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阳》 第一章 烈阳高照,灼灼如火。 官道上一人纵马疾驰,尘沙飞扬,最后在一处驿站前勒马停下。 骑马的是一名少女,玲珑娇小,眉目秀致,看来不过十七八岁,她红衣上染着尘埃,却似毫无所觉,只动作利索的下马将缰绳扔给身旁一人,大步进了驿站。 驿站当中早有人等候,两名老者押着个伤痕累累的年轻男子站着,见少女进屋,连忙低了头道:“主子。” 少女轻轻点头,却没多话,只将视线定在那被押着的年轻男子身上。她端详对方半晌,挑眉问到:“还是不肯开口?” “呸,洛意,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出来!”年轻男子咳出一口血来,痛苦的拧着眉瞪向那少女。 洛意轻笑一声,后退一步躲开他咳出来的鲜血,看笑话一眼看着他道:“这话我听得多了,你倒是好好想想,那封信到底被你藏到哪儿去了?”她话音方落,便自腰间抽出一柄短刀,以刀鞘抵住对方下颌,接着道,“是先受点苦再说,还是现在就说。” 那男子被迫仰起脸来,只是不知为何,脸上却多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洛意沉下脸来,知道事情不对,本能的侧过身去,而也在她有动作的同时,那男子张嘴一口血剑便朝洛意的方向喷去。洛意堪堪避过,脸颊上却仍是被溅上了一滴血迹,她微微蹙眉,抬手抹去血痕,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那男子趁着这空隙竟拧身挣脱了两名老者的束缚,朝着身后的窗户飞身而去。 洛意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寒声道:“追。” 两名老者当即往那人所走的方向追去,身形飘忽无常,肉眼竟无法捉摸。洛意看着二人离去,自己则不紧不慢的从大门走了出去,沿着方才三人消失的方向,很快便在一处悬崖边找到了他们。 那男子再次被抓了起来,两名老者双臂如钳,根本不容那人再挣扎分毫,那人没了力气,只能嘴里骂一骂,所骂的大致也都是洛家的祖宗十八代,两个押着他的老者都已经气到吹胡子瞪眼打算动手揍人了,洛意却只是冷眼看着他,不为所动,一直到他骂得累了,歇了口,她才上前道:“我只问你,信在哪?” 男子有种自己方才白骂了的挫败感,他张了张口,随即不服气的又道:“洛意,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以为我们主子还不清楚?reads;客串皇后!我楚家与你有何仇怨,你这样动手,楚家势必不会放过你,你当真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了?” 洛意没理他这一通废话,扬手便是一掌:“信在哪?”她的声音沉了几分。 男子被扇得懵了片刻,等回过神来便又开骂:“你们洛家在洛峤手中时便这般目中无人,洛峤算个什么东西,你又算个什么狗屁东西,洛峤就是让他自己的野心害死的,你洛意也好不到哪里去,等着吧你也逍遥不了多久了……” 这次那人的话没说完,洛意的一巴掌就下去了。 或许是因为当真生气了,总之这一巴掌打得是清脆而响亮,并且随着这一巴掌,那人身子竟跟着一动,竟是被扇了出去! 于是洛意三人便眼睁睁看着那人身体凌空飞起,晃过旁边一棵低矮的枯树,又滚过地上的乱草和黄沙,最后掉下了悬崖。 洛意:“……”她生平第一次后悔自己下手太重。 她走到那悬崖跟前往下看去,下面云雾渺渺鬼影都看不见一个,实在不知究竟有多深,而同时跟她一起往下看的还有那两名老者。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大好看,泛着些说不出的苦,其中穿黑衣的老者问道:“主子,怎么办?” 洛意看他一眼,“还能怎么办?” “哦。”黑衣老者用胳膊捅了捅身旁另一人,转身道,“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洛意指着下面悬崖,认真道,“下去找,不管死活都得将人找回来。” 两名老者苦状万分的应了下来。 因为这次抓人是秘密行事,所以洛意也没有带上她那洛家的一干人等,而这次下山崖寻人,能够用的人加上她自己一共也就三个人。两名老者在洛意的吩咐下准备了许多东西,这便随着洛意一同从旁边绕道下了山崖。 山上是黄沙漫天,崖下却是另一种风景。