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梦鹿》 第1章 半月赤湖 睡过去再醒过来,醒过来再睡过去。 荒凉的原野静如死寂,宛如洪荒古墓,瑟瑟的风中氤氲着血腥咸湿的气息,仿佛那冲破人类认知的大战硝烟尚未散去。 半月形的湖水晕染成一汪赤色,四周草木摧折,一条雪白的沙滩把湖水和浩瀚深蓝的海水隔离开来。 白沙、绿林、碧海、红湖,构成天地间一幅绮丽的画景,而就在这幕画景中,处于碧海蓝天和碧绿树林中的半月赤湖尤其招摇,如同镶嵌在大海边的一块巨大的红宝石,艳若桃花,瑰丽非常。 可在它的脑海中呈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副景象。 飓风呼啸,骇浪滔天,日月颠倒,星河沦陷。 瞬息之间,冬雪与夏花并存,春雨与秋月共现,时序崩塌,季节混乱。 仿佛骤然出现一个卷席一切的宇宙黑洞,在一片天崩地陷之中,吞噬所有。 此种景象,哪怕只略略窥到那么一星半点,就足以让人神经错乱。 它想,这一定是个噩梦reads;农场主影帝[重生]。 它紧紧地蜷缩在湖边一片大大的枯叶下,紧紧地闭着眼睛。 如果说一觉醒来双目茫茫、脑袋空空、不要说连爹妈都不认识,就连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谁还不算做噩梦的话,那么两眼一闭一睁,瞬间退化几万年,由直立行走变为四蹄着地算不算呢? 更遑论这一闭一睁间,还目睹了一个巨大得能撑破天地、震碎心魂的怪兽于吞吐呼吸间飓风突起、雷电交加、黑洞乍现,日月星辰陨落其中,继而爆发了一场超越人类想象的魔幻大战? 简直比噩梦还噩梦,比末世还末世! 所以,它紧紧地闭着眼,不停地催眠自己只不过是一片枯叶下的泥疙瘩。 “这里还有一只幸存者!”一道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继而一只手抚上它的脊背,“少主,是一只鹿,一只白色的小鹿。” 一只鹿…… 只鹿...... 鹿…… 噢,不,它心中泪流,这一定是个噩梦。 “白色的?”悦耳的男声由远及近,倏忽而至,接着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上它的头颅身体,语含喜悦,“真的是白鹿,月漾,你快看看,它是不是伤得很重,怎么一动不动?” 叫月漾的男子仔细地检查它的身体,还把它的腿拉起来看了看,它轻轻挣了一下,心中升起小小的羞涩。 “没有受伤,大约是受惊过度,晕过去了。” “没有受伤?”男子极其惊讶,“这里便是荒野女神和食时兽大战的中心地带,方面数百里的灵兽及草木精灵俱遭灭顶之灾无一幸免,怎么会有一只小鹿躺在这儿反而丝毫无恙呢?” 月漾语塞,无以解惑,过了一会儿道:“大概是因为命好,听说白鹿出现是祥瑞之兆,照目前的情况看,果然是灾祸了别人,祥瑞了自己。” 邛泽:“……” 流瞳:“……” 邛泽语含深思,“难道它和荒野女神有什么关系?” 月漾拒绝回答自己能力之外的问题,只道:“属下不知,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这次食时兽大战,属下还以为荒野女神只是个传说,千万年来就没听说过她老人家露过面。不过既然半月湖是女神的灵魄所化,湖水现在已被食时兽的血水染红,湖水也失去了灵力,照大战的激烈程度看,很有可能是女神和怪兽同归于尽双双陨落,至于少主说的……嗯,愿望值得肯定……” 邛泽:“……” 一双手把它从地上抱起,慢条斯理地顺了顺它的皮毛,月漾的声音再次淡定地响起:“这只小鹿也真是奇,躺着也就罢了,还枕着一块圆润的石头躺着,枕着石头也就罢了,身上还盖着一片大荷叶当被子,这种会享福的精神,命也忒好。” 流瞳:“……” 邛泽:“……” 四周荒芜气息弥漫,邛泽举目远眺,微微叹道:“看来情况也就这样了,除了这只白鹿,再没有一个幸存者,不要说活物的气息,就连那些草木,也统统无法幸免。” 视野中,大片大片的桉树林摧折倒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变黄,化为腐土。 月漾蹙眉,“那只食时兽到底是什么兽,突然间无缘无故地冒出来,连面都没照到,就折损了我们大半人马reads;病娇前头万木春。现在我的药谷都被那些被余波扫到的受伤灵兽填满了,只是余波,事先还做过周密安排,就能造成这么大伤害,这食时兽的力量该有多可怕!” 邛泽默然片刻,说道:“这件事我已让周先生去查,想必快有结果了,骄虫说那些剩余的羽人现在正忙着修缮羽人女王的巢居,看来羽人女王要回来了。” 月漾怒目愤然,“那只老不死的鸟太婆怎么就不死在外面!” 邛泽忍不住莞尔,“好了,我们回去吧。” 风骤然扑来,各种奇幻怪诞的消息挤满了耳朵眼,即便之前再想装死、催眠自己只是做梦的小白鹿流瞳也忍不住睁开了两丝眼缝,眼风只略略那么一飘,瞬间就惊大了,两眼星光乱冒。 惊艳!颤破心肝儿的惊艳! 身旁的邛泽长衣飘拂,侧面俊美绝伦,银色的长发如一袭月光拂在身后,随着迎面而来的风荡出优美的弧度,御风飞行的姿态只有在最唯美的幻境中才会出现。 流瞳不禁呆呆地看了许久,直到过往的风吹得她的眼睛发痛才不得不稍稍移开目光。 视线上移,移到了抱着她的月漾的面容上。 弧度优美的下巴、蔷薇色的唇、挺直的鼻梁、漂亮的眼睛,浓黑的眉毛…… 流瞳又看呆了。 噢,这个奇幻的世道! 最奇幻的是,月漾的飞行宝物竟然是一枝花! 一枝花! 花! 你相信吗?他站在长着奇怪花刺的碧绿花茎上,花茎的一头还风骚地开着一朵红花,一路飘香。 噢! 无数纷繁的感叹只化为这涵义复杂的一个字,还未来得及再深刻地抒发一下胸臆,蓦然就看到了脚下凌空的高度,流瞳心中登时咯噔一声,心肝儿一颤,四肢在月漾怀里几不可察地抖了抖,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次是真的。 恐高人士伤不起啊! 两男御风而行,飞至一座山前,渐渐放缓速度,飘然着陆。 流瞳幽幽醒转,还未来得及打量一下四周的景色,便眼睁睁地看见月漾的飞行宝物自行收起,收缩成了袖口一朵花纹。 花纹! 流瞳呆了一呆,连忙去看邛泽的飞行神器,只见那朵灰白色的云落地后自行抖了抖,身形胀大,伸出头颅四肢,施施然地跟在邛泽身边,俨然就是一条苍毛巨犬! 流瞳已然无法反应。 邛泽对巨犬道:“苍鹞,你去通知周先生和骄虫,让他们到我的洞府来议事。” 恭谨低沉的男声肃然答道:“是,少主!” 而后,在流瞳呆怔的目光中巨犬飞跃而起,疾速撞向面前的山壁…… 流瞳心神颤抖地闭上了眼睛。 …… 第2章 吟诗鹿蜀 预想中血溅骨折的惨烈场景并没有出现,月漾抱着流瞳与邛泽联袂自如地穿山而过,悄悄睁开半只眼睛的流瞳顿时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谁能想到,外面看起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树林山壁,穿过去竟是别有洞天! 执着长矛背着弓箭的人面马身战士整齐地列队而过,四只耳朵九条尾巴的山羊为大批受伤的灵兽分发药物,白头红尾身上布满花纹的马用唱歌似的声音安抚讲述…… 还有居中石屋的檐角翼立的四只鹰样的物品,如果不是其中一只偷偷地挠了挠脖颈打了半个哈欠、见到邛泽后又立马精神抖擞地站得笔直,流瞳还真的以为那只是四只形态逼真的装饰物…… 世界观再次受到滔天冲击的流瞳,感觉自己已经碎裂为风中的粉末…… 她梦游一般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游离的小眼神几乎随时断气,视野中错落有致地分布着许多造型古朴的茅屋、木屋、石屋、树屋,团团拱卫着中间面积略大、地势略高的一座,用脚指甲盖想,也知道那就是邛泽的洞府。 月漾发现她睁开了眼睛,淡定地欢喜,“你醒了,能说话吗?” 流瞳木木地看着他,不语。 一觉醒来由直立行走退变为四蹄着地,却问她是否还具有直立行走者的功能,这像话吗? 更别说自她到这里以后,连受惊吓,一吓高过一吓,吓得几乎昏死过去,直到现在还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没有立时去了已是人品过硬、上辈子拯救了宇宙的节奏,现在再让她支付除呼吸、震惊之外的能量,他是想逼石头挤奶吗? 流瞳别过脸,闭上眼,置若罔闻。 月漾不以为忤,唇角微勾,轻柔地梳理着她身上的白毛,叫过不远处一只灵兽,“去告诉鹿蜀,让它送一杯果奶过来,可以吸的。” 不一会儿,那头白头红尾的花纹马走了过来,前腿优雅地一曲,行了一个绅士礼,用唱歌样的声调咏叹道: “我美丽芬芳的主人啊 您的风采恰如那璀璨的夏日之花 让我的眼睛为您闪亮 让我的耳朵为您臣服 我遵照您高贵的指示取来清甜如蜜的果奶 那柔软细腻吸嘴 正适合您花瓣一样的嘴唇 我美丽而芬芳的主人啊 您现在就用吗?” 月漾:“......” 月漾的脸都绿了reads;[猎同]不败·东方·揍敌客。 他额角乱跳,唇角紧绷,手指捏成拳头,如果不是因为还抱着流瞳,只怕当场就要翻脸动手,饶是邛泽满怀心思,此时也禁不住忍了笑,连忙上前解围,“果奶是给这头小鹿的,它是大战现场唯一的幸存者,身体很虚弱。知道你现在很忙,并不是故意用这等小事来消遣你。这头小鹿很重要,月漾和我还赶着去议事,这才命你送果奶来。” 鹿蜀正色简洁,“原来如此。” 邛泽取过果奶塞进流瞳的口中,流瞳汗,低头默默地叼着。 邛泽随和地对鹿蜀道:“好了,你去忙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鹿蜀低头曲膝,优雅恭谨地行礼: “哦,我尊贵善良的少主 您的理解让我如此感动 恰如那温暖的阳光融化了我冰冷的心扉。 哦,我尊贵高尚的少主 您的品格就像那洁白的山巅雪莲 让我高高仰望 让我誓死效忠。 可是,我尊贵善良的少主啊 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让您满头白发,满怀忧伤? 请让我每日为您朗诵一百首诗歌吧 用我最真挚的篇章,换您最动人的笑颜。” 邛泽:“......” 邛泽也想动手揍人了。 两人一鹿回到邛泽的洞府,早已有两个人(?)等在里面,流瞳抬眼一看,再次惊了,两只前蹄小心捧着的果奶瓶差点滚到地下。 屋子一角坐着一名老道士,年龄不好说,脸上的褶子按人类标准衡量的话,约有七八十岁,只不过这样的高龄在这个玄异世界大概也就是个小朋友年齿吧。 须发苍苍的道士小朋友眼观鼻鼻观心坐在书架旁的石几上,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从头到脚每根毛发都颤动着“我是纯种人类”的骄傲,出现在这样的地方着实有点奇怪,但即使奇怪,也不至于让饥饿了几天几夜的人扔了粮袋子,真正让流瞳惊了一惊的,是房子当中石案旁的那位仁兄。 该仁兄项顶双颅,相貌奇谲,五官组合勉强可以看出是个人的样子,但身材甚是猥琐,着装着实花哨,一身的圈纹装不知道是向老虎看齐,还是像斑马致敬。 双头兄左边的头凝眉肃目、脖子挺挺、一脸庄严,右边的头叼着一支烟,摇头晃脑,吊儿郎当,表情惬意。 惬意中的右头也没忘记和自己同处于脖颈上的左头兄弟,吸一口,夹起烟便往左头的口中塞,左头扭过脸,皱眉,“早上让你刷牙你不刷,沾得烟上都是口气,起开!” 右头“啧”了一声,手指弹了弹烟灰,浑不在意,“都是同一货,自己还嫌弃自己撒,嗐。” 左头脸色铁青。 邛泽进屋后,道士君睁开眼,并无其他特别反应,双头君从石案旁站起,左边的头恭敬有礼地向邛泽招呼:“少主reads;凤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右边的头熟稔地向月漾嘻笑,“哟呵,又纳了一个新宠,我说月漾老弟你这喜爱灵宠的毛病可真要命啊,不知道你宝贝这个能宝贝多久。鹿蜀向你念诗了没,挽回你喜新厌旧的心了没?” 邛泽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白鹿细软的毛,面不改色,“在下自然比不上你们双头兄弟要待在一起地老天荒的心。” “……” 左头脸色更青。 邛泽伸出手,让几位就坐,“好了,不用拘礼,大家都坐吧。” 说话间,屋顶的两条藤蔓于枝叶间缓缓垂落,卷着两只叶子做成的杯子放在邛泽和月漾的面前,杯中盛有新鲜的泉水。 流瞳甚觉稀奇,目光一扫,就见道士和双头兄的面前已经放了这样的杯子,连默默蹲坐在旁边的巨犬苍鹞面前也有,只不过双头兄面前的杯子,水被左头喝了,杯子被右头拿来弹烟灰用…… 目光流转间,流瞳开始悄悄地打量整间洞府,目测还是此地最高级的洞府: 直通通的一方空间,一塌、一桌、数凳,全由石头砌成,就连沿墙一层层的书架也是直接凿在石壁上的,结构简单,用料减省,俭约俭到了极处,接地气接到了尘埃里。 看这条件、看这与会成员的成色与数量,邛泽兄弟的处境还真是让人为他掬一把辛酸泪啊,只怕当年的窑洞革命先辈都比不上他艰苦。 不过,话说回来,窑洞革命先辈是什么来着? 略过这个一闪而过的疑问,流瞳的目光停留在屋顶那些唯一可称作装饰物的藤蔓上。茎叶葱郁,花朵清新,挨挨挤挤铺满整个屋顶,间或垂下些许,或斜爬在书架上,或半掩于石窗间,浸润得整间屋子绿汪汪的,颇有自然清雅之趣。 可这种住宿条件,还考虑什么装饰呢,人家明明白白地是冲它的实用价值去的。白日里端端水倒倒茶待待客,晚上还能帮忙盖盖被子,如果哪一天想不开了,让它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勒一勒脖子,也是方便得紧。 简直不能再贴心有木有! 实在是居家旅行不可或缺的多能小帮手! 此时,多能小帮手的主人邛泽却没有了来时路上轻松自若的神色,他脸上显出凝重的表情,“我和月漾去查看了大战受难之地,从半月湖开始,方圆百里以内,没有重结界保护的地方,所有生物无一生还。这个无一生还的意思是,所有妖、兽全都不见了,凭空消失,生不见兽,死不见尸,除了地上践踏过的痕迹和遗留的血迹,连一根毛都没剩下。” 略略一顿,又道,“就连残留下来的一些草木,也在一天之内迅速枯萎衰败,好像所有生气都被吸食殆尽了,只剩下一片焦土。 百里以外的生物则大面积受伤,我们的部族在一夜之间就折损了大半,实在令人心惊。 这食时兽的破坏力如此强大,且正好在羽人族女王率部离开此岛时突然冒出来,这般巧合,便不能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经过此劫,我们和羽人族的关系算是彻底崩了,大战随时可能爆发,但我方目前损失惨重,一旦交战,胜负不论,对我方都是一场劫难。” 他微微吁一口气,“当下情势十分危急,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气氛凝重,现场现出短暂的沉默。 邛泽:“羽人族那边有什么动静,骄虫,你先说。” 第3章 双头骄虫 骄虫是螫虫族首领,本在荷里岛这个地方的一座小山上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还曾被尊为该山的山神。谁知后来羽人们来了,羽人老爷的翅膀比他硬,拳头比他大,于是骄虫山神的好日子便到头了,被羽人老爷当奴隶狠狠地奴役数百年。 羽人们爱食蜂蜜,爱做美容,还把蜂蜜调制成各种茶饮美容品贩往各处获利,于是螫虫族便在羽人的铁拳下,每天处于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没日没夜地产蜂蜜、再产蜂蜜、死了也要产蜂蜜的水深火热中,直到邛泽来到此地。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满头银发、俊美绝伦的年轻人是何时来到此地的,他的能量渗透如细雨夜来,不动声色,润物无声。 他治下宽仁、有组织、有纪律,和自诩力量智慧高人一等、凌驾于众灵之上、随意地傲视一切、驱使一切的羽人采用的是完全不同的御民之策,两相比较,谁更得民心,不言而喻。 其实,无论是在仙人界还是在妖魔界,这样的领袖都是受人欢迎的吧。 渐渐的,聚集在他身旁的灵妖越来越多,他的势力也越来越大,等羽人们察觉到时,他已经聚集起了一支足以抗衡羽人的力量。 骄虫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投奔邛泽的,并以螫虫族的特殊优势,为邛泽组织了一张广密的消息网,成为邛泽监视敌人的耳目。 听到邛泽的发问,骄虫左头道:“羽人族女王带着部族的精壮离开后,留在这里的羽人十之七八都遭到损伤,前些日子有蜂儿报告说,有羽人离开海岛向东南而去,那个方向正是羽人族女王离开的方向,看来是向女王报信去了。 与此同时,剩下的羽人便开始驱使奴隶修缮女王的巢居,并收缩兵力,加固女王巢居周遭的防卫,还让奴隶采集药草,都是能让妖兽中毒的药草。 昨日,一个蜂儿报告说,这几日不断地有羽人在海面上搜寻,并提到什么海商、连发弓箭什么的,属下估计,他们大约在搜寻海上商船,要么是抢劫、要么是购买一种连发弓箭的武器。” 邛泽眉头蹙起,陷入深思。 羽人族最大的优势便是能够疾速飞翔和拥有尖利的喙,他们发起攻击时喜欢突然啄食妖兽的眼睛,单这一项,便很少有灵兽能够抵挡,再加上他们半人半鸟,有较高的智商,所以自入住这个岛屿后,便很快凌驾于其他妖之上,称王称霸至今。 虽说妖魔之箭是真真切切拥有杀伤妖魔威力的箭,但实际上,即使最优秀的羽人战士,也很少有使用弓箭的。因为没必要嘛,需要长时间练习费心费力不说,难道飞翔还背着箭筒?且发出来一支一支的,还不如扔石头有威力呢。 故,弓箭这种武器,一般是陆地上的妖兽才使用的。 但如果是连发的弓箭的话...... 而且一向自视甚高不屑于此等武器的羽人也开始于武器上上心了,要么是此武器威力甚强,要么是羽人这次是存了非灭了他们不可的心...... 骄虫右头闻言立刻炸了,“呸!”了一声,怒恨交加,“那个做妖做不死的鸟太婆,老天怎么就不降道雷劈死她!我就说好端端的她去度什么假,都霸着这个地儿几百年不出门了,现在却突然想去度假了?还带走了部族中所有的精壮,她也不怕这么多精壮去补她一个老妖精会补死她reads;凤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 现在看来,这其中果然有猫腻,老东西一定事先知道了食时兽苏醒的消息,然后留下一部分鸟人迷惑我们,她带着其他不人不鸟怪物先溜了,打量着是想让食时兽把我们全吃了,然后她再回来继续作威作福呢! 我呸!她怎么不在海上死了算了! 可恨我螫虫族力量所限飞不了大海,要是能知道老鸟婆事先在哪个地方落脚,事先做好埋伏,坑不死她个老东西!” 他情绪激动,头脑乱颤,两个嘴角都是白沫,显见得是新仇旧恨涌上来,简直和初见时嬉笑自若的模样判若两人。 骄虫左头不动如山地听着,相当淡定。 骄虫右头激动了一阵子,突然灵光一闪,说道:“趁现在老鸟婆还在外面,我们不如先占了她的巢穴,让她有窝不能回,如果她敢来,我们就在她窝里和她打,反正都要打,占着她的鸟窝,气也要气死她!“ 骄虫左头哼了一声,嗤之以鼻。 骄虫右头意会,喜滋滋道:“是吧,你也觉的这个主意很妙吧。”脸上带出一丝得色,“那是自然,有两个头的人总比有比一个头的人更聪明些。” 众人:“......“ 邛泽转向书架前沉默不语的道士君,“先生,你怎么看?“ 道士道:“这一招对于普通的人类或许有用,但对于能够飞来飞去,随时入侵岛屿上空的羽人来说,除了攻打穴居会消耗我们自身的力量外,对他们一点影响都没有。 在这里,消灭敌人是消灭他的有生力量,而不是他的巢穴。 而且不要忘了,那个巢居可是食时兽大战时也没有被破坏掉,我们去,需要多少命往里填?” 众人默,只有骄虫右头还不明白,瞪着眼,张着嘴,“你什么意思?” 邛泽直接略过去他,对道士道:“先生的话我明白了,只是,那个食时兽是怎么回事?” 道士略略沉吟,捻了捻胡须道:“老朽遍查仙魔古卷,少主也知道仙魔寿命漫长,所以对记载传承这种事不像人类那么上心,故文字发展很不像个样子,后来干脆是直接把人类的文字拿来使用。 自然,也是因为人和仙魔原本就不是分得那么开的缘故。 文字记载之前的古卷是用各种符号图谱记载的,有的表音,有的表意,斑驳繁杂,但所有的记载中,涉及到食时兽的却只有两处。因为此兽极懒极嗜睡,如果没有特殊原因让他苏醒,从生睡到死都是有可能的。 但此兽却被誉为上古凶兽之一,是因为它的苏醒总是伴随着惊天动地的灾难,还因为,它灵智极低,力量强大,它出现的地方,经常会有日月倒转、星河沉落、四时混乱等情况,还会出现大批的人突然消失,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间的人却突然降临等怪象。 所以,人们相信,食时兽会吞噬时间,它具有混乱时空的能力,所谓的日月倒转星河沉落,并不是真的太阳月亮会逆转,而是时空混乱时看到的异世之象。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灵兽突然凭空消失,生不见兽,死不见尸的原因!” 恍若天雷降临,大地开裂,在场的人瞬间被惊得失了言语。 在所有震惊的人当中,她是最震惊的一个,在所有不可思议的事件中,这是最难以置信的一件,被轰得三魂七魄俱失的流瞳茫茫然地想:这就是自己能来到此地的原因吗? 第4章 九尾猼狏 道士说:“在这里,妖兽们普遍以为,羽人们最厉害的是他们的飞翔之能、啄人之术,其实不是的,这匹羽人有诵鸟血统,相传诵鸟善于吟唱,视歌曲不同,或能愉悦身心、或能迷惑神志、还能杀人于无形,当然咏唱死亡之曲会消耗它们极大的灵力,甚至会被反噬,所以极少有诵鸟会如此,不过会把吟唱当作武器倒是真的。” 道士的话还未说完,骄虫右头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娘!难怪!记得上次羽人攻击我们时,有人面马兄弟明明已经刺中鸟人了,结果被那东西嚎了一嗓子,当即便开始后退。当时老子还奇怪呢,人面马战士最勇敢了,怎么突然胆小起来?而那半鸟怪叫起来也真是难听,离老远听到都想吐,我还想,这货别是鸟太婆和乌鸦生的吧?”摸了摸下巴,“原来根子在这儿。” 众人:“......” 道士道:“它们有诵鸟血统,但毕竟不是纯种诵鸟,所以不能像纯种诵鸟那样随意自如地展示吟唱之能,是以住在这里的生灵便很少有人知道。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它们不展示这项技能,尤其不大面积展示,是因为这种大面积吟唱会召唤起食时兽!” 什么?! 众人齐齐地望向他,目瞪口呆,集体被这石破天惊的一语劈得里外冒烟。 骄虫双手按膝,眼睛溜圆,嘴巴溜圆,两只头直直地并排在一起,千百年来极为难得地显出这种一模一样的表情。 道士:“众位想想,羽人女王离开后,食时兽出现前,这里的羽人做了什么?” 骄虫恍然,左头道:“当时,许许多多的羽人聚集在海边,对着羽人女王离开的方向歌唱,惨惨切切的,当时还以为他们是在思念女王或是因为自己被抛下而心怀忧伤,谁能想到......唉!”表情懊恼。 道士叹道:“是啊,谁能想到,当时羽人女王骤然离去,老朽只觉得奇怪,所以建议不要贸然进攻羽人巢居,而是加固自身的防范结界。但老朽没有料到,羽人留下的最大杀招却是在这里。” 眼看他自责,邛泽温言道:“先生无需如此,如果不是按先生说的加固防范,只怕现在我们已经全都葬身兽腹了。” 道士道:“我也是查了所有关于羽族禽族的资料,联系事情的前因后果,才想到羽人有这么一项本领的。 留下来的羽人年龄都比较大,离诵鸟血统较近,擅长歌唱,据老朽推测,羽人族所有善于吟唱的羽人都留在这里了,因为,它们也不确定多少羽人的力量可以召唤出食时兽。 按羽人女王的想法,是拼着折损了这一部分羽人,也要借食时兽力量消灭我们的。但她万万想不到,会中途杀出一个荒野女神,竟能凭一己之力除去食时兽,挽回我们大半的实力。 此事表面上是我们折损了近半人马,但仔细想,何尝不是羽人族折了自己最最锋锐的一把刀? 它们能飞,它们喙尖,这些都能防备,但如果擅长吟唱,通过吟唱杀人,召唤怪兽,那才是防不胜防。 现在这股力量被它们自己折没了,于我们来说实在是一项幸事。 所以少主也无需忧虑过甚,即使损伤一半力量,我们依然大有可为。” 室内原本低沉压抑的气氛登时振奋起来,骄虫右头激动得直拍右腿,“好,说得真是好,不过,什么意思?” 老道士:“……” 骄虫右头佩服得五体投地,略带讨好地请教道:“这也是您看那个字本本看出来的么?”指了指他手中的古卷reads;风华夫君锦绣妻。 老道士不屑一答。 骄虫右头感慨,“看那么个蝌蚪本就能看出这么多道道来,都快赶上俺两个脑袋的聪明了,”颇为自恋地轮流抚摸着自己的两个头,叹息,“看来,俺必须向修炼三个头的方向努力了。” “……” 道士垂着眼皮凉凉道:“您不觉得脖子上的地儿有点挤么?” …… 邛泽的目中不由自主地衔了一丝笑,问道士,“那么依先生之见,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老道士:“做好准备,加固防范,妥善处理好伤员问题,尽快恢复元气。”顿了顿,“老朽说过,在这里,要消灭敌人就必须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略略含了一丝微笑,悠然,“现在羽人剩下的最精锐的力量就是羽人女王带走的那一部分精壮,而留在这里存活下来的,相当一部分是控制奴隶的羽人,我们不去明着攻打,暗杀总是可以的吧,杀一个算一个,最好能杀到奴隶们全反了,女王巢居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明明是含着笑,而其中阴谋与血腥的味道却让人忍不住微微胆寒,“羽人女王送我们这么大一个礼物,我们不回她怎么说得过去呢?她送我们一只食时兽,我们就回她一记穿心刃!” 好可怕,这些人类好可怕! 骄虫悄悄地向旁边挪了挪,又挪了挪,以期离老道士远些。 右头紧紧地靠在左头上,脸上满是受惊吓的表情,左头皱着眉,把右头推开一次,又推开一次,实在推不开了,径自向旁边偏了偏,紧紧地闭着嘴,一脸忍耐。 月漾抚摸流瞳的手定在那里,好半天一动没动。 妖魔寿命漫长,也惯见争斗与血腥,可是在算计人心与使用阴谋诡计上,却远远比不上人类,或许是因为环境使然,或许是因为不够重视,也或许是因为自然界的法则让他们更依赖拳头的力量。 所以,没有亲身经历的妖魔永远不会知道,在他们看来弱得不堪一击的人类中间,存在着更为复杂更为残酷的斗争,这样的斗争不会停歇,不会休止,一代又一代磨砺着他们的智慧,并载入史册,传之后人。 当几百年的妖兽心智还处于小儿阶段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凡人就可能已经是一条老狐狸了。 更别说老道这般实有百岁之龄的老江湖,那更是狐狸中的狐狸,早已成精的狐狸。 邛泽闻言双目一亮,“先生有计划了?” 道士淡然一笑,举起叶杯,但饮不语。 邛泽忽而意会,也举起杯子,却歉然含笑道:“记得先生喜欢饮热水冲的茶,但我这里竟没有,实在怠慢了,我让苍鹞送先生一头喷火兽给先生煮茶,不知道还合用否?” 老道士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满脸黑线,连连摆手道:“煮茶?那么个巨物,它差点把我的房子烧了,快牵走,快牵走!把它训练训练放到战场上,冲着羽人喷去,也顺便添几只喷香的烤鸟。” 邛泽:“……” 骄虫立即拍手称妙(据测,这个动作当是右头支配),邛泽俊脸微红,微笑着答应了。 流瞳睁着一双润润的小鹿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想听一听那老道高明的计谋,却不知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这里reads;凤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 老道士故作高深,邛泽笑容莫测,月漾低头不语,仿佛事不关已,骄虫左头似乎有点疑惑,几次想问什么,但都被骄虫右头这个搅屎棍子给搅和了,以至于失了询问的最佳时机,而后只能无奈地闭上了嘴。 至于骄虫右头,自始至终,他都没嗅出其中有什么玄机。 最后,邛泽只泛泛安排了一些日常事务,诸如月漾继续料理伤员之事,骄虫继续监视羽人动向,苍鹞继续训练妖兵等等,了无新意,相当烂尾。 会议结束后,流瞳稀里糊涂地随月漾回了他的住所。 月漾的住处是一座木屋,材料原木,气质清芬。外面搭着开满浅紫色小花的紫藤萝花架,远远望去,花藤如瀑,密密下垂,如一片紫色的梦幻。 流瞳的小鹿眼睁得圆圆的,怔怔地看着。 月漾微笑道:“以后你就先在这里住着,喜欢吗?” 流瞳忙不迭地点头。 月漾好看的眼睛弯起,“你果然听得懂,是一头灵鹿,能说话吗?” 绒绒的小鹿头垂下,十分羞怯伤怀的样子。月漾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轻柔了几分,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道:“不会也没关系,你有灵气,我会教你,不管是说话还是化形,你都会学会的。” 流瞳抬头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用头蹭着他的衣袖,还舔了舔他的手。 月漾抚摸着她细软的白毛,唇角不自觉地含了一缕笑,眼底一片柔软。 正说话间,门口来了一头奇形怪状的兽,横在门口道:“月漾医师,药谷那边有几只灵兽的情况很不好,血口怎么堵都堵不住,您快去看看吧。” 流瞳偏头一看,见那兽正是与之前鹿蜀在一起的九尾四耳羊,四只耳朵轻轻抖动着,耳下部位空空一片。 竟然没有眼睛? 月漾答应一声,起身便要走,流瞳连忙跟过去,凑近了一看,霍然一惊,瞬间一蹦三尺高。 只见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睛印在该羊的背上,每只足有一只足掌那么大,此刻斜着眼珠睨着流瞳,样子别提多瘆人了。 小白鹿四股战战,好险没有当场失禁。 话说,眼睛长在那么个地方,不怕下雨被雨淋瞎吗? 怪羊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甩甩尾巴,转身走了。 自然,九条尾巴甩起来的规模也真够看的。 月漾一边疾行一边和怪羊交流伤员的情况,到达现场一看,最严重的一只已经倒在了地上。血液如泉从它身上汩汩而下,湿了一地,它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虚空,已经没有了神识。 鹿蜀在它旁边用唱歌似的音调念着一首低沉哀伤的诗歌,到了这个程度,看来那只灵兽已经没救了。 月漾快速地过去查看灵兽的身体,不,那不是血洞,血都是从洞的边缘流出来的。那只洞幽暗虚无,什么都看不见,它驻扎在灵兽的身体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向外蔓延,已经覆盖到灵兽的内脏部分,像一圈难以形容的怪嘴,向外吞噬着灵兽的躯体。 月漾的目光遽然一缩,“这是什么,活的……虚空?” 第5章 力量碎片 没有人能够回答月漾的问题。 在场的生灵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洞侵蚀了灵兽的整个身体,胸腹、四肢、头颅,然后,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地上一滩血迹,内脏、皮毛、骨头什么都没剩下,就那么……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灵兽们瞪大眼睛一步一步惊惧地后退,月漾的冷汗涔涔而下。 吞噬了那只灵兽的大洞涨到足有山洞口那么大,然后开始蠕动着收缩,渐渐地收缩到一张嘴的大小,便开始悠闲地四处飘移,似乎在寻找新的寄宿体。 周围的灵兽惊叫着一哄而散,只剩下猼狏尚算淡定地立在原地。 月漾几道术法劈头盖脸地砸过去,虚洞不漂移了,停在半空,一伸一缩地和月漾对峙,看上去像一张无比猥琐的小嘴。 月漾汗透重衣。 “快去把少主他们叫来!” 月漾急喊一声,而后又一道术法施过去,无数的红花在空中层层绽放,团团地围住了洞口,似乎要把它困住,然而不过片刻间,那些红花也被吞噬掉了。 猼狏如一道闪电一般飞跃去报信reads;风华夫君锦绣妻。 虚洞在空中颤了颤,而后十分荡漾地向月漾扑过去,月漾迅疾地一闪身,一道粘稠的液体便朝虚洞喷了过去,虚洞动作略滞,蠕动的速度明显缓慢下来,月漾像是不要命了似的,粘液如喷泉也似,无休无止地朝着虚洞倾洒。 肆意弥漫的芬芳中,那洞便以一个无比猥琐的造型被凝住了,凝成了一个大琥珀。 月漾犹不放心,又接连加了几道禁制。然后招来远远围观的鹿蜀,当机立断,“把身上有这样伤口的灵兽全部叫来,快!” 鹿蜀不敢耽误,迅速去抓兽,一时伤兽聚齐,月漾看着其中一只身上筷子粗细的洞口,手中凝起一把刀,下手毫不容情,一刀便剜了下去。 惊天动地的嘶吼声响彻山谷。 月漾一刀一个,连血带肉,把那些洞都剜出来,然后迅速止血、把虚洞凝琥珀,后成的琥珀血淋淋的,模样十分凶残,邛泽一行人到来的时候,药谷嚎声四起的情形好像是一个屠宰场。 月漾向一行人说明了情况,并把琥珀展示给他们看,众货啧啧围观。 邛泽凝眉沉思,骄虫拿小棍戳了戳感受了下它的软硬度,苍鹞用鼻子嗅来嗅去,周道士研究了半晌,又让鹿蜀把那几个伤兽唤来询问了一些具体问题。 邛泽沉吟:“这究竟是我们不知道的一种妖类还是一种病毒?” 问题悠悠落地,无人应答,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月漾。 月漾简单直接,“属下不知。” “......”邛泽的目光转向道士,“先生以为呢?” 周道士:“老朽觉得......他们就是几个洞......” 邛泽:“......” 周道士:“方才老朽问了问那几只带洞的灵兽,发现他们住的地方都离半月湖很近,大战之时,要不是它们极为灵敏,逃得飞快,只怕也像其他灵兽一样遭了劫难。 饶是如此,他们身上也带了这般莫名其妙的伤。 老朽仔细观察那些洞,发现它们很像古卷上记载的......力量残余,许多上古的神或兽陨落后,他们的身躯或力量也随之分解,化为这样或那样的东西留存于世间。比如说血脉化为树林,叹息化为流云什么的。 食时兽的力量有开通异世之能,所以它的力量残余大约也有相似的特征。这些洞不是普通的洞,被它吞进去的东西就像掉进去一个我们永远够不到的地方,不能逆转。老朽猜想,只要不让它接触有能量的事物,那些力量残余就会自我消散也未可知。” 说完,便想讨两个琥珀样本带回去继续研究,邛泽吓了一跳,连忙把琥珀全部没收,又拼命加了n道禁制,自己带回去锁起来了事。 天色渐晚,漫天的流霞绮艳如锦。 月漾带着流瞳回了洞府,在自己的卧室外放了一只软垫、一瓶果奶和些许青草,然后拍拍她的头,说了一句“以后你就在这里睡吧”,就进了内室。 流瞳趴在垫子上,小鹿头放在自己的两只前腿间,口中叼着那只果奶瓶,心中有点哀怨:就这样把她抛下了吗,奔波劳累一天,肚子饿得咕咕叫,就用一瓶果奶把她打发了吗? 谁来超度她渴望吃肉的心啊,谁来拯救她正常发育的身啊! 难道以后都要靠果奶活着吗,她是才新生没错,可是……求不要把她当新生儿对待啊reads;凤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 内心一尊咆哮帝抓着头发仰天泪吼,吼过后,小白鹿萎靡了,目光迷离着看着小筐子里面的青草,迟疑了半晌,试着叼了些许在口中嚼了嚼……难以形容的苦涩滋味刺激着她的味蕾,让她刚刚饮下去的果奶险些分成两股从眼中和口中喷将出来。她小跳着耷拉着舌头哈了一会儿气,泪汪汪地重新打量那些青草:它们不是用来吃的吧? 最后,她龇起牙,从各个角度,用那些青草把牙擦了擦…… 一缕月光从窗外幽幽透进,满地澹澹的清辉。她蜷成一团卧在垫子上,闭上了眼睛。 然而,多年的饮食教育告诉我们,睡前吃流食的后果就是…… 睡到半夜,她突然跳将起来,冲进院子,满院子乱转:厕所呢,谁能告诉我厕所在哪儿? 可是对于那些仙魔妖兽来说,所谓厕所,那就是个传说…… 转了一会儿,她冲出院子,在洞府附近又急急地寻觅一圈,也没找到厕所的影子,于是便在一块空地上,迅速扒了一个坑,解决了一下身心…… 舒畅罢,她看了看那个坑,觉得劳动不应该浪费,遂又顺便来了一个大的……然后暗搓搓地把坑埋上了…… 再后,问题来了,怎么擦擦呀? 支拉着四条腿,流瞳僵硬了,结果脑子一抽风,就想到了小筐子里面的青草…… 小白鹿叉着四条腿,前后一顺儿地挪到房中,衔起小筐子到了门外,叼起里面的青草铺在地上,然后就蹲坐在上面偎啊偎…… 半轮明月挂在天际,小白鹿迎风流泪:原始社会的兄弟不容易啊! 擦过牙的青草又被用来清洁了一遍pp,流瞳再次刨了个坑,把青草掩埋,悄悄来了个毁尸灭迹…… 室内,月漾已经入定,但神识外放,小白鹿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之中。神识笼罩花架,密密下垂的紫藤萝缓缓抬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下面那个忙碌的白色身影,轻轻摆动,卧房内,男子优美的唇角微微勾起。 一通忙活后的流瞳又饿了,一瓶果奶根本无法满足她身体的需求,可……要找月漾去求投喂吗?她看了看外面的夜色,这个时辰,大家都在沉睡,冒然去打扰,多讨人嫌、多不懂事啊! 更何况,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才认识一天而已,关系远没那么熟。 小白鹿委委屈屈地卧在软垫上,心中有点凄凉,她闭着眼睛,拼命地自我催眠:睡吧,睡着了就不会饿了,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烤羊腿,四只烤羊腿…… 无边想象的美味中,流瞳做了一个梦,奇怪的是,她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的梦,而只是自己“看”到的一个梦。 满山满谷的蔷薇花烈烈盛开,红艳如火,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芳香,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欢笑声随风洒落,让人欢悦。花海起伏如浪,绵延无际,浩瀚而又瑰丽。 渐渐的,芳香愈来愈浓,犹如实质,突然间火光冲天而起,转眼蔓延成一片火海。 香味更加浓郁了,这次是烤鸡腿的味道,噢,香喷喷的烤鸡腿…… 她在想象的美味中流着口水,然后,好像是为了成全她的美梦似的,“吧唧”一声,一只烤鸡从天上掉下来…… 接着,像突然下了一场烤鸡雨似的,一只又一只烤鸡从天上掉下来…… 第6章 吃了个梦 有的烤成了全熟,有的浑身浴火嗷嗷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有的竟不顾被淹死的危险一头扎进附近的水潭…… 花香中的欢笑声更清晰了,随风纷落,笼罩花丛的烈焰渐渐收起,漫山遍谷又是一片绮丽的花海。 情况惨淡烤鸡们颤颤地人立而起,巨大的羽翼在他们的身后敛起。 他们都长着一张人的面孔,只是上下略短,左右略狭,下颌略尖,有点像长毛的蝙蝠,又或者像生翅的瘪三。 被火燎了毛的鸟人们展翅飞向不远处的高崖,领头的一只垂首单膝下跪,向面前的女子行礼,低声陈述自己的遭遇。 “回禀女王陛下,那些花精十分蛮顽,不仅不肯接受陛下的好意做陛下的香奴服侍陛下,还大声嘲笑陛下,甚至突然施火烧人,属下们一时不察,竟着了道......” 女子闻言震怒,目光几能噬人,声音尖利如秃鹫,“不知死活的蝼蚁,既然他们不肯乖乖听话,那本王也就不客气了reads;都市最强仙医!” 一块红艳艳的石头从她手中浮起,落在面前羽人的手中,仔细看,那透明的红石中,竟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在扭曲跳动。 女子道:“他们不是喜欢玩火吗,那就让他们尝尝这三昧烈焰的厉害,不服从本王的,统统烧成灰!” 面前的羽人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一颤,头垂得更低,“是,我王英明!” “女王英明!女王万岁!女王英明!女王万岁!”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羽人飞到花海前,施法催动烈焰石,焰火渐涨,风助火势,瞬息之间便是一片火浪滔天! 美丽的蔷薇花在火中扭动、挣扎,凄厉的哭喊尖叫铺天盖地,火焰中显出形形色.色人的面孔,少女、青年、老人、孩子,无一不是美丽绝伦,无一不是惊惧愤恨。 三昧烈焰,沾之神魂俱灭,等闲连神仙也抵挡不住。 绮丽如画的蔷薇谷,转眼间变成了修罗地狱。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弥漫的痛苦、不甘、绝望、仇恨,这些情绪刺激着她,一股脑儿地化成了一种强烈的饥饿感。 饿,好饿,饿得她想把整个房子都囫囵吞了。 依着本能张开口,而她也好像确实吞到了什么东西。 唔,好香,好甜,好美味,好像她最爱吃的水果披萨和水晶果冻。 好好吃,嗯,好好吃。 半醒半梦间,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口中正衔着一团笼着莹莹柔光的东西,真的像一个大果冻,又像一个弹性气泡。 气泡的大部分已被她吸到肚子里,只剩下外面的一部分依稀流过一幅画面:火中的蔷薇...... 她目光呆呆的,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唔,真渴睡。 沉入深深的黑甜乡之前,她脑中忽然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怪诞的念头:刚才,自己吃了一个梦? 第二天醒来,流瞳早把前一夜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很简单,吃饭老天大,现在,她的全部心思都在为以后的生计问题发愁。 好在今天月漾给她准备的食物除了果奶还有几颗鲜润欲滴的水果。流瞳登时就灿烂了,先喝了两口果奶,然后抱住果子吃得欢快又满足。月漾看着她吃果子的那个姿势,眉峰不自觉地抖了抖。 吃完果子,喝完奶,为了表达自己欢喜且感动的心情,小白鹿热情地扑入他的怀中,欢快地摇着小尾巴,蹭他的手,舔他的脸。 月漾把脸一偏,避过那波口水,“我说,你一头鹿,一头祥瑞鹿,有点鹿的风范行不行,干吗把自己弄得像条小狗似的?” 流瞳不悦,瞅准机会一下子舔到他的唇上,看他蓦然僵住,顿时“呦呦”地欢叫着跳出了屋子。 月漾带流瞳去了药谷。 药谷是月漾治疗伤兽和种植药草的地方,也种了一些灵兽们爱吃的灵草和灵果。 平素都是鹿蜀和猼狏在帮着管理reads;风华夫君锦绣妻。 流瞳表现勤快,月漾开了药她就帮着猼狏把药分给伤兽。有药草收上来,她便帮着鹿蜀一起按类储藏。 月漾也有意让她早日融入灵兽中,遂嘱咐鹿蜀,“她还不能说话化形,但很有灵气,你平时多看顾她一点儿。” 鹿蜀优雅地点头,正好要去巡视药田,便顺便带上了她,用他唱歌样的声调向她介绍各种药草的名称和功用。 当然,都是用念诗的方式。 比如:“它的名字叫酒儿草哟, 茎儿方方,花儿黄黄,果儿红红像太阳, 吃了它会让你忘记所有的疼痛哟, 会把你带入甜蜜的梦乡。” 简而言之,就是此草有镇痛安眠之效。 流瞳顶着一脑袋颤颤上竖的白毛听他一路走一路念,当真是张口即来,出口成章,比行吟诗人还行吟诗人,身为一匹马,一匹妖魔马,真真称得上是一匹有个性、有追求、有才华的的妖魔马。 转了半个山谷,转到猼狏安置伤兽的地方,猼狏看她一眼,问鹿蜀,“怎么,你现在又开始带孩子了?” 鹿蜀:“她是一头擅长倾听的小鹿哟, 一路上话不多说, 这样的孩子现在可不多见了哟, 我决定让她继承我的衣钵。” 猼狏:“也是,很少有人能受得了你的口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顿了顿,“不对,你知道她的名字么,知道她的来历么,就胡乱结亲?” 鹿蜀甩了甩尾巴,低头温存地凝视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流瞳:“……” 猼狏微微侧头,四只耳朵动了动,“我记得好像听谁说过,她还不会说话化形?” 鹿蜀:“……” 过了一会儿,鹿蜀道:“那我们给她起个名字吧。” 猼狏认真地打量着她,“小白鹿的眼睛很特别,看上去挺机灵。” 鹿蜀用唱歌一般的声调,“那就叫她机(鸡)眼吧~” 流瞳:!!! 流瞳当即被雷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刺激过度,她的眼前突然一阵眩晕。然后,像是被无意中触动了某个机关,她的脑子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些片段。 女子悦耳柔亮的声音问:“我们给她取什么名字好呢?” 男子神情温柔,“我们的女儿像你,你看,她的眼睛多漂亮,多特别,就像飘过流云的星空,又像浸满星光的湖水,正是夫人你族的特征呢。” 女子含笑吻着她的面颊,有一种让人沉溺的温柔。 她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却无端地觉得,女子有一张美丽绝俗的容颜。 女子说:“那我们就叫她流瞳吧。” 流瞳reads;凤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 她叫流瞳。 心中霎时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像是恍然,又像是激动,仅是一个名字,却让她感到如此妥帖,如此有归属感。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了。 旁边两个坑爹货还在讨论那个坑爹的名字,眼看就要一锤定音。流瞳急坏了,如果让人知道她有个那样的名字,还不如死了算了! “呦呦”地急叫了几声,流瞳脑中灵光一闪,她迅速地在地上划拉出“流瞳”两个字,点点自己,又点点地上,示意给那两个货看。 “咦,你还会写字?” 鹿蜀惊讶至极,继而便是一副文化人人遇到知音的激动,他兴奋地看看地上,“流、流——” 第二个字不认识…… 猼狏也凑过去看,然后两人头并头小声研究起来。 流瞳汗。 她急切地点了点那个“瞳”字,又点了点自己的眼。 鹿蜀疑惑,“眼?流眼?流眼比鸡眼好听?” 流瞳更加用力地点了点那个字,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蹄子往前推近几分,差点把自己的眼珠子戳破了。 鹿蜀:“眸?流眸?” “......”,流瞳欲哭无泪,小鹿蹄捂住了眼睛。 猼狏冷眼旁观,凝思良久,一语道破真谛,“流瞳?” 流瞳全身一松,几乎泪流满面,对着猼狏用力地点头再点头。 鹿蜀迅速地挟着流瞳席卷至月漾处,道:“她叫流瞳,你对我说她还不会说话,不会化形,可你却没告诉我她会写字,会写字啊!” 月漾眼波微动,流光灿然,“真的?这个我却不知。”转向她的面容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光彩,“你果然不是一头普通的小鹿。” 鹿蜀宛如音谣般的嗓音一咏三叹,“我要巡视药田,我要计算收成,我要安排人事,我要分发薪酬,我忙成一只四脚旋转的陀螺,却没有一个兽来帮我。因为他们能识的数甚至不超过两只爪呀,能写会算就更别说。 这只小鹿您一定要留给我,苦苦寻觅上百年,我的助手非她不可。” “......”流瞳两圈蚊香眼。 月漾也是黑线,他低声询问流瞳,“你愿意吗?” 流瞳稀里糊涂地点头。 鹿蜀顿时就高兴了,张开嘴又要吟诵,月漾连忙截住他,“小鹿累了,也饿了,你去给她摘点果子过来,让她吃过后休息。” 鹿蜀乖乖地闭上嘴,甩着尾巴出了门。 待他离去,月漾手指微弹,房门自动关上。 月漾转向她,凝神片刻,问道:“你叫流瞳,可还记得食时兽大战那天发生的事?” 神思毫无预兆地被拉回那一天。极度的混乱,极度的恐惧,天地崩陷,日月倒悬。 她摇着头,情不自禁地一步步后退,身心战栗。 第7章 鹿蜀之梦 月漾抚住她,“虽然我没有明说,但我心里是同意少主的看法的,没有灵兽可以在大战的中心地存活,哪怕是祥瑞鹿也不行。可是你不但活着,而且还毫发无损,这太不寻常,你一定和荒野女神有某种关系,对不对?你是她的化身,还是她灵识的附体?” 流瞳摇着头,继续后退。 月漾道:“一般的灵兽,哪怕力量再强,法力再高,也极少有能识字的,更别说写。就像鹿蜀说的,它们甚至连几个数都数不全。可是你却能,怎么可能是普通的灵兽?” 他的目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热切和期待,蹲身与她平视,“告诉我,你是荒野女神吗,或者,你和荒野女神有关系?” 流瞳望着他的眼睛,那样美好、波光潋滟的眼睛,却让她的内心突然有一种窒息般的难受。 她不想让他失望,他是她在这个荒诞世界中认识的第一个人,第一个救她、爱护她、喂养她,对她最好的人,是她心目中早已超越了亲人、朋友、主人的存在。 这个时空,她最不想让谁感到失望的,就是他。 可是,她更不想骗他。 她知道自己不是,确确切切地知道。 她抬起头,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 为了增加说服力,她还把自己的小鹿蹄抬起来摇了摇,每一下都是沉稳而严肃的节奏。 四只蹄子都摇了摇。 月漾的眼神黯然下去,却又忍不住想笑,他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说:“好了,不管你是不是,我都会好好养活你的。” 这话让人感动,她情不自禁地上前依着他的袖子,蹭了又蹭。 月漾的唇角不自觉地漾起微笑,手指细细地梳理着她的皮毛,心底一片绵软,同时又忍不住想,自己是有毛病吧,就这么个做派,哪里有一点像女神啊? 流瞳对他口中的荒野女神十分感兴趣,小鹿蹄在地上划拉划拉,无声询问:“荒野女神是什么啊?” 月漾连蒙带猜弄懂了她的意思,说道:“传说,她是上界的女神,后来因为历劫来到下界。她不满意某个上界派来的神仙以斩妖除魔为借口滥杀无辜,便和那个神仙打了一场。 那个神仙觉得凡是妖魔就应该除之务尽,而女神却以为,无论神仙妖魔,都应该先分清善恶,她身边的那些妖无罪,所以不该杀reads;农场主影帝[重生]。 那个神仙自然把她当作了妖魔一伙儿,与之恶战。 一场交战,两败俱伤。 之后,再没有谁提起过女神的行踪,再后,几千年过去,女神的灵魄流荡到此地,化为了半月湖。 这里原本是一座荒岛,光秃秃的,既没有植物也没有动物,因为据说这个岛下沉睡着一头怪兽,把灵气都吸干了,所以没有生灵能在这个岛上存活。 经过这次的事,我怀疑,那个传说中的怪兽就是食时兽,当然只是猜测。 总之,半月湖灵气十足,滋养了整个岛屿,渐渐的,这里花木葱茏,灵兽汇聚,成为各种精灵喜欢的修炼之地,也就成了今天的模样。” 月漾微笑,“妖族中有个古老的传说,说荒野女神是妖族的保护神,原本我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他有些怔忪,微微叹息,不说话了。 流瞳:你想见女神,做什么? 月漾神色惘然,喃喃道:“是啊,做什么?她是个女神......或许只是想看看传说中的人物是什么样子,或许,只是想问一句话...... 食时兽出现的时候她可以现身,那,一个家族被毁灭的时候......” 他忽而住口,双唇闭得紧紧的,眉头紧蹙,脸色苍白,如同忍受着某种难以理解的痛苦。 流瞳偏头看着他,不解。 月漾起身拍了拍她的头,“好了,鹿蜀要来了,去吃东西吧。“ 流瞳嘟着嘴(如果能看出来的话)刨前蹄:不好玩,这不上不下的,不是吊人胃口嘛! 门外,已传来鹿蜀标志性的唱歌一般吟咏的声音,月漾忙不迭地往外赶她,“快,快去吃东西,去玩耍,去睡觉。”千万别让鹿蜀这货进门。 流瞳:“......” 为什么感觉被嫌弃的是她? 鹿蜀喜滋滋地带着流瞳去自己的洞府,一边走一边大力鼓励,“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啦,只要你在这里好好干,灵果会有的,牧草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 慈爱地抬起前蹄抚摸着她的头,虽然在她感觉更像是戳她的头,语重心长,“师傅认识几头漂亮的小母鹿,到时候一定优先介绍给你,让其他小公鹿羡慕死。” 小公鹿......公......公???!!! 流瞳顿觉被雷劈了,两眼圆睁,嘴巴张大,过度震惊的后果是,吃了一半的灵果倏然卡进嗓子眼,噎得她两眼一翻,双蹄扒着脖子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鹿蜀径自把她的过激反应当作惊喜过度,看她顺过气后,甩了甩尾巴,对自己的诱导工作满意地收尾了。 流瞳极度凌乱。 她是个男的?! 可她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男的? 难道自己是一个长了女人心的男的? 嗷!不! 如果自己来之前是个男人=是个怀着女人心的男人=是个人妖 来之后是只男鹿=是只怀着女人心的男鹿=是只鹿妖 两相比较,人妖不容于人世,而鹿妖却容于这世…… 且不管她是小公鹿还是小母鹿,在这里,都是鹿妖,被大家接受的鹿妖…… 这么一想,流瞳心里就有点松泛了,甚至还隐隐生出一种“幸亏来到这里”的庆幸感…… 由此可见,流瞳姑娘实在是个心大的姑娘…… 流瞳又想,就算自己成了一只小母鹿又怎样,难不成还真要去勾引小公鹿? 当然不reads;病娇前头万木春! 既然如此,身体是小公鹿还是小母鹿又有什么关系嘛? 大不了,将来化形的时候化成女孩子就行了嘛! 于是乎,刚刚还乌云笼罩的心转眼就阳光灿烂了,小白鹿欢快地吃着果子,甩开蹄子,脚步轻快地随着鹿蜀去了。 这番情态,落在鹿蜀眼里,自然成了“我的诱导果然有效”的最佳证明。 鹿蜀的住所是一处山洞,从外面看碧草簇拥、山花锦绣,而到里面一看…… 空空如也,洞徒四壁…… 鹿蜀还不忘借机语重心长地做教育,“徒儿哟,好好干,等过个百儿八十年,师傅也奖你这样一处洞府。” 流瞳差点给跪。 她在洞中溜达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卧身的地方,刚想开口询问,就听见刚刚还在说话,直挺挺站在洞当中的鹿蜀已经发出了呼噜声。 流瞳:“……” 说话像唱歌,打呼噜也必须弄出个一波三折吗? 流瞳凌乱地在这十八弯九连环的呼噜声中从洞外衔了些草铺在地上,然后修炼绝世神功一般卧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呼声绕转,泉水叮咚,她的意识在半醒半梦间沉浮,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梦。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是一处圆形的舞台,灯光亮如白昼,凝聚在舞台中央。四周响起海浪一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然后,灯光中款款走来一匹白首红尾的虎纹马,他体态健美,姿势优雅,曲起前腿向台下的观众致意,台下立刻响起了一阵阵尖叫,有几匹漂亮的小母马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一边朝他抛花,一边含着热泪呼唤他的名字:“鹿蜀!鹿蜀!” 然后他便在这群情激奋中,昂首挺胸地张开嘴,开始念诗…… 一首两首三四首,五首六首七八首…… 就像一个无限循环的录影机似的,一直播放着这一幕:舞台、灯光、鲜花、掌声还有念诗…… 她睁开了眼睛。 一团荧光流转的气泡慢慢从鹿蜀身上分离出来,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气泡中还流溢着一副画面:灯光中的舞台,舞台中的马。 一种纯然的欢悦在她体内弥漫,激起她的饥饿感。 她本能地张开嘴,用力一吸,那团莹莹的柔光便飘向她,被她吸进腹中。 然后她突地激灵一下,瞬间醒了个通透。 第8章 累死再说 她吃了一个梦!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吃了一个梦! 好诡异!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日来见到的诡异事物太多,经历的离奇事情太多,能吃梦这件事虽然奇异,却没有激起她想象中的震惊。 她突然想起月漾的话:你不是一只普通的小鹿,你是荒野女神的化身,还是女神的附体? 不,都不是。 附体的是她,她也不相信一个化为湖的“水”女神化身反而是一只陆上货,只能说她附身的这只小鹿妖技能点有点特殊罢了…… 但仔细想想,在这个世界,技能千奇百怪,她的似乎也不是那么特殊…… 思绪千回百转间,小憩的时间悄然流逝,鹿蜀醒转。 流瞳点着地上的一行字问他:做好梦了,什么梦? 鹿蜀心满意足地清吟一声,昂起头,“我也不记得做了什么梦,不过心情确实不错reads;创灵之界。” 于是,心情不错的鹿蜀大人诵诗把她夸奖了一遍,又把自己的洞府赞扬了一遍,然后把外面的花花草草夸赞了一遍,这才带着她继续巡游山谷,把各种药草介绍颂扬了一遍…… 傍晚随月漾回去,月漾给她准备的晚餐是两枚灵果和半筐昨夜那样的青草。 月漾说:“这种草叫瑶草,相传是南方天帝的幼女所化,富含灵力。或许味道普通,但食用后不但能增加灵力,还能使容貌变美,是初修者最喜欢食用的一种灵草。”他顿了顿,“不可浪费。” 流瞳:“……” 想想自己曾拿这天帝之女所化的灵草做了什么,她的脸登时就成了一个囧字。 是晚,她一口一口咀嚼着那些灵草,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灵草有一股厕纸的味道…… 之后,月漾丢给她一本书,告诉她,“你能识字就简单多了,这是我族的修炼法门,你先看着,有不懂的地方问我。” 流瞳看了半宿,得出的结论是:上面的字连蒙带猜可以认个七七八八,但那些字组合到一起是什么意思,没一句懂。 摸底完毕,她把书丢到一边,毫无心理负担地进入了梦乡。 次日,依然去药谷,倒不是因为工作积极,纯粹是闲得蛋疼。 在她看来,她不会说话,不会化形,纵然能写会算,但总不能用鹿蹄子去写去算吧?所以就算被鹿蜀圈定为助手,但要真发挥助手的功用,恐怕还要等一段时间。 她去药谷,也就是做些边边角角的事情罢了。 但鹿蜀大人以他非凡的智慧和超高的效率解决了这件事,他把小白鹿的两只前蹄变成了人爪…… 直挺挺的小鹿腿上长出两只人爪...... 鹿蜀说:“虽然整体化形比较难,但只化两只小蹄子就容易多了,来,跟师傅学。” 说罢严格地操练了她几个来回,以期她能速度地掌握好这项技能。 流瞳看着自己小鹿腿上伸出的两只小手手,欲哭无泪。 鹿蜀心情大好之下,也顺便眷顾了一下小徒弟的情绪,“怎么,嫌变得少?”略略一想,“那师傅就多送你两只手好了,四只蹄子都变成手,怎么样?” 四只手…… 流瞳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惊恐后退。 确定两只手可用,鹿蜀迅疾无比地带着她熟悉业务:巡视药田,分配任务,收割储藏,记录开支……分分秒秒不耽误。 流瞳身在其中,深感其事务庞杂,压力山重,关键是,她一个助手,为什么还要兼职上司的工作? 委婉地向鹿蜀表达疑问,鹿蜀曰:“不是已经提拔你当三谷主了吗,说什么助手!”顿了顿,“如果你觉得叫三谷主不够威风,叫一谷主也行。” 流瞳:“……”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难道,所谓第一谷主就是第一劳力的代名词? 流瞳深觉这里的劳动力结构有问题,想了想,十分诚恳地向鹿蜀提出合理化建议,比如增加人员配置什么的…… “如果所有的事都让这一两个谷主来做的话,迟早会累死reads;云水剑。”她说,表情非常严肃(如果可以看出来的话)。 鹿蜀甩了甩尾巴,用他唱歌一般动听的声音悠然道:“不是还没累死吗,累死了再说吧。” 流瞳:“!” 画个圈圈诅咒你! 于是,一只小白鹿成功地被累成了狗。 初时,鹿蜀还偶尔出现一次,到后来则完全不见踪影,谷中大半事务都压在她身上,她一头小鹿,一头瘦骨伶仃的小鹿,一头才上任没多久的瘦骨伶仃的小鹿,情何以堪? 流瞳捱不过,悲愤地捏着自己的诉状去找猼狏,强烈要求大谷主现身,承担自己应尽的职责。 猼狏歪头看着她那张诉状,举起一只前蹄挖了挖鼻孔,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啊,你说谷主啊,什么谷主不谷主的不都是自己封的么,既然他已经抓到你当替死……哦,不,当继任,那你就好好做呗,就那么些事,谁做不一样嘛!” 停了停,似是想起了什么,从背兜取出一片树叶,“喏,这是他临走时要我转交给你的。” 流瞳接过一看,几行字如下: 狼烟、堡垒、兵器, 流血、牺牲、尸体 如地震纵横逶迤,如雷电轰鸣霹雳 战场的激情唤起胸中澎湃的诗意 追逐自由的风飘然离去” 流瞳:“……” 半晌,她抬起头,木木的,“什么意思?” 猼狏不紧不慢动了动四只耳朵,“他自己的诗只有他自己能懂嘛,哦,如果你想找他请教,就别费心了,他参军去了。” “……”流瞳一口血堵在胸口,险些背气过去。 猼狏:“他到现在都没教你开口说话?嗯,不说话,只做事,考虑得甚是周全。” 小白鹿四条腿抖了抖,终于没撑住,倒地不起。 被压榨得只剩下一张血皮的流瞳拖拉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府中,月漾正在打坐,看见她道:“回来了,吃东西了吗?” 流瞳微微摇头,木木地抽出一张树叶给他,树叶的正面是鹿蜀那首奇怪的事,背面只有一句话:鹿蜀离开了。 月漾点了点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其实,他早有离开的意向。你知道驳吗,独角、白身、黑尾却长着虎齿虎爪的马,声音如鼓激昂,气势雄浑,统兵万千。 驳和鹿蜀都是由天地之间的兵戈之气化生,但也不知道化生的过程中出现了什么差错,驳是天生的统帅,而鹿蜀却是天生的......诗人。 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我想,鹿蜀的心中一定怀着一个像驳那样的梦。所以他才会三番两次地要求去军队。 现在的情势,能去的都去了,药谷里想找一个全手全脚的帮手都难,你一定累坏了吧......” 没有回答,月漾看过去,只见那只小鹿已经蜷在他的脚边睡着了,头软软的,雪白的肚腹微微起伏,一向顺滑的皮毛有些疲惫的凌乱reads;温润如玉[重生]。 月漾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身上,久久未动。 没有薪金(除了吃饭),没有职衔(除了自封),小白鹿依然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从早忙到晚,晚上回到洞府,常常连嘴里的草都没嚼完,就倒在软垫上一睡不起。 或许,只因为一种非我不可的使命感。 当然,也是因为没第二个人可选。 可是,人往往莫不如此,要他卖命,无需其他,只一句非你不可,就已足够。 只要有合适的条件,只要有合适的环境,任何人都会被激发出勇于承担的那一面。 就如春日怒放的曼陀罗花,一枝承受千百花,就如秋熟饱满的稻谷,为背负谷种而弯腰,承担,会让人心怀庄严。 其实,她远不用赶那么急,看猼狏就知道,哪怕是在料理伤兽的事,但只要伤兽没死,他的步伐就永远不紧不慢的。 在寿命漫长的世界,慢一些嘛,是可以理解的。 但流瞳觉得,自己是个菜鸟,既然是菜鸟,就应该赶点紧,更何况,这里啥娱乐也没,连谈个恋爱都不可能(身体条件不允许),除了找点事做,还能怎样? 不是有报道说吗,那些长年在极地科考的科学家们,每天在图书馆和温室里不断做.爱,每年要用掉的套套有n万个,寂寞,寂寞是魔鬼呀! 而她要排遣的,不只是寂寞感,最主要的,是那种*蚀骨的饥饿感。 无论多少灵草和灵果都填补不了的饥饿感。 它丝丝缕缕缠入肺腑,愈来愈紧,愈来愈深,渐渐让人产生一种嗜血的冲动,所谓工作狂或暴食者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以前鹿蜀在时,巡视药田,十天半个月也未必来一次,而现在,流瞳隔天便要巡察一次。 遇到缺水的,便提醒看守的灵兽灌溉,并随手附赠果树种子几粒,让它种在旁边的空地上。 当然,这种果树结出的果子是该灵兽最喜欢吃的。 如果遇到生虫的,要么提醒灵兽捉虫,要么直接换个喜欢食虫的灵兽过来,并附送麦灵草种子一袋,用于新开垦的田地。 麦灵草成熟早,抽出的穗如蝈蝈,植物的壳壳内包含着昆虫的肉质,成熟之日,迎风舞蹈,如挣扎跳跃的火焰。 是食虫灵兽的最爱。 如果遇到快成熟的药草,则提醒灵兽尽快收割,千万别像以前那样,从想到做拖拉半个月,越早收割,越早收到美味大礼。 最后还不忘把随身携带的果蜜送给帮她与灵兽.交流的草木精灵做谢礼。 总而言之,都是吃的,所有做功课时能想到的小策略,都是吃的。 可是,谁来拯救她一颗饥饿的心啊! 巡视将近结束,她迎风发呆,内心悲怆,约莫是站得久了点儿,田边的绿色木牌便以为她忘记了田中药草的名子,自动摇摆着高唱起来,从名字到产地,从种类到功用,吐字清晰,句子押韵,极合节奏,甚有鹿蜀风格。 连一块木牌都能说话…… 流瞳不禁双目泪流。 第9章 泥巴之梦 眼前是两座青山,山势低缓,满山林林蔚蔚弥漫出一片淡淡的松香,两山之间的谷地里,横卧着一道蜿蜒的竹篱,散落着两片木屋,耸立着一座茅亭,炊烟袅袅,雾霭缓缓,恍然如世外仙境一般。 