流满面。 身体不断地往下坠,绝望越来越深。 就这般死了,终究不甘心啊。 “十五!“她又叫了一声。 铿…一把重剑冲天而起。紧接着是一阵哗啦啦拨水的声音,白花花的身体也像一条鱼一样跃上了半空。衣袍一件一件的飞向他。 玄袍的少年踩着剑身,风吹着他未系整齐的腰带,衣裾翻卷,他冷凝的眉目渐渐近了。 伸手将她捞上了剑,他抿着唇,面无表情地往断崖上飞。 隔着薄薄的外衣,她感觉到他身上除了一件外衣,里面啥也没来得及穿。 眼光略略往下坠了一下,是光着的脚,脚往上,是空荡荡的袍角…没有裤腿筒的痕迹。 没敢细看,反正是光的。 剑将她载着甩到草丛中,黑影腾地消失了。 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衣服终于穿戴得很整齐,同样一张冰块脸,同样一双犀利冰冷的眼,此时却感觉顺眼多了。 “白痴!” 好吧,骂白痴的时候一点也不顺眼。 算了,我心胸宽广,不计较。苏浅若这般想着,侧头闻着背后恶心的血腥味儿,再也无法忍了。 “你坐在这草里,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苏浅若朝着水源处狂奔而去。 捡了一块被山石遮挡住的高处,她将衣服一一除去,一面掬水一面发抖。这大冬天的洗冰水澡,真不是盖的。 也不知道十五是怎样面无表情的洗完还面不改色的。 粗粗抹了几下,她只穿着未被蛇血浸透的里衣和中衣爬上石头。风一吹,牙关琵琵发抖。她犹豫地看着又脏又腥的外袍,终究是不想伸手去拿起来穿上身。 一阵黑风吹来,席卷着她飞向远处,一息之后,便落到了一片山谷之中。 她环顾四周,群山环抱,山峦叠嶂起伏,草木茂盛,一条小溪在山谷中蜿蜒而出,在谷底有一片藤蔓,因是冬天,叶片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枯萎的藤干,这才露出了藤蔓下的两间小木屋。 十五将她扔进其中一间屋子,自己打开另一间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苏浅若看了看屋里直接用一棵大树削平刨光滑了做成的板床,上面铺着的粗麻被,此刻就是她的大救星啊。 她高兴地爬过去,扯过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直接倒头便睡。 门也不关,窗户也没有打下来。 那冰块虽然爱杀人,可好像节操还成。 闻烨非说过他觉得她不堪入目,自然也懒得看她吧。 她是俘虏,他是匪首,这种关系一旦没有了生死威胁便没啥了。要是真想要她死,他有无数种方法,无数次机会。 他还伸手救过她,自然是不想让她死的。不想让她死,又不愿意放他走,大不了就是当个丫环使唤呗。 在奉良楼受训几个月,没侍候真人,现在要侍候匪首了么。 人生变化太快,根本没有让她有一息喘息的时间。 要活着,要炼气,要强大,要自保。 就算是睡梦之中也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一呼一吸之间,天地元气缓缓地进入了她的体内,慢慢地改变着她的身子。 这便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修道之人讲究契合天地,感知天地,要想让气亲近你,当然要让它们喜欢你。你使劲像要吸没它们似的吸吸吸,它理你才怪。 所以苏浅若是被一阵臭味臭醒的。 低头一看,身上黑乎乎的一团脏东西,要不是知道十五不会是个恶作剧的,她肯定以为是谁把她扔到污泥之中再扯回来放到床上了。 这种事,闻烨非肯定干得出。 她仔细在屋子里翻了翻,翻到一套粗布男装,便捏着往溪边去了。 这一次一个人泡在深水潭中好好的洗了一番,穿好衣服之后才来得及打量打量身处的这个地方的格局。 浮水是从后面那座山中流出来的,这里应该就算是源头了,所以才会有这么深一个积水潭。 十五在这里筑了屋,代表他会经常用这潭洗洗涮涮。 如果他也…喜欢泡澡! 苏浅若抱紧了自己,鸡皮疙瘩掉满地。在同一个潭子里泡…越想越是毛骨悚然。 而且,这里是源头,那么外面无论多远的水,都是他的泡澡水,是他的洗脚水! 难怪他一口也不喝! 苏浅若又往山石上爬高了一些,就着出来的第一道水喝了几口,这才觉得口中干净了一些。 水潭四周影影绰绰的全是藤蔓和嶙峋的石头,月光从头顶洒落,星星点点落在潭间,月照藤,藤盖石,潭映石,水影摇曳,意趣相融,令人心静,好一处静好安宁的所在。 苏浅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莫名的舒畅起来。 她抬头望着天空,月色皎皎,四周万籁俱寂,她的心神似被无数的气息包裹着,缓缓沉入第一次入定之中。(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吃多了走火入魔 苏浅若还漫不经心的笑着,似睡非睡,似梦非梦般,刚开始那些微弱的气息缓缓往身体里冲进,她完全没感应到,直到突然有一道清凉的沛然之力猛地沿着尾椎骨冲了进来,彷佛在一时间似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的身体里四处流动,她才惊了一下,似乎醒了却又没醒的看着自己。 这便是气么! 一道,一道,接着一道,无数道这样的气体冲进身子,她感觉整个人飘飘起来,似没有重量的柳絮,不停地被这些力量顶得往天空中浮流。 朦胧中,似有万千星河,无数洪荒,山河万物,转瞬即过,她还在不断往上飘飞,似要去往那不知名的天际深处。 月光像一道罩子一样罩在她的身上,她感到无比的舒服,刹那间便沉迷在这种感觉之中,像喝醉了般。 清气流转,月光皎皎,无声地洗涤着她的身体,澹澹然汩汩然,绵绵不绝,无边无际。 她的身体似乎变成了一个无底洞般,这方寸之地被一道白光笼罩着,如显神迹般,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苏浅若感觉到一阵挤压般的疼痛,肌肤之中似有什么东西被那气体顶着不断往汗孔里挤。 紧接着,便是血肉之中也出现了这种撕裂般,挤压的疼痛。 由轻微到剧烈,再到不可承受般扑天盖地地压落下来。她开始尝试着反抗,才发现全身上下已经调集不起丝毫力量,在这股力量之前,她渺小得像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之中的一粒细小的微尘,除了被碾压碎,别无其他选择。 痛似万蚁噬着心,又似利剑割着肉,又似再次坠入无底深渊般,摔成了一堆烂泥。 这一次,她将墨允两个字含在了唇间,只叫了十五的名字。 “十五,十五,十五!” 十五面色如纸地破门而出,见到眼前的景象,瞳孔便收缩成了一个冰冷的小点点。 这白痴! 这是吃多了消化不掉要走火入魔了啊! 手掌毫不犹豫地贴了上去,抵在她的后背之上,一道猛烈的力量瞬间冲入她的体内,两股力量在她的身子里汹涌撕杀着,你吞噬我,我吞噬你,苏浅若死死咬着牙关,保持着神台最后一丝清明。 她听到十五的声音在身后冷冷的响起来,“撑住,不然都要死!” 她不想死,十五也不能被她牵累死。 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 两股力量的战斗终于偃旗息鼓,融汇成为一道流水般的物是,从她的经脉血肉之中缓缓流淌而过,那些疼痛被慢慢驱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质的升华。 她能看到天地间的元气了。 它们像一个一个的小调皮,围着她,碰一碰她,然后又轰然四逃。然后又跑过来,转一转… 苏浅若兴奋地举着自己晶莹如玉的手掌,透过阳光…嘎,阳光! 又是白天了。 她竟然在这里一坐就坐了一个晚上么? 全身似充满了力量,脚下似乎一踩便能冲上天去翱翔般。整个人空灵而又透彻起来。 “十五,我这是学会吸气了么?十五?十五?” 身后一片沉寂。 苏浅若立即回身,他仰面朝天,躺在石头上,面色如纸,唇角溢血。 她心下一慌,着急地道:“十五,十五,你怎么了?” 没有应答。 苏浅若迟疑地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脉息,指下的脉息汹涌紊乱暴烈,完全像失控了般。 鼻间的呼吸也气若流丝。 她将他背回屋中,小心翼翼的放倒在床榻上,就这一会儿工夫,他的脸便红得似炭般,发起了热。 他的身体也滚烫滚烫的,苏浅若拧了湿帕子搭上去,没一息便被汽干了。 “十五,十五,十五!药,药在哪里?”苏浅若将他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却没再找到先前他吃的那种丹丸。 她瞬间便慌了。 不断地拧帕子,换帕子,换水,换冰水。 可他明显烧得更高了,脸都火炭似的,隔着几指的距离便能感受到那滚烫。 十五在锁龙阵和破仙阵中的时候肯定就已经损耗严重,后来又反扑拼着命打伤了闻烨非,再然后便是快上千里的日夜奔袭,在那处涧底已经昏倒过一次,刚回复了一点体力便又强行带着她往深山走。 御剑下崖拉她,现在又替她疏通脉络,强行令她身体里乱撞乱跑的气息融进了血肉经脉之中。 这一路行来,他一直强自压抑着伤势,极力支撑,此时怕是已经重伤入内腑,力竭神昏。 这匪首要是为她就这么死了,她一定会内疚的。 “十五,我要去哪里找药?十五,我该如何救你?我不想欠你!” 药…对,没有炼制成型的药丸,可这里是山野之中,深山老林之中不是应该有着一些野药材的么? 药材… 她找太虚大换丹的资料的时候买过不少书,有医书,有药书…当时粗粗涉猎看过,如今要派上用场,一定得用力记起来才行! 这种伤,吐血,内伤,脉乱,要用什么药? 紫背三七,甘、辛,凉,止血凉血。 半枝莲,平,苦,涩,证内腑。 人参,味甘、微苦,性温、平。归脾、肺经、心经。补气,固脱,生津,安神,益智。 白术,味苦;甘;性温归经归脾;补中益气 对,白术八宝丸! 苏浅若替十五又换了一轮帕子,这才低下头,轻轻地附耳对他说道:“十五,你要等我,要等我去找药回来。不要先死了,不要先死了,我不会抓鸡也不会捉鱼,你要死了,我也会饿死困死在这深山之中。 你无论如何也要撑住,不然我诅咒你…呃,咒你一辈子找不着喜欢的人,就这么当光棍当一生一世!” 十五烧得迷迷糊糊的,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是在背诗。苏浅若也没有心思细听,急吼吼地窜出门,朝着林子里钻。 “置酒…白云…秋山…平芜…” 十五一脸通红地胡乱呓语着,感觉到有人离开,眼皮动了一下,大叫道:“别走!” 树木参天,高达数十丈,一眼望不到梢。 冬天万物枯寂,那些药草也已经枯萎,只能一寸一寸的搜索着刨开厚厚的烂叶,沿着地面慢慢搜索。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只挖到一片茯苓。(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不听话,死 白术八宝,需要八种药材,还整整差着七种。而且像人参和半枝莲和三七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容易找寻的。 现在时间紧迫,她必须得尽快找齐,拿回去给十五救命。 林间静寂幽深,藤萝缠绕,枝枝蔓蔓的,路也极为难行。她一面强让自己想着这八种药材的习性以及生长的喜好,然后按照这些喜好,一点一点的在地上,山石缝里,甚至是断崖上地毯式的搜索着。 “紫背找到了,茯苓找到了,延胡索找到了,远志也找到了,芍药,人参,神曲还没找着。芍药冬天这地方根本不可能有,可以换成其他什么…人参!重中之重是找人参!” 一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女子在山林里边走边说话,空山俱寂,四野静默,这状况说不出来的疯狂。 一只巴掌大的灰毛猴儿百无聊懒地趴在一棵高大的乔木树杈子上,苏浅若一路走,它便一路跟着跳,然后盯着她在地上摸泥,然后有时候还会用嘴啃几下,有时候又疯狂地大笑,有时候又愁眉苦脸像死了爹似的。 苏浅若每经过一个地方,便会用匕首在树上刻一刀,防止自己迷路。可是人参就长在峰高林密,积寒凝翠的阴寒之地,因为它极为名贵,头足俱备,酷似人形又可延年益寿,甚至那本大道书上都有详细记载。 秉东方发生之气,得地脉淳精之灵,生成神草,为药之属上上品。在遮天蔽日、虎狼出没的原始森林中,挖参有如大海捞针。 人参难觅,危险丛生,苏浅若神神叨叨的往深处走,“冬天到了,走兽们应该都要进洞休眠,应该不会遇上什么猛兽叨了我的哦?再往前走一里,再走一里,实在找不到,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了,还是回去用现在的药给十五煎了汤药将就用着先…” 往前一里,再往前,山似巨兽横亘在前,黑漆漆的前方似一张巨大的兽口,苏浅若一面自我安慰着,一面继续往里走。 她再也不愿意欠任何人情,不故意欠任何人命。 她欠了商墨允一条命,她还了她一颗真心,得来一世神伤,灵魂似已经片片凋零,剥落了下来,她再也不是那个纯粹的苏浅若。 所以,能还的都现世还,不拖不欠,任何人也不要欠。 十五一定不能死在她的面前。之前是因为心软,现在是因为她担不起这个情。 算起来,他救了她两次,她在山涧底才救了他一次,所以她除了这一次不能让他死外,还欠了他一条命。 她突然想起那条出现得突然,死得也很奇葩的蛇。 最不可能下的雪也下了,深眠不出来的冬蛇也出来咬人了,这密林之中再出现什么食人的兽类,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可是理解是能理解,但无法接受啊! 一只吊睛白额虎张着血盆大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身材健壮,牙齿尖利雪白,饥饿的发绿的眼睛在暗无天日的老林子之中发出幽绿幽绿的光,看到有人类出现,它似乎也兴奋了起来,口涎从外上一路滴向地面。 没有对视,没有儿戏,猛兽之所以是猛兽,就在于它的凶残和本性便是猎食人类。 巨大的黑影扑向她,苏浅若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这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武器。不想死,也不愿意欠人命的她,尖叫着迎向猛虎。 “杀了你,杀了你,你不走开我便要杀了你!” 这样的话只够给自己壮个胆。 老虎当然听不懂,尖利的爪子直接挥向苏浅若胸前,剧痛来临,鲜血飞溅,苏浅若被它整个按倒在地上,流着口涎的牙直接向它的脖子咬了过来。 苏浅若胡乱地挥舞着匕首,不管是插中哪里也好,就算被它咬掉脖子,也要让它流点血。 苏浅若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再柔弱任人欺,就算是打不过也得让对方付出一点代价。 可这种变化,令她觉得自己强大了一些。 混乱之中根本不知道插中了老虎的什么地方,它不停疼痛地嘶吼着,血色喷洒了苏浅若一脸,滚烫的血液喷向她的眼,溅进眼睛之中,烫得它不自主地闭了一下眼,这一闭眼,手上的动作便反射性的一慢。 咆哮声响起,尖利的牙齿便嵌进了她的脖子之中。 老虎兴奋着,突然顿了一下,密林之中响起一阵奇怪的忽哨声,像是鸟兽在低呜,苏浅若趁着这一顿的瞬间骤然惊醒过来。 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她闭眼就是在等死。 她瞪大眼,匕首照着老虎转头露出来的颈毛处扎去,老虎感觉到危险,使劲用前肢将苏浅若往土里压,一直将她按到了举着武器也不能扎中它才停了下来,腥臭的血盆大口在她的脸上转来转去的,似乎在寻找再次下口的地方。 脖子上两道小孔中汩汩的淌着血,苏浅若屏住了呼吸,没有大喊大叫的去浪费体力,四周静得可听见叶子被风卷起来的细微声音。 恐惧从心底爬出来,渐渐蔓开,苏浅若努力将眼睛睁到极致,寻找着那微不可见的时机。 那奇怪的哨音又响了一下,老虎摇了一下脑袋,不管不顾地往苏浅若头上咬下来。 不!匕首够不着它! 山高森密,发狂的猛虎,苏浅若的目光直了一瞬。 她其实很害怕。 可她知道在这时候,没有人能救她。 那么害怕也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十五,对不起!欠你的命,下辈子再还!” 心又顿了一下,压在心头的那个名字也窜出了嗓子眼儿,“墨允…我恨你!可…我还爱你!” 苏浅若绝望地闭上了眼,不想去看自己脑袋被啃掉掉落向一边的惨相。 “对…不起!欠你的命…下…辈子再还!” “我恨你…可…我还爱你!” 一道粗粗的男音突然响起,他像牙牙学语的孩童一样学着苏浅若说的这两句话。 吼…他仰天吼叫着,直接伸出两手捉住了老虎的尾把,将它整个身体都抡了起来,像甩着马鞭一样甩了出去。 “不听话,死!”(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大王终于有女人了 老虎被直接甩得撞向一棵参天大树,那棵树竟然是青杠木,是天地间最为坚硬的一种树木,一蓬血雾喷薄而出,老虎惨叫着悲呜着,蹬了两下腿便咽了气。 苏浅若劫后余生,捂着脖子腾地爬了起来,愕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 虎背熊腰,头发向后箕张着,脸上长着半尺长的也不知道是毛还是胡子的玩意儿。一双眼睛黝黑黝黑的,正好奇地盯着她看。 上身穿着一丛芭蕉叶直接剪了个三个洞做成的短上衣,下身披着一整块豹皮,腰间用一根藤蔓扎着。 知道穿衣服的,脸上长的应该是胡子,不是毛发! 苏浅若下意识地想着,转念却腾地笑了起来,这刚从鬼门关转悠回来,研究人家脸上是毛还是胡子这事儿重要么? “谢谢你救了我!”苏浅若感激道。 那男子却直勾勾地看着她,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脸,问道:“是…女的不?” 苏浅若怔住了,然后往自己的胸前看了看,难道不明显,所以被怀疑是男人了? 男子不耐烦地咆哮了两声,又绕着苏浅若跳了两圈儿,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个全,又问道:“是…女的不?” 苏浅若被打击到了,不自觉地昂首挺胸,闷闷道:“是女的!是女的!你看不出来么?” 男子瞬间便默了一下,沉默之后便是突然一下子跳起来老高,直接蹦到了一棵树上,用两只手臂将自己挂在一条横着的枝干上,两腿不停地兴奋地乱蹬着。 那种奇怪的忽哨声激烈地响了起来。 山林间突然传来洪水般的轰鸣声。 这个季节,发山洪? 不会吧? 苏浅若又凝神听了听,终于听到这轰隆隆的声音当中夹杂着树被撞得哐哐直响,还有灌木丛被践踏着发出来的吱吱声。 后面连绵不绝的声音还在不断加入这个行列。 “野兽大暴动了?”苏浅若吓得面无人色,看了看眼前几人合抱粗的树干,想着是不是让这男人拉她上去,还有这树能不能扛得住无数野兽狂奔和撞击? 听着那些树被无数道撞击冲击的力量撞倒后发出来的剧烈砰啪之声,苏浅若呆若木鸡。 躲树上也不安全。 跑,自然两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难道才脱虎口,又得被一群野兽踩扁或者直接冲死不成? 命怎么这么苦啊。苏浅若腿脚发软,直接又跌坐在地面上抹起眼泪来。 男子还在兴奋地唿哨着,猛不丁低头看到这女的在抹眼泪,连忙从树上跃了下来,猫在地上,好奇地看着她道:“哭了?” 苏浅若头也没抬,已经快被这老天给玩疯了,神智直接归了零,赌气地叫道:“是啊,哭了,好稀奇么?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哭啊?” 男人两手搭着地面,弯腰弓背像只猴子似的坐在地上,粗长的手指不断地按着地上的蚂蚁,一按一个准儿。 过了片刻,他才似想起怎么回答般缓缓地道:“稀奇,没看过,为什么…哭?” 苏浅若顿时止住了眼泪,定定地看着他,“也对,这深山野林,除了猛兽,根本没人会来。你没见过女人哭也正常。” “我哭,是因为害怕那些野兽过来踩死我。我哭,是因为我刚刚从老虎嘴里逃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没来得喘口气儿呢,又得死在百兽奔腾的铁蹄下,我感觉上天似乎在耍着我玩儿似的。” 男子伸手挠着头顶上的头发,又唿哨了几下,这才坐近了一点,眼神灼灼地盯着苏浅若细看。 苏浅若觉得他那眼神就跟饿了看到烧鸡,渴了看到水源,打霜落雪看到避雪的地方,还有火烤一样。 她有点毛骨悚然。 她终究没忍住,直接问了,“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男子指着自己,“占卜…” 又将手指着苏浅若,意思好像是要问她的名字。 苏浅若想了想,她在这个世界那些人不是叫她黑茶就是叫她少宗珠,闻烨非叫她珠珠儿,十五叫她珠…珠…儿,反正每次都要拖长声音喊。 也不能说每次,他总共就叫过她一次。就是在浮殿中要掐她喉,不太确信她是不是那天在凉亭中看到的那个浓妆艳抹,打扮得像珠宝库的女人时。 死都要死了,总得让一个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吧。万一哪天有人会找她,也好知道她已经死了,不会无止境的浪费时间找下去。 当然,这都是她想太多。谁能到这里来找她呢? “苏浅若!