雾气伴着露水,树木层层叠叠,洛意只觉得眼前茫茫一片,莫说找人,就连来去的路也分不清楚了,这地方这么大,找人也不知得着多久。洛意烦躁的皱了皱眉,回头对身后二人道:“北雁,南塘,我们三人分头去找,记得沿途做下记号,我们最后来此处会合。” 北雁看了看南塘,南塘看了看北雁,两个人神色犹疑有话不知该说不该说。洛意直接道:“说。” “主子,这地方这么大,分开了恐怕就找不回来了。”北雁道。 洛意看他一眼:“有记号怕什么?” 两名老者仍是欲言又止,洛意便道:“难不成你们担心这山里有什么山精鬼怪将人吃了不成?” 北雁南塘心知说不动洛意,也不敢多说,领了命令就走。 洛意一个人朝着树林深处走去,不过走了一半,便发觉了地上有血迹,她一路跟随血迹而去,只是等她回过神来,她才发觉自己已经进了树林深处,周围沉沉一片树影,方向难辨,她竟是连记号也忘记做了。不过好在来的路上还有血迹,洛意也并不担心,只跟着那血迹一路往前,最后在一处山壁前停了下来。 山壁上爬满了藤蔓,碧色的叶子随风而动,本是不错的景致,但是洛意这天已经看够绿色了,现在只想赶紧找到人拖回去,无心再看任何风景reads;[综]魔王。她快步到了山壁前,四下看了看,果然又寻到了血迹,洛意眯着眼抬眸看去,正见前方的山壁处那些藤蔓的后方有个黝黑的洞穴。 看来人多半就在里面了。 洛意拨开周围的绿藤,走进了洞中。那洞也不深,没走两步就拐了弯,然而等拐弯之后,洛意才发觉这洞竟是与其他地方相通的,一阵水声自山洞那头传来,她循着声音而去,不多时便又见了光亮,就在不远处,现出了另一个出口。 洛意一路往前,最终在出口处停了下来。 那出口的另一方是一处小潭,潭水清浅,周围碧草茵茵,许多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开在谭边,只让人眼前都亮了起来。洛意站在洞口,凝目看去,却不是看潭也不是看花,而是看向了潭边的人。 潭边有两个人,一人躺着,一人坐着,躺着的人正是被洛意一巴掌扇下来的楚家探子,而坐着的那个人,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从洛意的角度,只能够看到那人的侧脸,他微锁了眉,正在动作轻缓的给那个楚家探子上药,他看来二十来岁,生着一张清秀俊雅的脸,温润端方,也不知是因为自那山上滴下来的水声太吵,还是因为旁边地上的野花颜色太艳,洛意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心底涌了出来。 她本应出声,却没有出声,只倚在洞口处看着那人的动作。 那人睫毛很长,脸上皮肤白皙,双手却要暗些,洛意盯着他的眼睛看,觉得他睫毛长得实在是漂亮,忍不住便跟着他眨眼。 而就在她眨眼的同时,那男子仿佛感觉到了有人的存在,回过头来,正好与她对视在了一起。 洛意盯着那人,忍不住又眨了眨眼睛。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是个身份不明的男子,那个男子还救了楚家的探子,她应该对那人保持戒心才是。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洛意开口询问,她知道这深山老林应是不会有什么人烟的,这人若不是什么山精鬼怪,那就一定是刻意来此,而来此的目的就很值得商榷了。 那男子见了洛意也是一怔,随即应道:“我叫叶相沉。”他语声一顿,想了片刻才道,“暂时住在这里。”他的声音很轻很浅,若不是此处安静得只有水声,洛意恐怕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洛意也没信他的话,只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那叫做叶相沉的男子也没再说话,视线在洛意的身上看。洛意到了男子的近前,忽的欺身上前,却不是要靠近叶相沉,而是靠近了那名昏迷中的楚家探子,她指着那人认真道:“我是来找他的。” 叶相沉不过用了片刻的时间去反应,随即便理解了似的点头,站起身来,一把拉住了洛意的手。 洛意身子一僵,感觉那人的手凉飕飕的,也没什么肉,真和个山精鬼怪有些像。她还没有动作,叶相沉又将楚家探子的手也拉了起来,放在了洛意的手心里。男子柔柔笑到:“你特地下来找他,肯定很担心他吧?” 洛意看见鬼一样的瞪着他。 叶相沉善解人意的道:“不必担心,我已经将他浑身上下上过药了,伤得不重,休息两日便可行动自如了。”