那木屋的主人,便是邛泽身边的道士周郧。 在这里,似乎每个人的洞府都是外表简朴,内藏锦绣,月漾如是,周郧亦如是,只除了邛泽例外。 似乎有意要在住宿条件上营造出一种“礼贤下士”的氛围来。 青山下,一道溪水淙淙流过。 完全被胃掌控大脑的小白鹿根本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她满心满眼里拥塞的,都是吃吃吃...... 饿,好饿,好想吃肉...... 所以当恰有一道诱人的肉香味飘过来时,她还以为出现了幻觉,连用眼扫描一下都不曾,就循着本能,一路流着哈喇子爬了过去。 一堆火出现在视野中。 火上翻烤着一条鱼,鱼的表面被烤得微黄,正滋滋地往外冒油,浓郁的香味四溢。 她的口水淌成了一条河,眼珠子几乎脱眶而出,粘到了鱼上,眼中冒出的亮光能烧光眼睛毛。 穿鱼的木棍握在一只指节修长的手中,流瞳在紧盯那条鱼的同时也分神略略用目光临幸了一下手的主人,这一临之下,不禁微微一愣。 俊!很俊!却是不同于邛泽和月漾那样的清俊。 眼前的男子一身玄衣,着装简洁利落,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腰背挺直,双腿微分,虽只是捏着一根木棍正在烤鱼,却如手执长剑,全身上下蕴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劲力。 侧面看去,他的面庞棱角分明,犹如刀削,剑眉如墨,鼻梁挺直,眼窝微深,这使他凝视烤鱼的目光显得专注而幽邃reads;通天丹医。 活生生地诠释了什么叫爆棚的男人味。 一颗小鹿心毫无预兆地怦怦直跳,脸红彤彤的(仅存在于想象中),霎时便有了一种“他抓住了我的胃,也抓住了我的心”的感觉。 小白鹿勇敢地移将过去,往他身边挪了挪。 见他全无反应,便若无其事地以他为中心,呈半圆形轨迹在他的视野内来回移动,从左走到右,从右走到左,并在他视线最容易落到的地方蹲蹲坐坐。 他抬起眼,全无表情,直接问道:“想吃?” 她鹿躯一震,几乎当场泪流满面,忙不迭地点头,点到一半,忽然想起要矜持,忙收住自己汹涌澎湃的心思,端正坐姿,缓缓颔首。 一条喷香的烤鱼递到了她面前。 她抬起前蹄就要变手去接,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在喜爱的男神面前,一条鹿腿前端,惊悚地伸出一只人爪…… 无语泪先流。 她默默地放下鹿蹄,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不远处的树叶,连忙跑过去衔来两张,并排铺到他面前,摇了摇小尾巴,示意他把鱼放到上面。 他眉峰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把鱼取下,放到叶子上。 直接当着男神的面大吃特吃是不是不太好呢? 她心中升起小小的害羞,但美食当前,一切靠后,她低下头,心无旁骛,快速进食。 “鹿的身体,吃鱼不怕拉肚子?”男子问。 她略略一顿,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奋吃。 一条鱼吃完,又一条放在她的面前。 流瞳真的被感动了,抬起湿润润的小鹿眼望着他,几乎当场扑过去跪舔。 男子依然面无表情,对她含情脉脉的注视毫无反应,简单灭了火,就从她眼前消失了。 流瞳:“……” 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吗? 说好的好孩子懂礼貌呢? 颓丧的小白鹿卧倒在地,小鹿头搁在两只前腿间,眼汪汪地望着男神消失的方向。 她还不知道他是谁,还没有向他表示感谢…… 烤好的鱼就放在她的面前,香味浓郁,却奇怪地再也勾不起她的食欲,甚至连刚吃下去的那条,也变成了生硬的一坨,沉沉地坠在她的胃中。 而心中,却依然是空,说不清是那如附骨之蛆般的饥饿感,还是寂寞空虚冷…… 他出现在邛泽的领地,他喂食她的态度似乎显得并不陌生,所以他应该是邛泽领地内见过她的人? 既然如此,大家都是一国的,那他更没理由这样突然消失了不是? 她想,或许,他只是离开一下,过一会儿还会回来也说不定,于是,她就趴在原地静静地等。 晚风拂过,夕阳渐落。 一阵不祥的咕噜声传来,她腹中一阵绞痛,心中暗道一句糟,夹着腿跃起身便窜到附近一丛灌木丛中去扒坑reads;左少的心尖宠儿。 香喷喷的鱼经过肠道一轮回,发出让人难以想象熏鼻气味,她一边蹲坑,一边捂鼻,同时目光炯炯地四下扫视,生怕男神一个不长眼,偏在这时候现身……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有一种夺路而逃的节奏,她疑惑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待她转过头来,窸窣声又起,她身上的毛立刻竖了起来,还以为是遇到了蛇,慌慌张张一跃而起,警惕地四下打量。 没有,什么也没有。 除了稀稀疏疏的灌木丛,就是一片沙土地。 她略略松了一口气,迅速料理好坑事,又回到原地,趴在那条鱼前,继续等待。 月影幽幽,溪水潺湲。 她在半醒半梦间,仿佛进入一个奇怪的境地。 铜铸枝灯燎绕着绯色的火影,把浓郁的夜色焚成难以言述的艳娆。 男女的肢体交缠在床帐间,黑发铺了一枕,男人伏在女人雪白的身体上,剧烈耸动,粗重的喘息呻.吟溢满一室,帐幔摇晃,床铺吱吱作响。 浓浓的靡靡气息中,女人直直地抬起头来,高亢地尖叫,仿佛不胜欢愉,而后叫声渐歇,女人缓缓地倒在枕上。 嗷!春宫!活生生的春宫! 她在半醒半梦中激动得心肝怦怦直跳,想象着用手捂了一下眼睛,而眼珠子却骨碌碌地在大张的指缝间转来转去。 男人瘫在了女人身上,真的是“瘫”,那蜜色的身体像一滩泥似的覆了女人一身。 紧接着,他的四肢五官慢慢消融,如化了的雪,变成了货真价实的一滩,缓缓从女人身上滑下来,淌了一地。 流瞳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灯光下,那黏黏黄黄的一地,竟真的是泥巴?! 女人斜依在床头,黑发半掩着她雪白的*,姿态曼妙,春光无限。 她慵懒地望着床下,既带着一种妩媚入骨的风情,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说道:“想不到你看起来那么软,上了床却很硬,竟比本王座下的精壮儿郎服侍得本王还要舒畅快意,本王今晚心情不错,说罢,泥髓小妖,你想要什么?” 地上的泥巴沉寂了一会儿后缓缓向中间凝聚,而后向上竖起,渐渐竖出一个人的模样,五官,四肢,甚至连背后羽人的翅膀都栩栩如生,完美地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泥巴羽人。 泥巴羽人屈膝跪倒,垂下头,谦卑道:“小妖卑微,能服侍女王已是小妖今生最大的福分,小妖不求其他,只求女王陛下能把小妖留下,小妖愿意粉身碎骨肝脑涂地,服侍陛下。” 女人微微眯起眼,唇边的笑影更深,徐徐道:“粉身碎骨么,那倒不必,何况你泥髓妖也无骨。要想留在本王身边,就必须表明自己的忠心,你替本王做一件事,如果做得好,本王可以考虑收你为男宠。” 泥髓妖惊喜抬头,连连叩首,“谢女王陛下,请女王陛下吩咐。” “你潜入那只银狼那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本王报告。” “小妖遵命!” 半醒半梦间,目睹这一幕的流瞳悚然一惊,蓦然睁开了眼睛。 第10章 泥髓落 流瞳曾问月漾:为什么邛泽满头白发,是发愁愁的吗? 月漾笑答:他是银狼,自然是满头银发。 所以,梦境中羽人女王说的,让泥髓妖潜去银狼那里,就是派他到邛泽身边做间谍? 她拧着眉,对着月亮发呆。 肚腹中是饱食过什么东西后的饱足感,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她全副心思都在这一件事上,该拿这条消息怎么办? 来源太过荒诞,解释太过困难。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没有动,只略略侧眼。 月光下,只见溪边平滑的湿泥地违背常理向上拱起,拱出一个肉柱模样的东西来,左弯弯,右弯弯,前后扭扭,上下伸展,而后发出一个类似打哈欠的声音来。 流瞳屏息凝气。 肉柱做完运动,又缓缓融为原来泥地的模样,一点一点地离开溪边,向前蠕动。 一片平滑细腻的泥巴地,整体向前蠕动…… 流瞳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它以极缓极缓的速度移过自己的身边,移向自己的面前,漫过那条鱼…… 覆盖住鱼的那块儿泥巴凸出一条鱼的模样,然后随着轻微的蠕动,鱼在缩小,变薄,渐渐完全消失,泥巴里发出一声类似于满足的叹息来…… 它吃鱼! 它吃了她的鱼! 它吃了男神给她烤的鱼! 最初的惊奇过后就是愤怒,原本还不知道把这突然出现怪东西怎么办,现在却是想也不想了,她一跃而起,摁住那块泥地,大喝一声:“呔!你这个泥巴奸细,纳命来!” 只不过,实际喊出来的效果是这样的:呦!呦呦!呦呦呦! 但声音同样洪亮就是…… 泥巴妖被她摁住,先是原地扭动了一下,然后拖着她慢慢向前移动,全然不受影响,小白鹿傻眼了…… 流瞳继续威吓,声音愈洪,泥巴妖继续移动,慢慢悠悠,不知道的,还以为拉着她免费观光旅游呢。 她拼尽吃奶的力气喝出来的声音,也就吓飞了几只乌鸦而已…… 不,剧本不是这样的! 她再接再厉,正准备把严厉威吓转为凄厉呼救的时候,一道救命的声音传来,“流瞳?” 流瞳转过脸,就见澹静的月辉下,月漾两肩浮着两团萤火虫的柔光,衣袂翩然,乘花而来。黑发雪肤在夜色中有一种低调的艳色,如沐月盛开的血色蔷薇。 流瞳立刻就热泪盈眶了,喊了一声:“月漾reads;宠妻无度,倾城狂妃!”(呦呦) 月漾下地,飞行宝物自行收为他袖口的花纹,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无恙,方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晚还没回去,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谁知刚到药谷就听到你的叫声,急急忙忙就赶来了。” 说话间,她脚下的那块泥巴仿佛变成了真正的泥巴,装死地贴在地上,一动不动。 流瞳激动地对着月漾比手画脚,又是指天,又是指地,嗯嗯呀呀,唾沫横飞。 月漾疑惑地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就是一块普通的土地,什么也没有,他想了想,试探着问她,“你相中了这块地方,想在这里盖厕所?”这个问题倒是流瞳提过的,他道,“你想拉粑粑了?” 流瞳:“……”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的脚底好像轻轻抖了一下。 流瞳发了狠心,直接变蹄为爪,用手指在泥巴上抠了几个字:泥妖,奸细。 月漾肩上的萤火精灵轻盈地飞过来,用身体的柔光照着地上的字。 月漾凝目一看,神色一凛。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流瞳一边摁着地面,一边在地上撕巴撕巴,以图把泥巴妖撕下来。 月漾立刻施法,巨大的树根在空中浮现,繁杂的根系像章鱼的触手一样扭动,紧紧地抓住地面,深入地下,把整个泥巴覆盖的地方全部笼罩。 流瞳早避到了一边旁观,但觉地面微微一动,树根像拔塞子似的,把那块泥巴整个拔起,而后根系收拢,如一条条藤蔓,把泥巴妖牢牢地捆缚在里面。 “泥妖?”月漾惊奇围观,萤火精灵尽责随着他的视线绕飞一圈,“真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连泥也能成妖?” 半晌,闷闷的声音传来,“既然石头可以成精,那泥巴为何不能成妖?” 因为左看右看都太像块货真价实的泥巴,所以月漾还拿了根小棍在手,准备戳一戳,试个验,听了这句话,倒是省略了这个步骤,同意地点头,“有理。” 遂挥了挥手,带上泥妖,吩咐流瞳,“去见少主。” 一人一鹿一泥巴连夜赶到邛泽洞府,月漾向邛泽讲明情况,邛泽看了看根笼中的那坨,神色严肃,命一只值夜的翼兽去通知周道士和骄虫前来。 两人三头来得很快,因为是直接乘坐翼兽飞过来的。 邛泽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周道士微惊,“在我住的后山?”略略苦笑,“是了,那块地方漫山遍野都是泥土,谁会注意到?”神色凝重起来,“少主又经常来老朽的草庐中谈论事务,这厮倒会选地方。” 皱眉,“老朽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之前羽人明明已经准备好要偷袭,我们一布下天罗地网,他们却没了动静。我们全面反攻刚筹备妥当,羽人女王就突然带着精壮部下离开。原来鬼就出在这里!” 流瞳默默暗忖,螫虫对泥巴,谁的间谍水平更高明? 骄虫两头的表情都不太好,骄虫右头怒道:“呸!敢和老子比道行,万千蜂针扎不死它!”转向邛泽,“少主,这种东西留不得,一定要尽早除掉,让它不得好死!” 邛泽微微咬牙,“是,只不过死之前也要让它把该吐的东西吐干净。” 骄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据估计,这个动作应该由右头支配),十八般酷刑在脑中酝酿reads;重生之将王妃。 周道士食指轻轻地敲击着石案,面色深沉,闻言突然道:“不,先留着它,留着有更大的用处。” 从邛泽处出来,流瞳已经困得不行,回家倒头便睡,第二日匆匆忙忙便去了药谷,连饭也没顾得上吃。 她有意无意地在昨天那条溪边逗留,磨磨蹭蹭消耗了一天,如果不是月漾找过来,只怕她还有意在此过夜。 月漾伸手往玄衣男子坐过的那块石头上一拂,一片绿叶形的草垫便覆在了上面,月漾撩袍往垫子上一坐,微微笑,“以为躲开就没事了?该问的事情还得问。说罢,你是怎么知道那泥妖是奸细的?” 流瞳低头用前蹄刨着地下的土:求不问...... 月漾道:“我知道并不奇怪,因为我识得少主领域内每一个妖,但你不同,你是如何断定那泥妖就是奸细的?” 流瞳默默,想想此事终究无法糊弄过去,遂实话实说:我看到了他的梦,他在羽人女王的床上,是羽人女王的男宠,羽人女人派他来邛泽身边潜伏。 月漾嘴巴半张,好久好久寻不回自己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她能看见别人的梦而震惊,还是因为羽人女王的男宠竟然是块泥巴而震惊。 待他终于回神,表情十分奇异,“你能看见别人的梦?” 流瞳点头。 他的表情愈发奇异,奇异中还莫名地带着一点同情,“那今晚就委屈你陪那泥妖睡一夜罢。” 于是流瞳便知道了,那泥妖竟然十分忠贞,死活不肯出卖羽人女王,蜂针不怕,锻打不怕,甚至连火烧也能死顶着不肯开口。 众妖之前不要说对付泥妖,就是连见都没见过,又不能真的捏碎它的内丹处死它,因此齐齐地束手无策。 邛泽周道士等人感叹,此妖没有骨头却偏有几分骨气,流瞳感叹,想不到这货想当男宠的心这么顽强...... 流瞳被带到囚禁泥髓妖的石室,它依然困在根笼中,被室顶伸出的藤蔓吊在半空。 流瞳在室内转了一圈,抬头看了看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觉得那黄黄的一坨看起来十分憔悴,好像缩小了一半。 流瞳觉得这事很不靠谱。 对一个无论怎样捶打都死活不肯招供的泥髓妖,想让她通过其梦境截取有用信息...... 众人的脑子都坏掉了不成? 泥髓妖一定会做梦吗? 一定会做他们想要的那种有价值的梦吗? 如果这厮只喜欢做小黄梦呢? 还有,即使它做了梦,她就一定会看到吗? 如果她睡过去了呢,如果她这无意中展现的技能点并不是时时刻刻都灵验呢? 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谁也说不准的梦上,是不是太虚无缥缈了呢? 可,即便再不靠谱,来都已经来了,他们姑且信之,她就不妨姑且睡之。 树根笼里浑然的一坨,纹丝未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这么一想,流瞳不立马卧上垫子,丝毫不敢耽误,闭上了眼睛。 第11章 泥髓之梦 碧水蓝天,半月湖畔。 青年坐在泥地里,一条腿已经完全报废,巨大的羽翼贴合在他的身后,洁白如雪。 “何必费事,已经没救了。” 他眼神茫茫,声音茫茫,俊美的面容了无生机,苍白枯槁。 “不把那些腐肉吃掉,你会死去的。” 微弱的声音从他身下的泥地中传来,那泥如有生命也似,密密地缠上他受伤的右腿,使他那条腿看上去如泥做的一般,突兀刺目。 “再也不能飞翔的羽禽,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你想让我亲眼看着自己烂死在这块泥地里?” “你不会烂死,”微弱的声音认真道,“我会每天帮你清理腐肉,帮你止痛,你不会死reads;上清之云。” “可我已经好不了了,我的翅膀、我的腿再也好不了了!我是海鸥,在蓝天碧海间自由飞翔的海鸥,不能飞翔,我生不如死。求求你,别再这样了,让我带着最后的尊严,离开吧。” 青年的目中莹光闪烁。 泥髓妖默然一瞬,说道:“我不懂,你说的这些,我全不懂。你落到这里,陪着我,和我说话,告诉我许许多多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事物,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我不能让你死。” 如同之前的许多次谈话,这一次的谈话同样不了了之。 连求死都做不到。 青年怔怔地望着远方的蓝天,眼角的湿润缓缓落下。 泥髓妖品尝到一股咸涩的味道。 它迟疑着,声音小小的,问:“你飞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卑微的声音里带着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渴慕与向往,“我......每天都能看到云,飘来飘去,飘来飘去,可我在这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了,却一步也不能动......我就是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青年的目光缓缓落到他身下的泥地上,目中波光微动,可还未等他有进一步反应,一道尖利得有些刺耳的声音突兀地传来:“越溟,你在这里,你还活着?” 身影落下,羽翼收合,出现在面前的“人”尚未能完全化形,脸上布满羽毛,看上去分外诡异。 青年的身体微微抽直,“澹台,是你?” 澹台来到他的面前,徐徐地左右移动着,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你突然失踪,所有的族人都在找你,想不到你在这里。”目光掠过他的羽翅、脊背、腿,脸上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你受伤了,伤到了哪里,还能飞么?” 越溟的脸白得一丝血色也无,神情极端痛苦,他微微闭着眼,抿紧唇,一言不发。 澹台的脸上却兀自溢出笑来,近乎于幸灾乐祸,“不能了,是么?多么可惜啊,你可是我们海鸥族里飞得最快、化形最早、最受长老看重、最受雌鸥欢迎的越溟啊!” 蹲在他的面前,邪魅的目光如一根针,缓缓地刺向他的内心深处,“如果让族人们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曾经那么优异、骄傲、高高在上的越溟萎顿在一滩烂泥里,像一具等待腐烂的尸体,他们会怎么想,还会爱重你、偏袒你、事事以你为先么? 还有紫翎,说喜欢你飞起来有王者之气的紫翎,还会再倾心于你么?” 越溟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近乎崩溃。 澹台站起身,微笑着,享受着他的痛苦,不紧不慢地加上最后一根稻草,“我们海鸥是高傲的羽禽,只会在海浪中翱翔搏击,绝不会在泥地里苟且偷生。我的朋友,我骄傲的朋友,你会如何选择,想让我带你去见族人,还是就这样静静离开?” 越溟的表情剧烈地变幻着,痛苦、绝望、愤恨、不甘......最后通通化为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他倏然张开眼睛,说道:“我是被人陷害的,澹台,那些偷袭者有备而来,虽然他们竭力掩饰,但我还是看出一些端倪。 不,我不能就这么死!我要告知族人,要死,我也要死个明白,死在大海上!” 澹台的瞳孔骤然一缩,闪过一丝寒光,他缓缓俯身,状似要扶起越溟,却只是在他耳边轻言细语:“你太不识趣了,我的朋友,我本不想亲自了结你,可是你逼我,你真是一如既往地惹人讨厌啊reads;创灵之界!” 越溟的身体向后一仰,惊愕地注视着他,倏然了悟,“是你,是你让那些人害我的!” 澹台呵呵一笑,并不否认,在他看来,对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已经不需要什么掩饰了。 越溟不敢置信,他摇着头,脸上惊痛交加,“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我们从小一起张大,一起修炼,我到底......怎么得罪了你?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澹台表情阴寒,一字一句,“因为有你,别人就永远注意不到我!因为有你,紫翎就永远不会多看我一眼!无论我付出了什么,无论我做了多少,你轻轻松松地就能把一切都夺去,我恨你!我每一日都恨不得你去死!” 他眼睛发红,咬牙切齿,到最后更是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手中的短箭疯狂地插上越溟的胸膛,一次、两次、三次......血液喷溅,染红了他的双手、他的衣襟、他的羽毛,覆盖了他的整个视野。 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像一个浴血的疯子,只反反复复吼着一句话:“紫翎是我的,是我的!谁要跟我抢,我就要他死!” 越溟的身体慢慢地倒在泥地里,血液不断地从他胸口涌出来,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眼中还带着一点懵懂、迷茫、不敢置信和哀伤......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口中如呻.吟一般轻颤着最后的眷恋,“紫翎,紫翎......” 澹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冷酷地看着他,“紫翎是我的,从今以后,她只归我一人所有,只归我一人享用!” 说罢一阵风起,他展翅飞去。 澹台离开后,泥髓妖迅速地缠上越溟的身体。 堵住他的血口,缓解他的伤痛。 “没用了,”他喃喃,血液顺着他的唇角蜿蜒而下,视线一片模糊,他的声音低不可闻,“你想知道飞翔的感觉是吗,吃了我吧,吃了我你就知道了......替我记住,替我记住......\” 记住什么? 他的仇恨? 他的不甘? 他放不下的眷恋? 泥髓不知道,看到它梦境的流瞳同样也不知道。 青年已经没有了声息,只有一双年轻而俊美的眼睛依旧执着望着天空。 覆上青年身体的泥土缓缓蔓延,裹住了他的全身,像一个人形坟墓。 一天,两天,三天...... 青年再也没有和它说话,坟墓渐渐变小,变平,直至完全消失。 青年融进了它的身体。 对飞翔的渴望,对背叛的痛苦和愤恨。 这是它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品尝到的感情,是如此鲜明而深刻地镂进它的身体深处。 或许是因为与它梦境相通,半醒半梦间的流瞳突然就明白了泥妖的选择,对羽人的选择,对忠贞的选择。 她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 她怕再多一秒自己就会睡过去。 月光幽幽地从高高的石窗中透进室内,使整个房间看起来也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境reads;胜宴。 她的体内涌动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不停地撞击着她的胸口,就像一种急于冲破禁制,急于说话的*。 她看着头顶那被囚禁的一坨,也不管它睡着还是醒着,立马问出自己最关切的问题,“喂,我说那个,那个陷害朋友的货,叫澹台的,他后来怎样了,遭雷劈了么?” 清晰脆亮的声音,悠悠回荡在深夜静寂的室内,有一种的震耳醒神的味道。 她惊讶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顿时欢喜得有些失常,她把那个问题问了一遍又一遍,以不同的音量,不同的声调,不同的姿势问出来,早已忘了自己询问的本意是什么了,只尽情地沉浸在自己能说话的兴奋当中,问一次,笑一声,犹如得了失心疯。 泥髓妖估计也受不住了,在她再一次发问后,闷声道:“我不知道,我没吃他,他的味道不好。” “......” 所谓鸡对鸭讲,大概如此。 不过正处于激动之中的流瞳根本无心与他掰扯,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这句话中隐含的信息,她恨不得一个人就造出一个菜市场来,舒解一下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不能说话的憋屈。 泥髓妖沉寂成了一块石头。 过了好久,流瞳终于意识到不能光自己一个人说,她还肩负有“沟通”的任务,仔细想了想,她决定从梦境开始说起。 “其实,说起来,我真的很好奇,你能吃海鸥人,还能吃鱼,那你排泄吗,怎么排,排到哪里?” 这么问,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泥髓妖:“......” 它沉默片刻,慢吞吞道:“你关注这个,我很理解,毕竟你吃条鱼就要拉。能提个建议么,你拉的时候请不要拉泥土里,那里不是有条溪么,你直接拉水里多好,又干净又文明。” 流瞳:“......” 她竭力掩饰住自己的囧相,淡定地开口:“我理解你对泥土的感情,所以在文明这件事上,不指望你会做出什么恰当的选择。 但在招供这件事上,我觉得你还是认真思索一下比较好,会飞可不是让人忠心的理由,羽人女王不是善主,没必要为她搭上你的性命。 如果你真不招供,一场火烤下来,你倒是不用考虑拉不拉的问题了,因为你直接就变成一堆黄粑粑了。” 泥髓妖:“......” 泥髓妖再次沉寂成了一块石头。 流瞳无奈了,可她原本就没有指望自己能够沟通成功,做完自己该做的事,困意上涌,她便卧在垫子上心无挂碍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流瞳睁开眼便看到月漾那一双优美而淡凉的眼睛。 “泥髓妖逃走了。”他淡淡道。 流瞳蓦然一激灵,鹿瞬间醒了个通透。 “昨晚只有你们两个在这里,外有侍卫坚守,内有法术控制,它一个修为不高的小妖,怎么可能逃走?”他盯着流瞳,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平静得让人心慌,“流瞳,这件事恐怕你逃脱不了干系,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先留在这里了。” 第12章 梦境盛宴 流瞳表示很暴躁。 她恨不能一跃而起用四只蹄子轮流去敲月漾的脑袋。 脱不了干系?她?说她? 她比划着泥髓妖吊起的高度,问:怎么脱不了干系?我一下子像鸟一样飞起那么高把泥髓妖救下来放走了?我在药谷把它抓住,然后再到这里把它放走?是我疯了,还是你抽了? 这世上还有没有一点同伴爱了? 月漾掩唇轻咳一声,眼中似有流光一闪而过,让流瞳几乎错以为那是笑,但月漾放下手后脸上的表情却是很十分正经的。 月漾说:“流瞳,你窜来窜去指天画地的在划拉什么呢,哦,你在写字啊,可这个房间的光线不好,我看不清。”流瞳身体微僵,月漾继续道,“为什么写字呢,你真的不能说话吗?” 流瞳身体愈僵。 月漾蹲在她面前,用手摸了摸她身上柔软的白毛,微微感叹:“你身上隐藏的秘密太多了,流瞳,而这些你却并不让我们知道。” 她该怎么说,说她昨夜才发现自己突然能够说话了?说她面对他写字已成习惯?还是说她气糊涂了竟然忘记自己能说话了? 他信吗? 这种怎么看怎么像鬼话的话他会信吗? 说实话,如果不是发生在她身上,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她的心渐渐凉下去,沉到了谷底。 月漾站起身,看着怔在原地的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过你放心,虽然你被关在这里,但你的吃穿用度一如往常,不会受到什么苛待,只是暂时没有自由罢了。” 她依然没有反应,他站了一会儿后,举步离开。 她没有回头。 让她难受的并不是禁足,而是,他竟然可以因为这样一个漏洞百出、荒诞无稽的理由就对她动疑心,他是她在这个世界最爱戴、最信赖的人,是她视为至亲的人,可是到头来,他们的关系却薄弱得连一张纸都不如。 茫然与惶惑如寒泉般慢慢地浸上胸口,冰冷而窒息。 此后,她的境况果真如月漾所说的那样,除了没有自由,她并没有受到其他苛待。 但怎么可能和以前一样呢? 她是一头爱洁的小鹿,即使不能完全像人一样,但也要每天擦牙,定期洗浴,而在这里,饮食或许如常,但吃喝拉撒却要在这同一间屋里,即使专门有人清理,她也有些难以忍受reads;[综]感同身受。 这也就罢了,最让她难以忍受的,还是饥饿。 空虚、焦躁,无论多少灵草灵果都填补不了,火烧火燎地没过她的胃,燃上她的心,成为无休无止的折磨煎熬。 她明白了自己饥饿的由来。 也终于理解了那些因为饥饿而做出疯狂举动的人们。 因为,她也开始疯狂了。 她奋力地拍打着石室的大门,嘶声大喊:“让月漾过来陪我睡觉!” …… 再后,“让邛泽过来陪我睡觉!” …… 再后,“让老道过来陪我睡觉!” …… 直至,“让骄虫过来陪我睡觉!” 待所有认识的货都喊完了,就重新来过。 偶尔有妖闻之,不禁唏嘘感叹,“连骄虫都能忍,这家伙该有多饥渴呀!自己悄悄撸一发不就得了,还张扬得满世界皆知,真是世风日下,妖心不古啊!” 于是,本就加了禁制的石室又追加n重隔音制,里面的声音是一点也透露不出去了,只有流瞳还在每天锲而不舍地吊嗓子。 终于有一日,当她再喊的时候,一条蛇从洞内游出,吊着一双幽魅眼上下打量着她,慢吞吞道:“现在各位大人都在忙,没空陪你,何况,他们的型号和你也不匹配,恐怕帮不了你,你自己......用手解决一下吧。” 流瞳没懂,但她冷不丁地看到一只硕大的三角脑袋出现在面前,只差没当场吓尿,“扑通”的一声跌坐在地,大睁着双眼,失声了。 蛇兄弟又慢悠悠地扫了她一眼,一扭十八弯地扭回了洞里。 流瞳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凝聚起来的奋勇抗争心就此萎靡到底,再也提不起分毫。 不知亲眼见证了多少个日升月落,她睡睡醒醒,醒醒睡睡,连灵草灵果也不吃了,整个人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 她想,他们这是要把她活活地给饿死吧?可是,心里却不再难过,她终于不欠他们什么了。 说不定,她会就这样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说不定,她还会想起自己是谁,会发现这里的一切真的只不过是一场梦。 可她这般想着的时候,心里却难以言喻地漫上一丝凄楚,如淡淡的薄雾弥漫。 她突然想起了在药谷的小溪边给她烤鱼的玄衣男子。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他。 或许因为他给予了她一缕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粹善意,不因为她是食时兽大战的幸存者,不因为她是祥瑞的化身,更不因为她身上蕴藏的秘密。 也或许因为他的长相很符合她的胃口,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她自己也无法识别的时间之前,一个印在她心底的故人。 大约因为此境荒凉,此心荒芜,所以他的形象愈发清晰鲜明地凸显出来,就仿佛荒漠中的一缕清泉,枯野中的一朵芬芳,看着看着,便成了视野中唯一的胜景,洪流中最后一根稻草reads;超能战神。 于是就那么心心念念地念着,念成了心中毫无理由的圣经。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并没有醒。 所以她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静静睁着温润润的小鹿眼与面前的男子对视。 幽暗的光影中,面前的男子一身玄衣,锋芒暗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沉声问:“你怎么了?” “我快要饿死了,”她可怜地说,“临死前你能再为我烤一条鱼吗?”,既然是在梦中,她当然不介意提出更非分一点的要求,“你能抱抱我吗?” 夜色掩盖了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高大的身躯如海岸边浓墨重彩的山石,极具威压性地矗立在她身边,他什么话也没说,俯身抱起她,脚步沉稳地从石室的正门走出去。 啊? 啊啊! 啊啊啊啊啊! 夜风吹来,冷月如霜,终于清醒的流瞳如遭雷击一般半张着嘴,无声地抖落一地的呐喊: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呀! 她眼睛圆圆地望着男子轮廓坚毅的下巴,很想伸手摸一摸,但没敢,于是便试探着问出了心中那个玄幻之极的问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召唤了我。”他说,声音平静无波。 她的嘴巴张开,又紧紧闭住。 多么惊悚…… 她召唤了他…… 难道他是她的灵宠?可情况怎么看怎么像反了的说…… 还是他能听见别人的心声? 还是她栖身的这头小鹿属性奇特,竟能让自己的心声无线传播…… 亦或他和这头小鹿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无数的疑问在心中涌现,争先恐后地要从她的嘴巴里往外挤,于是她果断地封闭住通道,抑制住唇边蠢蠢欲动的提问。 其实说到底,还是那一个问题,她不能,也不想,在别人特别是他面前,暴露小鹿的内核并不是原装的问题…… 一路无话。 风露清绵,星光纷洒,一弯眉月挂在天穹,幽澈清寒。 他带着她御风而行,天地陡然开阔,如潮的风声从耳边穿过,脚下风光疾掠,惜乎只能看到黑魆魆的轮廓。 她窝在他的怀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带她来到一条河边。 眼前是一座村庄,房屋错落,星星点点的灯火将一条条扭曲拉长的光线映上水面,如幽幽明灭的心思。 然后,她看到,月光下,一团团莹润美妙的柔光从各个房子间飘出,幽暗的红,淡雅的绿,亮眼的橙,浅浅的紫,流溢的彩,如多彩的蒲公英,又如缤纷的萤火虫,悠悠荡荡,美轮美奂。 本已麻木的身体突然激起难以言喻的饥饿感。 男子把她放在地上,说:“去吧reads;[遮天]说好的后宫呢。” 而她,竟也懂了,或者说,她本能地就懂了。 她撒开四蹄,向村庄奔去。 从来没有感觉过如此的自由快活,像雄鹰飞翔于蓝天,像鱼儿遨游于大海,虽然只是奔赴一个小村庄,却像是,拥抱全世界。 唔,全世界的美食。 好吃,好好吃,真的好好吃! 她奔跑跳跃,把那一团一团莹润的光吸入腹中,而后,许多奇妙的情绪在她心底流转,欢快、忧愁、嫉妒、愤恨、爱慕…… 间或,她的脑海中还闪过一些画面:少女奔向村头的恋人,女人看着床上生病的孩子,两个男人挥着锄头对打,妻子弹去丈夫身上的灰尘…… 梦,一个接一个的梦,被她吞进腹中,一个不落。 真是一场无与伦比豪华盛宴,噢,太满足了。 流瞳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轻快地飞奔回河边,用头蹭着男子的衣摆,深情表白,“噢,玄玄,谢谢你,你拯救了我的胃,也拯救了我的心。” 玄衣男子后退一步,垂目看着她,不语。 流瞳在心中摸了摸鼻子,老脸泛红。 “噢,玄玄,你抱我飞了这么久,饿了吧,我去给你捉条鱼去。” 流瞳殷勤地说着,实际情况是,她想洗个澡。 玄衣男子未置可否,流瞳已经扑通一声,跃入水中。 她欢快地拍打着河面,在水中游了几个来回,仍然觉得体内气力充盈。 身体的记忆如被什么悄然开启,她掬起一捧水,闭目凝神,那水便从她掌间升起,拉出一条晶莹的水线,然后在空中蓦然绽开,如一朵巨大的水烟花,映着星月流辉,莹光四溢,美丽异常。 流瞳连抓鱼也忘了,一径沉浸在新技能的兴奋里,“玄玄,你看到了吗,我会用水变烟花。” 说话间,一朵接一朵的水花在空中绽放,伴随着少女银铃般的欢笑,“玄玄,你看到了吗,好看吗?” 夜色中,男子沉默片刻,缓声道:“吾不叫玄玄。” 流瞳不禁一哽。 熟悉的眩晕袭来,伴随着记忆深处揪扯般的疼痛,她的脑海中断断续续地浮起一些画面片段:少女注视着面前的石像雕塑,缓缓地用刀在雕塑上刻下两个字:玄玄。 身后,男子现身,平静地看了看雕塑上的字,无波无澜道,“在下不叫玄玄。” 少女腰身纤细,脊背挺直,耳后却悄悄浮起两抹薄红,声音依旧清淡,“那尊下的名讳是?” 男子声音沉稳,“在下肜渊。” 肜渊......肜渊...... 心无声悸动,她托着头,陷入茫然。 谁?这是谁的记忆? 她低下头,却在低头的同时发现,水面上不知何时映出一张少女的面容,陌生而绝美的少女的面容。 第13章 绝世武器 少女的面容精巧如一枚荷瓣,在星月映照下,晶莹如玉,双目似一汪清水,顾盼之间,灵动飞扬。她身形纤美,长发如瀑,一袭白衣如烟云轻拢,在她的周身漂曳出花朵的盈然。 她不敢置信地抚着自己的脸,手,臂,喃喃:“我化形了?”惊愕退去,狂喜渐涌,“我化形了!” “我化形了!我化形了!” 她在水中拍打欢呼,水花四溅,如月色下恣意嬉水的精灵,美得让人不忍移目。 流瞳跳上岸,风一般旋到他的面前,展裙转了半圈,兴奋,“玄玄,你看到了吗,我化形了!” “……”目中的讶异一闪而逝,他忽而眉目微凝,上前一步,低头在她的颈间轻轻一贴…… 流瞳顿时僵住,她是有点喜欢他没错,可他突然之间表现得这么热情……她的两颊腾地升起两片珊瑚色。 他直起身,神情庄重,没有丝毫轻佻之色,“你的气息有些异样。” 流瞳的脸更红,热得简直能烤红薯,她佯装淡定地后退一步,佯装淡定地紧了紧自己的衣服,佯装淡定地说道:“诚然,我是有几天没洗澡,但你总不能指望一头鹿、一头被关在石屋子中的鹿,每天洗澡吧……” 肜渊:“你灵体的气息有些有些异常。”他目中显出一丝疑惑,但很快掩去。 “......”流瞳先是懵懂,随即心中一跳,不禁又退一步:他不是发现什么了吧?话说,这兄弟发现问题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鼻子? 她说:“是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眉宇间颇添几分忧色,“这几天又是关又是饿的,我都得忧郁症了,你看,我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怎么能不异常呢?” 肜渊:“......” 流瞳左右看看,忽然想起捉鱼的事,连忙道:“哎呀,光顾着高兴了,你饿坏了吧,我这就捉鱼去。” 肜渊:“我不吃鱼,”顿了顿,“辟谷已久。” 流瞳“哦”了一声,点点头,“辟谷好,节省粮食又环保。” 肜渊:“......” 流瞳笑眯眯,“那我们来个更环保的月下散步吧reads;贵妃难为。” 想一想那个情景,噢,多么浪漫。 肜渊:“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是回来时的那个石室?” 流瞳的心情瞬时低落下去,她低着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不想回去,他们竟然冤枉我......可是离开,就等于坐实了污名,又不甘心,唉,好烦。” 肜渊眉目微抬,淡声,“不过是些妖而已。不管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银狼部属和羽人部属马上就要开战了,现在都不是好时机。且不管到时候谁赢谁输,两方都逃不了一场重创,那个石室虽然能护你一时,却不能保证让你一直不受波及,所以,如能离开,自然最好。”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流瞳一时无法消化,她呆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银狼部属和羽人部属马上就要开战了?” 肜渊:“如无意外,当不出明后两日。” 流瞳:“你说,那间石室能保护我?可、可它不是一间监牢么?” 肜渊默然片刻,道:“它只有防护法咒,没有桎梏法咒。” 也就是说,那间石室并没有刻意禁锢她,却能阻止外敌侵入...... 她忽然想起月漾。 想起他那时和她说的话,以及说话时的神情语气...... 心中若有所悟。 如果她对他再多一点信任,就会发现其中破绽处处...... 她以为,他随意对她动疑心,而事实却是,她实实在在怀疑了他...... 眼睛无由地有些酸涩,她望着天边的月亮,说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还有些事情要做,我们现在就回去!” ************ 邛泽领地,周郧的密室。 托泥髓妖的福,现在邛泽属地所有洞府的地面都升了级,磨石铺地,咒法防护。 坚决隔绝泥髓妖这种隐身性能逆天的存在。 窗外月明星朗,邛泽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明晚真的会是个无星无月的夜晚么?” 周道士:“少主是不相信老朽,还是不相信对天气有天然预测能力的灵兽?” 邛泽回过神来,赧然一笑,“不,都不是,只不过大战在即,心情略有些紧张罢了。“ 周道士微微颔首,“少主无需忧虑过甚,鹦鹉已经传过话来,我们的计划已然成功。” 悠然含笑,“当初,我们把鹦鹉打入羽人内部,便是为今日之用。 鹦鹉活络,他先和羽人女王的兵卫统领交好,在羽人女王回来后,则劝说这个统领去驻守半月湖。 恰巧我们又捉到了羽人的奸细泥髓妖,泥髓妖不是对羽人女王忠心不二么?老朽就有意在它面前泄露说,我们准备渡过半月湖去攻打羽人族,然后故意让它逃走,把这个消息传给羽人女王。 这样一来,羽人卫军统领驻守半月湖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么? 卫军统领一离开,女王巢居必然防卫空虚,我们一面派人攻打羽人女王,一面在半月湖和女王巢居的半道上设下伏兵,如果卫军统领回来勤王,则必然遭遇伏击,此时又是星月无光的晚上,羽人的不便更甚于我,且猝不及防,是以,想不落败都难reads;神明已死。 而羽人女王,外无援助,内卫空虚,只要我们尽全力剿灭了她,那此岛的控制权将毫无疑问地落于少主之手。” 邛泽目光微动,双拳缓缓握起,一字一句,“一切,只待明晚!” 周郧点头,“一切,只待明晚。” ********* 流瞳变回鹿身,回了药谷。 那间石室出来容易进去难,且时不时地有毒蛇现身来展览,她实在没有兴趣回去受吓兼自囚。 月光下的药谷宁静而祥和,澹净的月光如从草叶、山石、地面上渗出来,清辉幽幽,似水空明。 流瞳的心渐渐静下来,不合时宜地又起了漫步月下的兴致,笑眯眯地刚要开口,面前的男子却如突然出现时那样,毫无预兆地骤然消失。 “你……” 刚出口的半个音节孤零零地在半空游荡了半圈,又空落落地落回地面,流瞳目瞪口呆地望着男子消失的方向,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打声招呼......会死人吗? 流瞳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巴失落,她颓唐地回到自己以前暂住的地方,蒙头睡了个昏天黑地。 醒来后天已近午,整个药谷安静得不同寻常,她跳起来就往月漾的住处跑,不止药谷,流瞳看到的其他地方,也见不到几个妖影,四周笼罩着一股静谧得近乎肃穆的气氛。 月漾的住处没有人。 流瞳又去了邛泽处,邛泽的洞府,不要说邛泽就连邛泽房顶值哨的四只翼兽也不见了踪影。 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什么,心紧紧地揪在一起,眼见周围找不到一个可以打听消息的妖,她果断地跑回药谷,去找猼狏。 药谷中,猼狏正和一群养伤的兽掷色子,一群形貌各异的兽蹲成一圈,揎拳攘臂,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盯着中间骨碌碌转动的色子,群情高涨。 猼狏作为智力较高的上古兽,很快把周围的一群货赢得裤衩连都不剩,赢取的牧草据测可以维持到年二百年后。 流瞳心中一急,硬着头皮便把猼狏拱出了赌博圈,差点把它拱一个跟头,周围一阵起哄,猼狏乜斜着眼看她,“你干吗?” 流瞳:“你们还有闲心玩,月漾呢,邛泽呢,还有其他那么多的妖,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猼狏挖了挖鼻孔,慢悠悠道:“这个么,地球妖都知道,他们去打羽人了,你还巴巴地来问一次,你干什么去了?” 流瞳没有回答,即使事先已有猜测,可听到如此确切的回答,心中还是不知所措。 战争,对她而言,是那么遥远的事情。 流瞳:“他们......会有危险吗?” 猼狏极其淡定,“我从不知道什么是危险。” “......”流瞳额角狂跳,忍气道,“那你怎么不去上战场?” 猼狏诧异,“我为什么要去,羽人既没有杀我全家,我又不夺羽人的地盘,撩那个闲做什么?” 流瞳:“......” 猼狏甩甩尾巴往回走,“上战场嘛,也要先掂掂自己的份量,明明是朵花,却硬把自己当把剑,怀那么多仇恨能阻止自己变尸体吗,只能让自己更快地变成尸体罢了reads;论如何养成忠犬[末世]。” 流瞳目光一跳,“你说谁?” 猼狏斜眼看她,“你问谁?” 流瞳急忙上前拦住他,“你说月漾有危险?不行,我们必须去帮他!” 猼狏直接问:“你为什么帮他?” 流瞳坚决,“他救过我,喂养我,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家人,我绝不能袖手旁观!” 猼狏:“我为什么要帮他?”流瞳一愣,可还未等她开口,猼狏便慢悠悠道,“当然因为我无聊,还因为如果他死了我就失业了。” 流瞳:“……” 猼狏又问:“你法术如何?” 流瞳哑然,好半天才红着脸哼哧道:“会一种......让东西浮上半空然后突然炸开......如果是石灰,大概能迷瞎羽人的眼睛......” 当然,也很有可能迷瞎自己人的眼睛...... 说完,连流瞳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无能很羞愧,差点没哭出来,没想到猼狏听了后却点了点头道:“可以。” 流瞳怔住,猼狏:“石灰是什么?” 流瞳:“......” 顶着满头黑线讲了石灰的功用和由来,猼狏若有所思,“那我们可以用其他药粉来代替,”阴阴一笑,“我们药谷最不缺的就是药材!” “......” 猼狏迅速组织伤兽碾磨药材,装包药粉,干活可以抵赌债,事实证明,在强大的精神动力面前,即便是伤兽,也可以爆发出无穷的潜力…… 不到半日,药谷的药库都快给搬空了,让人中毒的,让人着火的,让人失明的,让人迷幻的……品类繁多,应有尽有,最后,连辣椒粉都带上了,流瞳简直给跪…… 猼狏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自己的储物褡裢,嘱咐:“待会儿我驮你去,一碰到羽人攻击就抛药粉。” 流瞳点头,神情郑重,双拳紧握。 猼狏想了想,“要不要我再传你一件绝世武器。” 流瞳惊喜莫名,“要!要!是什么?” 猼狏:“无畏。” 流瞳:“?” 猼狏字字清晰:“无所畏惧。” “……” 猼狏:“吾乃无畏之化身,佩戴吾之毛皮,可以让你没有恐惧。本来勇敢就不是消灭多少敌人,而是除去自己心中的恐惧,所以,我传给你的绝世武器就是,无畏,或者说,吾身上的一撮羊毛。” 流瞳:“!!!” 第14章 女王巢居 残阳如血,九尾羊如一道白色的闪电,消失于暮霭深处。 两边的景物纷纷后退,猼狏对绷着脸坐在背上的流瞳道:“我说,我送你的绝世武器,无畏之心,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流瞳的表情极其肃穆,好一会儿,“要,为什么不要?” 说着,便去揪他身上的羊毛,片刻后,一道惨烈的嘶吼声起,“混账啊!你拔的是我的眼睛毛!”== ********* 赶到羽人女王巢居时已是暮色四合,远远的,便见火光四起,杀喊盈天。 形似巨树又似的城堡的巢居矗立在幽蓝的天空下,外面藤蔓环绕,花叶点缀,窗户和门就巧妙地开在绿叶和鲜花间,里面透出明亮的光。 自下而上,不同的方向,每隔一段距离便会伸出一个树杈,树杈间建有木屋,里面住着羽人守卫。 阶梯螺旋而上,通向各个不同的门,同样是鲜花环绕绿叶簇拥,就像一条绚丽的彩带,萦绕于巢居周身。 邛泽已经带兵攻陷了巢居外围,被丢来打头阵兼送死的妖奴根本无心作战,一触即溃,邛泽部属迅速涌向巢居阶梯。 流瞳和猼狏赶到现场,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尸体,血腥四溢reads;河下情事。猼狏看了看,轻巧地越过尸体,跳到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指着台阶上空的一个羽人,“打他!” 流瞳目测了一下,距离着实不近,可是该羽人全身都沐浴在光下,羽翼展开,长约数丈,洁白胜雪,目标实在够大,够扎眼,于是毫不迟疑,药包一个接一个流星似的飞了过去。 羽人的翅膀上先是起了一些小火苗,不过很快熄灭了,后来又连续打了几个喷嚏,起了一场飓风,掀翻了面前几头妖兽,到后来,终于给一坨不知什么味道的东西劈面砸中面孔,登时像喝醉了酒似的,迷迷瞪瞪、摇摇晃晃往下坠,然后给下面的一群妖兵砍成了肉酱。 流瞳顿时欢呼。 猼狏瞄了她一眼,流瞳立时醒悟,收敛狂态。 两人躲在暗处放黑枪,前面厮杀成一团的人谁能想到?羽人守卫就这么给他们黑挺了七八个。 妖兵像潮水一样涌进巢居,搜索羽人女王。 但是巢居实在太大,邛泽的兵士只能一层一层往上搜,邛泽足踏苍云,手握月刃,耀眼的白发激扬而起,直接冲进巢居最顶层。 外面,黑完了一个方向,猼狏便带着流瞳又换了一个地方,羽人的位置越来越高,法力越来越强,消耗的药粉也越来越多。 留在这里的羽人守卫不足百个,却个个彪悍强壮,仗着空间优势抵死据守,倒也不容小觑。但这空间优势同时也成了他们的束缚,他们不敢离巢居太远,只是一味地阻挡来兵侵袭,这无形中为流瞳的命中目标降低了困难。 当换到第三个地方的时候,流瞳看到了月漾。 幽蓝的夜空下,他足踏花茎,肩浮萤光,衣摆随风飘拂,神色漠然。 他的身后,是邛泽麾下的两只翼兽。 下面的羽人估计是顶不住了,开始向外逃窜,而巢居四周的上空早就安排有人等在那里,就待他们入彀。 流瞳屏息凝神,一看到有羽人靠近月漾就立时出手,于是扑到月漾面前的羽人,不是全身着了火,就是已经中毒,要么就是迷迷糊糊四下乱撞,然后被月漾一条藤蔓勒断脖子,或被翼兽劈死。 月漾的目光不禁闪过一丝讶异。 药包流水价地往外抛,连羽人也发现了,一声尖啸,离弦之箭一般向他们这个方向俯冲过来,猼狏大惊,大喝一声:“跑!”一跃而起,瞬间不见了踪影。 流瞳:“……” 说好的无畏之心呢? 流瞳随即跃起,撒开蹄子就逃,同时不忘向后抛药包,身后的羽人已有防备,轻轻巧巧便躲过了,只是目色愈厉,尖啸声充满了愤怒仇恨。 飓风忽起,阴影越压越低,尖啸声和激变的气流迫得她透不过气来,只在瞬息之间,她便明白了被老鹰追逐的兔子的感受,逃,无论怎样逃,都逃脱不了那双利爪的阴影。 洁白的身体悬空而起。 尖利的爪子刺透她的皮肉,剧痛袭来,她眼前一阵发黑,先是拼命挣扎,后来离地面越来越高,便一动不动了。 “原来是一只小鹿妖,看大爷我不撕碎了你!”尖锐的声音刮擦着她的耳膜,她的脑袋一阵嗡嗡作响。 尖爪如刃划开她的皮肉,刺穿她的喉咙,伸进她的内脏,非人的疼痛狠狠地击穿了她,意志瞬间崩溃,她浑身抽搐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神智却前所唯有的清醒,绝望战栗,无声哀鸣reads;宠妻无度,倾城狂妃。 随即,一记术法打在她的身上。 温温凉凉,疼痛稍缓。 她缓缓睁眼,两团萤光浮在她的面前。 月漾…… 她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月漾和两只翼兽呈扇形围住了羽人。 “放下鹿妖,本将军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月漾的声音清清淡淡。 “呵,当老子是傻子?”羽人瞳孔一缩,两指捏在流瞳的颈前,“你们这些阴险卑鄙的下等妖,老子凭什么相信你?” “本将军是我主麾下第一将军兼医师,也是我主最亲密的朋友,向来一言九鼎,从不欺人!” 月漾斩钉截铁,气势惊人,“这鹿妖原是我药谷的妖奴,要不是有祥瑞之名,被我主看重几分,你以为我会与你多费唇舌?你杀了她,我们必不会放过你,你放了她,我们却可以留你性命,说吧,你的命还是她的命,你自己选!” 他的身边,一只翼兽心中嘀咕:这个医师什么时候成了将军了? 另一只翼兽已经耐不住叫道:“医师,和它说那么多做什么?它不放更好,拖着这么一个累赘,我们杀起来还更方便呢!至于祥瑞不祥瑞的,我们少主没那么死心眼!” 月漾没有理他,只直直地盯着羽人,“如何?” 羽人眼珠骨碌碌乱转,忽而眯眼笑道:“我还是不能相信你,除非你和她交换,做我的人质,等我逃到海边安全了再放了你。” 话音未落,旁边的翼兽已经忍不住骂道:“我呸!你这个不知死活的鸟人,你休想——” 月漾止住他,目光如箭,直视羽人,“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羽人痞道:“我害你有什么好处?费时费力,说不定连逃都来不及逃,你们的人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傻了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月漾点头,“有理。”略略一顿,“既如此,本将军就暂时委屈一下自己做你的人质好了。” 羽人的面上闪过一丝狂喜。 翼兽在旁急道:“医师!” 月漾:“照顾好白鹿。” 说罢头也不回地向羽人飘去,流瞳努力挣扎着,从破碎的喉咙中挤出一丝嘶哑的声音,“月漾,别做傻事!” 月漾:“闭嘴!为什么不好好待在石室,这些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流瞳的目中立刻起了一层薄泪。 她嘴唇微颤,还待再说,羽人突然将她抛向翼兽,而后飞快地制住月漾,向后退去。 翼兽手忙脚乱地接住她,羽人已经押着月漾向来路飞去。 月漾淡淡,“你不是去海边。” 羽人得意,“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展翅疾掠。 巢居上空,邛泽的包围圈越收越小,与羽人女王一场激战,双方各自带伤,他手握月刃,银发染血,周身的气流激得长发飞起,衣袂猎猎reads;爱意浓浓,首席的偷心甜妻。整个人如来自地狱的浴血修罗,冷酷之极,妖异之极,俊美之极。 他一步步逼近,羽人一步步后退。 平日里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羽人女王此时一身狼狈,她身边只剩下三个侍卫,素来精心保养、珍爱至极的羽衣被邛泽的月刃砍得七零八落,活像一只秃尾巴鸡,散乱的头发混合着血粘在脸上,眼神嗜血尖锐,不用化妆,出镜即为疯妇。 四个羽人背对背围成一圈,警惕地盯着四周,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押着月漾的羽人飞至,大声疾呼,“银狼族的妖听着,你们的大将军在我手中,想要他活命,现在全部后退!” 说话间,手抓月漾为盾牌,挡在羽人女王面前。 邛泽面色一变,羽人女王大声赞赏,“好儿郎,本王没有看错你!” 该羽人受到鼓舞,胆气愈壮,冲着邛泽喊:“后退,否则我先结果了他!” 横在月漾颈前的刀又逼近几分。 邛泽目光如海,言语缓缓,“放开他,留你全尸。” 羽人面色大变,月漾道:“少主,属下追随你数百年,从来言听计从,忠心不二,少主可不能不顾属下的性命啊!” 邛泽目光微动。 月漾道:“少主想想,自属下追随少主以来,可曾做过一件背弃少主、让少主失望的事?属下与少主,是主从,亦是朋友,一直相互信任,请看在这样的情分上,让路吧。” 邛泽:“月漾!” 月漾目光莹润,平静道:“请少主成全。” 邛泽慢慢举起一只手,如举起千钧重物,目光微湿,“让路!” 包围羽人的妖向两旁散开,向后退却。 羽人押着月漾迅速撤离。 夜色幽深,暮霭重重,羽人身上带伤,还拖着一个妖质,所以飞行速度并不快。 两团绿莹莹的光忠实地浮在月漾肩上。 莫名的清香在空中四散,邛泽带人远远地跟着,既不离开,也不靠近。 羽人咒骂出声,加快飞行速度。 香味愈来愈浓,如凝成实质,羽人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其中一个道:“咦,什么味这么香?” 其他羽人也四下嗅。 只在瞬息之间,月漾突然发难,猛地挣脱羽人的束缚,几条藤蔓同时飞起,把几个人紧紧地捆缚在一起。 因为之前表现太过顺从,甚至还说服银狼让道,且又在飞行之中,所以羽人对他并没有特别防范。 猝然之间被捆个正着,羽人开始尖啸、挣扎,然后,熊熊火光冲天而起,把所有的人,连同月漾在内,淹没在大火之中。 黑魆魆的天空被映得通红,惊惶绝望的尖叫嘶嚎响彻云霄,大火吞噬着祭品的衣服、肌肤、躯体,闪过所有来者的面孔,震惊,悲伤,眼中含泪,不敢置信。 熊熊烈火中,唯有月漾的面容,宁和平静,不惊不怒,不喜不悲。 第15章 绝色蔷薇 火焰愈燃愈烈,直映得天如白昼,溪湖流霞,如一场盛大的祭奠。 邛泽默然无声地望着这一幕,牙关紧闭,目光润泽。 流瞳难以置信,大睁着双眼,喊:“月漾!” 火光中,月漾微微抬眼,看到她,唇角轻轻一动,似乎想露出一个微笑,却没有成功。 “月漾!”流瞳视线迷蒙,努力挣扎着想要向他的方向靠近,几乎栽下半空。 携着她的翼兽连忙抱紧她。 月漾目光微凝,突然张口,用尽最后的修为吐出一颗绿莹莹的丹珠,直直地飞向她。 丹珠散发着怡人的植物芬芳,如杨枝甘露,抚平了她身上的创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着她身上的伤口。 月漾瞬间被火全部吞噬。 “月漾!”流瞳肝胆俱裂,痛哭失声。 “我们岩蔷薇一族,是花中凤凰,自由高贵,不容践踏……” 朦胧中,耳边似乎传来他轻缓澹静的声音,如一缕风中的花香,悄然弥漫。不知是来自他最后的自语,还是来自丹珠的记忆。 他,便以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夙愿。 也完成了,许多人的夙愿。 可是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reads;[美娱]影后! 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保护她,为什么要代替她为人质,却最终死在她的面前? 这让她如何承受,如何承受? 他不是妖吗,不是修炼了成百上千年的妖吗,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死去? 她用力挣脱翼兽的怀抱,扑到他飘落的地方,拼命地刨,刨,似乎想从那一堆灰烬中找出他的痕迹,喉中无法自已地溢出悲鸣,泪如雨下。 邛泽半跪在她的身边,神情怔忪,半晌,缓缓从那堆灰烬中拾起一粒种子。 你放心,我会把你带回家。 他在心中默默低语,郑重承诺。 回到月漾洞府,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瓦一石俱是她离开时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却唯独少了那个为她准备餐食的人。 她茫然四顾,有一种刻骨的流离失所的悲伤与孤独。 她把月漾最后赠与她的内丹紧紧握在掌心放在胸口,仿佛要从那香滑润泽的触感中获取一丝安慰与力量。 她紧紧地蜷缩在他曾为她准备的软垫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一缕记忆从内丹中悠悠飘出,融于她外放的神识。 她看到了月漾的过去。 大雨倾盆,天地间一片晦暗,少年全身透湿,伤痛欲绝,他踉踉跄跄地奔到半月湖边,指着湖大声质问:“你不是我们妖族的保护神吗,你享受我们千百年供奉,当我族被奸人所灭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他对着湖水又踢又打,状若疯狂,雨水哗哗而下,混合他的泪水,淹没了少年一声声悲怆的嘶吼。 他神色漠然地为伤兽治病,白发青年在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待他起身,青年友好地上前自我介绍:“你好,在下邛泽,久仰足下……” 话未说完,他已经面无表情地从青年身旁走过。 不知已是第几次视若无睹,当他再次神情漠然地从青年身旁经过时,青年一把抓住他,只有一句话,“入我麾下,我助你报你灭门之仇。” 他目光霍然一跳,缓缓抬眼,盯住青年的眼睛。 他捡到一只小鹿,目睹着小鹿的一举一动,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唇角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问小鹿:“你和荒野女神有关系吧,你是她的化身,还是她的附体?”他看着她,目光是罕见的急切。 他救了她,他坦然地与仇敌同归于尽,最后的欣慰,不是大仇得报,而是,他想救的人,他终于救下了...... 数百年的煎熬折磨,不只是因为身怀仇恨,更因为,当我亲人、我的族人被敌人残忍地戕害在我面前时,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只能狼狈地东躲西藏,无能为力,锥心痛苦。 可是这一次,至少这一次,当她、他们需要我时,我做到了...... 泪水如大雨滂沱,湿了身下的垫子,她沉浸在月漾的记忆中,悲伤得无法自拔。 她想起那个在大雨中质问半月湖的少年,想起那个急切向她询问的青年,她不是他要找的荒野女神,可如果他希望她是,那么,她愿意成为一个女神的样子。 只要他还在...... 不知哭了多久,眼睛又涩又痛,当她睁开眼时,看到面前一片玄色的衣摆reads;战神主宰。她的目光缓缓移上去,而后落入男子幽深阖寂的双眸中。 “你在流泪?”他的目光微微震惊,而后缓缓蹲下身来,手指轻轻触摸着她的眼泪,“你从来不……就为了一只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化为人形,正蜷缩在他面前的垫子上,因为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羞意,倒是不流泪了,鼻音囔囔道:“他对我而言不是普通的妖。” 他闻言默然片刻,说道:“如果你不想他死,可以召唤我,我帮你救他。” 流瞳顿时怔住,随即大放悲声,捶着垫子哭,“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月漾就不会死了哇,我怎么召唤你呀,你是说召唤就能召唤得来的吗?” 她且哭且诉,眼泪鼻涕源源不断,肜渊在旁默默地看着,等她哭得直打嗝的时候,握住她一只手,拔下自己一根长发,神情专注地把长发细细缠在她的无名指上。 流瞳:“......” 这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 她眼泡红肿,哭嗝不断,眼睁睁地看着指上的发丝变成一只式样精巧的龙形戒指,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肜渊道:“如果你要找我,只需摩挲戒指并唤我的名字即可。” 流瞳微启双唇,刚要说话,面前的人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 为什么每次都来这一招啊,流瞳又想流泪了,如果不是手上的戒指,她还以为自己发了一场神经病。 她刚要去摩挲戒指,却听见了外面传来脚步声,而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又成了一只蜷缩在垫子上的小白鹿。 进来的是邛泽。 他一眼便看到了小白鹿红肿的眼睛和她身下被泪水沾湿的卧垫,他蹲下身,轻轻地抚摸着她身上的白毛,说:“……他愿意把自己全身的修为给你,可见,他把你当做自己的亲人,我们一起去送送他吧……” 他们来到一座山谷。 