我叫苏浅若。” 占卜点了点头,又凑得近了些,脑袋几乎要挨到苏浅若的额头了,他盯着她的眼睛,再次问道:“是…女的不?” 苏浅若彻底被打败了。 甚至忘记了自己马上就要被野兽踩扁的命运。 她叉着腰凶巴巴地看着占卜,“你一二再再二三的怀疑我是不是女的,有意思么?我问你有意思么?” 占卜好像终于确信了她是女的,嘿嘿笑着朝树上招了招手,“毛毛,快下来,是…女的!大王有女人了!大王有女人了!大王终于有女人了!哈…哈…哈…哈!” 苏浅若瞠目结舌,如被晴天霹雳劈中了似的。 一只巴掌大的小灰猴儿卷着尾巴哧溜哧溜地下了树,一下地就狗腿般地伸着一点点大的手掌给占卜捏起腿来。 “大王,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大王终于有女人了。小的也很开心!” “等等!你说的大王有的女人…不会!不会是指我吧?”苏浅若伸出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尖。 占卜和小灰猴儿都点头如捣蒜,“就是你,就是你。” 这下轮到苏浅若傻眼了,思绪又开始乱滚。是要当这野人的女人强还是被那些野兽踩死强? 想到野兽,苏浅若眉头跳了跳,怎的突然没动静气儿了?好像暴动的野兽瞬间就温顺下来,仔细听听,很多很多的呼吸声,都集中一人地方,却是固定的。 不,不跑了?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跑又突然不跑了。为什么她突然变成了占卜的女人? 就在苏浅若愣神的这会儿工夫,小灰猴已经将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块草标,直接插到了苏浅若头发上。 草…草标? 这又不是演卖身葬谁谁的戏!用得着给她插草标嘛?(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你俩就是耍流氓了 苏浅若一把将草标扒了下来,甩到地上。 “你不要以为你救了我,便能为所欲为!第一,我不是你的女人!第二,我还有事,我要走了!” 占卜伸着胳膊拦住她,“救救命,救…救命,救…救…命…”他越说越紧张,说来说去就是救救命三个字。 苏浅若完全懵逼了。 占卜求救地看向毛毛。 毛毛学着那些吊书袋的人才会做的动作晃了两下猴头,又清了下喉咙,假意地咳了两下,才不紧不慢地道:“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家大王救了你,你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才是正理儿!” 苏浅若不欲与他们多作纠缠,十五还生死未卜地躺着等药救命呢。 “刚刚你吹了几下是吧?那些野兽就暴动了是吧?” “你后来又吹了几下口哨,是吧?那些野兽又不动了,是吧?” 占卜点头。 “我有理由相信先前那老虎也是你招来,故意咬我的!你看看我这脖子,血刚刚止住,你这叫纵虎行凶!你们懂人间的规矩么?这叫故意伤人,是要坐牢打板子的! 不要说以身相许,你现在应该赔偿我的损失! 可是我赶时间要去找人参,不然我一定一一跟你算个清楚明白,让你赔个倾家荡产。 好了,话不说透你不明,我说完了,我要走了,再拦我,你俩就是耍流氓了啊!” 占卜和毛毛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眼睁睁的看着苏浅若离开。直到人都走远了,看不到了,占卜才不停地用手捶打着地面,咆哮道:“啊…大王又没女人了!” 毛毛贴心地凑上来,将脸贴着占卜的手,视死如归地道:“大王,你打我出气吧。 这个馊主意是我出的,女人没骗到,反而差点被算得倾家荡产。 是小的错了,小的心里万分的心愧疚,大王! 你打我吧,你打我吧,你不打我,我心里不舒服,不舒服我就会郁闷,一郁闷就吃不下香蕉,吃不下香蕉我就会日渐消瘦,日渐消瘦了,我便会饿死,饿死了,就再也没有毛毛这个猴了啊。。 毛毛不想死啊,毛毛不想离开大王啊,毛毛生是大王的猴,死是大王的鬼!嘤嘤…” 占卜被闹得很头痛,用手拨了一下毛毛的尾巴,将它拉直,然后才语重心长地道:“毛毛啊,不是大王不想揍你,大王很想一巴掌扇飞你。 你让我扮结巴,我扮了。你说这能激发女子的母性。 你让我招老虎,我招了,你说这能来一场完美的英雄救美。 你让我装可爱,我装了,你说这会让她答应给我当女人。 大王什么都按你说的做了。 可一没有激发出什么母性,二招错饿虎真咬着了人,于心不安。三女人也没捞着,白搭了半天工夫。 毛毛啊,你说大王一巴掌下去,不得扇死你啊。大王忍得好是辛苦! 毛毛啊,你让大王期盼了又失望了,大王的心现在像被冰水淋了似的拔凉拔凉的。 毛毛啊,你不要嘤嘤哭了,那好像是女人的哭法。你就算哭瞎了眼,你也变不成个母猴子。 毛毛啊,你说现在的世道,山里人家,想说个媳妇儿咋就这么艰难呢?” 毛毛不哭了,跳到占卜肩膀上,替他松起肩来,一捏一揉一拿的,手势熟练,架势十足。猴眼儿滴溜溜转了一圈儿,毛毛又开始献计。 “大王,毛毛还有杀手锏!” 占卜舒服地哼哼了两声,“继续捏,不要停。什么杀手锏?” “烈女怕缠郎!大王,我们去缠着她,缠到她同意当大王的女人为止!” 占卜眼睛亮了一下,睨了毛毛一眼,“这招儿管用?” 毛毛点头点得猴毛都乱了。 占卜当机立断,将毛毛的尾巴一绕一卷折了几下,直接将它挂在腰间的藤带上,一道流光似追星赶月般朝着苏浅若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苏浅若没找着人参,人累得够呛,便找了一块光滑的石头坐下喘息儿。 兴奋的吼叫声,毛毛叫大王的声音,占卜哇哇叫着女人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突然传了过来。 苏浅若看了看四周,光秃秃的全是不高不矮的石头,根本藏不住人。 再说了,那占卜真要有驱动百兽的异能,她藏到土下面都会被能打洞的兽们给刨出来。 一人一猴儿瞬间便到了眼前。 小猴在占卜的腰间荡着,占卜也似一只猴儿似的手臂耷地,弯腰弓背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瞅着她看。 苏浅若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问:“你俩这又是要干啥?出耳反耳?还是打算来赔偿我?” 占卜大声道:“缠着你,当我女人!” 毛毛扶额。大王,你也太不上道了吧?白教你那些三十六计了… 苏浅若挑眉,想想他们是这山里的王,找人参应该是不在话下吧。 “缠我,我去哪你们便要去哪儿?我做什么你们便要做什么?我要什么你们都给我拿?” 占卜直接了当地点头。 毛毛再次扶脑。 “我在找人参,知道什么是人参不?就是埋在地下,长得像人的东西!要是知道,就去给我挖过来!我赶着用。” 占卜将毛毛解下来,命令道:“我记得二瞎隔壁的蛇洞里,就长着好多像娃娃一样的东西,蛇肯定睡了,你去摘它十个八个过来!” “哎哎,停下停下!”苏浅若赶紧阻止毛毛蹦出去,“不对汉对,那人参不是摘的,是埋在土里的,是要用刨的!听说极有灵气,要是被它们发现了,它们还会逃跑的。” 占卜迷糊了,瞪眼看向毛毛。 毛毛也一头雾水。 苏浅若折了根树枝,找了块软一些的地面,画了几笔。 占卜看完后,拍着脑门大叫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东西我山洞里好大一片,我有时候无聊便会刨出来当瓜啃。毛毛,去挖一些来。捡白白胖胖的拿!” 毛毛屁颠屁颠地去了。 占卜嘿嘿干笑着直勾勾地看着苏浅若。 苏浅若闭上眼,懒得搭理他。 毛毛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提了几个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过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只要能生猴子就行 参娃娃还在互相挤眉弄眼的你扯我的胡须,我揪你的参毛儿闹腾着。 苏浅若不客气地将人参全都兜了,直接起身走人。 毛毛吭了一下,摆着手做了个送的手势。 占卜跳上来,弓着背道:“我送你回家!” 毛毛赞许地直点头,大王这一次真上道。找着这女人的窝,就不怕她跑。天天去缠一缠,日久生情,缠也给缠来了。 有免费的猴儿骑,不骑白不骑。跟他俩讲道理也耽搁了不少工夫,这药材差不多凑齐了,越快回到小屋便越好。 占卜在这片山林里占山为王,地形自然是极为熟悉的,比她自己边找记号边认路用两条腿回去,要快上很多。 苏浅若心安理得地趴在占卜背上,让他背着兴奋的上窜上跳。时不时的提醒他不要跳太高,她怕撞到头。 苏浅若到屋后,也没有时间招呼占卜,就着小溪将药材料理干净了,又从屋中翻出一只土锅,垒灶填柴生火,好一通忙活。 看着土锅里的三碗水煎成了大半碗药汁,苏浅若小心翼翼地将药倒进一个土碗中,细细地吹温了端进房中,扶起十五,让他一口一口将这药喝了个干净。 守了一会儿,苏浅若感觉有些饿,便又抓了一只人参娃娃出来,“给须还是给胡子,你看着办。” 人参娃娃见还能留命,愁眉苦脸立即变成了喜笑颜开,很是开心地将一身的参毛儿胡须儿都给拔下来,笑眯眯地递给苏浅若。 苏浅若自己嚼了几根,填了下肚皮,伸手贴了贴十五的额头,脸然陡然大变。 越烧越高了! 人参! “你们是多少年份的参?” 人参娃娃伸出一只萝卜手。 苏浅若开始猜:“一百年?” 萝卜手摇了摇。 “一千年?” 也不是。 … 五千年! 是五千年份的人参! 这下可要把十五害死了。 年份越久的人参它越补人,白术八宝汤,只需要一支十到二十年份的人参便可。五千年的药性和功效太好,他受了伤,虚不受补,大补便是毒药! 苏浅若病急乱投医,将十五搞成这样,心里头简直内疚得快要死掉了。 占卜趴在窗户边儿上,看着她又是一副哭相,眼泪一颗一颗的从眼里滚出来,他也觉得烦躁起来,满怀敌意地看了看十五一眼,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给我当女人,我找毛毛去叫羚羊把角切一截来给他啃啃,我有时候发烧,便是啃角啃好的。” 苏浅若不愿意骗他,骗坏人那是计策,骗占卜那就真是不道德。 “我嫁过人,成过亲的。不能再给你当女人的!” 占卜沮丧地耷着脑袋,沉默了片刻,还是挥手将毛毛招了来,让它赶紧将羚羊角搞来。 毛毛见苏浅若是有夫之妇,瞬间不乐意了,附耳在占卜耳朵边上小声地劝道:“大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缠一枝花。这嫁过人的女人就不值钱了,没必要再缠再送礼物去讨好她了,咱们还是回山吧?” 占卜看了看巴巴地盯着他看的苏浅若,又看了看毛毛,思考了一会儿,自己跳着往外飞快地跑了,一会儿工夫便跳入林间,不见踪影。 苏浅若看着越烧越烫的十五,束手无策,不停地在房里转来转去。 人参娃娃被她拽着叶子,拉来拉去,直接晕了头,倒在地上用萝卜手指着房顶不住乱挥起来。 就在她已经失望到绝望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嗵嗵嗵地跳动声。占卜举着一截犄角出现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身后云霞满天,他仿若是被镀了金边的神灵,在苏浅若最绝望的时候出现了。 他还帮助苏浅若将清洗过的角磨成了粉末,苏浅若试探着将药粉和着清水给十五服下去,她隔一会便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如此反复摸了快十次,终于感觉到手掌下的温度渐渐低下去了。 苏浅若这会便有了闲暇去招呼占卜。 占卜有时候会很隐晦地羡慕躺在床上的十五,有女人跟没女人就是大不同。这屋里干干净净的,还有女人忙进忙出的特别热闹。 不像他那个山洞,堆满了毛毛的香蕉和芭蕉叶,还有它从其他动物那里借了不还的一些零嘴儿及小玩意。 偌大一个山洞,被它堆得像仓库一样。就给他剩下一张床的空间。 他每次进进出出,都提心吊胆的怕踩坏了它的宝贝玩意儿们。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整片山,方圆几千里地,就只有毛毛一只猴儿会说话,会陪他聊天,还会三十六计和好多道道儿。 毛毛还说要给他折腾一个女人来暖暖床,那样他就能多个人说话,以后还会生一堆的小猴子出来叫他爹爹。 他想到一堆猴儿在地上乱爬就开心。 唉,好不容易今天遇上一个女的,还嫁过人,人家的丈夫还活着的。要是死了…他其实也不嫌弃的。 可就是见不得女的掉眼泪,见她哭成那样,实在是狠不下心等他死了再缠着苏浅若改嫁。那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给他折腾活。 这样,讨了个人情,以后多个邻居,总会时不时的陪他说说话的吧。 占卜叹息着,可他还是想要女人啊! 苏浅若见他那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便有些别扭,“占卜,你别泄气,等十五好了,我们以后要是有机会出去,我帮你找一个适合你的女人回来。对了,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占卜来了兴致,“只要是女的都行。” 苏浅若哭笑不得,“女人也分高矮胖瘦,老少美丑,你这要求太抽象了,总得具体一些,我才好找啊。” “只要能生猴子就行。”占卜想了想,补了一句。 苏浅若一个头两个大,挫了挫后槽牙,“谁告诉你女人能生猴子?” 占卜转头看向躲在窗户下偷听的毛毛。 看起来,又是这个毛毛干的好事。 “女人,只能替你生小孩,你如果想要毛毛那样的猴儿,那我可帮不上你的忙。因为只有猴子才能生猴子,就算你找只猴子,生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猴子,可能是半人半猴。” 占卜闹不明白了。 苏浅若继续给他上关于物种繁衍的解说课。 “你也是人,所以你也只能找个人做伴侣,你们两个人如果两情相悦,便可以生一些小孩。 毛毛他是猴,它找一只母猴儿,生出来的才是猴子! 你明白了还是不明白?”(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夜色,月光,那个女子 占卜好像明白了些,“那给我找能生孩子的,最好能生一堆满地打滚的孩子的女人!” 苏浅若听了前半句觉得很欣慰,听完整句话这头又很疼。 “又不是种马,还生一堆满地打滚的!算了算了,你这女人不好找,我以后要是回到我自己的家了,找家庙给你烧几柱高香,天天给你许愿,让你自己早日找到适合你的女人,好不好?” 占卜点头,又看了看暗下去的天,一把将毛毛从窗台下边揪出来,别在腰上挂着,“天色不早了,我带毛毛回洞吃果子了,你这儿好像也没什么吃的,明天我让下面的那些家伙们给你送一些吃的过来。” 苏浅若一听心里乐得不行,“好,我正愁找不着吃的,光吃这人参须儿也不是办法。你要有富余的,就尽管给我送来。我以后会天天给你烧高香,保佑你找到女人的!” 占卜和毛毛挥了挥手,窜进林子里不见了。 苏浅若一回头,便见着十五冷冷地看着她,眼睛眨也不带眨一下。 苏浅若高兴的奔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开心道:“你醒了?太好了!” 十五直勾勾地睨着她,少顷,挑了挑眉,嗯了一下。 “那你想吃什么不?我今天光顾着去找药了,忘记找吃的,你这儿也没有什么东西吃…我想想,外面有个潭,潭里也不知道有没有鱼,你等我啊,我削一根树叉子去叉条鱼来给你做鱼羹!” 十五微微点头。 苏浅若便屁颠屁颠地出门忙活去了。 等到她走了,十五的瞳孔便收缩了一下,一伸手将额头上的绢帕取了下来,捏在手中。 绢帕上绣的是山水纹,青色的丝线,山水活灵活现的。 十五支起身体坐了起来,捏着帕子走到了窗户边儿上,隔窗向外望。 苏浅若将裤腿卷了起来,上衣下摆全收到了腰带里,手里持着一支削尖的木叉子,淌着水往潭中间游。 湿了水的衣服贴在她的身上。 她不停地拿叉子往水中戳着,不时还会跌倒在水中,全身**的又爬起来,嘴里叫着:“鱼呢鱼呢?” 一潭水全被她搅混了,她衣服上的泥淌了水,泥土一点点被水冲掉,污七麻黑的脸庞浸了几次水,也终于变得能见人了。 水搅得那么混,哪里还捉得到什么鱼。 苏浅若不肯死心,胡乱地在水里扑腾着,夜色中,月光下,狼狈的女子,一身湿透的女子,半点也没察觉到有人窥视的女子,好像有些耀眼。 她再一次跌在水中,爬起来的时候突然举高了木叉子狂叫:“捉到鱼了,捉到鱼了!” 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她的木叉子居然真的戳中一条笨鱼,苏浅若志得意满地往屋这边走。 回来取了匕首,她又将鱼提到浮边洗了洗,利落地刮了鱼鳞,刨了内脏,然后用匕首在一块石头上切了起来,鱼肉被切成两大块,然后又斜片成一片一片的薄片,骨头和头留着,没有斩断。 将药渣翻到土碗之中装了,将锅洗了涮了,加了水,填柴点火,将锅放在火上烧,水开后,她将鱼骨头连着头尾扔进了锅中熬着。 过了大约两柱香时间,她又将鱼片放进了奶白色的鱼汤之中。一息之后,她将柴抽了膛,在地上戳了戳,火瞬间被灭了,烟气腾起来,薰了她一个正着,她咳咳地咳了两声儿,又去水边洗了洗手。 这才用一根藤将土锅的两只耳朵穿上,小心翼翼地提着锅往屋里走。 十五无声无息地躺回了床上。 她穿着湿衣服,将锅放在窗台边,一面用衣袖不停地扇着,一边用嘴吹着。 蒸气将她的脸薰得红彤彤的。 鱼汤晾得差不多了,可苏浅若犯了愁,总不可能端着锅去给十五喝吧? 十五看着她转悠了好几圈,唇沾了沾,哑着声音道:“床下有碗!” 苏浅若赶紧蹲下来,半边身子钻进床底去掏碗,湿了水的裤子紧紧地贴在腰部,十五别开眼,缓缓看向床内侧。 洗了碗盛了汤,苏浅若将十五的枕头塞高一些,然后扶着他坐高了一些,十五冷着脸,倏地闭上了眼。 苏浅若将汤碗递到他的手中,心里还是有一些挫败感。 十五好像还是不太待见她,觉得她不堪入目。 她有一瞬间的冲动,好想问一问他,什么样的女子才堪入他的目? 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太过于唐突,便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收拾完锅碗,洗洗涮涮,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苏浅若呆在潭边愣了一会儿神,月光照在水面上,泥往下沉,水面又变得清澈起来。 猛不丁往水里一看,苏浅若自己也吓了一跳。脸上一道一道的还有泥巴印儿,头发上还沾着不少烂叶子,脖子上一片黑漆漆的。 因为被老虎咬了,她用了一些草药涂着止了血,最后血和药汁凝起来,黑乎乎的一片。 这副尊容,不要说十五觉得不堪入目,连苏浅若自己也觉得看不下去了。 掬水使劲搓着脸,像要把自己搓掉一层皮似的。 洗了脸,脖子以下照样脏。可苏浅若已经没有了换洗的衣服。她转着眼想了半天,这才回屋抱了被子,然后转到石头另一面,悄悄的下了水,将衣服抛了上来,整个人沉在水中洗了个畅快。 洗完自己又将衣服也全都洗了,,她直接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毛毛虫,然后光着脚踏着月光,啪嗒啪嗒地往屋内走。 找到匕首划了根藤,一头拴在窗户棂上,一头捡在浮边的一棵矮树上,挨个将衣服拧了水晾上,这才打着呵欠腿脚发软地往屋内走。 照样门也没关,窗也不打下,倒床就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十五已经起来了,正和占卜毛毛大眼瞪着小眼。 占卜一脸悲愤地指着十五的鼻子骂,“你有女人你就了不起了?我和毛毛好歹是客人,还是给你们送吃的来。你收了东西,连口汤都不给喝,你像话么?” 毛毛在一旁蹦跶得更厉害,尾巴一甩一甩的,将空气抽得一颤一颤的,“来者是客你懂不懂,你这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黑面神,你知道这鱼汤有多香么?你自己当着我们的面喝,还不给我们喝!你像话么?” 铿… 重剑熟悉的龙吟声响了起来,剑鞘哗哗抖动。(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实在不行动手抢 为了一锅鱼汤动剑,这十五也真是够了。 御剑要动气,这伤都还没好,又妄动干戈,这是成心要将她气死不成? 苏浅若正要走过去劝架。 毛毛不依了,直接跳上占卜的腿,指着十五道:“鱼汤是那女人做的,我也不嫌她嫁过人成过亲不值钱了,我家大王是万兽之王,这一片山林全是他的领土,他要是跟你争,你女人不一定会不跟他。 你好歹还是将鱼汤给我们喝上两碗,我们大王也差着女人,实在不行,我们动手抢!到时候女人也要,鱼汤也要,让你鸡飞蛋打一场空!” 占卜唯恐天下不乱地附和着,“对,女人也要,鱼汤也要,让你追悔莫及!” 这…是从动剑要升级到拆婚抢女人了么? “你们能不能消停一点儿,好歹让我歇会儿?十五,你把鱼汤给他们喝两碗,我以后再给你做,还不成么?” 占卜和毛毛立刻声援苏浅若,“快给,快给,给两碗,一人两碗!” 苏浅若无语,这顺杆爬的也太快了吧? 十五不说话,抽剑一挥,鱼汤连着锅全被扫飞,这一下,是锅烂汤飞了。 