他说到这里,低头看了那人一眼,又有些惋惜的摇头,“唯有脸上那一巴掌比较重,浮肿恐怕要好几日才消得下去……” “那是我打的。”洛意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于是不满道,“我好不容易把他打成那样,你居然给我治好了。” 叶相沉:“……” 第二章 洛意不屑与人解释自己的来由,正好那楚家探子就在眼前,她将人一把拖了起来,便要回头往外走去,叶相沉却叫住了她道:“姑娘,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上去。”洛意并不想留在这里过夜。 叶相沉无奈的笑到:“姑娘恐怕出不去了。” 洛意动作一滞,却很快接着往外而去,并不理会他的话。叶相沉见洛意不信,也未曾出言阻止,只站在原地看着洛意的背影,在那潭边收拾起了方才被弄乱的东西。他动作不急不缓的,看来十分闲适,就像是在自家后院中种花一样,将四周被洛意踏过的草地和花小心修整了一遍,这才重新抬起头来。 就在他抬头的时候,洛意已经扛着人又走了回来。 将人往草地上一扔,洛意不耐的问叶相沉道:“你是搞的鬼?我为什么走不出去了?” “并非是在下,姑娘误会了。”叶相沉摇头,俯身去看那楚家探子的伤势,见一些伤口已经裂开,他不禁蹙眉拿了药出来便要重新包扎,洛意截口道:“不许治。”她将那药夺了过来,质问道,“你说你住在这里?” “是暂时住在这里。”叶相沉认真的纠正道。 洛意挑眉道:“那你应该对这个山谷十分熟悉才是。” 叶相沉轻轻叹了一声,无奈道:“就是因为不熟悉,所以才只能暂时住下来。” 洛意:“……” 听了这话,洛意才终于收了方才的气焰,与叶相沉将话都给说了清楚。原来叶相沉也是无意中自山上摔下来的,下来以后曾经想过许多办法要回去,却发觉自己不论如何也走不出这片树林,于是他便干脆找了这个山洞住了下来。 听罢叶相沉的说法,洛意不禁问道:“你在这住多久了?” 叶相沉托腮想了想道:“应该有小半年了。” 洛意:“你倒是挺想得开。” “既然还活着,总要活得舒心一点才是。”叶相沉浅浅一笑,看了看地上那人一眼,又朝洛意道,“姑娘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今夜不如就先在这里住下吧,姑娘住里面,我带这位兄台去外面住。” 洛意实在是不像叶相沉一样闲得在这住上半年,她踹了一脚那个死活还不肯醒的楚家探子,对叶相沉道:“帮我看着他,我去找出去的路。” 叶相沉一怔,本欲说夜里外面很危险,只是他还没有说出口,洛意便已经风一样的掠了出去。他无奈之下只得摇头笑笑,这便从身上掏出了另一瓶药来,小心替那名楚家探子包扎了起来。他包扎完了,那人也不醒,他便起身去旁边找了些枯草和藤蔓,兀自折腾了起来,弄了好一会儿,总算是你弄出了个床的形状,他满意的看了一会儿,又去外面将另一张床了铺好了,这才回头将人小心扶上了床。 等他做完这些,洛意也又一次回来了reads;[神都龙王同人]朱雀怒焰。叶相沉见她身上沾着水汽,全身上下却不见有受什么伤,当即放心了一些,便道:“我已经替姑娘将床铺好了,姑娘还是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作打算。” 洛意一怔,实在是没料到对方竟做到了这个地步,她朝着那边叶相沉所谓的“床”看了一眼,没想到自己也有露宿山林的一天。她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眼前这个叶相沉究竟算是个什么人,这么待她又是否有什么目的,一时便生起了要为难人的心,当即道:“那床太糙,是人睡的吗?” 叶相沉听她的话也没作多想,好脾气的道:“姑娘放心。”他回头往山洞那头走去,不多时竟抱了一床厚重的棉被回来,在洛意目瞪口呆之下将被子铺好了,这才回头道:“如此姑娘应该能够睡得惯了。” 洛意实在不理解他一个掉下山崖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她怔了片刻,忍不住道:“你哪里来的这东西?” 叶相沉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当时我装行李的马车整个翻下山崖来了,车里装了许多东西,我便都搬过来了,那边还有毛巾和替换的衣裳,我一会儿一并给你拿来。” “……”洛意从来没见人掉崖了日子还过得这么舒服的。 叶相沉也不知道洛意的腹诽,将东西收拾好,还真的拿来了毛巾之类的东西,这才回头对洛意笑笑,兀自退了出去,将潭边的空地留给了洛意。