这座山谷她并不陌生,它就和药谷相连,或者说她应该更熟悉,因为她曾在某个梦中见过它。 只不过那时这里漫山漫谷开满了蔷薇花,绚烂如锦。 原来这里就是月漾的家。 邛泽道:“月漾来了之后,我就把与这里相连的地方开辟为药谷交给他,可是他很少来这里。” 甚至连药谷都很少来。 他把种子取出,珍而重之地把它埋入一片肥沃的土中。 流瞳:“种子……这说明月漾还活着吗?” 她声音小小的,不由自主地带着希冀。 邛泽:“他们岩蔷薇一族,生来就具有玉石俱焚、浴火重生的特性,就像凤凰一样……可,即使重生,来年能够发芽开花,他也只是一株普通的岩蔷薇了,哪怕将来有机缘修成花精花妖,他也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月漾了……” 他目中充满了深重的惘然和沧桑,“当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身边还有亲人、有朋友,有生死与共的同伴,可当我有了整片土地,我身边的人,苍鹞、月漾、鹿蜀......一个个离我而去,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一个人,这不是我想要的,流瞳,我真的不想这样……” 他抬头望天,天际一弯残月,他目中含泪,突然化身为狼,仰天长嚎reads;情意款款,首席的小淘妻。 在这样的黄昏,暮色苍茫,天地寂静。 他的嚎声充满愤怒,孤独、悲怆,催人泪下。 她不由自主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这近在咫尺的震撼,还是因为这鹿身对王者之威的天然拜服。 熟悉的眩晕袭来,她的头开始剧烈地疼,这一次的情状比前两次来得更重更猛。 错综复杂的画面在脑海中挣扎跳跃。 冰雪茫茫。 他们走进一片浓雾中,小女孩惊奇地发现,这雾里面竟然是一个她想都想不到的神奇世界。 这里的楼阁金碧辉煌,四周曲廊环绕,庭中石笋挺立,青藤蔓萦,古木翠竹茂密葱郁,花开五彩缤纷。 自出生以来,女孩的眼睛就已经适应两种颜色,冰山上茫茫的雪白,冰山下永夜的幽暗。 即使幽宫内也有亭台楼阁、花草树木,但无不蒙上了一层阴沉沉的色调,远不及这样真实的存在美丽鲜活。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即使这些,也不是真实存在的。 太美了,美得整个天地间都亮丽起来。 小女孩欢呼雀跃不已,摸摸这个,蹭蹭那个,目光沉迷,流连忘返。 她身后一个容貌和她极为相似的小男孩也是一脸兴奋,只不过比较沉稳,不像女孩表现那么夸张。 身旁的男子含笑道:“今天是你们兄妹俩百岁寿辰,所以为父特意为你们准备了这件寿礼,”他笑着指着这个美丽的境地,“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好好庆贺一番,不醉不归!” 小女孩首先欢呼:“父亲,父亲,我都百岁了,以后可以自己出门了吗?” 男子笑着抱起她,“不行。” 小女孩嘟起嘴。 男子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不过为父还为我的瞳儿准备了另一件礼物。” 女孩这才高兴起来,双目晶亮,拍着手道,“我要看,我要看!” 一件美若流云般的白衣呈现在她面前。 沉浸于这段记忆中的流瞳拨冗想了想,这件衣服可不就是她人身上那件的缩小版么? 女孩失望,怏怏道,“就是一件白色衣服么?” 男子道:“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这是一件法衣,或者说是一个法身,穿上它可以变成一只可爱的小白鹿。” 女孩还是不太感兴趣,等她法术修炼高了,不用法衣也可以变成小鹿,她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我不喜欢白色的衣服,”她指了指周围那些漂亮的花儿,“我喜欢像花一样的彩色衣服。” 此时的她尚不明白,绚丽的颜色在这一望无际的冰雪之原中会是怎样一种危险的存在,白色,于她而言,是实实在在的父母疼爱之心,是最好的保护色。 第16章 神秘记忆 她的体内涌动着一股浓烈的情绪,说不清是痛苦悲伤还是悔恨。 这种感觉覆盖了一切,流瞳一时分不出,这情绪是自己的,还是这具身体的。 女孩的父亲许是想到今天是女儿的生日,略一沉吟,笑容便多几分溺爱纵容,“像那些花儿是吗?”伸手一抚,一朵朵鲜花在裙裾上盛开,青叶点缀,细藤蔓延,在胸口、衣袖处形成精美的花纹,如最精致的刺绣,逼真到用手都可以触摸到它的纹理。 女孩不禁欢呼。 男子道:“记住,只可以在这里穿,不可以走出雾外。” 女孩忙不迭地点头。 衣裙上身,女孩一会儿变成活泼花哨的小鹿,一会儿变成活泼鲜丽的公主,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和她模样肖似的小男孩不高兴道:“为什么妹妹有第二件礼物我没有?” 父亲抚着他的头意味深长道:“你有,妹妹就是你最好的礼物。” 自始至终,母亲都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 这一天他们过得非常高兴。 不止他们一家四口,就连幽宫的长老、神仆也来了,大家在这个美丽的地方悠游、欢宴、畅谈,最后,真像父亲说的,大家都醉了。 他们是一群被上界遗忘的神民。 他们住在永不见天日的冰山之底。 他们几千几万年守在那个阴暗苦寒的地方,如同囚禁reads;[综漫]从电脑里爬出来的男人。 所以,在这样的日子,他们有理由醉倒。 不知道是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还是因为饮了少许美酒的缘故,小女孩晕陶陶的。 于是,晕陶陶的小女孩就忘了父亲的嘱咐。 她是那么喜爱自己的新裙子,在每个人的面前都兴高采烈地展示了一番,她像只快乐的蝴蝶一样四处起舞,赢得了大人们一致的夸赞。 可是渐渐的,她感到寂寞了,大人们饮酒饮得有些忘我,哥哥也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寂寞的小女孩便想到外面去玩耍。 她偷偷地解开父亲的禁制,走出了雾区。 她变成小鹿在雪原上奔跑,变成少女在冰地上起舞,在一片白茫茫的背景中,那一抹绚丽,是如此耀眼而夺人心魄。 之后的记忆有些混乱。 女孩玩耍了一阵回到雾区后,没过多久,便有不速之客突然闯进,记忆的画面开始变得驳杂而血腥,四个仆人或身首异处或开肠剖肚倒在地下,母亲的衣襟和嘴角染血,她一边执剑抵挡,一边冲着两位长老大喊,“快把孩子带走!” 而后用尽最后力气,施法阻挡,术法蔓延,在场的十几位闯入者瞬时现出恍惚的神情,父亲趁机攻击。此时,一个闯入者率先清醒,他的吼声如重锤击钟震耳欲聋,“小心!她是梦貘,不要被她控制了心魂!” 随即,凶猛的反击排山倒海而来。 母亲纤美的身躯被弹飞出去,如断线的风筝,狠狠地撞上廊柱,跌倒在地,一口接一口的血喷了出来。 “芸儿!” 父亲目眦欲裂,不要命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冰渊剑,四面八方地攻击越逼越紧,可他全然不顾,只一分一分地向妻子靠拢。 “孩子,保护好孩子……”女子挣扎着喃喃。 父亲英俊而沧桑的目中泛起一层泪光,他拼劲全力,使出幽宫最强的法咒,霎时风雪弥漫,雷声轰隆,如有千万头巨兽在奔腾呼啸,又仿佛一座接一座的雪山发生可怕的雪崩。大自然的绝对威力让人震慑,开始有人手足无措,有人瑟瑟发抖,两位长老趁机摆脱了两个闯入者的纠缠,合力把此境撕开一道裂缝,然后一人携着一个孩子,跳入裂缝之中。 留在她脑中最后的画面,就是那个率先清醒的闯入者一声嘶吼:“不要怕!这是幻境!” 然后联合其他闯入者猛力一击,父亲猝然受创,踉跄后退,喷出一道血剑,拄着冰渊剑的身躯摇摇欲坠。 幻境散去,闯入者狰狞残忍的笑容直直地刺进她的目中,“呵呵,龙蜃,没招了吧,告诉你,你今天你不把幽都秘钥交出来,老子就让你们生不如死!”一刀指向浑身浴血的母亲,“就从她开始!” 冰寒刺骨的海水漫上来,淹住了口鼻,让人战栗,让人窒息。 原来那美丽的境地之下就是冰海。 她脑海里空茫一片,唯父亲最后传来的密语反反复复回荡在耳边,不要来找我们,记住,永远不要来找我们! ********* 流瞳伏在地上,大汗淋漓,满眼是泪。 汹涌的记忆和情感盘踞了她的脑海,现在连她自己也辨不清,自己是与这一切毫无关系的外来者,还是记忆中那个小女孩reads;插羽作佳人。 漫长的岁月中,一个可怕的猜想一直盘踞在小女孩的心底。 是谁,把那些凶残的闯入者引入了父亲无懈可击的幻境? 焚心煎熬,锥骨之痛。 不敢想,却总是无法抑制自己去想。 每一次都逼出一身涔涔冷汗。 女孩的变化自此开始。 她不知道那些闯入者是谁,宫中长老也从不告诉他们,可是她记住了那些人最鲜明的特征,那就是,他们都有一头耀眼的白发! 白发! 流瞳悚然一惊,目光不自觉地移向残月下一头银发的邛泽,只觉得浑身冰凉。 她浑浑噩噩地想: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吗? 我到这里要做的事? 有风吹过,四野静寂,邛泽对月沉思,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她的异样,不禁歉然,“是我忘形了,吓到了你,对不起。” 说着,便俯身去抱她,流瞳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邛泽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她,流瞳便在这徐缓的抚摸中慢慢松弛下来。 回到月漾洞府,流瞳有一种浑身脱力的感觉。 无数的疑问和情绪在心中翻涌,让她无法安眠。 她轻轻地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呼唤着肜渊的名字,不一会儿,袅袅的烟雾升起,玄衣俊挺的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心情缓缓平静下来,她却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欢喜得恨不能扑上去跪舔他的脸。 就好像,经历过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整个人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问:“除了银狼族,还有什么仙、妖或者魔是满头白发?” 肜渊微微沉吟,“白头翁?” “......”流瞳,“白头翁会出现在寒冷至极的冰海之上?” 肜渊黑漆漆的目光看着她,不做声。 流瞳揉了揉额角,“好吧,是我没有说清楚。以前你问过我,我在这里要做什么,”她的目光不经意地带了一丝迷茫与忧伤,“事实是,在我,是我吧,百岁生日的时候,我的父母被一群满头银发的人捉走了,至今生死未明,所以,我想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银狼族,或者和银狼族有关系。” 肜渊:“你怀疑那些人和这里的银狼少主有关?” 流瞳满目疲惫,“我不知道,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多年,但我记得清楚,那些人里面并没有邛泽,或者长得像邛泽的人,所以即使有关,也不会有直接关系。” 肜渊:“那是自然,这只银狼不足万岁,幽都境主消失时,他连是否出生都没有,更遑论劫持你父亲了。” 万岁! 邛泽都快一万岁了!那她这具身体该有多大年纪了? 流瞳目瞪口呆,顿时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可如果她连自己的岁数都不知道的话,那能不能暗暗祈求,这些事情其实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心中如有两个小人在使劲掰扯,最后,掰扯的结果,就是她的心情诡异地轻松了一点儿reads;刹那星光。 “我就是想问问,这些银狼是什么路数,都是哪里有?” 邛泽:“银狼以前也叫雪原狼,天生灵力好,适合修炼,除了得道成仙的,当属北方魔帝手下的银狼部族实力最强,就连这一任北方魔帝也是银狼族。” 流瞳嘴巴微张,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脑海,却快得什么也抓不住,她发了一会呆,眉头蹙起,“我记得我父亲不是妖也不是魔吧,他好歹也是在神籍的神民,替天帝看守那个沉到海底不知道几亿年,早就快烂掉的幽都秘境,现在他出事了,天界老大就不管管?” 肜渊默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她的措辞,简洁道:“不值,”顿了顿,“与魔族正面为敌。” 缺胳膊短腿儿的句子,流瞳却神奇地明白了。 就好比一个边远地区犄角旮旯的仓库管理员某一天突然失踪了,值得皇帝大人亲自过问吗? 哪怕这个仓库管理员也算是公职人员,哪怕知道他是被蛮夷人掳走了,皇帝大人也不会开尊口的。 皇帝大人不提那就是一件小小的人员失踪案,皇帝大人一提,那就是涉及两国矛盾的大事了。 更何况皇帝大人提了人家就交人吗,证据呢,人家不买账的话,皇帝大人天大的脸往哪儿搁? 而皇帝大人的脸没地方搁的话就不免要发生战争,事情只会越闹越大,越闹越复杂,所以皇帝大人的尊口绝对是很尊的,除了品尝美食和亲吻美人外,开口是绝对慎重的。 流瞳表示很愤怒。 可愤怒过后,便是一股无可奈何的颓唐,她突然想起父亲最后的话:不要来找我们,记住,永远不要来找我们! 为什么要这么说,这其中有什么深意? 她脑袋发痛,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她决定先放过这些恼人的问题,考虑些眼前的实在的。 “我有些饿了,要不你做个梦给我吃吧?”她说。 那口吻好像在说,你做盘蛋炒饭给我吃吧? 肜渊黑魆魆的目光看着她,不语。 流瞳毫不羞窘,好像经过那些事情之后,脸皮也变厚了,神色甚是坦然,“这里有床有被,你可以抱着我睡一觉嘛。” 肜渊:“……” 流瞳:“你不必害羞,我只是让你抱着我的小鹿身,可不是人身。” “......”肜渊深深地看着她,缓缓,“你与以前大不相同。” “那是,”流瞳相当淡定地理了理袖子,“估计谁受了我这样的刺激,都保持不了原样,”她提了提自己的衣领,“要不你再闻闻,看我究竟哪里不对,然后提点提点我?” 肜渊:“......” 大男人终于不敌小女子的厚脸皮,猝然从她面前消失,只不过这一次怎么看怎么有逃跑的意味。 流瞳无声而笑,憋屈了一天的心情终于露出一丝阳光。 第17章 变色法衣 与羽人族一战,银狼属大获全胜,但前后两次战争的席卷,让这个岛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战后,邛泽颁布了一系列条令,都是一些简单易懂底线性的大条目,主旨便是与妖休憩休养生息,鼓励海上妖商到此地来做生意等。 即使不懂政治,流瞳也觉得,这般做法甚是英明,邛泽君很有当明君潜质。 只不过这个明君能明多久,就要看他本妖了。 岛上的局势很快稳定下来reads;万岁万岁万万岁。 流瞳也为自己以后的出路想了想。 离开这里独自去闯天下? 餐风露宿,技能不足,前途凶险,结果很有可能毫无意义地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不行,淘汰! 顶着原主的面貌回女孩的家? 合不合适先不说,光想想那冰山,想想那海底,骨头缝里就往外冒寒气,果断淘汰! 投奔肜渊? 哥哥连小抱一下她都不肯(略怨念),可见与她的关系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好,说不定还会把她送回冰山海底,且,这年头,靠男人总不如靠自己啊,所以投奔之法暂时不予考虑。 想来想去,留在这里找份工作(比如到药谷当个谷主什么的),才是唯一靠谱的选择。 最主要的是,她承袭了女孩的身体,女孩的记忆,女孩的情感,很多时候,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谁是谁了,所以,她无法逃避女孩的责任。 她来到这里,定有来到这里的原因。 随着记忆的苏醒,这具身体中所潜藏的技能似乎也在苏醒,她父亲是蜃,擅长幻化,母亲是梦貘,主宰梦境,所以她这具身体便具有双重特性。 听上去很高端,但惨烈的往事证明,在关键时刻,还是拳头硬更管用。如果拳头不够硬,那就要腿脚快,这样在情况危急的时候,还能逃出一条性命。 所以今后的发展方向,不止要吃饱喝足等待技能苏醒,还要常练腿脚,以期早日进化为一名千里鹿...... 凭着记忆的指点,流瞳为自己准备了一个储梦空间,空间是现成的,是月漾储备东西的地方,里面只需灌注灵气滋养,并用法咒固定不让灵气外泄,然后外面略施幻术,使它看起来像一面普通的墙壁即可。 甚至连那墙壁,摸起来都有硬硬的质感。 而这些,在记忆中,只能算是戏耍般的雕虫小技而已。 每到夜晚,流瞳便开始奔袭在妖员密集的地方吸取梦境,然后,她便发现了一些问题。 其一,做梦的妖实在不多,大概因为他们的思想远没有人类那么敏感丰富,所以产梦的机率也就不大,即使偶尔产了,也显得有些清汤寡水的,满足不了一个吃梦鹿怪诞的胃。 其二,她昼伏夜出,一身耀眼的白毛在夜色中流窜,忒扎猫头鹰、翼兽这些值夜者的眼,不是奸细也像奸细了,有一次就差点被翼兽兄弟当场拿下。 幸好翼兽兄弟是认识她的,看到她的怪异行径不禁惊诧地问道:“你在做什么,上窜下跳的抽鼻涕?” “......”流瞳默默地后退一步,满面严肃,“不,我在练习跳跃奔跑,因为我要做一只千里鹿!” “!”翼兽兄弟表示惊叹。 而后,为了表示自己鼎力支持,翼兽兄弟把她领到一个一马平川渺无人烟的地方,道:“要练就在这样的地方练,这地方好,干扰少,还不容易引起误会。” “......”流瞳看着月光下那凄惨惨的一片,当真是无语泪先流。 作为一个必须在夜间活动的生物,一身白毛是多么不合时宜…… 但要染色吗? 想象一下一头漆黑的鹿在阳光下活动的情景……流瞳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还是买身夜行衣吧,流瞳在心中愁眉苦脸地想,但愿他们可以做出来一头鹿能穿的衣服…… 按着路妖的指点,她去了一家据说是此地手艺最好的衣裳铺子reads;[综]感同身受。 到了店铺门外,抬起头,铺子上金光闪闪的“盘丝洞”三个大字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流瞳略踟蹰。 “哎呦,客官,您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一个容貌艳丽,身材婀娜,挥舞着n条手臂的美人热情地把她往店内引,其语气之热络,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做某种行当的。 “您是……” “哦,奴家是这间店铺的主人,人称蜘蛛娘,看看您需要点什么?” 蜘蛛娘……流瞳瞄了瞄她的手臂,又瞄了瞄那块牌匾,略悟。 流瞳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对衣服的要求。 老板娘立刻道:“有,您想要的衣装本店正好有!” 说着,一双手臂迅速从某个衣架上取下一件玄衣,道:“这是一件法衣,人间修士炼制的法宝,能随人的体型变化大小,还能帮主人阻挡一击。” 流瞳一阵狂喜,差点扑上去抱住衣服不撒手。 老板娘的另一双手臂又取出第二件衣服,“这件是趁司夜神醉酒的时候,裁下来的一片夜色制成的,触若无物,你摸摸,”流瞳轻轻摸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摸到,她惊讶地伸手再摸,手指却如穿过空气一般,老板娘面有得色,“这是由真正的夜色裁制而成,会随着夜色的变化流动,穿上它就如融于夜色之中,哪怕你站到值夜者的面前,他也看不到你,相当于一件夜间隐身衣。” 流瞳心中大动。 老板娘再接再厉,又举出一双手臂取出第三件衣服,“最神奇的是这件,它是由九九八十一道自然精华编制而成,是一件神奇巧妙变色装,能随周围的环境变换自身的颜色,甚至还能感应主人的气息,随着主人心情的变化变换不同的颜色。” 因为之前和一件豹纹装放在一起,这件衣服上满是斑点,待一放到流瞳面前,衣服登时一片雪白。 流瞳略迟疑,“如果我穿上它,它会不会一直像我一样一身白?” 老板娘:“不会,那时它和你一体,只会随你之外的环境变化颜色。” 说话间,一只多目店员从旁经过,衣服上顿时生出密密麻麻的眼睛,漆黑瞳仁儿齐齐地转向流瞳,那种情景,简直能让密集恐惧者发疯,流瞳立刻炸开一身毛! 老板娘道:“法衣五十灵贝,夜隐衣三百灵贝,变色衣一千灵贝,不知您要哪件?” 这里通用一种货币叫灵贝,颇为珍贵,据她所知,猼狏一年的薪金也不过两个灵贝,而她,至今连灵贝的一根毛都没摸过。 一千灵贝! 流瞳跳起来:“老板娘,你打劫啊!” 老板娘的笑容便有些虚浮,“客官,话不能这么说,一分价钱一份货啊!”说着便展开长篇大论的架势,准备用盛大的口水为自己的商品护驾。 流瞳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不过,我喜欢reads;超能战神!” 伸手一指变色衣,“我就要这件!” 老板娘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咧,我就说嘛,一看您就不是一般人,一千贝买了它,您绝对不亏——” 接着便是巴拉巴拉地夸赞自家衣服的好处。 流瞳:“不过一千贝不是个小数目,我来时身上没带那么多,我家离这儿不远,要不您派个人跟我一块儿去取?” 老板娘马上吩咐多目店员看店,然后包了衣服准备亲自去取。 流瞳一边走一边感概,“老板娘,这可是我用卖身的钱买的衣服啊,到时候您能宽泛点就宽泛一点啊!” 老板娘呵呵一笑,打个哈哈把话题岔过去了。 流瞳直接把老板娘带到邛泽洞府,一本正经地对坐在案前的此间主人道:“我今天买了一件衣服,需要一千灵贝,这笔钱必须靠我卖身才能支付,老板娘说了,如果我是卖身给少主您的话,可以略宽泛一点,是吧,老板娘?” 最后一句话突然转向蜘蛛娘,蜘蛛娘早已呆了,实际上,在看到邛泽那满头白发的时候她就开始膝盖发软,此刻听到流瞳的问话,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说不好,n条手臂纠结成了麻花,脸红得像只烤熟的蜘蛛。 邛泽嘴巴微张,又缓缓闭住,不动声色。 流瞳环顾一圈,大言不惭,“我看您这里确实需要一位帮手,白天帮您端茶倒水,晚上帮您暖床铺被,”说到这里,略哽了一下,暗暗反省了一下自己,这样自荐枕席是不是吃相太急了?但反省的念头不过一瞬,她便接着道,“让您没有失眠困扰,每日无梦一觉到天亮。” 这个还有谁比她更专业?流瞳底气颇足,“而且要彰显您的名声,让更多的妖慕名来投,有什么比拥有一头祥瑞兽更好的办法呢?更别说时不时地还能充当您的坐骑,在关键时刻保护你。” 说着,举起自己的小鹿臂曲了曲,显示自己的雄武有力。 蜘蛛娘满头冷汗。 邛泽目光闪了闪,不过还是没有说话。 流瞳:“用一件衣服的价格,换一个全能的仆人和一块闪亮的招牌,就像我,像这样划算的买卖,您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略略一顿,转向蜘蛛娘寻求同盟,“老板娘最会做生意了,你说这个交换是不是很值?” “值、值、值。”老板娘答,差点给跪。 流瞳深以为然地点头,转向邛泽,“那少主怎么说,留还是不留?” 邛泽看着她,目光饶有兴味又暗含探究,半晌,缓缓道:“留。” 流瞳雀跃,立即抓过蜘蛛娘怀中的变色衣喜滋滋地穿上,衣服感应到邛泽房中润泽的藤蔓气息瞬时变得绿油油的,看上去就像一头长了绿毛的鹿。 邛泽的眉峰不易察觉地抖了抖,道:“留是可以,不过在这里这件衣服不能穿。” “为什么?”流瞳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这可是她卖身才换来的衣服啊,不让穿她还卖个毛身啊!这件事情甚不合情理,流瞳撸毛就要上前理论。 邛泽嘴唇微抿,缓缓吐出四个字:“有碍观瞻。” 流瞳:“......“ 第18章 初入梦境 流瞳觉得邛泽的审美甚有问题,一头浑身长绿毛的鹿怎么了,不就相当于一盆会移动的鹿形盆栽么,多么环保,多么别致啊,他竟然还敢嫌弃! 不过她也没有再和他争辩。算了,本祥瑞不跟他一个人面兽心(字面上的意思)的妖一般见识。 抱着来日方长心思的小白鹿便在邛泽的洞府留了下来。 到了晚间,流瞳像在月漾那里一样,衔了个卧垫铺在房中,邛泽拍着石塌道:“不是要替我暖床么,不上床怎么暖?” 流瞳身上一僵,干笑了一声,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捏着嗓子对房顶的藤蔓道:“小蔓蔓,给我准备一点水好么,我要清洗一下。” 屋顶的藤蔓一阵剧烈的抖动,而后,缓缓垂下一条,在墙角的石槽内注上水。 也不知道那些水是从哪儿来的。 流瞳扒着石槽漱口、擦牙、理毛,还特意把四只蹄子洗了洗。都要上君王的床榻了,不洗白白行么? 待一切收拾完了,才轻盈地跃上了邛泽的石塌。 整个过程,邛泽都含着隐约的笑看着她,待她蜷缩在床脚,邛泽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又道,“以你的灵智再加上月漾的修为,早该能化形了,来,化个形躺过来。” “......”流瞳真正抖了,尼玛,他是来真的啊,真的要她那样暖床啊! 她努力并紧四条腿,期期艾艾地从身上摸出月漾留下的内丹,小声道:“我并没有服用月漾的修为,我总想着有一天能还给他,让他再变回原来的月漾。” 邛泽一愣。 流瞳:“我虽然还没有化过形(雾),但......为什么要化形呢,两脚兽的样子,会把妖丑瞎哒,而且,如果我化成了男人的样子,躺在少主的床上......那、那怎么好看......” 邛泽嘴角微微一动,像隐去一个笑,“是男是女我不挑reads;穿越之盛世安途。” “!”流瞳瞪着他,惊恐,“你、你对月漾......” “别胡说!”邛泽拍了一下她的头,“你刚才说两脚兽的样子丑,是在暗示我吗?” “不、不,你误会了!”流瞳两蹄乱摆,冷汗直冒,“虽然少主狼身的样子更加英俊威武,但人身的样子也很俊美哒,而且我初见少主时的样子就是人的样子,所谓先入为主,怎么会觉得少主丑呢,我是说我自己啦!” 天呐,果然是伴君乃伴狼,吓死宝宝了! 邛泽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流瞳瞠目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境之主的所作所为,她嘴巴半张,又严肃地闭起,用目光谴责他的行径。 邛泽笑够了,又拍了拍她的头,道:“好了,睡吧,相信以后的日子不会太无聊。” 说完满意地闭上眼睛,开始端坐冥思。 流瞳:“......” 梦呢?就不能躺下来好好地睡个觉做个梦给她提供个零嘴么? 流瞳怏怏地蜷缩在塌上。 ************ 有杀气! 她的身体本能地紧绷,锐利的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手中凝起两把兵刃。 这是一片古老的森林,古木苍劲,花草葱郁,地衣密布,藤萝四悬。 远远的,还有溪瀑纵横。 何故在这里?何故为人身? 这些问题她都没有时间去考虑,她的目光忽地凝聚一处,瞳孔收缩,缓缓移动步伐,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弯刀。 浓密的蒿草向两旁分开,里面走出一匹灰色的巨狼,它的体形足有一匹小马那么大,紧盯着她的碧绿目光,如一把毒箭把她狠狠地定在原地。 四周静如死寂,手中的兵器发出躁动的轻吟,她的神经绷到极致。 她屏息凝神,与灰狼对峙,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时间漫长如地老洪荒,不知过了多久,那匹灰狼开始慢慢后退,而后,它突然抬头,发出一声狼嚎,然后窜入草丛,不见了踪影。 冷汗无声落下,她几乎瘫倒在地,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一坨暗器便从天而降,当头砸了下来。 她避之不及,双臂本能地一展,一坨娃便掉在她的怀中,砸得她几乎跌坐在地,瞬时一双圆滚滚的眼与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邛泽!”流瞳惊叫。 面前的娃白嫩嫩圆润润,耳朵、尾巴还没有完全化形,毛茸茸地轻轻抖动,一头耀眼的白发分外醒目,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看得她几乎心惊肉跳。 这、这娃的五官分明已经带了邛泽的模样。 “姐姐认识我吗?”漂亮的娃娃眼睛忽闪忽闪的,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能把人的心给萌化了,“嗯,我叫邛泽,我们这个地方也叫邛泽,娘亲说,就是用这个地方的名字给我起的名字哦。” 流瞳的脑中一团混乱,现在她可以判断自己走进了一个梦境,可、可怎么自己在别人的梦里还能现身?现身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和过去的人讲话?难道、难道自己又穿越了? 不reads;重生宠妻记事!流瞳心中剧烈一抖,老天一定不会这么玩我! 那、那就是邛泽一到梦中就变成了小男孩? 流瞳心中乱糟糟的还没理出个头绪,小男孩已道:“姐姐把那个坏蛋吓跑了,姐姐好厉害,姐姐你认识那个坏蛋吗?” 流瞳把小邛泽放到地上,摇摇头,“不认识,不过我想它不是冲我来的,嗯,我要回去了,你也快回家吧,这里太危险。” 姐姐只想吃个梦,姐姐不想到此一游啊! 小男孩蹲在地上画圈圈,小小的身影透着几分落寞,“回去也没人陪我玩,那些人都叫我半妖,还说我不祥......爹爹说我长大了,不应该再玩小孩子的把戏,把那些话告诉娘亲,让娘亲伤心......我自己到森林里玩,来找独角兽,可是独角兽也不让我靠近......” “......”这样的邛泽是她不熟悉的,她垂目看着地上的孩子,心情非常复杂。 “你刚才在树上做什么?”她问,听说过豹子爬树的,但没听说过狼爬树的。 “我感觉到有坏蛋要害我,就躲起来了。” 流瞳略惊异,警觉性还挺强嘛,可是,“爬到树上就发现不了你了吗,那可是一匹狼,嗅觉很灵敏的,以后你还是待在家里吧。” 虽然知道以后他也不会有事。 小男孩煞有其事地指了指四周,“这里到处都是羊蹄甲花,我在树上还抱着一丛,它们可以掩盖我的气味。” 一丛丛的白花在周遭盛放,散发出浓郁的花香。流瞳真正惊讶了:这孩子如此聪明,也懂得保护自己。 但是...... “你还是待在家更安全。”她开始榆木疙瘩。 小男孩:“我们把坏蛋抓到,或者查到坏蛋住的地方告诉父亲,不才是更安全吗?” 流瞳:“......” 这份心智,这份胆识,现在的她已经不单是惊异的问题了,她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突然问:“你几岁了?” 小男孩挺了挺胸脯:“两百岁。” 流瞳:“......” 好吧,孩子的话就当她没说过。 既然不是一般娃,又确切知道他以后不会有事,流瞳便不介意陪他到处览一览。 因为灰狼离开时,身上沾染了浓郁的羊蹄甲花香,小邛泽便顺着花的味道,细细寻觅,最后竟真的在森林的边缘寻到一户隐秘人家。 石砌的墙,阔大的院子,木制的房子,院中蓄有一方巨大的水沼,由竹管把外面的山泉引入沼中。 流瞳和邛泽一人抱着一束羊蹄甲花躲在矮墙后窥视。 池沼内水波荡漾,隐约有鱼尾在其中摆动,忽然水面哗的一声,一个极其美丽的少女从水中浮起。 她人身鱼尾,浓密的长发如海藻般微微卷曲,垂于腰际,眼睛湛蓝,像大海般纯真而又神秘,皮肤极白,呈象牙色,玲珑的上身除了两片花瓣状的衣綃遮于胸前,别无他物reads;四少的宠妻。 真真是让人喷鼻血喷到死的尤物。 流瞳眼珠子几乎脱出眼眶,美人鱼!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传说中的美丽生物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少女斜坐在岸边,鱼尾轻轻拍打着池水,两手交握抱在胸前开始歌唱,歌声美妙而忧伤,如梦似幻,让人迷醉。 流瞳和邛泽呆呆地听着,此时,从屋中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来,体格极其雄健,且毫不避讳地在院子当中脱下衣服,走入池沼,抱住少女低头便亲。 邛泽的嘴巴惊得溜圆,连忙捂住悄悄对流瞳道:“听说那些没有老婆的男人经常会捉人鱼当他们的老婆,这个就是吗?” 流瞳连忙示意他噤声。 院子里,少女美妙的歌声已经变成暧昧的咦唔声,同样动人心弦,男人凶狠地吻着她,恨不能她吞进腹中,健壮的手臂紧紧勒着她的腰身,与她□□相贴。 突然,男人把她按向岸边,她鱼尾摆动,两人又滑回水中,霎时水花四溅,激战声起,粗重的喘息和低吟溢满整个院落。 而目睹这一幕香艳活春宫的两个人却俱是一副迷茫的表情。 流瞳是……不明白院中的两位是如何做到的…… 邛泽则是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干什么…… “姐姐,他们在打架吗?”小男孩很是疑惑。 流瞳微咳一声,“大概,是在造两栖生物。” “什么意思?”小男孩满眼问号。 流瞳:“男人是旱兽,女人是水产,他们的后代大概会是两栖吧……” 小男孩满头雾水,流瞳却不再多说,示意他安静。 院中激情渐歇,男人搂着少女倚在岸边,少女还在轻声吟唱,婉转低回的嗓音如遥远的缅怀。 男人道:“你还在想念大海吗?” 少女没有回答,自顾吟唱,而男人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自言自语:“我也很想直接结果了他,然后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可他父亲一定不会放过我,我不怕,可是你怎么办呢,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望着天边的云霞,喃喃:“我费尽心机,制造各种危险,散布种种流言,就是想赶走他们,只要不在我的地盘,杀他就不是我的事......我答应你,只要他们走了,我就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少女还是没有回应,他说罢,又搂住了少女,细细地亲吻起来。 流瞳拉着男孩悄悄离开,若有所思,“看来我们没有找错,是这个人,不过他没想杀你,只想赶你们走,这样的杀手好像还不止一个......快告诉你父亲去吧。” 他眼睛眨巴眨巴的,似乎在迟疑,流瞳拍了他一下,“快去呀,这可是大事。” 男孩飞奔而去,跑了一段,又回过头看她,然后继续跑,各种景物从眼前渐渐抽离,她退出了梦境。 睁开眼,便见一团莹莹的柔光在飘在邛泽头边。 她张大嘴,刚准备进食,面前的邛泽便醒了过来,直直地看着她:“你想干嘛?” 第19章 再入梦境 大张的嘴巴定格一秒,又默默地缩回原状,流瞳内心是各种挠墙,面上却淡定无比,“哦,没什么,我只是打个哈欠。” 余光瞄到那团莹润的光正在渐渐变淡,她心中暗自肉痛,上前一步做歉意状,“惊到少主了吗,真对不起,我睡品不好,少主都出冷汗了。” 说着,竟伸出舌头舔对方的脸以示安慰。 当然,也趁机把那团莹光吸入腹中。 哼!谁都别想阻止姐姐进零食! 邛泽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谁出冷汗了?他都怀疑这小鹿妖是不是想吃他的脸,看那一副咂吧着嘴津津有味的模样。 流瞳倒是因他的动作后退了一步,做惭愧相,“哎呀,我忘了,我今晚睡之前忘记嚼香草了,”泫然欲泣,“少主必定嫌弃我有口气了,我怎么能这么大意呢,我这就去月漾府中吃点香草。” 说完,低下头,泪奔而去。 “……” 邛泽眼睁睁地看着她绝尘而去,解释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殷切招唤的手臂徒劳无功地吊在半空。 他心中不由浮起一丝愧疚…… 而出了邛泽府的流瞳却只觉得天高地阔,她把变色衣往身上一蒙,瞬间融于夜色,然后迈着极轻快的步子猎梦去也! 直到黎明时分,流瞳才回了月漾洞府,看着储梦空间那异彩流动的莹光,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心满意足之余终于想到了邛泽,连忙又去邛泽府打花呼哨,谁知却被告知邛泽有事出了门,于是她更加心满意足,回到月漾洞府守着自己的粮仓研究起了那些花里胡哨的梦。 啧,这可比那些集市之言靠谱多了,绝对能反映妖们的真实心声,要不要总结一下向邛泽反映反映呢? 小白鹿趴在垫子上,小尾巴左摇右摆,想着想着就联想到了邛泽那个梦,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那个梦中是很有武力值的,手中能凭空凝起两把兵刃。 流瞳兴奋起来,抖擞精神,依照梦中的情景,凝神运气...... 不行?她换了个姿势再凝神运气...... 还是不行?她干脆变成人身使劲凝神运气...... 为什么粑粑都快运出来了,两只手上还是空空的?她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恍恍惚惚地想,难道梦就是梦,不管是谁的梦境,都是不能作数的? 她颓唐地又变回鹿身卧在垫子上,左指上的龙形戒指随之变成一根细细的发丝,她无意识地轻抚着发丝想,要不要招肜渊过来问一问呢?说起来,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想过她没有,她对他一无所知,可是内心里她对他的一切都很好奇的...... 思绪漫无边际地飘着,意识却无知无觉地滑进了黑甜乡中……黑天白日地操劳,累呀reads;重生宠妻记事!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凝聚兵刃太过用力的缘故,她竟真的做了一个刀光剑影的梦,虽然潜意识里,她也不确定这个梦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梦。 梦中,是一片银白的世界,天地间浑然一色,树上、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偶尔“咔擦”一声,有树枝被压断,雪花簌簌飘落。 四周很静,弓弦绷到极致的静,静得连一丝细微的呼吸都可以听见。 她手握兵刃,瞳孔收缩,紧紧盯着自己面前的人。 四个人,个个彪悍体壮,杀气逼人。 她神经紧绷,而内心却在不合时宜地仰天咆哮:这到底是在闹哪样啊!大哥我不认识你们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有误会好好说,大家都是文明人,千万别动手啊! 正想着是不是要和对方来个文明交流,对方却连一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一刀便劈了过来! 她险险避过那一击,出手如电,双刃立刻还击了回去。 几个人战成一团。 不断地有树枝被砍断,积雪纷落,鸟雀惊飞。 地上的雪被伤者滴落的血染红,猩红刺目,无声蔓延。 四个人初时对她还有所顾忌,可战到酣处,性命攸关,谁也顾不得了,致命的杀招一招接着一招,铺天盖地朝她袭来。 她毫不示弱,决绝反击,身上的伤处越来越多。 突然,一个人避过她,径自向她身后拦腰一截。 刀光闪过,凌厉的杀气破空而来,倏然斩断了她身后一株树木。 树木倒地,一团雪球砸到地上又弹跳而起,瞬息变为一个白发少年。 流瞳:“……” 为什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为什么每次见他都从树上掉下来? 流瞳额上滴出一滴冷汗,几乎是不受自己意志控制一般,便冲着只有七八岁模样的邛泽少年大喊过去:“快闪开,到我后面去!” 双刃不避反进,迎面隔开对面一记攻击。 对方攻势愈急,她以一敌多,后面还护着一个孩子,渐渐有些左支右绌。 四个人中力量最强的那个,显然是个头目,见她身法渐滞,记记杀招,冲向她身后的邛泽。 她拼命抵挡,对方不耐,黑色的魔气瞬间暴涨,霎时天地昏暗,阴风盘旋,灌注了十成魔力的巨大兵刃带着隐隐的雷电之声当头劈下,在场的人都被这陡然而至的巨大压力迫得胸口窒闷,几乎当场吐出血来。 她一跃而起,升至半空,拼命催动自己的兵刃,隐隐的光芒笼罩周身,她没有丝毫回避,以玉石俱焚的架势,迎向这凌厉无比的一招。 兵刃相击,发出轰然巨响,大地震颤,周遭的人不由自主地停了手,她被弹飞出去,胸口被血染红,从左肩到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reads;[美娱]影后。 对方也好不到哪儿去,连连后退,拄着刀跪倒在地,喷出一道血剑。 对方四人,一死三伤,她摇摇晃晃起身,浑身浴血,微微冷笑,目光冰寒彻骨,“不怕死的再来。” 那一股浑然不要命的气势竟逼得对方先自怯了三分。 头目拄着刀摆了摆手,吐出一个字,“走!” 黑烟升起,在场的三人一尸不见了踪影。 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少年邛泽扑过来,抱住她,叫道:“姐姐,姐姐!” 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目光有些找不到焦距,好一会儿才落到面前小小少年脸上,混混沌沌地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梦吗,为什么自己这么疼,这么疼……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少年抱着她哭道:“姐姐,你不要睡,我带你去找医生,你不要睡!” 说完,摸了一把泪,把她的两条胳膊放在肩上,拼命挺起小身板,背着她往前走。 说是背,还不如说是拖,她的上半身压在少年背上,下半身完全拖拉在地上,随着他的艰难移动,本就严重受创的身体第二次受创,她情不自禁地呻.吟一声,挣动了一下,少年脚下一滑,两人一起栽倒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和冰冷的刺激让她清醒了一些,她看着少年那张稚嫩的脸,苦笑着想,如果这是自己的梦,那为何会见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和事,如果不是……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满目茫然中,看到少年沾雪流泪的脸,微微叹息:“别忙活了,你自己走吧,说不定还能带回一个医生……” 说不定也可以带走这个梦,让我醒来…… 少年泪如泉涌,“姐姐每次都救我,我不能丢下姐姐,我一定会和姐姐在一起!” 她不禁再次叹息:多像对临终之人说的话…… 其实,救你真心不是我有意…… 说话间,她胸口的血已经由暗红变为全黑,一团魔气在伤口处盘旋,渐渐蔓延,覆盖到整个胸部,她的脸上笼上一层沉沉的死气…… 少年拼命用自己的法术化解魔气。 化解的速度抵不过蔓延的速度,她的气色越来越差,唇色苍白干枯,如凋零的花瓣。 少年急得又要流泪,忽然解开她的衣衫,低头去吸食那团魔气。 流瞳:“!” 细腻滑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激起一层寒栗,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埋首在自己胸前的男孩,脑中如雷电轰鸣。 自己…这算是被一个小男孩给轻薄了吗? 极度的惊愕过后,便是羞恼,她挣扎着推了一下男孩的脑袋,斥道:“你干什么?” 男孩抬头,嘴角还染着一道血迹,漂亮的双眸魔气流转,有一股奇特的邪魅妖艳,让人心惊。 男孩说:“姐姐别怕,把这些黑气吸掉,就没事了reads;战神主宰。” 说完低头再吸。 流瞳:“……” 流瞳说:“你可知道,这样对女孩子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是要负责的。” 男孩再次抬头,不解,“怎么负责?” 流瞳:“……” 她忽然觉得很难说出后面的话。 最后一缕魔气被吸食尽,她胸口的血液由黑色变为红色,男孩撕下自己的衣服为她包扎伤口,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眼前与众不同的风景,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又看了看她的胸,表情新奇而疑惑,可是一看到她羞窘无比的表情,不知何故,自己也跟着不自然起来,脸上如抹了一层霞色。 天色渐渐暗下来,寒风刺骨,即使是妖的体质,在重伤的情况下,也抵不住这样的寒冷。 流瞳开始打战,衣服和长发的边缘结了一层霜,她想,如果自己就此病死或冻死的话,可不可以退出游戏? 旁边,少年开始忙碌,处理血迹,收集枯叶,把雪堆到一处。 流瞳哆哆嗦嗦地问:“你不回家你爸妈不担心吗?” 少年抬眼看她,漂亮的眉眼间浮起一丝疑问。 流瞳醒悟过来,“是你父母,你父母不担心你、不找你吗?” 邛泽:“我有时候会在外面,我父母知道。” 流瞳蹙眉,不过在这样的妖魔世界,别人的教育方式,不是她能够置喙的。 不一会儿,一幢雪屋呈现在面前,少年把她扶进去,坐在厚厚的枯叶上,雪屋挡风,竟然十分暖和。 流瞳再一次对这个男孩刮目相看。 男孩走进来,把门堵上,狭小的空间立刻完全暗了下来,少年摇身一变,变成一只毛蓬蓬的雪狼,说道:“姐姐抱着我睡,抱着我不冷。” 他毛绒绒的身体像一只暖和的抱枕,蓬松的尾巴缠上她的腰,挡住她身后的严寒。 “咦,姐姐香香的。”他说,猝不及防地用舌头舔了一下她的颈。 流瞳顿时僵了,脸色诡异地警告道:“告诉你,乱吸、乱舔女孩子是不对的,后果很严重!” 邛泽:“要负责吗?” 流瞳:“......” 男孩在黑暗中郑重地点头,“我愿意。” 流瞳:“......” 小小少年握拳,“将来,我也要像姐姐保护我一样保护姐姐,再也不让姐姐受坏人欺负,挨饿受冻,受伤流血。” “......” 半晌,她慢慢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头,“乖,好好睡,别想太多......” 夜色浓郁,她望着暗沉沉的虚空,吸了吸鼻子,唔,被一个小男孩给表白了,竟然还有些感动......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啊...... 第20章 三入梦境 按流瞳的意思,要从少主邛泽那里打探银狼族的消息,不啻于火中取栗,兄弟太精明了,闹不好会引火烧身。 可如果从他梦里漏出一星半点,被她捡到了……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是上上之策? 但她没有想到,她会走入邛泽的梦境,更没有想到,会与少儿时期的邛泽结下一段“患难”之缘…… 原本从小邛泽那里打听银狼的消息倒是个好主意,实际上,她对他口中的父亲比对他更有兴趣,但两次见面的情形太过奇葩,根本就没有机会给她提起这个事情。雪屋共眠的时候气氛不错,可彼时她身上正遭着大罪,除了一心想脱离此境,哪里还有心情管其他? 如果不能让他离开,那就赶紧让他睡,果断地掐断故事的延续,游戏总该结束了吧? 幽暗沉沉的夜色中,她想。 ************ 在月漾洞府醒来时,她还有些懵懂,直到白发男子放大的俊脸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惊得差点跳起来,“你、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果然是他,把她吸进了他的梦境…… 邛泽:“你口气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一本正经。 流瞳:“……” 她紧紧地闭着嘴,刚刚见过少年时期的邛泽,现在这个样子的邛泽竟然让她有点无法直视。 邛泽:“既然卖身给我了,怎么不到我的床上去睡,反倒跑到这里来了?” 流瞳:“……” 是刚从梦里醒来的缘故吗,还是她太多心了,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忍着满腹的诡异感,她微咳一声,力持镇定,“俗话说,四海之滨,莫非王土,既然如此,那这里自然也是少主的财产了,我在这里,也就相当于替少主看守行宫,”又咳一声,语气相当诚恳,“说起来,少主的行宫确实需要有妖看守一下的,这个,小鹿愿意代劳……” 尼玛,以后必须离这兄弟远远儿的,他的梦太凶险,再来两次铁定玩完。 邛泽目中波光流转,如含了隐约的笑,他抚着下巴做思考状,“行宫?唔,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果你喜欢在这里暖床的话,我可以考虑晚上住在这里。” 流瞳:“……” 邛泽随意地坐在她的垫子上,曲起一条腿,一只手轻轻理着她身上的白毛,仿佛陷入遥远的回忆,“小时候,凡我出现的地方,不是塌了房子,就是起了火,要么就摔死了人,时间长了,别人都说我不祥,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流瞳激动起来,差点当场拍板应和:可不是么,看看姐姐我见到你后的凄惨样,您老绝对是金字招牌的扫把星啊reads;[综]感同身受! 邛泽:“说起来,在这一点上我们倒是很像,我出现的时候,身边的人非死即伤,你出现的时候,方圆百里没有活物,”他看着她,表情很是认真,请教道,“为什么你被视为祥瑞,我却被称为不详?” “……”流瞳严肃道,“因为我是鹿你是狼,我比你可爱。” 邛泽:“……” 一阵大笑过后,邛泽搂着她,几乎直不起身,“好,果然没白花那一千灵贝,懂得讨吾欢心。” 流瞳更加严肃,歪头打量着他:你确定自己没犯病么,我什么时候讨你欢心了,明明是你自己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心欢了。 邛泽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阵笑,因梦境而盘旋在心底的一丝轻愁霎时烟消云散。 ************ 早春二月,寒风料峭,残雪未消。 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正在殴打一名银发少年。 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身材是少年人特有的细瘦,一个壮汉盆砵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到他的脸上,少年立刻满脸溅血,倒在了地上。 壮汉追上去便是一脚,踢在少年的肚子上,少年拱起腰,额上冒出冷汗,吐出一口鲜血,却一声不吭,也毫不反抗。 壮汉哈哈大笑,一脚接一脚狠力跺在少年的身上,笑谓四周,“看看,不但是个扫把星,还是个孬种!” 周围一片哄笑声,一群恶棍一边嘻嘻哈哈地狠踢他的头、脸、胸口、肚子、腿,一边聊天,“果然是人类贱种生的胚子,哪有我们狼族的血性!” “亏得我们太子殿下几百年来想法设法替那个女人延续寿命,到头来生个孩子都能把自己生死!” “还不是因为她生了这个扫把星!生这个贱种的时候就差点难产死掉,结果这个扫把星克父克母不算,连周围的人也克,谁沾上他都没有好下场,这次要不是他突然跑到那个女人那里,那个女人早就顺顺利利生产了。” “就是!这个谁不知道,这个扫把星不但害死了他娘,还害死了他娘腹中一双胎儿!” 壮汉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故意说给他听的: “怪不得太子殿下会连见都不愿见他,还把他流放到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山上去!什么长子,太子殿下娶了红狼族的公主后,很快就会有纯种的狼族世子,他算什么,卑贱的半妖,也配活在世上?” “克死母亲,克死弟弟,父亲厌弃,亲族不纳,这样的东西,还活着干嘛,老子打死他,那是给他积德!” 又是一阵哄笑,混合一声声辱骂和凶狠的拳打脚踢,密不透风地加诸于少年身上,少年浑身是血,面目全非,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脸如死灰。 终于,那些人打累了,渐渐住了手,一个壮汉抓起他的银发,狞笑:“你要记住,今天你死,那是太子殿下想要你死,你活着,就是太子殿下抹不去的耻辱!老子今天杀你,那是为太子殿下尽忠,更是成全你,九泉之下别忘了念着老子的恩德!” 说完又是哈哈一笑,把他扔在地上,用脚踩住他的脸,死力碾了碾,轻蔑地“呸”了一声,抽出刀,便往他的颈上砍去。 滔天的怒火在她胸中汹涌,暴涨的戾气瞬间笼罩了她全身,她突然现身,举刃格住壮汉的刀,在对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右手狠力一挥,一道血剑喷出,壮汉倒在了地上reads;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死,对方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凶残地把男人斩为三段,双眸魔气流转,几能噬人,她抬头盯着剩余的几个壮汉,一字一句,“你们都该死!” 壮汉们被她凶残的目光盯得心中一紧,纷纷抽出兵刃暴喝着向她扑来,她如凶煞附体,狂虐暴戾,澎湃的杀气激荡而起,紧紧压制着对方的元神,丝毫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一刀一个,干脆利落,不但杀人,还分尸,血淋淋的身体零部件散落一地,浸红了泥土,染红了残雪,那种场面,即使是见惯杀人场面的妖魔,也禁不住心惊胆战。 “你们都该死!” 她面目冷酷,步步紧逼,周身激荡的气流扬起她的衣摆,也扼住对方的咽喉。剩下的两个人眼中露出刻骨的恐惧,步步后退,她一刀劈在一个人的脸上,待对方大叫着倒地之后,她无情而专注地把他的四肢全部截断,那人还没有死透,浑身抽搐着,被她一刀斩断了头颅。 最后的那个人终于受不住了,浑身颤抖着转身就跑,她转眼就移到那人面前,直接捏住他的喉咙。男人眼睛突出,惊恐到了极致,喉中发出咯咯的声音,她一把捏断他的脖子,然后斩断了他的腰。 “欺侮一个毫不还手的孩子,你们这群垃圾,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她面无表情,字字冷然。 不远处的银发少年伏在地上,头发、面容、衣服被血和泥土染得不成样子,他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已经死去,又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她凝目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把拎起他,把他拎到水边,开始给他洗脸。 她的动作又酷又帅,一如她之前杀人的风姿,流瞳心中得意洋洋地为自己点了个赞,同时,又忍不住有点疑惑,总觉得这样的画风不像自己。 溪水淙淙,映出少女清婉绝俗的容颜,那一张美丽的面孔,确实是她人身时的样子。 她无由地有些恍惚。 “为什么不还手?”她问,与之前杀人动作相反的是,她洗脸的动作又轻又柔。 少年嘴唇颤抖,终于忍不住崩溃了,痛哭失声,“母亲……去世了……” 她动作微顿,随即轻轻地“嗯”了一声,面对面给他整理头发。 少年哭得气噎声断,“母亲……本来可以顺顺利利生下孩子……都是我,都是因为我……害死了母亲……是我……” 他发狠地一下一下击打着地面,如自虐一般,直打得手上鲜血淋漓,流瞳一把拉住他,看着着他血肉模糊的手,心中无由地升起一股怒意,“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少年闭着眼,泪水纵横,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道:“我听见……母亲叫我的名字……她好像很疼,叫声很惨……我很害怕,要进去,那些人不让,说,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可是母亲叫得越来越厉害,我忍不住了,冲了进去…… 母亲流了很多血,很多血……里面的人都呆了……母亲晕了过去……我被赶了出来…… 巫师说,我天生带煞,妨害了母亲……母亲和一对婴儿留不住了……” 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涌,她看着面前的少年,她心目中聪明绝顶的少年,声音不可思议中又透着几分严厉,“所以你就听信了巫师放屁,把过错全部推到自己身上,任凭那群渣滓把你打死?” 第21章 荒诞真相 少年被她的态度惊了一下,倒是不流泪了,呆呆地看着她。 流瞳忍着把他的脑壳敲开的冲动,揉了揉眉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为妖魔科普生理常识,她什么时候变成别人的奶娘了?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更别说你母亲生的还是双胞胎,如果因为难产死亡,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联想到巫师的态度,想到自见面以来就笼罩在这个孩子身上的种种疑云,她不禁蹙眉,“可你母亲这次……确实不像单纯的难产死亡,所谓不详克母云云,明显就是栽赃陷害你的说辞,谁对你们最忌讳,这件事后谁获益最大,就不难推测谁是真正的凶手。” 少年惊呆了,身体慢慢地战栗起来,双拳紧紧握起,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愤恨。 流瞳叹了口气,她也不想给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大雾)灌输这些阴暗的思想,可是他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如果什么都不了解,以后该怎么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 流瞳索性一股脑儿道:“就是之前关于你不详的流言,也是专门有人设计散布的,为了他们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抚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所以你就是你,你没有不祥,也没有害死谁,相反,你很聪明,很优秀,以后还会有更大的成就,会让很多人因你而受益。” 少年的眼圈红了起来,脸孔也微微变红。 流瞳颇觉沧桑,虽然潜意识中知道他以后必定无事,可是身在此间,却无法不对他的前途担忧,于是像个苦口婆心的老妈子似的殷殷嘱咐道:“在你还没有力量与他们抗衡前,先学会隐忍低调,保护好自己。听说你要被流放到一座很荒凉的山上,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天高皇帝远,脱离了那些人的视线,让他们无心顾及到你,你也相对安全许多。 你到那里后,勤加修炼是重要的,但最重要的还是这里,”她点了点他的太阳穴,微笑,“一个人最强大的力量不是他的术法,而是他的智慧和人格魅力。 你母亲是人族,你也有一半的人族血统,不要因这个而自卑,要知道,人类可是创世大神创造出来的最有智慧的种族呢,”她忽然想到了周道士,不禁道,“所以,混血可是你的优势,利用好自己的优势,不妨多亲近一下人类,向他们学习一下,如果你能结交到一个合适的谋士,他将能帮你做出你现在想都不敢想的事业。” 说完,她努力想了想,看还有什么需要嘱咐的,最后发现,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就连之前说的那些,也是超常发挥,如果让她再复述一遍,恐怕都未必能复述得出来。 既如此,她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放轻松了一点,“好了,不管眼下有什么苦难,总会过去的,好好珍重自己,积蓄力量,我在这里先祝你一路顺风了reads;论如何养成忠犬[末世]。” 说完后退一步,微笑着看着他。 ……入个梦真是累啊,快走吧,走了姐姐就可以解脱了…… 少年上前一步,拥住她,低头深深地埋在她的秀发间,含泪道:“姐姐和我一起走,好吗?” 她愣了愣,说道:“其实......我就在你身边,虽然不是时时都能见到......”她轻咳一声,微僵着身子道,“其实,只要你没有偏见,诚心相交,就能交到许多肝胆相照的朋友,你不会孤单的。” 见他还无起身的意思,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嗯,我等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半晌,闷闷的声音从她的发间传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如果我一辈子都没有功成名就呢?” 流瞳眨了眨眼,说道:“那也很好呀,只要活着就好了嘛,你开心最重要了!” 少年深吸了口气,直起身,目中波光潋滟,直看到她眼睛深处,郑重道:“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不会让母亲白白离去,也不会让姐姐失望!” “……”流瞳微怔,可还未等她来得及想到要说些什么,少年已经偏过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等我回来。” 说完在她的颈侧轻轻一咬...... 流瞳登时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自禁地后退两步,瞠目看着他。 少年却已庄重起身,头也不回地踏上征程…… 她的颈侧分明已经留下触感清晰的牙痕…… *********** 流瞳一醒过来就忍不住动静颇大去搔自己的脖子,可是小鹿身体的脖子毛茸茸的,实在摸不出什么异样。她在想,要不要把这段脖子变成人样的,如果操作成功的话,鹿身上突然长出一截人脖子,会不会把人吓死…… 对面的邛泽已经醒了,他微仰着头,神情迷茫,怔怔地望着满室澹澹的夜色。 流瞳心怀鬼胎地凑过去小声八卦,“少主醒了啊,做了什么好梦啊?” 邛泽看她一眼,“你如何知晓我做梦没有?” 流瞳一脸理所当然,“少主睡得那么香,口水都流出来了,怎会没做梦?” 邛泽下意识地就去擦自己的嘴角,结果擦了个空,无语地看着她。 流瞳嘻嘻一笑,“说说看嘛,好歹我们也是同居伙伴,长夜漫漫打发无聊嘛,要不我也告诉你我的梦?” 脑中自动脑补了一出天雷滚滚狗血淋漓的爱情剧…… 或许是因为夜色的关系,或许是因为刚从梦中醒来的缘故,此时的邛泽并没有心情和她逗趣,他神色渺茫,如穿过漫漫夜色望向杳远的未可知处,“流瞳,你曾忘记过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流瞳一怔,随即做悲痛状,“当然,我所有很重要的人都忘记了,因为,自从我在半月湖醒来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邛泽意外,不禁凝目看她。 流瞳握拳,“虽然不记得了,但我想,他们一定还珍藏在我记忆的某处,总有一天我会想起来。” 邛泽怔然,随即微笑,“是啊,虽然忘记了,但总有一天会想起来......”他的口吻轻柔,像一个梦,“我一直觉得我生命中曾有过一个很重要的人,可以前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那时我也会问自己,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在心底,我却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不,这不是我的错觉,那个人是真实的,她真真切切地出现过,只是我把她忘记了......” 他眼角闪动着一点晶莹,口吻如蒙上一层薄雾,“前些日子,我做梦梦到很早以前的一些事,也梦到了一个人,是的,那个人就是她,她存在过,从小到大她救过我无数次,然后我断断续续想起一些片段,她救过我的、我们在一起的一些片段......” 流瞳心中疑虑顿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说,她真的存在过,还救了你无数次?”语中隐隐含了试探之意,“可哪有这样的,如果说救了两三次的话完全忘记还有可能......” 难道他说的另有其人? 邛泽转目看向她,神色凄微,“是啊,连你都这么觉得......