占卜和毛毛都呜呜地低叫着,额上毛发箕张着,围向十五。 这一下,是真的要打起来了。 啊…啊…啊… 苏浅若捂着自己的耳朵,大叫三声,成功吸引了两人一猴的注意力。 “你们要打死打活,滚远点去打。死了的自己挖土把自己埋了,活下来的,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永远也不要出现了。锅坏了,我可以用碗熬,以后鱼汤我一滴也不会再给你们尝!” 铿… 重剑出鞘,绕着苏浅若飞了一圈。 十五冷冷地看着她,眼底冰霜凝结,面沉似水。 苏浅若闭上眼,把心一横,“你不就爱杀人么?你直接杀了我得了!我昨天找了一天的药,把自己弄得像个泥人一样,一直忙活到晚上才有时间洗把脸,你不是觉得我不堪入目么,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要留着我? 要杀便杀,不杀,你就放我走!” 占卜和毛毛闹不清楚状况,交头接耳的在旁边商议着。 重剑飞得近了些,剑芒割伤了苏浅若的颈,一丝血痕骤然现了出来,苏浅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想放声大哭。 昨天被老虎咬的洞还没好,今天又莫名其妙的被十五用剑割伤,她怎地如此悲催? 情绪一激动,那被咬过的伤口里便开始往外渗血,艳红色的血流过雪白的颈,异常的醒目。 十五突然呕出一口血,重剑失去指引,飞向一旁的石山,撞了上去,火星四溅。 毛毛悄悄地蹦过来,扯了扯浅若的袖子,“这男人有暴力倾向,动不动就使刀弄剑的,不安全!要不…你还是跟大王走吧?大王他虽然长得不粗犷了一些,可是从来不打女的,连母兽也不打!” 占卜不住点头,“对的对的,我除了长得没有这小子好看外,什么地方都比他好。 我有肌肉,但我不打女人。 我有子民供你驱使,你爱啃参须儿,我山洞里的人参娃娃随便你吃!想飞了,我让鸟儿带你飞;洗澡,我让水蛇带你洗;想上山看星星看月亮,麋鹿可以驮着你上山! 那个,你要是真不想生那么多孩子,我…我可以给你少一些数儿!十个…不行?五个?还不行?那两个!不能再少了!” 苏浅若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 “我昨天就说过了,我嫁过人,有夫君。他还在,我不改嫁!”虽然他抛弃了我,可我被弃得不明不白,他还活着,虽然与其他女子在一起,可我需要当面问一问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如果真的不要了,那便再说… 我恨他,可,我也爱着他。 十五垂着眼,倏地召回了重剑,起身便往外面走。他的脚下有些虚浮,可一步一步走得很是坚定。 苏浅若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可她不想再去寻一回药。急忙闪身上前挡住他,“十五,你去哪儿?” 十五拖着重剑,淡淡地道:“闻香宗!” “去闻香宗干什么?” “杀人!” “杀谁?” “少宗主!” 苏浅若愣了,“你这个样子能杀得了闻烨非?你是去送死!再说,你凭什么去杀他?” 十五顿了顿,剑尖往下一戳,地上裂了一条缝,他淡漠地看着苏浅若,一字一字道:“想杀便杀了!” 苏浅若看了看占卜,又看了看毛毛,再回来看了看十五,“占卜和毛毛都比你更讲道理!知道我不愿意,便不会强人所难!你要送死,我拦不住,可是你救我两次,我欠你一条命,在你死前,我把命还给你,我们两清,好不好?” 十五冷眼看着占卜和毛毛,拖着剑慢慢走回来。 毛毛直接往占卜身上一滚,打着喷嚏道:“大王,求抱抱,好冷,我快被他目光冻死了。” 占卜将毛毛往手中一捧,搓了搓它的毛,“是挺冷的,要是夏天就好了。” 十五用眼角余光扫了气得脸色发白的苏浅若一眼,大手突然捂着胸口拧了一下眉,抿紧的唇被血腥冲开,一蓬血色喷薄而出。 “快快快,占卜,帮我将他拖回屋养着。”苏浅若紧走两步扶住十五,回头招呼占卜,“那个,前面大约一百五十里外有一处山涧,顺着这条溪流往下走,涧底有烟薰过的痕迹,那里的乱石里还埋着一只锅,毛毛,你找个野兽带你过去,把锅给拿回来。 毛毛没动,小眼睛看着占卜,占卜瞪了它一眼,它又回眸巴巴地的看着苏浅若问:“拿锅还是只给他做鱼汤么?” 到这份儿上都还惦记着吃的货,苏浅若算是见识了。 无可奈何地看着毛毛,苏浅若承诺道:“都有得吃,这锅要是再被打破了,谁都没得吃了,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再做鱼汤了。” 十五不吭声,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毛毛乐呵呵地跳着去招呼兽载它去找锅。 占卜和苏浅若将十五弄进了屋,苏浅若拿起那木叉子便要去叉鱼,占卜很好奇,便想一路跟着去。 十五又咳了一下,呕出一口血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相处还算融洽 苏浅若焦头烂额地想了片刻,又见着占卜兴致勃勃的想看抓鱼,看抓鱼当然不如自己抓鱼好玩,是吧? 将木叉交给占卜,苏浅若近乎用蛊惑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道:“用这尖头对准鱼插!很好玩的!” 占卜二话没说,举着叉子就哈哈大笑着往溪里蹦过去,魁梧的身子骤然跳进那潭中,就将潭占去了一半,他猫着腰举着叉,像找宝贝一样瞪眼往水中找鱼。 苏浅若见他玩得开心,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专心替十五拭干净沾血的唇角,又给他端来了清水漱口。 十五一如既往的沉默,眼神淡淡的,偶尔会扫苏浅若一眼,但很快便会转开,还是不太待见她的模样。 苏浅若静下来的时候,就尽量往阴影里坐,“你觉得我不堪入目,你便不用看我,你的伤养好之后,我便不欠你了。因为下雪那天我回来算救过你一命,这一次我替你找药也算一次,你要去送死我拼命拦了,我想,我应该不算欠你的了。” 十五瞳孔收缩了一下,手指下意识的做了一个摸剑的动作,“闻香宗?” 苏浅若本来想摇头,但转念一想,她确实得回去确认一下闻烨非到底是不是荣烨。摇头便变成了点头。 十五冷哼了一声,掐了一个收剑诀,跌在石山下的玄铁重剑便嗡鸣着飞了回来,从窗台里穿了进来,落回剑鞘之中。 十五和苏浅若好像终于达成了共识,他也不再动不动出剑,安静沉默的躺在床上养伤,鱼汤自然也分了占卜和毛毛一半。 占卜一面喝汤,一面砸着嘴道:“好冷好冷,这是又下雪了么?” 毛毛将猴头钻到碗里正在伸舌头舔剩下的几滴鱼汤,声音从碗里传出来,瓮声瓮气的,“大王,真的下雪了?我刚才也感觉到了一阵阴寒至极的怪风,嗖嗖的像刀子一样射向我!” 苏浅若看向十五,十五面无表情地埋头喝着鱼汤,从她的角度看,他好看的眉目是舒展开的。 见她盯着他看,他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又低头继续喝汤。 不太冷啊! 苏浅若收走汤碗,转身出屋之后。 十五便眼寒冰霜般扫视着占卜与毛毛,犀利的眼神似要噬人,薄削的唇蠕动了两下,冷冷地道:“滚!” 毛毛瑟缩了一下。 占卜翻着自己蒲扇大的手细细看着,脚不经意地往地上轻轻跺了一下,坚硬的石头地面,咯嚓一声裂了一条缝。 十五手指微微动了两下,重剑剑把震颤着从剑鞘之中一寸一寸地拔了出来。 “占卜,毛毛,你们都吃了三天的鱼汤腻不腻?我们今天晚上吃烤鱼好不好?十五的伤好像也好了些,也能勉强吃吃烤的东西了。你们…你们怎么不回答?” 重剑立马缓缓滑进剑鞘之中,占卜收回了脚,一手将毛毛甩到那块裂开了的缝上,让它坐着不许动,自己则是换了一张凳子坐得离这处远远的。 苏浅若进来的时候,十五在闭目养神,占卜在靠着窗台看风景,毛毛儿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坐着,听它说,是屁股发热,要在地上凉一凉。 嗯,相处还算融洽。 晚上烤鱼,苏浅若削了四根叉子,占卜捉鱼,毛毛去拉柴,十五坐在旁边等着吃。 火生起来的时候,苏浅若将料理好的鱼叉好,让占卜和毛毛一人举了一根叉子,然后又侧头看了十五一眼,打消了让他也举着自己烤的念头。 苏浅若细心的讲解如何拿如何翻能让鱼受热均匀,烤得不硬不软,鲜美可口。 占卜和毛毛听得入神,照着她的动作依样画葫芦,三人欢声笑语的,相处极是愉快。 十五抿紧了唇仰望着星空,手指不停地搓着,直到苏浅若将烤好的一条鱼先递给他,他才正眼瞧了她一眼,伸手接鱼,慢条斯理的啃了起来。 烤鱼宴散了之后,占卜将毛毛别在腰间,向苏浅若告辞,“烤鱼实在太好吃了,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们都来玩儿,我们继续烤鱼吃,好不好?” 十五在苏浅若背后冷冷地睨着占卜。 苏浅若点头,笑盈盈地道:“你们爱吃就好,如果有其他的食材,我们还可以烤其他的。好了,你们回山吧,我也困了,想去睡了。” 占卜和毛毛挥了挥手,高高兴兴地回山去了。 苏浅若将十五扶进了他的屋子,转身收拾了烤架,又去溪边洗了脸,收了自己换洗的衣物,回头看了看,便转过那块最高的石头往后下了水。 衣服一件一件地被抛了上来,她浸在冰凉沁人的水中,怡然自得地洗着。人真是很奇怪,她习惯了用冰水洗澡之后,竟然再也不觉得冷,也不会一出水面就猛打喷嚏。 十五坐在窗台边上,像一座冷厉的雕塑。 小溪里传来哗啦啦的戏水声,星光下,浅色的石头上突然爬上来一只洁白如玉的皓腕,手指修长纤细,一点一点地拖着那些衣物往下滑。 一只绣着莲纹的玉粉色肚兜带子卡到了石头缝里,那只手拽了几下,带子滋啦一下断开了。 苏浅若郁闷地拖着断了带的肚兜往身上穿,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抢先将外袍先罩到背上,再去系那断掉的带子。 十五的屋里呼吸一直很平稳绵长,应该已经早就睡着了。 苏浅若低着头,披着松松垮垮的外袍转出了石头,缓缓往这边走。 细微的咔嘣声突然响起来,苏浅若在脚下找了找,没见着被踩断的枯枝,晃了晃头,又打了个呵欠,难道真是太困了,听错了么? 第二天起床去十五屋里的时间总感觉他的床好像有点奇怪。 这一天天气不错,阳光普照。 苏浅若替十五将床褥抽出来拿到后山去晒,回来的时候十五坐在窗台上发呆。 苏浅若正打算将被子也一并抽去晒时,突然惊叫了一声,“十五,你的床怎么裂开了?这都成两半了,你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啊?” 十五僵了一下,淡淡地回道:“再砍树刨一张!”(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这几天都在洞房 “那只有让占卜和毛毛帮忙了。” 苏浅若搬了张小凳子坐到屋前去等占卜和毛毛。 毛毛一个猴来的时候,苏浅若便将这消息告诉它了,它满口应下,回去通知占卜砍树刨床,说床一做得就给送来。 之后这一天占卜和毛毛都没有出现,不止这一天,接下来的三天,一人一猴儿都好像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步似的没有再来蹭饭。 苏浅若提议让十五跟她换屋,“我个子小,应该睡半片床板也没事。” 十五看着她,良久之后才点了一下头。 十五这个晚上却翻来覆去的失了眠,第四天一大早,苏浅若给他送汤的时候发现他顶着老大的黑眼圈,原来这家伙还认床! 换张床就睡不好了? 苏浅若想了想,决定进山找占卜和毛毛。 十五提着重剑歪歪扭扭地跟了上来。 苏浅若眼见着他还走几步便要咳一下,没走出半里地,就又呕了血,只得又扶着他回转。 晌午的时候,占卜却红光满面地出现在小屋前,身上换了一丛新的芭蕉叶衣服,腰间别着毛毛,身下照样是围着那条豹纹皮。 苏浅若朝他们身后看了看,空空的,不见床。 “你们俩这几天忙活什么大事去了?十五的床呢?” 占卜不好意思地扒着头发嘿嘿干笑着,又把毛毛从腰里解下来,警告了它一眼,让毛毛来解释。 苏浅若这才发现,毛毛用猴手一直捧着脸,嘴都快笑歪了。 “有什么事能笑成这样?你们遇上好事了?” 毛毛飞快地点头,噼哩啪啦地道:“天大的好事!我们大王有女人了!这几天都在洞房,美死他了!” 苏浅若脑中空白了一瞬,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抚了抚耳垂,再次看向占卜和毛毛时,这才发现,占卜确实是一脸春光,毛毛也是两眼青黑,但是小眼里一片湛然和肯定。 她没听错呢。 “怎么会?叫你们去砍个树做张床,你们就又捡到了一个女的?还…还洞了房?” 占卜听到洞房两个字吧唧吧唧地砸了两下嘴,一脸回味,满面春光烂漫。但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又嘿嘿地干笑起来,径直拿眼瞅着毛毛。 毛毛在地上转了几圈,似乎有些难为情。 苏浅若不知道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天大的喜事,这俩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仔细想想…捡到,便立即洞房了… 该不会? “你们没问过人姑娘同意不同意便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了?还是…你们是抢的别人的女人?” 毛毛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两只爪子将一头猴毛揪得乱翻翻的,最后干脆把心一横,将始末道出。 “女人不是抢来的,是砍树砍出来的!那天我们答应给十五做新床,便去林子里选树,选来选去便选中一棵青杠木,大王说这青杠木最是坚硬,要做便做一个不会动不动就裂开的床。 说起来也巧,这棵树还就是那天大王甩老虎砸中的那棵树。 我们砍了大半天,都快砍到树中间了,可这树连摇也没摇一下,我俩都很奇怪,便一点一点的往里刨,结果…刨出来一双脚!” 苏浅若瞪大了眼,“你是说,这女人是从树里掉出来的?真的?你俩没扯谎?” 占卜见苏浅若这般怀疑他的人品,有些不乐意了,凑上来,自己接续道:“这女人是从树里长出来的,我想,长在树里的女子肯定是不可能有夫君的,所以就将她扛回了洞中…嗯…” 等等! 树里长出来的女子! 不可能有? 苏浅若瞬间抓住了关键,“那女子没有告诉你她成没成亲?或者,她还没来得及说,你直接就给…” 这急色鬼! 关于这一点,占卜干笑了半天,拿眼瞪了毛毛好几次,毛毛才不情不愿地搭话答道:“那,那个女的一直睡着,没醒!大王折腾的动静那么大,她没被折腾醒,到现在还在睡觉!” 苏浅若呆若木鸡。 占卜搓着自己的手,干咳了两下,“主要是你给我刺激太大了一点,我残也装了英雄救美也搞了,缠郎也当了,你偏偏告诉我说你有夫君不改嫁。 我心里落差太大了,而且…那女的没,没穿衣服,白生生的,我又怕她万一醒了又跟我说她也是个有夫君不改嫁的,我又空欢喜一场!毛毛说要先下手为强,干脆生米煮成熟饭,所以…” 十五一直默默地坐着,听到这里的时候瞳孔猛地收缩了一记,然后又扫了苏浅若一眼,手指轻轻地擦了一下发痒的鼻。 树里长出来的,一直沉睡不醒…苏浅若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我在书上看过,有的人修炼方式比较奇异,有借助于丹药的,有借助于功法的,有借助于外力的,还有的依靠提五行之力来修炼。有的人闭关会选择一个幽静的地方,这个女子…会不会,只是将自己封在一棵树中闭死关了?” 十五沉吟着,“极有可能!” 苏浅若已经没有言语来表达自己心中的荒唐,这占卜和毛毛干出来的事,真的是太出格了。 这俩逗兵! 吃干抹净了,现在知道害怕了,来找她拿主意了? 还竟然敢怪是她给的打击太大! 急色便是急色,找什么烂借口! “你们想怎么办?” 占卜巴巴地看着她,“我要留她下来,一直陪我。可我有点怕,她一醒会不会直接提剑杀了我!或者…直接生气就跑掉!” 毛毛见大王被逼得像个小媳妇,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觉悟,反而跳起来指着苏浅若叫道:“远亲不如近邻,我们怎么也是邻居,这邻居有难,你不应该帮帮么? 大王有女人了,以后还想跟这女人生孩子,生一堆满地打滚的孩子,所以想讨好那女人,今天就是来找你讨招儿的! 你有义务给他支支招!” 苏浅若黑着脸坐到十五旁边,冷冷地哼了一声,什么歪理邪说,闯了篓子她还有义务支招? “吃得咸鱼抵得渴,做什么事情都得付出代价!这便宜是你们占了,为什么代价要让我来付? 我拒绝!” 到现在,连个认错的态度也没有,难道不问自取,夺走别人贞洁便是理所应当的么?(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就在床上呆两天 “一男一女是要两情相悦才会有未来的!占卜,你这一次真的做错了,我不会帮你的。” 占卜低下了头,弱弱道:“我真的是一时没忍住,这是冲动惹的祸。我也想与她两情相悦有未来啊,所以,你教教我怎么去讨她欢心啊。 我承认我错了,她要杀我我也不还手,可我好不容易有个女人,还是想着万一能留下她…”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十五冷眼看着占卜,重剑飞出来直接将毛毛拍出了屋子,“无耻!” 苏浅若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占卜,毛毛,十五说得没错,你们干这事儿真的有点无耻! 毛毛它是一只猴儿!猴能跟人一样么?就算能说人话,它也不会是人! 占卜你什么都听它的,自己也不多想想,就凭着兽性占了人家的身子,若我是那个女子,定然会将你碎尸万段! 但是事已犯下了,是杀是打都要看那个女子的意思了。 你要是真的不死心,便拿出你的诚意来,如果你傻人有傻福,能打动她的芳心,说不定她一时心软还真的会留下来。 我真的被你们这事儿搅得头疼脑热的,今天没心情给你们做吃的了。” 占卜还想再说什么,十五已经站了起来,伸手指了指门外,示意他赶紧滚蛋。 占卜别着毛毛灰溜溜地跳了几步,又回头眨巴眨巴地看着苏浅若。 “我回去之后保证不再碰她一根手指头,十五的床我也会再砍树给他做了送来。我真的知道我错了,男子汉大丈夫,我闯的祸我自己担,如果我以后不见了,可能就是给那女子打杀了,你们就给我立个衣冠冢便是。” 苏浅若迈出一步,心里软了下来,但是还是打算看看占卜是不是真心悔过再作计较。 这一天,她的心情一直不大好。 十五也没捞着饭吃。 还好占卜和毛毛来的时候包了一些树果,奇形怪状的,虽然其貌不扬,但味道尚可,十五啃了几个果子,也没去打搅苏浅若。 她便愣愣地坐在小溪边一边打坐一边发呆。 归根结底是那一次差点走火入魔太吓人了,她一直不太敢全心神的再去吸纳天地清气。 所以这些天来,她的丹田之中还是没有能炼出一丝气来。 十五的伤时好时坏,搞得苏浅若都不知道该怎样护理他了。每一次看着快好全了,突然又会呕一口血出来。 占卜和毛毛做好了床,拖过来放到屋前,人也没露面,就远远的躲在林子之中偷瞄。 苏浅若哭笑不得地试着自己去挪,那青杠木号称天下坚木之一,能坚的自然重量惊人。 “占卜,你没走就出来给搬进屋。要不然压死我,我也挪不动!” 占卜立马窜出来,扛着床侧着推进了屋子,然后又一步三回头地往林子里跳。 苏浅若叫住他,“你要讨好那女子,至少先得把你胡子刮一刮,把头发梳一梳扎起来,然后再整一身衣裳穿上。你这头发箕张着像一根根针似的站着,远远一看还以为是一只刺猬趴在你脑门儿上。 还有你这芭蕉叶做的衣服,就掏了三个窟窿眼儿,大的钻头,小的钻胳膊,你以为这便是衣服了么? 你这豹纹皮围了十几天还是这一条,你能不能换一换? 人类最重第一印象,你先把自己拾掇拾掇齐整,我们再说下一步的事儿。” 第二天,占卜来的时候,用藤条扎了发,脸上打了好几个黑补丁,身上的芭蕉叶多了两个用树叶粘上去做成的口袋,下身围了一块虎皮。 苏浅若指着他脸上黑乎乎的草药疑惑地问:“剃胡子的时候把脸剃出口子了?你这脸打了这六七个补丁,只能勉强看清楚两个眼,比长胡子的时候更难看了。” 占卜想到这个便是一肚子气,“我剃的时候对着水面剃的,刮得很干净,我对着水面照了半天,毛毛都说我这脸挺好看的,结果我还没美上多久,晚上睡觉的时候便被人捆上了,早上醒来的时候,那些剃掉的胡子又原封不动的被粘到脸上了。 我刮也刮不掉,就使劲扯,脸皮被扯破了几处,直流血。我怕吓着你,便用止血的药草先敷上了。” 苏浅若这些天经历的稀奇事太多,也不差这一件,只是哦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山里又来了其他人?你估计是得罪了这人,所以他才会恶整你。” 占卜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又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便忐忑地问道:“我这拾掇一下感觉好些了么?” 苏浅若点头安慰他,“你这脸要真是长得不难看的话,再整一身衣裳应该也勉强看得过去了。只是,你不要以为往芭蕉叶上又加两片树叶像加了口袋便是衣服了。 你得找布来,像我身上穿的这样的叫布,你送布和针线来,我给你做两身儿。 你不是这方圆几千里的王么,你去搞多点布来。” 占卜转身就走,苏浅若又叫住他。 “毛毛呢?” 占卜不好意思地扒着头,“它在家关禁闭,顺便看着我女人哩。” 