洛意这日在山谷里面找路找得也十分疲累了,她向来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是以也不再折腾,摸了摸那床上干净的被褥,倒头躺了上去,不多时便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洛意是被一阵杀意所惊醒的。她向来警觉,周围一旦有所动静必然能够察觉,是以她几乎想也没想便起身一拍掉了身旁人的手,然后反手扇了过去。 一道人影随着这一巴掌直接飞了出去,“噗通”一声掉进了潭水里。 洛意随意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这才看清被她一掌扇进水里的是那名楚家探子。她冷笑一声,走到潭边一手抓起对方头发,俯身道:“看来昨日你恢复得不错,竟然还有力气想杀我了?”她也不管对方口中究竟骂了几句什么,提起人来又是一顿揍,揍完了才问:“信在哪?” “你还是死心吧,那东西我怎么也不会给你的!”楚家探子瞪着赤红的双目,冷眼看着洛意。 洛意不喜欢他这样的目光,不禁皱眉一掌又拍了过去,那人缩在地上呜咽一声,又昏了过去。 就在此时,轻缓的脚步声自外面响起,洛意扭头看去,正见叶相沉捧着一堆东西从外面回来。 叶相沉先是看了洛意一眼,随即又看到了地上的楚家探子,他眸色微微闪烁,上前俯身看起了那人的伤势。洛意又要阻拦,却见叶相沉突然又起身,将怀里的那堆东西塞到了洛意的怀里。 洛意有些茫然的接过东西,发觉那竟是一堆野果,看起来又小又青,也不知究竟能不能吃。 叶相沉估计是看懂了洛意的眼神,解释道:“姑娘放心,这些都能吃,这山中没什么别的东西,只能靠这个果腹了。” 洛意盯着那堆东西看了一会儿,一时间竟也忘了追究他救那楚家探子的事情。她低声问道:“你一早出去就是采这东西去了?” 叶相沉点头,趁着这个时间开始替楚家探子换药,洛意又问:“你这小半年吃的都是这个?” “嗯。”叶相沉没有抬头,正在给那人重新包扎伤口,洛意皱眉看着他的动作,看在手里果子的份上,第一次没有同他计较。 然后她拿起颗果子咬了一口。 “……”洛意不动声色的将果子吐了出来,脸色难看的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问,“……你就没想过吃点别的东西?” 叶相沉终于又抬起头,看她反应当即也想了起来,他面上带着些歉意道:“我险些忘了,这果子味道不太好,不过多吃几次就习惯了reads;绝宠腹黑药妃。这山里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吃,姑娘若是当真吃不惯,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洛意忙问:“什么办法?” 叶相沉道:“……把皮削了再吃。” 这不还是吃果子么! 眼见洛意脸色不好,叶相沉正要相劝,旁边却传来一阵窸窣声响,这洞里十分安静,一旦有什么声音便十分明显,洛意警觉的往声音传来处一瞥,未及思索,便将手里咬了一口的果子直接扔了过去。 那果子挟着风声,带着破竹之势重重砸进了山洞墙上,直接陷进墙里,而就在果子的下方,抖着一只已经被吓掉了三魂七魄的灰色松鼠。 没想到闹了半天,出声的竟然是只松鼠。她回过眼来,正要对叶相沉开口,叶相沉却已经起身朝那松鼠唤道:“团团,别怕,过来。” 小松鼠好半晌才回神,然后哧溜一声蹿到了叶相沉的怀里。叶相沉从怀里又摸了个果子,那叫团团的松鼠两只小爪子抱起果子便啃了起来。 “这是你养的松鼠?”那松鼠啃果子的情形看得洛意眼皮一跳,叶相沉拿这种难吃得人神共愤的东西来喂它,它竟没有跳起来咬他,也算是人鼠情深了。 洛意看得满脸复杂,最后终于转身往外面走去。 叶相沉一边喂着松鼠,一边道:“姑娘要找出去的路,也该先吃点东西再去。” 洛意回头看他一眼,淡淡道:“看你帮我不少,我也帮你个忙,你等着。” 叶相沉眨眼看着洛意走出了山洞。 也没过多少时间,洛意就回来了,她身上沾了些草叶,不过却浑不在意,只拖着个东西到了叶相沉面前。 那被洛意拖回来的东西,竟是头个头不小的野猪,那野猪脖子处有一道极深的伤口,伤口处插着一根粗木棍,竟是一招致命,可见洛意出手之快,下手之重。 “拿去,半年没吃肉了吧,做顿好吃的。”洛意怜悯般的看着叶相沉,叶相沉好似被惊住了,半晌没有回应她。她犹豫了片刻才解释道:“我不会烤肉。” 