我怎么能把她忘掉呢?她总是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就像我的保护神一样,是我此生最重要最......敬爱的人,我怎么能把她忘记呢? 有一次,她为了救我,被大火烧掉了半边头发,还有一次,在冰天雪地中,她和围攻我的四个高手对战,被魔刀砍伤胸部,流了那么多血......她从来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竟会像一个凡人一样怕冷打战,差点冻死在雪地里,那一晚,我们就在雪屋中艰难地熬了一夜......” 流瞳心中巨跳耳畔嗡鸣,是她,他说的那个人是她,雪屋的事她明明白白在他梦里经历过......可......那个人又不是她,除了梦中的事,他和那个人还经历过其他的事,那个人是真真实实曾在他身边存在过的人reads;贵妃难为! 流瞳脑子一团混乱: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仿佛是找到了倾诉的树洞,在这样静谧的夜里,他难得地放下所有的心防,慢慢地陈诉着自己的心曲。 他越说,那个人的形象越鲜明,越真实,渐渐的,流瞳的心中便得出了这样一个荒诞的结论: 那个人是曾经在邛泽的身边出现过的一个人,在邛泽的心目中拥有很重要的地位,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比如时间太长或者邛泽老年痴呆提早发作什么的,邛泽忘记了她,虽然忘记了,但记忆不会真正消失,它就隐藏在大脑的某处,然后她阴差阳错地入了他的梦,把他的记忆激活了...... 事情就是这么任性! 那么她算什么呢? 就好像一个游戏,人物、事件都是设定好的,她就跳进了那个人的人物设定里,所以她武力值很高,所以她面对残忍的杀戮场面可以面不改色,虽然因为他记忆空缺的缘故,那个人的面貌和两人的相处细节都由她来填充,可基本事件、事件的大致脉络都是不变的...... 难道就因为他梦中缺了那么个人,她一进去,梦境就自动把她归置到了那个人的位置上? 流瞳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事情是邛泽和那个人经历的事情,他记起的,也是他曾经的故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可她身在其间经历的痛,她对少年复杂的感情,她的劝慰和付出......都是真实的...... 与亲历毫无二致...... 可这些却通通归为一场虚无的梦...... 其实她应该很轻松的,可心中却莫名地有些失落,她默默倾听着男子的叙述,再无之前活泼的姿态。 屋内渐渐安静下来,朦胧的夜色,如一袭纱幔,笼罩了房中两个惘然若失的人...... 第22章 最后入梦 身怀秘密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它就像疾病一样长在你的脑中,无时无刻地不在影响你、折磨你,使你的整个心都沧桑起来。 她忽然理解了那些梦貘的感受。 梦貘是一个很神秘的种族。 相传,他们会在月色朦胧的夜晚,从幽深的森林里启程,来到人类居住的地方,吸食梦境。 他们更喜欢吸食噩梦,因为噩梦中包含了人类更复杂、更深刻的感情,这些都是他们力量的来源,是他们喜食的美味。 梦貘声音优美,会发出摇篮曲般的轻声鸣叫,让人类在这种声音的催眠下沉入梦乡,然后便将人们的梦慢慢地、一个接一个地吸入囊中,再悄无声息地返回森林,继续他们神秘的生活。 他们以人类的梦境为食,却厌恶人类,对人类、甚至其他有灵智、可以做梦的种族都有很深的隔膜。 只因为,他们在吸食梦境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洞悉到别人的一些秘密,日久天长,心被重重积压的秘密压抑、侵蚀,磋磨,像经历过一个又一个浓缩的人生,人变得苍老而倦怠。 虽然她曾想过从邛泽的梦中捡个漏探知一些银狼的消息,可是,她一点也不想进入他的梦境..... 难道就因为她有梦貘血统,才会不自觉地被梦吸引,不止味蕾被吸引,甚至连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 流瞳不得而知reads;通天丹医。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有意无意地躲着邛泽,她真后悔当时一时脑抽,自卖自身酿下了这样的苦果,有什么办法既能捡到梦境,又不会被吸进去亲身体验呢? 无意中,她已经开启了梦貘的第一道课程:守定己心,不以物动,身在局外。 而此时,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睡觉的时候尽量与他隔离,比如,把那件惹祸的变色衣往头上一蒙...... 是的,他是说过在他那里时不能穿那件衣服,但他没说不能蒙啊。 于是,邛泽每天醒来,不是看到一坨绿油油的不明物堆在床脚,就是看到地板突起好大一块,要么就是石凳旁边又多出一只形状不那么规则的石凳...... 失笑之余,邛泽突然觉得,这样似乎也别有趣味,于是便听之任之了...... 海岛的发展欣欣向荣,而邛泽的生活却一如既往地简单到令人发指,日常除了处理岛上的一些事务,或找周郧聊聊天,便是闭门练功。 所以,即便是卖身了,流瞳还是有很大的自由空间。 梦境之中她对抗敌人的飒爽英姿对梦外的她刺激太深了,以至于她要成为千里鹿的梦想出现裂痕,比起千里奔逃,其实,她更喜欢成为大侠...... 流瞳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无人的海边,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尺许高的洁白水花,发出哗哗的响声,它们一次次涌到岸边又缓缓退回,在沙滩上划出一条条银边。 她轻抚戒指,闭目念起肜渊的名字,一缕轻风拂过,挑起她几根的发丝,玄衣男子出现在她面前。 她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紧张,她握紧手指,身体绷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我可以跟你学武吗?” 肜渊微微侧耳,似乎没有听清,凝目看着她,没有做声。 “我、我可以跟你学练剑吗?” 流瞳更紧张了,结结巴巴地又问一遍,红晕从脸上开始,渐渐蔓延到耳根,最后连两只耳朵都红通通的,似乎马上就要红爆了。 他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答:“好。” 她怔住,或许因为之前太过紧张,以至于在得到他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后,她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但不过片刻,巨大的惊喜涌起,她开始忘形,扑过去就要拥抱他,练武之人身动快于脑动,他的身体本能地往旁边微微一侧...... 激动之中的少女便结结实实地呈大字型扑在了地上...... 静如死寂的一瞬后,肜渊垂目看着她,“你做什么?” 半晌,流瞳:“没......我就是行个拜师礼......” 肜渊:“......” 长风猎猎,扬起他的衣角,他伸出手,掌心凭空化出三尺长剑。 她左看右看,淡定地起身,捡起不远处一根木棍握在手中。 肜渊:“......“ 他还是什么也没说,一板一眼地演练招式,流瞳学得很认真,虽然此时的男人迷人得恨不能让人扑上去咬一口,但她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趁机把哥的心思,即使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reads;左少的心尖宠儿。 学习的过程中,她发现,她的身体对这样的训练并不陌生,因此学习起来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困难,这个发现鼓舞了她,此后,她经常在肜渊不在的时候愈发努力地练习,就希望能在他下一次出现时给他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 随着身体的舒展,一些记忆画面也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海中。 男人手执长剑一招一式地教一对小儿练武,女孩儿像模像样地比划了一番后,仰着小脸儿问他:“爹爹、爹爹瞳儿练得好吗?” 男人弯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好,当然好,我们的瞳儿练得好极了。” 女孩的眼珠骨碌碌一转,拿着小剑的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身体摇晃着,“那瞳儿练得这么好,爹爹给瞳儿什么奖励呀?” 男人无奈了,宠溺道:“那瞳儿想要什么奖励?” 女孩儿立即拽住男人的袖子撒娇,“瞳儿想要漂亮的红珊瑚......” 男人抚了抚她的头发,“好。” 后来,男人到很深很深的海底给她采集了一株红艳艳的珊瑚,珊瑚的每一枝上都巧妙地雕刻上一个小女孩儿,形态各异,憨态可掬,可爱之极。尤其是,珊瑚上施了一种特别的法咒,如灯一般,只要她靠近,便会亮起,流光四溢......母亲说,为了这株珊瑚,父亲还和守护珊瑚的妖蛟狠狠打了一仗...... 心因为回忆而微微潮润,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心底深处氤氲的浓郁感情,她想,其他的哪怕她什么都不做,也必须要做成这一件事,不管是为了女孩还是为了自己,她都必须探听出记忆中父母的下落...... 她把自己所知的信息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 父母是被一群白发人带走的...... 邛泽是银狼,他的父亲曾是“太子殿下”,还可以娶红狼族的公主...... 邛泽因为有一半人类血统而遭受歧视...... 邛泽是长子...... 屡屡遭人陷害...... 他被称为少主...... 那他的父亲是......一个令人心惊的答案隐隐浮出水面,那觊觎秘境之匙掳走父母的白发人和他父亲是什么关系? 是的,她想,她留在这里,果然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 她蜷缩在榻上,闭目凝神,第一次主动走进邛泽的梦境。 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学会了,不再被动地出入梦境。 周围是一片茫茫虚无,没有声音,没有光芒,没有轮廓,就连脚下的地面,也没有应有的质感,如包裹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中。 她茫然四顾,开始无措,脑海中凭空浮起一个怪诞的念头:不会是邛泽压根就没有做梦吧? 可如果没做梦的话自己这又在哪里? 她试探着呼喊邛泽的名字,在四面八方渺无人烟地方,她的呼喊也仿佛被无限地放大扭曲,声声震荡到她的耳中,激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reads;韩娱之幸福,向前一步。 她开始惊惶,想要离开,却在此时,迷雾消散,阳光升起,一丛丛繁花迎风盛开,鸟儿在枝头啾啾鸣唱。 她惊奇地发现,她在一座山上。 正左右顾盼间,一个人影突然从背后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间,激动地喃喃:“姐姐,是你,真的是你。“ 她顿时僵住,僵着身子慢慢地转过来,不自然地微笑,“邛泽。“ 此时的邛泽已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见到她是难以自已地兴奋,伸手拉着她,让她参观自己所住的地方。 说是拉,其实是十指交握,掌心相扣,她挣了两下,没有挣开,被她拖着往前走,身体如突发了半身不遂之状。 这是一座灵气并不丰沛的山脉,却也草木葱茏,鸟兽俱全,因为处于魔境与人间的边界地,与魔都相隔万里,所以被视为荒凉之地。 青年脸上满是喜悦的光彩,看着她的目光情意脉脉,“姐姐能来看我,小泽真的欢喜极了,小泽日思夜想都在想念姐姐,还有姐姐对我说的话。“ 流瞳有点无法直视他的目光,她微微侧过脸,问道:“你在这里怎么样?“ 青年拉着她的双手,目光璨若星辰,“我按照姐姐的话一边修炼学习,一边暗中寻访高人。 想不到,竟真的寻到了一个。 那人是个道士,早年曾拜一个和尚为师,学习阴阳术数,唔,他们所谓的阴阳术数内容很是庞杂,包括算卦、占卜、天文地理、权谋机断等等。据说身怀此学的人往往有吞食天地之志、改朝换代之谋。 道士学成后常常游走于达官贵人间,希望能找机会一展平生抱负,惜乎未能如愿。一直蹉跎到七十来岁,便蜗居在山上的一处道观里,偶尔为人占占卜。 我是听说了他占卜的名声才去探访的。 谁知一谈之下,甚是惊心,此人不过七十岁之龄,但学问之广,见识之深,实在是我生平未见。 我把自己的处境化名说给他,他不过只言片语便直击要害,并为我点明出路。 拨开云雾见明月,我想,我终于明白姐姐对我说的话了。” 他的眉宇间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如面对万里河山挥斥方遒,“我有意把他收为麾下,可惜他年老体弱,连走路也已困难,人类那副皮囊,委实太不经用了。 后来,我捉了一只小花精取了内丹给他服用,先慢慢延续他的寿命,等时间到了,我想,再向他表露身份,正式请他到我身边。” 流瞳听着,只默默点头而已。 青年把她拉到自己的蜗居,望着她道:“我在人间行走时,曾看到有丈夫给妻子做点心,妻子吃后非常开心,我也学着做了几样。姐姐等着,我做给你吃。” 青年眼角眉梢的深情爱意,浓郁得几乎要流淌出来,她如坐针毡,终于无法再安然面对他,趁他出门的时候,匆匆离开。 离开梦境之前,还听到青年一声声惊惶急切的呼唤,像一把刀,猝不及防地扎到她的胸口。 她几乎是逃跑般逃出梦境。 是内疚或是别的什么,她说不清,她的眼睛有点酸涩,胸口有一瞬的疼痛窒息,她想,这是她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进入他的梦境...... 第23章 初入魔都 肜渊曾问流瞳:“你什么时候回秘境?” 当曾经赫赫有名的神界幽都沉入无底深渊后,偶有记得它的人提及它时,也不过以秘境代之。 对此,流瞳答:“待我剑术有成,想回去的时候。” 天上的大雁悠悠飞过,又悠悠回归,疏忽二载已逝。 他们踏着海浪,站在海水中央,四方浩瀚,海天一色,他们在结界营造的一方天地内,演习剑法。 剑势如虹,身影翩飞,长袍广袖如流云飞卷。 原本,他们也是在岸上的结界内练剑的,为了显得逼真,流瞳还在结界周围布置了小小的幻象,远远看去,他们所在的地方也在海水中。 但是,往往练着练着就出现这样的情景:某个光着膀子套着泳圈的妖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一头扎进他们旁边的沙土中…… 到练剑结束时,结界两旁已经扎满了坑…… 后来,肜渊就直接把结界移到了海面上reads;四少的宠妻。 这样拉风练剑的环境让流瞳兴奋异常,她微红着脸,用花瓣幻象凝聚了一颗心给他,在碧海蓝天的背景中,粉红色的心还在扑通扑通跳动…… 肜渊凝目看了那个一鼓一鼓的心好一会儿,才问:“这是什么?” 流瞳:“心。” 肜渊:“心就是这般像吃饱了被撑着的模样儿?” 流瞳:“……” 好吧,那颗心是鼓得狠了点儿…… 流瞳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挥袖打散了那颗心,“你说得对,其实这不是一颗心,而是一个胃,因为吃了成千上万年的饭都没有补到他那颗充满坑的脑袋上,所以它就自己撑着了。” “……”肜渊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才问,“什么意思?” 流瞳微笑,“我的意思是,人的情商发展总是不平衡的,虽然我略略超前了点儿,但也不介意等等落后的童鞋。” ……对无法理解的奇言怪语肜渊直接忽略了过去。 这一年,信鹞来归。 到晚间,还是邛泽从周郧洞府回来后,流瞳才知晓魔都来信这回事的,当下激动非常,一再表示要片刻不离少主左右,忠心服侍少主,所以希望少主带她同去魔都云云。 邛泽笑着摁了摁她的头。 流瞳有心再聒噪几句,奈何白日里被.操练太过,身体疲累得根本不配合,叽咕两句后便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她糊里糊涂地在房里转了两圈,总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看了看倚在床上悠闲看书的邛泽,迷惑道:“少主,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 邛泽斜斜地瞟她一眼,“没看出来。” “……哦。” 流瞳闷闷地在软垫上又趴了一会儿,蹭了蹭眼,这才起身,朝门外走去,刚打开门,一阵风兜头扑来,她差点栽下万丈高空去。 流瞳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但一关上马上又打开,她大睁着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呆住了。 朝阳初升,白云舒卷无穷,霞光万里。 四只翼兽拉着房子在白云间穿梭,如拉着一辆马车,房子后面,还有两个羽人拉着另一辆车随行,风动帘卷,可以看到周道士凭窗悠闲饮茶的身影。 流瞳回到屋内,眼睛溜圆地四下打量了一圈,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只是好像缩水了些许。 “这、这个……”她结结巴巴地比划了一下,都不知道该怎样措辞。 这房子竟能连根拔起拖到天上飞的? 邛泽倒是解了她的疑惑,放下书,平静道:“这房子是父亲早年送与母亲的一件居住法器,母亲去世后,便留给我。” 流瞳张了张嘴,又闭住,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不送一幢华丽点的?” “......”邛泽拾起书,“没有reads;病娇前头万木春。” “……” 流瞳矜持地谄媚,“其实这一个已经很不错了,带着出去旅游连住旅馆的钱都省了。我以前就觉得,少主领地内的房子都是外表简朴,内藏锦绣,现在看来,少主的房子才是最大的锦绣,锦绣中的奇葩!” 邛泽耷拉着眼皮,连话都懒得和她说了。 一路向北疾行,渐渐地,便看到有山脉在云雾间起伏蜿蜒,如体态磅礴的巨龙,山顶白雪皑皑,经年不化。 越过山脉,人烟渐渐稠密起来,城池楼阁如星棋罗布。 翼兽飞下云端,下面的景物清晰起来,房屋掠过高大的城墙,缓缓停在了一处妖迹稀少的空地上。 邛泽走出房门,四下看了看,点头,“就是这里。” 说完施法让房子变大,变成足有原来的两倍大。屋内的藤蔓密密地垂下一排,俨然一道绿色植物墙,把房子隔成两半。 邛泽依样在另一间也置上石榻石桌石凳,而后对从羽人车上下来的周郧道:“先生先住这间,这几日我们暂且住在这里,委屈先生了。” 周道士捧着茶壶踱过来,笑道:“老朽生平第一次住这样的处所,倒觉得有趣得紧。” 说话间,四只翼兽飞上屋顶,充起了放哨装饰物。 两只羽人自动垂首退守车旁。 随周郧而来的妖仆连忙把周郧的东西从车上搬下来,放进屋内。 邛泽在房子周围布上结界,从外面看,这里就是一处草木丛生的空地。 流瞳默默地想,他还真打算省下住旅馆的钱…… 魔都繁荣,街道宽阔平整,店铺鳞次栉比,来往妖商如潮,路上车水马龙。 珍奇异宝、坐骑灵宠、灵丹异草、宝器法典……卖什么的都有,甚至,流瞳还看到一家灵魂当铺的店面,简直是,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端的是一国之都的气象。 邛泽说,如此热闹的场面大约也有魔帝寿诞在即,各地妖魔大量涌入的原因。 邛泽的到来,便是因为这北方魔帝的寿诞。 虽然之前已经隐隐猜到他和北方魔帝的关系,可等他真的亲口说出要进宫面见帝父时,流瞳还是忍不住震了一下。 她暗暗握紧手指,平复自己的心绪。 “不是说要当我的坐骑吗?”他微笑着看她,“现在你可以如愿了,”略略打量了一下她的身躯,“把自己变雄壮点儿。” “……” 她面无表情地把自己变到足有一幢房子那么大,居高临下地藐视他。 他抚额,出手如电,下黑手死命掐住她某个穴位,然后像放气似的把她缩小到自己想要的规格,笑眯眯,“现在有点像神骏的祥瑞鹿了。” 她险险地忍下自己想要踢掉他脑袋的冲动。 进宫之日,邛泽身穿正式的青色冕服,两肩两袖绣有精致繁复的图案花纹,宽大的绶带衬得腰身愈发修长挺拔,腰间玉佩低垂,整个人顿时显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华贵之气来reads;穿越之盛世安途。 流瞳歪头打量着他。 邛泽拍了拍她的头,“走吧。” 白鹿脚步如飞,轻快地载着他按照事先识别过的路线向魔宫奔去。 宫殿高大巍峨,几可入云,雄健的人面马侍卫钉子似的戍卫两旁,门上的铜头魔狮目光威严地盯着来人,开口:“来者何人,通报姓名。” 邛泽:“魔帝之子邛泽,觐见帝父。” 门缓缓开启,连绵不断的殿宇呈现在眼前,层层台阶云雾缭绕,衬得那殿宇如耸立在云雾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气势摄得人心神肃穆。 邛泽行至阶下,便见有接引魔使飞快地从台阶上下来,对邛泽行礼,“陛下正在接见战狼族重臣,让大公子先去拜见帝后,稍后再来觐见陛下。” 邛泽微愣,而后躬身,“是,有劳使者。” 流瞳看见,不远处果然有几匹美丽的独角马正在优雅地梳理自己的翅膀...... 邛泽被引至魔后宫殿,接引小妖好一会儿才过来传话说,魔后正在花苑赏花,让他直接去花苑拜见,至此,连流瞳也不禁微微一愣,不禁为邛泽兄弟的境遇唏嘘了...... 于是,便由小妖引着,转去花苑。 说是花苑,其实占地面积极其广大,由魔界最著名的能工巧匠设计,构造精妙绝伦。 其间建筑层层相属,空间变化无穷,藏露互引,疏密有致,虚实相间,旷奥自如。 殿阁宏丽轩举,山石玲珑多姿,花木繁盛,清流蜿蜒。 沿着苑中的青石小路走过去,簇簇繁花如一条粲然流动的河流,其间蜂蝶嬉戏,精灵翩跹,如响应着一场盛大的邀约,在这绵延的花香里,在这在透明如醇蜜的阳光下,同时欢舞,同时飞旋,同时幻成无数游离浮动的光点。 几经曲折,一座翼然而立的小亭出现在眼前,水亭之中,一名红衣女子凭栏而立,似在观赏满苑盛开的鲜花,她身姿窈窕,长长的裙裾拂地,烈烈的红色如火凤展翅,满园流丽蕴彩的光在她的身后,铺开漫天漫地的华丽,映得她愈发风华如雪,明艳不可方物。 她的身后是一片荷花池,十里紫荷如暮云缓缓,轻曳于渺渺烟水间。 邛泽上前拜见行礼,“儿臣邛泽,拜见母后。” 魔后似乎毫不意外他的到来,高傲的目光悭吝地落到他的身上,却并不叫他起身,只轻轻一嗤,“说来本后也大不了你几岁,自嫁与帝君数百年来,见你不过两三次,这一声母后,难为你竟叫得出口。” 邛泽低着头,声音波澜不惊,“礼不可废。“ 魔后又是轻嗤一声,慵慵地拨了一下自己的染了豆蔻丹的红指甲,“多像人类那些迂腐虚伪的论调,”突然一掩口,眸光流转,欲笑还休,“看本后这记性,差点都忘了,你生母可不就是个人么,你身上还流着一半的人血呢。” 话刚说完,四面低低的窃笑声起,有巴掌大的小花精抱着肚子在花丛中打滚,有掩映在花木间的游园贵妇,捂着嘴指指点点地看向这里。 邛泽按在地上的手指极缓极缓地蜷缩起来。 第24章 魔花苑中 丽日当空,明灿的阳光宛如潺湲的河水,在花苑中无遮无拦地流动。静静弥漫的芬芳,天际停滞的凝云,自由盘旋的飞鸟,连绵如山的屋脊,似乎掩映了平日的喧嚣,让人心境悠闲。 魔后此刻便十分悠闲地欣赏着地上的青年。 甚至还十分悠闲地示意其他贵妇一起前来,欣赏地上的青年。 青年的声音依旧澹如流水,不卑不亢,“邛泽的母后是人族,这点邛泽不敢或忘。” “母后”两个字触动了魔后敏感的神经,她眉尖一挑,几乎当场便要发作,恰于此时,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传来,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兰亭之外,风荷之中,缓缓划过一条船来,船上斜躺着一位年轻的公子,他衣襟半开,苍发铺枕,一只美丽的蝴蝶在他枕边翩翩起舞,他撑头看着面前划船的美人儿,红泽流动的眼眸有着说不出的邪魅,“你问本公子什么时候当魔帝?呵呵,那可要先当太子才行,什么时候当太子?唔,问问母后就知道了reads;[综漫]从电脑里爬出来的男人。” 说着懒懒支起身,对着亭中的魔后道:“母后,我太子的封号什么时候下来?” 说话间,他半开的衣襟滑落下来,露出性感的锁骨,那只美丽的彩蝶忽闪着翅膀,竟然停在他的锁骨上。他笑着亲了亲蝴蝶,又躺回原处,伸出一根手指逗弄着蝴蝶,漫不经心地继续道:“一个名号而已,迟早还不是我的?我现在就是太子待遇,如果美人喜欢那个名号,我讨来就是。” 船头划船的美人只低头称是。 亭中的魔后面色微微一变,她瞟了眼自顾起身的邛泽,随即又泰然自若起来,唇角甚至还衔了一丝不急察觉的冷笑,佯嗔自己的儿子,“别浑说,太子的封号也是你说要就要的,你不是还有一个大哥在么?” “大哥?”青年坐起身,撑着头想了想,忽地大笑,“你说那个半妖,母后,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算哪根葱啊?”他抬手理了理衣襟,语中含了一丝撒娇似的埋怨,“前些日子舅父还和我说起要在帝父面前推举我当太子的事,今日母后就拿这样的话搪塞我,怎么,是谁又惹母后生气了?” 话刚落,倏然飞起,如一只大鸟般,凌空采下一支紫荷,脚尖点水飞至亭中,轻飘飘地落在魔后前,夸张地弯腰行礼,“鲜花献美人,祝我天上地下、三界第一、*无双的美人母后永远笑颜常开。” 周围的贵妇贵女纷纷鼓掌喝彩,亭中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那只蝴蝶也应景一般在紫荷上翩跹起舞。 年轻的公子顿时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贵妇们纷纷恭维公子孝顺风趣、潇洒不凡,恭维魔后竟能教养出这样优异的帝国继承魔,魔后在这样众星拱月的追捧中,到底放松了心神,带出几分笑意,让侍女把紫荷收下了。 丝丝缕缕意味不明的目光悄然落在不远处邛泽的身上,他像是被世界遗忘了,萧然孤寂地站在那里。 邛泽趁机向魔后请辞。 魔后的亲子瞿陵此时方注意到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面露恍然,捏着红果的手指点着他,“你......你就是那个半妖?”嘻笑着看了看四周,“你也想当太子?让大伙儿说说,咱们俩谁更像太子?” 周围一片应和的笑声。 邛泽神色平静,淡漠如远山秋岚,“弟弟说笑了,这样的大事应由帝父圣心独断,岂能由我等随意揣测置评?” 说完,他朝魔后恭谨地一礼,“母后无事,邛泽就告退了,邛泽还未向帝父请安。” 瞿陵“哎”了一声,迅速把红果放进口中,站起身来,“你等等。” 邛泽侧身回眸。 瞿陵绕他转了半圈儿,像打量个稀罕物似的打量着他,“我说,你进京一趟,都没给母后带什么礼物?” 邛泽:“自然有,只不过穷乡僻壤,礼物不丰,尽心而已。” 瞿陵一只手伸到他面前,“那我呢?” 邛泽微微一愣,随即道:“也有,只怕你更看不上眼了。” 瞿陵毫不在意地一笑,“那好办,怕我看不上眼,就用我看得上眼的东西换好了。” 邛泽声色不动,“你想要什么?” 瞿陵理所当然地,“头发,我觉得你的头发不错,送给我吧reads;刹那星光。” 说话间竟真的去够邛泽的头发,邛泽微微一躲,他的手落了个空。 他再接再厉,紧追不舍,邛泽飞掠而起,飞离亭中。 瞿陵影子似的缠上去,口中嚷道:“不就是一把头发吗,干嘛那么小气,又不是不长了?” 口中说着,下手愈急,招式如疾雨一般招呼向邛泽的头发。 明亮的阳光落在青年满头银丝上,那头发没有一丝一毫灰暗杂色,如一匹皎洁的月光绸缎,光华耀目。 而反观瞿陵的头发,或许因为是银狼族和红狼族混血的缘故,他的头发有些暗沉,如混进烟灰的雪,少了许多洁净的美感。 所以他是很认真的,很认真的想要拽下邛泽的头发。 邛泽说不清此刻自己心中是惊诧,还是惊怒。 他从来没有和这个弟弟打过交道。 事实上在今日之前,他都不能清晰地记起这个弟弟的模样。 虽然知道这个弟弟因为他母后和魔相舅父的缘故有些任性妄为,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任性妄为到如此地步。 是有意羞辱,还是单纯的轻佻? 他抬眼看向亭中,自始至终,魔后都意态闲闲,看好戏一般看着他们这里,丝毫没有让她的儿子停手的意思。 她是笃定了邛泽不敢伤害自己的儿子,至于邛泽会不会受伤,谁管? 其余的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长空寂寂,人影翩飞,瞿陵攻势如网,邛泽防守严密,所以瞿陵始终无法得手,他开始焦躁,怒道:“我说你别那么不识趣行不行,真把自己当成谁也动不了的太子了?信不信我让你变成秃子?” 一丝冷意从邛泽目中划过,他有意提高音量,使自己的话听起来分外义正词严,“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岂能轻易毁伤? 弟弟想要我的头发,那你将置自己的头发于何地?你的头发可是帝父和帝后的精血凝聚而成,你将置帝后于何地?” 水亭中,魔后的表情果然变得非常难看。 瞿陵不管不顾,狼爪锲而不舍往邛泽头上伸,“少废话,快给我!” 邛泽道:“如果弟弟想让头发变成我这个样子,其实非常简单,根本用不着取我的头发。” 瞿陵终于停下手,怀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如果你敢骗我,我马上把你变成秃子!” 邛泽再不多言,指尖缓缓绕起一缕莹润柔美的白雾,白雾盘旋而起,飞向瞿陵的头发,徐徐蔓延,瞿陵发中的暗沉如被消融,发质慢慢变得皎洁光亮,细看之下,竟比邛泽的头发还要耀目几分。 瞿陵大喜,宝贝一般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最奇妙的是,发丝中还隐隐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拥有一头无瑕耀眼的银发是每个银狼族爱美青年的梦想,瞿陵公子有容貌,有家世,有地位,却唯独没有一头纯美无瑕的银发,这让他颇为耿耿于怀。 现在这唯一的遗憾超越预期地被弥补了,他可以在心爱的美人面前更加翘尾巴了,心情焉能不畅? 十轮骄阳同时灿烂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欢悦,他兴致勃勃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问道:“哎,这个怎么弄的?” 邛泽言简意赅,“用月之辉”,他瞟了眼亭中的魔后,声音放低,意味不明,“不过母后好像不太高兴,你最好再采一朵紫荷给她,她看上去很喜欢这种花reads;插羽作佳人。” 瞿陵心情正好,从善如流地采纳了他的意见,飞向了荷花池。 邛泽慢吞吞地下了云端,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的坐骑。 在他的身后,瞿陵兴高采烈地怀抱着一大捧紫荷送到魔后面前,并向她展示自己白漂漂香喷喷的新发。 周围的贵妇愈发卖力地夸赞公子,同时赞叹帝君对魔后的爱重。 因为这种紫荷极其稀有珍贵,是魔帝特意从南之国运来的,很难养活,但魔帝为了魔后能随时赏玩,还是年年都运,今年更是请了草圣家族的后人来专门照料。 划船的女子款款应和众人的话,因为她就是草圣家族的后人。 众人愈说,魔后的脸色愈阴,到了最后,邛泽和流瞳离开时,忽听轰然一响,荷花池上突然燃起熊熊大火,满池珍贵的荷花湮没于一团烈焰中。 流瞳惊道:“她疯了!” 邛泽面不改色,驱使流瞳,飞快地离开了魔花苑。 之前有意羞辱,之后盛怒烧花,或许都因为那一个原由,塞了魔后满目的紫色荷花,正印证着一个人的名字,他生母的名字,紫莲。 流瞳就在水亭的不远处,花苑中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中。 见邛泽一路不说话,面色沉重,她心中不忍,安慰性地舔了舔他的手,道:“没教养没素质的人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哈,会拉低自己的层次的。” 邛泽没有反应。 流瞳在心中挠头,想了想,又道:“我学会了一种新法术,能很快做出一大桌子菜,回去我给你做哈。” 邛泽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她,“你会做菜?” 流瞳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邛泽:“你一头鹿学做菜做什么?” 流瞳愈发含糊,“做鹿也要有追求么。” 邛泽怔怔的,语气惘然,“你这般灵智,为何还不能化形呢,如果你能化形该多好,陪在我身边……” 话未说完,小白鹿立刻惊恐地夹起四条腿,“少主你这是看上我了么,我听说......男人从后面很疼的……” 邛泽怔住,随即一巴掌拍在她头上,“你胡思乱想什么!” 流瞳笑嘻嘻:“那如果我变成人身的话,少主的月之辉能不能往我头上也抹点儿?” “......”邛泽面无表情,“那不是头油,而且月之辉这种神族圣物我怎会有,刚才用的,不过是羊蹄甲花之白。” “啊?”流瞳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样也行!” 邛泽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心中的阴霾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消散...... 第25章 魔帝北苍 魔宫宫殿。 魔帝北苍拈着面前的礼单沉吟道:“也就是说,他现在住在他娘亲的坟地里?” 面前的人无语。 妖魔寿命漫长,从来没有坟地一说,即便哪天陨落了,躯体还在,也是放入棺椁置于洞穴,并不像人类那样讲究入土为安,把一具会腐烂的尸骨埋入土中,然后每年对着一抔盖了腐肉烂骨的泥土流泪祭拜。 所以坟地这个词儿在魔界算是个新鲜词儿。 不过,该魔帝的前魔后是个人类女子,刚当上魔后没多久就因难产而亡,魔帝便按照人类习俗把她土葬。那地方葬的虽然是魔后,但近千年下来,也是一片萋萋荒芜之地了。 面前的人想了想道:“那地方并未见明显的居住之所,显然是设了结界,但大公子确实在此处出没,应当是住在那里无疑了。” 魔帝抚着额头叹息:“剑羽你说,我的孩子就真的穷得连住店的钱也掏不起了?” 剑羽再次无语。 但还是含蓄地措辞道:“似乎确实不太富裕。” 魔帝拈着礼单道:“但他献给本尊的寿礼却是一座甚为富裕的海岛。” 剑羽略略一顿,“那应该是大公子的全部身家,每每大公子刚料理好一块地方,陛下就恰逢其时地过寿,然后大公子便会倾己所有为陛下进献寿礼。” 魔帝斜眼看她,“听你的意思,好像本尊对大公子很不公平?” 剑羽道:“属下愚钝,怎会领会陛下的深意?属下的拙眼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二公子在陛下的怀中撒娇时,大公子在荒山上流放;二公子在帝都享乐时,大公子在边界为陛下开拓疆土;二公子从陛下手中领去大笔大笔丰厚的赏赐时,大公子把全部身家献给陛下做寿礼。 当然,因为属下愚钝,所以只能看到这些表面现象,至于陛下的深意,属下是万万领会不到的。” 魔帝:“......” 魔帝叹息,“听你这么说,就连本尊也觉得,自己确实是亏待这个大儿子了reads;论如何养成忠犬[末世]。” 剑羽讶然,“属下何其荣幸,竟能见识陛下难得一见的反省之心。” 魔帝抬眼睨她,慢悠悠地,“剑羽,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剑羽暗暗翻了个白眼。 魔帝用食指轻轻地敲击着额头,再次叹息,“说来本尊的魔后确实太娇惯小儿子了,每次本尊提起让他出去历练历练,魔后都出来阻止,说他年纪还小,不适合出远门,魔相也说,至少要留一个在身边,”他再次拈起面前的礼单,幽幽道,“其实本尊何尝不想有两个能献海岛的儿子?” 剑羽无话可说。 魔帝面露深思,“剑羽你说,大儿子每次都这样任劳任怨地把全部家当献上,自己不留分毫,是真的像他母亲那样天性仁厚纯孝,还是所图者大?” 剑羽:“如果我有这样的儿子,不让我烦心,不给我找麻烦,不从我手中一次次地索走大笔赏赐,反而能为我开拓疆土,进献海岛,我巴不得他所图者大呢,我巴不得有好多好多这样所图者大的儿子呢!” 魔帝瞥她一眼,语气幽然,“剑羽,你不爱我了,你爱上我的儿子了。” 剑羽冷若冰霜,“那魔帝准备把我许配给大公子了吗?” 魔帝忧伤道:“虽然我留不住你的心,但也希望留住你的人,虽然你不爱我,但我也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朋友。” 剑羽的手指简直控制不住地颤抖,抑制了好久,才抑制住自己没有当场抽出兵刃给他一刀。 自己当初是怎么抽风地爱上他的,剑羽的内心颇感沧桑,求抹去黑历史...... 其实,如果单就这一点来看,魔帝和二公子不愧为亲父子,不着调得一脉相承...... 魔帝的表演很是投入,“虽然本尊不能成全你们俩,但本尊可以让你见他一面,剑羽,就由你宣他来见驾吧。” 剑羽拱手一礼,迫不及待地转身走出大殿。 真怕走慢了一步,自己会做出犯上之举啊。 ******** 邛泽和流瞳你一句我一句地低声交谈着往魔宫正殿的方向走,流瞳的思绪还停留在邛泽给瞿陵的头上抹羊蹄甲花之白的事上,不禁道:“那少主能不能也给我全身抹点花白,让我也美美毛,成为一头香喷喷的鹿呢?” 邛泽:“然后把那些想吃鹿的妖兽直接引到你面前?” 流瞳:“......” 她不由暗搓搓地想,那瞿陵顶着一头风骚的香头发,是不是就相当于成了有心追踪暗杀者的活靶子? 她瞟了一眼邛泽,他不是故意的吧,不是吧? 一人一鹿刚走到半路,就看到一名侍卫服饰、腰悬长刀的女子迎面走来对邛泽行礼道:“陛下宣大公子进殿。” 邛泽连忙下地扶住她,面上的神色顷刻间如春阳般和煦温暖,“剑羽大人不必客气,有劳你跑一趟,帝父他老人家现在心情还好吗?” “好,”剑羽神色平静,默默地陪他走了一会儿,忽然道,“魔后她......没有为难你吧?” 邛泽心中讶然,面上却声色不动,只笑得愈发温雅,让人如沐春风,“谢大人关心,母后她对我还好,只是邛泽离开之时,母后她不知何故突然把满池荷花都烧了reads;独家婚宠。” 剑羽眉峰微动,想说什么又止住,只微微一笑,“荷花魔后每年都要烧一烧的,算来,今年也该到烧的时候了。” 邛泽愕然,随即也笑,“原来如此。” 前方魔宫大殿已到,两人都做出请的手势,随即一前一后拾阶而上。 宫殿大气华美,雕刻精致的云龙屏风前,魔帝北苍居中而坐。 邛泽恭谨地向魔帝行叩拜大礼。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那番话的影响,还是见惯了不拘小节的魔族臣民,看到这样执礼庄重的儿子,魔帝心中竟浮起一丝难言的异样的感觉。 命起赐座后,魔帝向他问起一些海岛和生活上的事,邛泽陈对得体,条理清晰,很对上意,也始终面含微笑恭敬谦顺,但不知为何,魔帝心中的异样感更重。 然后,魔帝便向他问起在哪里居住的问题。 邛泽微笑答道:“儿臣住惯了藤居,来时带的随从也不多,便没有费时去驿馆,所以还是住在藤居。” 藤居就是邛泽那件居住法器。 魔帝之子使用居住法器,就相当于皇帝的儿子居住帐篷...... 还是在天子脚下...... 魔帝很想问他,身为魔帝之子,你就没有一座自己宅邸吗? 然后该帝便想起了,自己这个儿子已有几百年不入都城了,每次他取下一块地方,把荒芜之地治理成欣欣向荣,自己便把这块地方拿过来,让他转战下一处......他曾在京都的宅邸早就荒芜得不成样子,然后被小儿子占了去...... 以前,魔帝从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也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现在再想起来,却满心不是滋味,是的,之前那种异样感,是魔帝大人罕见的内疚...... 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魔帝大人吩咐内侍,“去让芸姑娘泡一壶茶送过来。” 转而对邛泽含笑道:“来自人间的茶,以前你母亲最喜欢喝的。” 邛泽连忙起身谢恩。 可当那抹袅袅婷婷的身影出现时,邛泽却如遭了雷击一般,脸色发白,心神剧颤,呆立当地。 连父亲和女子说话都没有听见。 “大公子,请用茶。”女子轻声又说一遍,见面前的男子只是盯着自己,羞红了脸垂下头。 “呃......谢谢,失礼了。”邛泽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接过茶,一饮而尽。手忙脚乱之下,连茶洒出来都没察觉到。 女子献过茶后就红着脸离开了,魔帝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她离去的窈窕背影,目中不自觉蕴了几丝缱倦。 邛泽犹在心神震动中。 “像吗?”魔帝问,声音如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很像。”他说,声音哑哑的。 “不但容貌像,性情也像,”魔帝声音柔和,似含了几分感概,“难道就因为是你母亲转世的缘故?” “reads;贵妃难为!”邛泽惊怔,心神再一次受到冲击。 邛泽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魔宫大殿的,他浑浑噩噩,耳边仿佛还萦绕着魔帝那句缠绵的话语: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他没有因魔帝这句话而生出其他感想,他想起了之前在魔花苑中,魔后有意羞辱、盛怒烧花的情景,原来,并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名字...... 感动吗?不觉得,他只感到心中五味具陈,悲酸交加。 很小很小的时候,邛泽就知道,母亲为生自己吃过很大苦头,差点丢了性命。 父亲总是拿这件事情来教育他,让他独立、坚强,省事,不要动不动就让母亲操心。 日积月累,母亲在父亲的描述中,成了一尊一碰即碎的瓷人,不仅需要父亲全身心呵护,也需要儿子也像个男子汉一样来维护。 其实最初的时候,他也和其他年幼的孩子一样,喜欢母亲的怀抱、亲吻,喜欢在母亲面前撒娇细语。 但是后来,母亲一抱儿子,父亲就会适时现身,不着痕迹地隔断这种怀抱,然后嬉笑着转移母亲的注意力,让母亲的全副心思都操到他自己身上。 母亲满怀慈爱地注视着院中玩耍的儿子,父亲就引诱着儿子走出院门,去森林里探险。 母亲唇角含笑地为儿子缝制衣衫,之后,儿子的衣衫不但不会破,连脏也不会脏了。 母亲满怀热忱地为儿子做饭做菜,结果父亲告诉母亲,儿子要修炼法术,要辟谷,然后把母亲做的饭菜通通扫进他自己口中。 母亲总是担心儿子出门遇险。 然后儿子所到之处,别人会莫名其妙地跌倒、起火、被弹飞,儿子却浑然无事。早些年的那些不祥之名,与其说是有人设计,不如说一大部分原因来自于他父亲。 他的父亲在他的衣衫上划下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魔咒。 这些他并不知道的乱七八糟的魔咒保护了他,也给他带了难以述说的困扰和惶惑。 渐渐的,母亲对儿子再也无事可做。 丈夫便完完全全占有了妻子。 与狼族的忠贞齐名的,就是狼族的独占欲,哪怕一丝一毫,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父亲爱母亲,邛泽很早就知道,但也仅限于爱母亲而已。 曾经,他以为父亲对他那些坑蒙拐骗,只是因为父亲第一次当父亲、没有经验,所以有点不着调而已。 但后来,他渐渐领悟到,其实,那只是因为父亲不爱他。 或者说,如果说不是因为母亲,他对自己和一个路人长辈也没什么区别。 很多年前,他还会期待,会怨恨。 可是自从母亲去世后,自从他父亲把他流放后。 他心中便再也没有了父亲,所以和父亲有关的一切,感情,心思,统统没有了。 那个人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魔帝,令人不太愉快的魔帝,仅此而已。 第26章 花婢青黛 一路无话。 邛泽和流瞳回到藤居后,邛泽便直接去了周郧的房间。 周郧正在试茶,看到他,笑道:“正好,刚买回来的新茶,少主也来尝尝。魔都的气象就是不同啊,连人间的东西都有卖的。” 邛泽一看到茶心中就不是滋味,当下便把今日在魔宫的遭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包括魔后和魔弟的表现,包括魔帝身边那个像母亲的女子。 周郧不慌不忙地把茶斟好放到他面前,说道:“想不到魔帝直接便把那个姑娘介绍到少主跟前了,看来事情的发展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好。” 邛泽讶然,“先生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意外?” 周郧微微点头,“少主还记得那位玉蜀大人吗?” 邛泽:“自然记得。” 玉蜀是一头灰鼠妖,为妖甚是灵活圆滑,曾受过邛泽一助之恩,后来得到魔帝的承认,成为北方魔帝御下的臣民,在魔庭取得了巡察使的职务,职衔虽然不高,却是代魔帝巡察各地有司,即使位分比他高的魔官,也要让其三分,甚是风光。 他感念邛泽恩德,又惑于对方的身份,因此对邛泽很是殷勤,算是魔庭中为数不多的倾向于邛泽的力量之一。 即使这力量不免渺小reads;重生之将王妃。 但事情往往莫不如此,高楼的崛起或倾倒,常常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人或事。眼下,这渺小的灰鼠妖便做了一件很不渺小的事。 周郧道:“有一次,玉蜀大人探访少主时,无意中说起为魔帝进献寿礼的事,老朽便指点他查到少主母亲的转世,然后进献给魔帝,魔帝必定欢喜。” 邛泽惊怔。 半晌,他苦笑道:“原来如此,”自嘲,“想来我能进都,大约也是因为帝父看在那位姑娘的面子上吧……想我做了那么多事,终也抵不过酷似故人的一张脸。” 他的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寥落和倦怠,“我一直为母亲的去世耿耿于怀,想着总有一天要查出母亲去世的真相,可眼下这算什么呢?她就是我母亲的转世,就站在我帝父面前,好像生与死都被磨平了,我要做的事毫无意义。 帝父不会再记得母亲的去世,不会在意她去世的原因,好像记得的,只有我一个。” 周郧:“凡人有一句话,叫人走茶凉,何况还走了那么长时间?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帝王是否相信。 如果魔帝一直对魔后爱重有加,即使少主将来查得真相,魔帝也只会认为你心怀不轨,陷害魔后。如果魔后失去了魔帝欢心,而由你母亲的转世代替,哪怕你随便编造一个理由牵扯到魔后身上,魔帝也只会深恨魔后心怀歹毒,让他和你母亲分离了这么多年。 这便是人情。是非生死只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所以眼下少主要做的事,不是查你母后的死因,而是先和那位转世的姑娘处好关系,这样一个人对少主的助益,将胜过千军万马。” 邛泽立时如醍醐灌顶,“先生所言甚是,邛泽马上去做。” 当然,这要做的第一步,便是送礼。 但以什么名目送礼,送什么礼,怎样送礼,乃是一门很高明的学问,两人密密商讨一番,邛泽的心思渐渐落定。 一墙之隔就是邛泽的房间,藤蔓之壁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两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落进流瞳耳中。 让她深切体会了一把什么是真正的谋士。 一个人的心眼子怎么可以这么多呢,她想,难道就因为人家读的书特别多的缘故? 那如果一直不读书的话会不会就变成了缺心眼子?流瞳忽然深深地惶恐起来,想到自己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没有认真地看过一本书了,不但离文盲不远了,恐怕离缺心眼子也不远了…… 正惶恐反思间,邛泽走进屋来,看她趴在地上恹恹的模样,不禁道:“不是说要给我做一桌子菜吗,怎么还不做?” “啊?”流瞳呆愣数秒后才想起之前曾安慰他的话来,顿时有些忸怩,“这个……少主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少主能不能闭上眼睛?” 邛泽剑眉微挑,随即走到榻前抱臂躺下,一条藤蔓缓缓垂下,上面的叶子盖住了他的眼睛。 流瞳凝神施法。 不一会儿,“少主,好了。” 藤蔓缓缓上缩,邛泽起身,定定地看了桌上的“饭菜”许久,才面无表情地问:“这就是你给我做的饭菜?” 流瞳略得意,“正是,很快吧?少主不用太感激。” 邛泽盯着石桌上的菜,幻影菜,只见上面的鱼色泽怪异,鱼鳞大小不一,像没有清理干净又烤糊的一坨reads;最强冥咒师。青菜如被霜冻过,灰蒙蒙的;辣椒的颜色好像用力过度,如撒了一盆狗血;盘中的肉,如果那是肉的话,像方方正正便秘挤出的那啥…… 不要说不能食用,就是看着都受罪…… 邛泽继续面无表情,“请问,你的大作该如何享用?” 流瞳的脸垮下来,“少主不是不用吃东西的吗,这些东西用眼睛看看,暖暖心就行了嘛。” 暖心,是糟心吧? 邛泽一时没有说话,流瞳看着桌上的“东西”,难得地反思了一下,“嗯,做的还不够精细,如果能再加上一点味道,就更逼真了……哎,看来我的法术还有待精进……” 味道…… 邛泽不知想到了什么,暗暗打了个寒颤,连忙挥手,“快把这些东西移到外面,让翼兽和羽人也来看看,说不定以后他们就再也不会吃东西了,倒省下我一大批粮食。” 流瞳:“……” 流瞳的脸更垮了。 ************ 不知道是送礼送出了效果,还是魔帝终于发育出了弥补亏欠的心思,没过几天,魔帝便下了旨意,赏邛泽一处豪宅。 去看的那日,几个人在新府中徜徉,面上都不自禁地挂了梦幻般的神情。 殿宇深邃,重檐羊槛,曲苑回廊,逶迤相接,其间嘉树丛卉,蓊郁生香,假山流水,玲珑潺湲,曲垣明窗,别有情致,简直就如一座神仙府邸。 即便连见多识广、沉稳淡定的周郧也不禁露出感慨的笑意。 邛泽:“可惜这样一座府邸竟住不了几日,到下一次进都,不知道又是多少年以后了,到时这样的府邸还不知会荒芜成什么样子。” 周郧云淡风轻,“少主不妨上一道谢恩折子,把这个意思在折子里透露一下,说自己很是惶恐,不愿浪费这么好的宅邸,”他徐徐地环顾四周,“赏赐嘛,接是要接的,推也是要推的。” 邛泽沉吟片刻,露出微笑:“正是。” 流瞳歪头打量着老道,他想干嘛,摆出这么一副老狐狸的样子,想干嘛。 结果,观光旅游一圈后,一行人兽又回了坟地。 对此,魔帝很快回复,明确表示,赏赐不会收回,且过些时日,还要携佳人过府赏荷饮茶。 邛泽一边传信给海岛的心腹让他们火速来都,一边操心那所谓的“荷花”之事。 为此特意到花苑中看了一看,还真看到一个偌大的荷花池,池中零零星星地点缀着几朵紫色荷苞。 邛泽有些发愣。 池水轻漾,水中缓缓划过一叶小舟,舟上的女子看到他,款款行礼,“大公子。” “你......”邛泽看着她,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 女子道:“吾名青黛,原本是御花园中护花的花婢,魔后不喜紫荷,放火烧了荷花池,魔帝便让我来大公子处,看护紫荷。”她指了指水中稀落的荷花,“这是从御花园中抢救下来的,移到了大公子处。” 邛泽恍然,略略审视着她,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温然含笑,“如此,你多上点儿心,魔帝说过些时日要来赏荷reads;婚久负人心。” 青黛微微屈膝,“是。” 邛泽点了点头,离开了花苑。 流瞳跟在他身边,却没有走,同样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女子,“你来这里,二公子不伤心?” “二公子?”女子略略偏头,似是不解,“这关二公子什么事,二公子身份高贵,又不认识青黛一个小花婢,为什么会伤心?” 看她的目光略带兴味,“你会说话,你是大公子养的灵宠吗?” 流瞳含糊地点头,却不接她的话茬,又道:“你说二公子不认识你,可是那天在御花园中,二公子就坐在你船上,叫你美人,还说如果你喜欢他就把太子的封号讨过来。” 青黛恍然,面上染了一层薄红,似有点不好意思,“原来那天你也在啊,其实二公子叫的不是我,那种情况......确实容易让人误会,连我都以为......”她咳了一声,脸色更红,“二公子喊的美人是……那只蝴蝶,二公子一直都是在和那只蝴蝶说话。” 流瞳只觉咣当一声,下巴砸到了地上。 青黛:“那只蝴蝶是二公子养的灵宠,就像你是大公子的灵宠一样,不过你比它好,它都不理人的,只围着二公子转。”微笑着看着她,“你喜欢吃花草糕点吗,还有莲子汤,我那里有,要不要去我那里玩?” “......”做什么,想对我做什么?贿赂我,用糖衣炮弹攻击,趁机对我下黑手? 流瞳内心表示绝对的警觉,可看着姑娘两眼亮亮满含期待的笑容,不知怎么,脚就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你好可爱啊,”少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绽放开来,上岸半跪在她的身旁,温柔地抚摸着她,还用脸在她头上蹭了蹭,像每一个喜爱毛茸茸宠物的少女。 流瞳:“……”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还这么招女孩子喜欢,心里都有点小羞涩了。 从青黛处出来,去找邛泽,邛泽正在思考如何分配住处,流瞳颠颠地凑过去,“那,别人都有了新房子,我能不能也有自己的新住处呢?” 邛泽斜眼看她,“你想住哪里?” 流瞳歪头想了想,“要不少主把藤居给我住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少主把它缩成小房子的模样,让藤蔓搭在屋顶,一定很好看。” 想象着那种情景,不禁露出向往之色。 邛泽直接干脆,“不行!” 流瞳有点下不来台,脸耷拉下来,转头就走。 邛泽:“你去哪里?” 流瞳:“我都要流离失所了,还不能去找个睡觉的地方?” 邛泽:“你住我屋里。” 流瞳:“我为什么要和一个伤害我的糙汉子住在一起?我就喜欢花姑娘,我就要找花姑娘去!” 邛泽:“......” 这一晚,她住在了新朋友处。 这一晚,她走进了花姑娘的梦中。 第27章 青黛之梦 屋宇深邃,幽暗的光影笼在对面妇人的脸上,使她凌厉的面容如覆上一层冰冷的青铜面具,少女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去,怯怯地走到她面前,细声道:“长老。” “跪下!” 严厉的喝声骤然响起,少女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全身不由自主地细细颤抖起来。 妇人手中的鞭子“啪”一声打在少女面前,卷起蓬蓬尘灰,妇人厉声骂道:“几天了,你这几种药材还没有分清,你天天是吃干饭的吗?你简直给我们草圣家族丢脸reads;重生之盛唐农夫!” 随即鞭子毫不留情地打在少女的身上,一下又一下,少女瑟缩着身子,眼中含泪,却不敢十分躲避,待打了十几下之后,妇人盯着地上流泪的女孩,冷酷道:“跪在神农像面前好好反省,如果今天还辨不出几味药材,以后就不要吃饭了!” 说完决绝而去。 女孩望着面前牛首人身的神农雕像,无助而凄惶。 而后,场景转换,一间宽阔轩敞的课室内,弟子们分列跪坐在台下的小案前,前面台上,授课的长老声音严肃庄重:“……医者,天神之使者也,医者活人,非医者己之能,乃天神假医者之手,治病救人也。 行医乃天定使命,医者乃上天择定之救人之使,固有异于他人之天赋……我们草药族人,天生便有辨析药草,治病救人的天赋,所以无论为仙,为人,都以治病救人为第一要务。而堕入魔道,用上天所赋之能行恶,用救人之药害命,将会受到严重天谴!” 长老的声音严厉起来,袍袖一挥,一幕幻象显现,“这便是遭受天谴后的模样!” 幻景中,是一具遭受雷击后的尸体,全身焦黑,上面烙满天书异纹,诡谲而恐怖。 年轻的弟子们纷纷发出惊呼,用手捂着嘴,惊恐地瞪着眼前的景象。 长老道:“看到了吗,这种罪恶就连死都不能解脱!” 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瞟了少女一眼。 弟子们立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一边说,一边如授课长老一般偷偷瞟向她。 细细碎碎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她的耳朵: “知道吗,听说她娘就堕入魔道了,刚生下她就和一个妖魔私奔了……” “天哪,怪不得从来没见过她爹娘……” “这是我们草药族的耻辱,族中的长老都严禁提起,后来知道的就慢慢少了……” “我还听说她爹疯了,非要找那个妖魔拼命,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就是因为这些背叛者族中才专门开了这个课......” 闪闪烁烁的眼神和言论如细密的芒刺扎满她的全身,她低垂着头,身体紧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抵御住这些来自外界的不适。 场景又换,窄窄的室内,她向看顾她长大的长老问起父母的事。 长老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神可怕得如族规中最严酷的刑法,声色俱厉,“她不是你母亲,你没有母亲!她是我族最可耻的堕落者,沦入魔道,背叛族规,利用职务之便戕害母子三条人命,如此恶行,我族岂能容她?否则将把天谴引到全族人身上……” 长老嘴角泛沫,滔滔不绝,她已经听不见了,她全身战栗,步步后退,不知道是被那“戕害母子三人”的恶行吓到了,还是被长老此时的神态吓住了,一转身跑了出去,后面还传来长老高声的呵斥声…… 晨雾迷蒙,她在泛着湿润清香气息的山野间慢慢逡巡,采摘自己喜欢的花草。 此时的她宁和愉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其实比起把植物的尸体弄成形状味道古怪的药物,她更喜欢这些散发着蓬勃生命力的活生生的花草,她种植它们,爱护它们,倾听它们的喁喁细语,偶尔制成芬芳可口的糕点,可是这些,在长老们的眼中,都是不务正业…… 渐渐的,她走远了,回首望去,自己居住的山谷淹没于茫茫白雾中,她忽然丧失了回去的勇气,那些课程、责骂、眼神、议论……她胆怯了,一念之闪,她离开了山谷…… 此后场景纷乱,大约是女孩在辗转流浪的途中reads;万岁万岁万万岁。最后一幅场景,定格在一座宅邸前。 大雨倾盆,女孩浑身透湿,衣衫褴褛,情状狼狈,男人握着一柄竹骨伞站在台阶上,他指节修长,广袖垂地,在漫天漫地的雨幕中,如一幅诗韵悠悠的美好画面。 女孩有些恍惚,妖魔就是这个样子? 男人望着她,神色淡漠如远山秋岚,说:“你母亲?我没见过,也不认识,请你离开这里,我不喜欢草药族的人。” 说完转身而去,如一袭风华绝代的梦,转瞬消逝于蒙蒙烟雨中。 她没有失望,也没有气馁,只是非常茫然,她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离开山谷,辗转魔界,寻找母亲似乎都是即兴而起的念头,并没有明确计划和期待,似乎她的一生就是即兴的。 她蹲坐在墙角,蜷缩起来,任雷电交加,大雨如注,只以自己单薄的身躯,默默抵抗。 再后,男人出府,又回来,擎着竹伞,目不斜视,清贵疏离。 他身后的妖仆频频往她这里看,窃窃私语,“她就是草药族的人吗,看来也不怎么厉害嘛!” “嘘,别让主人听见,夫人就是草药族人,不过除了夫人其他的草药族人都是疯子,不敢找该找的人,就会欺负弱女子!” “那我们夫人……” “快,别说了……” 许是怕男人听见,几个妖仆嘀咕几句后就连忙闭嘴了,紧跟着男人进了府,大门又一次在她门前关上。 她在雨中昏睡过去,幸而草药体质不会生病,醒来后,一个人带她到一个地方给她一衣一饭,然后把她领到魔帝的花苑,做了一名花婢。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之时,那道半开的门内,一道擎着雨伞的身影若隐若现。 之后,梦境中便经常出现一个身影,花丛中,水雾间,晨光微曦里,一道静静的,如一卷清韵水墨画的身影。 或许是因为在少女梦中的缘故,流瞳清楚地知道,这道身影不是来自于记忆,而是印在少女的心中。 睁开眼,便看到一团流光婉转的梦在少女头部飘浮,她毫不犹豫地把梦吸入腹中。 一些情绪在心底氤氲,莫名的力量在体内流窜,最奇怪的是,青黛给她吃的几块香香的糕点,之前,她明明连名字都不知道,现在不但知道糕点的成分,连做法也知道了。 吃个梦还涨姿势了? 她回头看了熟睡的少女一眼,悄然离开了房间。 夜雾朦胧,花苑静到极致,偶尔一滴露珠滑下,激起薄薄的清响。 她抬头仰望夜空,浓厚的黑暗如无声的海水,覆没了整个苍穹。 她心中浮起难言的孤寂怅惘。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并不是非要住邛泽的藤居,她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空间,一个可以不被人打扰的与肜渊相见的空间reads;通天教主异界纵横。 但,仅仅是如此吗? 或许潜意识中,她一直在避免自己和邛泽过于亲近,他是魔族,她在他身边的目的并不简单,纵然不会伤害他,但将来事情的发展谁能预料? 她很怕会有不堪相对的那一天。 轻轻地抚摸着手指上的发丝,心底漫起一丝无言的温柔,她想起那个玄衣青年…… 想起第一次相见时他为她烤鱼吃的情景…… 想起她被困在石室中饿得奄奄一息时,他抱她御风而行去捕捉梦境的情景…… 想起他许她可以随时召唤他的承诺…… 想起他毫不犹豫地答应教她练剑情景…… 她喜欢他,从第一相见就是,那种感觉,就好像早已铭刻于内心深处,待一见到他,便焕发出蓬勃生机。 她并不十分了解他,可不知为什么,她并不着急,像是享受一个非常美好的过程也似,她等着那一天,关于他的一切,她自己能全部记起…… 在花苑中转悠一圈,来到荷花池处,池中只有一小片紫荷,紫荷旁边停着一叶小舟。 她轻盈地跳到舟上,还饶有兴致地做了一个小房子的幻境,罩在自己身上。 此时她的浑身黑漆漆的,小房子也黑漆漆的,但慢慢的,随着光线变化,变色衣也开缓缓始变化,幻境小房也随之一点点明亮起来。 她的思绪不知怎的就绕了青黛那个梦上。 一些声音断断续续飘出来,萦绕在脑海: “她娘堕入魔道,和一个妖魔私奔了……” “她爹疯了,要找妖魔拼命……” “她不是你娘!她利用职务之便害了母子三条人命,我族岂能容她?” “离开我这里,我不喜欢草药族人!” “除了夫人,其他草药族人都是疯子,不敢找该找的人,就会欺负弱女子!” “嘘,不要让主人听见……” 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莽莽苍苍的心海,她霍然起身,身上蓦地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觉得自己好像逼近一个阴谋的核心。 但可能吗,会这么巧吗,那母子三人恰巧落到邛泽母亲身上? 不,或许只是巧合罢了,毕竟只是猜测,没有丝毫证据。 她软趴趴地趴下来,或许,只是自己多想了吧。 这么想着,她真的感觉有些累了,在黎明前最浓厚的黑暗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所以,她没有发现,她身旁的荷叶如有了生命似的,缓缓伸展,像一片巨大的阴影,覆上她所在的小船。 悉悉索索叽叽咯咯的声音响起,在这样寂静的夜色中,分外让人毛骨悚然。 荷叶压住小船的边缘,慢慢用力,小船渐渐倾倒,熟睡的小鹿无知无觉地掉入了水中。 第28章 魔帝寿宴 一弯细月钻出云层洒落微弱的光芒,在府苑迷蒙的黑暗中静静浮漾着,如薄纱摇曳,落下迷离的湿润。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胸腔,灌入咽喉,扼住了呼吸,她的大脑开始缺氧,四肢本能地挣扎着,水花扑溅,越陷越深。 相似的记忆毫无预兆地席卷而至。 百万丈之深的海域,海水强大的压迫力如一只巨手紧紧地捏住了她的元神,她的避水泡沫已经变形,胸口窒闷,呼吸困难,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被挤压成齑粉。 她像一个气喘体虚的老太太似的,在海中晃晃悠悠前行。 