苏浅若扶额,再次提醒他要用脚走,不要两脚离地蹦。 占卜欢欢喜喜地去弄布去了。 晚间的时候,十五说要去洗一洗,苏浅若便回屋关上了房门,小憩了片刻。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月已经上了树梢,十五冷漠地站在石头后面,赤着两条胳膊,一颗头伏在石头上,正往这边看。 苏浅若吓了一跳,“都一个时辰了,你还没洗完?” 十五打了个喷嚏,用手揉了揉鼻头后便淡淡地道:“衣服没了。” 苏浅若这才看到石头上面一件衣服也没有,回身便往屋内走,“你忘记拿衣服了?你放哪儿了?在窗台上还是在床榻上?” 十五有些奇怪地声音从背后传来,“水冲走了!” 苏浅若更奇怪了,这是潭…水流一直很和缓。 怎么会突然把他的衣服冲走了呢? 抱了棉被隔着石头扔向他,苏浅若无奈地道:“你只有在床上呆两天了,要是占卜能弄来布和针线,我先给你做一套救急!” 十五低下头,垂眸嗯了一声。 随即唇角弯了弯。(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凶悍无比的银袍女子 占卜也是个能折腾的,趁夜赶着一群野兽冲进一座布庄,将人新做的布全给卷走了。 当然,这一次他麾下的野兽没有再敢伸嘴伤人。 所以苏浅若一大早打开房门,面对着的便是满满一地的布料,各色各料,应有尽有。她挑了一圈,最终还是避开了青色,捡了一卷玄色的布给十五做了一套衣服先穿着。 接下来十来天,她一直手不停歇地赶做着衣服,一套接一套。十五两套,占卜两套,自己两套。 手指肿得像馒头。 苏浅若泡在冰凉的溪水之中消肿。 占卜这天夜里等不及便过来取了衣服,十五将衣服扔给他后,他转身就跑,苏浅若头也没来得及抬,只是听他说那女子好像快醒了,他得提前一晚做好准备。 还说让苏浅若和十五做好替他收尸或者立坟头的准备。 苏浅若却不大担心他,因为她亲眼见过他一只手便将一头吊睛大老虎揪着尾巴便给当鞭子一样甩得啪啪响,轻而易举地就丢了出去,像丢一块小石子似的。 就算是个懂修炼的女子,也不可能彪悍到占卜毫无还手之力便嗝了命吧? 因着这些日子不停赶制衣服,苏浅若已经连着好几天没好觉睡了。这一天晚上,她睡得特别沉。 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地动山摇了一下,她勉强支起半边身子探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十五替她把窗户打了下来,淡淡地回道:“没什么,可能是哪个野兽精力太旺盛,起太早锻炼在撞山玩儿呢。” 这是苏浅若第二次听到从十五的嘴巴里吐出这么长一句话来。 第一次,是在闻香宗的大阵之中,他骂闻烨非无耻出尔反尔的时候,说了一句要血洗闻香宗。 十五在,好像也不用她操心安危问题。而且她睡得迷迷离离的,哪有什么多余的思维去想太多,直接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等到睡醒的时候,才发现出了大事。 毛毛一身是血地蹲在屋门口,被十五冷眼看着,死等着她自然醒来。它全身沾满了烂叶子,血和污泥凝结在毛发上,整个猴样完全变了。 异常的凄惨。 听到苏浅若开门的声音,它瞬间便要往前扑,十五挥手挡了一下,它敢怒不怒言地望着十五,随即对着苏浅若焦急地道:“大王要死了,大王要被打死了!已经死了好多小伙伴,山洞前已经血流成了河! 大王,大王不肯逃…呜呜…珠珠儿,这是你的小名么?你能不能?能不能跟我去劝劝大王? 他说错了便是错了,男人要有担当,宁愿被她打死,生生的挨打不还手! 很多伙伴们扑上前去挡,根本挡不住啊!” 苏浅若心下一惊,知道这事情大条了。占卜确实说话算话,任打不还手,宁死不逃跑。那女子竟然如此凶猛,半点商榷余地也不给! 毛毛都被搞成了这样,可以想象得到它这次说的绝对没有半点夸张。 苏浅若都不敢去碰它,求救似地看向十五,十五提着剑,当先一步跨了出去。 载着毛毛来的是一头犄角刚被切一段的麋鹿,苏浅若看到它的时候瞬间便愣了一瞬,这该不会是把角切了来给十五退烧的那只鹿吧? 鹿缓缓伏下身子,毛毛跛着脚爬上它的背,就这简单的动作便痛得它呲牙咧嘴,整张猴脸挤成了一团。 苏浅若想让它留下来休息一会儿,它恨恨地看着十五道:“等你醒来已经耽误了好一会儿工夫了,我怕一会大王就给打死了!没有大王罩着我,我也不想活了。” 十五和苏浅若各自上了另两只穿云豹的背,一行人快速地往山沿处疾速驰去。 景物不住地倒退,路渐渐变得熟悉起来,苏浅若抿紧唇,凝神听着远处的嘶吼悲鸣声音交杂着,汇成这座山林之中最血腥的一次屠杀乐章。 几乎每一息便会有一头野兽倒下。 女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没有任何言语,能杀绝对不伤,所向披靡,所过之处留下一地的血泞。 占卜铿锵的声音在众兽之中显得特别的悲怆。 他在劝说那些野兽让开。 “你们不要再围着我,要听我的话,散开吧,散开吧! 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做错了。 她杀了我,我也不怪谁。 可你们一个接一个的护着我,死得这么不值,没有意义啊。 我是你们的王,我的责任是保护你们,不是送你们去死! 都给我快滚开,滚开啊。让她杀了我!” 苏浅若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十五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站了起来,御剑飞了出去,像一道孤影直冲而去。 苏浅若大喊,“十五,你的伤还没好,不可以!” 十五头也没回,淡然的低沉的声音隔着老远传递过来,“无碍,占卜罪不至死!” 山林中有夜枭悲啼,野狼哀嗥,是一群一群,一片一片,此起彼伏的悲号着。 苏浅若看了看身下已经全速在奔腾的豹子,五内俱焚。 毛毛死死地抓着麋鹿的角,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似乎要穿透那距离,看到前方的景象。 重剑与什么兵器交接,爆裂声一声高过一声,像惊雷突然炸响,响得苏浅若六神无主,心惊肉跳。 玄铁重剑明显后继无力,在勉强支撑。 她听到了十五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声。 就在这个时间,剧烈的爆烈声连绵响起来,远远的也能见到硝烟弥漫,粉尘飞舞,地面剧烈地摇晃着。 麋鹿突然一声悲鸣,两腿一软,跪了下去。 苏浅若低头一看,它的一只腿被裂开的地缝卡住了,它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把腿拔出来,皮肉都脱落下来,它痛得不住悲鸣。 苏浅若跳下来,咬牙将它的腿用力一拔,它痛得晕厥过去。 毛毛也已经快支撑不住了,腿上一直在流血。 “留下一只豹子,替你们叨药来止血。我和这只豹子先行过去,毛毛,你们在这儿等着,不要乱动弹。那边战事一息,我便过来替你们包扎!” 毛毛有气无力地抬了一下眼皮,笑了笑:“劝…劝大王。” 苏浅若再不敢耽误,命令豹子拼命冲刺。 十五凝眉蹲在占卜前面,占卜一脸懊悔地捶着地。 苏浅若松了一口气,还活着,赶到了,转眼便看向那凶悍无比的银袍女子。 这一看,苏浅若差点便从奔驰中的豹身上直接栽下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两个故人 女子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光洁饱满的额头,巴掌大的脸,一双凤眼之中满是狂乱,两颊因愤怒红得像染了血,两眼闪着电一样的光,在她的身前身后,全是死去的野兽尸体。 可她的银白色的莲纹袍上,一滴鲜血也没有染上。 甚至她的手,也干净得如同刚洗过一样。 十五握着重剑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虎口迸裂开来,血蔓开。 “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杀!”女子狂怒的声音恍若雷霆。 十五突然看到失魂落魄的苏浅若,整个人便僵了一瞬,眼中闪过一抹急色,转头对着占卜道:“命令那只豹子赶紧驮着珠珠儿离开!立刻,马上!” “珠珠儿?谁是珠珠儿?” “鱼汤!” 占卜刚想反驳,说她叫苏浅若,不叫什么珠珠儿啊,眼角余光便看到苏浅若一步一步地走向银袍女子,神情似悲似喜,复杂难明。 他立马站了起来,冲向她,大叫道:“你来干什么?胡闹!我女人手指一动便能把你捏死,你过来便是送死!都怪毛毛,它怎么将你俩全都叫了来啊!” 银袍女子的手指轻轻地抬了起来,一道白光自手指尖透了出来,射向占卜和苏浅若。 十五强行提气,快逾闪电地抄了过来,直接伸手将苏浅若推开,用自己的背迎向那道白光。 这白光一出,一座山都会被打爆,苏浅若连气都还不会吸纳,如何承受得住? 白光附近的虚空寸寸坍塌,呼啸着冲近。 苏浅若又伸手推开了十五,自己挡在前面,朝着女子怒喝道:“住手!赶紧将杀招收了!” “哼,你是谁?凭什么命令我收招,你疯…” 勃然大怒的女音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望着苏浅若,朱唇一沾,:“天雷音杀钉,回!” 白光堪堪在半尺之外又改了道折返而去,被她收进了体内。 她脸上的怒气也似被突然冻住了一般,随即被更大的惊愕取代,她怔怔地望着苏浅若,苏浅若也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会?怎么会?就差一点点!” 苏浅若收回视线,侧目看向十五,浅浅地笑了起来,“都靠边,该养伤的养伤,该收尸的收尸。她不会伤我。” 十五握着剑的手指节泛白,身形巍然不动,防备地看着银袍女子。 占卜则是挤开了十五,惊骇地盯着苏浅若道:“她…她听你的?早知道找你来,也不用,不用死这么多兽。” 比他还惊骇的是苏浅若。 剃了胡子的占卜,身长九尺,面色微黑,大墨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战…战无明! 苏浅若心中的震惊无与伦比,惊得竟直接咬破自己的手指而不自知,用手揪了揪占卜的脸,确认了这脸是他自己长出来的,不是易容幻化出来的。 十五眉头微拧,用剑把拍开了占卜,自己站到了苏浅若身前,“他好看?” 苏浅若心潮澎湃,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只是凭着本能摇了摇头,“不算好看。” 十五嗯了一声。 苏浅若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脑海之中还是浑浑噩噩的,指了指战无明,她奇怪地问银袍女子,“你不认识他么?怎么出手一点也不留情?” 银袍女子抬了抬手,手指间白芒闪了闪,终究还是握紧了双手,恨恨道:“他该死!” 苏浅若想了想女子的身份,再想了想战无明干的这破事儿,瞬间也纠结了起来。两个都是相熟的人,这事儿怎么掰扯都掰扯不出一个公允的说法来,还是就事论事的好了。 “我先表明我的态度。一,战无明的确是该死,但是我不想让他死。二,你闹得这么激烈,想必也是看不上他,那么你想一想,除了让他死,还有没有其他的方式让你消气?三,不管你们俩是啥想法,都得在善后之后才来商讨。毛毛和救过十五命的麋鹿受了伤还需要先包扎。” 占卜听完,扒了扒头发,问道:“战无明是谁?这事儿是我犯的,怎么又扯到他身上去了?我可不是会让别人替我背黑锅的人。” 苏浅若一边召来豹子,跨坐了上去,然后回头看着银袍女子,“看吧,其实他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在禅初天的时候,他为了给我们断后被八万禅初卫打死了,不知道怎么的可能又在这一界活过来了,像个野人一样在这里占山为王,终日与一只小毛猴为伍,驱使着这些野兽玩。 他就是想找个女人,还曾经叫老虎来咬过我,还装过结巴,还死缠着我。 你是他砍树砍出来的,他已经变得跟野兽一样的思维方式了,他认为捡到的就是属于他的,他还问我要学诗学七学八的想讨你欢心。 其实,他长得挺威风的,还有子民供你驱使,你爱啃参须儿,山洞里的人参娃娃随便你吃!想飞了,他可以让鸟儿带你飞;洗澡,他可以让水蛇带你洗;想上山看星星看月亮,麋鹿可以驮着你上山! 你好像也没有成亲啊,你看,这事有余地我们就商议,没有余地你也得看我的面子暂时不能杀他。” 女子眯着眼睛,一路跟着豹子飞,对苏浅若这一番劝置若罔闻。 苏浅若心里记挂着毛毛,也不再劝,找到它后便给它包扎了,又给麋鹿的腿也包扎了一下,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默默地坐到地上。 十五和占卜都远远地坠在后面,见她俩坐下来,他们俩又向前走了几步,就近找棵树靠着,目光一直盯着这边。 “墨莲,你到底啥想法,你可以摊开说一说么?”苏浅若心里没底,眉头皱紧,“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占卜便是战无明的,先前我也打算说劝合不劝离,看你俩有没有缘份,撮一下的。可是现在这状况是我始料未及的! 战无明救过我们,而我自己也是一个女人,我明白贞洁对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如果是其他人,你砍了也就砍了,我还会拍手叫好。 可他是占卜,也是战无明!是我无法不保的人! 墨莲,我知道劝不住你,可是还是要试一试。” 墨莲意愤难平,朱唇蠕动着,过了好久才开口道:“我可以暂时不杀他。我确实没有成过亲,可是我有喜欢的人。 我恨他,可我还爱他。 我一直在找着他。”(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终是悔不当初 .“战无明这样,是断了我的所有希望啊。浅若,我是真的无法不杀他啊!” 苏浅若也沉默了。 突然又想到了自己。 想到命运。 语调便开始悲凉起来。 “墨莲,命运有时候很可怕,怎么逃也逃不过。我们都好像被它给戏着弄着,奔向不知名的未来。” 墨莲听她说这话的语气,这才记起苏浅若出现了这么长时间,她只字没有提过商墨允。 “你,你和商墨允?” 苏浅若憋住泪,轻轻地道:“我也要找他。我也恨他,我也还爱着他。他从禅初天回来之后不久便给我制造了一场美梦。 在梦里,我和他成了亲,有过一些恩爱的日子,然后张醒同不知道怎么回事,让她的徒子徒孙们攻打昆吾,要铲平猴山。 商墨允赶去阻拦,然后我们遇上了一只奇怪的背着一个阴阳烟斗的凤凰。 那梦里我还去了青丘,见到了第一妖主白凤羽,商墨允骗我说她是他的未婚妻,是红尘修仙,说我已经寿终正寝,说他有了她陪,以后不会再寂寞。 墨莲,你说,我是不是够傻?都这样了,我还放不下他!” 墨莲想起在静雪幻境之中,商墨允那样如珠如宝的宠着苏浅若,结果再次见面,居然就突然变成了这样,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益发坚定了早日修回大罗金仙,摆脱因果轮回,不沦为命运的棋子的决心。 被拨弄,被戏耍,被摆布。 最近这一天一天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 苏浅若暂时要留下来安抚墨莲,十五突然坚持要回小屋去,苏浅若想起他认床,换个屋都睡不好,便想隔开战无明和墨莲又起战火,提议让战无明住到小屋去,她和墨莲懒得动弹了,便将就在山洞睡一晚。 战无明嘴里答应着,将十五送回去安置好之后,半夜又偷偷的跑了回来,抱了捆芭蕉叶子,在洞口睡了。 苏浅若与墨莲就睡在山洞的石床上,早上苏浅若又是被一阵地动山摇的声音震醒的。 睁眼一看,墨莲又跟战无明掐了起来。 苏浅若好说歹说的忙乎了大半天,才将墨莲拉走,战无明在后面转达了几句十五交待的话。 十五说她可以在这边多玩几天,他的伤并不重,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苏浅若想了想,便让战无明去回十五,她在这边坐鸟飞一天,然后再坐麋鹿上山顶看看太阳,然后让墨莲系统的指点她修炼,可能有些日子不能回去,让他自便。 战无明回来的时候脸色怪怪的,苏浅若盘问了他好久,他才学着十五冷冰冰的样子道:“最好三天之内不要回来。” 苏浅若也习惯了十五对她的不待见,耸了耸肩,让战无明安排一下,找几只能给她玩的鸟,上天去飞一飞。 墨莲知道苏浅若心情不好,左右她心情也不好,便挫着牙花子让战无明多准备一些鸟,她也想上天飞一飞。 战无明屁颠屁颠的去了。 苏浅若看着他的背影不住叹气,这货,估计还以为有机会讨好墨莲,便能扭转乾坤吧。 可惜,墨莲和苏浅若一样,都是认死理,一根牛角尖钻到头的人。 战无明注定要悲催了。墨莲迟早会找机会杀了他的。 于苏浅若来说,能拖一日算一日。 左右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人需要苏浅若,她最近的任务便就是带着墨莲避开战无明,防止他被墨莲宰了。 可是她太低估战无明的韧性,他是多找了几只鸟,甚至狮鹫都找了几只来,苏浅若看着这凶猛的巨大的鸟,有些不敢上去。 “战无明,你就不能找一些看起来温柔一些的鸟给我们坐么?” 她坚持要叫他战无明,好吧,他从此就从占卜改名成了战无明。 战无明看了看狮鹫,不好意思地道:“这鸟不是给你俩坐的,你俩坐玄乌,这些狮鹫是我要坐的。我这体形太大,一般鸟驮不起来,所以特意找了几只狮鹫。” 苏浅若看了看墨莲已经面无表情地坐到后面的一只玄乌上,此时鸟都来了,突然说不飞,也太折腾了一些。 墨莲同意他也来,苏浅若自然只能时刻绷紧神经,死死盯住她了。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鸟儿们升空之后,墨莲将所有狮鹫的翅膀都给打了一钉,战无明从半空跌了下去,直接砸到了石山之上,疼得直叫唤。 墨莲嘟哝了一句,“皮粗肉厚,还耐摔。苏浅若,我们走,天上去看看风月。” 苏浅若眼角抽了几下,战无明摔得不轻,但还能叫唤,总比被一下打死了强上一些,是吧? 墨莲那最后的一句话明显有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苏浅若强迫自己不去听战无明如何数着自己身上的断骨,闭上了耳朵随墨莲冲上了高空。 “谩守药炉看火候,但安神息任天然。” “产在坤,种在乾,但至诚,法自然。“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静为之性,心在其中矣;动为之心,性在其 中矣。心生性灭,心灭性现,如空无象,湛然圆满。” “我生为九叶莲,却被人骗去了道果,后又堕入魔界,成为最后一枝莲族。我修的法为小道,涉猎万书,修道数千载还停留在大成境界。 我心有怨恨不能解,所以心魔丛生,没能熬过天火劫,生生被烧得差点身死道消,有人复活了我,他说他夺了我的莲子,便还我一条大道。 就算是如此,我依然恨他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可是当他真的被斩成两段,我又后悔了,我先是穷极天下去找他的肉身,却只找到一座石山。另一半肉身我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查出来究竟落在何界何地。 他是一只喜欢穿着鸡毛大衣的凤凰,在世人眼中是无恶不作,颠覆天下的大魔头。 可我当初不明白,恨多深,爱便藏了多深。 苏浅若,我只说一次,也不是为谁说话。商墨允长得不像是负心人! 莫要学我,千年后悔,累世追寻,终是悔不当初。” 苏浅若闭目静气,吸纳着云上浓郁的灵气,墨莲的点拨确实不可同日而语,她受益匪浅。 打坐一个周天完成之后,她才缓缓睁眼道:“我的爱,大于恨,我找他,不为杀,只为亲口问一问是否真的不要我。”(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吃饭睡觉打无明 墨莲定定地看着苏浅若,苦笑道:“这便是你与我最大的不同,恨主导了我的一生,为了恨,失了爱。 而你,再恨,也留着余地去放爱,恨只是支撑你好好活着强大起来的理由,爱却最终是引你走向大道的明灯。 苏浅若,你的境界比我高…你永远不会真的迷失自己,这是你的幸运,却是他人的不幸。” 苏浅若没再说话,不断引气入体,淬炼体质,成就自己,她的身形隐在无数清气包裹之中,袅袅娜娜。 墨莲收回目光,也闭目开始纳气。 战无明在地上唤了半天也没人理,只得吹了哨叫来他麾下的兽们,一个用角顶着他,一个用蹄往上抬,费尽气力才将他弄上了一头老虎的背上,驮着缓缓回了山洞。 毛毛受了伤,虚弱地躺在洞里的一堆枯草之上,眼巴巴地看着三步远的香蕉,却没力气掰一只下来,那抓心抓肺的心情简直令它要疯狂了。 听到洞外虎啸声,它欣喜地喊道:“是大王回来了么?大王,给我掰支香蕉下来啊!大…” 战无明一身是血,哼哼唧唧地从虎身上滑下来,趴在山洞口,望着毛毛有气无力地道:“毛毛啊,现在我们同病相怜了,别说给你掰香蕉,大王我爬都爬不动。那俩女人忒是心狠,我这一身骨头都快全摔散了,就没见着一个下来扶我一把,她们还坐着玄乌真跑天上看风景去了…” 毛毛垂头丧气地道:“那只能叫外带了,让老虎去通知其他兽,让他们轮流给咱俩弄吃的来。我这都饿了一天一夜了,肚皮里的肠子都快给缠成麻花儿了,好饿好饿啊。” 