叶相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洛意,这不是会不会烤肉的问题,他默然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多说,只轻声应了一句便真的开始准备了起来。 在折腾了许久之后,洛意总算是吃到了一顿能够下口的东西。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叶相沉做的东西味道还不错。他们在潭水旁边生了一堆火,便在火堆旁对坐,洛意吃着东西,看着抱着松鼠安静坐在一旁的叶相沉,只觉得对方温婉贤惠得像个深闺大姑娘,她盯了那人一会儿,忽的问道:“叶相沉,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叶相沉盯着火堆,好像从前没有人问过他这问题一样,他想了片刻才有些恍惚的道:“算是……在戏班子里做事吧。” “唱戏的?就是唱那种……”洛意有些吃惊,她努力回忆着从前的记忆,小声哼道:“素雪任风流,树木转枯悴,松柏无所忧。折杨柳,寒衣履薄冰,欢讵知侬否……”潺潺水声中,她声音清灵明澈,尾音在山洞里打了个旋儿又飘了回来。 洛意唱完这句,轻咳了一声往叶相沉看去。 叶相沉:“……那是唱曲儿的。” 第三章 洛意不管对方到底是做什么,反正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她生来便不懂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也似乎与他们格格不入。 她静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又问到:“你声音这样真的能够唱曲儿?” 叶相沉也没再纠正洛意到底是唱戏还是唱曲儿,他低头目光柔和的看着怀里舒服的闭眼任他抚摸的松鼠,淡笑道:“所以现在不能唱了,就离开那戏班子了。” “你声音不是天生的?” 叶相沉颔首道:“出了些事,伤了嗓子。” “哦。”洛意对叶相沉的印象不错,是以想了想又出声安慰道,“这样也不错。”叶相沉的声音不粗沉也不尖细,只是低柔,柔得像一把暖风,稍不注意听就给抹散了。 洛意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比起说话她更喜欢动手,但无聊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东西。在这山洞里面闷得久了,即使是洛意也只能够无话找话了,她盯着面前那簇烧得正旺的火堆,开口又道:“若是能够离开这山谷,你打算做什么?” 叶相沉好似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在听到洛意的问话之后,他恍惚了片刻才道:“回家吧,然后随便找一件事情做,能够过日子就够了。” 这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回答,但在洛意的眼里,这个回答并不十分让她满意。她微微皱眉却没说出别的意见,只问:“没有特别在意,或者特别想见的人么?” 叶相沉摇头道:“大约没有吧。” 这话说得蹊跷,洛意还未来得及细问,叶相沉却将话给抛了回来:“姑娘你呢,若是出去了,可有特别想见之人?” “我也没有。”洛意毫不迟疑的道,“我想见的人都死了。”她想见的统共就三个人,一个爹一个师父还有洛家那位老夫子的孙儿,三个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并不急着去见他们reads;密案一科。 叶相沉发觉自己不经意带出了伤感的话题,当即道:“抱歉。” 洛意诧异看他一眼,没明白对方是为何而道歉:“我没说他们是你杀的。” 叶相沉:“……” 二人对话到这儿,也就止住了,因为洛意已经吃饱了。她擦了擦手站起来,“我出去一趟。” 叶相沉知道她要做什么,当即道:“昨日姑娘应该已经试过外面那几条山道了,都没有办法出去,姑娘若是要出去找路,不如想想别的办法。” 洛意心中自是了然,她瞥了叶相沉一眼才解释道:“我没那么蠢,我还有其他事要办。”她说着也不等叶相沉回应便往外而去,叶相沉看了看面前那一堆烤肉过后的狼藉,轻笑一声道:“那你小心。” 洛意也没有应声,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她很快到了外面的树林中,循着昨日走过的记忆又转了一圈,在确定自己的确走不出去之后,她自袖中掏出一物点燃,霎时一声尖啸响起,紫光自洛意手边冲天而起,在天际炸开一朵焰火来。 