海水之上冰山耸立,积雪皑皑,海水之下却有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生物顽强生存。 她终于寻摸到自己要找的地方。 环顾四周,环境萧条得让人难以置信,看看前面,宝物普通得让人瞠目结舌,再想想来时的顺利,她终于有些理解为何自己能这么顺利地到达此处的原因了。 如果那所谓的镇海之宝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的话。 是没有必要派人费心费力地守护。 她试着搬动石头,其实心里还存了一点小小的担忧,怕这镇海之宝只是外表看起来普通,实际上真是一件名副其实的了不得的宝贝,就像东海龙君的定海神针那样,会有千万钧的分量。 但她搬起来时才发现,这石头连分量也很普通。 但这正是她想要的。 在这深不见底的海域,有着镇海美名,形状大小都极适合雕刻的石头,正是她一直以来所寻求的。 她把石头带回了幽都秘境,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开始闭门不出。 实际上从百岁寿诞那日起,她就慢慢变成了这个样子,极少说话,更少出门,年年月月,月月年年,不是修炼,就是学父亲雕刻石头reads;美食的诱惑。 她用玉石为母亲雕刻了一尊塑像。 然后她想,应该找一块更适合的材料,既能表现父亲的英武风姿,又能体现父亲秘境之主身份的材料,为父亲雕刻塑像。 岁月漫长无尽,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做这件事。 她终于找到了那块材料。 一刀一刀地雕琢,每刻一刀,那日的情景便在心头清晰一分,如镂刻在了她的心上,情绪累积,终至无法忍耐时,她便伏在石上无声流泪。 就这样,一路刻,一路泪流,不知又过去了多少个日月,当那块巨石终于现出人的轮廓时,有一天,她正满面泪痕地为石像雕刻头发,突然间异香盈室,光芒闪耀,周身散发光芒的石像中缓缓现出一个人的影像来,而后光芒渐敛,一名玄衣男子站在了她面前。 男子垂目看着她。 她呆呆地仰着头与之对视。 长久孤僻的生活严重削弱了她的反应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她脸上泪痕宛然,而脑中却一片空白。 “你哭?”这是男子的第一句话,他的语调有点奇怪,似乎非常生涩,两个字说得缓慢而生疏。 “你是谁?”她问,飞快地别过脸擦去眼泪,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北海龙君。”男子一字一字地答,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晓,北海龙君已经沉睡了几十万年,是被她一刀一刀一泡泪接一泡泪地给唤醒了…… 北海龙君所化的石头……的确称得上是镇海之宝…… 所以,她不知道该把那块石头怎么办了…… 幽都沉于北海,单论地盘来说,就像一粒小芝麻掉和一汪大湖泊,用湖泊君的石头雕刻芝麻君的塑像是有点不大合适…… 她日日望着那块雕刻了一半的石头,然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它雕刻成了龙君的样子…… 塑像雕成的那一日,她在上面刻下了两个字:玄玄。 而后,龙君现身,告诉她,“吾名肜渊。” ************ 青黛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不见了白鹿的身影,她睡的垫子已经凉透,显然离开了很长时间。 联想到她是大公子所养的灵宠,青黛不敢怠慢,连忙决定到外面去寻一寻。 天尚未明,晨曦微微,花苑深处传来细细的叽叽咯咯的声音,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儿的嬉笑声。 她倾听片刻,然后毫不犹豫地向荷花池跑去。 荷花池中,荷叶前合后仰,池水动荡,上下起伏的小船旁边,一顶怪模怪样的灰色小房子时隐时现。 她看到了在水中挣扎的小鹿的身影。 青黛连忙跳上船,大声喊着“小鹿小鹿”然后用手去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鹿捞上船时,已经出了一头一身的汗,后怕得差点瘫在船上。 流瞳趴在船上直吐水,吐得五脏六腑都差点从嘴里呕出来,待终于吐无可吐时,她才想起自己是会避水的,这一醒悟简直让她捶胸顿足,可稍稍冷静后,又立即转为异常的兴奋reads;兽世之豹宠。 她找回了一段至关重要的记忆,随着这段记忆苏醒的,还有好多东西,比如她发现自己会避水,会雕刻,还会许多之前不知道的秘境术法…… 青黛问起她落水的原因,流瞳顿时迷茫,说自己不过在小船里睡了一睡谁知就掉到河里去了。 说完还检查了一下船的材质,怀疑出现了豆腐渣工程。 青黛眉头紧蹙,瞟了一眼旁边舒展自若的荷叶,肃起面孔,对着紫荷训斥起来。 流瞳傻眼…… 训完后,青黛歉然道,“它们刚在御花园里遭了火灾,又被移到一个新环境,所以难免有点情绪不稳,做了恶作剧,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流瞳呆呆地看着那些看上去毫无异样的紫荷,矜持地闭上了嘴。 邛泽找到流瞳时她正在花苑里走来走去,这株花嗅嗅,那棵草舔舔,或者敲敲树干侧耳倾听,一脸疑惑。虚幻的小房子在她背后随着变色衣不停地变换颜色,看上去既诡异又奇趣。邛泽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做什么?”他问。 看到他,流瞳矜持地放下敲树的爪子,端端站好,答:“看看有几棵花成了精?” 邛泽笑着半蹲起身摸着她身上的毛,手指穿过那个花里胡哨的幻境房时说道:“干吗给自己弄一个蜗牛壳,还怪我不给你住藤居?” 流瞳这才注意到自己背后悬了个什么,连忙收了幻境,看向邛泽,一脸认真,“藤居是什么?” “……”邛泽噎住,过了会儿方道,“如果你实在想住,我可以把它变小放进卧室,然后你住在里面。” 光想想那种情景,流瞳就觉得拘得慌,连忙摆手,“不不,你误会了,少主,我是真的不在意藤居的事,我找到了更好的地方,”她微笑着指指四周,“有花有草,有亭有水,兴致来了,还能临风吟个诗弄个曲,既宽敞又风雅,有这样的地方,我干吗还把自己关在一个花生壳里面?” 邛泽:“......” 流瞳:“所以藤居还是少主自己留着好啦。” 邛泽默然一瞬,忽然道:“流瞳,我帝父的寿宴我带你去如何?“ 流瞳:“好啊,我暂时还是你的坐骑嘛。“ 既没有特别的欢欣,也没有特别的排斥,平平淡淡的,平淡得让邛泽有点不适应。 邛泽:“到时我把你变小,藏在袖子里,你就可吃到寿宴上好吃的果子了。“ “啊?“流瞳登时两眼放光,感动得在邛泽的袖子上蹭了又蹭,蹭得邛泽心满意足,含笑抚摸着她的头。 ******** 魔帝寿诞,大宴群臣。 平日里遥遥相隔的两个大殿用强大的魔法连接堆叠在一起,一眼望去,浑若一体,两边的人可以彼此相望,举杯致意。 魔帝和魔后分别出现在两个大殿,相并坐于前面,看上去相依相偎,伸手可触,实际上却是无法跨越的两个空间。 魔后所在的大殿坐满了帝亲国戚、国之重臣,不过全是些上了年纪的、已有家室的或相貌略丑的…… 而魔帝的大殿则充满了鲜嫩欲滴的小鲜肉,家世好、相貌好、身材好、没妻室的小鲜肉…… 如此浩大的阵仗,如此诡异的格局,对此,群臣纷纷掩目:帝尊他老人家……从来就没在调上过啊…… 丝竹声起,魔乐渺渺,宏伟华美的魔宫大殿绽放起美轮美奂的虚幻花朵,芳香四溢,玲珑貌美的花精灵飞来飞去为群臣斟酒reads;重生之仙人球种植指南。 大殿之顶,仿似穹庐,蓝天白云清晰入目,灿金色的阳光丝丝漾漾,层层涌动,波澜壮阔。 一匹雪白的独角马展翅飞过…… 又一匹雪白的独角马飞过…… 大殿内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魔帝欢喜,魔后阴沉,魔相神色不明,年轻的魔臣们则满目惊奇艳羡。 独角马美丽、纯洁、骄傲,只有神界的清气才能获得他们的青睐,即便是在人界,也只有最美丽最纯洁的少女能才让他们亲近一二,至于魔界,这种骄傲的兽根本睐都不睐一眼。 也有贪慕独角马美丽的妖魔试图捕捉这种兽,可它们甚有智慧,即便捕捉到了,宁肯饿死,也不会被他们驱使,久而久之,这种美丽的马就成了魔界的传说,神界的象征。 而现在,美丽的传说飞过了他们的头顶…… 四下里兴奋的议论声悄然升起,接着一道响亮的通报声响彻大殿,“战狼族族长凌箫觐见!” 霎时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刷地聚向来人,殿内针落可闻,静得让人心惊。 战狼族? 狼族中战斗力最恐怖的一支,生活在雷神的雷泽之地,又称雷狼,它们天生灵力非凡,勇猛好斗,一向是天界战将的诞生地,竟真的归顺了魔界? 想想前段时间的传闻,看看今日宴会的规格,魔族臣子们表示悟了。 一名女子稳步走进大殿。 衣饰简洁,大气华贵,乌黑的发上戴着战狼族族长金冠,衣袖和裙裾上绣满金线雷纹,红色的披风披在身后,如一片耀眼的火焰之幕,来自神族血统的气质,不自禁地紧紧地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她容貌很美,却又不单单用美可以形容。 与她一比,魔后成了毫无特色的庸脂俗粉,上了年纪的重臣国戚成了相貌可厌的棺材瓢子,出身高贵的青年才俊成了奶油小生,就连魔帝,也成了气质猥琐的糟大叔…… 她的眉宇间充满了让人自惭形秽的坚定、坦然与自信,在众人重重意味不明的目光下,坦然走向魔帝,坦然行礼,“臣,战狼族族长凌箫,拜见魔帝。” 魔帝大人近乎谄媚站起身来,虚扶起她,笑道:“爱卿不必多礼,今日是本尊的寿宴,更是为爱卿设的接风宴,我魔族座下所有的未婚青年今日都在这里,”底下的臣子都在不由自主地心惊胆战、生怕他们的魔帝大人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时,魔帝大人果然不负众望地加了一句,“爱卿单身,这里未成家的子弟任君挑选!” 众臣心里哀嚎一声,纷纷捂住脸。 魔帝想了想,笑眯眯地又补一句,“如果爱卿不嫌弃,就是挑选本尊,本尊也是没意见的。” 这一下,群臣们不是捂脸了,他们恨不得没长这张脸。 第29章 战狼族长 自到了宴会大殿,流瞳就一直努力地扒着袖子伸着脑袋看外面令人称奇的场景,邛泽一根手指把她摁回去,顺便扔进去一颗润多汁的果子,被缩成只有巴掌大的小白鹿立刻四条小腿拥住果子,啃得欢实。 另一边,邛泽的对面,魔帝的二公子瞿陵,则意态闲闲地端起一小杯琼露,喂着掌心的蝴蝶。 直到魔帝道出这场寿宴还藏有为战狼族长选男妃的猥琐目的时,瞿陵才受惊一般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父亲reads;穿越之盛世安途。 魔后脸色铁青。 魔相神色不明。 其他的魔臣们为自己的魔帝感到无地自容。 魔帝对面的战狼族长凌箫却洒然笑道:“魔帝爱重,臣下铭感肺腑,只是魔后尚在,且贤能有德,臣下怎敢对陛下有丝毫非分之想? 但君恩不可辞,凌箫会在尚未婚配的大人中选出一位夫婿,届时告之陛下,请陛下做主。” 这番话说得既漂亮又妥帖,不仅安抚了魔后,还稳稳地接住了魔帝陛下可劲下砸的脸面,同时,最后一句话成功地在魔臣中激起一股不小的波澜。 与战狼族联姻?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背后就有了战狼族的支持,意味着从此手中就拥有了一支锋锐无匹的力量! 更别说族长本身还这么美...... 瞬时,整个殿内看女子的目光都变了,先前惊艳中又加注了几分热切与蠢蠢欲动。 此时,魔臣们终于知晓宴会大殿如此安排的原因了,魔帝大人的荒诞之举永远体现在方方面面。 魔帝热情地引凌箫坐在自己下首的第一位,同时向她介绍离她最近的两个席位,“这是本尊的长子邛泽,次子瞿陵。” 双方各自行礼,而后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就坐。 魔乐响起,两旁的舞女同时飞身入殿,长袖妖娆,舞姿翩跹。 魔臣们举杯致贺,欢笑融融,如果单看表面,那真是一派歌舞升平,而私底下却暗流汹涌。 邛泽看见魔相大人隔着空间频频地向美女族长举杯示意,不禁讥诮地弯起唇角。 他想起了之前周郧对他说的话。 战狼族凌箫向魔帝表示想要联姻,魔相大人便不停地向魔帝毛遂自荐,甚至不惜清理了自己的几房妾室,把偌大的后院空了出来。 但魔帝没有答应。 “这便是一个信号,”周郧分析道,“先前魔相举荐瞿陵为太子,魔帝没有答应,现在又想亲自上阵与战狼族联姻,魔帝还是没有答应。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魔帝对魔相已经开始忌惮了。” 想当年先魔帝在位时,因为生活作风问题与当时的魔太子有龃龉,后来更是一怒之下,把太子流放到永久的黑暗之渊。 其时,先魔帝剩下的儿子有三个,北苍为人自由散漫,随性不羁,不仅跑去魔界和人界的交界地去住,还娶了一个人类女子扎魔们的眼,因此当时的他并不为人所看好。 是魔相一力扶持,扶他登上了魔帝的宝座。 魔帝感激他,倚重他,授他一魔之下、万魔之上的权柄,娶他妹妹为魔后。 魔相本不是一个愚蠢的魔,但太长时间的得意让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和错觉。 魔帝虽然是一个好说话的魔帝,但他毕竟还是一个魔帝,一个并不糊涂的魔帝。 周郧微笑说:“权倾朝野不知收敛,甚至把手伸到魔帝继承人的问题上,还妄想有一支无比强大的军队reads;重生宠妻记事。 换做谁是魔帝,谁也坐不住吧。” 周郧微微含笑的面容似带了一丝轻蔑,“其胃口之大,吃相之急连稍加掩饰一下都不肯。” 他缓缓摇头,其未尽之言,让邛泽一阵心潮澎湃,帝父和魔相有嫌隙了吗,那自己...... 他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不远处,凌箫大方且不失优雅向各位敬酒者致意,同时不时微笑着和魔帝说几句话。 这样一个女人,需要一副怎样的好牙口才能啃得下,也亏得魔相大人敢觊觎。 说来也是一段传奇。 其时战狼族族长昆伯掌管族中事务已有十万余年,几个儿子都相继陨落了,族长大人还劲头健旺地活着。 神族寿命漫长,比魔族还漫长,所以单从外表上看,昆伯和一个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年,昆伯为孙子玄奇定下了同族中最美姑娘的婚事。 暮春三月的上祀节,春光明媚,杨柳如烟,繁花似锦。 春水涣涣雷泽河畔风光旖旎,处处是欢歌曼舞,笑语宴宴。 人们或临水祓禊,或秉兰以游,或在漫天漫地的春光中尽享一欢。 昆伯走在人群中,微笑着看着自己御下生机勃勃的子民。 少女巧笑倩兮地站在他面前,“看过水了吗?” 昆伯微笑,“看过了。” 少女道:“再去看看呗。” 男子凝视着她,缓缓道:“好。” 少女欢快地牵起他的手,而他则含笑凝望她一会儿,把手中的芍药花插入她的鬓间。 他们在漫山遍野的黄花间尽情欢好,本以为不过是一次两情相悦的露水姻缘,谁知,直到再见时才发现,心中的花树早已不知何时蓬勃盛开。 而再见之时,却是玄奇牵着她的手,告诉他,这就是自己要娶的女子。 可是那一刻,他眼中只有她,她眼中也只有他。 他利用手中族长的权柄,把女子娶到了自己身边。 玄奇愤恨交加,告上天庭,天界长官命令昆伯把女子还给玄奇,昆伯置若罔闻。 玄奇坚执地吵闹,直闹到天帝面前,天帝下旨让昆伯把女子还给玄奇,昆伯不闻不问。 天帝怒了,一道法旨把昆伯捆上了诛仙台。 但为了安抚战狼族,天帝没有再逼迫已为昆伯遗孀的女子,嫁与不嫁听凭自愿,同时在天界给玄奇安排了一官半职,让他不必再回族中。 玄奇便仗着这天庭亲封的权柄迫女子重新嫁给他,女子只是冷笑着看着他,那笑容中充满了轻蔑。 女子以族长遗孀的身份担起了族中事务,她的身份,她的美貌,让很多人垂涎,求婚者络绎不绝。 而女子却挑了一个尚在牙牙学语的昆伯的直系玄孙嫁了,之后,继续在族中推行昆伯的主张reads;四少的宠妻。 昆伯积望甚深,女子渐受拥戴。 而玄奇却愈发心中不甘,汹涌的恨意遍及了整个战狼族,不久之后,女子的小丈夫便不明不白地陨落了。 玄奇直接站到了战狼族对面,在战狼族眼中,不啻于天界把自己推到了敌对的位置。 玄奇依然不依不饶地逼迫。 女子一气之下便带领亲信族人投奔了魔界。 是的,这个女子就是凌箫。 这样的女子,她要联姻,那便是纯粹的联姻,为战狼族找一个强大的盟友,一个有力的依靠。 其实,如果不是魔帝不允,魔相倒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就年龄而论美女族长比魔相年长了不少。 但连玄孙都嫁起来毫无心理障碍的人,年长一些又算得了什么,何况神族相貌那么具有欺骗性,永远都停留在最年轻貌美的状态。 嫁给魔相魔帝不会允许,而嫁瞿陵......以他和魔相的关系,魔帝想必也会忌惮,所以最有可能的,应该是魔帝某位兄弟,身份尊贵、没有实权、正室尚空的某位兄弟...... 邛泽捏着手中的酒爵,微笑着对着满殿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个他不熟悉也并不喜欢的奢华世界,掩下心中所有的情绪,完美无暇地微笑着,如带了一张虚假面具。 如这个靡靡大殿中的每一个人。 他的袖中,小白鹿酒足饭饱,已然睡去,所以她不知道,就在她睡的这段时间,魔帝大人又出了一件幺蛾子。 饮得半醺的魔帝大人让在座的每一位小鲜肉向美女族长敬酒,敬酒的青年只要一端起酒杯,他的头上就会出现一片金光字幕,上面书写着该青年的年龄、出身、现任官职、兴趣特长等,简直不能更详细有木有! 无端地让人想起那些卖肉的在货物头上插的草标...... 邛泽和瞿陵按照授意最先向美女族长敬酒,一看到这个,手中的杯子都差点跌了,勉强维持着礼仪把酒饮了,之后,手边的酒爵就再也没动过。 丢脸,太丢脸,每天醒来都看到魔帝大人在丢脸。 满殿的大臣不忍直视。 宴会从黄昏延至黎明,流瞳模模糊糊地醒来时,就听见魔帝大人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温和强调问:“魔族所有未婚的才俊爱卿都了解了,那爱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不妨说出来听听?” 不算很大的声音,可是这一声出来之后其他所有的声音全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大殿突然陷入一种巨大的诡异的安静中。 流瞳钻出袖子偷窥。 此时连邛泽都没有发现。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魔帝和凌箫身上。 连凌箫也很意外,怎么传说中魔力非凡的魔帝竟是这个样子? 她勉强维持着自己没有开裂,大大方方地站起身,从容道:“既然魔帝问起,那臣下也就直说了,臣下心中还真有了一个人选,”她缓缓转身,潋滟的目光移到邛泽身上,缓缓微笑,“他。” 轰然一声,现场炸开。 第30章 神秘魔树 邛泽呆住了,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木雕泥塑一般。 魔帝目光微闪,“哦,你看中了我的大儿子?”转向邛泽,“凌箫族长相中了你,你怎么说?” 千万簇念头在刹那间闪过,却来不及细想,他低下头,恭谨行礼,“族长的厚爱儿臣倍感荣幸,但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儿臣如何敢自专? 且此事不仅关系到族长与儿臣的终身,也是关系到战狼族和魔族的大事,儿臣以为,不应该在酒案上草草决定,应该在私下好好思量一下才对。” 被这陡生的变故击得目瞪口呆的群臣此时方回过神来,纷纷应和,“对对,大公子说得对,此等大事万不可草率决定,要好好商讨才是。” 魔帝似乎喝醉了,迷离湿润的目光转向凌箫,莫名地透着些许无辜,口齿不清道:“爱卿啊,你真的觉得本尊的儿子比本尊还好吗,本尊当年可是号称魔界第一美男呐,现如今虽说年长了些许,但竟被嫌弃至此吗?” 说完,还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满殿的魔臣恨不能上去捂住他的嘴,身为魔族的脸面被魔帝陛下您丢得还剩下一星半点吗? 凌箫脸色僵硬,无论之前多么努力地让自己保持镇定,可对面这样装疯卖傻的魔帝,还是无法自控地手指颤抖,手心发痒,恨不能当场一巴掌挥过去…… 魔帝一边喃喃抒情,一边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倒,魔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轻唤:“陛下,陛下?” 魔后早已离席,魔相站起身来,当机立断地吩咐:“陛下醉了,快扶陛下回去休息reads;韩娱之幸福,向前一步!” 朝凌箫拱了拱手,“族长不必介怀,陛下向来亲和随性,喜欢和臣子们开开玩笑,请继续开怀畅饮!” 现场的气氛似乎又被鼓动起来,却在此时,被内侍扶着即将离去的魔帝突然转过头来,对凌箫低低地咏叹一句,“爱卿啊,你放心,本尊不会让你失望的......” 被内侍像搀死狗一样搀走了…… 现场又陷入一片微妙的尴尬中,魔相呵呵一笑,招呼众人,“来来来,大家别光坐着,继续欣赏歌舞,继续畅饮美酒啊!” 在短暂的寂静中,他这道声音显得分外高亢刺耳,如一道响雷,猝不及防地炸进流瞳的记忆深处: “她是梦貘,不要被她控制了心神!” “大家不要怕,这是假的,是幻境!” “不交出秘境之匙,我叫她生不如死!” ...... 无数的声音和画面如被飓风卷起,交错闪现,她头晕目眩,胸口窒闷,拼命地扒着袖子看向殿中那个发话的身影,声音颤抖,“他是谁?” ************ 黑暗如潮水涌涨,铺天盖地,一切都浸泡在黑暗的潮水里,遍地寒凉。 从魔宫透出来的灯光直泻入水中,如花瓣一朵一朵在水里绽放,映得水汽馥郁。 邛泽和流瞳马不停蹄地回到新赐的府中,两人都没有睡意,心思重重。邛泽依着床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夜色,神色凄远而渺茫。 流瞳静静地蜷缩在他的不远处,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撑着头闭上了眼睛,似倦极而眠,一团柔和的光芒在他头部缓缓浮现,光芒中,现出一个女子和一条小雪狼在雪屋中相拥而眠的影像。 流瞳别开了眼睛。 她怔忪地望着被夜色笼罩的雕花窗棂,耳边响起来时邛泽平淡的回答:他是魔相。 魔相魔相魔相…… 是那个人吗? 和魔帝有没有关系? 她要找的人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晨曦一点点升起,心绪散乱而迷茫,她眼睁睁地看着黎明爬上窗棂,就那么,一夜无眠。 床边,邛泽头部的柔光已经慢慢消失。 天明后,邛泽告诉她,“我们去一个地方。” 流瞳驮着他,按着指点,到达一座山前。 小径盘曲而上,山间林木苍翠,遍地松香。 他们迤逦来到一道山门前。 门前坐着一个人,正百无聊赖地揣着袖子吹胡须吐泡沫,看到邛泽,眼前一亮,“客人可是来问姻缘?” 流瞳歪头打量着他,此兄脸有点短,嘴有点扁,眼睛细成两条线,胡子撇两边reads;[综漫]从电脑里爬出来的男人。简而言之,有点像烧烤架上某种水产生物。 邛泽:“我想打听一个人。” 看门兄更加兴奋,一边引着他们向里走,一边热情地絮絮叨叨,“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客官,您真幸运,正赶上我们的优惠大酬宾活动。 若问姻缘,支付一个梦,送您一只半价蝴蝶。若问消息,支付一段记忆,免费为您做一个美丽的记忆标本。” 流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支付梦和记忆?这兄弟是什么奇幻属性? 两人一鹿进入山园,园中树石亭台,回廊曲沼,颇有幽趣。 看门兄把他们领入后院,道:“请稍等,容我先去化个妆。” 流瞳:“?” 然而不过一瞬,她的注意力便被眼前的奇景吸引住了。 院中耸立着一棵极粗的树木,足有五六个成人的合围那么粗,枝叶茂密,亭亭如盖。茂密的枝叶间系着各种红丝红带小铃铛,微风吹来,铃铛丁玲作响,声音悦耳。 然而这并不是让她惊艳的原因,让她惊艳的是,树木的枝干上密密麻麻地附了一层蝴蝶,色泽艳丽,翅膀还在微微翕动,如一层华美瑰丽的丝缎,让人无法移目。 流瞳的声音轻轻的,轻得仿佛怕惊破一缕梦,“这是什么?” “姻缘树,蝴蝶树,魔树随便你怎么叫都行。” 看门兄现身,闻言答道,流瞳猝不及防地扭头看到他,差点吓了一跳。 只见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该兄弟的眼睛长大了好几圈,原先的小眯缝眼切切实实变成了一双铜铃大眼,当这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你的时候,那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违和,说不出的怪异。 邛泽:“既然要化妆,为何只化一双眼,不把整张脸都化了,这般偷工减料作甚?” 流瞳:“……” 看门兄:“......好吧,”敬业地从袖中摸出一副牌,刷地旋成扇面,一张一张地指给他,“这是目前最受欢迎的几张脸,魔帝的脸,魔相的脸,魔帝二公子的脸,画妖的脸,客官您喜欢看到哪一个?” “……”邛泽默然一瞬,“就这样吧,不必化了。” 看门君:“……” “那您想问什么,请对着魔树发问吧。”看门君道。 邛泽的目光有些迟疑,犹犹豫豫地看着那棵覆满蝴蝶的树,出口的话有些艰难,“我想找一个女子,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年龄,她的身份,只知道她用一双月刃兵器,我想知道她在哪里。” 魔树寂无声息。 看门兄为难道:“客官您说的这些,不要说魔树,就是魔帝也答不出来呀,能不能再详细些,比如您要找的人什么样子,在哪里出现过,做过些什么事?” 邛泽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把思想转化成语言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又仿佛对珍藏于心的记忆坦露于光天化日下极之不愿。 看门君拨了一下手中的纸牌,随便抽出一张魔帝面孔的,“啪”的一下化成椅子,说道:“要不这样,客官您先坐下,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回想你要找的那位女子,我来帮您reads;刹那星光。” 说话间,他眼睛变得柔和异常,秋光潋滟,如能吸附人的魂魄一般,吸住了对方的目光。 流瞳眼睁睁地看见一缕彷如薄雾的柔光从邛泽的眼中极缓极缓地抽离出来,看门君的脸色渐渐发白,好似消耗了多大的体力一般,而后他把这团柔光托在掌心,薄雾慢慢变得莹亮,如被充盈有了实体,里面流转不定的光芒凝注,最后定格一张清晰的女子面容上。 面容精美如同荷瓣,气质清冷如同雪莲。 手握月刃的姿态有一种无法描述的英气之美,只一眼,便如一道虹光穿透人的灵魂。 流瞳心中大震,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但觉冷汗涔涔,如芒刺在背。 那分明是……她的面容,可……又不是她…… 邛泽定定地注视着那张脸,目光痴恋而缱绻。 看门君有些虚弱,他捧着那团柔光转向蝴蝶树,“魔树,魔树,请你告诉他,这个人是谁,她现在在哪里?” 流瞳心中莫名地不安,不自觉地又退一步。 蝴蝶纷飞而起,如骤然飞扬的绚丽花瓣,露出的树面上显出一张苍老的面容,他缓缓睁开眼,盯着看门君手中女子的面容,目光微动,而后,也不知怎么的,树上的面容开始变化,眼睛变得如大海般幽蓝,面孔光洁如玉,嘴唇粉嫩,如一张美丽的女子面孔嵌入了大树中。 看门君干笑一声,“魔树也爱美嘛。”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但见满树的绿叶在顷刻间变得艳若红霞,覆在树身上的蝴蝶也随之红如枫叶,飞扬在四周的蝴蝶围绕着她翩翩起舞,场景美轮美奂。 魔树女子的面孔盯着看门君手中女子的面容,目光开始变化,声音在苍老的男声和柔美的女声之间交替变换,听上去神秘而诡谲,“这张脸,吾曾见过,但时间太久,吾不能确定……你什么时候见过她,找她做什么?” 邛泽的声音有丝急切,“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大约七千年前,她出现在我身边,从我小时候开始,就不断地救我,我想知道,她是谁,她在哪里?” “七千年……”魔树发出一声苍老的叹息,目光移到他身后的流瞳身上,蓝色的眼睛如能夺魂摄魄,让人身不由己地沉溺其中,如陷于温暖海水的包裹,一些沉寂已久的感觉缓缓苏醒,像午夜梦回时母亲温暖的怀抱,像悠悠的烛火旁动听的歌谣…… 她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再看向那双眼时便觉得那双神秘的眼中蕴满了无边的温柔忧郁和沧桑。 “这张面容不属于魔界……”魔树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飘渺苍茫,“你不必寻她了……” 随着这句话出口,艳若红霞的树叶纷纷变黄,随风飘落,“不必寻了……” “你知道她?”邛泽急急地向前一步,“告诉我,她是谁,她在哪里?” 黄叶越落越多,如落了一场叶雨,魔树的声音越来越疲惫,越来越虚弱,“这张面孔属于神界,神魔殊途,吾不能洞悉,尔不能跨越,何必自扰?” 树叶落尽,女子的面容又变成了苍老的男子面容,继而变成了普通的树皮,蝴蝶覆于树上,绚丽褪色,变成了枯叶蝶。 “神界……” 邛泽喃喃,面容苍白失神。 第31章 魔树幻境 来时还枝叶茂密的树木,不多时便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流瞳觉得,就连整个院子都灰败了许多。 好像随着大树一起萎靡了。 看门君咳了一声,“客官,按照事先约定,您应该支付一段记忆。” 邛泽神色冷淡,“就给我这么一条消息,还想要我一段记忆?” 看门君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潮红,“话不能这么说,消息虽然短,不合您的意,但它也是消息不是?我们贩卖消息的也要吃饭的啊,”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形容来,“客官,您也看到了,我们这儿好久没人来了,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不瞒您说,小的很多天都没吃饭了……” 他讨好地拿出自己做好水晶泡沫,“您看,记忆标本都给您做好了。” 水晶泡沫中缓缓浮动着一副画面,一名女子曲腿坐在树下擦着兵器,她的旁边,卧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雪狼reads;[综]感同身受。 邛泽怔怔地看着,目光变得柔和,终于道:“好吧,你把我和我父亲的记忆拿去吧。” 看门君兴奋地答应一声,再次让邛泽坐在椅子上,把之前做的事又做了一遍。 不同的是,这次他把从邛泽身体中抽出的柔光,全部吸入口中。 吸食过后的看门君变得精神焕发,不停地朝邛泽鞠躬哈腰,“欢迎您下次再来!欢迎您下次再来!” 流瞳惊住:尼玛,他吃记忆!他竟然吃人的记忆! 回到邛泽府,周郧正在等人,看到他们,立刻站起身来,道:“战狼族长要与少主联姻?” 邛泽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莫名的烦躁,勉强道:“昨日宴席上大家都喝多了,战狼族长也就那么一说,帝父并没有答应。” “可也没有拒绝。”周郧目光炯炯,一针见血。 邛泽面色郁郁,没有答话。 周郧自顾兴奋道:“少主可曾想过,如果联姻可成,将对少主有多大的助益?” 不待他答,便径自分析道,“少主与二公子相比,二公子身后有魔相,有魔后,势力已成规模,少主虽有民心,但在魔庭根基尚弱。如果有了战狼族支持,那情形便大不相同,几乎马上就有了可与魔相抗衡的力量,让魔帝在考虑继承人的问题时,也不得不重新审视。 等于让少主少奋斗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特别是,这种情形是魔帝默许的。” 邛泽微微抬起头,望着虚空,神色平静而茫然。 周郧没有发现,兀自精神亢奋地走来走去,“战狼族长……这个女人不简单啊,竟有这样的心智和眼光。 少主请想,以目前的局势,二公子权势熏天,换个人来看,也会选二公子。但她偏偏选了少主您,她甘愿以全族之力相助,除了看中了少主的潜质,自觉有实力和魔相一拼,还有,如果她在少主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帮助少主,那她的战狼族将找到怎样的靠山?那是魔帝国独一无二的大靠山! 她看不上朝中重臣,看不上魔亲国戚,原来,她看上的是未来的魔帝!” 他目中流露出热切的光芒,微笑着看向邛泽,“就凭战狼族长这份眼光,少主,您也不能辜负了这个联姻啊!” 原来,他看出来了,看出了青年的犹豫,所以才特意过来相劝。 邛泽慢慢地垂下头,手中还握着看门人送给他的记忆标本,他的指尖反复摩挲着泡沫表面,感受着那细腻柔润的触感,好久才道:“先生,对于人类来说,婚约是什么?” 周郧微微一愣,邛泽道,“凭着利益维系,可以成千上万年在一起么?” 他的声音里有着罕见的迷茫和忧伤,“我们狼族,崇尚忠贞,我不会背叛自己的妻子,可如果她为了利益而来,我为了利益而就,双方各自心有所属,貌合神离,却勉强自己和对方成千上万年在一起,纵然得到这个江山,先生,我是不是还是太悲惨了?” 周郧脸色沉了下来,“少主想为儿女私情放弃?” 邛泽没有回答。 周郧道:“少主心中那个女人是谁?” 邛泽:“我不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我一无所知reads;超能战神。” 周郧拂袖起身,咄咄地逼视着他,“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少主,你要为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女人,忘记几千年来所受的□□之苦,忘记母亲的枉死之仇,忘记一个好男儿应有的志向? 你目光何其短也!” 他声色俱厉,邛泽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温雅有礼的先生会这个样子,一时怔住。 周郧:“老朽也以一介衰老人身,服用妖丹,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跟着少主东奔西跑,所为何来?” 邛泽声音发颤:“先生!” 周郧:“老朽愿意倾毕生之力辅佐少主,而少主却要放弃,”他摇摇头,不再多说,“不要让老朽看不起你,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拂袖离去。 邛泽面色发白,嘴唇微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泛白。 流瞳把邛泽送回来后就离开了,自从知道了邛泽的心思后,她便无法再面对他,甚至想,自己要不要就这样离开算了? 可她苦苦追寻的真相,已经裹着影影绰绰的面纱,逼近她的面前,她不能放弃,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放弃。 花苑成了她最常流连的地方。 为此,她和照顾紫荷的青黛混得越发熟了。 然后,她向青黛说起魔树的事情。 青黛激动道:“真有这样的树?我在御花园的时候听小花精们提过,说魔树非常古老,能知晓天上地下一切事情,还能预测姻缘,”她一把抓住流瞳,目光灼灼,“请你带我去看看吧,我想问一些事,这些事压在我心里很久了,从来没人替我解答,压得我好难受好难受。” 流瞳也有同感,之前某个模糊的念头此时清晰起来,她果断地一点头,“好。” 他们来到了那座山门前,看门君接待了她们,然后把他们领到魔树下。 青黛道:“我想知道我母亲......不,是画妖夫人的事,我想知道她怎样了。” 蝴蝶飞起,露出的树面上呈现出一张苍老的男子面容。 他闭着双目,不知道是在沉睡,还是在浩如烟海的记忆之中找寻,而后,他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气。 薄雾弥漫,缓缓向四周凝集,渐渐凝成一个椭圆形的雾圈,雾圈中央,现出一幕幻境。 雨水清绵,两个男子在雨中厮打。 其中一个流瞳并不陌生,她在青黛的梦境中出现过,在看门君的纸牌上也露过脸,那一身水墨清韵的气质,让人过目难忘。 而此时,这个如诗如画的人却一身泥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一个女子扑过来挡在他面前,对面前的另一个男人道:“都是我的错,麦黎,你要怪就怪我吧,不管他的事。” 麦黎双拳紧握,眼睛赤红,他身上同样带伤,同样狼狈,可面前的女人却一心只护着另一个男人,他无法接受,痛吼,“你抛弃我,抛弃女儿,就为了这个妖魔吗?他有什么好,他到底有什么好!” 悲痛的吼声回荡在天地间,把女人的眼泪震落下来,女人道:“是我对不起你,麦黎,我心甘情愿跟他走的,不关他的事,我……我不会再回去……” 她的话柔和却坚决,如一把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斩断所有的期冀,麦黎呆立在雨中,如被霜冻,脸上血色退去,呈现死灰般的冷寂reads;[遮天]说好的后宫呢。 半晌,他的声音响起,犹如幽魅,“所以,你不要丈夫,不要子女,连全族的人也不要了,任由他们为你的恶行遭受天谴,你于心何忍?” 女人的身体毫无预兆地颤栗起来,脸色雪白,摇摇欲坠。 他身旁的男人连忙扶住她,瞪向麦黎,恨意毕现。 麦黎却不看他,只紧紧地逼视着女人,目光中说不清是怨愤还是痛惜,“我原本还不相信,佩兰,那是三条人命啊,三条人命! 我去了魔后的坟地,嗅出了那里用药的气息,除了我草药族,谁还能在魔帝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而不被察觉? 佩兰,魔后生产时你就在她的身边吧?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是凡人啊!” 女人的身体抖得如风雨中的蛛网,不知道是因为怕,还是因为冷,声音仿若哭泣,“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也是为了他吗?”麦黎一指她身边的男人,恨声道。 女人紧紧地闭着嘴,跪在地上捂住脸,泪水从她指缝间渗出,与雨水交融在一起。 她身边的男人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半跪在她面前,声音微颤,“他说的是真的吗,魔后真的是你……” 女人呜咽一声,扑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仿若绝望挣扎的小兽。 男人僵在雨地里,雨水从他脸上滑下,使他的脸显出一种冰凉的瓷白,头发湿答答地披拂在脸前,整个人如被抽去了灵魂,凄惶落魄。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地笑了一声,那声音飘忽而凄凉,“是为了我吗?我在魔相府中......是为了我的前程还是性命......他们胁迫你......” 最后一句几乎溃不成句,他慢慢地弯下身,如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疼痛一般,紧紧地咬着牙。 女人惊惶地抱着他,哭道,“夫君,夫君......” 男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雨水哗哗而下,漫天漫地的湿冷如要把人吞没。 谁是你的夫君,我就在你的面前,你却叫别人夫君...... 麦黎的声音从雨中传来,带着一种死寂的悲凉,“佩兰,我们的族规你是知道的,我们自己做的事不能牵连族人,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这一次,再也没有谁可以分开我们......” 最后一句话仿佛呢喃,还不等对面的人有所反应,他突然抬手,一道绿芒闪电一般穿入女子的眉宇间。 女子倒在画妖的怀里,她的脸上还挂着泪水,望向男人的目光充满了凄然眷恋,可自始自终,她都痴痴望向那个男人。 麦黎抬手,同样的绿光击向自己的眉宇,而后倒在地上,最后的一刻,她还向女子的方向颤颤地伸出手,轻轻叫了一声,“佩兰......” 幻境的最后,抱着女子的男人在大雨中发足狂奔,悲声大喊,那情景,让人落泪。 幻境外,青黛早已不由自主地软倒在地,泪流满面。 第32章 我的执念 不用问幻境中的女子是谁,只看她与青黛相似的面容,就足以说明一切。 幻境中的情景让人心中凄恻,流瞳望着地上痴怔落泪的女子,眼中涩然。 “这……是真的吗?”她低低地问旁边的看门君。 看门君拍着胸脯保证,“绝对真实,这是画妖大人自己的记忆,他因为受不了妻子离世的痛苦,便让我们把这一段记忆抽去了。” 流瞳看他一眼,语气中有深深的质疑,“你把别人的记忆抽去,除了食用,还留下备份,当消息贩卖?” 看门君立刻又愁眉苦脸起来,“支付给我们的记忆,不就是我们的了吗,就像灵贝,到了谁手中,就由谁任意花?”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 看门君继续愁眉苦脸,“客官,我们也要吃饭的啊,不瞒您说,小的好几天都没吃到饭了……” 流瞳:“……” 她面无表情地离他远了一些,看了眼青黛的方向,想,这是一段包含痛苦的记忆,可它同样是一段包含惊天秘密的记忆,画妖君就这样随随便便丢出去了? 他不怕秘密暴露对他不利? 或者他心底也是恨的,恨那个高高在上胁迫他妻子的人,所以潜意识中巴不得消息泄露出去? 有许多事情等着要做,有许多想法还要梳理,可是看着跪在蝴蝶树下恍惚流泪的女子,流瞳只能先暂压下诸般念头,向女子走去reads;贵妃难为。 “看门人说可以给你做个记忆标本,他们三个……你想要哪个?” 青黛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满是泪痕的脸上神色凄茫,“……她不要我,可是我们却那么像,是吗?” 就像是宿命一般,她们有相似容貌,同样逃离生养她们的地方,被同一个男人深深吸引…… 女子闭上眼,眼泪成串滑落,“可是我不想这样,一点也不想这样……” 流瞳心中酸涩。 青黛站起身来,幽魂一般向外走,流瞳急忙喊住她,她的目光缓缓停留在流瞳身上,“白鹿,你知道了,我是……你准备去告诉大公子吗?” 流瞳皱起眉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大公子?” 青黛点点头,神情已有点不大正常了,“如此,谢谢你,那,我走了……” 流瞳急急地上前一步,“你做什么去?” 青黛看着远处,神色迷惘,喃喃,“是啊,做什么去,我……我不要像她一样……”她目光落到流瞳身上,眼神清明一些,只这么短短的时间,她的眼中好像聚满了沧桑,沉淀了许多流瞳看不懂的东西,“我想回药草谷,像长老说的那样,做一个真正的医者……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女子说完,单薄的身影飘然离去,薄薄的山雾在她身后弥漫,使她如消弭于烟云间。 这是流瞳最后一次见女子,之后每每想到那个清婉如荷的身影,她的心中就会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缕敬意。 女子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流瞳返回山门,对扁嘴君道:“我也有事要问。” 看门君喜出望外,小眯缝眼笑得几乎不见了踪影,连忙把她领至魔树前。 蝴蝶再次飞起,如绚丽的花瓣,在空中曼妙飘舞。 流瞳道:“大约两三万年前,几个白发男人潜入北海雪境,抓走了幽都秘境境主和他的夫人,我想问问,那些人是不是和魔相有关,和魔帝呢?”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境主和境主夫人后来怎样了,他们还在吗?” 魔树蓦然睁大了眼睛,喉中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男人和女人的面孔快速地交替闪现,树叶也在绿红黄之间急剧变化,好像这个问题激起了巨大的动荡,又好像有什么在剧烈地挣扎。 终于苍老的男子面容隐退,美丽的女子面容浮现出来,幽蓝的眼睛如神秘的大海,盛满忧郁和沧桑,她缓缓开口,“当时先魔帝还在,他的几个儿子夺帝位,魔相支持北苍,知道先魔帝对幽都秘境心怀觊觎,为了让北苍上位,竟不顾仙魔两界的和平约定,处心积虑地把秘境之主和他夫人劫到魔界,并彻底斩断他们和神界的联系。此事之后,先魔帝果然对北苍青眼有加,把魔帝大位传给了他。”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流瞳心神激荡,尘封已久的往事被女子平缓地一句句道来,勾连出无边的血腥和创痛,让人如此心惊reads;重生之变成大神了。 “他们......他们还在吗?”她声音轻颤地又问了一遍,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惶然和乞求,仿佛只有如此,他们就还有希望,就可以再回来。 一阵狂风突然刮起,尘土飞卷,蝴蝶惊乱,树木枝叶被吹得哗哗作响,整个院子顷刻间变得灰败惨淡。 女子的声音里仿佛有一丝惘然叹息:“他们没有陨灭,但并不在。” 流瞳眉头紧皱眉,上前一步,“什么意思?” 女子的声音渐渐虚弱,树叶迅速变黄,纷纷飘落,“整个魔界都无他们的踪迹。” 最后一片叶子落尽,女子的面容缓缓隐去,蝴蝶仿若枯死,一切归于沉寂。 她的眼前只剩下一株光秃秃的老树。 只余一缕仿若轻吟又仿若叹息轻风似有若无地掠过她的耳畔,“走吧,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她浑浑噩噩地下了山,心中一阵冷一阵热,一时清明一时糊涂,如在冰火两重天中轮流煎熬。 做成这一件事,一定要做成这一件事,已经成为盘踞在她心头的最大的执念,而现在,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烟笼雾锁,前途茫茫,她很想掰扯着那棵魔树让它把话说清楚,可树已枯萎,而且她也再多余的记忆支付询问费用。 但凭直觉,她感觉这件事并无那么简单。 回到邛泽府,她直接去了邛泽的书房。 不过几日未见,再见到他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对魔相无比的厌恶和愤恨延及到了整个魔界,甚至延及到了他,以至于看到他时,她心中竟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陌生和排斥感。 书房中,周郧和邛泽正在说着什么,邛泽的脸色很不好看,看到她,直接道,“你来做什么?” 流瞳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出口的话没有半丝犹豫,“青黛走了。” 邛泽蹙起眉,“什么?” 流瞳:“青黛听说了魔树的事,便让我带她去看,她从草药山谷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她母亲,她想问她母亲的事。” 邛泽的目中露出一丝恍然,他终于想起了青黛是谁。 流瞳:“魔树给她看了一段画妖的记忆,原来她母亲是先魔后生产时伺候在侧的魔医,受了魔相的指使,害死了魔后和她未出生的孩子。青黛的父亲得知真相后,怕她母亲的恶行给全族带来灾难,便和她母亲同归于尽了。 他们死的时候,画妖就在身边。 青黛……青黛得知真相后受到很大打击,且又怕少主怪罪,所以回她的草药山谷去了。” 她说话条理清晰,句句平稳,却字字直击靶心。 邛泽的面色剧烈地变化着,震惊、痛苦、愤恨,他双拳捏得格格作响,咬牙切齿,脸色极为可怕。 “果然是他,”他一字一句,犹如嗜血,“果然是他!” 在一旁静默的周郧缓缓添上一句,“事到如今,少主,您还对魔帝安排的联姻心怀犹豫吗?” 邛泽嘴唇紧抿,眼神决绝如刀,一字字道:“我答应reads;独家婚宠。” **** 流瞳说完后便离开了,没有对身后周郧投来的探究目光做出丝毫反应。 她来到花苑中青黛住的小屋。 天已近晚,夕阳的余晖淡暖朦胧,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心情到现在还没有平复,在屋内转了两圈后,她在房子周围布上结界。 恢复人身,轻抚手上的戒指,低低地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淡淡的金光闪过,肜渊出现在她面前。 她望着他的面容,突然想,为什么每次相见都是她有事的时候,其实原本他们可以随时相见。 但这样珍贵的召唤,她不能、也不敢……去亵渎。 肜渊扫视一周,淡淡,“你在魔界。” 流瞳点点头,也未说其他,只把自己在魔树院的见闻说了一下。 “我觉得那魔树根本没有把话说完,可它的使用效期太短,很快就枯萎了,我的记忆又实在支付不起下一次询问,”她恳求地望着他,“你能帮帮我吗?” 肜渊垂目看着她,没有任何犹豫,“好。” 总是如此,不问缘由,给她帮助,任她予取予求。 让她无法自已地沉沦的同时,又升起无法言说的惶惑和内疚,好像只是因为自己需要他才喜欢他,所以她愈发郑重对待每一次相见,郑重到近乎疏离的地步。 肜渊很快便消失了,再见已是数日后。 “如何?”一看到他的身影,流瞳便立刻从床上坐起。 肜渊默然一瞬,垂目看着她的眼睛,静声答:“他们不在魔界,跟我回去吧。” 跟我回去吧……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发出这样的邀请,曾经她那么期待这句话,怀着无数粉色的幻想想象这句话。 可现在他说出来了,她心中却生出巨大的茫然和不甘。 走?事情还没完她怎么走? 她摇摇头,魂不守舍地坐在床上。 “心生执念易成心魔。”他说。 执念?她看向他,突然道,“龙君有过执念吗?” 龙君,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唤他。 肜渊:“有。” 流瞳眨了眨眼睛,这个回答让她意外,“是什么?” “你。” 流瞳怔住,嘴唇微张,盈盈双目凝视着他,眼圈渐渐变红。 心中澎湃激荡的那是什么? 她声音微微哽咽,不自觉地脱口问道,“为什么?” 而与此同时,他也问:“你待如何?” 而后双方同时定住。 第33章 巨魔现世 静默一瞬后,肜渊先给出回答,“你唤醒了我。” 他说这话时,表情清明纯正,语气简洁平淡,连一丝旖旎遐想的余地也无,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单纯的你帮了我所以我还你的那种意味。 流瞳的头慢慢垂了下去。 肜渊:“你准备如何做?” 流瞳:“我不相信他们不在魔界,如果能够脱离魔界,他们为何不回秘境,为何不与家人联系?他们一定还被困在某个地方,受着别人不能想像的折磨,可害他们的恶棍在做什么,他们在逍遥自在风流快活!不,我不能走,我要找到我的父母,我要看到恶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肜渊:“凭你现在的修为?” 他说此话时也并没有轻视的意思,完全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流瞳的头愈发低,但复又抬起来,“不必我动手,自有人想除去他们,我不过偶尔推波助澜一下,只要能见证他们最后的结果。” 肜渊沉默有顷,道:“你父母一定不希望你如此。” 流瞳微微苦笑,“我没有办法,”她目光移向某处,眼中竟透出淡淡的风霜,“你也说了,它是执念,就像被刀刻在了身体深处,每天都能看到,每天都能感受到,每天都在提醒着你……焦灼,不甘,痛苦……我没有办法,置若罔闻……” 她看向他,眼中微微湿润,“哪怕我一辈子什么都不做,这件事也必须要做到……如果有那一天,你还没有改变心意,愿意带我走,我会跟着你。” 肜渊垂眸凝视着她,目光深沉如夜,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 “我不能在魔界长留,你自己小心。” 少女微微颔首,美丽的唇角露出一点感念的微笑,过去轻轻地抱了抱他,但随即松开。 肜渊消失。 他是北海龙君,清气磅礴,长留很容易惊动魔界,而他的身份,会让两界陷入不必要的牵扯,她很明白。 这是她一个人的旅程,其实,她很早就有这样的认知。 她感念他的陪伴,他的帮助,可是她却必须自己走下去。 **** 魔帝长子邛泽和战狼族长凌箫的订婚仪式非常隆重,作为魔帝第一个成年且有婚约的儿子,同时也为了表示对战狼族的重视,邛泽被封了王,战狼族被赐予了一块灵气丰泽的领地,只待凌箫回去修建好城池,安顿好族人,料理完族中事务,便可回魔都与邛泽完婚。 而邛泽也不必再外出劳苦奔波,可以在繁华富丽的魔都长居下来。 此后,魔帝更是亲自带美人到邛泽府赏花,几日前还稀稀落落的紫荷一夜间竟铺满半个荷池,婷婷袅袅,清香四溢,魔帝观之大悦,再次下令赏赐。 一时间,邛泽成了魔都炙手可热的人物。 每日宾客盈门,让邛泽不堪其扰,于是他下令闭门谢客,这才找回些许宁静。 周郧说,当此之时,更应保持低调reads;凤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 因着荷花池内的紫荷繁盛得不同寻常,邛泽便到荷花池看了看,微风拂过,荷叶起伏,他静静地瞅了一会儿,突然飞身上船,凑近那些荷花细细摩挲。 有真有假,有实有虚,他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小亭处,那里小白鹿正细细拨拉着一朵月季花,仔细观察花茎上花刺的分布规律,然后用幻术试着凝出一朵一模一样的月季花。 邛泽飞身过去,问道:“那些紫荷是你做的?” 流瞳把手中那支虚幻的月季献给他,笑道:“当然,现在不讨好少主什么时候讨好呢,少主,苟富贵,勿相忘哦。” 邛泽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头,看着手中栩栩如生的花枝,不无讶异,“你何时学会了这样的幻术?” 流瞳:“月漾留给我一本法术书,当然也是受了看门人的启发,才想到能不能用幻术也做一些漂亮有趣的小东西。” 草木一族擅长幻术,邛泽没有怀疑,只道:“你如此灵性,为何到现在还不化形?” 小白鹿立刻眼泪汪汪,双手交握在胸前,星星眼看着他,“少主要助我化形吗,准备输我多少年功力呢,五百年,一千年?呜,白鹿好感动,少主,我愿每天为您洗手做羹汤,这一次很真的逼真的哟,带香味的~~” “......”话未说完,邛泽已经按住她的头,深沉道,“你还是保持祥瑞鹿的样子吧。” 流瞳:“......” 因为紫荷一事,流瞳正式落户花苑,住在了青黛的房内,暂时顶替了青黛了位置。 邛泽则日渐忙碌,有时很久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此时的魔庭风云变幻,暗流汹涌,势力格局重新分布,明争暗斗如火如荼。 先是与西方魔国相邻地的主事魔臣白彘被爆出了勾通外邦、买卖妖奴、贪污受贿等n条大罪,魔帝大怒之下,竟当堂口不择言地大骂:“如此贪婪成性,毫无廉耻,不知餍足的猪到底是如何到本尊的地界的,你们都是瞎的吗?” 众魔臣冷汗。 魔帝毫不容情地让人把此猪处以冰雪灌髓极刑,此刑之后,即使不死,只怕也成为一口筋脉尽毁的普通的冻猪了...... 不但如此,就连与他有关联的魔相也吃了挂落,被魔帝连革数职,只保留了魔相之位,罚去了百年薪俸。 然而,唯有知晓内情的人知道,这位白彘乃是魔相实实在在的钱袋子,白彘被灭,对魔相而言实在是一记不小的打击…… 此后,魔帝多次表示出对二儿子整日游手好闲的不满。 如在以往,魔后和魔相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但现在竟齐力连说带迫地让瞿陵顺应了魔帝大人的心意外出历练,魔帝一高兴之下,也给他封了个王,让他顶着魔王的名头四处晃。 邛泽得知消息后,只是苦笑而已,“我做了那么多事,连个进都的资格都不给,他寸功未建,就封了王,所谓帝父果然只是一个人的帝父啊!” 周郧:“帝王之家,莫不如此,无论仙人妖魔都逃不过,少主无需如此。” 再后,由白彘案牵扯出魔宫阴谋案,有人检举魔相和魔后指使草药族女医佩兰谋害先魔后。 此言一出,举朝震动,魔相再次被革职,魔相之位由原先的副相代替,魔后遭受冷落reads;[猎同]不败·东方·揍敌客。 然而,也就这样了,三条人命大案,苦心孤诣地谋划,到头来却被魔帝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邛泽对这个结果无法接受。 他不顾周郧的劝阻,进宫觐见魔帝。 彼时,魔帝正和前妻转世的美人浓情蜜意,看到邛泽,也不避讳,笑道:“来得正好,快来尝尝,小荷亲手做的点心,以前你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口福。” 是的,他没有,他母亲在世时,所有母亲亲手做的吃食都被眼前这个男人霸占去了,他母亲去世后,这个男人毫不怜惜地把他流放到魔界最荒僻的地方。 美味于他而言,从来都是奢侈。 邛泽食不知味地尝了两块点心,酝酿着怎样把心中的话说出口,一个母亲的转世在场,让他觉得不自在,很尴尬。 魔帝把美人拉到身边,凝目看着她,目光温柔而缱绻,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有了小荷后,我时常觉得,你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她回来了,就在我身边,我不愿整个朝廷再次卷入风波。” 他转向邛泽,目光温和诚恳,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个人毕竟倾力辅助过我,他妹妹毕竟在我最痛苦的时候陪伴过我,甚至还为我生下了子息,有些事情,能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魔帝似乎很是动情,口吻中还带有一丝怅惘叹息,如染了潮蒙蒙的雾气,可是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入最深的冰窟。 过去? 怎么过去? 他母亲的死算什么?他那两个未出生的弟妹的死算什么?他几千年被冤屈被冷落被折辱的痛苦算什么? 一个堂堂魔帝国的律法又算什么? 他的心不可遏止地呼啸起来,他紧紧地握住双手,牙关紧咬,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发作。 耳边,却不期然地响起了周郧对他说的话,“他用少主牵制魔相,同样也用魔相牵制少主,试想,他又如何会完全剪除魔相势力,让少主一人坐大?” *辣的刺痛漫上双眼,即使之前,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这个人不是父亲,他只是一个魔帝,让人不愉快的魔帝,可是这一刻,见证到这个男人的心机,他仍然无可自已地感到难过,心寒。 他抿着唇,缓缓起身,向魔帝行礼,而后告退。 外面汹涌的阳光倾进他的眼睛,他闭了闭眼,把那一丝骤然出现的软弱抛在脑后,就像摒弃那个人给他的记忆,再睁开眼时,面上已是一片平静。 他挺起背,脚步徐缓,走下台阶,走出魔宫。 再后,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魔臣白彘被灭后,脱离他白色恐怖统治的妖民趁机发动叛乱,投靠了西方魔国。 魔将奋力抵抗,然而一个从来未曾见过的大妖魔突然现世,拖着一片无比诡异的黑色森林,向北蔓延,所过之处,生命被吞噬,尸骨无存,房屋草木化为飞灰,又在黑色森林中重新聚生。 有人说,这是西方魔国派来的侵略者,无论是与不是,它已经实实在在地吞噬了北方魔国的大片土地,消息传来,魔庭上下一片哗然。 魔帝环顾朝堂,目光掠过那群叽喳吵闹的魔臣,落到一个人身上,一直以来最好用的人身上。 而后,魔帝下令:拍派邛泽王前去收复失地,剿灭叛民,击杀侵略者! 第34章 魔雾森林 汹涌的黑雾犹如一片墨色的海洋,弥漫在天地间,像传说中坠落下界的离恨海,黑雾中影影绰绰地显出一大片森林,也是灰黑色的,甫一靠近,便觉得腐臭逼人,令人窒息。 邛泽马不停蹄地赶到两魔国交界处的魔城时,入目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守卫的魔将告诉他,“那东西就在这片黑雾里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像魔芋又像章鱼,有一座小山那么大,能喷出毒雾,中毒的将士不是发疯地朝自己人动手,就是被卷入黑雾里面有去无回。”守卫魔将连连叹息,“臣下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怪物,莫不是哪个上古大君苏醒了?” 远古时期,有许多魔力强大的怪物出现,危害三界,后来被一一剿杀。其实那时,神魔并没有分得那么开,之后,有功于天地者飞升为神,混沌不堪者下堕为魔,神族造人后,三方各自有了自己的体系,那些曾经为恶天地者,便被神和人通通归为了魔族。 上古大君......也就是某个来历久远的、很厉害的魔物吧...... 邛泽没有说话,让人继续监视黑雾森林后,便回了战将营地。 在邛泽和魔将们商议事务的时候,流瞳卧在外面闷闷不乐地编织幻境口罩,编一个往脸上盖一个,编一个盖一个。 一条大白狗在不远处看得有趣,嘻嘻地笑着,往她身上投石子,“喂,你做什么呢?”他问。 流瞳瞟他一眼,略略一惊,“苍鹞?” “我叫山犭军。”大白狗笑着过来蹲坐在她面前,歪头打量着她,“往自己脸上贴白布干吗,脸也要穿衣服?” “……”流瞳耸耸肩,“防毒口罩,”她说,悻悻地扯下幻境,“可惜是假的。” 正在这时,有人远远叫道,“山犭军,你在磨蹭什么呢,邛泽王已经到了,还不快点!” 大白狗嗖的一声窜成一枚英武高大的男纸,一边往魔将营跑,一边回过头来看她,目光兴味盎然。 流瞳依旧百无聊赖地卧在地上,闷闷不乐地扯口罩。 其实她是不想来的,但邛泽说了,她是坐骑,又负有祥瑞之名,战场上怎么能少得了她呢? 流瞳真是无语泪先流,她只想见证别人陨灭,并不想自己先陨灭在这个魔气冲天的地方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流瞳卧在外面都快要睡着了,突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一声洪亮的报告,“报告邛泽王,魔物现身了!” 流瞳一激灵站起来。 随即,一队魔将声势浩大地列队而出,流瞳一看,登时囧了,只见那一个个脸上罩着的...... 他们不是去商讨公务而是去做口罩了? 有一种急救队员现身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飞速赶到黑雾森林,只见那影影绰绰的魔雾中,浮起一个巨大的身影,彷如某种灭世武器爆炸后升起的蘑菇云,体态着实拉风reads;[猎同]不败·东方·揍敌客。 魔物周身裂成花瓣的模样,每一片花瓣都像触手似的可以任意扭动,花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花心,像一座小型火山口一样,向外喷出黑雾。 魔物身下垂着一簇像根须一样东西,盘曲扭动,如蛇一般。 简而言之,该货就像突然进化为动物的巨型魔芋,又像突然开花了的水货章鱼。 捂着防毒口罩的魔将们倏地变换了阵型,呈扇形散开,齐齐飞身而起,半包围状去攻击巨型魔芋,魔芋的花瓣十分强悍,如巨型海带,快速地伸缩挥打,和魔将们战在一处。 邛泽浮在半空,月刃迎风而长,朝花心狠劈,花心中喷出一股股黑雾,把魔雾森林晕染得愈发黑暗,如天突然倒扣下来,没有一丝光芒。腐臭像有了实质一般,紧紧地压着人的胸口,捂着人的口鼻,让人透不过气来。 不知是不是防毒口罩起了作用,这一场大战竟持续了两天两夜,近半的将士陨落,邛泽也受了伤,伤口处黑雾缭绕。魔芋退回魔雾森林,周遭的黑雾缓缓收敛,被侵蚀过的土地裸.露出来,入目一片惨淡。 主将身先士卒,作战勇猛,虽然赢得了将士们一致的敬重,但大家对眼前要对付的这个魔怪却愈发心中没底了,更兼主将一战而伤,众魔将心中苦逼的眼泪简直要淌成一条河。 幸而魔帝不但派了邛泽王来支援,连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侍卫将军剑羽也派来了,还派了两个御用魔医过来。 医者在神魔两界并不常有,很简单,因为用到的时候少,不管什么样的伤,假以时日总会自己痊愈。 但就眼下的情况,很难能“假以时日”,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样的恶战等着他们,拖着感染魔气的伤迎战,无异于加速自己陨灭。 所以有魔医在,多少有一份保证。 