战无明灰头土脸,“我在外面也被晾了一天一夜,不停痛叫,也没人搭理,还是兽与我亲,我也饿啊。对了,不是还有个冰块脸邻居么,我这全身的血是现成的在流,我用叶子写个信条让老虎带过去,让他过来照应两天?” 毛毛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着猴头,“所以说啊,大王,远亲不如近邻,这邻里关系还真得要处好,看吧,再牛白的人都有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大王,我决定等我好了,我再也不喝多一碗鱼汤了,让一碗给十五,让他待见我一点。” 战无明一面写着字儿,一面叹气,“十五这冰块,看我和你的眼光都是冷冰冰的,看苏浅若的是淡淡的,你就没看出分别?他争的不是鱼汤,争的是苏浅若的宠! 对了,他还给苏浅若起了个好恶心的名字,叫珠…珠…儿。” 所以战无明聪明的在落款名字上写上了苏浅若的名字。 他却没有想到,这用血写的字,落着苏浅若的名字会惹出怎样大的麻烦来。 老虎回来的时候吓得战战兢兢的,战无明没见着十五跟着来,也没看到回信,直问它,它摇了摇头,惊慌失措地叫着缩成了一团,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你这没出息的!” 骂人了慢需要力气的,骂老虎竟然骂空了最后的气力,战无明和毛毛饿得昏了过去。 一息之后,十五拄着重剑赶到了山洞前,粗粗看了一下战无明的伤势,瞳孔之中便映出了血色来,低吼了一声,直接朝着山外奔了去。 苏浅若与墨莲就如两团浮云般,在天际缓缓流动,地上发生的一切,她们还无知无觉。一个想要早日变得强大,一个一心想要重登仙位,再握金仙令,叱咤天下。 等到她们悠悠醒转时,已经是两日后,苏浅若的丹田之中已经累积了一些元气,勉强算是达到了练气层初期。 墨莲很奇怪,一般人第一次引气入体,淬练自己都会排出很多污秽物,可苏浅若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的,甚至连汗也没出几滴。 “好了,天上玩够了,回去吃点果子,打打战无明,在山洞中睡一觉,醒了再骑两头麋鹿去山顶看看。” 玄乌载着两女缓缓往下落,在天上呆了两天两夜,这些玄乌们已经疲累不堪,几乎一落地便趴窝儿了。 墨莲伸脚将战无明踢开,径直带着苏浅若回了山洞,就着床边的果子啃了几口,横着就睡。 苏浅若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穿了快三天的衣服,再看了看墨莲身上那件似乎永远不会脏的银袍,“我先回小屋换身衣服,战无明摔成这样,又被你狠踹过了,你答应过我暂时不会杀他,你得守诺哦。” 墨莲撑起眼皮,挥手不耐烦地道:“去去去,快去,说了不杀就是不杀,我现在除吃饭睡觉打打他,就好像过得了无生趣了,暂时留着,当个出气筒也挺好的。” 苏浅若转身来到洞口,给毛毛掰了一些香蕉放在它身边,又给它换了药,这才朝着小屋的方向跑去。 一身轻灵,疾步如飞,竟比平时速度快上不少。 这练气什么的,果然是极有用。 沿途碰上一些猛兽,有一些还停下来跪在地上让她坐。她摇了摇头,想试试自己还能不能跑得更快,便拒绝了猛兽们的好意,一路跑着回到小屋附近的那片林子中才停了下来。 “十五,十五,你看,我练气期一层了呢,我跑得比…” 显摆的话语瞬间止住,眼前这片废墟,山崩地裂,房倒屋塌,藤蔓全被碎石掩埋,潭水溢得到处都是。 她,跑错了方向么? 苏浅若瞬间通体生寒,视线在废墟里找着什么。 碎石下露出一截晾衣绳和一些布匹的一角。 苏浅若一边压抑着慌乱,一边大声叫着十五的名字,从这边走到那边,来来回回地在这片废墟上嘶喊着,直到声嘶力竭。 山谷里一片死寂。 连一只蚂蚁也看不到,更别说是一个大活人。 恐惧一寸一寸地蔓开,有什么东西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苏浅若颓然地坐下来,眼里的亮光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 废墟,她要看多少次废墟? 太傅府的废墟,浅庄的废墟,就算是被打到另一个世界来了,也逃脱不了与废墟打交道的命运么? 十五力抗墨莲,旧伤未痊愈,肯定又加了新伤,所以才强硬的要回转小屋养伤。她只顾着要调和战无明和墨莲之间的杀局,忽略了十五是一个什么都喜欢压抑的人。 他说那句三天之内不要回小屋,应该是指三天之内,他见不得人! 那么,在这三天之中,是谁打上门来,找到了他,然后毁了这里么?(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百兽巡街 闻香宗! 会是闻烨非追上来找她,与十五打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便毁了这小屋么? 墨莲,找墨莲带她去闻香宗,顺便问一问闻烨非是不是荣化兽。 墨莲没睡醒的时候,有人叫醒她,她是会发起床气的。 叫她的人是苏浅若,她打不得,所以战无明再次遭殃了,刚刚接续上不久的骨头,又给打断了几根。 十五来的时候,他昏迷着,所以并不知道十五是接到他的血书然后狂暴而去的。 闻香宗,他也不知道在哪,要如何走。 墨莲是商墨允在须臾界的时候直接刻阵用小金的原形残片封印起来的,同时被封的应该还有要借她混沌之力养育的荣烨。 可是她再次睁眼便是前几天,她在一棵青杠木之中被刨了出来,莫名其妙的成了战无明的女人。 苏浅若一越过壁垒便掉落在黑山森林的祭坛上,被人当供品收走,然后在奉良楼中呆了三个月,然后便直接送往闻香宗又呆了一段时间便被十五劫走了。 她对这个世界,除了知道这是乾域,闻香宗是第一大宗,里面有八十二个人,八十个结丹期的真人,一个元婴中期的闻烨非,一个云游在外不知所踪的大成期老怪宗主外,其他的也一概不知。 战无明更白目,他要吃要喝全是那些毛毛打理的,毛毛又是吆喝着那些野兽去搞来的。 毛毛出过山,战无明一次都没出过门儿。 说白了,那些野兽们好歹还去逛过集市,虽然是在夜里,可好歹还抢一家布庄和一家针线铺子! 笨人便有笨办法,战无明提议去野兽们去过的那座镇子,打听打听消息,既然闻香宗是第一大宗,总会有人知道具体位置。 到时候大人参加野兽们一威胁,不怕这人不引路。 墨莲对他的话嗤之以鼻,直接带了苏浅若冲天而去。 战无明急忙吹哨召唤来才狼虎豹们,让他们用牙咬了一些藤条下来,然后互相绕圈儿,忙活老半天才织了一张软兜出来。 战无明又想了想,挑选了一些长得温驯一些的走兽用角挂着软兜,抬着他朝最近的一座镇子出发。 一批兽浩浩荡荡,有的探路,有的开道,有的抬大王,后面跟着随时可以替换着抬人的老大一群,再后面,还有断后的。 墨莲上了天之后,又顿了一会儿,讷了半天之后才不得不停在云头之上等战无明出发后,一道走。 两女在云端,兽群在地上。 苏浅若冷眼旁观着,心神也全被一些奇怪的担心占据了。 大白天的,乌里镇上来了这一波麋鹿羚羊青牛啊诸如此类的动物,前面两头动物在前面开道,中间的几头角上挂着一些藤蔓,缓缓地走着,眼尖的人看到这藤条竟然是个软兜,上面躺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后面还簇拥着一大波野狗斑马山鸡野兔… 人们夹道看着稀奇,倒像是在列队欢迎着这些动物大巡游。 “后面那山鸡真肥。” “山鸡旁边的免子也很胖。” “免子旁边的斑马纹怎么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儿?你娃是想吃鸡要打野味想疯了吧?斑马就是斑……” “啊……那斑马真不对,是一只斑云虎!” “不…不止,那一群挤在一起的,里面…里面好几只化妆成野狗的金钱豹!!” 原本看稀奇看热闹的人们瞬间吓得两腿颤颤,手脚发软,想跑又跑不动,只得面无人色地面面相觑着偎在街边,那模样说不出来的惊惧和可怜。 战无明耳聪目明的,自然了也听到了这些尖叫,他吹了唿哨,队伍便突然停了下来。 “谁?谁不听大王话,竟然化妆成野狗扮斑马混进来了?给大王出来,大王保证不打死你!真的!” 听到战无明这样呲着牙讲话,那几只金钱豹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那装成斑马的老虎,似乎在说,虎哥,咋办? 老虎别开脸,蜷缩着四脚,将自己滚成一个团儿,往后一滚,又一滚,再一滚,最后滚到了真的斑马群中,藏了起来。 几只豹子相互看了看,也学着老虎的样子蜷成一团儿,往后滚,又一滚,又滚到了老虎旁边。 老虎用爪子捂着脸,低低的咆哮着,似乎在说,你们这些二货,滚远点知道不?分散注意力懂不懂?目标这么大,大王一定会抓包,还是一包就抓完! 那些瑟缩着的人类不停地揉着眼睛,都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样的老虎和豹子呢。 苏浅若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战无明这些手下的喽罗,有时候跟他一样,憨得很。” 墨莲板着脸,肩膀抖了几下,冷哼道:“一群没带脑仁出门的憨墩儿,看得我手痒痒。” 战无明则是见到人们好像不如先前那样害怕了,而且这都走了一两百里地了,再赶回去也烦,跟着就跟着吧。 挥了挥手,战无明指着那个最先开口的小个子道:“那小子,问个道儿,你过来,说得好,大王给你发人参娃娃。” 战无明朝旁边哼了一下,一只麋鹿便将挂在角上的一棵人参抛了一下,万年大参娃,又白又胖,眉眼齐全,萝卜手,小胖腿儿,甚至两腿中间的丁丁都清晰可见。 参娃正睡得香,猛不丁被抛醒了,一睁眼便看到这么多人在行注目礼,它赶紧伸出短短的萝卜手,手忙脚乱地去遮那小丁丁。 萝卜手太短,自然也没护住小丁丁,反而惹来一通哄笑。 参娃闭了眼,佯装一切都是浮云,一切都是浮云,丁丁它也没有被人盯着看。 那小个子眼都瞪直了,迟疑了两下便走上来,拱手问道:“要去哪儿?我叫周路通,哪条道儿我都知道,就靠着引路赚钱呢。您真是慧眼如炬,我藏在这么多人中,都能被你一眼揪出来,您的眼光真是了不起啊了不起。” “闻香宗怎么走?” 嘎…闻香宗? 小个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了,心下便打起了退堂鼓,“那个,这闻香宗的路我不熟,不熟。您,您还是找别人吧。” 战无明又哼了一下,一只青牛便踏踏地截住了小个子的后路。 “说得好,有大人参拿,撒谎,就陪我的牛儿玩玩抛球球。” “闻香宗去不得啊!那里真人们在打架,昏天黑地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第一大宗被挑 周路通哭丧着脸求饶,“我等凡人,去了也只有被炮灰。您还是放了小的吧!小的给你地图,您自己去,好不好?啊啊啊,叫住您的牛,不要让它顶我的屁股!” 战无明接过他手中的地图,看了半天了没看懂,墨莲直接探手一吸,那地图便直直飞上高兴,落到了她的手掌之上。 “闻香宗离此直线距离五百里,我带你飞过去需要一柱香时间。” 苏浅若低低地嗯了一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战,定然又是十五和闻烨非生死相搏了。 哪一个死了都好像不是她乐意见到的。 战无明仰头望天,只见一道银色流光,瞬间飞出老远,他大叫一声追! 群兽们便抬着又轰隆隆地奔跑起来,直接朝着西方追。 周路通瑟缩着脑袋小小声地喊了一句,“不要去啊,乾域第一大宗山门都给人挑了,所有宫殿全给人铲平了,这事儿附近都传遍了的,你们去,也就是炮灰!”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目光扫了自己的手一眼,整个人又兴奋起来。被牛角顶了屁股也不疼了,“哈哈哈哈,顶得好,顶得好,我站不稳便随便抄了一下,竟然挼下来一手的参毛儿! 发财了发财了!” 周路通用这些参毛儿换了好些银钱,然后一路笑得合不拢嘴,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止了笑,摸着自己的脑袋自语道:“这白占了便宜没干活儿,好像不太对。” 于是,战无明和群兽跑了一段儿路,失去了银光指引,便迷了路,正在转圈子的时候,周路通追了上去,“那个,我就领你们到那山附近哦,我又怕死又话多,但是不想白占你们欺头。” 战无明爽快地大笑道:“本大王承你这情,以后要是有事要我帮忙,就来赤羽山脉,随便见到一只飞禽走兽报我战无明的名儿,它们都会领你来见我的。” 周路通笑着点了点头。 却说墨莲和苏浅若来到闻香宗时,也被这地面上的惨状吓了一跳。 方圆数十里的山都倒了,所有树木都被削光了,原来连绵的宫殿也全都成了残垣断壁。 闻香宗的山门被爆成了碎石。 三座大阵都没能阻挡得住十五将闻香宗血洗了。 她见过十五爆阵,也见过玄铁重剑的威力,可是十五以受伤之躯与闻烨非打成这样,自己当然也讨不了好。 最好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了,最坏的结果便是同归于尽了。 “十五!十五!闻烨非!” “十五!十五!闻烨非!” “十五!十五!闻烨非!” 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应答。 战无明和群兽赶到时,苏浅若已经哑了声,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墨莲二话不说,上前便将战无明从软兜上揪了下来,又暴打了一顿,群兽们看着,几次要上来护住他,都被战无明喝退,到得后来,兽们只能用蹄子抱了头趴在地上,不忍看他那副惨样子。 甚至连耳朵也不想听到他的惨叫声。 毛毛躺在化妆成斑马那只老虎的颈窝处,恨铁不成钢地道:“大王完了,这受虐倾向这么严重,他要真认准了这女人,以后我们的日子将暗无天日。 虎哥,你说,我们是不是趁这次出来,多给大王搞一些女人让他转转眼? 人类不都喜欢三妻四妾嘛,这大王要是女人多起来了,也不再将眼光局限在一个女人身上,也就少挨这暴力狂的打。 说不定天长日久的,这对她的心思也就淡了,我们便能恢复无忧无虑的和谐生活啦。” 老虎和几只金钱豹凑成一堆,仔细的听着毛毛吩咐,战无明于它们来说就是大王,可每次大王的命令都是毛毛传达的,毛毛就相当于是一个军师和发号施令的传令官。 在兽群中,毛毛的话也是必须要听的。 “好,你们听我的,这样…这样…再这样!好,分头去吧,悄悄的,别让大王发现!一会你们事成之后就先回赤羽山,我和大王估计还得在外逗留一些时日,要是这个惊喜办得足够漂亮,大王一定会爱死你们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搜寻十五和闻烨非以及其他任何活人上面,也没有谁留意到有一只化妆成斑马的老虎和几只扮野狗的豹子偷偷溜号了。 毛毛被另一只温柔的麋鹿驮着,它的心情极好,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哼,今天你对大王爱搭不理,明天我们大王便能让你高攀不起!” 墨莲升空,将闻香宗方圆五十里的奇角旮旯都寻了一遭,没有发现活物。 苏浅若虽然料想到了大概也会有这样的结果,却发现承受起来还是会觉得难受。 墨莲叹气,塞了一颗还音丸到苏浅若嘴里,“难受?难受的话,战无明,战无明你还能动弹么,能动弹的话过来让苏浅若也打一打,也许她的心情就会好一些些。” 苏浅若一把抓住她,“战无明你可以打,我是万万不能动的。他欠你的,可他不欠我,反而我还欠他一条命。你看,我欠十五一条命,一直没还上,现在他突然不见了,我就永远要欠着这债。 战无明这边,如果我哪天以打消你杀他的心思,我与他就算扯平。你让我去打他,我可不敢。” 墨莲一脸不耐烦,“好了好了,不敢打就不敢打,还说这么长一段话,这还音丸只能缓解你那冒烟的嗓子,但是如果你继续嘶喊或者说话太多,它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最终你这音儿就会像现在一样,一直是破锣嗓儿。” 苏浅若闭上了嘴,但是还是有些不死心,浮生殿下面有一座地宫,虽然她没下去过,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大,但是有没有可能,这上面被毁了,地宫还在呢? 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地宫两个字,又指了指浮生殿的方向。 墨莲看了看被打成废墟的地面,苏浅若要走过去,得浪费不少时间,便自己一个人腾空飞到那片区域,细细查探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地面上的一处碎石头倏地被一只带血的手顶开,一个人呛咳着缓缓推开上面的碎石头,一点一点的爬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将她踩在脚下 “咦,有活人!”墨莲落地,盯着这人。 苏浅若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地朝这边张望,那神情,好像恨不能肋生双翅,直接飞过来般。 “一会我给你带过来,你就呆那儿。”墨莲冲她喊道。 这人爬了一半便好像卡住了,墨莲便伸手将其扯出来,带到了苏浅若面前。 血混杂着石末糊在她的脸上,全身上下也有好几处蹭伤,但看身形,明显是一个女子。 苏浅若失望不已,刚准备收回视线,突然发现这是一个熟人,眼神猛地一紧,“绿茶?你还活着,那闻香宗其他人呢?” 绿茶弯腰咳个不停,战无明让驮着水囊的兽上前,苏浅若取了水递给她,她一口气将一只水囊里的水都喝完了,这才猛地吸了一口气,好像终于缓过劲儿来了。 她顺手便将水囊扔到了地上,扑到苏浅若怀里放声大哭,她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道:“都死了,全都死了,我运气好躲在那沉香木床下逃过一劫,少宗主重伤逃走,其他的人都死了。 血流得哪哪儿都是,碎肉满天飞,整个闻香宗被爆成了一片废墟。 那人太狠了,太狠了啊,竟然一点也不惜命,见人就杀,见物就毁,简直太吓人了!” “那十五呢?”苏浅若握紧双手,不停地摇晃着绿茶,“十五活着么?” “十五是谁?” “就是上一次来闯过闻香宗,然后抓走了我的那个背着重剑的少年!” 绿茶低下头,身子颤了一下,过了片刻才一脸惊恐地道:“就是他!就是他毁了闻香宗!他爆了破仙阵,他想与少宗主同归于尽,可是少宗主有老宗主留下的破界符,在最后关头被老宗主感应到,隔空将他强行传送走了。” 苏浅若两腿有些发软,用力扒着绿花的肩膀才站稳的身形,“你的意思是说,十五死了?” 绿茶点了点头,用手指着破仙阵阵眼的位置道:“他太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他用一条命,换了整个闻香宗上百条人命啊。他就站在阵眼之中,笑着爆掉了整座阵,其他人都被爆裂开了,他当然…” 苏浅若心里似被钢针刺了一下,是啊,所有人都爆裂了,十五站在阵眼中心,当然,当然也不可能活下来。 只怕最先被爆开的人,便是他自己! 可是他为什么要拼命呢? 草枯了下一个春天还会再长,树砍了还会抽新芽。人的命只有一条,没了便是真没了。 爱恨情仇,一切皆成了尘土。 苏浅若失魂落魄的站在闻香宗的废墟上,一站便是一天一夜。 墨莲不知道怎么劝人,战无明自己也为十五的死伤心着,而且他被墨莲打得不轻,平时又是粗枝大叶的人,根本想不到来安慰别人。 决定离开回赤羽山脉的时候,苏浅若问绿茶要不要一起来,绿茶摇头,说她要回绿镇,闻香宗没了,她是唯一个活下来的供品,就算回家,也没有人能怪罪她。 反而会把她当作是天幸之人,好好对待。 “黑茶,你呢?你会一直呆在赤羽山脉之中么?还是要去其他地方走走看看?” 苏浅若看着绿茶,自己也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很难受,得先回去给十五立一个衣冠冢,然后,可能要在赤羽山中呆上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是三年五年,也许是十年八年,谁知道呢。我真的好心累啊。走到哪里都好像逃不过命运,不想走了,想停下来了。” 绿茶顺着她的话头说了两句安慰的话,目送着她们一行人渐渐远去。 等到此地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这才撩起裙子,转身朝着浮生殿的方向心急火燎地快步行走。 推开她出来那个地方的碎石头,她朝着那九叶莲瓣上按了几下,一条黑洞洞的地道露了出来。 绿茶沿着台阶拾阶而下,走到底了又伸手转了转地道走廊上的一颗最大的东珠,那地道又咯嚓咯嚓合拢来。 顺着镶嵌着无数东珠的长长的走道走了大约一柱香时间,绿茶推开了一座石室的琉璃门。 石室顶上镶嵌着更多更大更密的东珠,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 绿茶轻手轻脚地收走了寒玉床前的小半碗粥,出门向左走了一截儿,将粥倒在一盆兰花丛中,又拐弯向右行了几步,走进厨灶间,盛了一碗新鲜的粥,一路吹着气送到石室之中。 床上的人兀自昏迷着,玄色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有一缕头发自额间坠了下来,遮住了的长眉,浓黑的眼睫下双目紧紧地闭着,脱水泛枯的薄唇抿成一道细线,就算是昏迷着,浑身也散发着桀骜霸绝,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凌厉气息。 绿茶用手指碰了碰他的头发,呓语道:“你叫十五么?十五,十五!” 十五眼睫轻轻地颤了一下,紧接着眼皮也动了一下,疵裂开的唇瓣艰难地翕开,发出一个含混的语音。 绿茶附耳仔细听了听,脸色便变得难看无比。 十五叫的是珠珠儿。 闻烨非喜欢黑茶,这十五劫走了她,没有杀她,反而还惦记上了她。这黑茶长得不算绝色,身材也一般,性子也不柔软,反而有些倔强。 绿茶就闹不明白了,怎么一个两个的男人上赶着都瞧上了黑茶,对她视之如无物呢? 不行,她得扭转这种局面。 这一次,她要将黑茶踩到脚下才行。 “十五!十五!醒醒,你已经几天没进食了,该喝点粥水填填肚子了。” 十五眼皮颤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眼前的女子不是珠珠儿,他又重新闭上了眼。 绿茶用羹匙敲了敲碗沿,发出叮叮的声音,“粥已经温了,要我喂你么?” 十五侧头向内。 绿茶舀了一勺粥,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又递到十五嘴边上,十五挥手将勺子打落在地,睁眼的瞬间眼神似两把锋利无比的小刀子般,嗖嗖的射向眼前的女子。 绿茶咬着唇,面上却浮起温婉的笑容,水色瞳仁盈盈一流转,娇俏地道:“你不吃不喝,珠珠儿也已经死了。她是供品,被你劫走之后便沾染了不洁之气,被抓回来自然是要烧死的。你又何苦为了她作贱自己,闻香宗你也砸了,真人们也也被你杀得死的死,逃的逃,人死便如灯灭,我好不容易才将你救了回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一个死人,何足为惧? “我没有让你救我,我宁愿和她一起死!谁要你多管闲事?”十五目眦俱裂,紧咬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没有碰过她,她是干净的,她不该死!” 绿茶闻言也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哀伤起来,“闻香宗的其他人都认定她不洁,我人微言轻,根本帮不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架在后山的烤架上烧死。嘤嘤,她一直不停地挣扎哀号着… 简直是太可怜了,我与她在奉良楼同吃同住三个月,情同姐妹,恨不能代她去死!” 十五握紧了双手,冰冷地说:“那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绿茶眉毛跳了跳,心头怒火中烧,急忙作势低头抽噎掩饰过去,“少宗主下令要烧死她,谁人能拦得了?我们姐妹一场,我没有能力救她,也没有能耐替她报仇,我的心都要痛得裂开了。” 可恨的是闻烨非逃了,他现在还死不得,救不了她,但也要替她报仇啊! 十五伸手夺过绿茶手里的碗,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不到片刻工夫便将一碗粥强行灌进了肚中。 就算情况再糟糕,就算他的经脉尽断,灵力尽失,但只要他活着,他就必须要替珠珠儿报仇。 闻烨非没死,他一定要找到他,亲手杀了他! 绿茶见他上了套,又继续挑拨道:“少宗主与她一日夫妻百日恩,往日恩爱缠绵,宠爱无比,可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少宗主觉得她被你玷污了,怪她没有反抗,怪她没有自尽以保全清白。 因爱生恨最是可怕,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无论珠珠儿如何解释,他都不肯相信,当天便将珠珠儿烧死了。” 十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手用力死攥,攥到连手指关节都发白,然后双拳同时朝下,狠狠地捶着寒玉床。 “闻烨非在哪?” 绿茶低着头,嘴角轻轻扬了起来,“少宗主身上有宗主大人给的破界符和守护符,他一旦遇到生命危险,这破界符和守护符便会带他破界回到他们闻家的发源地。” 十五疑惑地看向绿茶,“你为何知道这些?” 绿茶慌了一瞬又强自镇定下来,“我与珠珠儿情同姐妹,少宗主往日待她如珠如宝,当然什么都告诉她,她又讲给我听了啊。” 十五将空碗放到绿茶手中,“发源地在哪?” 绿茶装作努力回想的模样,顿了一息,才不太确定地道:“好像是,好像是在一个叫兑风界的地方,是一个…大千…” 大千世界么?这里是小千世界,要去往大千世界,大能们破界也需要花费不少灵力,他现在灵力尽失,修为尽毁,只能通过传送阵一界一界的传送过去了。 绿茶看了看地宫四周,“闻香宗的灵脉被毁了,地宫之中无法久呆,不如你随小女子回绿镇,小女子再雇一辆马车送你去想去的地方。 我与珠珠儿姐妹一场,情份作不得假,她死了,我无法为她报仇,可我很想亲眼见着仇人伏诛,到那时,我便能亲自用他的血来祭奠珠珠儿了。” 这个理由是绿茶想了好久才想出来,充足得令十五无法拒绝。 绿茶扶着十五,一步一步地走出地宫,在十五恨恨地盯着废墟看的时候,绿茶低头露出了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 黑茶!你在十五的心中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只要不再出现,天长日久的,自然说忘记便能忘记了。 至于去什么兑风界,离此隔着三千个小千世界,三千个中千世界,一界一界的经由传送阵到达那里,至少得三年! 三年时间,足够发生该发生的事。 苏浅若回到赤羽山,坚持要重建小屋,还就要在原址上重新扒窝。 战无明派了上百头野兽来给她帮忙。 等到小屋建成之后,已经是半个月后。 苏浅若偷偷的骑着一头云豹趁夜又去了一趟闻香宗,这一次,她打开了地宫,进去转了一圈。 地宫之中的所有痕迹都被绿茶收拾过了,而且时间过去了半个月,就算有点蛛丝马迹也已经湮灭了。 这个时候的闻香宗,确实已经是一片死地。 她终于死了心,承认十五已经死了,星夜回到小屋前,给十五立了衣冠冢,刻墓碑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才在上面题上了十五之墓,友苏浅若泣立十个大字。 因为这些日子忙着帮苏浅若建房子,战无明也一直没有回山洞,就在附近的林子里找了棵树挂着就睡,还真挺像是一只猴儿的。 也对,他前一世可不就是一只猴儿嘛,可能是执念太深,一直改不了这像猴的行为习惯。 苏浅若这边的事了了之后,战无明便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回他自己的领地去了。 墨莲留下来陪着苏浅若,美其名曰是就近贴身保护,其实就是不想看到战无明那张脸。 然而当天战无明半夜又跑过来了,一脸通红,问他,他什么也不说,就说不想回山洞睡。 两女都被吵醒了,也就没了睡意,墨莲便让他召了麋鹿打算带苏浅若上山看看日出,顺便修炼一下。日出东方时的第一道紫气,要是能顺利吸纳,那可是大补! 战无明扭扭捏捏的轻轻地吹着唿哨,叫来几只小草鸡,然后对着它们一番交待,让它们悄悄地绕过老虎和豹子的领地,去叫麋鹿们来几只。 小草鸡们抖着肉肉的翅膀咯咯叫着跑了。 墨莲眉头便皱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战无明,十根手指捏了捏。 麋鹿来之后,战无明便很是紧张地朝后张望了几眼,虽然他自认为做得很隐晦,但墨莲早已经放了一缕灵识在他身上,自然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又心跳跳快了几下都感应到了。 这战无明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麋鹿驮着他们疾行,攀爬着陡峭的山路,一路将他们送上了山顶。 山顶清风环绕,举目远眺,天边堆积着大波厚厚的黑云,而且云片很厚,太阳出来,黑云里渐渐透射出一点点的光芒,慢慢的,透过黑云的重围,替黑云镶了一道发光的金边. 一柱香后,太阳终于冲出重围,出现在天空,甚至把黑云也染成了瑰丽紫色。 整片云海都被照亮,日光映过来,他们也都被镀了金边,闪闪发光。 墨莲指着最先透出来的一抹紫,让苏浅若无论如何也要集中心神将它吸过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一钉爆裂你的家伙什儿 苏浅若闭上眼,面向那道紫气,使劲在脑海中观想它的模样,然后调动所有的心神去使劲吸纳… 苏浅若坚持到满头大汗,那道紫气终于在云上晃动了一下,一点点的被她拉扯着向这边慢慢移动着。 可是刚拉到一半,苏浅若的念力突然用尽,整个人突然晕厥过去,紫气欢脱地飞回了云层之中,转瞬间便隐匿了起来。 墨莲因为用灵识去窥探战无明的识海,一时也没有来得及助苏浅若一把,紫气逃得太快,便前功尽弃了。 墨莲一巴掌便拍向战无明,战无明正庆幸今天的墨莲好像温柔了那么一点点,这脸上就突然挨了一记,瞬间便有懵逼了。 “打人不打脸,你这女人,是我惯着你了,你这便越来越过分了么?” 墨莲冷笑,“我想打就打想杀就杀,谁人能拦?用得着你惯?” 战无明看着墨莲巴掌大的脸上那对墨玉般的眼闪动着光华,好像两颗鲜活的葡萄,他一时闪了神,心里头的怒气不知道怎么地就奇异地消了大半,干脆抿着嘴,将剩下那点儿气也给闭住了。 这女人,这么一看,还是挺可爱的。 不与她计较。 可他不计较了,墨莲一针刺进了棉花团,却没感觉到爽利,心里头怪不是滋味,再见他那好像垂涎欲滴的表情,益发火大。 他这是无声的抗议还是在想着什么有的没的? 转念又记起了刚才从他脑海之中读到的一幕,墨莲直接又是一脚踹着他的屁股,将他从麋鹿背上踹了下去,凶巴巴地道:“你这腌臜的猴儿,在山洞中藏一堆不穿衣服的女人!你这是到发情期了么? 竟然还敢跑到我眼前来晃?!我一钉爆裂你的家伙什儿,让你从此看得受不得,一辈子只能联想!” 女…女人!她怎么知道的? 战无明瞬间便怂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解释。 苏浅若调息好,饶有兴趣的凑过头来,“墨莲,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战无明在山洞里藏着一堆…呃,还没穿衣服的女人?” 墨莲冷冷地睨着战无明,“让他自己交待不就知道是真还是假了?” 战无明经过这一会工夫的思考,已经镇定了下来,“那些女人真不是我藏着的,是毛毛…毛毛搞来的。” 一声嗤笑。 “真的,就是毛毛搞来的,我一点也不知情,我乍一看也吓了一跳,才逃到你们那边来的。” 苏浅若不好插嘴,毕竟好像这事儿,跟她关系不太大,她关注的是墨莲的情绪,好像过了一点点。 她那么恨战无明,天天都想杀了他,战无明有其他女人了,她到底是出于觉得战无明这货太腌臜才生气,还是其他的什么的… 所以,旁观者,才是现在最合适她自己的定位。 墨莲讥诮地看着战无明,也是服了这人的智商,“毛毛?毛毛巴掌点儿大,背得动你这口天大的黑锅么? 你不会告诉我,毛毛弄这么些女人来,是要替它生猴子的吧?” 战无明讷讷道:“毛毛说这些女人是给我搞的三妻四妾…可我没想收的,真的。” 墨莲直接祭出了天雷音杀钉,十指间白光闪闪烁烁的,好看至极,也危险至极。 “说来说去便露馅儿了吧?这女人不还是你的么?你这腌臜的臭虫,我今天不打死你我便不是墨莲!” 战无明见到十道白光钉过来,这天雷音杀钉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一只钉便能钉爆一座山,十只,这是真的要他的命啊! 竟然全部飞向他身下! 他就地一滚,双手掩住那处,飞快地喊道:“不,不是我的女人,我没想要她们。我就想要你一个,不要其他女人,你不要打我那里,其他地方可以随便爆。那里坏了,以后…” “以后什么以后?!我看这便是祸源,我应该一早就爆了它的,对哦,浅若让我不要杀了你,可我憋得真的好难受,打你真的不够我发泄… 我爆开它,然后再让你活着,这样,我既出了气,你也受到了惩罚,我怎么没早想起来呢?” “天雷音杀钉,爆!” 战无明见墨莲一脸坚决,知道再说什么都无用,便咬着牙迎着钉扑了上去,视死如归地道:“你要我死,我便死!我自己死!” “你…”墨莲紧紧的捏着双手,看着十道天雷音杀钉全部没入他的肉中,爆裂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战无明浑身开出了鲜艳的的红花。 一团一团喷薄而出的血雾像烟花一样,一朵朵盛开。 十朵花开完之后,战无明睁眼看着墨莲,栽倒在地,眼神渐渐黯淡,一点一点的失去光彩。 事情发生得太快,苏浅若根本来不及阻止,也无力阻止,她呆呆地看着一身是血,血肉骨头都被爆开来的战无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墨莲怔了一瞬,却伸手疾点着战无明周身的大穴,替他封住了命脉。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却顷刻之间又恢复了阴沉,她凶巴巴地对着战无明道:“想死得这么痛快?没门!你想死的时候我偏不想让你死,你想活的时候我偏生要让你死,这才是折磨。我才不会顺你的心意!” 苏浅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苦涩地问道:“墨莲…都爆成一滩肉了,还能活下来么?” 墨莲顿了一下,声音很轻,几不可闻,“他,他从我的身上得到了一半的混沌之力,打成肉泥都死不了的。” 苏浅若怔住。 打成肉泥也死不掉,那那些杀他的话,全都是空话! 她明知道杀不了… 打他伤他,也只不过是气不过… 难怪战无明被打得断骨断腿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却几天就能活蹦乱跳的。 而且,他让那些野兽抬着他,说不定都是行的哀兵之策,想搏墨莲同情… 墨莲用这种恨恨的表情说出战无明得到混沌之力,应该是通过行周公之礼得到的。 苏浅若第一次不为战无明被打而操心了。 虽然这一次,他伤得最重,几乎快成一滩泥了。 战无明醒来后,知道自己没死,还是墨莲替他封住的命脉,高兴得一天说了八百次,“她舍不得我死,舍不得我死呢!有戏,有戏,毛毛,你说,我这伤要装多久才好?三个月? 夸张了一点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令她跪舔臣服你 .战无明装伤装了三个月,因为是一滩血泥,为求逼真也不可能再叫百兽拖着他到处去晃悠,所以他天天都躺在洞里的石床上朝着洞口伸长脖子等待有人来看望他。 “毛毛啊,三个月了,这脖子都生生长了五寸,一个人毛也没等来。大王好伤心,大王的女人心太狠了,都伤成这样了,她就一点也没担心过我么? 没戏了,没戏了,她的心里不可能有我的。” 毛毛坐在香蕉堆里,一面剥香蕉皮,一面慢条斯理地咬着,连眼皮也不抬了,三个月了,大王说来说去,三句不离那个女人,听着耳朵都要起茧了。 吃完香蕉,毛毛打了个饱嗝,埋怨道:“天下的女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大王的眼睛就长她身上了么?毛毛好不容易让老虎和几个豹兄弟去吓晕了一堆女人,辛辛苦苦的扛了十来天,分批分次的扛回了洞! 老虎和豹子它们在路上再馋嘴都没舍得舔她们一下,你就给扔这边当羊一样圈了起来,还不许放出来,大王,不是毛毛说你,你这就是犯贱! 那个女人打得你皮包脸肿的你不恼,打得你断骨残腿的你也不气,现在将你打面了一滩肉泥了,你还乐呵呵的等人来看,你这样任她作贱,她哪里会看得上你?” 战无明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地还是望着洞口。 毛毛怄到要吐血,跳上最高一堆香蕉上面激动地喊起来,“男人要什么?要凶狠如狼,威猛如虎,要眼疾手快下手快而准,要眼光雪亮心胸宽广,要能装下一个世界的女人! 大王,你的阳刚之气去了哪儿? 你看你,现在整个一典型的妻奴!毛毛真看不起你! 你现在就吃了几天肉,还是趁人昏迷着偷吃的,到现在都还处于挨打的地位,你难道就没想过,站起来,振臂一呼,尽显男儿气概,令她跪舔臣服你么?” 战无明摇头,老老实实地道:“没想过,我就想着让她对我好那么一点点,来看我一眼,跟我说那么一两句话,或者打我两顿…” 毛毛这慷慨激昂的演说根本是对牛弹琴。 它差点没被战无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大王没救了,没救了啊! “大王,你这样,我真看不起你,我再这么跟你呆下去,我身上的阳刚之气也全都会被你同化成贱气,妻奴气。 我决定了,我要去虎兄和豹哥家呆一段时间!” 毛毛用芭蕉叶裹了一个小包袱,召来好几只老虎,帮它将香蕉搬着,直接便离家出走了。 战无明这下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抬步追到了洞口,“毛毛,毛毛,你给我回来!不要丢下大王,大王想要女人,你给大王把那女人哄来好不好?” 毛毛堵上了耳朵,冲他吼道:“自己有本事自己去哄!” ** 墨莲闭了死关,苏浅若也在闭关。 墨莲最终还是带着苏浅若将紫气捉了几道回来,困在一座小法阵之中让她吸纳。不吸纳完就不许出关。 苏浅若自知道十五死的消息之后便有些泱泱不乐,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要不是墨莲强逼着她修炼,她可能就废了。 因为在打基础的时候最忌泄气惫懒,而这两点,苏浅若都犯了。 墨莲不得不搬出商墨允这三个字。 苏浅若的精神瞬间便回来了,墨莲说只给她三年时间,如果这三年时间一无所成,带不出门,墨莲便会自己出去寻找蚩尤,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所谓的带得出门,最起码得是结丹期,苏浅若以前未入此道,也知道真人不是那么容易修的,如今走上了这条路,光是吸几条紫气,那腮帮子都吸得肿了起来,最后还是被墨莲狠狠打了一通,这才找到了窍门儿。 她现在堪堪在炼气期三层中期,离着这结丹期还着着十万八千里。 就算她没日没夜不停的修炼,也不知道能不能达到这个要求啊。 可是墨莲说一便是一,绝不会更改,她要寻找的人可能不会在其他界域之中,她在镇魔狱之中被镇了几百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按照人间历法来算,她是上万岁的人了。 上万年都还这么执拗脾气暴烈的人,谁能令她更改? 苏浅若顾忌到形象,虽然很想直接躺在地上伸直腿脚好好歇息一下,但是最终还是找了处墙角靠了,一边顺气一边开口说话。 “墨莲,在禅初天的时候,听你说话好像有气无力,好多时候都完全不说话,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个喜欢安静和软性儿的,结果所有人都被你骗了。你竟然是这么个火烈性子,真是怎么想也没想到!” 墨莲勾唇冷冷一笑,“软性儿?哼,你们遇上我的时候,我被磨了几百年的性儿,一个人在那冰火两重境界的折磨下,外面罩着三层封锁我的结界,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呆了数百年,初次遇到能说话的活人,当然要谨慎一点点了。” 苏浅若不住点头,“确实,万年地火加身,锁天链锁着,还放在一片玄冰海中,外罩三层结界封锁你,这是得多怕你逃跑出去祸害四方哪!” 反之,也可证明墨莲这性子,确实是令人闻风丧胆的。 破坏力强的人一般性子都不好。 就像十五… 苏浅若总觉得自己最近奇怪了一点点,总会想到这个已经死去的人。难道是因为死了,亏欠,便会多念叨一些? 挑了挑眉毛,将思绪都抛开,苏浅若转头又指着外面的战无明问墨莲,“外面来了个任打任操练的,你能不能找他玩会儿,先转移一下注意力,让我喘口气儿?我就休息这一天,好不好?” 墨莲捏了捏两手,指节噼里啪啦地响着,嘴角微微上扬了半寸,缓缓打开门朝着战无明走去。 苏浅若滑下来,躺在地面上,不去听外面那鬼哭狼嚎,一个打得爽,一个挨得欢的声音。 “其实抛开蚩尤,战无明和墨莲真的挺般配的。算了,不管他们了,好好睡一觉,今天…今天可是二月十九。” “二月十九怎么着你了?” “大约四年前这一天,我被人杀了,然后…毛毛,你家大王被打得那么凄惨,叫得那么悲凉,你怎么还有心坐在我窗台上一边吃香蕉一边看戏啊?” “我是来报信儿的,有一个女人她怀孕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杀了你孽种和种的娘 毛毛一边往嘴里塞着香蕉,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 苏浅若吓得腾地爬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毛毛,“毛毛,你把刚才这一句再说一遍!” 毛毛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又说了一次,“我是来报信儿的,有一个女人她怀孕了,我真不是专程来看大王被暴搓的戏的。” “哪里来的女人?