魔医甲细细地为邛泽配了药,看他服用过后,又为他包扎伤口,嘱咐道:“魔毒很强,头几日是关键时期,殿下最好不要出门,派一个人日夜不离近身伺候,让侍卫加强防卫莫要让人打扰。” 此时剑羽和几个留守魔将都在,闻言立刻道:“这个没问题,只是殿下身边连个侍从都没有……” 剑羽接口:“要不我来吧,女子总归心细些。” 众魔将侧目,剑羽将军竟还有做女子的自觉? 魔药起效很快,邛泽已经开始昏昏沉沉,强撑着道:“多谢各位好意,我身边有白鹿伺候就行了,大家都回去吧……” 说完,便坠入昏睡。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地上的鹿形侍从,目光充满了怀疑。 流瞳淡定地端坐着,抬蹄捅了捅鼻孔。 邛泽睡得很不安稳,伤口处黑雾缭绕不绝,如墨色的火焰,狰狞扭动,触目惊心。 可是他亦醒不过来,如被药强制锁在了黑暗中,沉睡的身体不安地悸动,额上汗水涔涔,面色憔悴,唇色干枯。 接连躺了三天都没有醒过来,流瞳开始心焦,生怕他出什么意外,便去找魔医甲,但是没有找到。 因着邛泽养伤,里里外外都很安静,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那人还怪她,“你怎么擅自外出,忘了魔医是怎么嘱咐的了?殿下身边可离不得人,快回去,快回去reads;凤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 听了她的担忧,该兄摸着下巴道:“既然魔医没有其他吩咐,想必是无碍的,说实话,平时我们受个伤,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言外之意,只有她一个人在大惊小怪。 流瞳只好怏怏回转。 明澈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覆在他的脸上,如一方细软的金纱,却丝毫遮不去他的憔悴之色。他的身体滚烫如火,细密的睫毛不停地轻颤,干枯的唇瓣喃喃翕动,像一个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独自受苦的孩子,惶然无助,却无法诉之于口。 流瞳心中突然非常难受。 第一次,她发现,他的身旁竟没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在这样大病缠身的时刻,却是她这样一个心怀不纯的人,留在他身边。 那些曾经相伴亲人、朋友,或远离、或陨落,漫漫长途中,最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踽踽独行…… 即使表面上,他有不少人追随,可是经历过诸多坎坷磨难的青年,他的内心,其实是非常孤独的吧...... 她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是歉疚,是怜惜?因为最后的最后,她或许,就是背叛他的人当中的一个...... 眨下眼中那丝涩然,她悄然化为人形,捂上一方幻术口罩,然后给他一点一点喂水。 魔雾不断地从他的伤口处涌出,墨黑浓郁,她蹙起眉,小心翼翼地检查他的伤口,却在此时,他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的一瞬,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整个人如被雷击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但不过片刻,他又闭上了眼睛。 流瞳满身的冷汗倏然滑落。 她慌忙化为鹿形,像为了补救什么似的,不停地往脸上糊口罩、眼罩、耳罩,总之,能糊的地方都糊住了,只剩下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动,看上去一坨没有塑形成功头像泥雕,甚是奇趣。 折腾了一天,暮□□临,她终于感到有些累了,便趴在地上开始睡觉。 黑暗中,一团浓郁的阴影逼近,快如闪电般,一把扼住她的喉咙。 令人颤栗的压迫感和窒息感袭来,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发现之前躺在床上的邛泽,不知何时竟来到她面前,提着她,他发丝凌乱,眼睛血红,面上的嗜血表情如来自地狱的魔鬼,声音嘶哑粗嘎,“化形!” 从未有过的恐惧狠狠地攫住她的心脏,她颤抖着,四肢挣扎,喉咙里发出格格格的声音,凸起的大眼里全是频死的阴影。 “化形!”他再次命令,狠戾无情,此时的他完完全全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杀意弥漫,欲念丛生。 小白鹿在他手中只剩下了垂死挣扎,别说化形,连吸一丝气都困难。 邛泽一把把她甩上床,兀自念了一个决,床上的白鹿立刻便化成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抚着床眼泪汪汪地咳嗽急喘。 男人眼中如燃起一丛熊熊的幽暗之火,扑身便压了上去。 流瞳大惊,不禁大叫:“邛泽,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男人一把捂住她的嘴,似嫌她脸上糊的那些面罩碍眼,就想把它撕下来,但撕来撕去什么也没撕到,便转而撕她的衣服。刺耳的裂帛声在夜色中响起,流瞳身上骤然一凉,这一下严重刺激了她,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踢打捶挠,男人转而控制她的手,而后隔着口罩重重地吻上她的唇。 第35章 为他织梦 可怜那些口罩只不过是幻术口罩,是看得见摸不着的,或者说,是看得见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男人吻口罩,是实实在在吻到了她的唇上。 甘美的滋味让男人愈发动情,抚上她滑嫩肌肤的手迷恋而用力,她眼中浮上一层泪水,脑中如轰然炸开一般,无数的烟云喷薄而出。 像是被激发出了某种的潜力,她拼尽全力挣出自己的两只手,颤颤地捧起他的头,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 那样美丽而特别的一双眼睛,盈如秋水,璨如星河,神秘如大海,当它们专注地凝视你的时候,仿佛能把你的魂魄吸引进去。 他的眸中是一片迷乱的血红。 她看到了一片世界,一片血红色的、杀意肆虐、欲念横流的世界。 他站在那片世界里,单手提刀,刀尖滴血,周围尸堆如山,血流漂杵,不远处几具雪白的*扭动着做出各种风情的动作,鲜明的对比,强烈的视觉冲击,极致的诱惑,他淌过血河,一步步向女体走去…… 她可以感受到他心中的邪欲、畅快、渴望、不顾一切...... 她走进了那片世界reads;兽世之豹宠。 像一个梦,又好像不是,她慢慢走到他面前,抬头凝视着他。他定定地回视着她,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周围血红色的场景退去,天空下起了漫天大雪,天地间变成了一片银白的世界。 他手中的刀消失了,上前紧紧地抱住她,脸埋在她的发中。银白的世界在他们周围旋转,转眼间到了一间小雪屋中,他成了她怀中毛蓬蓬的雪狼。 随即,小雪狼变成了一个成年男子,翻身压在了女子身上。 这就是他内心最深的渴望…… 其实,她一直知道…… 她如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神魂颤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香消玉殒,她极之虚弱地飘离了雪屋,而她的身后,那一对男女,仍然在极尽缠绵。 在最危急的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梦貘最高的技能,不是吃梦,不是进入他的梦中,而是……给他编织一个梦…… 可这织梦的代价,太重,太重,重到让她灵力尽耗,神魂垂危,一个合格的梦貘,是绝对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她回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男人半压在她身上陷入昏睡,她无法推开他,只能一点一点地,像蚂蚁拖食一般,抽出自己的身体,而后化成白鹿,脚步虚浮地走入外面的黑暗中。 夜风吹来,带着空旷的寒意和令人窒闷的浊气。 她感到冷,竟然感到冷。 灵力损耗过度的结果,使她像一个新生的婴儿般柔弱,哪怕一阵小风、一场小雨就可能让她倒下,要了她的性命。 五脏六腑如变成了一张薄薄的脆纸,每一丝呼吸都牵扯出撕裂般的痛楚。 她走不动了,伏在地上吃力地喘息,眼前一片模糊,第一次,她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近,可是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只想走远一点,离他远一点,离这个荒诞的世界远一点。 她想,自己或许很快就会脱离这具身体了,脱离了这具身体就会脱离那些莫名其妙的执念,脱离那些伤彻肺腑的纠缠…… 原本该轻松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是了,脱离了这些,她就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没有一丝色彩,没有一丝内容,空荡荡的,苍白、虚无,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是这天地间最单薄最孤独的最可怜的一缕游魂…… 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没有目标,不知时间,原以为自己已经走得很远了,但抬头时才发现,一片黑色的森林横亘她面前。 她身体一软,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她实在没有一丝力气了,没有力气绕过去,也没有力气回转。 怎么办呢,她茫茫地想,听天由命吧,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她闭上眼睛,堕入了昏睡中。 黑色的雾气中隐隐流转着一团莹光。 散乱在外的神识捕捉到它,即如本能一般,解读出了它的内容。 流瞳觉得,自己这一次,是真的走进了一个梦境。 梦中似乎是一片热带雨林,在这里,溪流纵横,瀑布飞泻,古木参天,藤萝缠绕,与繁茂的花草交织成一座绿色的迷宫reads;梦汇英魂。每一种植物都洋溢着充沛的生命力,充沛得几乎要满溢出来。入目色泽饱满,景致万千。 一株硕大的魔芋盘踞在地衣上,不停地蹭着旁边一棵小百合,小百合扭着身子,嫌弃道:“离我远一点儿,难闻死了。” 魔芋拿着小意讨好道:“你把我当做花肥就好了撒,你看,你用的花肥就这个味儿哈?” 小百合:“哼!” 魔芋继续蹭,一边蹭一边继续讨好,“如果小百合实在不喜欢,就赠我一脉花香吧,我把花香往身上抹抹,这样小百合就不会讨厌啦。” 小百合扭过身来,声音中有一丝奇异,“你一株魔芋,抹百合花香成什么样子?” 魔芋顿了顿,认真道:“只要小百合喜欢,我怎样都行的,要不,我给你做花肥吧,我活着这样的味道你不喜欢,我死后埋在土里,肥沃的泥土味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小百合不说话了,空气中似有一丝异样的情绪波动。 再后,有一天,小百合突然枯黄,落叶,花瓣凋零。 魔芋惊惶道:“小百合,你怎么了?” 枯败的植株中传来少女痛楚的□□,“虫子,有虫子。” 百合枯萎了,仿佛整个天地间的色彩都被她带走了,魔芋感到无尽的寂寞和苍茫,他守在那个地方,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却再也没有等到那一缕百合香。 之后,又不知过了多少个年月,气候突然发生剧烈的变化,天气干旱寒冷,风沙肆虐,他所赖以生存的森林遭到毁灭性的重创,大片大片的植物死去,鸟兽绝迹,奇怪的是,这明明是环境恶化造成的,他偏偏以为是虫子作祟。 或许是当初百合的陨灭给他留下的烙印太深,在他单纯的认知里,虫子是最让人戒惧的东西。 即使在无数个年月里,他已经修炼成了一只不必惧怕任何虫子的大妖魔。 他拖了一片森林的幻象来来去去,就像拖着一个遗落的旧梦。 再后,场景变换,变换到那一日和魔将们恶战的一幕,在他的认知里,也是一群虫子对他群起而攻之…… 流瞳睁开了眼睛,一眼便看到魔雾间莹光微转的梦境,她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对待那个梦境,有丝好笑,又有些叹息。她现在情况,急需“营养”补充体力,身体的本能让她渴望吃掉那个梦,但内心里,看到那团被魔雾气萦绕的莹光,她又十分嫌弃…… 她果断地闭上眼睛继续装死。 直到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哎,你不是邛泽殿下身边的白鹿吗,怎么在这里,为何不在殿下身边伺候?” 流瞳睁开眼睛,原来是女将军剑羽,她正在巡视魔雾森林。 流瞳想了想,虚弱道:“殿下他毒发攻脑,想要杀人,我逃出来了,但没有力气逃远,所以在此等死。” 剑羽:“......” 女将军蹙眉审视着她,看她精神萎靡的样子,似乎不像说谎,于是携起她,急匆匆地往邛泽的住处赶,路上遇到魔战士,便命其速去通知魔医赶往邛泽营帐。 魔医很快便到了,却是魔医乙,随行的还有几位魔将。 营帐中,邛泽还保持流瞳离开时的姿势昏睡在床上,身上影影绰绰笼了一层魔雾,黑气已经蔓延到脸上,映得脸上一片森森死气reads;将军高高在上。 在场的人见状大惊。 魔医连忙去探他的脉息,检查他的伤口,并把包扎伤口的绷带解下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瞬时,魔医便像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击中了,面上显出一种震惊甚至惶恐来,他脸色发白,嘴唇微颤,声音哆哆嗦嗦如风中的落叶,“这、这不是治伤的药,”他说,像在诉说一个噩梦,“这是加、加重魔雾毒性的药,魔雾……有致幻作用,中毒至深者会丧失心智,嗜杀嗜欲,要么是不停地杀戮交欢而亡,要么……毒性不挥发出来,侵蚀神魂而亡……” 他看着邛泽黑雾弥漫的脸,几乎要哭出来,“殿下、殿下他中毒已深......” 众魔将如遭雷击。 剑羽脸色铁青得可怕,捏着刀鞘的手几乎要把刀鞘捏碎,无法自已地低吼:“是谁!是谁要害殿下!” 现场一片死寂。 剑羽:“全力缉拿魔医甲,本将要一刀刀活劈了他!”目光转向魔医乙,狠戾的眼神让魔医不禁一哆嗦,身子瞬间缩水了一圈,剑羽一字字道,“尽全力抢救殿下,否则本将拿你的元丹为殿下祭奠!” 魔医颤颤巍巍,双目泪流。 剑羽的面上如覆了一层冰膜,出口的话句句冰雪弥漫,“殿下的事暂不要向外宣扬,以免动摇军心,吾会如实向陛下禀报,谁心怀不轨谋害战前主将,吾就力请陛下先剁掉谁的狗爪子!” 室内的气氛紧张得让人心惊胆战,剑羽一连串的吩咐后,在场的人瞬时作鸟兽散。 阴谋啊,哪里是他们这些远离魔庭的人敢沾染的? 剑羽凝目看了邛泽一会儿后,便回去向魔帝汇报去了。 魔医乙为邛泽重新换药后,也哭哭啼啼地随着看管他的两个战士一起离开研究新药去了…… 室内安静下来,安静得让人心慌,流瞳犹自无法回神。 出现妖魔…… 派他来剿妖魔…… 受伤……魔医甲…… 一环扣一环,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是谁? 是谁一心想除掉他,是谁连御用魔医都能收买? 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人不寒而栗...... 原来他只是毒性发作…… 原来他并没有诚心要伤害她…… 如果她能早一点发现…… 如果她能再理智一些,再给他多一点信任,不是把他弄昏后一走了之,那他现在的情况会不会好一些? 心脏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难道月漾的情况又要再现了吗,让她永远背负着无法释怀的内疚与遗憾? 不,请不要这样...... 她紧紧地抿着唇,眼中隐隐泛着一层泪光,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从身上摸出一粒碧绿莹莹的内丹,试探地,缓缓放在他的伤口处...... 第36章 剑羽之梦 碧莹莹的内丹被魔雾浸染,变得漆黑晦暗,慢慢的,漆黑消融,内丹又恢复了莹润如玉的模样。 流瞳再次把内丹放在邛泽的伤口处。 如此反复,直至魔医到来。 魔医不在的时候,流瞳便这样用内丹来反反复复吸取邛泽身上的魔雾reads;都市最强仙医。 到第二次换药的时候,邛泽身上的魔雾已经消去了大半。 魔医又是激动又是疑惑,没想到自己配制的新药竟然有如此成效,当下欢喜得双目泪流,宣布道:“殿下性命已无大碍了,再过一两日便可苏醒。” 室内顿时响起一片松气声,众人脸上纷纷露出庆幸的笑容。 流瞳捏着那小了一半的内丹,苦笑着想,可惜了月漾的内丹,不但有治愈功能,还有化毒之效,也快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一晚,剑羽回自己的住处,流瞳磨磨蹭蹭跟在她的身后,剑羽发现了,诧异道:“你不在殿下的身边伺候,跟着我做什么?” 流瞳吞吞吐吐道:“少主随时会醒,他的毒还没有消尽,万一他再起兴……即便不杀人……他毕竟是人形,我是鹿形,人和兽……太重口……” 剑羽:“……” 剑羽怔了半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想想之前她在魔雾边上虚弱待死的模样,竟也觉得她的担忧不无道理,遂命魔医去伺候邛泽,流瞳就听之任之了。 夜色深沉,梦境幽谧。 富丽华美的魔宫内,魔帝北苍半倚在几案后,专心致志地把玩着手中一柄女子的发钗,眉宇间哀伤笼罩,宽大的外袍衬得他愈发骨瘦支离。 女子诉说完少年的事情,见他全无反应,一径沉浸在自己悲伤中,遂唤道:“陛下,陛下?” 北苍仿佛此时才看到她,目光如笼着一片薄雾,飘渺无依,“剑羽……你的话我听到了,谢谢你,”他的目光投向远方,话语轻得恍若云烟,“她走时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儿子,我做得不好,这些年来,都是你一直在暗中看顾他……我想,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欢喜……” 无数个日子积压在心头的痛楚和不甘涌上来,她忽然道:“自那个女人去世后,陛下就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内,不吃不喝,不理世事,沉湎于哀痛,陛下准备为了那个凡人女子,什么也不管,什么都不顾了么?” 漫长的沉寂。 许久,北苍的声音传来,如沾染了殿中的暮色,疲惫而温和,“你下去吧。” 剑羽目中突地激起一层薄泪,“陛下!” 北苍淡然道:“既然不懂,我又何必解释?” 剑羽:“如果换一个女子,哪怕是最普通的妖女,我也认了,可为什么偏偏是一个人类女子,她那么……陛下说得对,我是不懂,她根本配不上陛下!” 北苍面上浮上一层淡薄的微笑,如夕阳下的湖水,些许温暖,些许忧伤。 “你想说她很弱,是吗?” 剑羽:“是,人类的寿命不过几十年,对我们而言,不啻于朝生暮死,当陛下风华正茂的时候,她已经垂垂老矣,这本就是天道不容的事情,我不明白陛下既然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一头栽进去。” 北苍望着远方,语气澹静,像是说给她,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情之所至,又哪是天道礼法可以管束的?她很柔弱,却因为柔弱而更加美丽,就像昙花,花开一瞬,却让人心甘情愿四季等待;就像流星,刹那的璀璨,胜过漫天星辉......” 他的话语低柔如梦,“我和她在一起,享受着眼前的欢愉,想着不久就要到来的生死别离,那种庞大的欢喜和尖锐的痛楚……你能明白吗,于我们妖魔而言,这种强烈的感受,多么陌生,多么珍贵,只有和她在一起才有,让我着迷......牢牢占据了我的整颗心......” 剑羽嘴唇微颤,眼中含泪,是的,就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这个她爱上了他reads;风华夫君锦绣妻。 当她看到他和那个人类女子日常相处的种种后,便不可遏制地被他吸引,那时的他是那么不同,和她见过的所有魔界男子都不同,他投入、鲜活、深情,让她向往…… 庞大的欢喜,尖锐的痛楚,她也感受到了,从他身上感受到了...... 可是,他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旁人…… 无尽的伤悲涌上来,她语无伦次道:“陛下就从来没有......哪怕只有一点,一点,对剑羽......” 她说不下去了,羞耻而窘迫,她在做什么,骄傲的她竟然想乞求他的爱怜? 北苍看向她,目光清明了一些,沉默了片刻,问道:“我有什么好呢?” 她闭目一瞬,再睁开时双眼已经通红,发狠地大声道:“陛下不好,可我就是喜欢陛下,想得到陛下!” 作为旁观者的流瞳,对此只能感叹魔界女子的奔放。 北苍缓缓把手抚向胸口,平静道:“剑羽,你对我而言是不同的,我敬重你,感激你,视你为我最珍贵的朋友,所以我不想骗你。 我们狼族,天性忠贞,一份感情去了,整颗心都空了,我现在......就是如此,这样的我,你还想要么?” 剑羽紧紧地闭着唇,泪痕宛然,却倔强道:“要!” 北苍默然有顷,平淡道:“既如此,如你所愿。” 说完,他缓缓起身,靠近她,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偏头去吻她的颈。 她见过他吻那个女人的样子,那么迷恋,那么激情,那么迫切,他们在一起已经很多很多年,可是他吻起那个女人时,依然是一副恨不能把对方吃下去的模样。 就像一道澎湃的海浪,毫不容情地侵占着女人的每一分、每一毫。 而且,每一次,他都是先吻女人的唇。 剑羽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回忆,还是因为他气息的接近。 北苍拂过她的秀发,蜻蜓点水一般,吻向她的耳侧,目光下移间,他突然顿住了。 女子的脖颈上赫然印着两枚齿痕。 是她?竟然是她!流瞳心中霍然一惊。 北苍的身体微微撤离,道:“牙痕?”他看向她,语气淡若云烟,“有人在你的脖颈上留下牙痕,这是我们狼族占有和交付的标志,”他微微一笑,“愿意交付自己所有的爱慕者,看来剑羽已经得到了。” 他慵懒地躺回原处,“吾差点犯下大错,我不能像对待普通女子那样对待你,你值得更好的。” 剑羽紧紧地捂着脖颈,脸上又红又白,不知道该怎么说。 北苍漫不经心道:“是谁留下的,总不会是我那个风流多情的父亲吧?” 剑羽的睫毛急剧地颤动了下,脸上霎时一片雪白,她嘴唇哆嗦了半晌,才艰难地哑声道:“我和先帝……并非像陛下想的那样……” 而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悲凉地自嘲:不是吗?她不是先帝众多宠物中的一个吗?她所会的术法、武艺不是那个男人手把手、身贴身教出来的吗? 她紧紧地闭着唇,心底某个角落缓缓、缓缓地冷寂下去reads;凤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 北苍说完这句话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再看到女子的表情,连忙道:“我知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当初,你受帝父所托查看邛泽母子,你不但没有对他们不利,反而处处维护,这些我都记得,心中很感激,也是那时,我知道了,你是一个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 剑羽慢慢地舒出口气,脸色略略回转,“陛下言重了。” 其实说是查看,不如说是先帝让她暗中除去“那两个混乱魔族血统的人”,但在日复一日的查看中,她了解到了眼前这个男人,被他吸引,喜欢上了他,也维护着他所维护的人。 北苍:“在我们魔界,有几段感情实属正常,你不必为此感到羞愧,能在武艺高强的剑羽颈上留下齿痕的人,想必对你来说很不一般,何不与他试试?” 剑羽心中波澜起伏,说不清是气、恨还是苦,冷着脸脱口而出,“留下齿痕的正是你的好儿子,邛泽!” 虽然已经猜到结论,可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流瞳心中还是忍不住微微一颤。 魔帝北苍惊怔,那一刻目瞪口呆的神情竟透出几分稚气和好笑,他忍不住微微苦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他……”顿了顿,“我这个儿子,和我......还真是大不一样啊……”他转向剑羽,“那你呢,可否喜欢他,如果可以,倒还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剑羽脸色愈冷,目中如有碎冰闪动,“我是你弥补亏欠的礼物,还是我就必须喜欢你们银狼家族的人?” 北苍闭上了嘴,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柔弱的剑羽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白日梦。 半晌,北苍道:“如果不能……就让他忘记吧,毕竟对于狼族来说,求而不得,会要了他的命……” 剑羽冷哼了一声,“我知道该怎么做,倒是某些人,真该考虑考虑自己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是否得当!” 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这一刻,她又恢复了女侍卫的爽利,连流瞳都开始怀疑,刚才那个流泪的剑羽是不是只是一场错觉了。 剑羽回去后,找来一个人,细眼扁嘴,颇似魔树山院的看门君。 剑羽缓缓报出一个地名,郑重道:“尖吻鲈鱼,你就到这个地方,把一个银发少年所有和我在一起的记忆都删除掉,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保证,此事之后,你那个正在坐牢的弟弟很快就会出来。” 尖吻鲈鱼沉默片刻,冷冷道,“但愿你们说话算话!” 说完双手一揖,扬长而去。 原来邛泽的记忆就是这样失去的……流瞳茫茫地想,想到青年痴迷的寻找,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她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世事永远是超越想象的残酷。 而看门君......是鲈鱼? 黎明初起,晨曦透窗,她睁开眼,便看到女将军头部微光流动的梦境。 她张开口,毫不犹豫地把它吸入腹中,无数的情绪在心底氤氲,最后全化为力量细流蔓延体内。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外面响起:“剑羽将军,剑羽将军,殿下醒了!” 第37章 剑羽之陨 当邛泽昏迷的时候,流瞳很怕他就此一睡不起,满心焦虑地期盼他早日醒来。可等他真的醒了,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无法面对他,还不如他睡着更自在些。 大约他毒发时强迫她的那一幕给她的刺激太深,每一位正常的少女,都无法坦然处之reads;[未来]银河系女王。 她磨磨蹭蹭地跟在剑羽身后进了邛泽的营房,偷偷地从剑羽的衣后露出半只眼睛瞄他。 邛泽一眼便看到了她,眼波微微一动。 剑羽问候了他的身体状况,简要叙述了魔雾森林的动静,也告诉他魔医甲的事情,邛泽静静地听着,目光深沉如海,末了,平静地微笑道:“魔医的事情就有劳剑羽将军处理了,我会尽快想办法与魔芋再战,争取早日除去黑雾森林。” 剑羽眉头蹙起,道:“身体最重要,其他的事情还是等伤养好了再说。” 邛泽温雅有礼的微笑毫无破绽,“多谢将军挂怀。” 当不知道剑羽和他的关系时,流瞳觉得,邛泽这个样子毫无问题,可一旦知道了,便觉得,他这个态度实在疏离得很,让人别扭得很。 看魔医端药过来,剑羽便起身告辞,流瞳刚要跟她走,邛泽叫住了她,“流瞳。” 流瞳僵住,身体一点一点地转过来,邛泽挥手让魔医出去,漆黑的眼睛盯住她,“你在躲我?” 流瞳心中一抖,尴尬地笑道:“少主说哪里话呢,呃,您的药快凉了,赶紧喝吧,要不然魔毒发作起来——” 声音戛然而止,现场出现一段突兀的寂静,寂静得让人心慌,流瞳咬着自己的舌头,懊恼得恨不能当场去撞墙。 邛泽目光幽幽的,“我听魔医说了,魔毒发作时会让人丧失理智,做出很可怕的事情,我对你做什么了吗?” 做什么了吗...... 流瞳全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更加尴尬地笑着:“哪能呢,少主一直在睡,差点醒不过来,呃,您还是快吃药吧!” 救命恩人也不当了,但求大爷他永远不要想起来...... 邛泽端起药碗,目光若有若无地笼罩着她,流瞳如坐针毡,冷汗都快掉下来了,她不明白,他吃个药,为什么自己这么累...... 正在流瞳忧虑着晚上如何与邛泽共处一室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传来,接着便是兵士紧急的报告:“报告邛泽王,魔怪又出魔雾森林了!” 邛泽目光一凝,倏然一把兵刃握在手。 可是还未等他起身,剑羽已经匆匆赶过来,按住他,不容置疑道:“我去!” 邛泽:“我是主将,理应身先士卒,何况这些魔毒已无大碍。” 剑羽坚决道:“正因为你是主将,才不能出任何意外,你先养好伤,这次我去!” 邛泽:“剑羽将军你——” 剑羽的脸冷下来,“殿下以为在下的武艺不如你,还是以为魔帝派在下来是吃干饭的?” “......”邛泽默然,随即拱了拱手,郑重道,“将军小心。” 剑羽点点头,举步便往外走,此时流瞳突然道:“那只魔芋怕虫子,如果将军让将士们穿上虫子装,大概会对它起到威慑作用。” 好几双目光刷地凝聚到她身上,流瞳的额上滴出一滴冷汗,随手扯出一件幻术虫子装穿在身旁的魔医身上,比划道:“看,就这样。” 那只魔医生犹在状况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一看自己身上,“哇”的一声跳起来reads;独家婚宠。 剑羽皱眉看着她,大约觉得她此举太过荒诞不经,什么话也没说,带领着魔将们便匆匆离去了。 “......”流瞳殷殷举起的手耷拉下来...... 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抽风...... 魔芋忌惮虫子,可是谁知道它忌惮什么样的虫子?看看身旁的魔医,一副大白蛆的模样,只有让人更快踩死他的*...... 邛泽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你如何知道那只魔芋害怕虫子?” 流瞳耸耸肩,“植物嘛,大约心里都会住着一株怕虫子的小植物。” 邛泽:“你如何知道它是植物?” 流瞳的眼睛睁得圆圆,“你叫它魔芋,还问它为何是植物?” 邛泽:“你如何知道它是魔芋?” “......”流瞳,“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跟人家打了半天连人家是什么都不知道?跟你扯不清……”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看大战现场直播了。 黑雾如云,劲带飞舞,一个个魔战士倒下去,身体被黑雾缠绕、分解、吞噬,而后也变为魔雾的一部分,在黑色森林中重聚阴森森的一抹影像。 流瞳先还有兴致在魔雾森林和邛泽的营房间来回穿梭,当战况解说员,后来,随着魔战士倒下去的越来越多,她开始意兴阑珊了,无精打采地窝在房中不发一语。 有什么区别呢,都不过是这样磨耗罢了,而最先磨耗掉的,就是那些无足轻重的小战士。 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一天一夜后,邛泽开始命魔医准备防毒口罩,并命流瞳做幻术虫子装,“越可怖越好,”他说。 流瞳努力回忆着印象里那些能让自己汗毛乍起的虫子,飞快地织出一件又一件幻术装,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父亲龙蜃那引以为傲的幻术绝学,会让她用在了当织女上。 待一排虫子装束的魔将士站在帐外时,流瞳不合时宜地想起一桌百虫宴...... 邛泽带着人马冲向魔雾森林。 当一群奇装异服的魔将士出现在魔芋视野中时,大魔怪明显滞了滞,似有些瑟缩,魔将士飞身而起,全方位地去攻击魔芋。 剑羽一行顿觉压力大减,剑羽看到邛泽带伤作战,仍是不满,“殿下为何不听人劝?” 邛泽:“等魔怪死了再听不迟。” 说着斜掠而起,持刀去劈魔芋的下三路。 这个位段不管是对人还是对魔都很要命,魔怪立刻回护,大约断子绝孙的危机激发了它的怒气,之前明显缓下的动作,瞬时加速,无数条花瓣魔带疯狂地向他席卷而去。 斜掠的姿势实在不便,邛泽一边抵抗一边抽身,待花带攻势稍疏,又不依不饶的去袭击该兄的致命处。 花带的攻击如急雨一般泼向邛泽。 眼看一条花带就要洞穿邛泽的头颅,剑羽连忙替他挡了一刀,她面前的花带趁势直击她的心脏,她侧身急避,却未能完全避开,左肩被刺穿reads;重生之变成大神了。 此时她身上已经大大小小带了好多处伤,黑雾缠绕,但她咬牙坚持着没吱声,眼见邛泽已经接近魔芋的根部,攻势发起,而左右两条花带疯狂地击向邛泽的胸部,剑羽未及多想,一刀便缠上了其中一条,电光石火间,另一条和她面前的那条同时改换攻击方向,飞速发难,击向她的左胸。 事情发生得太快,只在刹那之间,剑羽发出的刀未及收回,心口处已被重重洞穿。 血液随着黑雾汹涌而出,花带一甩,她的身体向后飞去,血液喷洒而出,如撒了一地血色梅花。 邛泽成功地击中了魔芋的根部。 一种非人的嘶叫骤然响起,几乎能把人的耳膜刺穿,在场的人都被这声音激得头脑发炸,攻势不自觉地略略一顿。 剑羽的身体落在地上,血液染湿了她的战衣,染红了满地的枯草,也铺满了流瞳的整个视野。 她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流出这么多血,这么多血。 她急慌慌地跑过来,急慌慌地把那粒内丹放在剑羽的胸口处,小心翼翼地碰触着她,似乎生怕把她触疼了。 “没有用了,我的内丹已经碎了......”剑羽的声音轻若一缕呼吸,唇角微微一动,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但没有成功,目光望着头顶的蓝天,遥远飘渺,“没想到,到了最后,是你这头小白鹿跑来救我......” 流瞳眼眶一热,语无伦次地说道:“魔怪已经受伤了,它很快就顶不住了,你坚持一下,殿下很快就来,你坚持一下......”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到了最后,微颤的嗓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剑羽真的笑了,唇角蜿蜒流下一丝血迹,“何必见他,”她说,神色坦然,而声音轻若呢喃,“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我不后悔这一生,只是如果有来世,我也不想这样了......” 流瞳的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微微哽咽,“将军不想告诉少主吗,其实、其实他一直在找、心中的那个人......” 剑羽惊异地看她一眼,忽又微笑,“你真是一头奇怪的小鹿,”她的声音越来越缓,似乎随着生命力的流逝,声音也淡薄成一缕云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何况,我已经不行了...... 不行了......” 邛泽过来的时候,小白鹿正呆呆地跪在一地血泊中,满脸泪痕。她面前放着一粒沾血的内丹,剑羽尸身上的黑雾已经被内丹净化得干干净净。 邛泽看看她,看看剑羽,声音中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我们把魔怪除掉了,流瞳,我们把魔怪除掉了!” 在他的身后,大片大片的魔雾失了控制,如流云四散,以魔雾为武器的巨魔最终也被魔雾吞蚀,成为魔雾的一部分,随风飘去。 邛泽半跪在流瞳身边,手抚在她身上,似在安慰,“剑羽将军不会白白陨灭,我们为她报了仇。”他目光专注地望着她,“这是月漾的内丹,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是吗?” 流瞳没有回答,她抬头看着他,湿润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罕见迷茫和沧桑,她说:“请少主记住剑羽将军,无论如何,一定一定要记住她......” 是她护你一生,是她为你而死,可是现在她就在你眼前,你却不认识她...... 说完她的眼泪又涌出眼眶,邛泽微怔。 第38章 你一直在 碧光莹莹的内丹只剩下了原来的三分之一,邛泽把它取出,还给了流瞳。 粉碎从脚部开始,向上蔓延,如一圈细碎的光蝴蝶,迅速地吞蚀着剑羽的身体,不一会儿便蔓延到头部,剑羽的身体分解为空中游离浮动的光点,如一条薄薄的春绸,环绕他们旋转一周后,便向远处飞去reads;美食的诱惑。 流瞳如坠梦寐,目光追逐着那些光点,喃喃:“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邛泽道:“神魔陨灭后,身体会化为清风,回归天地。除非有大机缘,否则无法保下遗体。” 流瞳闭上眼睛,睫毛湿润。 邛泽扶她起身,招来雨露清洗她身上的血迹,道:“走吧,剑羽将军的事我会如实禀报帝父,她会得到应有的奖赏,届时帝家供苑内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流瞳又想流泪了,女子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个,她为之付出一生的,今生永远无法得到了...... 流瞳默默地跟着他,心情沉重。回到驻地,邛泽忙于料理后续事务,流瞳便自己找了一处僻静的高地窝着,独自发呆。 从月漾开始,经历的这一串串的事件,让她的心,慢慢起了皱褶,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变老了...... 离开了魔都,北方魔国的气候便显出了北地的特点,此时正是深秋,天空苍茫高远,四野萧条。 邛泽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蜷在一丛枯草中睡着了,夕阳西斜,天际的晚霞浓如忧伤,他定定地注视了她许久,缓缓抬手在她身上下了一道昏睡咒。 魔毒发作时的情景他并非全然不记得,床榻上那一条曼妙的身影如一道绚丽的虹光,盛开在他灵魂深处。 他念出一个诀,地上的白鹿“蓬”的一声,化为一名白衣女子,她蜷伏在盈然散开的裙裾间,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荷瓣似的的面容,月光般的肌肤,花蕾似的嘴唇......他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颤着手指,轻轻抚上女子的面颊。 你一直在,原来你一直都在。 他紧紧地把女子抱在怀中,眼中蓦然泛起一层泪光。 流瞳醒来时,已是深夜,她白绒绒的鹿身被邛泽抱在怀里,十分暖和。 她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他,疑惑道:“少主怎么在这儿,赏月吗?”抬头望了望黑黢黢的天空,愈发疑惑,“没有星,没有月,就像一口大黑锅,您到底在赏什么呢?” 邛泽没有回答她突如其来的无厘头问话,忽然道:“我记得你以前告诉过我,你从半月湖醒来后,以前的事情就全部不记得了。” 流瞳不意他问起这个,愣了好一会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对着前蹄道:“我怀疑记忆消失会影响智力,不然,我现在的脑筋怎么会这么捉急呢?想做什么也做不好......我以前一定不这样,一定非常英明神武!” “......”邛泽默,脸上的表情还好没有龟裂,温言道,“你现在也很好,其实这次能战胜魔芋还多亏了你。” “唔?”流瞳直起上身,目光炯炯。 邛泽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微笑,温柔地抚摸着她,道:“提醒山做防毒遮面,提醒剑羽魔怪怕虫子,提醒我魔怪是一株植物,让我想到对付它的办法。”他望着她的眼睛,俊目如揉碎了万千星辰,“这次大战获胜,你功不可没。” 流瞳支吾:“邛泽,其实我......” 邛泽坚定地抚慰她,“你当得起。” 流瞳:“你再说一遍reads;重生之仙人球种植指南。”目光熠熠生辉,“那些夸我的话,我好像没有听清呢,你再夸一遍!” 邛泽:“......” 虽然她已经忘记,虽然她的性情有所变化,可是她依然是她,邛泽满怀柔情地用脸蹭了下她的面颊,低头与她的小鹿头相抵,轻声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的一身所有皆归于你,你想要什么?” 这话太过惊悚,流瞳愕然后撤,惊疑不定地抬眼看他。他的表情隐藏在夜幕中,看不出丝毫端倪,语调却十分清和自然,“不管你想要什么,我一定会尽力办到,哪怕现在办不到,将来也一定会办到,不比单纯夸你更有用?” 条件太诱人,流瞳立刻被吸引了去,抛开心底那一丝诡异感,眼睛发亮,几乎脱口而出:帮我找到鹿爸鹿妈,放了他们。 幸好仅存的理智及时拉住了脱缰的野马,那句话在她喉咙里轱辘了一圈后,又滚回了肚子里。 他还不是魔帝,自顾尚且不暇,何况即使他是魔帝,毫无隐瞒地把自己神族的身份袒露给他,这样真的好吗? 她凝眉纠结一瞬,缓缓道:“其实......我希望你当上魔帝......” 夜色中,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可是抚在她身上的手明显顿住,透过黑暗望向她的目光炽烈而深沉,流瞳吁了口气,认真道,“当上魔帝,和当今的魔帝、和以前的魔帝都不一样的魔帝,把这个国度治理成再也不会出现像魔芋那样大魔头的魔国,子民们可以安居乐业,不戕害人类,不滋衅神族,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大家一起享受太平生活。” 是的,这就是她想说的,不戕害人类,不滋衅神族......至于以前滋衅劫掠的,全都还回来...... 炙热的手掌按在她的身上,掌心汹涌的温度如他此刻澎湃的心潮,他低头在她额上郑重一吻,如一个承诺,声音略哑,“苍天后土作证,我答应你。” 流瞳几乎跳将起来,可此时比捍卫额头贞洁更重要的,是她后面要说的话,“目前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如果我以后再想到别的,还能不能要求兑现呢?” 充满心机的小眼神闪闪烁烁地瞅着他。 邛泽几乎失笑,“可以。” 流瞳高兴了,长久以来盘踞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所有的辛苦都得到回报,她想高歌、想奔跑、想跳跃,她激动不已地“啪”的一声舔到他的脸上,嬉笑着跳下他的膝盖,大声道:“少主你真好!”而后把变色衣往身上一蒙,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穿进了夜色深处。 邛泽慢悠悠地起身,注视着她消失的方向,目中柔情万千,唇角噙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宠溺笑容。 **** 魔芋剿灭的消息传来,魔庭上下一片欢腾,恭贺魔帝、赞誉魔帝的溢美之词如雪片飞来,几乎能把人没顶。当然,也有清醒的臣子提出,经过魔芋一劫,边境魔民流失严重,魔城萧条,守备疏松,必须尽快重建治理,免得给外邦以可乘之机。 魔帝深以为然,索性命邛泽暂时留驻那里,治理边境。 旨意到来之时,邛泽正通过藤镜与周郧对话。 邛泽的房间内,小小的藤居被缩成一个小小的内室,嵌于房子内部。 从内室缓缓垂下的藤蔓拢成一个圆,圆内显出了此刻与邛泽对话的周郧的影像。 周郧道:“少主受害和剑羽阵亡的消息传来后不久,魔帝便下令让魔相闭门修身,不准出府,实际上等于变相软禁了reads;兽世之豹宠。之后,魔后称病,且不论是真病还是假病,倒给了二公子进都的借口,说担心母后的病,要进都探望,魔帝应允,目前二公子就在魔都。” 说罢不禁微微叹息,不知道是叹魔帝拎不清,还是为邛泽感到寒心。 大儿子受人谋害几乎丧命,魔帝没有派人着力追查也就算了,甚至连一句问询都没有,而二儿子随便一个借口,便可回来享受荣华富贵。偏心如此明显,即便是见惯帝王凉薄的周郧也不禁为之侧目。 更何况,在这样微妙的时刻,软禁了魔相,却允许二儿子进都,相伴魔后,这是什么迹象? 藤镜的这边,邛泽脸色如铁,嘴唇紧抿,双手放在膝上捏成了拳头,他突然道:“先生,我不想再等了。” 周郧平静地回视他。 邛泽道:“让人把魔帝身边那个女人的信息透露给魔后,”他目光幽深,“红狼族骄傲的公主,不可能毫无动作。” 周郧目光微微一动,“那个女人是......” 邛泽斩钉截铁,“她不是我母亲!” 周郧注目他一瞬,目中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微微点头,“放心,这件事我会办好。”略略一顿,“少主那边,需不需要老朽过去帮忙?” 邛泽摇头,“都城只有先生坐镇我才放心,这里我能应付得过来。” 周郧颔首,藤镜消失。 布置了特殊结界的房间只有流瞳可以自由出入,她刚走到门边,就听到里面“把那个女人的信息透露给魔后”的话,登时心中起了一层寒栗,她缓缓后退,而后倏然转身,向远处奔去,背上的冷汗悄然滑落。 他要用一条无辜的凡人的性命来达到他打击对手的目的? 而且那个凡人还是他母亲的转世? 她心中突突直跳,纵然知道他身在局中有诸多不得以,纵然知道他为达到目的有时会不择手段,可骤然直面他利用一介凡人如碾杀一只蝼蚁般冷血无情,她还是会忍不住心惊、胆寒。 不戕害人类,不滋衅神族......她突然想笑,多么自以为是,自己当初是多么自以为是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心底的一角缓缓沉寂下去。 寒风吹来,枯草瑟瑟,天际苍云飞卷,不知不觉间,冬天已经到了。 魔城的重建在一步步进行。 魔都的消息一点点传入耳中。 魔后找到了魔帝金屋藏娇的那个女人,气血上涌间,一巴掌便挥了过去,只这么一巴掌,便结果了这个柔弱的人类女子的性命。 魔帝终于怒了,即位近万年来从未有过的狂怒,他处死了魔相,把魔后流放到永远的冰雪黑暗之渊,连为母亲求情的二公子也被流放到野蛮的荒僻之地。 而魔帝自己,怒火发泄后便一蹶不振,把自己锁到宫内不吃不喝不见外臣,整日和那个女人的尸体待在一处,一副随时羽化的模样。 魔都波涛云涌,而魔国边界的小城却欣欣向荣,邛泽发布了许多惠民之策,吸引魔民,鼓励外商,同时练兵修城一样都没拉下。 正当魔庭大臣们惶惶不安地怀疑这个朝廷能不能持续下去的时候,次年春天,魔帝下旨,招邛泽王即可回都! 第39章 魔帝避世 雪花飞舞,天光浅淡,湖畔薄雾漫天,遮住远方的殿宇楼阁云景山色。 曲曲的回廊蜿蜒过湖面,往日里碧波荡漾的湖水已被冻结为平整的冰镜,一马平川。 湖岸处几支残荷低垂,枝枯叶卷。 从外面春光明媚处走来,乍然看到这样的景象,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流瞳站在曲曲的回廊上左看右看,一脸奇幻,“这里是怎么回事?” 邛泽言简意赅:“帝父的心情reads;凤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 雪狼与冰雪有着难解的因缘,魔帝的神魂受到重创,术法外溢,这冰雪弥漫的场景就是他老人家心情的真实写照。 流瞳略懂。 当日,为了给心爱的美人筑造一个美轮美奂的爱巢,魔帝拼着一切力量撕开一道空间,把北国最美的山水风景容纳进来,又悄悄在里面大兴土木,修建亭台楼阁,入口处就设在他寝殿不远处的小花园内。 之后魔后闯进,妒恨冲天,一则是因为美人,一则是因为被这爱巢的豪奢激红了双眼。 而现在,这秘密的爱巢就这样随随便便袒露于人前,就像魔帝早已无心遮掩的伤口。 邛泽带着流瞳走进魔帝别居的寝殿。 流瞳觉得,自从邛泽知道是她救了他以后,不但不把她当坐骑了,还明显不把她当外人了,许多事情都不避讳她,甚至主动拉她参与,比如进宫觐见老爹这种事。 虽然他不把她当外人,但流瞳自己却不能不把自己当外人,不过对于能够进魔宫……她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乐意的…… 寝殿光线晦暗,如凝结了无数的暮色,随着他们的走进,有幽幽的灯光渐次亮起,魔帝瘦削的身影半隐在虚虚的光影中,如一团模模糊糊的没有生命力的影子。 魔帝身后纱幔垂落,澹澹的光影笼上去,随着徐风透进,纱幔拂动,光影颤颤如流水潺湲。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纱幔后的床榻上躺着一个身影,凭那朦胧起伏的曲线,可以判定是个女子。 流瞳初始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无意中窥探到了别人的*,正要低头做非礼勿视状,突地想到那道身影是什么,登时惊得差点跳起来,背上的汗毛刷地起了一大片! 尼玛!尸体!那是尸体!他连尸体都睡,他是变态吗? 流瞳整只鹿都不大好了,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往邛泽身边凑了凑。 邛泽好像也看到了,脸色变得很不好,但还是垂眉敛目恭谨有礼地规劝道:“儿臣知道帝父伤心,但也请帝父注意保重身体,凡人寿命几十年,即使轮回转世,也不过上百年而已,很快便能相见,还请帝父节哀!” 魔帝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他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在这搁置了尸体、阴森晦暗的殿宇里,有一种莫名的虚渺死气,“她前世我没有保护好她,到了今世,任凭我怎样竭尽全力小心翼翼,却还是没有保护好她......来世......”他苦涩地呢喃,“如果我找不到她呢,如果她在我找到之前就已经离世了呢,如果还是有那么多无法阻止的意外发生呢?” 他沉沉地摇着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千岁,声音中溢满痛苦和悔恨,“或许,这就是报应......那时,我明明已经猜测到可能是谁害了她,却为了帝位的安稳,没有追查,甚至还娶了那些人希望我娶的女子,重新开始生活......如今,历史重演,她再一次离开了我,我可以处罚那些伤害她的人了,可她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他闭上眼,脸若死灰。 邛泽的心剧烈地喧嚣起来:原来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可他明明知道,却仍然让自己背负不祥之名,被流放,被唾骂,被羞辱!他明明知道,却还纵容那些恶人至今,哪怕有人告知真相,哪怕自己登门乞求,他也不肯给母亲一个交代!如果不是因为又一条生命的陨落,他会说这样的话吗,不,他不会!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极端自私的人! 邛泽直直地端坐案后,嘴唇紧抿,眼角一点点沁红,而面上却平静无波,“原来帝父都知道,儿臣还以为,帝父把儿臣流放,是因为深恨儿臣妨害了母亲reads;[猎同]不败·东方·揍敌客。” 魔帝声音飘渺,如一缕暮霭,“不,你当时势单力孤,我也怕你在魔都遭遇不测,所以宁愿把你送到遥远荒僻的地方,远离这里的是非。” 邛泽没有丝毫动容。 魔帝的声音低了下去,仿若叹息,“你和你母亲......很像,每次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她,想起自己的......无能无力,所以很多时候,我都避免与你相见......” 果然,邛泽心底浮起一丝冷笑。 魔帝道:“我对你母亲歉疚良多,对你也是,我已经颁发了旨意,封你为监国太子,以后国中事务全部交与你处理,百年之后,你便可自动即位为魔帝。” 费尽心力谋求的东西被人如此轻易地丢在面前,他却没有多少欢喜和感激,有的,只是猝不及防的不真实感和不适感。 他起身,撩袍跪在地下,冷静道:“帝父春秋鼎盛,何以......” 魔帝摆摆手,声音中充满了哀伤和疲惫,“我已经承受不住第三次的分离,所以我决定封锁这里,和你母亲永远待在一起。” 是爱太深,还是内疚太沉重,他已经分不清,他只想,只想永远拥有那个女人,直到他们一起化为清风,化为腐土,回归天地。 他说:“我把内丹放到了她身上,滋养她的身体,镇住她的魂魄,她总有一天会再次醒来,从此我们一丹两命,同生共死。” 他疯了,他疯了! 邛泽不敢置信地睁大眼,震惊失色。 内丹外放,等同于把性命完全交付于他人之手,什么样的人才会做这样的事? 邛泽声音微颤,艰难道:“让她变成非人非妖......她、她愿意吗?” 魔帝突地笑了一下,淡然道:“只要我们在一起。” 只要我们在一起…… 是的,这个人永远都活得这么恣意,邛泽垂下头,嘴唇紧闭。 魔帝挥手让他们离开。 灯光一盏盏熄灭,魔帝又回到了黑暗中。 流瞳犹犹豫豫地跟着邛泽往外走,心中波澜起伏,走到门口时突然道:“少主请稍等,我还有一件事要请教魔帝。” 说完,不等邛泽发话,便转身回到殿中。 黑暗中的魔帝,料峭如一尊雕塑,流瞳壮着胆子道:“晚辈有一件事想请教帝尊,望帝尊解答。两三万年前,帝尊的得力助手魔相率人在北海劫持了幽宫秘境境主夫妇,请问,你们把他们关在哪儿了,他们还好么?” 这样的打探很幼稚,很可笑,她知道,可是这个人马上就要避世了,自己极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魔帝意外,眯眼看着她,“是你?你在泽儿身边?”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意兴阑珊,懒懒道,“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们了么?” 流瞳心中一惊,还待再问,魔帝却没有了交谈的兴致,沉沉道,“外面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你走吧。” 说完袖子一挥,一阵飓风袭来,把她卷到了殿外,大门重重地在她眼前合上reads;神明已死。 流瞳对着门直发蒙。 邛泽问:“你和帝父说了什么?” 流瞳回神,耸耸肩,“我从来没有见过像魔帝这般重情重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子,所以心中着实仰慕,很想让他老人家给我签个名留个念,但是魔帝不肯。” 邛泽黑漆漆的瞳仁对着她,突然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拍了怕她的头。 流瞳暗暗吐了口气。 魔帝的旨意来得突兀,在魔庭中又引起一阵骚乱。 先前因为清除魔相势力闹得血雨腥国内不安,而今又传出魔帝隐退,太子掌国消息,国中难免人言籍籍,民心动荡,邛泽初掌国事,为了安定,每天从早忙到晚,经常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但他却坚执地把流瞳带在身边。 如果他在宫中,她就必须陪他睡在寝殿,如果他在王府,她就必须与他共宿一室。 虽说她是鹿身,虽说两人以前也不是没有同居一室过,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再做,就觉得有些别扭,好像不知不觉间,许多东西已经变了。 而且,她发现,邛泽把她当做唯一的消遣。 比如说,他每次都要听着她柔曼的嗓音才会入眠,再比如,他每天醒来,都要看到她新献的幻术鲜花才会含笑出门。 还有,他会突然心血来潮地让她按照某个衣裳样本织一件相同的虚幻的给他,然后舍真衣不穿,却穿那件虚幻的,害她每次都心惊胆战,生怕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个诚实的小孩,然后指着他说,“他根本就没穿衣服啊......” 流瞳深深地觉得,自己已经由一个苦逼的小厮转化成一个苦逼的老妈子…… 不过,最苦恼的还是魔帝大人留下的那句话:你不是见过他们了吗…… 幽幽的黑暗中,这句话仿佛携带着一个奇诡可怕的真相,向她缓缓逼近...... 可她猜不出,想不透,每日在烦乱和焦躁中挣扎。 时间便在这“本能觉得应该离开,却又一时离不开”的困境中一天天流过。 直到有一天,一个梦飘到她面前。 月影朦胧,树影珊珊,梦中的她和邛泽站在魔树院,翩然环绕的飞蝶中,树上的女子面孔晶莹如玉,眼睛如大海般神秘幽蓝,她说:“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她在神界,神界……” 而后,场景转换,周围百花盛开,芬芳绚烂,无数披着阳光的精灵穿梭嬉戏,似乎是邛泽府中的花苑,又似乎是魔宫的御花园,邛泽坐在一丛花旁的草地上悠闲地看书,而他的旁边,小白鹿正把头放在自己的前蹄上,睡得香甜。 少顷,男子侧首看她,唇角漾起温柔的笑容,低低地喃了句什么,小白鹿突然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男子定定地注视着她,而后低头吻了下去...... 黑暗中,仿佛有一道雷电轰然劈在她面前,流瞳霍然睁眼,一时间,心如擂鼓,冷汗淋漓。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从脑海中飞掠而去,转眼间便被一个极清晰极强烈的念头覆盖:这一次,她真的不得不离开了…… 第40章 梦中之梦 月影清冷,薄雾弥漫,薄雾静静缭绕着魔宫内每一处殿台楼阁,飞檐翘角,盘踞的鸱吻,静寂得如一座寂寞的空城。 流瞳穿着变色衣,奔出邛泽的寝殿,如一道流动的夜色,在魔宫中乱窜。 夜雾和露水打湿了她的毛皮,凉意沁入肌肤,她慌乱沸腾心思渐渐冷静下来reads;病娇前头万木春。 她本能地忽略过如何面对邛泽的问题,转而思考起了其他一些事情。 万籁俱寂中一些平时被掩藏的、被忽略的声音清晰地流过耳畔,就像那些被日常喧嚣淹没的有用信息。 魔树对邛泽说:你要找的人在神界...... 魔树对她说:他们还活着,但他们不在这里...... 肜渊说:他们不在,你和我一起离开吧...... 魔帝说:你不是见过他们了吗? 谁?谁的话是真的,谁又在说谎? 她心中如蓦然闪过冰湖上一道反光,寒意凛凛,让人起栗。 本能地,她更相信肜渊,怀疑魔帝,可如果肜渊的说法也是建立在魔树言论基础上的话......魔树就比魔帝更值得相信吗? 仿佛一线幽若的微光照进盲区,撕裂一小片黑暗,心底深处那道怀疑的声音缓缓清晰起来:魔树就值得相信吗? 它曾告诉邛泽他要找的人在神界,可记忆幻境中的女子,虽然拥有她的面容,但做的是另外一个人做的事......如果魔树真的无所不知的话,它不应该根据发生在魔界的事推断出邛泽要找的人就在魔界吗? 可它判断的依据却是一张之前从来没有在魔界出现过的面孔...... 如何知晓的? 好吧,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她得知真相后,魔树的话就被证明也不能全然相信...... 怀疑一旦产生,便如裂纹迅速地蔓延开来。 一些之前从没注意到的细节相继闪进脑海,比如说,她问起父母的事时,魔树最后那一句叹息,是劝她早日离开。再比如,魔树院的规则,如果要问姻缘,需要支付一个梦...... 一个梦...... 还有什么会需要梦? 她的心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一个模糊的念头隐隐闪现,而这些,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她必须再去一趟魔树院。 天尚未明,邛泽便起来处理公务,流瞳心思重重地趁他出门前赶回来,低着头对他说,自己有事想出门一趟。 邛泽没有看到今日她给自己做的幻术鲜花,略有点不高兴,他在她面前蹲下身,享受着手指梳过她皮毛的触感,说道:“那你晚上早点回来,嗯,我有点想念鱼的味道了,到时你给我做条带香味的幻境鱼。” 流瞳:“......” 之前不知他已知晓自己容貌时还不觉得,现在知道了,突然感到他这些所作所为里竟有一种诡异的撒娇味道是怎么回事? 流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囧道:“少主想吃鱼的话,多少人巴不得把鱼端到你面前让你吃,要一条幻境鱼干吗,堂堂的太子大人也想学画饼充饥?” 邛泽又拍了下她的头,目中含笑,“我不是还要养你么,粮食当然能节约一分是一分,我只用看看闻闻就行了,能吃的都给你。” 流瞳:“......” 她突然觉得,自己连这样的玩笑也承受不起了,遂略过他的话,说道:“那我走了。” 邛泽喊住她,派了两匹人面马侍卫跟随,才让她出门reads;[未来]银河系女王。 流瞳也没有拒绝,只是在路过一片僻静的森林时,缓缓唱起一首旋律优美的歌曲,两匹人面马侍卫听得陶醉,而后沉睡在森林中。 流瞳跳起来便奔出森林,奔向魔树山。 她已没有可以舍弃的记忆去支付询问费用,也不觉得再次询问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这一次,她找魔树的借口是,想问一下姻缘。 同样的山,同样的树,同样的院子。 看门人殷勤地把她带到魔树前,抽出一张牌变出一把摇椅,让她半躺在上面。 流瞳的眼风略略一瞄,就看到,这一次他抽出的牌面上印的头像竟然是邛泽,不禁失笑:“看来太子大人也登上了最受欢迎人物榜,唔,好吧,我说实话,其实呢,我对这位太子大人仰慕得紧,就想问一问我和他之间有几分可能性。” 看门君袖着双手,老神在在,“这个何必问魔树,在下就可以指点一二,太子已有婚约,且未婚妻还是神族出身的战狼族最美的美女,论出身、论美貌,谁能匹敌?再则,太子现在是太子,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是魔帝,到时身边环绕的美女如云,什么样的绝色不是任他挑,犯得着......” 目光略略往她身上一扫,委婉却又暗示意味十足,道,“您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不过,您也不用气馁,我们这里恰巧推出一项新活动,正适合您这样的暗恋者,就是让您和您暗恋的人在幻境中幽会......” 看门君谈起自己的生意来,兴致勃勃,言辞滔滔,流瞳听了半天才听出他所谓的幽会幻境也就比她的幻术花啊衣服啊略先进那么一点,是动态图景,可以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看门君说到兴奋处,还摸出几副样本给她,流瞳一看,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尼玛,这是幽会幻境吗,这分明是动态的春宫图! 看上面那些个人人这样那样的,活脱脱就是屏幕上动态的小广告...... 看门君得意洋洋,“我们可以为您专门定制,比如说上面的女子可以做成您,男子可以做成太子大人......” 流瞳已经听不下去了,连忙挥手打断他,“其实我更愿意......咳,真人......”略略一顿,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对?她红着脸迷惑了下,补充,“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看门君和她面面相觑良久,才领会到她话中的意思,顿时蔫了,恹恹地对魔树道:“你来吧。” 而后退场。 霎时清风徐来,蝴蝶飞起,树叶和铃铛发出悦耳的清响。 蝴蝶一只接着一只,徐徐在流瞳的头顶盘旋,如一条绚丽的彩绸,和着某种柔曼的韵律,极其美妙。 继而歌声飘起,如秋夜脉脉的月光,温柔地拂过人的心灵,似山涧潺潺溪流,婉转绕过人的耳畔,似春风绽开满地花香,似美酒醉人千万遍。 比她唱给人面马的歌声不知动听了多少倍,真正的让人心驰神迷。 她如堕进一个梦中。 蝴蝶的飞速缓慢下来,一只落入她的手中,好像也被那歌声催眠了。 