怎么怀的孕?”苏浅若下意识地问,其实她自己脑海之中已经一团乱。 毛毛奇怪地看着她,“苏浅若,你今儿起床的时候是不是被门挤了脑袋啊?还有哪里的女人,当然是我让虎兄豹哥们吓晕了直接驮回来的女人啊,大王的那些女人啊! 怎么怀的孕…这个,你要问大王咋搞的,我只听到过声儿,嗯嗯啊啊的,那几天,大王把我挂在山洞外的树上吹了几天雪风。” 苏浅若瞪着毛毛,毛毛无奈,“我真的没见到过,我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咋怀上的孕,这是你们人类的什么什么事,我一个猴子又没亲眼得见,哪能光凭听听声音儿就闹懂了这劳子事呢?” 天好像一下子就塌了。 苏浅若怎么感觉眼前一抹黑啊。 这下是真的完了,战无明这死猴子竟然还沾了别的女人! 还…还还有了小孩! 就算他打不死,墨莲一天也能将他捶成肉泥千百遍! 她听到自己颤抖得像风中落叶般的声音,“女女女人在哪?我我我先去看看!” “什么女人?”墨莲的声音突然在近前响起,苏浅若吓得脸色发白。 毛毛是直接将香蕉一扔,催着屁股下的老虎大喊:“快跑快跑,这女魔头要杀人了!” 苏浅若根本不知道墨莲是听到一部分真的在问这个问题还是已经听完了在诈她们,要去杀了那些女人! 毛毛和老虎跑出没几步便被墨莲轻而易举地倒吸了回来,她直接掐了毛毛的喉,一字一顿地问:“什么女人?” 毛毛看了看外面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大王,想坚贞也坚贞不起来,识时务地道:“是怀孕的女人,大王的其他女人。” 砰… 毛毛直接被当作暗器扔向了战无明。 战无明被砸掉了两颗门牙,门牙飞出来嵌到了毛毛的猴屁股上面。它直接脖子一歪,倒地便不动了。 “毛毛,毛毛,毛毛” 无论战无明怎么叫喊,毛毛都一动不动的,好像已经没了声息。 战无明勃然大怒地吼道:“墨莲,你杀了毛毛!你这该死的女人!你怎么可以这么狠毒呢!” 墨莲扬着下巴,看都没看毛毛一眼,甚至面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她依旧用着平时的语速和声调很平常地道:“我爱杀谁便杀谁!你管得着么?” 战无明挣扎着站起来,怒目圆睁,“我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女人,我真是瞎了眼啊。毛毛被你打死了,你竟然若无其事,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动容都没有,我真后悔啊…” 苏浅若拉住要往外冲的墨莲,“坐下来,好好说!” 墨莲无明火起,甩开苏浅若,冲着战无明喊道:“你有什么可后悔的?你占了我身子,还装什么孙子?你装啊,你再装啊?你这次怎么不装孙子了? 说什么那些女人是毛毛强行要塞给你的,你一个也不沾,你不沾,那人家跟石头搞出来的身孕啊? 你不沾?那难道是毛毛的种啊?” 战无明又气又疑惑,只当墨莲是为自己找借口推脱,脱口便道:“你自己狠毒还得拉上别人做陪衬,什么女人,我没沾过。就算我沾了,有了种,与你又有何相干?” 墨莲二话不说,天雷音杀钉全部打了出去,钉向战无明。 战无明刚要迎上去,黑莲拉着苏浅若直接朝着山洞的方向飞去,一面飞一面道:“是与我无关,可我不乐意。你喜欢是吧?你喜欢的我都不喜欢! 你的种是吧?你想留是吧? 我偏不给你留,我连你种的娘一起爆了!” 苏浅若看了战无明一眼,叹了一口气,“战无明,这一次真的是你错了,我也帮不了你。你出尔反尔,不守信诺,你占了墨莲的身子,我一直在中间调和,防止她杀了你。 你平时装装样扮扮伤兵,无伤大雅,我也就当没看见,还时不时的替你说几句好话。 可是这一次,你真的做得太错了。 墨莲她是大罗金仙,你强占了她,又许给她不沾别人,一边纠缠着她又一边去沾了别的女人,还让别人有了你的种。 若是我,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还有,毛毛,你不要爬了,你装死归装死,可是你以为爬走了,你整出来的烂摊子便不用收拾了么? 你们这二货兽人组,我也着实是管够了,我现在坚定的站在墨莲这一边了。” 二女咻了一下便飞走了。 战无明这才回过神,低下头找着刚才挺了尸的毛毛,果然,毛毛一面伸着猴手摘着屁股上的门牙,一面在悄悄往前挪,先前明明就在他脚前面一丁点的,现在已经离着有三尺远了。 “毛毛!” 战无明暴跳如雷。 毛毛抬起脸,挤出几滴眼泪,可着劲的装出可爱来,连声都娇滴滴地,“大…大王,您,您要怜惜奴家…莫要,莫要发火,要保重龙体!”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战无明一把将毛毛抓了起来,叫来老虎驮着他往山洞那边赶。 在老虎的背上,毛毛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 战无明气得全身打抖,恨不得能拍死这只唯恐天下不乱的猴儿,“毛毛,大王啥时候沾过另外的女子? 还种? 还有,你咋跟苏浅若说什么听到嗯嗯啊啊的音儿?我什么时候跟别的女人嗯嗯啊啊了?” 毛毛瑟缩了一下,还委屈起来了,“我没有说你跟别的女人嗯嗯啊啊了啊。我说的是有个女人怀孕了,是大王的那群女人之中的一个,苏浅若问我,怎么怀的孕,我说我不知道啊,我只听到过嗯嗯啊啊的声音,我也搞不懂,因为大王你把我挂在树上吹了几天雪风! 请注意,我说的是雪风! 现在是春上,哪来的雪风?(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不要搞鸟啊 “我说的是几个月前,你跟墨莲在山洞嗯嗯啊啊那几天,你不是将我吊树上让我别吵吵了么? 我怎么知道那些女人们的神经怎么那么喜欢搭铁,那是她们脑袋构造不同的原因,关我什么事啊?” 战无明扬起手照着毛毛的屁股便是啪啪啪几个巴掌,打得它哇哇乱叫,眼泪水儿乱窜。 “大王,啊啊,嗯嗯,你不要搞猴儿啊!我屁股上还有你的门牙咧!” 天上的云突然被撕开一朵,然后云朵旁边的一只狮鹫哐的一下莫名其妙的掉了下来,直接砸到战无明脸上,屁股在他鼻子上蹭了两下,然后突然开口说话了,“大王,你放开我的屁股,不要搞鸟啊。” 战无明都来不及问这狮鹫怎么突然就会说话了,就被它说的这话直接噎住了,这气一闷一吸竟然就闻到了粑粑的浓郁气息。 他直接挥开狮鹫呸呸道:“给老子滚,搞什么猴搞什么鸟儿?别来惹老子,老子想杀了你们!” 他算是理解了墨莲看到傻逼,直接就想动手上去杀人的冲动了。 苏浅若说他与毛毛是二货兽人组,他手下的兽们鸟们居然也这么二! 战无明总觉得甚至连天上的云都好像在笑他,笑得都已经打哆嗦了。 “哎,天上那团云,白灰白灰那团,小心笑抽死你,有什么好笑?再笑老子飞上来抽死你。” 自己的手下不好杀,杀朵云总是可以的吧。 那云瞬间不哆嗦了,却直接降下一道闪电,直接劈向战无明,闪电中还夹杂着一道灰色的火焰,瞬间将他烤得喷喷散香儿。 战无明灰溜溜地卷了毛,嘀咕道:“拳头大的是老子啊,我挨我女人打我乐意,可这云都能欺负我,这日子混得太差了啊,不行,我也要强大!” 战无明回到山洞时,关在羊圈中的那些女人们已经全都不见了。 墨莲面无表情地踩烂了毛毛所有的香蕉,又一掌拍碎了战无明唯一的石床,然后看也没看战无明一眼便要走人。 战无明找不到由头,目光一直盯着羊圈看,等到墨莲快走过的时候他才突然道:“女人呢,你把那些女人怎样了?不会也杀了吧?” 苏浅若直接摇头,这战无明不开窍,吃药都吃不聪明了。 墨莲挑眉,“女人?女人全都杀了!” 战无明定定地看着她,想看她是不是在说谎,可是看了半天,墨莲都面无表情,再想到她说的那句想杀便杀,他的种偏不叫留,心里头便冷了几分。 “那些女人是无辜的,你也说杀就杀了?我欠你,你打杀我,我不怨。可是你随意杀戮取乐,就凭你心情来定人生死,墨莲,你是不是…是不是太过冷血了?” 墨莲只是眯着眼冷冷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拉着苏浅若又直接咻的一下飞走了。 战无明又震惊又心淡,直接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毛毛,她这么冷血,你说我为什么偏偏就喜欢她了啊? 但是杀人是有因果的啊,要背罪孽的啊,你说她,怎么会一言不合便定人生死了呢? 是我喜欢错了人,还是我真的寂寞太久,脑袋进了水?” 毛毛从来没见过战无明颓废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懵逼,好像…好像…这一次,大王跟那魔头,真的真的是没戏了呢! 它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句安慰的话,“大王,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嘛,你现在自由了,以后再多吓晕一些女人带回来,想要多少孩子便有多少孩子,可以在这满山遍野的地头乱滚乱爬…” 战无明无精打采地低下了头。 心里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空虚和刺痛。 这是爱错了人的感觉么? 墨莲跟战无明闹了这一天的结局便是由苏浅若来接受操练承担了这个后果。 魔鬼式的修炼,成就也是喜人的。 几个月时间就这么悄悄过去,苏浅若生生被墨莲折腾得脱了一层皮,可是精神却越来越好了。整个人似被镀了光似的,神采奕奕。 长时间的辟谷,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苏浅若对于那些过了烟火气儿的煮食便多了几分渴望。 那水潭被爆烈过,直到最近两个月才又开始出水,渐渐的又蓄成了一汪水潭,虽然不如先前那个深,但也养肥了一些鱼。 苏浅若趁墨莲去林间转悠的时候就削了一只尖木叉,举着跳到了潭中去叉鱼,这一次叉鱼竟然收获颇丰,再也没有之前的手忙脚乱和跌水狼狈。 她似乎能看清楚鱼游的轨迹,一叉下去便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不一会儿她便叉了五条鱼。 她举着鱼兴高采烈地往小屋走,路过十五的墓碑的时候顿了一下,轻轻地道:“十五,看,又要吃烤鱼了哦。” 利索的将鱼收拾好放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她便沿着萋萋芳草和姹紫嫣红的繁花往林间走。竹含新粉,红莲落衣,山湖之中四面芙蓉竟开。 众芳摇落,百花暄妍,疏影横斜,湖水清浅,暗香浮动,渐近黄昏。 现在可是盛夏末,未交秋,要想捡点柴禾烤鱼,也煞费了一些心神。 在附近转了几里地,才捡了一些旧年的枯枝,有的都腐烂了一小截,也被浅若收了起来,抱着往小屋走。 林间银白色的人影晃了晃,苏浅若看到墨莲正往嘴里塞着什么花咀嚼着,不由得笑了一下。 这墨莲,现在战无明不来骚扰,也没人可打了,竟然拿花花草草出气。 正打算上前与她一道回屋,她却突然咻的一下飞不见了。 过了一会,远处的林间传来战无明和毛毛忐忑的对话声音。 “毛毛,你说,我这次诚心来道歉,墨莲她会原谅我么?” “…” “我也不知道她根本没杀那些人啊,而且那女人被吓晕之前就成了亲,有了娃的,根本不是我种,你说,这么久了,她也该消气了,是吧?” 苏浅若掩嘴笑得不行,墨莲刚才还摧毁花草了呢,那气儿是有那么好消的么? 低头看了看被墨莲随手掉下的花茎,苏浅若骤然脸色大变。 这…这是禁生花!(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始终待你如初见 苏浅若又仔细掐着那花茎闻了闻,确认了确实是禁生花。一路想着禁生花的事,她的心神便有些恍惚。 战无明远远的朝她招手,她也没看见,直接走了过去,在回到小屋的路上,她一直推断墨莲吃这禁生花到底是何用意。 禁生花是一味不好不好坏的花,说它好,是因为它可以抑制一些奇毒,起到调和抵制的作用,这为中毒的人争得了一线生机。 说它不好,是因为它经常被人放在负心人的婚堂之上,象征着禁生…是一味指责和诅咒的花! 所以她一放下柴便直接去寻墨莲,直接开门见山便问道:“墨莲,你是中了什么毒了吗?” 墨莲莫名其妙地瞪着她,伸手来拧她的脸,“好你个苏浅若,这是打击报复我这段时间操练你了么?竟然好端端的咒我中毒!” 苏浅若直接愣了。 突然想起禁生花的第三种用法。 任墨莲拧得脸都好像肿起来,苏浅若也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只是拿眼细细的上下打量着墨莲。 墨莲被她这古怪的眼神看得炸了毛,一屁股坐回石头凳子上,“你想说什么直接说,这样看着我好像是便秘拉不出来么?那我帮不到你,自己去蹲点儿去,总会拉出来的! 有时候,这人生就跟这蹲大号似的,说不定你忙活半天,努力半天,不出来就是不出来,最后说不定还只能放出一个屁! 去吧去吧,这眼神我看着好磕掺!” 苏浅若将她从石头凳子上拉了起来,拿了一块布垫了垫才让她坐回,“墨莲,石凳晒了一天的太阳,直接坐会过暑气,对身子不好。” 墨莲这下是真被搞傻眼了,直接开始撩袖子要冲过来。 “苏浅若,你今天脑袋真被驴踢了是不?你哪根筋不对了?我来帮你拧一拧!” 苏浅若不敢躲也不敢让她冲,直接开口喊道:“停下,你都怀孕了的人怎么还这个样?” 墨莲前冲的身子瞬间僵停了下来,整个人像被突然掐了音似的,怔怔地看着苏浅若。 “我看到你吃禁生花了!禁生花不止能抑制毒素,也能抑制婴儿生长,令他暂时不显形!“ 墨莲也不否认,只是定定地看着苏浅若,面色变得十分复杂。 “战无明知道么?”苏浅若盯着她,“你是打算自己做决定?还是一直吃禁生花让他永远不见天日?” 墨莲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心绪极乱,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事,本能地便是想要自己掩盖下来,先不让他显形,至于以后,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墨莲,我知道你遇上这种事,一定有些慌乱。可是你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个孩子,你到底留还是不留?而且,我觉得不管留还是不留,战无明都应该知道这件事。” 墨莲别开脸,“他无权知道,也无权替我做任何决定。这个孩子,于我来讲,只是那耻辱的证明…” 苏浅若听到她这样说,心下已经有了不好的感觉,可墨莲的情况很复杂。她不喜欢战无明,她爱着若干年前骗她害她最终却又保护了她的那个蚩尤,可她在没有意识的时候被战无明占去了身子。 还被分去了一半混沌之力。 现在,还有了孩子。 这种情况落在谁的头上,都不好办。 她自己是个烈性子,凡事从不愿意转个弯,就算恨一个人,恨了便恨到底。能杀人绝不伤人,能直接解决的绝对不会留到以后。 最终,她也无法再劝些什么,只是幽幽叹道:“一条无辜的小生命啊,是去是留你自己做决定吧。禁生花你已经吃了,这孩子…” 苏浅若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阴影,颈侧又一麻,瞬间便闭了嘴。 战无明颤抖着身躯,双目中悲愤得几欲要喷出火来,这短短一息之间,他的心情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切换着,快得他也无法做出任何理智的举动来。 墨莲有了他的孩子,可她说那是耻辱的证明。 她还吃了什么花… 她还说她的决定他无权来干涉,甚至连知情的权力也没有留给他。 他本来是来道歉的,就算不能立即获得墨莲的原谅,他也宁愿再被打上无数次,伤筋动骨成渣成泥他也在所不惜。 可是,她要杀掉他的孩子! 怒气盈胸,找不到地方渲泄,他几乎是嘶吼着对墨莲咆哮道:“墨莲,墨莲,你欺我太甚!我战无明是不对,我任你打任你骂任你杀!” “可是我真的是无心之失,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高贵无比,举世无双,我怎么比也比不过!” “可是我不死心,用尽所有的方法想讨你欢心,想求你多看我一眼,哪怕你一天虐我千万遍,我也始终待你如初见。” “我是对你一见钟了情,我不明白那种冲动,我没有遏制住它,我顺从了我的本心,我以为纵使是个石头心,也能给磨出好来。” “可我错了,从一开始便错了! 我不该妄想不能妄想的你。” “对啊,你是大罗金仙,你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个与飞禽走兽们为伍的山间小子!” “我的孩子,你不要,但是他的尸体我要。 你杀了他,就算他未成形,只是一团血肉,也是我战无明曾经付出过的真心,是我不可抹煞的过去。 虽然我不够资格当他的父亲,无法听他叫我父亲,但是我爱他。” “墨莲,再见!” 战无明吼完所有的话之后便悲啸着跑向了山林之中。 苏浅若被墨莲点了哑穴,只能眼见着悲剧的产生。 墨莲竟然逼战无明做决定。 战无明竟然宁愿要一团血肉也不再留恋墨莲了。 他走的时候,转身的一刹那,眼角含了一粒晶莹。他也一定心痛到了极点,才会说出那样决绝而悲愤的话,才会作出那样绝望的决定。 墨莲面无表情,只是眯着眼盯着窗外,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留在这里继续修炼,我要出去处理掉这个孩子,再随便逛上一逛,打探打探他的消息。 我们出山那一次,我听周路通说过,过两年这一界的七大域都要来参加一个什么盛会,会进行一些比赛,优胜者能拿到玉碟,有了玉碟,我们便有了官身,我们才能通过传送阵去到其他界,找我们想要找的人。”(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最毒不过妇人心 墨莲丢下一席没头没脑的话,直接便消失了。 苏浅若也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还是只是一个安抚她的借口。 墨莲的修为高出她十万八千里,她想拦也拦不住,想跟也跟不上。 离开也好,她与战无明之间,这样结束也算是好事,没有同归于尽,算是好结果么? 苏浅若也不知道如何来衡量好坏了。 修炼,修炼,修炼吧。 这鱼都放坏了,也无法烤了,苏浅若又重新抓了两条鱼,自己一个人生了火烤熟了,往十五的墓碑上挂了一条,自己边吃边和十五说话。 左右十五活着的时候,大多数也只会嗯,啊,哦,哼。 苏浅若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便会想商墨允,想那些爱是真还是假,想那些片段,哪些是梦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 想他是否真的忘记了她,与白凤羽在一起又做了些什么? 来到这个地方不是她的本愿,可是要离开,找他,然后有足够的实力回到她生存的那个世界,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强大的实力做近后盾。 左右已经可以不用吃食物也能不饿了。 就闭个一年两年的死关看看成效吧。 墨莲留下的手抄本上记载着她上万年来的好多经验,有她自己走过的道,有她听说的道,有那个凤凰留下的道。 大道万千,以三千大道为尊。 像苏浅若这种小虾米,必须得到筑基期之后才能挑选一条适合她和自己的道去走。至于攻击防守之类的功法,墨莲脑海中要多少有多少。 希望她还会回来。 在尘世中伤春悲秋时,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可是踏入修真的门后,却发现时间根本不够用。 一年,两年,也就是弹指一瞬间的事。 苏浅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坐了多久的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境界。 因为那些用来评定等级的什么看多远听多远,无法评测出她的等级。 她自从在长安城中再次醒来过后,就一直看得远也听得远。 她醒来一次,又重新闭上了眼,继续坐关。 墨莲其间曾回来过一次,见她没醒,也就没叫她,她自己一个人呆着也无聊,便又跑了出去,这一次便想跑得远一些。 她可以不吃不喝,也爱自由自在,不喜欢人吵。 所以她都白天去不同的城市游玩,晚上便捡一处山林歇息。 这一天,她刚选好一座背风的地儿坐下,便听到不远处的山谷中传来一个女子熟悉的声音。 她定睛一看,不由得愣了片刻,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不是那个叫绿茶的女人么? 她做着一身妇人的打扮,头发全盘了起来,正在一条小溪边洗洗涮涮。 墨莲突然有了想与人说话的兴趣,便从树上飞了下去,站在谷顶朝着绿茶喊话。 “绿茶,绿茶,你怎么嫁到这里来了?这里离着乾域的闻香宗可有差不多五千多里地呢,这里人喜欢吃什么肉夹馍,你也喜欢吃么?” 绿茶在听到墨莲的声音的时候脸便发了白,眼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在一块山凹里睡着了的十五。 见墨莲没有下来的打算,她才松了一口气,收拾好心情,生硬地笑道:“啊,是您啊,我家男人生了病,我这是陪他去寻医呢。他刚睡着,吵不得,您有什么事儿吗?” 