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梦,又似乎在看一个梦。 梦中美丽的女子对面前的男子说:“锦绣师兄,你不是说,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不能丢了心中的骨气,我们不是为了做别人的玩物而活着的,总有一天我们要摆脱那些人的控制,不再屈从于他们,不再依附于他们,你会带着我们,重新找到新的家园开始生活reads;农场主影帝[重生]。 可现在,那个人已经失势了,没法再控制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如果不是少女口中那声师兄,流瞳都不知道站在少女面前的竟然是一位男子。 太美,太炫目,笔墨难描,言语难述,流瞳本以为,像月漾、邛泽、肜渊已经是天上地下难觅的极品美男子了,可没想到,有一种美可以超越性别,雌雄难辨。 他叫锦绣。 当真仿若四季的锦绣风光都凝聚到了他身上,令花闭令月羞令鱼沉令雁落。 这样的人还真适合存在于梦中…… 锦绣说:“或许最开始,他是以族人相要挟,要我屈从于他。可是这么多年来,也是因为他的庇佑,我们的族人才能平安生活,不再遭受他人的捕掠。 而且他待我,并非如师妹所想的那般戏侮玩弄,我虽然不才,也能分辨出什么是戏耍,什么是......真情...... 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初我恨他仗着帝室身份,以全族要挟,让我堂堂一介男儿……雌伏,所以我一心只想毁掉他,脱离他,然后重新回到族人身边,带领族人振兴魔蝶族。 我暗中接受了玉蜀大人的建议,诱他做了许多荒唐事,让他逐渐失去帝心……是的,他迷恋我,因为迷恋,无计不从,可师妹,你知道吗,在我千方百计想害他的时候,他却用生命护我。 魔相大人知晓了我的存在,暗中派人想除掉我,关键时刻,是他舍身挡在了我面前…… 血液喷出来的那一刻,他看着我,忽然哭起来,说,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我说,这血是他的。他这才放下心来,不哭了。然后闹着要写血书,并把两份血淋淋的血书直接丢到了魔后、魔相面前,说以后有谁再对他的人不利,他也不活了。并郑重保证,他是认真的。” 美丽的男子唇角带笑,眼中却含了薄薄的泪,“当今魔帝为了一个凡人女子甘心退位,他对我并不亚于此,师妹,你告诉我,对于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份心,我该如何?” 少女瞪大眼,嘴唇动了动,嗫嚅,“师兄……准备跟着他……不回来了?” 男子没有说话,他望向远方,目光迷蒙怅惘,“不,我会回来,但不是现在,不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顿了顿,似乎自己也在迷茫挣扎,“或许,我能稍做弥补……然后再……” 后面的话仿若呢喃,流瞳没有听清,此时的她身陷半梦半幻中,却如被五雷轰顶。 魔蝶,魔相、魔后每一词都重重地拍击着她的心脏,拍得她头晕目眩,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青黛对她说的话: “二公子叫的美人不是我,是他身边那只蝴蝶,他自始至终都是在和那只蝴蝶说话……” 蝴蝶,锦绣?所以锦绣口中的那个倒霉蛋就是二公子? 流瞳已经被这狗血淋漓的事实轰得碎成渣渣了…… 还想再看续集,但这梦幻的场景已经消失,与此同时,她手中那只蝴蝶也拍拍翅膀飞走了。接着,一道曼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请你把和太子大人的事情回顾一遍,吾会据此给出你相应的判断。” 仿佛一道不可抗拒的指令,流瞳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话陷入和邛泽往事的回忆中。 第41章 共话前缘 半月湖畔初次相见,而后因为月漾的离世她来到了他身边。 日常相处轻松愉快,梦境的纠缠复杂缠绵。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为什么对于邛泽这样的人物,自己竟没有喜欢上他? 明明他具备了一切她所喜欢的特质reads;贵妃难为。 或许因为从一开始她到他身边的目的便不纯粹,或许因为她这具身体的禁制,让她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魔族人,也或许太过明白他所喜欢的实际上另有其人,而她也是同样...... 再后,她不小心走进了他的梦境,也更深地了解了他,隐秘的纠缠由此开始,她对他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到她不能喜欢他,更不愿伤害他,日日夜夜最怕的就是,当真相揭晓的那一刻...... 从海岛到魔都,从魔都到战场,他们一路相伴…… 然后从战场回来后,他对她的态度开始变化,更亲昵更暧昧,等她有所察觉时,才发现,原来他已知晓...... 半醒半梦中,那缕让人心醉神迷的女声道:“你是神族,他是魔族,神魔不相容,你们如何能在一起?而且他们魔族还于你有掠父夺母之仇,你当真能对此事心无芥蒂?北方魔族一向对幽都秘境心怀觊觎,他知晓你的身份却不告诉你,还把你留在身边特别相待,他喜欢的是你,还是其他?别忘了,他喜欢的那个人实际上另有其人,纵然一时有所混淆,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到时你当如何面对? 重重不可能之下,你还要和他在一起吗?” 字字诛心,刀刀见血,为什么她不能喜欢他,这就是了...... 可纵然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沉默一瞬,她道:“在不在一起先不说,其实我比较好奇的是前辈您。前辈知道我是神族,知道银狼族于我有掠父夺母之仇,知道他喜欢的另有他人,对我只是误会。也就是说,前辈知道他的误会因为梦境,而且前辈能吃梦,亦能入梦,除了梦貘,我不知道谁还有这样的本领......” 她顿了顿,眼睛酸涩,出口的话亦有些艰难,“而且,你总是在劝我离开,告诉我,你是谁?” 魔树沉默。 风止声息,万籁俱寂,静若洪荒古墓。 流瞳道:“我来此地的目的想必前辈已经知晓,我很冷静,不会胡来,所以,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最后那句话已带上微微的颤音。 依然沉默。 流瞳吸了吸鼻子,抬头望天,梦中的场景空旷而虚无,除了这个院子,这棵树,还有她,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这三者,又好像这些孤零零的物事已和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流瞳道:“我来这里,就是因为心怀执念,执念有多深,心便有多固执。 其实我也未必非要听前辈说,魔族太子随时等着我化为人身投入他的怀抱。虽然通过他打探消息过程会略显曲折,但他是个不错的青年,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可。他总有一天会成为魔帝,届时我借助他的帮助,自然能查出我的父母所在,说不定还能拜托他放了我的父母。” 一声轻轻的叹息后,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女子的叹声如一缕烟云飘渺,“痴儿。” 随即她面前的大树中缓缓走出一名女子,她的面容洁白如玉,眼睛盈若秋水,莎绿的衣袂随风飘扬,宛如碧水烟波,清艳绝伦。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剧烈涌动,挣扎着破笼而出,在一刹那,她明白了,这是她体内蓄积的感情,她无法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席卷了一切,吞没了一切,裹挟着,把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闭上眼,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reads;重生之变成大神了。 就像青黛不会错认记忆幻境中的女子是谁一样,她也不会错认眼前这个女子,因为,她们是如此相像,她的容貌承袭于她,她的技能承袭于她,她的一切一切都承袭于她。 “母亲......” 音未喃出,声已哽咽。 女子虚虚地抚了抚她着面颊,温柔的眼波如阳光下的春泉,粼粼地倒影着她的面容。一缕清风拂过,挑起她几丝额发。 此时的她站在女子面前,已是白衣少女的模样,她闭目把脸贴在女子手上,伸手想握住女子的手,却握了个空,碰到了自己的脸。 她睁开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她的手,宛如穿过虚空,心中瞬时大恸。 女子的声音清清淡淡,如一缕轻风,“这只是一脉幻影,母亲的神魂还在魔树中。” 她心神颤动,慢慢地感到寒冷,心脏犹如被极寒之地的毒蛇咬了一口,冰冷的毒液由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战栗从指尖开始,渐渐波及到全身,她嘴唇颤抖,声音仿佛凋落在寒风中的枯叶,“神魂……母亲的身体呢?是谁,是谁这么残忍,把母亲……” 她说不下去了,心痛如绞,答案已隐隐猜到,她的眼睛霎时变得通红。 女子的微叹犹如秋风低回,“我被囚在魔树中,经年累月,身体已和魔树融为一体,我不愿告诉你,就是怕你……” 她没有说完,重重的叹息从身后传来,接着是一道低缓沉静的男声,“瞳儿……” 流瞳转过身,便看到院内的墙上浮现出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男子从墙上走下来,走到她面前,眼波微动,“想不到我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流瞳泪如滂沱。 是的,她注意到了,他的身体和母亲一样,也是一脉虚影,他从墙上走下来,也就是说,他的身体已经融入四面墙壁。 一座院子,一棵古树,日日相望,却无法相牵,流瞳不知道,究竟是怎样残酷的人,才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囚禁他们。 她泣不成声,“谁,究竟是谁?” 父亲擦着她的眼泪,却是越擦越多,父亲叹息,“我和你母亲决定出来见你,就是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好孩子快不要哭了,听父亲原原本本把事情说完,然后你尽快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说话间,眼圈已微微泛红。 他的旁边,母亲无声地站在那里,虚幻的眼泪从她皎洁的面庞上缓缓落下,坠入虚空,消弭无形。 流瞳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父亲道:“当年我和你母亲被那些魔物抓回来以后,先魔帝,也就是现在那位魔太子的祖父,向我们逼问秘境之匙的下落,后来见逼问不出,便把我囚于魔壁,把你母亲囚在魔树中。 这里是一座魔阵,与其说是镇着魔树和魔壁,不如说是镇着我们。 魔树和魔壁都是有几万年修为的魔物,我和你母亲身受重伤,又为魔阵所制,日日受他们的吞噬之苦,而神魂却无比清醒。 我想,这大概就是那魔帝的目的,想等我们受不了时向他屈服,供出秘境之匙的秘密。” 他淡淡一嗤,“那个魔帝也算一代英豪,修为强大,野心勃勃,不但与其他魔族争胜,竟还觊觎神界领地,可惜…… 幽都曾为创世之神所居,拥有强盛的创世神力,又有直接通往天界的通道,天地劫难中,幽都坠落入海,离北方魔国最近,像神界楔在魔地后方的一根楔子,所以,无怪乎北方魔国的魔帝们都对它虎视眈眈reads;独家婚宠。 但幽都秘境隐于北海中,没有境主的邀请,无人能进入秘境,因为没有秘境之匙,谁也看不到秘境在哪里,它就像一座飘忽不定的海底之城。 这就是那些个魔帝非要得到秘境之匙的原因。” 父亲吁了一口气,接着道:“不要问我们秘境之匙在哪里,我不能说,日后你自会知晓。 总之,之后,我和你母亲的身体便渐渐被魔物吞噬殆尽,和魔物融为了一体。” 流瞳的身体不自觉地战栗,脸上血色尽退。 父亲或许发现,或许没有,微微自嘲,声含苦涩,“所以你不必找谁报仇,因为那个魔帝已经先我们陨灭,也不用找谁搭救,因为我们现在的情况......已经救无可救......” 泪水再次漫涌而上,她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不发。 父亲的神色终于显出些许怅惘,但看向她时,转瞬即逝,努力凝出一抹笑,“长年累月的争斗,我们已经控制了魔树、魔壁的魂魄,现在的我们,除了行动受限制外,其他的也还好。而且,无论是天上地下深海中,适合一座院子和一棵树生存的,恐怕还是这里最合宜。” 他看向流瞳的眼睛,认真道:“瞳儿,听父母的话,赶快离开这里。守护幽都秘境的重任,就落到你们兄妹肩上了。不要为父母难过,更不要为此大动干戈,我和你母亲毕生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们兄妹平安康泰。 而且说实话,几十万年住在海底,我也有些住厌了。现在能看到蓝天,看到阳光,看到绿叶,看到鲜花,还能吹到不带海腥味的风,我很满足。最重要的,我还和你母亲在一起。” 他看向身旁的女子,神色温柔,“以前,因为职责所在,我不能离开秘境,所以你母亲也不得不随我困在那里,其实我知道,对于自由神秘的梦貘而言,那里不过是一座牢笼。 而今,虽然情况不尽如人意,但至少,她不用再待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了,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所以瞳儿,放下你的执念,离开吧。” 流瞳泪眼迷蒙地看向母亲。 母亲含泪缓缓点头,“利用梦貘的特长,为人解梦,是我一直以来觉得很有意义的事,现在,我终于可以这样做了。” 她虚虚地握住流瞳的手,“和你兄长一起,好好生活,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修炼成自由之身,到时我们一家人会重新团聚。但是在此之前,你和你兄长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她流泪答应。 这一天,她和父母终于团聚,共话前缘。 她和母亲说了很多话,比如月漾的事、肜渊的事、还有邛泽的事,她还陪父亲下了棋,和父亲一起做精致的幻术鲜花献给母亲,在母亲的提点下做醇香的幻术美酒送给父亲,然后,自己做了喷喷香的幻术美食给三人。 她做了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而后那一股长期以来盘踞在她心中的沉重的执念缓缓抽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 魔树上女子面容澹静,墙壁上男子身影潇洒,她们同时朝她颔首致意,这一刻,她知道,她真的要离去了。 第42章 蝴蝶美男 看门君把流瞳送到山门外,袖着双手吸着鼻子对她道:“你放心,虽然我名义上是看管他们的,但我同样身在阵中不能离开半步,我们是同病相怜,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流瞳怀疑,“哦,你是照顾他们而不是利用他们赚钱?” 看门君登时脸上一苦,“客官啊,这年头活着不容易呀,俺们也是要吃饭的啊,不瞒您说,俺都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了呀……” 流瞳:“……” 她挥挥手,甚感无力,“其实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三个,足不出户,你却要靠贩卖消息……这生意能不萧条吗……” 看门君耷拉着八字眉,脸上的愁苦都快流淌出来了,“这个,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做其他事,都需要出门走动…… 不过也还好,原先那棵魔树还没有死透,还有些消息库存可以支撑reads;四少的宠妻。何况,就是消息不合一些人的意,他们也不会拿着刀子来找后账吧,毕竟这还算银狼帝室的地盘不是……” “……” 流瞳已经无话可说了。 天高云淡,明朗的阳光无遮无拦地从天际倾洒而下,如一帘飞瀑绵绵。她心中轻松,又有几分茫然。 要做的事就这样结束了吗,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到,但却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 她放慢脚步,沿着山径缓步而行,沾满露珠的各色小花星星点点散落在草地间,如胸腔中跳动的诗句,随呼吸散落一地。 她想到自己以后的出路,她曾答应过肜渊,等事情结束后,她会和他一起走。 但邛泽那边呢? 想到他,她心中不禁微微一揪,她必须想办法知会他一声,她既不能牵连那两匹无辜的人面马兄弟,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玩失踪,结束了,就应该结束得明明白白。 正凝神沉思间,天上突然纷纷扬扬落下许多花粉,就像下了一场细腻的脂粉雨,她原本还很好奇,仰着头看,直到蓦然看到一片网状薄云朝她当头罩来。 她心下一凛,本能后撤,不料一道身影倏地斜刺里袭来,她急急闪避,但不知何故,身形有点迟缓,闪念间,身上已经挨了一击。 她狼狈飞离,化为人形,用力凝聚自己的兵器,但浮现在她手中的,却是一把幻影剑。 尼玛,太坑爹了! 她满头黑线加冷汗,再看前面,两位偷袭者已经现身,拿着兵器步步逼近。 “你们……”她刚想喊话,那片网云又罩了下来,她再次躲闪,幻术加心术接连使出,但有点力不从心,术法威力大减,显不出应有的效果,反倒让她自己愈发头晕目眩,她这才蓦然意识到,之前那场花粉雨,或许就是药粉。 眼前人影重重,又有两个人从身后袭来,看来为了捉她,对方真是下了大本钱。 这一次她没能躲开,剧烈的疼痛犹如冰锥,尖锐地刺进她的神经。 网云罩住她的那一刻,她看到一张明艳绝伦的脸。 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暮霞沉沉,天际细月如钩。屋内的枝灯散落幽幽的光晕,夜风拂来,光影澹澹,帘影姗姗。 男人穿着红梅色的缂金长袍,长长的衣裾拖垂在地,袖口绣着繁丽的花蝶暗纹,如瀑的黑发用同色的发带系住,额前的坠饰莹然生辉。 那样艳丽的色调,在他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脂粉俗艳,反衬得他冠玉般的面庞愈加皎洁明亮,风华无双。 流瞳动了动,身体被捆仙索之类的法宝束缚住了,身体酸痛不已,她微微皱起眉头。 男人听到她的响动,侧过头来,幽幽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映出艳光迷离的轮廓,流瞳几乎睁不开眼,“锦绣?” 男人眉心微动,“你认识我?” 流瞳想了想,“魔树院有一只蝴蝶是你师妹?” 男人垂目看着她,不语,背光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有些模糊,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reads;病娇前头万木春。 流瞳问:“不知你把我抓来想要做什么?”认真地思索着,“劫财?”摇了摇头,“我没有。”惊悚,“劫色?”语气先是疑问而后转为自怜,“虽然我貌美如花,却貌美不过你,这让我情何以堪?” “......” 锦绣终于正眼看她,目光有丝异样。 流瞳做羞涩状,“其实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呢,要劫色告诉我一声就行了嘛,如果是你的话,什么都好商量的嘛。” 锦绣:“......” 蝴蝶美男似乎终于有些扛不住了,沉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如何认识我?” 即使那声音如挂了薄霜,听起来依然那么悦耳动人。 流瞳也不知怎么的,就发了人来疯,竟然念起诗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你说,像这样的美人,谁没听说过呢?” 锦绣蹙眉看着她,半晌,“你在说你自己?” “......” 好吧,美人不懂诗,她要表示理解。 美男轻嗤,“能做出这样诗的,显见是个男子,如果是太子大人为你而作,倒证明我确实没有抓错人。” 流瞳终于听出了重点,“你抓我是为了要挟太子大人?”见他不语,便道,“让我猜猜,你这么做是为了你和你的族人呢,还是为了那位倒霉的二公子?唔,以目前的情况看,应该是为那位二公子了。” 锦绣:“想不到你还有几分聪明。” 流瞳谦虚,“哎,过奖,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我这个人向来很低调的,即使我心里受用得紧,但我一般也不表露出来,你知道的,人嘛,就怕自作聪明。” “......” 锦绣黑魆魆的目光盯了她许久,才道:“谁自作聪明?” 流瞳叹息,“唉,这就是自然界的平衡法则吗,营养给了脸,就不肯给脑子?不过指望一只昆虫,哪怕是只美得天怒人怨的昆虫有多大的脑容量,我也是脑袋被门夹了。” 锦绣凝眉看着她,如看一只天外来客。 流瞳惋惜,“抓我要挟邛泽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吗,多让人失望啊。至少你也抓一个有份量一点的人吧,比如那位周先生,也显得你的要挟有点诚意嘛!” 这一句话美男听懂了,脸色发青,冷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他的灵宠,你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没有你,他连睡都睡不好。” 流瞳简直吐糟无力了,“你以为所有的灵宠都像你这么高的待遇啊,被主人护在心尖尖上,还能舍命相救? 你可以说我是他的灵宠,可他不想走路了我就是他的坐骑,他没人伺候时我就得当他的小厮,他一旦发病想揍人了,我就得豁出老命给他掐,”流瞳都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了,“何况他连我的人形都没见过,你觉得他会对一只鹿动什么心思,他疯了吗?” 锦绣不为所动,“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你?” 流瞳:“信不信的有什么要紧,但凡长了一点脑子的,就应该知道他和二公子不是一样的人reads;穿越之盛世安途。这一招用在二公子身上,那是一用一个准儿,但用邛泽身上......大哥,你想想他过去那些苦难史,想想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练就了怎样一副心肠,你这份心思,可不就白瞎了嘛!” 有风拂过,牵起摇曳的光影,影影绰绰映上他的面容,如被扰乱的一池春水。 流瞳再接再厉,“再说了,二公子和他毕竟是亲兄弟,他就是为了臣民的议论,为了外在的面子,只要二公子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他也不会怎样二公子。但你这一插手可就不一样了,明显就是挑衅君权蔑视君威了,你和你的族人第一个就逃不掉,而你出了事,二公子会如何,不动也要动了,不正好给了别人除掉他的借口了吗?” 杯中茶烟冷去,窗外的树木发出婆娑之声,凌乱斑驳的光影映上窗纱,恍若惶然一梦。 有萧瑟的寒意漫上心涧,半晌,他问:“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流瞳看着他,认真道:“因为我不想当谁杀人的借口,不想亲眼看到他手上沾更多的鲜血,不想你和你的族人无辜丧命。我是受害者,到最后却要我不欲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事让我觉得很罪恶,很厌烦。” 一缕凄然的笑在他唇角缓缓绽开如风霜中凋零的花朵,“冒险一试或许还有救出二公子母亲的希望,不试......二公子将永远活在痛苦焦灼中......”他仿佛疲累已极,缓缓转身向外走去,长长的袍裾拂在地上,如寒烟薄雾迷离浮转,喃喃的话语消散在风中,“你说的......都已经晚了......” 都已经晚了...... 流瞳忽然想起什么,在他背后大声问:“魔树院的那些蝴蝶是你的族人吗?” 门外的夜色汹涌而来,吞没了他的身影,流瞳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 接到瞿陵传来的消息后,邛泽没有丝毫停留,立刻准备前去赴约。 周郧拦住他,“今时不同往日,这岂是一国之君该做的事?派个人去就行了。” 邛泽微笑道,“先生忘了,这是在魔界,魔主本身就必须有足够的防身能力。再说了,我那好弟弟如此大费周章,我若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盛情?” 周郧还待再劝,邛泽道:“先生尽可放心。” 周郧便不再说话了,只在邛泽走后又做了一番秘密布置。 邛泽乘着翼兽飞上夜空,夜风从他耳旁呼啸而过,如野马驰于浩浩原野,奔腾嘶鸣。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失从容。 可是他无法再等了,在听到人面马侍卫慌忙来报找不见她的那一刻,在接到瞿陵要挟信的那一刻,他心中肆虐的激流已经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一点也不想玩那些弯弯绕了。 他只想见到她,快一点见到她,确定她平安无事。 茫茫的原野间凭空现出一座小亭,亭子四周挂着风灯,野外晚风穿梭,而那风灯却纹丝不动。 翼兽向小亭飞去。 天边挂了几颗寒星,如人冷峭的眉眼,邛泽一眼便看到,亭中坐着的那名白发青年,见到他,没有丝毫的起身之意,只淡漠而讥诮地看着他,随翼兽缓缓落在小亭外。 第43章 短兵相接 邛泽闲庭信步一般踏上台阶,环顾四周,悠然道:“想不到二弟在都城除了自家豪奢的宅邸外,还有这样一处隐形山庄,”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小亭上垂挂的风灯,“这座小亭就是庄子的一部分吧,能把整座山庄隐去,却独独把它露出来也是有趣。” 他随意地坐在青年对面,随意地斟了一杯酒,闲话家常一般,“听说很久以前,我们的祖父曾囚禁过神族的一条蜃龙,不知道这处山庄是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瞿陵丝毫不接他的话茬,自他进亭开始,就死死地盯着他,脸色僵硬,神情戒备,听到他的问话,嗤了一声,冷笑道:“想不到你还真的来了,看来我抓那头鹿妖真没有抓错reads;重生之变成大神了!” 邛泽转着酒杯淡淡微笑,犹如拈花看尘的闲雅之态,悠悠道:“当贤君不容易呀,别人挖空心思地害我、害死我母亲,却要我宽恕他们;别人蛮横无礼把勒索信甩到我面前,却要我保持风度,有礼地回应;别人要杀人了,却要我不要袖手旁观,要心怀仁慈地救人。二弟,你说,这样的贤君你会做吗?” 瞿陵脸色更僵,简直僵成一块石头,大声道:“少废话,释放令呢?” 没有魔君的释放令,谁也无法进入冰雪黑暗之渊救出被流放的人。 邛泽也不生气,右手一伸,一卷金色的诏令便出现在手中,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片刻,丝毫不顾对方的眼珠子恨不能瞪出来粘到上面的神情,手一转,诏令又不见了。 他懒懒道:“我原本还很好奇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冒充二弟的名义往宫中送勒索信,所以就来看看,想不到还真是二弟你。既如此,天也不早了,大家赶紧把事情办完,也好回去睡觉。唔,按规矩,我是不是该亲眼看看我那头笨鹿了?” 瞿陵的身体绷得几乎开裂,邛泽的态度让他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对方怎么可以这样随意,随意得好像自己的郑重其事是一场笑话? 事情明明在按自己的计划进行,为何主动权却好像掌握在对方手中? 顺遂骄纵惯了的青年痛恨这种感觉,一如既往,连一点圆融的场面话也不肯说,直通通道:“你先把诏令给我!” 邛泽挑眉,“你在开玩笑吗,怎么,还想学空手套白狼?我是白狼没错,可我并不喜欢给人套。” 他站起身,随意地伸展了一下,道:“或者,你手中并没有白鹿?如果是这样,那大家倒都省事了,毕竟流放令是帝父颁发的,我这么快就颠覆帝父的命令,难免会惹起一些言论。”他缓缓地往亭外走,牵着对方的视线,几乎都要牵出丝来了,语气轻描淡写,“原本我是想做一回贤君的,那头白鹿我也确实喜欢,但既然是一场玩笑,贤君我也没兴趣做了。趁天还没亮,大家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说着,步态悠闲地下了台阶。 瞿陵傻眼,此刻终于慌了,比心理战术,他连对方的一块指甲盖都比不上,看邛泽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生怕他真把诏令带走,咬着牙,大声道:“把人带出来!” 邛泽脚步微顿,缓缓侧身,他的不远处,两名男子挟着一名白衣女子,出现在视野中。 女子身上缚着捆妖网,身边跟着监管人,而她此时的神态,却如在自家后院观花赏月般悠闲自在,轻盈的衣裾拂过地,澹澹如睡莲花开,顾盼之间,如满湖的星光潋滟,动人心魄。 邛泽的呼吸顿时如被遏住了一般,但不过一瞬,他的目光便若无其事地从她身上滑过,转向瞿陵,淡淡道:“我的灵宠是一头鹿,为何带来的是一个人?” 流瞳:“……” 装!接着装! 瞿陵脸色不好,额上的青筋乱跳,呵呵怪笑道:“别告诉我说天天和你睡在一起的那头傻鹿,你竟不知道她化形后的模样!” 邛泽心理素质实在过硬,神色不动,“确实不知。” 流瞳却实在听不下去了,脸上变色,阴阳怪气道:“我说二公子哟,你就不要以己推人了,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重口,不但能睡同性,还能突破物种界限去杂交? 自己智商发育不全就不要说别人傻了,虽然我能理解你,知道你把自己吃的饭都供养下半身了,没余力关心上半身,所以别人长了脑壳,你就只长了个壳reads;农场主影帝[重生]。但是二公子呀,是草包包就不要说话嘛,不说话别人就不知道你是空的了嘛,诋毁别人就能抬高你的智商吗?不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妈没教过你吗?” 说完,还摆出一副诚恳求教的姿态。 二公子真正炸了,瞬时暴跳如雷,如果不是邛泽不动声色地挡在他面前,只怕这货当场就要杀人了。 邛泽面上一派正经,“如此聪明如此伶牙俐齿的会是一头鹿吗,二弟呀,你能看出她的原形是鹿?要不这样吧,让她变形给我看看。” 瞿陵疯狂,如果不是一个心腹赶紧过来安抚住他,指不定这货会做出什么事来。那边,少女清脆礼貌的声音已然响起,“麻烦大哥给我松松绑,被你这宝物捆着,别说我,就是猴哥也变不了形呀。” 看管大哥一个没忍住,问道:“猴哥是谁?” 流瞳:“就是差点把天帝掀下宝座的一只石猴子。” 看管大哥的嘴登时张成了“o”形,面上混合着惊叹、钦羡、得意等复杂表情,当真便要给她解绑。 瞿陵一声怒咳,看管的手瞬时一哆嗦,连忙诚惶诚恐地去看瞿陵,恭请示下。 邛泽微微挑眉,亦看向瞿陵,瞿陵的心腹悄悄拉着他的袖子小声劝道:“二公子,要冷静呀。”瞿陵气急败坏,一把抽出自己的袖子,恨恨道,“松、松!如果敢她耍花招,就先捏死她!” 邛泽眉峰微微一抖,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冷厉的杀意。 流瞳把瞿陵的话当放屁,待捆妖网一收起,她马上念动咒语织出一片幻影,眨眼间,面前的白衣少女变成了一只黑漆漆的大虫子。 一节一节虫甲泛着幽黑森冷的光芒,无数只仿佛从噩梦中伸出来的毛足张扬舞动,头部造型诡异的鳌钳一张一合,配合着恐惧术,大黑虫的这副模样让旁边的监管人瞬时惊恐到极致,麻在当地,当场失禁而不自知。 千钧一发之机,流瞳迅速撤离,大黑虫以一种与它威武身躯不相符合的方式向黑夜中逃命。 笑话,你们兄弟的恩怨与我何干! 失禁的兄弟反应过来,立马追去,邛泽闪电般飞离亭子,截住他们的去路。 瞿陵只觉眼前一空,待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立即怒吼一声,跟着跳出亭外。 场面一下子乱得不可收拾,夜色下又凭空冒出十几个人来,大家追人的追人,围堵的围堵,更有一只艳丽的大彩蝶,忙着挥舞翅膀撒播花粉。 瞿陵大喝一声:“锦绣,回去!”然后便去追流瞳,邛泽手中的诏令浮起,如一盏金光闪闪的灯,吸引着四面八方的视线,瞿陵果然犹豫,高声吩咐,“先把诏令夺回来!” 只一举,便止住几个追击流瞳的人的步伐,让她逃跑的压力大减。 邛泽的护卫援兵随即到来,与瞿陵的手下缠斗在一起。 邛泽迅速脱身而出,去找流瞳。 夜风穿过原野,带着森冷与肃杀的气息。 流瞳化身黑鹿在夜幕下玩命奔跑,一次又一次使出恐惧术法,好不容易才把身后追逐的牛皮糖甩脱,而她自己也心力大损,几乎虚脱在地。 她迅速织出一片石头幻影披在身上,卧在地上喘息,如果不凑近了仔细看,真的与一块普通的石头毫无二致,除了这块石头会微微呼吸reads;[未来]银河系女王。 震耳的狼嚎响彻云霄,流瞳身下的大地都在震动,一条丈余长的巨狼出现在她的视野中,獠牙尖锐,碧眼凶狠,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巨大的狼头几乎伸手可触。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深处漫起,层层向外冻结,把她的整个灵魂都冻住了,全身无法自已地开始战栗。 恐惧! 仿佛所有的恐惧术法都反噬回来了,她被狠狠地定在当地,无法动弹。 巨狼绕着石头转了两圈,诡异地散发出一股羊蹄甲花香。她紧紧地闭着眼,努力调集所剩无几的余力默默念咒,无声地传出暗示信号,暗示这就是一块真正的石头,让对方赶快离去。 术法似乎有用,因为巨狼确实徘徊了又徘徊。 但又似乎不那么有用,因为它迟迟不肯离去。 远远的厮杀声传来,惨嚎不绝于耳,这声音似乎惊醒了正在犹豫的巨狼,巨狼再次发出长嚎,震得流瞳两耳嗡鸣,胸中翻涌,差点当场喷血。 吼声毕,一道恶狠狠的狼声道:“该死的蠢鹿,还想骗过本王,也不想想本王的鼻子是做什么用的!” 话刚落,腥风袭来,巨大的狼爪一掌击在石头上,她的身体顿时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斜飞了出去。 她喷出一口血,胸口血流如注,幻影散去,少女的身体向远方坠落。 在落地的刹那,她看到了邛泽疾速而来的身影以及他惊恐焦急的面容。 一丝荒唐与悲凉的感觉从心底涌起,最后都凝成了一句话:我恨狼鼻子! 邛泽半跪在她的身旁,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他的手颤得无法控制,好不容易解开她的衣襟,看到她胸前狰狞可怖的伤口以及伤口上缭绕的黑雾,顿时眼都红了。 他想也不想地低头去吸食黑雾。 “别……”流瞳一惊,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忍着剧痛去推他。 邛泽抬起头,双眸猩红,魔雾缭绕,触目惊心。 流瞳心颤,吃力地断断续续道:“对女孩子……不可以……” “要负责吗?”他问,双眸毫不避讳地直视到她眼眸深处,“我愿意!” “……”她心中一跳,别过眼不吭声了。 “为什么能化形却瞒着我?”他问。 流瞳扯了扯嘴角,“小公鹿的身体里孵出一名女孩子,请容我先尴尬尴尬。” 他嘴角微动,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却没有成功,双眸清寒依旧。他抱起她,在她耳旁轻声道:“我等着你的解释。” 流瞳的身体情不自禁地一哆嗦。 他却丝毫不顾及怀中人儿的少女情怀,低头毫不犹豫地吻住了她,在她唇边呢喃道:“不过现在,你还是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她想抗议,想告诉他自己还没有处理伤口,想说她身上带着救命的内丹。 但是她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便男人用吻强自锁入了混沌中。 然后,他抱着她,浑身染血,长袍飞扬,从黑暗中走来,如同魔煞附体,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战场。 第44章 魔王之囚 流瞳睡得并不实,她虽然很累很想睡,但是她也很痛,而且,身为一个梦貘,她本能地排斥任何形式的催眠。 混混沌沌中,她看见,瞿陵的手下掩护着他想退入隐形山庄,但被邛泽的亲卫尽皆屠戮。瞿陵仓皇遁逃,但邛泽不慌不忙地在看似空无一人的原野上逡巡,不一会儿,便撕破结界,从假山后揪出带伤的瞿陵和他的花蝴蝶。 至此,邛泽还彬彬有礼地问了一句:“二弟对自己香喷喷的头发还满意吗?” 瞿陵一愣,随即大恨,双目赤红。 若不是他身旁的锦绣死死地拉住他,只怕这货当场就要扑上来咬人了。邛泽丝毫不理会他状若疯狗的样子,自顾说道:“我曾问过二弟,别人欺我、辱我、轻我、骗我,却还要我忍他、让他、宽容他、敬爱他,这样的贤君你会做吗?”看着地上一个伏地战栗,一个咬牙切齿的人,淡然微笑,“不,你不会,而我,却要做的reads;四少的宠妻。” 四周火光鼎盛,每个侍卫手中都举着一支火把,摇曳的火光映入他的目中,映出一片高贵睥睨的王者气势。 曾几何时,这个人还是自己口中随意呼喝的半妖,而现在,自己却被迫跪在他的脚下,成了他砧板上的肉,瞿陵浑身的气焰不知不觉间消沉下去,目中浮起颓然的迷惘。 邛泽道:“可是你不遵父令,威胁兄长,不孝不悌,为兄却不能不给你一点教训。” 说话间,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出手,把瞿陵的身体打飞了出去,瞿陵的身体撞上身后的假山,跌落在地,疼得深深地蜷缩起来。一旁的锦绣低呼一声忙扑过去扶住他。 邛泽漠然道:“回你的流放地去吧,至于这座隐形山庄,”他淡淡地环顾四周,“太不利于二弟你修身养性,明日之后便由宫中收回。”说完一挥手,结界在他面前合上,假山耸立的场景转眼又成了一片空旷无人的原野。只有未能完全弥合的缝隙里偶尔漏出几声呻·吟和咳嗽。 四周一片宁寂,除了穿过原野的风声,就是火把燃烧的哔啵声。 每个人望向他们的主君时,目中都充满对他大度仁德的敬服,可是流瞳却看得分明,随邛泽那一掌打出去的,还有一枚食时兽力量碎片...... 那看似简单惩罚的一掌,却把一个致命的虚洞种到了瞿陵身上,流瞳可以想象,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个并不讨人喜欢的二公子,便会悄无声息地在这个世上消失,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根毛发都不会留下…… 连带的,还有锦绣…… 黎明前浓厚的黑暗中,那清寒潮湿的薄雾仿佛渐渐蔓延到了心底,她感到一阵发冷。 邛泽环顾他的部下,微笑道:“今夜在场的人,全都诛逆有功,每个人都可以到魔树院领一只魔蝶回家。” 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蝴蝶,美丽至极的蝴蝶,是多少人梦寐垂涎的宠物,因为二公子的缘故,大家不得不暂收觊觎之心,可私底下,无人不以有一只蝴蝶灵宠为幸...... 而今,因为新君的一句话,这曾受庇佑的一族重新成为别人手中辗转把玩的宠物...... 这就是君王的惩罚。 流瞳想起魔树院的梦境中,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曾说:我们不是为做别人的玩物而活着的,总有一天,我们要摆脱那些人的控制,重新找到家园开始生活…… 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漫上心间…… 再次醒来,已在魔宫的某处寝殿中。 院中的桐花开得正好,绛紫微白,团团如扇,风吹过,一阵雅香扑鼻。 流瞳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至少没有那种难耐的疼痛了,她在院中转了一圈,才发现院子四面竟然都是墙壁,没有门。 她提气欲飞上墙头,然而她飞多高,墙便长多高,之前赏心悦目的白云蓝天仿佛成了一顶密闭透风的穹庐形罩子罩在她的头顶。 这是要囚禁她吗?她想,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胸口起伏不定,突觉胸前一痛,低头一看,胸前的伤口竟然裂开,白色的衣襟上渗出丝丝血迹。 她摇摇晃晃坠落下地,捂着胸口往屋内走。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女看到她这副样子,慌忙过来搀扶,殷殷道:“夫人,魔医说您的伤要过几日才能完全好,这些天您需要好好休息reads;重生宠妻记事。” 她忽然就怒了,“谁是你夫人!” 侍女受惊,脸蓦然发白,哆哆嗦嗦的似乎随时都会跪倒。 她勉强忍下心中的焦躁,缓下声气,“抱歉,我不该冲你发火,邛泽呢,他在哪里?” 侍女缓过颜色,细声道:“太子殿下处理完政事就过来,您的衣服染了血,让婢子伺候您更衣吗?衣服是殿下亲自挑选的,殿下还吩咐厨房,让他们做您爱吃的......” 流瞳又开始烦躁,摆了摆手,道:“多谢,我这里不用伺候了,你退下吧。” 侍女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神色迟疑,但终于还是依言福了福身,悄悄退了下去。 流瞳径自化为一头白鹿卧在床上闭目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她睁开眼,邛泽从外面走进来,夕阳余晖映在他的身上,他翩然的衣袂上浮漾起一层暖橘色的光泽。 他走过来坐在她身旁,抚着她的头,温柔的声音如带着花香的月光,静静弥散,“饿了吧,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她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邛泽挤上她的床,侧身斜躺在她的身边,撑着头,黑曜石一般的双眸凝视着她,“怎么,有话和我说?” 流瞳点点头,“那就说说这个走不出去的院子是怎么回事好了。” 邛泽唇角微翘,修长手指自然而然梳理着她的白毛,轻柔徐缓的节奏,透着若有若无的亲昵暧昧,“何不说说化形的问题,比如,你现在为何不化为人身?” 流瞳:“不喜欢不行吗?” 邛泽:“可是我喜欢。” 说话间,只听轻微的“嘭”的一声,蹲坐的小白鹿被迫化为同姿势的白衣少女,白衣少女还有点状况外,迷迷瞪瞪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蓦然惊呼一声,眼睛睁得溜圆,起身就往后撤。 邛泽速度更快,伸手一拉,起身一翻,便虚虚地压在了她身上。待看到她胸前的血迹,不禁蹙起眉头,小心翼翼地去查看她的伤势。 流瞳趁机挣脱开他,滚到一旁,又化为白鹿,跳起来离他远远的,警惕地看着他。 邛泽嘴唇微抿,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流瞳道:“少主意欲为何,用这个院子囚禁我?” 青年面上的温柔暖意尽敛,只剩下一片雪原般的漠然平静,“那是因为有些人总想不告而别!” 流瞳心中不期然地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她沉默须臾,冷静道:“那少主准备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你和战狼族长大婚的时候,还是大婚之后继续关?”她脸上泛起稀薄的笑意,像初冬的月光,幽幽的,照得人心里发冷,“少主又准备如何待我,像二公子对待锦绣那样,还是像你父亲对待你母亲的转世那样?”声音慢慢的,一字一句,“他们的下场似乎都不怎么好。” 天突然就暗了下来,汹涌的暮色转瞬便吞没了整个房间,他的心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喉中涌起寒冷苦涩的味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哑而飘渺,向她保证道,“我不会让你像他们一样的。” “是吗?”她又笑了,笑意淡薄而幽凉,像一根根透明的丝线,紧紧地勒着他的心,“这话想必二公子对锦绣说过,伟大的魔帝对他心爱的女子也说过,但是呢,魔帝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的美人还是被正房一巴掌扇断了脖子reads;[美娱]影后。” 她明媚的双目中如被侵入无边的阴影和倦怠,像无可挽回的失望,又像不可触摸的沧桑,“邛泽,其实我很理解你身在这个位置会有许多不得已的选择,但是,我还是想说,如果我是你心目中那个人,我不会接受,更何况我根本就不是那个人!” 邛泽眉目一凛,“什么意思?” 流瞳:“我知道你心中藏着一个人,她在你小时候保护过你,你一直在寻她,可是……我不是那个人。”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坦然澄澈,“你应该可以想到,如果我是她,我不会这么容易受伤,因为她的武力值是那么高;如果我是她,为何我们的性格、我们术法路数完全不同?还有,”她有些迟疑,出口的话亦有几分艰涩,“如果我是她,为何……我会有一个神族身份……” 黑暗中仿佛突然卷起一阵无声的风暴,他紧紧地盯着她,目光骇人,“你不是忘了吗,你说过,自半月湖醒来后,你就什么都忘了?” 流瞳心中一悸,道:“是的,可是后来又慢慢想起一些,比如我的身份,比如,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少主的领地?” 无形的威压在黑暗中蔓延,他慢慢逼近,她慢慢后退,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喉咙,这一刻,她突然后悔,后悔心中的那点信任,后悔自己此时的坦诚。 他猝不及防地一把擒住她的脖颈,白鹿转眼变成一名白衣少女,优美细腻的脖颈像一段温润的美玉,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的脸逼近他,炙热的气息扑在她的唇际,俊美至极的双目泛起妖异的猩红,而语调却缓慢而优雅,“哦,那你说说,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领地?” 流瞳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一刻,她丝毫不怀疑他会杀死她,他要趁她受伤的时候杀死她! 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认识邛泽,可实际上,她已经想不起很久以前的邛泽是什么样子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害少主的意思,我就是有一件事必须来魔界,所以……” 他却似乎并没有听她的话,像陷入一种无法言喻的自我疯狂中,突然一笑,笑声苍凉而嘲讽,“希望我当上魔帝,不要挑衅神族,不要为难人类,这是你的目的?” 流瞳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蠢话,为什么? 她讪讪道:“不是,我……我没那么大目标,也没那么大本事,我就是为一件私事,”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近乎讨好,“您看,您并没有什么损失,而且我还救过您一次,”虽然此时邀功有点不好意思,但关键时刻,哪还管得了这个,“现在私事了结,我也该回去了,把误会解释清楚,大家文明解决问题,不要动手伤了和气哈。”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瞄了瞄他掐自己的手。 邛泽却倏地仰首大笑起来,那笑声苍凉悲绝,没有一点欢愉之意,“我不信,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流瞳愣住。 邛泽缓缓地抚摸着她颈上细腻的肌肤,既危险又暧昧,流瞳倏然醒悟,竭力抻着自己的脖子,“你看,我脖子上没有牙印,你当初在那个人脖子上留下牙印的!” “你连这个都清楚,”他眼中的血红愈发浓郁,目光缓缓舔舐过她的肌肤,忽地一口咬了上去,“既然没有,那不妨再留一个!” 。 第45章 达成协议 之后的事像一场混乱的梦境,流瞳不知道是自己太蠢,还是邛泽太蠢,是自己蠢得扯了这么一大篇还没把话扯清楚呢,还是邛泽蠢得自己扯了这么一大篇他还没把话听清楚。 最后,她真的急了,也不管保留不保留的问题了,直接扯着嗓子道:“少主,您要找的那个人其实是剑羽将军啊,对,剑羽将军,您看,剑羽将军那么能打,在关键时刻还保护您,她、她临终前告诉我说——嗷——” 话语终结于尖利的狼牙刺进她的肌肤。 血液渗出,他的唇舌毫不犹豫地吮下她的每一滴鲜血。 她战战兢兢,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快要变成人干儿了,被一只狼吸尽血液后剩下的人干儿? 原来他这么圈养她,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误会,而是因为他想喝鹿血? 他想壮阳?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应该想的是,怪不得他不听她的解释,因为他压根就不需要什么解释! 多么痛的领悟! 邛泽近乎贪婪地品尝着她颈上的每一寸肌肤,而后扣着她的后脑,辗转吻向她的唇,一举掠夺了她的呼吸! 流瞳的眼睛直直地望进他那双泛着猩红的双眸。 她以为她会看到一片怒火滔天、血腥遍布的世界。 然而不是,她看到一片漆黑幽冷的世界。 全然的黑,没有一丝光亮,像传说中的极之渊,绝望压抑,冰寒彻骨reads;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内心感受…… 心脏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忽然感到透不过气来。 他就在里面。 他迷失在了那片世界里。 或许,他不是听不懂真相,他只是抗拒真相,因为别人无法理解那所谓的真相会带给他怎样的打击…… 他的手毫不犹豫地伸进她的衣襟,抚上她的肌肤。 漆黑幽冷的世界,白衣女子终于姗姗现身在他的面前。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就像一段月光,又像一溪温泉,她的出现,让他黑暗冷寂的世界拥有了唯一的光亮与温暖,他抱着她,啃噬着她的颈,吸食着她的血,掠夺着她的气息,可是还不够,还不够,内心的渴望和疯狂化成了无法控制的魔兽,仿佛只有把她吞吃入腹才甘心。 他粗暴地撕破了她的白衣,托着她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密不透风的相连,才能抚慰他内心最黑暗的空洞…… 流瞳摇摇晃晃地把那个陷入沉睡的男子扶到了床上。 看到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襟,她心有不甘,泄愤般地扯乱他的衣服,而后化为白鹿,逃出门外。 她再一次给他编织了梦境。 可是这种急于脱身的梦境,何异于饮鸩止渴?让自己的形象一次次地在他梦境中出现,如同在他心头一次次烙下她的印记,加固他的执念。 他不接受她的解释,是的,这种内心最深处已经认定的东西如何能够轻易推翻? 她疲累已极,身心仿佛被抽空,胸前的伤口再一次裂开。 她悄无声息蜷缩在院子最角落的一棵桐树下,桐花飘落在她身上,如同飘落上一座荒寂的小丘。 她漫无边际地反思着过往的种种,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竟让自己落入这般狼狈的境地? 她已经好多天得不到补给。 内力耗尽,伤痛复发,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到。 她不禁好笑,那个口口声声要金屋藏娇的人恐怕永远也不会想到,他的所作所为,最后只怕会金屋藏尸...... 饿死的尸...... 话说,这样的汉子,不给饭吃、不给自由、不给名分,谁会要他呢...... 可是哥们儿却一点觉悟都没有...... 流瞳不敢再和邛泽争辩了,第一次争辩的后果太惨烈了,他比耸立在愚公面前的太行、王屋二山还要难以征服,即便她有心当愚公,也是撬不动他那里一块顽石的,更何况她并没有子子孙孙来前仆后继。 她想,他愿意咋地就咋地吧。 她只想在他又一次对她发生性致前能有力气弄晕他。 她的情形非常之糟,不但伤口开裂,还面色苍白、身心虚弱,精神萎顿,活脱脱的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落在男人眼中,简直就是他行禽兽之事的最佳证明。 那一日,他在桐树下找到她,把她抱回屋中,她都没有醒reads;[综]感同身受。他静静地谛视着她的睡颜,一动未动,而后,他极缓极缓地执起她的一缕长发,近乎虔诚地吻了上去,在她耳边喃喃了一句什么,她没有醒,所以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以性命做承诺,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她静静地沉睡着,无梦无忧,宛如婴儿。 他仍然会每天来陪她吃饭或睡觉,但不再发情,最亲昵的举止,亦不过是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她颈间的牙痕。 她虽然抗拒,但不会反对他来过夜,因为,如果没有该兄给她提供的梦境,只怕她真的要变成鹿肉干了。 每天晚上,她都暗搓搓地盯着他的头颅,盼望那里能够浮出梦境,就像盼望一棵树上能够结出果子。 只是,在看到那各色的小黄梦里,自己以各式各样的妩媚风姿和男人滚床单时,她的心情还真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每天仍是变成鹿身,可是往往一觉醒来,她已经被人变成人形。 或许因为她的表现太过平和温顺,让他的态度有所松动,有一天,她在院中盯着那些桐花发呆时,他竟主动对她说:“要不,我带你去御花园走走吧。” 她眼睛一亮,露出甜美的笑容,“好啊。” 他沉浸在她明媚的笑颜中,不自觉地挽起她的手,打开结界,款步向外走去。 三月的宫廷风光,如一卷锦绣画卷,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她好多天不出门,看什么都新鲜,不停地左顾右盼,而后更是盯着某一个方向,几乎扭断了小脖颈。 “看什么呢?”他问。 “我好像看到周先生了,”她道,幽幽叹了口气,“可惜,都没来得及打声招呼。” 他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不经意道:“无妨,他经常来宫中,到时候让他见一见你即可。” 流瞳按住他的手笑道:“少主说什么呢,对周先生这样的人怎能像对普通臣下那样随意传唤,原该我主动拜见他才是啊。” 邛泽看着她,目中波澜微动。 流瞳道:“唔,等方便的时候吧,等方便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请教请教他,为何我总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文盲,水平越来越接近那位二公子了呢?” 邛泽终于忍不住一笑,牵起她,“走吧。” 之后,流瞳又提起拜见周郧的事,邛泽暗思,日后她要在魔庭立足,自需要有人支持,如果周郧能支持她的话…… 所以,从现在开始接触接触也好…… 于是,邛泽允了她的请求,但令她必须以人身拜见,并且出门要带n个侍卫。 ******** 精致的木盒打开,浅金色的柔软锦缎上托着一粒碧光莹莹的内丹,内丹灵气醇正、芬芳四溢,没有一丝邪气,是最接近仙人元丹的内丹。 如果不是因为内丹的主人生前心怀家族仇恨,只怕已经修炼成仙。这粒内丹不只是治疗伤病、增强功力的灵药,对普通的人类而言,更是延年益寿的圣物。 老人望着它的目光不禁微微一闪。 可是,当他再转向送丹的人时,仍是一脸平静无波,“无功不受禄,姑娘以如此贵重之礼相赠,可是有事需要在下效劳?有话不妨直说reads;超能战神。”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一点好,痛快。 流瞳摸了摸鼻子,还是略有一点不好意思,“先生不必见外,其实你我也算熟识,这粒丹留在我这里无用,倒不如送给先生更合适些。” 她缓缓打量四周,“想不到先生不要少主所赠的宅邸,却住在这样一座简朴的道观中。先生白天上朝,晚上住道观,不要婢仆,不要田产,对长寿一事也不放在心上,生活清简一如以前当道士时,说实话,先生辅佐少主到今天,到底求什么呢?” 周郧默然,淡淡一笑,“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曲士不可语道。可既然你想问,我也不妨一说,一展胸中抱负,不负平生所学,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岂有他哉? 极其平淡的话语,却如一道惊雷劈进莽莽苍苍的心海,她怔住了。 原来可以这么简单。 原来只需要这么简单。 仿佛在迷雾中兜兜转转许多年,然后才突然发现,原来路就在自己脚下…… 她起身,不由向他郑重一礼,“原来如此,先生之志让我钦佩,更让我受益匪浅。我想问先生,先生助少主成就大业,包不包括与神界争锋,与人界为难?” 周郧长眉蓦然一轩,斩钉截铁,“绝不会!” 他看着她,“老朽不知你何故问起这个,但老朽想说,老朽坚决反对那么做,不止是因为老朽出自人界,曾对神族心怀崇敬,而是,现在绝不是合适时机,哪怕少主成了魔帝掌控了魔庭,那么做也只会让整个魔国陷入火坑,这个其实不必老朽说,少主自己也知道。” 流瞳心中终于松了口气,微笑道:“多谢先生指点,既如此,先生便劝少主做个好君主吧,不要像他的父亲那样为了一个女人就害了江山社稷,我知道少主对先生十分敬重,对您的意见一向采纳,所以就拜托先生代白鹿美言几句了。” 周郧真正惊讶了,他万料不到她来这里的目的竟是为了这个......她难道不知道邛泽让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吗? 老人的目光终于透出几分奇异,看着她道:“姑娘竟有这份心胸......如果是这样,其实你留在少主身边倒也无妨......” 流瞳简直要叹息了,这些男人们啊...... 她淡淡道:“先生忘了,这里不是人间,帝王有三宫六院皇后都不会说一句话。魔帝就养了一个美人还被魔后给扇断了脖子,他要养我,也要看我愿意不愿意......” 她略略停顿了一下,“好吧,就算这些不重要,我说两件事,先生就明白我必须离开的原因了。” 她迎着他的目光,坦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告诉他邛泽和剑羽真正的牵扯。 周郧惊讶得几乎站立而起。 流瞳道:“少主他现在不愿相信我的话,还把我软禁在了宫中。其实我未必不能离开,只是这样做不免会引发神界和魔界的一点冲突,却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她缓缓抚摸着手指上的发丝戒指,眉宇间有一丝不可言传的温柔,“我想求助先生的是,怎样不着痕迹地把少主支开两天,待我离开后,把我的话传达给他,劝他不要找我,仅此而已。” 周郧深深地看着她,目中波澜暗涌,最后,“好,老朽应你!” 第46章 最后诀别 其实根本不用费心找支开邛泽的借口,因为过不了几日,邛泽便要出城巡视,彼时正是开溜的大好时机。 流瞳回到宫中的时候,邛泽正在房内等她,一面递上魔厨新献的茶点,一面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和周先生都说了些什么,用了这么许久?” 流瞳面色有点疲倦,捧着茶饮了一口,又放下,“唔,先讨论了一下如何避免成为文盲的问题,然后又讨论了一下军国大事。” 邛泽不禁眉毛一挑,“军国大事?” 流瞳:“嗯,少主忘了吗?以前在岛上的时候,那里海上往来的妖商海船上有一种千里镜,唔,或许应该叫望远镜?据说特别适合海上作战,我就顺便向周先生打听了一下,如果能弄到一个话,虽然在这里不能出门,倒是可以凭借它向外窥一窥。” 邛泽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 流瞳:“有海,有船,有战争,有武器,可不就是军国大事么?” 邛泽一下子把她扑倒在床上,“你在逗我?” 流瞳眉头微蹙,“我逗你了么,我向来只逗未断奶的娃,而少主你早已成年。另外,请勿乱扑乱压,吾是人是鹿,不是煎饼。” 邛泽忍不住笑着在她颈间乱亲一气。 流瞳实在难耐,通红着脸使劲推他,“喂,请检点一点好吗?如果控制不了自己到处发情,就做煽割手术,免得你珍贵的狼种子像蒲公英一样四处乱洒......” 邛泽一把把她的手按在头顶,充满侵略性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流瞳心中咯噔一声,倏然闭口,满嘴的胡言乱语飞到了九天外,身体僵成了一块木板。 青年眼神灼热,呼吸烫人,出口的话已然喑哑,“我想要你reads;婚久负人心。” 流瞳心中再次一颤,紧紧地抿着唇不做声,她脑子里飞速地思考起一个重大的问题:是要赶紧给他编织个小黄梦呢,还是为了保存实力就这么给他压?可是如果就这么给他压的话,自己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还未等她思考出结果来,邛泽的唇已经率先压了下来。 流瞳驾轻就熟地把他引入美梦的陷阱。 下半身掌控上半身的生物,真是一引一个准儿。 看着床上陷入沉睡的青年,她一手拂开他的衣袍,摇摇晃晃飘出门外。 好不容易将养出一点成效的身体,再次萎靡回解放前。 青年醒来后,照例在院子的角落找到了她,看着他自责痛悔的表情,她心中叹息之余,又忍不住有点好奇:难道他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是她编织的梦太真实了,还是他太沉迷于自己的幻觉,竟然一点都辨不出自己是在做梦...... 当然,如果轻易就能够辨得出的话,她就不是梦貘了...... 更何况,他对她的属性毫不了解,所以对她也毫不设防...... 人心最隐秘最柔软的领域,就像一段思维盲区,任何理智之光都无法触及...... 她又陷入了身心的虚弱的糟糕状态中。 但没有想到,这种状态反而帮助了她。 邛泽原本想带她去巡视的,可看到她此时的情况,也不得不把她留在宫中。 “要不我推迟一段时间,等你伤好再去?”他有些迟疑。 她摇了摇头,很不习惯这样粘粘糊糊的邛泽,“别,正事要紧,更何况,我一个人专心静养的话,反而会好得快些。” 邛泽不说话了,神色郁郁。 邛泽离开的第二天傍晚,流瞳便催眠了侍女,换上侍女的衣装,扯出早已琢磨好的侍女面容幻影,糊在自己脸上,然后暗暗地握紧手指,慢慢地向侍女曾经出没过的地方走去。 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胸膛,靠近墙壁的那一刻,她不禁闭上了双眼,甚至都做好了被结界弹回来的准备。 然而,等她再睁开眼时,她已经身在寝宫外。 结界君显然还没有发育出那么高的智商,能够透过幻影,辨别出她的真实容貌。 她心中一阵激动,强自按捺住自己,若无其事地顶着一张幻影脸一路蒙混过关。 日已将暮,烟霭沉沉,她走出魔宫,立即化为一头烟灰鹿,闪电一般向北窜去。 没命一般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觉得离魔宫足够远了,她才停下来喘息。 编织过梦境的身体,真是不中用得要命。 她化为人身,收起变色衣,轻轻地抚摸着手上的龙形戒指,一遍一遍地念起那个人的名字。 远黛空蒙,她白色的衣裾拂在地上,被露水沾湿。 此次他的出现没有像前几次那么迅疾,但终于还是出现了,夜色如幽暗的海洋一望无尽,他的身影浮现在夜色中,金冠玄袍,广袖垂地,像一位沉凝高贵的君主,轻易地安抚住了她所有的仓皇、不安、伤痛、委屈,她的眼中蓦地浮起一层薄泪reads;宠妻无度,倾城狂妃。 