墨莲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便又回到了树上。 过了一会儿,绿茶却自己爬上了谷顶,给墨莲拿了两个肉夹馍来,笑着攀谈起来。 墨莲咬了几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着闲话。 “哦,你有听说过什么蚩尤什么什么的地名之类的么?” 本是无意一问,谁知道绿茶还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一拍脑门道:“您要去寻亲戚么? 我这要陪男人去寻医,难免多看了一些舆图,就在这往北大约两里外的山下,有一条江叫赤由江!” 墨莲直接飞身便上了半空,一面道着再会,一面望北而飞。 绿茶回到山谷底,替十五掖了下被角,十五倏地睁开眼,冷冷地道:“不要随便靠近我!” 绿茶刚与墨莲周旋费了不少脑力,心中已略有些不快,快一年了,这十五竟然还是对她不假辞色,耐性都快消磨光了,她忍了半天气,这才闷闷地回身坐到另一边闭上了眼睛。 十五睁开了眼,从山凹里走了出来,坐到一块石头上,仰面望着星空。 天上…有哪一颗星,是珠珠儿在望着他呢? 万籁俱寂。 霜风凛冽,乌云瞬间将星空遮挡。 十五叹息着缓缓走向山凹里,刚走了两步,他突然听到一声狼嗷声。 “起来,有狼!”他叫醒了绿茶。 绿茶翻身爬起来,抬脚便往山谷外跑。 跑了几步才想起来十五经脉俱断,形同废人,而且腿脚极不灵便,无法奔跑。 往后看了一眼,一群眼睛冒着饥饿的绿光的狼正从山谷顶上往下飞快地冲来。 十五定定地站在那里,冷冷地睨着她。 绿茶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无论她做什么,都是热脸贴着他这冷屁股。 这都快一年了,他的伤一点起色也没有,全靠着她处理着衣食住行,跟个废物差不多。 如果这个废物能捂热,她也就看在他长得俊的份上勉强继续过了。 可他根本是块万年寒铁般的东西。 绿茶再没回头,丢下十五拔腿便往外跑了。 身后传来撕咬声,传来十五压抑着的闷哼声。 绿茶跑得越来越远,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可脑海中依然停留着那些声响。一群狼,撕咬一个废人,她留着也只是送死。 左右他在闻香宗就快死了,是她把他带进了地宫之中。 权当,权当,他早就该死了罢。 绿茶又往北跑了十几里地,正撞上墨莲在往回飞。她生怕墨莲回到山谷中发现十五,便出声叫住墨莲。 “您怎么又折回来了?迷路了么?” 墨莲见她钗歪发散的,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绿茶低着头抽泣起来,一边哭一边回答她,“我们,我们遇上了狼群,我男人被咬死了,他拼死拦住了狼,让我逃…逃出来。” 墨莲心下一动,起了恻隐之心,便主动问:“那要我过去杀了那些狼么?”(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老的找上门来了 绿茶忙拉住她摇头道:“不要去,那些狼拖着他的尸体走了,我也不知道它们去了哪儿。” 墨莲只得作罢。 她确实迷了路,绿茶又热心的与她一起上路,替她指路,找到了那条赤由江,绿茶这才与墨莲道别分了手。 此时,五百里路过去,山谷中的血腥捕食已经落下了帷幕。 绿茶又绕了一个大弯,折返到那处,只捡回一具被啃得精光的白骨架子,架子周围全是斑斑血迹。 “十五,只能怪你有眼不识金镶玉,给过你机会,你认死理儿,那么被狼吃掉,便是你的命数。” 绿茶将白骨架子扔到一处深不见底的山涧中,默默的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苏浅若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屡屡从恶梦惊醒,她梦到一群饿狼在啃一具尸体,她想走过去,却似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她想起之前破念境的时候咬破手指就行,便咬破了手指朝着那画面之中不断滴血,十根手指都咬得鲜血淋漓也进不去。 等到那些狼啃完尸体剩下一具骨头架子的时候,她骤然一阵心痛难当,从恶梦之中直接惊醒过来。 窗外有一道窥探的视线。 她起床穿好衣服趿了鞋,那人已经直接抬手削开了小屋的房顶,然后又照着墙壁划了几下,刚刚住了一年多的木屋再次被人轻轻地,像是划破了一片纸那样简单地毁掉了。 他静静的立在月光下,细细打量着苏浅若。 此人约莫古稀之年,衣冠楚楚,相貌堂堂,身长约七尺,雾鬓风鬟,鹤发童颜,一对神光内敛的眼中,瞳仁黑白分明,似返朴归真的稚子般,有着几分童真。 明明七十来岁的人有一对童真的眼,会显得很奇怪,可他却似乎用一种技法掩盖了这种突兀,令两种不同的形貌共存一身。 他看着苏浅若,张嘴一定一定咬字缓慢却清楚地道:“珠珠儿?” 苏浅若心头一动,这个名字,只有闻香宗与十五知道。 仔细一看,他的眉目之间与闻烨非有着三四分相仿佛。 闻烨非说过,他肖母,与父亲有三分相似。 “闻宗主?”此人必是闻香宗宗主闻公覆无疑。 闻公覆叹了下此女聪慧,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道:“闲话不谈,小儿烨非与你有过露水姻缘,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与他相处也有上百日,单凭相貌就猜出我的身份也证明了你心中还惦念着他,我对你的反感便少了两分。 你随我走吧。” 苏浅若愕然道:“去哪儿?闻香宗不是没了么?” 这话一出口,闻公覆的脸色便黑了半分,“闻香宗因你而毁,小儿因你而伤,至今昏迷未醒,心心念念着你的名字,我辗转传送了数千界才回到此处,其中还仰仗了不少朋友帮助,才能在一年多的时间来寻到你,你生是烨非的供,死,亦是闻家的祭灰。 你孤身留在此处作甚?” 他说话的声音很平稳,人也似乎长得极为和善,眼神还隐约夹杂着几分纯真,可他抬着手指动了动便削烂了她的居所,那么这人,实际上,只是一个表面和气,实则不喜欢给人留退路的狠角色。 苏浅若捏了捏手指,“我已经习惯了自由的生活,不想再去当供品了。” 闻公覆呵呵一笑,“你还想让老夫请你不成?或者,你以为单凭你那入室中期的修为,便能与老夫抗衡一二不成?你要么,乖乖的走;要么,被我封住五识当货物一样运走;最后一种,大家都简单,一把火将你烧成灰,带回闻家祖地,当祭灰洒了。” 苏浅若直接抬手打出一记,宝术照亮天空,看上去威势惊人,她想等老者退避的时候向后跃进林子之中,期待能跑得一刻是一刻。 可这小花招如何骗得过老江湖,闻公覆甚至身形都没动,只是弹了弹手指,苏浅若便被封了周向大穴,瞬间动弹不得。 绝对的实力之前,所有花招都无所遁形。 闻公覆直接就地取材,用藤蔓将她捆了,牵着一头,像牵一头牲口似的牵着她往闻香宗旧址走去。 “地宫之中遗失了一件重宝,我还原了本宗毁灭后三个月的日常景象,发现你是最后一个进地宫的人,我想知道,这东西被谁带走了?” 苏浅若垂眸,“你既然能还原,那你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取走了?反正我去的时候地宫之中什么也没有了,甚至那些兰花都被人用泔水泡臭了。” “我只能还原那三个月时间内的景象,但是没有看到谁带了走它。我想,应该是三个月前便被人取走了,地宫是烨非的私人宫殿,非他允许,没有人敢私入。 现在他昏迷未醒,问不出所以然来。 而你是唯另一个与他亲近的人,你如果能交待出有用的线索,或许能将功折罪。 闻家祖地在一处大千世界之中,那一界以闻家为尊,烨非待你不同,你如果够资格,是可以从供品升级成为他的侍妾的。” “我不稀罕,我要是打得过你,你就算许我妻位甚至界王位,我都不会跟你走的。”苏浅若直接拒绝。 其实她隐约猜到了那什么重宝应该是闻靡盗走了。 可是闻靡死在十五的剑下,重宝或许遗失,或许已经毁掉,十五也已经死了,就算不死,苏浅若也不习惯祸水东引,引火去烧别人。 她一直低着头,尽量慢地步行着。在与闻公覆说话的时候,她有时候会用袖口擦汗,实际上却是在擦冲穴时鼻孔和唇角里迸出来的血丝。 闻公覆头也没回,不阴不阳地道:“你还是消停一些吧,你走再慢,这路也会有尽头。你再冲穴,冲爆了经脉也解不开我闻家的秘门手法的。 或许,你期望这荒山野岭有人来救你? 人倒是没有,走兽和天上跟着的鸟倒有几只。 可这些小虾米能起什么作用? 老夫吹口气便能捏爆它们。” 苏浅若抬头望天,朝着一路跟随着和几只玄乌喊道:“回去吧,告诉战无明,这人不可招惹,别白送性命。顺便告诉他,保重!” 嚓嚓两下,苏浅若身上的藤条却突然断裂了。 墨莲的冷笑在耳边响起,“这老头啥人?口气挺大的啊!闪一边儿,我来会会他!”(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老头是个二皮脸 苏浅若快速往边上一闪,叮嘱墨莲:“你要小心点,这老头怕是有大成或者踏破天道的实力!” 墨莲歪了歪嘴,很想说,老娘还是大罗金仙呢,虽然是过去,可现在也不是吃素的。 玄乌飞了下来,载着苏浅若避出老远,另外几只便飞回去找战无明报信儿去了。 苏浅若打趣那只玄乌,“看起来这战无明盯我梢儿,其实不是为了保护我,是想监视着我,引墨莲回来吧?” 玄乌啾啾叫了两下,又飞得远了一些。 地面上打得风生水起,天雷音杀钉银光闪烁,墨莲一出手便发出了数百只,上下左右全方位的将闻公覆笼罩着。 闻公覆脸色凝重,大袖轻挥,两杆判官笔突然祭了出来,在虚空之中写写画画,瞬间便刻了一个阵法出来。 “墨莲小心,这刻阵的人隐藏技能最多!” 墨莲慎重地点了点头,势若奔雷地迎了上去,天雷音杀钉在空中一一爆开,闻公覆被阵符包围着,那一钉可平山的天雷音杀钉,竟然没能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将他的袖子爆开了几个小洞。 墨莲眼神一凝,双手疾点,不断的变换法诀,一身化万形,虚虚实实,天雷音杀钉密密麻麻地射出,一波接着一波,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能攻破闻公覆那个阵。 闻公覆云淡风轻地睨着她道:“此阵是上古奇阵诛仙阵,是精炼过的简化版,听说最强的时候能挡住十个大罗金仙的攻击,你这女子虽说修为惊人,但要想破此阵,还差得远。 我只是想带走珠珠儿,她是我家儿子的供品,出逃不归,自然要缉归宗。 我也不想与你打生打死,你要掂量掂量老夫的斤两,现在你知道了,应该可以知难而退了吧,速速退去吧,老夫不与你小女娃娃一般见识!” 墨莲被打出了真火气儿,直接祭出了真的天雷宝术,引动万千雷电来袭。 瞬间乌云密布,雷鸣电闪,闻公覆脸色大变,指着墨莲疾喝道:“你,你这是要拼命么?引万千雷电,须得金仙实力,你不要命,老夫却还要要命!” 他挥着判官笔,又在阵法上加了两层繁复的符号,雷电打在阵上,化解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全部被反射了,重新攻向墨莲自己。 墨莲突然抚着胸口骂了一句该死,高手决斗,瞬息致人生死,这一闪神,反射的雷电全被集中起来,打向墨莲自己。 墨莲直接被轰飞了几里,哇地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来。 闻公覆直接飞上半空,拖着苏浅若便走,墨莲一咬牙,又紧紧地咬着他不放,闻公覆被追得不胜其烦,积蓄十成力量推出一掌,回身打向墨莲。 那一掌直接一出石破天惊,墨莲眉头一皱,避无可避,直接将双臂交叉护在胸前准备硬扛一记。 斜里插过来一道灰色人影,将墨莲推到一边,自己用背硬挨了一记,直接被轰进了一座数百尺高的石山之中。 战无明嵌在山体之中,兀自只顾着看墨莲,“你这狠心的婆娘,一跑就是一年多,让老子好等。这下老子被这丑老头儿打死了,就称了你的心意了吧?” 墨莲顿住身形,撇了撇嘴,“谁要你多管闲事,乱逞英雄?滚远一点,装死这招对老娘不管用。” 战无明耷拉着的脑袋瞬间又立了起来,嘿嘿笑道:“还是你了解我,怎么装也骗不过你,兀那老头儿,男人不打女人你懂不懂,你有种你来打老子呀!” 他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断掉的骨头扭正,然后一拳头轰破了卡住他的石头,重新落到地上,朝着闻公覆叫嚣。 闻公覆看着这争抢着要迎战的一男一女,白眉毛瞬间拧成一团,他将苏浅若缓缓放开,双手抓着判官笔,咔咔两声过后,判官笔两头都伸出了尖利的尖刃,变成了两柄寒光闪烁的两头剑。 “看来,不解决掉你们俩,我今天还真带不走这供品了。好吧,既然你们一心求死,老夫也不矫情,送你们一程!” 那法阵护住他自己,判官双头剑直指墨莲与战无明。 战无明与墨莲相视一眼,都冲了上去。 一时间,三团身影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战无明生生挨了几记,不断地喷着血,墨莲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那闻公覆有一剑竟然直接划破了她的前胸,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怖伤痕之中瞬间便喷出大量的血雾,墨莲吃痛,忍不住咝了一下。 战无明简直快气疯了,直接不要命的攻向闻公覆,大骂道:“死老头,你哪里不好划,你他娘的划她胸前,你把老子的福利全划拉没了,老子以后的儿子想喝口奶都没地儿喝!老子打死你个老二皮脸!” 墨莲听他骂着这些混帐话,脸腾地红了一瞬间,口里也不干净起来,“战无明你个鳖孙,你说的什么话,老娘没疼死都给你气死了。这老头儿有这阵法护着,就像背了一层万看的乌龟壳,不太好打,你小心给他打爆了。” “是啊,就这阵法破不掉,老子只有被动挨打,想打他还挨不到他的边儿!真他娘的晦气!” 战无明再次被轰飞,身上的骨头寸寸断裂,落地之后挣了几下,都没能再起得来。 闻公覆哈哈大笑,俯视着地上浑身浴血的两人,他的身上干干净净的,十分轻松写意。 苏浅若叹了一口气,缓缓走进战圈之中,垂头丧气地朝闻公覆走去,边走边朝战无明二人道别。 “保重,苏浅若承你俩这过命的情了。墨莲,你还记得那穿鸡毛大衣的凤凰么,他最喜欢的干的一件事是什么,你记得么? 下一次你要是见着他,记得帮我问问他,那些大妖,他是如何骗,才骗得他们自己跳鼎当苦力的? 我一直好好奇这一点啊。” “还有你,战无明,你与墨莲没缘,就死了你这条色心吧!” 闻公覆抓住苏浅若的袖,苏浅若低头反手使劲抓了他一下,似乎是在泄愤般。 然后她突然挨向闻公覆手上的剑刃,袖袍被割开,苏浅若飞速地倒飞,一只玄乌瞬间飞了上来,载着她飞上了高空。 与此同时,墨莲和被激怒了的战无明再次合力冲了上来,突破了闻公覆的法阵,双双将手掌印实在闻公覆的前胸和后背处。(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该是离开的时候 闻公覆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被打穿的胸膛,瞪眼倒下。 “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可能破得了诛仙阵?” “我的身体已经历劫不坏,竟然能被你俩合力打穿,你们用的…用的什么诡力?” 支撑着战无明的力量一撤去,他整个人便如烂泥般倒下。 墨莲也伤得够呛,用双手撑在腿上半蹲着直喘气儿。 闻公覆的眼越瞪越大,瞳孔微微散开,身体歪向一边,不再动弹。 苏浅若招呼着玄乌盘旋着落了地。 三人相视大笑起来。 “哎,苏浅若,真有你的。你怎么这么鬼,竟然有办法破了那老乌龟的阵!”战无明一脸佩服。 苏浅若幽幽道:“三打一虽然胜之不武,可他太厉害,我又不想再去当供品,只能动点小心思了。他千不该万不该,连个死人坟也要毁。” 墨莲捂着被划开的胸,血肉翻卷着,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伤势极是骇人。 战无明近距离看着,眼睛突然红了一瞬。 “竟然伤你伤得这么重,等我恢复点力气,再上去把这老头挫骨扬灰,埋到粪坑里浇花。” 苏浅若撕下衣服先给墨莲沿伤口附近扎了一圈,防止失血过多。 “战无明,赶紧的召一些兽来,带我去给墨莲找止血的草药。” 战无明吹了哨儿,一大波早就候在远处的兽狂奔而来,争着驮着苏浅若往林子间找草药去了。 苏浅若每找到一味,便先让一只兽带回去给战无明先弄碎了给止止痛。 墨莲死活不让战无明亲手敷,自己背转身往伤处上药。 战无明用眼角余光扫了扫,突然不由自主地吹了声口哨,叹道:“又大了!大了一圈儿!” 墨莲上好药,伸脚直接将他的断脚碾了一柱香时间才放开。 战无明夸张地大叫着,挤眉弄眼地逗着趣,转移着墨莲的注意力,让她没有那么痛苦。 实际上,他刚才啥也没看到,只是凭那衣服目测胡说的。 破风声来得太突然,墨莲一脸嗔怒发火的脸突然从战无明身前飞过,一边喷着血一边落向远处,啪嗒一下落到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晕厥过去。 闻公覆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你们高兴得未免太早了一些!老夫这便送你们双双下黄泉做一对苦命鸳鸯。” 战无明目眦俱裂,疯狂地咆哮着,怒吼着,眼睛里的红光聚拢成一道血色的光柱,脑海之中轰的一声巨响,一道洪流瞬间冲出来,流向七经八脉。 他用力的握紧了双手,用力到指节都泛了白。 “还墨莲命来!还墨莲命来!” 他像洪荒里窜出来的巨兽般冲向闻公覆,闻公覆被他血红色的眼光一扫,竟然心头一颤,生出一丝恐惧来。 再次画阵护住自己,闻公覆终于感觉到安全了不少,然后下一瞬间,他却再次瞪大了眼,看着近在眼前的战无明,看着他伸进自己胸腔中的双手,感觉到用双手捏爆了自己的心脏,扯断了自己的经脉,截住了自己的血液。 “还墨莲命来,还墨莲命来!” 闻公覆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战无明还依旧在他身体里掏着捏着,嘴里无意识地呓语着。 一行血泪自他的眼角流了下来,滑过微黑的胸膛,滴落在灰色的衣袍上。 苏浅若找齐了药材,催着兽往回走,一出林子便见着这么一副血腥的景象。 她急忙奔了过去,一把扯开战无明,扶着他走到墨莲身边。 他还在失魂落魄地呓语着:“还墨莲命来,还墨莲命来!” “别乱动,我先给墨莲上止血药。你俩都各负一半混沌之力,打成渣都死不掉的。” 战无明愣愣地转身,僵着舌头问:“真的么?真的没死么?” 苏浅若郑重地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道:“肯定不能死。你想想,你都被她轰成渣轰过多少回,你死了吗?你以为你天生就天赋异禀,骨骼精奇,独一无二么?那是托混沌之力的福!” 战无明得到肯定回答,直接眼睛一闭,倒地晕厥了。 苏浅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对,有缘无份的家伙啊。 给墨莲上药的时候,苏浅若已经摸过了,墨莲的肚子一点束缚的痕迹也没有,那孩子,怕是真的落掉了啊。 两个伤兵,苏浅若给这个包扎完又给那个弄。忙完之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墨莲幽醒转,睁眼看了看天,轻轻地道:“活着真他妹的好!这天是那么白,云是那么蓝!” 苏浅若没好气地啐了她一口,“你色弱啊,天是蓝的,云是灰的!”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会儿,苏浅若压低声问墨莲,“孩子呢?真不在肚子中了?” 墨莲点头,睨着她,“你刚才摸得那么仔细,要不是知道你取向正常,我还以为遇上女色狼了。肚子之中有没有孩子你还能摸不出来啊。” 苏浅若看她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眼光扫了扫昏迷的战无明一眼。 “我只是,只是以为你会考虑考虑。真是没想到,你说处理掉,便真的处理掉了…” 墨莲是真的对战无明一分心也没有起过啊。 无论战无明怎样一头热,无论他做什么,她都看不到眼中啊。 世间最不能掌控的便是人的情感啊。 明知道不可能,还是不死心地要去碰要去撞,撞到遍体鳞伤也不肯接受现实哪。 战无明的今天,是不是她浅若要面临的明天呢? 战无明醒了之后便有些痴痴傻傻的,一直在不停地疯笑,眼角也不停地迸着血珠子。 墨莲问他怎么破了闻公覆的阵,直接一招击毙了他,战无明也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悲伤地看着她。 良久之后,他伸手招来了兽,自己踉踉跄跄地爬了上去,远去的背影萧琵而悲凉,落日的余晖披在他的肩上,像一条血色的虹。 墨莲啐了一口,这才转头道:“大赛快开始了,我们得得前三个月去报名,然后等待安排进场,如果顺利,我们都能拿到玉碟,通过传送阵离开了。你要不要先回你那个凡人界看看?” 苏浅若怔了一瞬才明白墨莲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可以传送回我们那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