淡淡的酒味弥漫开来。 她抬眼看他,“你饮酒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刚从东海龙君的酒宴上过来。” 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让她有恍然若梦的感觉,仿佛直到此时,她才真真切 切地意识到,他今天的装扮分外不同,意识到,他是掌控一方海域的龙君… 如果是最初的最初,此时的她早已迫不及待地扑过去跪舔男神的脸,如果是以前,她也会忍不住投入他的怀中,求得一个拥抱,而现在...... 她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有些恍惚,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很多东西都变了,恍若隔世一般...... 她自失一笑,道:“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当初龙君说要带我离开的话可还算数?” 肜渊微微颔首,“走吧。” 他抬手招来浮云,示意她乘上,待他自己也上去时,才惊觉她的身体空空荡荡的,灵气虚渺,不禁道:“你的灵气何故损耗这么严重,多长时间没补给了?” 流瞳自嘲一笑,“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肜渊什么话也没说,立即调转云头,向人类居住的地方飞去。 各色梦境在她眼前漂浮,如一场盛大欢宴,空气中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味道,她简直感动流涕,扑上去便如饿死鬼一般一顿饕餮,胃被满足的同时,心也软软地倾倒在男神的脚下。 这里离北海还有两三日的路程,流瞳酒饱饭足后,便化为一只巴掌大的小鹿,请求到男神的袖子里眠一眠。但等男人真的把她放在袖子里后,她又顺着他的袖口爬出来,爬到他的掌心,蜷缩着睡下了。 被人捧在掌心的感觉真好……小白鹿很满足,梦中绽放出幸福的芬芳…… 邛泽垂目看着她,静静地用袖子把她密密遮住。 也不知睡了多久,天空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洁白的冰雪世界闯进他们的视野,平原、河流、山脉都是白色,白得令人昏眩。那白色海洋上的白色冰山,更是白得刚强尖锐,直而冷的线条,犀利地划过冷而寂静的大地。 睡梦中术法松懈,她又变回普通的小鹿,蜷缩在他的怀中。 幸福依偎间,一声雷鸣把她惊醒,醒来过后,她才蓦然意识到,这不是雷鸣,而是嘶吼。 她顿时一激灵,睁开了眼睛。 男人乘疾风而来,银发飞扬,衣摆猎猎,手中的月刃如两弯犀利的闪电,映出他眼角妖异的猩红。 流瞳心中一震。 “放开她!” 男人嘶吼,周身的真气剧烈鼓荡,风云在他身后疾聚疾散,急剧波荡的气流中,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狂烈气势。 肜渊眉目冷凝,玄衣飘起,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邛泽,沉声道:“狼妖,速速离去,勿要生事,否则休怪本君对你不客气!” 邛泽仰天大笑,双目赤红,“废话少说,放下白鹿,否则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reads;重生之将王妃!” 肜渊沉沉地望着他,声含薄怒,“狼妖,你已堕入魔障,再不离去,本君便要替天行道了!” 说话间,极冷极沉的极夜之暗如潮水蔓延开来,转眼便吞没了整个天地,眼前的世界堕入一片浓浓的黑暗中,如君王的无声之威,逼得人胸口阵阵发紧。 流瞳连忙拉住肜渊的袖子,颤声道:“龙君稍等,这件事因我而起,让我过去和他说。” 肜渊垂眸看她,通过黑暗的目光如深夜暗涌的海水,让她心中微抖,但最终,他默然放开了她。 白鹿向银发青年走去,待走到他面前时,已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白衣少女。 青年微红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句,“你又不告而别!”他强抑着心中汹涌的情绪,缓声,“到我身边来,有事回去再说。” 流瞳抬眸看她,一向澄澈明媚眼中涌起太多复杂的情感,难过、伤怀、疲惫、无奈…… 她缓缓摇头,语中不经意地染上一丝沧桑,“邛泽,你让我跟你走,你准备把我置于何地?我不是锦绣,不是你母亲的转世,我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豢养,你能放弃和战狼族长的联姻吗,你能征得我父母的同意吗,你能让神界天帝认可我们的结合吗?” 她看着他,长长的睫羽上染上蒙蒙的湿意,如黄昏时欲落的雨,“最重要的,邛泽,你真能分得清你想要的人是谁吗? 那个你放在心底的人,一直在寻找的人,曾在你小时候给予你保护的人,她不是我,不是我啊!” 真相猝不及防地撕裂开来,如撕裂一道深埋的伤口,伤痛直入肺腑,“我曾告诉过你,那个人是剑羽将军,这是真的,不是撒谎,不是敷衍,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知道真相,那个人就是我。” 泪水无声滑落,但她还是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了下去,“剑羽曾是先魔帝的……身边人,她的所有武功术法都是先魔帝一手□□出来的,当年先魔帝不满意你母亲混淆魔族帝室血统,便暗派剑羽将军对你们不利。但剑羽被你父亲对你母亲的深情感动,爱上了你父亲,所以她不但没有对你们不利,还处处保护你。” 残忍的真相,终于还是经由她的口一点一点地袒露在他面前,“后来,她发现你对她有了不同寻常的感情,为了阻止这种感情再发展下去,她便让一只以记忆为食的鲈鱼消去了你这段记忆……这件事情你父亲也知道,你可以向他求证……” 极沉极冷的极夜之暗漫进他的双眸,没有一丝光芒,没有一丝温度,他静如死寂一般站在那里,面容苍白,银发凌乱,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一阵风从他们中间穿过,卷起蓬蓬飞雪,旋即又归于沉寂。 她静默须臾,然后转过身,脚步沉重地向肜渊走去。 “你分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你心里从来没有爱过,对吗?” 半晌,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沙哑。 她微微侧身,“如果少主是我,你会怎么做?” 没有回答,风无声而去。 她走到肜渊面前,眼圈微红地牵起他的手,“我们走吧。” 肜渊微微点头,冰山在他们面前裂开,他拉着她,投入深海之中。 灯光幽明,古老的殿堂中,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第47章 千年一梦 古老的寝殿静寂如一潭沉水,连光影也幽幽若若,像水波涟漪间半透明的梦境。黑色的长发铺满床铺,又蜿蜒垂下,如一道黑瀑,蔓延在地。 微风拂动帐幔,帐钩在晃动中轻微作响,她怔怔地望着帐顶堆雪似的轻纱,犹未从深沉冗长的梦境中完全清醒过来。 “公主,你醒了?” 不敢置信的声音传来,接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映入眼帘,来人看看她,又看看烛台上的灯火,激动得几乎有点失态,“松鸦看到公主房中的试炼灯亮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公主,你真的醒了,你睡了一千年,整整一千年啊!” 说着,便抽抽搭搭地拿袖子抹起眼泪来。 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终于从混沌的脑海拨拉出一点记忆,迟疑道:“青鸟?”略略顿了顿,因为长期不说话口舌有点迟缓,“你是男是女?” 松鸦一呆,脸上的眼泪蓦然收住,接着一跺脚,“讨厌,为什么每次公主见到我都说这句话,我是松鸦,松鸦,不是青鸟,我是纯爷们儿!” 说完,一阵风似的旋走了,留下更呆的流瞳。 汹涌的记忆灌进脑海,脑子像要炸开一般,她捂着脑袋咿唔一声,又开始想睡觉了。 如此,断断续续又睡了三四日方醒。 秘境长老们得知消息后一窝蜂地挤到了她房中,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欣慰、激动、如释重负的表情。 流瞳:“这么说,我经历的那些竟然是一场梦境?” 长老:“还好,虽然时间之长亘古未有,但尊者说,你的试炼通过了。” 流瞳:“那月漾、邛泽、周郧这些人到底存在不存在呢?” 长老:“公主把持住了本心,没有陷入情感纠葛,实是难能可贵。” 流瞳:“我父母对我说的话是真的吗?” 长老:“通过试炼,公主的修为必定会大有长进,真是可喜可贺reads;重生很美丽!” “……” ……对话终于终结于鸡同鸭讲。 她平定了一下思绪,从纷繁浩渺的记忆和面前长老的叙述中理了理事件的始末。 她一直在刻苦修炼。 她一直在盼着有一天能够走出秘境,进入魔界,找到自己的父母。 这成了盘踞在她心中的最大的执念。 无论长老们如何劝说都没用。 长老们怕她一时冲动真的会趁人不注意偷偷离家出走,便说,她要想找父母也可以,除非她能通过千年一梦的试炼。 神魔们在修为境界快要突破时,也会陷入沉睡,醒来后修为会攀上新的高度。 但那种沉睡毫无危险,很少有人会梦境试炼的。 梦之国度神秘浩渺,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在梦境中迷失或发生危险,那么现实中她也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实际上对于神而言,别说梦境试炼,他们就连梦都很少做,如果有灵梦降临,一般都预示着要发生某些大事了。 长老们那么说,不过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而已。 但她同意了接受试炼。 秘境之中有一座神殿,里面曾住过一位古老的神祗,据说他的古老可以追溯到开天辟地时,但谁也不知道这位神祗是什么样子。 自幽都坠落入海,她的父亲被派来看守幽都,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只在第一重结界内,也就是幽宫四周。 因为越往外越荒僻,她的父亲不想让他们有置身于荒岛上的感觉,所以尽量把第一重结界内布置得很有人气。 神殿就在最末一层结界内。 永久的黑暗笼罩着神殿,殿中有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那天她跑到神殿,对着幽冷虚无的空气说,她想接受他千年一梦的试炼,因为秘境长老说过,只有通过他这位神祗的试炼,她才能离开秘境。 神殿幽暗沉寂,是无数岁月沉淀下来的那种沉寂,沉得让人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让她怀疑这座神殿中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位神祗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口了,如同沉睡在地下千万年的古龙一声龙吟,“吾应你。” 当她把神祗答应她的消息告诉长老们时,长老们惊呆了,其实连他们也没有想到,古老的神祗会真的在神殿中现身。 她陷入沉睡中。 一梦千年,实际上并非真的要睡上一千年,据为数不多的试炼者的经验来看,少则数月,多则几载都有,但从没有人像她这般睡了几十年上百年还未醒的。 兄长和长老们都很着急,兄长甚至还想方设法追入梦中,结果却堕入另一场试炼。 后来还是北海龙君以发做引,与她魂梦相牵,探知她并无性命危险后,众人才默默松了一口气。 却未想,她这一睡足足睡了千年,堪比境界突破时的沉眠。 流瞳静静地坐着,末了轻轻扯了扯嘴角,“也就是说,龙君会在梦中及时出现,是因为兄长和长老们的请求?” 长老:“自然,不然他一海之君怎会知晓我幽都秘境之事?” 流瞳不说话了,思绪飘渺,目中仿佛有点点星光向深海坠落...... “龙君有执念吗?” “有reads;左少的心尖宠儿。” “是什么?” “你。” ...... 原来真是一场梦啊,她在心中自嘲地笑,一场梦...... 她迟疑,“梦境试炼......会让人变成另外一个人吗,比如说会拥有很久很久以后的记忆?” 长老略略沉吟,道:“梦之国度太过神秘,除了梦之君恐怕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它似真似幻,非实非虚,比三界*还要广阔。吾不知经历过试炼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却听说,在梦境之中可以经历过去未来世事轮回,公主指的是轮回之中那些记忆?” 她有些茫然,努力尝试着翻检自己的记忆,发现自己真的经过若干轮回。 第一世,她是某个小部落族长之女,某次她和自己的姐姐去另一个友好的部落做客,彼时正是初夏时节,草木葱茏,鸟兽繁多。 她在一条小溪中捉鱼,此时走来一位年轻男子,站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表示,想和她苟合苟合。 她说自己很忙,溪中的小鱼很滑溜,不好捉。 于是男子随手操起一根木叉,利落地往水中一扎,两条被贯穿了挣扎不休的小鱼便举到了她面前,男子说,只要她愿意苟合,他就每天给她捉鱼。 她甚觉稀奇,自来只听说过女子送男子礼物的,没听说过男子送女子礼物的。 一连几天,他们一边吃鱼,一边苟合,玩耍得甚是愉快。 后来此事被该族的族长知晓,族长勃然大怒,原来此男竟是该族长宠爱的众夫之一,而且严格算起来来,还是她众多用来联姻的兄长之一。 此时的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家中的男儿更是早早地用来联姻其他各部落。她母亲很能生养,家中的兄弟姐妹们一窝一窝地往外出,所以地位不甚尊崇的兄弟们她还真记不住他们的模样。 如此不知伦理(她怀疑当时有没有那玩意儿),没有羞耻(当时人民群众的普遍生活状态),妄动尊长禁脔(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族长自然不会放过她,当即表示,要按族规对她进行惩罚。 她姐姐苦苦哀求,但族长不为所动,命人把她捆到山顶的树上,要把她爆晒而死。 她没有被暴晒死,因为当天夜里就来了一场暴雨,一道猛雷劈下,她被雷劈死了。 临死前她学会了两个字:伦理。 第二世,她是一个普通山户家的女儿。临近年关,她和父亲到集市上去卖柴,顺便换回一袋粮食。 路过石桥时,由于人多路滑,他父亲一不小心便被人挤到了河里,当时人群轰的一声就炸开了,场面十分混乱。 她左看右看,想找一件趁手的工具救人,后来远远看到桥另一边的河面上有一只竹筏,船夫手中的长篙似乎挺合用,于是便跑过去向船夫讨要竹篙。 船夫说,东西不能白给,必须用她背上的粮食换才行,要两碗黍米reads;通天丹医。 两人开始讨价还价,最后商定,用半碗黍米租用他的长蒿。 她拿着竹篙回到桥上时,他父亲已经被人给捞上来了,正闭目躺在岸上由人按着肚子控水。她连忙拿着长篙返回船夫处,说竹篙用不到了,要讨回半碗黍米。 船夫不答应,说既然东西已经拿了,就应该收费,万没有她拿了东西却让他把费用完全还回去的道理。 于是两人又开始讨价还价,最后,黍米还回一半。 再次回到桥边时,她父亲已经苏醒,浑身*的,冻得全身直抖,脸色青紫。 她安慰父亲说,黍米没有损失多少,经过她漫长而顽强的讨价还价,黍米只比原来少了一小捧...... 他父亲一个没忍住,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连冻带气,他父亲回去后没两天便一命呜呼了,她母亲受不了打击也跟着来了个前后脚。乡民们听说后纷纷指责她不孝,勉强帮她安葬完父母后便和她断绝了来往。 这其中自然包括对她的接济。 一连数月,大雪封山,她无柴无食,饿死在了家中。 当然,临死前也学会了一个新词儿:孝道。 然后是第三世...... 第四世...... 最后一世时,她是一个石匠的女儿。 家中世代以帮人做石狮子、石墓碑、石像之类的东西过活。 所以她从小便对这个很有兴趣,虽然经她手出来的东西,不是一副棺材样,就是一副墓碑样,但她还是热情澎拜地表示,要把自己有限的一生,投入到无限的艺术事业中去...... 然后,她选了和这个略沾一点边的艺术专业,雕塑。老师看过她的作业后说,艺术这个东西啊,还是需要一点天分的...... 她握拳:正是,天才在于勤奋,聪明在于积累!老师,我会非常努力的! 老师咂巴了砸巴嘴,没说出来什么,实际上,老师一点都不相信一条草履虫可以通过勤奋进化成灵长类...... 她确实非常勤奋,没日没夜地勤奋,除了自己眼中那点事,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然后,因为劳累过度,她猝死在了雕塑室...... 她用自己短暂的一生诠释了两个字:执着。 翻检过自己记忆的流瞳总结出一条规律,那就是,她每一世都是个缺心眼子,然后在奇葩之死降临时会悟出一点道理,这些微的领悟堵住一点缺口,使她转到下一世时,便不再缺得那么厉害...... 总之,当她出现在半月湖时,她已经算是个相当正常的姑娘了。 月漾、邛泽这些人是真的,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也是真的,他们的情感更是真的,唯一不同的是,她们之间的这些交流都发生在另一国度,梦之国度...... 她曾想过,自己或许来自遥远的未来,可就目前的情形看,似乎更像她到未来镀金一圈后,又回到了远处?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离奇了...... 第48章 逃离秘境 千年一梦后,满头青丝已经长到了脚踝,随着人的走动,丝滑的黑瀑如柔曼拖曳的长裙,迤逦生姿。 松鸦一边梳一边赞叹,爱不释手的模样,好像恨不能那头发是他自己的。 流瞳从水镜中瞄着他,问:“青鸟,你今天是男是女?” 松鸦一跺脚,秀丽的面容上浮起一层红晕,扭捏道:“这还用问吗,长眼的都看得出来,人家明明就是个美少女嘛!” 流瞳:“......” 当年她母亲在世间游历时,曾路过一处无名山,那里满山奇花异草,遍地珍石美玉,她母亲十分感叹,感叹这世间造化之灵秀。 当时,一位面黄肌瘦的男人现了身,他身上穿得破破烂烂,样子十分落魄,如果不是他身带清气并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此处的山神,她母亲还以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叫花子。 男人乞乞缩缩地向母亲问了好,询问了一下她的身份来历,然后便开始向她哭穷,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颤颤巍巍地伸出脏兮兮黑乎乎只见骨头不见肉的手向她索讨救济。 母亲甚是惊愕,说,你这里钟灵毓秀,珍宝遍地,随便哪一件就抵得上别人几倍的身家了,还用得着向我索要救济? 谁知她不说还好,一说山神哭得愈发悲凄,比叫花子还叫花子,十分专业和投入。男人说,他愿意用这山上的任何宝石美玉换她随身携带的物件,并诉苦说自己已经许多年许多年没吃过饭了,实在是饿啊…… 母亲满头雾水地携了一块宝石下山,当天晚上,宝石便扑棱棱地变成了一只绿色的乌鸦…… 乌鸦说,那山神本是被天帝罚下界的一个天神,天帝让他看管的山上长满奇花异草却全都有毒无法入口,让那里遍地珍石美玉,却全都有了生命无法花销,所以山神穷啊,山神苦啊,堂堂的山神连饭都吃不饱过得像个叫花子呀…… 绿乌鸦后来被母亲赐名为松鸦,和许多由玉石幻化的生命一样,原本是无性的,但这无性,从另一方面说又相当于多种可能性,所以该鸦是男是女全凭他当时的喜好,兴致来了,当个阴阳人小太监也不是不可能...... 松鸦一边替她梳理头发,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喜滋滋道:“小境主已经醒了,说过些日子就回来,让把这封信先交给公主reads;重生很美丽。” 该鸦口中的小境主自然是指流瞳的兄长,扶南。 自流瞳陷入沉睡后,扶南便想方设法拜入天界白泽帝君门下,白泽帝君仙龄漫长,几乎与天地同寿,扶南向他请教梦境试炼之事,然后在他的指点下也跟着追入梦中。 满纸繁复古雅的字体看得她起了两圈蚊香眼,虽说也不是不认识,但刚从文字简洁的国度镀金回来的人,一看到这清奇的文风,难免会发晕...... 她让松鸦念给她听。 信中讲述的是他梦境试炼所经历的事。 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人物,彼此闻名却从未相见,然后各自经历了一段全然不同的故事。 流瞳身体坐得直直,双目炯炯,听得兴致勃勃。 她的兄长也去了魔界。 在那里,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玉蜀。 流瞳在自己繁杂的记忆中拼命拨拉,然后终于拨拉出了这号人物。 此人在邛泽势微时便与这位魔帝的长子交好,是他查到了邛泽母亲转世的下落,把她献给了魔帝,然后因为这个女人,魔帝才重新对自己冷落多年的儿子正眼相看…… 蝴蝶美男锦绣曾说过,也是玉蜀指点他引诱二公子瞿陵做下许多荒唐事(虽然她怀疑此□□本不用引诱荒唐事就停不下来......)然后让瞿陵失去帝心,当然也就失去了当魔帝的资格...... 当时她以为玉蜀是邛泽的人,这么做自然无可厚非。 可直到今天才知道,事情远远不止如此。 邛泽打伤了瞿陵,不着痕迹地在他身上种下一枚致命的“虚洞”,如果没有意外,瞿陵很快便会被这枚虚洞吞噬,消失得无声无息。 但他们谁也不知道,那天在隐形山庄的,除了瞿陵和锦绣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的玉蜀。 他的真实身份是白泽帝君的弟子,是龙蜃与梦貘的长子,是见多识广修为非凡的未来幽都秘境之主,所以他很快就洞察出了虚洞的性质,然后就如当初月漾对那些受伤的灵兽所做的那般,挖出了虚洞,救下了瞿陵...... 虚洞挖出了,可是它却“一不小心”附在了锦绣的胸口,要害所在,无法动刀,瞿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美男被虚洞吞噬了心脏、吞噬了全身、最后除了遍地鲜血什么也没剩下…… 悲绝欲狂。 失去了帝位,失去了母亲,失去了舅父支持的力量,最后连相依为命的爱人也失去了,还差点失去性命…… 悲绝之中的纨绔终于激发出血液之中的狼性,他和邛泽之间,从此便不共戴天,不死不休reads;左少的心尖宠儿。 混沌多年的二公子醒悟了,只是这成长的代价是如此惨烈。 他在玉蜀的帮助下潜逃到其他魔国,暗中积蓄力量,与邛泽为敌。玉蜀的所作所为,等同于为邛泽和他的魔国种下了一枚天大的祸患…… 是的,这就是她兄长报复和守护的方式,他协助邛泽,挤掉北苍,除去魔相,然后又暗中帮助瞿陵,为邛泽种下不安定因子,因为只有觊觎秘境的魔国不安定了,他们的秘境才会安定…… 而她的方式却是,寄希望于一个明智的魔帝,扶持他,帮助他,这个魔帝就是邛泽...... 梦境之中的扶南也找到了父母,父母也对他说了要尽快离开魔国、不要再来、不要大动干戈之类的话,还告诉了他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比如邛泽曾向魔树问过他想寻找的人在哪里,魔树告诉他,他心爱的那个人在神界…… 让未来魔帝的爱人在神界,那么他便不会轻易侵犯神界,不会轻易觊觎秘境,他们的子女才不会落得如他们一般…… 邛泽为何会在试炼的梦境之中,这就是原因了,他不能进入神界,但却想找到神界中的那个人…… 这是他们共同的梦境,却又是他们各自不同的梦境。 在她的梦境中,事情好像总会隐隐地倾向于她这边。 比如她在青黛的房中睡了一夜,青黛就恰好做了和邛泽母亲之死真相有关的梦…… 她在剑羽房中歇了一歇,剑羽便恰好做了揭露他们关系真相的那个梦…… 她在魔雾森林边缘趴了趴,便看到了魔芋来历及其弱点的梦境...... 似乎,她总会在不经意间得知一些真相…… 从邛泽的角度说,他想找到魔树所说的那个人,那个人便化成小鹿主动来到他身边,他想知道藏在自己心中那个人的真正面目,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便通过小鹿之口告诉了他…… 梦境如此神秘,试炼如此神奇,对此,流瞳只能感叹而已。 跌宕起伏的故事结束,松鸦扫了扫信尾,顿时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公主,小境主说,等他在天界的事了,他就可以回来大婚了,到时他会正式接任境主的位置。天哪,天哪!我们这里真要有喜事了吗,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行,我要告诉长老们去,让他们赶紧准备着!” 说着便要往外跑,流瞳一把抓住他,激动得两眼放光,“兄长要大婚了,他在天界认识了什么神女吗?天,真想不到我们这里要增添人口了,我还以为就我们这几只老棺材瓤子一起烂在海底了呢,快说说,是哪家神女?” 松鸦怪异地看着她,“公主,你怎么了,境主除了你还能和谁大婚,你都忘了吗?” 轰的一声,仿若一道猛雷劈过,尚未来得及消退笑容的少女,裂了。 这是一个古老而离奇的世界… 在这里仙魔同在,各种鬼魅、妖物、兽神、灵体、觉识与人同行。 自开天辟地时便已存在的神魔,他们比一切观念、文字、伦理、思想更早,他们既不受那些东西约束,也不能用那些东西来衡量。 也就是说,在这古老的神魔世界,近亲是可以……的…… 比如创世大神兄妹,比如日月神兄妹,比如…… 流瞳混乱了,一个经过梦境试炼的姑娘,一个在未来镀过一圈金的姑娘,一个在某世轮回中因为伦理二字遭过雷劈的姑娘,让她如何接受? 看着某鸦噌噌跑远的兴奋身影,她捂着受惊的心脏,深深觉得,自己已经离陨灭不远了…… 不行,她必须自救reads;通天丹医! 念头一旦形成,她便开始快速酝酿离家出走的计划,准备行礼,秘密打包,暗中留信,然后携起屋中那尊北海龙君的塑像,借口要还给龙君,堂而皇之地走出了秘境…… 一路向北海龙宫游去,然后由虾使引领进入宫内。 白壁廊柱,青玉台阶,珊瑚几座,水晶珠帘,雕琉璃于翠楣,饰琥珀于虹栋,这传说中的龙宫,还真是亮晶晶明灿灿,奇秀深杳,不可殚言。 流瞳想象着那一身玄衣的男子站在这样的地方,心中竟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帘声叮铃,徐缓的脚步声传来,她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强自镇定着,徐徐转过身来。 他的衣服色调依旧偏暗,玄色大氅,暗红博带,广袖上的暗红绣纹如血脉蔓延,显得神秘而低调,长长的黑发以同色的发带系住,披垂身后。 她突然觉得,这个龙宫是什么样子已经不重要了,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装饰都暗淡成了他身后一道微不足道的背景,只有他,鲜明地从视野中凸显出来,轩然霞举,风仪无双。 她的眼中冒起小红心,身后情不自禁地升起一片霞光潋滟的幻景。 他神色无波无澜,话语有礼而平静,“神女今日到访,不知有何指教?” 疏离的问话让她身后的幻景有些黯淡,她咳了一声,指了指那尊塑像,“我来把这个还给龙君,”磨蹭了一会儿,她身后的幻景也变成了暗涌的浮云,“我准备到凡间游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龙君曾送我一枚戒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想我也应该送龙君一枚。” 她伸出手,一枚雕着玲珑小鹿的戒指出现在她的掌心,如一轮小小的圆月,银光流转,精巧别致。 肜渊看着,并没有伸手去接,神色未明。 流瞳脸上浮起两片红晕,见他不动,径自念动法诀,戒指变成一条月光丝线,缠上他的手指。 肜渊垂目看向自己的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流瞳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顿时惊悚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请柬!尼玛,谁把她大婚的请柬送到这里来了? 心情幻境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刺激,瞬间四分五裂,依稀可以看出里面的人物头发蓬乱,满面焦黑,口吐黑烟,俨然一副遭了雷劈的模样。 她哆嗦着想,要不要把请柬偷偷地顺过来,不着痕迹毁尸灭迹,然后再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肜渊抬目,扫了一眼她的身后,淡声,“你身后那个,是怎么回事?” 流瞳飞快地回头一看,登时再遭雷击,恨不能双眼都瞎了,她慌忙收了幻境,然后用生平最大的毅力朝他摆出一个自以为风姿款款实际上却僵成冰坨子的笑容,然后款款起身,款款向前走了两步,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倏然化为一道残影,毫无征兆地逃离了龙宫。 肜渊:“……” 第49章 老妇之梦 浩瀚的冰封海洋在眼前延展,遥远的岛屿和平原上的茫茫冰盖看上去辽远而宁静,她的身影在皑皑白雪间迅速起落,如一道极地弧光。 然,再极限的速度也拯救不了她内心的崩溃。 她恨不能仰天长啸一番来发泄自己的懊丧。 做什么心情幻境,还把它与自己的元神相连,她是脑袋被驴踩了吗? 心中一个小人儿在痛声斥骂,另一个小人儿吐血倒地不起。 呜,好丢人,好想找一座冰山去撞一撞...... 极昼之光稀薄惨白,雪光淡淡如雾,细弱的声音从她背后的储物袋中传出来,“公主,你慢点跑,颠得我都快吐了......” 小白鹿猛地一个急刹车,一块玉佩从袋中掉下来,在冷硬的地面上轱辘一圈后,扑棱棱地化为一只绿色的乌鸦。 流瞳出手如电,猝不及防地捏住该鸦的脖子,同时化为人形,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绿乌鸦的小眼睛骨碌碌乱转,“这个,我不是要侍奉公主么?” 流瞳不为所动,“你跟踪我,然后和长老们通风报信,想让他们把我抓回去?” 绿乌鸦两只翅膀抱住她的手,又蹭又哭,“公主,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松鸦呢,松鸦就是想陪你一起去闯荡啊,自从夫人嫁给境主后,松鸦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了,都在海底憋了几万年了,公主,你可不能丢下松鸦自己走啊reads;兽世之豹宠。” 流瞳松开他,表情略嫌弃,“几万年......青鸟,你比我年纪还大,这么哭,不觉得羞耻吗?” 松鸦睁着泪蒙蒙的眼无辜地望着她,“羞耻是啥?” 流瞳:“......” 极北之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而人间却正是杏花初败,黄梅飘香的时节,温暖的风带着树脂的清香吹到脸上,让她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感动。 她凝神闭目,默念法诀,太阳与植物的芬芳便通过鹿形银戒缓缓渗透到肜渊的周围,龙宫静室内的肜渊在黑暗中睁开双目,微微恍惚,恍若梦幻般的气息,让他心中浮起一丝遥远的情怀。 再后,或是一缕芳香,或是一片霞影,或是几声鸟鸣或几句人语,或是一段场景,随着她的脚步,这些点点滴滴的精彩也会通过鹿形戒指传到他的面前,好像是她无声的分享,又像是她默默的陪伴。 只是她的面容却再未出现。 这是一个名叫夏的国度,都城有着人类特有的繁荣,四衢八街,车水马龙,商铺客栈鳞次栉比,来往之人摩肩接踵。 松鸦一边看,一边艳羡,眼巴巴地瞅着路旁的美食摊咕咚咕咚咽口水,“公主,我们没有银两,是不是以后就要像我的第一个主人那样,什么都不能吃,饿得干巴巴的。” 流瞳微微扬眉,“怎么可能,智商决定饥饱,你就等着变圆球吧。” 一炷香后,她走进一个当铺,把一块玉佩放到店铺伙计面前,巧笑嫣然:“大哥,我想典当这块玉佩,麻烦您看看,能当多少银子?” 玉佩通透温润,均匀得没有半丝杂色,碧幽幽如一汪流动的绿水,伙计捧着玉佩到阳光下照看,但见一纹一纹水波似的光痕浮现,仿若瑞光流漾,又如孔雀翎羽,极是奇异。 伙计面上闪过一丝惊喜,口吻却漫不经心,“你想典多少?” 流瞳略略沉吟,“一百两如何?” 伙计眼中的窃喜之色更甚,却故意唉声叹息,“姑娘,像这样普通的玉质,您打听打听,五十两都嫌多啊,最多能当五十两!” 流瞳微微蹙眉,正待答应,旁边一位温雅的老妇人道,“小哥,过了吧,这样难得的玉质当五百两都嫌少,五十两,太欺负人了啊。” 伙计面色一变,流瞳道:“五百两我也拿不动,反正这块玉佩我很快就要赎回来的,一百两,当不当?” 伙计嘟嘟囔囔开了当票,递给她时眼神闪闪烁烁的,流瞳也没注意,拿了银子便离开了店铺。 杨花如雪,漫卷着飘入河中,如给河面铺上一层浮霜。河畔杨柳低垂,依依轻拂河面。 流瞳沿河慢行,一道身影从她旁边经过,不经意间回头看到她,先是略略讶然,而后便和蔼地笑了。 正是当铺中那位出言指点的老妇人。 女人的亲和温静让她心生好感,流瞳微笑着和她攀谈起来,妇人沉吟片刻,说道:“如果姑娘不介意,你的当票能让我看一看吗?” 流瞳毫无芥蒂地把当票递给她。 妇人看着看着脸色严肃起来,道:“果然如此,姑娘,你没有仔细看,当铺贪图你的宝玉,竟把你的当票开成了死当,你需到官府讨回公道reads;将军高高在上。” 流瞳目光霍然一跳,而后面上缓缓绽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谢过老妇人,流瞳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夕阳的余辉拂上窗棂,窗外婆娑的树影印在窗纱上,如一幅水墨萧疏。 唔,被普通的凡人骗了,她在床上滚来滚去,满肚子的话在心里横冲直撞,忍不住就想找人倾诉。 她不自觉地抚摸着手上的龙形戒指,默默地念动法诀。 龙宫之中,肜渊仍然在静室内闭目冥思。 突然手指上的小鹿银戒莹光一闪,一朵水泡晃悠悠地浮到他面前。水泡中现出一个女子的模样,而女子的脸前却挡着一条幻境条幅,条幅上写着四个字:龙君在吗? 肜渊嘴角微微一动,而声音却很平稳,“在,只是,你这这副样子作甚?” 女子没有回答,条幅上又显出另一行字:“我离开那天的情景龙君忘记了吗?” 肜渊作势想了一下,“本来已经忘记了,可如果有人再多提醒几遍的话,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少女脸前的条幅倏地变成了一片空白。 男人眼中划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问道:“你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 幻境条幅缓缓撤下,女子红红的面孔露出来,明媚的大眼中,如有水光潋滟。 男人微怔。 流瞳道:“我在人间,过得很好,长老们没有去找你吧,嗯,就是找了也没用,我已经留信给他们了,我想兄长会理解我的,我们都是神仙了,原始社会的那些鄙俗陋习也该改一改了。” “......”肜渊沉默。 流瞳自顾自地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愤愤然,“亏我还想着要挣一百两银子补给他们,谁知那些人竟然居心不良,暗中做手脚想要一直扣留松鸦,我一气之下就传话给松鸦,让他别装玉佩了,赶紧回来。想要宝玉,我偏要他们鸡飞蛋打。” 肜渊:“人心狡诈,你虽有神力,但也要小心。” 流瞳忧愁,“他们心底这样坏,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上当,我要不要给他们一点教训呢?” 肜渊微微沉吟:“小惩大戒一番也无妨......” 流瞳:“因为我怕我会忍不住一直去那里敲银子,这多损伤我们得神格呢。” 肜渊:“......” 楼下传来说话声,依稀还有松鸦的声音,流瞳被迫结束通话到楼下一看,果然见松鸦正在和客栈伙计歪缠,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位客人,正是白日那位老妇人。 流瞳微笑着向妇人颔首致意,然后拎起松鸦回到楼上,本想再出去和妇人攀谈一番,却不想妇人因为劳累早早地熄灯睡下了。 松鸦撵着她分辨,“公主,这可不怨我,是那男人先不让我进来找人的,还非要我说什么房间号,我哪里说得出,这才和他理论起来。” 流瞳:“你就不能直接从窗户或房顶飞进来吗,干吗那么麻烦?” 松鸦眼睛睁得溜圆,“这样也行?” “......”流瞳无语问天。 夜色如巨大的羽翼覆盖了天地,惨绿少年(少女?)化为玉佩沉入静眠,流瞳望着一室的朦胧想,是要继续和男神对话呢,还是出去捕个梦? 然而事情似乎也并不容她多想,熟悉的味道传来,她不由自主地起身,沿着幽暗的长廊慢行,双目在黑暗中熠熠生辉reads;梦汇英魂。 梦,各色的梦,在她面前悬浮飘舞,这独属于她的风景,独属于她的盛宴,让她心神激荡。 她无声而迅疾地捕捉着每一个梦境,这蕴含着人类最真实感情的莹光化为梦貘所需的力量在体内蔓延。 然后,她捕捉到一个特别的梦境,老妇人的梦境。 梦境之中,天空蔚蓝,晴光湛湛。 老妇人缓步行走在野外的草地上,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不远处是一条深深地沟渠,两岸飘满金黄色的芦紫花,岸下不时传来几声洗衣妇人的话语。 渠旁高大的树冠上栖息着一群不知名的鸟,不时抖落一些鸟粪和羽毛,发出清亮的鸣叫。 老妇人走到树下,决定在这里度过自己剩下的时间。 风中依稀传来几声脉脉的羊羔叫,老妇人随意四顾,然后就像是宿命一般,她看到了倒在水草间的少年。 少年饿得奄奄一息,全身的衣服破破烂烂,而手中却紧紧握着一卷竹简。 老妇人把少年唤醒,然后把食盒中的东西给他吃,少年没命一般吃得狼吞虎咽,噎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老妇人一边温声劝他“慢点慢点”,一边把水递过去替他轻拍后背。 少年一口气喝完,这才眼泪汪汪地抬头看向妇人,这一看之下,不禁愣了,喃喃道:“姐姐,我见过你。” 老妇人失笑,“你这孩子,饿昏头了吧,以老妇的年纪,都快可以当你祖母了,叫大娘。还有,我何曾见过你,这可是我第一次来夏国啊。” 少年脸红了,想辩驳,但看到老妇人的样子,不禁欲言又止。 待他吃完,老妇人盖上食盒,想了想,把食盒和身上所剩不多的银子都给了他,说道:“身处贫贱而不忘读书,好男儿,你会有出息的,这些东西左右大娘留着也无用,就送给你了。” 少年一愣,而后扑通跪倒在地,含着热泪向妇人叩头,“大娘的活命之恩,小子没齿难忘,请大娘留下姓名,小子日后定会相报。” 老妇人又笑,“日后倒不必,想报答现在就可以,唔,这样吧,你把今年的年号写到我裙子上就可以。” 少年面上浮起疑惑,见妇人抻好裙裾,便依言顶着满头雾水在她的裙缘工工整整地写下一行小字。 妇人微笑着起身,向少年告别,就在此时,她的身体突然发生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变化,从身体边缘开始,渐渐变得透明,而后缓缓融入身后的空气中。像是被不知名的虚无吞噬,又像是隐身于透明的背景中,少年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突然上前一步,急切地伸出一只手臂,如在挽留,又似乞求,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凭空消失在自己面前...... 与此同时,幽暗的长廊内,流瞳手中的梦猝然消失。 好像被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抢夺了过去,太快太急,一点过程都没有。 流瞳心中一动,不由来到老妇人的门前推开门,蒙昧的夜色中,但见床上的人已然消失,只剩下一双脚醒目地印入她的眼帘。 第50章 异时女孩 虽然她是神仙,但眼前的情景还是让她略感惊悚,但不过瞬息之间,那双脚也不见了,床上的老妇人就这样睡着觉凭空消失在她面前。 这样的技能...... 流瞳有点蒙,她简直怀疑,是自己在做梦。 她不由想起邛泽种在瞿陵身上的虚洞,可那样的虚洞把人吞噬后至少还留下一点血迹,而这个,囫囵个儿的就把人给昧了,还是睡着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她游魂一般游回自己的房间,天亮后,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松鸦。 松鸦道:“公主怀疑她不是人?那会是什么呢,妖,鬼,怪?唉,这个世上的怪东西太多了,就是遇到个把也属正常,只叹那货没福,不能得到公主的点化罢了。” 流瞳囧然,“你想什么呢,她怎么会是鬼怪?昨天她就在你旁边,你感觉不到吗,那明明就是个普通的人嘛!”说到这里,自己也略略迟疑,“只是,我从来没出过门,就在试练的梦境中游荡了一圈,还真不知道现今世上的普通人该是什么样子,莫非已经进化到可以随时隐身的地步了?” 两个没什么见识的宅神面面相觑一会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决定,趁银钱在手,吃凡人的饭,穿凡人的衣,租凡人的房子,就当是深入了解凡人了。 出门的时候,流瞳特意向客栈伙计打听了一下老妇人的姓名,只见竹简上登记的是,徐婧reads;我掰弯了男神。 晨曦从空中斜洒下来,将街道两旁的屋檐染成了曙红,两人找了一家生意最好的早点摊,据说,这家的荤素包子和豆腐脑做得特别好,许多人进城一趟,都会专门来吃这家的早点。 卖包子的地方已经排起一溜长队,随着包子笼掀起,腾腾的热气冒出来,有一种特别温暖的俗世烟火味道。流瞳和松鸦一边抢食豆腐脑,一边等着包子端上来,这时,一道温婉清和的声音道:“老板娘,有纯素的包子吗?” 这道声音并不是很高,问话的人在人群中也并不扎眼,可是这句话问出来,现场却不由自主地静了静,各式各样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向了女孩。 女孩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清清秀秀,文文静静,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轻轻垂下了眼睛。 老板娘先是答了一声“有”,而后一边取包子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姑娘的口音,你是徐国人?” 女孩轻轻地“嗯”了一声,接过包子,低着头离开了。 她的身后立刻响起一片窃窃议论声。 “他们徐国都灭了,竟还没事人一样有心情在夏国街头买包子。” “要说,还是我们峪王大军神勇,大军一到,徐国老匹夫马上就顶不住啦,赶紧开城投降!” “开城的可不是徐国老匹夫,老匹夫早挂啦!这还多亏峪王爷手下的邱将军,智勇双全,要不是他,徐国哪能灭得这么快?” “嘻嘻,邱将军的事迹早被说书先生编成段子了,那叫一个精彩!” 现场的议论声流瞳没有听懂,实际上,自听到女孩的那一声询问起,她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心中的惊诧难以形容。 见女孩马上就要离开,流瞳捣了捣正在与包子奋战的松鸦,“看,快看那边!” 松鸦叼着包子迷迷瞪瞪地抬起头,顺着流瞳的指点一看,嘴里的包子顿时“啪”地掉到了地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么回事,昨天晚上不是还是个老女人吗,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小姑娘?” 流瞳:“你也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她的话语低幽而迅疾,“跟上去。” 长长的路上,女孩走到一脉绵延的山岗才停下。 山岗上有一片树林,林间清幽僻静,四月的风拂过,树上细白的小花如雨纷落。 女孩在一处比较洁净的小丘上坐下,静静地打开包裹,沉默用食的姿态更像一种无声的等待。 一只绿鸟扑棱棱地落到她的脚边,蹭她的衣摆,接着飞上她的肩头,谄媚地蹭她的脸。 女孩讶然轻笑,掩饰不住地欢喜,“好有趣的鸟儿,你饿了吗,要不要吃包子?” 说着细心地把包子撕成小块,托在掌心,放在鸟儿面前。鸟儿跳到她的手上,低头叼着吃,时不时地用头蹭一下她的手指,表示亲昵。 女孩满面喜爱,语气温柔爱怜,“你好聪明,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有灵性的鸟儿,谢谢你能来陪我,有你在,我就不会感到孤单了。” 说着,用手指轻轻地梳理着它的羽毛。 此时,一道清婉悦耳的女声传来,带着一种刻意的腔调,“小绿,小绿呀,你这个小淘气,你到哪里去了?再不回来,姐姐可就不要你了~~” 托在女孩掌心的的鸟儿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口中的包子馅差点吐出来reads;影帝之盛宴。 女孩诧异地望过去,恰巧来人也看到了她,目光闪了闪,十分自来熟地笑道:“原来我家小绿跑到你这儿来了,它吃你的包子啦?太谢谢了,它喜欢美食,所以总爱到处蹭东西吃。”她招了招手,绿鸟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女孩的手掌,飞到了她的肩上,敷衍地用喙触了下她的脸,便木桩子似的站着不动了,少女笑意亲切,“我叫流瞳,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女孩略有些腼腆,“我叫徐婧。” 徐婧...... 流瞳的目中如有一道流光闪过,而脸上却笑意未变,她从怀中摸出一包糕点,“我本来带着点心,它吃了你的包子,我们就一起分食了这些点心吧。” 说着便把糕点放在了女孩面前,女孩还有些不自在,流瞳已经自顾自地拈起一块放进嘴里,顺便喂食肩上的鸟儿。自然而然的姿态,让女孩也不由放松些许,轻轻地从点心包中拈起一块。 两人一起坐在土丘上,女孩看着她肩上的鸟儿非常羡慕,不禁道:“你的鸟儿是怎么养的呀,好聪明,好可爱。” 流瞳望着她,星光潋滟的眼睛有种蛊惑人心的专注,“这个啊,其实很简单......” 她缓缓陈述着,女孩听得入迷,流瞳的声音已在不知不觉中换上了梦貘纶音,听到这种声音的人,会在不知不觉间相信她,顺服她...... 流瞳道:“这只鸟儿是我的秘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人,你呢,有什么不敢告诉别人的秘密么?” 她的眼睛如星空般辽远,她的声音如丝绸般顺滑,当这双眼睛注视着你的时候,你会不知不觉地被它吸引,产生倾诉的*,当她的声音环绕在你耳畔的时候,你会不自觉地被它折服,顺从她的话意。 女孩的神情有些恍惚,喃喃:“秘密......是的,我从来不敢告诉别人,已经两年了,我总会时不时地晕倒,刚开始别人还以为我死了,为我备好了棺木,可过两天我又会毫无征兆地醒来......巫医说这是一种病......可他们不知道,我晕倒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到另一个地方,有时候会是过去,有时候会是许多年之后......” 流瞳闻言震撼。 女孩道:“醒来后我会不记得到另一个地方的事,但一旦晕倒,在另一个地方,两个地方发生的事我又都记得清清楚楚......” 女孩的目中浮起一种无助的迷茫,眉宇间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郁,怀揣着这样的秘密,让她孤独而忧惧,她曾想找别人倾诉,但别人不会相信,更无法抚慰她,她就如被抛入茫茫大海中的小舟,只能一次次随着命运的波涛在未知的异世流浪起伏。 女孩道:“我向国师求助,但国师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最后只告诉我,我魂魄不稳,可能会离魂......” 流瞳竭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惊骇,平静道:“你还记得第一次晕倒后的情形么?” 女孩目光迷惘,缓缓道:“第一次......我十二岁,到了徐夏边境,一个满是死人的地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越来越迷离,身体不由自主地慢慢往旁边倾倒,松鸦眼疾手快地化为人形扶住了她,女孩已经沉睡过去。 松鸦小心地把她放到地上。 流瞳道:“这件事果然奇异,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奇异,我要去她梦中看看。” 松鸦:“好,我替你们看守身体。” 流瞳斜他一眼,化为白鹿,卧倒在女孩身旁,闭上眼,神识追入女孩的梦中reads;仙尊养成记。 这是一片地狱般的场景:到处是血腥、尸体、断肢残臂、盘旋的黑鸦。 血红的晚霞渐渐消退,寒鸦的鸣叫凄厉刺耳,阴森的风卷起烧焦的枯木枯草,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腐尸恶臭。 是经过一场激烈的战争,还是一场残酷的屠杀? 女孩无法分辨,她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没命一般向一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只想尽快逃离这里,逃离这噩梦般的地方。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乌鸦的嘶叫惊心动魄,女孩满身灰土汗水,头发凌乱不堪,手上和膝盖上还有多处擦伤,情状十分狼狈。 再一次被绊倒,地上的人发出一声模糊的□□,女孩惊恐地睁大眼睛,身体瑟瑟发抖,几乎控制不住地就要尖叫。 埋在草垛中的身影动了动,又晕死过去。 活人!有活人! 这个念头就像绝境之中的一根稻草,女孩迫不及待地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男孩,犹如抓住死地中唯一的存活气息。 男孩醒来时两人已经在一处不远的小树林中,女孩不知从哪里挖了半块的蔫掉的萝卜给他吃,然后听他哭着讲述之前惨烈的种种。 城门攻破,无数披坚执锐的敌兵涌进来烧杀掳掠,他的姐姐,他的母亲,他的父亲....... 女孩静静地听着,身上起了一阵阵战栗,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那些敌兵的身份,青葱的内心浮起一种无力的悲哀。 七八岁的男孩瘦弱得只有五六岁那么大,哭得泣不成声,女孩轻轻把他抱在怀里,小声安慰着,“不哭了,至少我们还活着,等你长大了,就不怕这些恶人了,等你长大,就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了......” 冷风吹过树林,树叶哗哗作响,两个稚弱凄惶的生命,相互依偎着一直到天亮。 她才十二岁,她的年龄也不大,可是她却强忍着恐惧,在到处是尸首的村落内努力搜寻着可以搜寻到的食物。甚至,她还无意中在一户人家搜到两卷兵书,她带着男孩走了很长的路到一个有人的地方,然后把食物和兵书全部给他,说道:“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书简不要丢掉,以后说不定会对你大有用处......” 男孩仓皇地拉住她的衣角,问:“姐姐,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你不管我了吗?” 女孩有点悲伤,她说:“我......我可能该走了......” 男孩攥着她的衣服攥得愈发紧,不禁流下泪来,哀求道:“姐姐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姐姐不要丢下我。” 就在这样的拉扯中,女孩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融入了身后的背景...... 最后的最后,她还在试图安慰男孩,“别害怕,我只是......去另一个地方......” 留在她眼中最后的画面,是男孩惊惶的泪眼。 梦境开始坍塌,流瞳不敢久留,迅速地退出梦境,梦境之外,女孩的身体果然已经开始隐没。 流瞳恍恍惚惚地想着女孩和男孩的纠葛,是的,那个男孩她曾经见过,他就是老妇人梦中的少年。 后来,她知道了他的名字,邱勋。 第51章 山洞奇遇 亲眼见证了女孩的消失,松鸦震惊得有点发呆,“我的天,这还是人吗?她到底是什么?” 流瞳:“你没听她说吗,她可能会离魂,她的身体在另一个地方,而这个,大概是她的魂魄,”虽然这么说,她自己也满心疑惑,“大概她的魂魄比较特别,比较厚实,所以能呈现实体模样,像人一样......” 松鸦甚是凌乱,“老妇人是她的魂魄,小女孩也是她的魂魄,那她的魂魄是可以随便变脸的?” 流瞳:“大概老妇人是很久以后的她穿到这儿来了,小女孩是以前的她穿到这儿来了,哎,就是不知道,不同年龄阶段的她会不会自己和自己相遇?”默默想象了一会儿,越想越惊悚,“如果人只有一个魂魄的话,那她这个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个充满悖论的世界...... 松鸦满眼迷雾,少年(雾)美丽的翡翠脑袋理解不了这离奇的逻辑,目瞪口呆成了一只玉石雕塑。 数日后,流瞳在自己的新居把这件事说与肜渊听,诚恳地向他请教,“以龙君的高龄,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呢?” 肜渊默了默,问:“我高龄?” 流瞳茫然了下,连忙改口,“呃,口误,抱歉,是见识深远,以龙君之见识深远,听说过这样的事吗?” 肜渊再次默然,须臾,淡声道:“因为吾已高龄,所以记忆退化,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另,汝是谁?” 流瞳:“......” 肜渊:“记得下次找吾时先报上汝之姓名reads;[综]一只人鱼的冒险。” 说完,平静地在她面前关上通话幻境...... 流瞳:“......” 真是万千言语形容不了她心中的懊丧,松鸦进来时,就见满目的蛛网尘灰,残垣断壁,显示了主人非同一般的颓废心境,还有几只幻影蜘蛛从空中吊下来,身已僵死,n肢栩栩,数只小眼睛齐齐地对着他,让人心里一阵发毛。 松鸦简直都快疯了。 玉石少年飞快地拉起她,出了这个刚租没多久的新居。 城中弥漫一股奇异的气氛,走到哪里都可以听到人们在议论“大军进城”“皇帝封赏”“峪王爷”“邱将军”“公主下嫁”这样的话题,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激动、兴致勃勃的表情,才几日没出门,外面好像已经换了一重天地。 松鸦甚感不解,“不就是部队进城吗,干吗搞得这么轰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帝要当众出恭了呢。” 流瞳身体一麻,睨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松鸦,要文明,天帝他老人家几千万年都没做过这个事儿了,怎么可以拿来随便说?你要理解劳动人民,劳动人民娱乐少啊!” 旁边一个年轻的书生实在听不过去了,义愤填膺道:“你们到底是不是大夏人,徐蛮为祸我国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它给灭了,陛下下令封赏,你们不欢欣鼓舞也就罢了,还在这儿阴阳怪气说风凉话,你们不觉得可耻吗!” 松鸦:“咦!你这个凡人!” 另一个年长者拉住书生,“算了,和这些乡野愚民有什么好说的?贤弟,我告诉你,先帝幼公主下嫁邱勋将军这件事可是难得的佳话啊,如果你把它写成折子戏卖给戏院的话,嘿嘿,那润笔费......” 男人挤了挤眼,然后,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到一旁密密商议去了...... “邱勋”两个字落入流瞳耳中,犹如一粒石子无意中激起满湖波澜,她说:“松鸦,你说徐婧这件事,我们要不要继续跟下去呢?” 松鸦:“公主,她与我们有些缘分,当然应该跟下去。” 流瞳满意地点头,“如此,那我们就去找一个人。” 窗外斜阳西坠,碎金的余辉映透过窗棂,为屋内抹上一层暖色的光晕。熏炉内白烟萦纡袅袅,散发出安定人心的馨香。 书房内的男子陷入沉沉的梦中。 他在漫长狭窄山谷中仓皇逃跑,夜色一望无尽,急迫的马蹄声如催命的咒符,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最终,这苍茫的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冰冷的恐惧的溢满梦境,梦中,他的肩膀被箭穿透,血液不停地渗出,两旁高山险峻,峡谷崎岖幽窄,他踉踉跄跄地逃奔着,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盘旋: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死! 马蹄声终于渐渐疏淡消失,这样一脉天险屏障,在庇佑敌国的同时,也阻碍了他们的脚步,可惜,这一次的探察,除了他,全部覆亡。 他终于支持不住了,箭伤在身加劳累过度,让他几乎晕厥。他吃力地摸到一处背风地坐下,抚着左肩,剧烈喘息。 淡蓝色的月光悄悄地爬上山头,谷中寂若古墓,偶尔传来几声斑鸠的鸣叫,只使得山更静,谷更幽,某种阴暗压抑的心绪如暗处滋长的藤蔓,无声而疯狂地蔓延。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reads;穿越之独宠晗烟。 一隙微弱的灯光从幽暗出传来。 飘飘渺渺恍若流萤,他不自觉地顺着灯光走过去,发现一处不大的山洞,洞中泉水叮咚,一支火把插在石壁上,光晕笼罩处,是一包摊开的食物。 他的眼中顿时冒出绿油油的光。 山洞阴影处,站着一具窈窕的身影,似乎在接水,听到响动,回过头来,刚惊恐地说出一个“你”字,便被他凶狠地扑倒在地。 他用力掐着女子的喉咙,女子拼命挣扎,但只不过挣扎了片刻,便不动了,他力不能支,手一松,便被女子反扑,撞上的伤口,顿时晕厥过去。 醒来后,他肩上的断箭已经取出,身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妥帖,昏昏沉沉中,他看到女子抱着膝盖远远地坐在石洞另一边,像一只孤寂瘦弱的小兽。 沾水的布条从他额上滑下,他在发热,而女子在帮他散热,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他微微起身,沙哑着声音道:“你救了我?” 女子抬头,略略迟疑,但还是起身拿出一片叶子盛了些水过来给他,轻声道:“你伤得很重,这里没有药,你能吃些东西吗?” 光线很暗,背光的阴影中,他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有一种他熟悉的口音,他道:“徐国人?” 女子点头,他问:“你是徐国人,我要杀你,你反而救我?” 女子沉默着,好久,才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呢?”她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迷惘和忧伤,“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死在我面前?你为什么不跑到别处去?” “......”男人无言,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他心中滋长。 夜风拂过,光影摇曳,勾勒出她飘渺纤细的身姿,他恍恍惚惚地想,自己一只手就握住了吧。 女子把野果放在他面前,然后回原处坐下,他像是着了魔似的,追问:“不怕我好了以后再杀你?” 女子的回答澹静而漠然,“随你的便好了,”她说,“如果你来得及的话。” “......”男人不解,可是他却觉得,这个女子有意思,很有意思。 灯火燃尽,洞内陷入深沉的黑暗,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他生平第一次,在一个敌我未分的陌生人面前陷入沉眠。 第二日醒来,天已大亮,洞中已经没有了女子的身影,他茫然许久,说不清是难过还是失落,正准备也离去时,洞口走进一个人来,看到他略略一怔,而后微微垂下头,低声道:“我摘了些山果,你吃吗?” 清澈的阳光从洞口照进来,女子清秀的容颜在一泊天光中一览无遗,他蓦然看见,顿如被一道雷电贯穿在地,脑中一片空白,身上一阵热一阵冷。 女子把果子擦了擦,然后拿出一颗递到他面前,他如被突然惊醒也似,猛地一把拉住她的手,黑沉沉的目中涌出一种难解的强烈情绪,哑声问:“你是谁?” 她静了片刻,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淡声道:“我说了,你就会认识我了吗?” 男人盯视着她,“你认识我吗?” 这话甚是莫名其妙,女子看着他的表情像看着一个脑袋被烧坏的人,平静道:“不认识。” 男人的神情有些迷乱。 第一次见到这张面孔时,他八岁,她是大他四五岁的姐姐,把他从死人堆中救出reads;宿主君情商低怎么破。 第二岁见到这张面孔,他十四岁,而她却已是一位老妇人,她把他从饥饿的死亡线上拉回来。 而现在,他二十岁,面前的女子,却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犹自不甘,挣扎着,叙述道:“六年前,在一条小河边,我快饿死了,你提着食盒,给我东西吃。十二年前,我八岁时,全家被徐兵杀光,是你从死人堆中把我背出来......” 女子先是迷惘,而后看着他的面孔,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现出一种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是那个小男孩,邱勋,你是邱勋?” 是她,真的是她! 男人眼中蓦然泛起泪光,一把拥住她,哽咽,“是我,姐姐,是我,没想到,你还没有忘记我!” 女子的目中缓缓浮起一层薄泪,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十二年......对我而言,只有三四年啊......” 她离开他的怀抱,微微摇了摇头,年轻的眉宇间是无法开解的哀伤。 男人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苦涩摇头,“别问了,”她说,“别问了。” 她躲避着男人的目光,把采摘果子都给他,想了想,把发间随时准备着的金叶子取下来,自嘲道:“每次倒是准备着,可是在这样的地方......我留着也无用,你拿去当些银子找大夫吧。” 叶子薄如蝉翼,叶脉分明,精致如一枚艺术品,它的价值要远远大于金子本身的价值。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每次当她把所有东西都给他的时候,就是她要离开的时候...... 他紧紧地拉住她,目光倔强炽烈,“我不要,我们一起走。” 她勉强道:“你忘了,我是徐国人,这里就在徐国附近,我能去哪里?” 他略略一呆,攥她的手攥得更紧,“姐姐家住哪里,我送你。” 她垂了头,声音飘渺如一缕薄雾,“别找我,也别问我,就当......当是一场梦吧。” 被他攥着的那只手,渐渐开始透明,呈现离去的征兆,他的面上又浮现那种震惊惶痛的神色,另一只手也要来拉她,仿佛要不顾一切地挽留,女子道:“别费事了,没用的。” 她的身体已经渐渐融入虚空,男子道:“为什么,姐姐是神仙吗?” 她忍不住莞尔,轻道:“不是。”声音里有丝幽眇叹息,“忘了吧。” “不!”男子双拳紧握,眼睛泛红,“我不会忘记,我一定会再找到你!” 余言在耳,而女子已经消失在他面前...... “将军,将军......” 突来的低唤声惊醒了睡梦中的男人,他睁开眼,茫茫的暮色中,他心中如落了一场大雨,潮而凉。 一名管事模样的人站在榻前,恭谨道:“将军,婧姑娘晕过去了。” 男子闻言霍然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