洛意透过树叶缝隙朝天际看去,方才她所放的是洛家的信号弹,她一直带在身上,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发生。 ——既然她出不去,那不妨让别人来找她。 她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便又掉转身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她还见着了之前叶相沉采给她吃过的那种极难吃的果子。那些果子长在山壁上较高的地方,不会武功的人不花些力气很难采到,洛意停了步,鬼使神差的纵身过去采了几颗果子。她揣着果子回到洞里,然而深幽洞内安静一片,洛意四下看去,却没有见着叶相沉的身影,也不知他是去了哪里。那楚家探子还在床上躺着,身上的伤口被叶相沉包扎得结结实实,看得洛意心中不悦。 只是她没有殴打昏迷之人的习惯,虽看不惯那探子,却也只能坐在他身边等着,等他醒过来再说。 洛意才刚坐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自暗处飞蹿了而出,在接近她身侧的时候顿住,然后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过来。洛意看清了那是叶相沉养的那只松鼠,名字好像叫做团团。她索性闲着也是无聊,便掏出了方才采的果子,递到了松鼠面前:“吃么?” 团团睁大了一双眼睛,好奇的与她对视,半晌后它试探般往前挪了几步,靠近了洛意手边。洛意挑眉看它,它轻轻嗅了嗅果子的味道,竟就着洛意的手啃起了果子。 洛意勾起唇角,好笑的看着这只松鼠。 松鼠吃了一口果子,突然浑身一僵,然后转头难过的将果肉吐了出来。 洛意觉得她跟叶相沉喂的一定不是同一种果子。 那松鼠抖了抖尾巴眼看要跑,洛意将果子一扔,一手揪住了它:“站住。” 松鼠被拽着尾巴拎了起来,在空中晃荡了一下,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 。 叶相沉回到山洞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怎么都想不到的一幕。 那原本昏睡的男子已经醒过来了,只不过浑身的伤口又裂开了,洛意正负手站在他身前,冷着脸拷问着什么,那男子表示自己打死也不会说出来,洛意便冷笑着凛声道:“团团,给他点颜色看看。” 就在叶相沉的注视下,那只原本胆小他从小养到大的松鼠从墙上弹了起来,给那楚家弟子来了一记漂亮的凌空飞踢。 “……”叶相沉后悔自己将团团留在了山洞里reads;故事里。 他上前本欲劝阻洛意,却不想那楚家探子听见脚步声后戒备的回头朝他看了过来,咳出一口血,用嘶哑的声音道:“你们到底将我带到了个什么地方来?你以为将我带来这儿,楚家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了?”他“呸”了一声,将叶相沉也给骂了进去:“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叶相沉平白被骂了一句,他也不恼,只招手将团团唤了回来,在床边坐下温声道:“这里是崖下,你从上面掉下来,我救了你,你不记得了吗?” 那楚家探子怔了一下,好像是对于叶相沉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有些不太适应。 “还好伤口没有加重。”叶相沉替他将染了血的绷带解开,起身又去找药,“还没问过这位公子姓名。” 楚家探子结实呆了一下,这辈子好像还没人这么称呼过他,他将信将疑看着叶相沉,半晌才道:“程野,你们既然能够抓住我,又怎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他并非是我的人。”洛意不想看无关的人被卷进来,是以直接将叶相沉的关系给撇了清楚,她随即道,“托你的福我们被困在这山崖下面,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你最好好好回忆一下那封信在哪里,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问你。” 这话里面不论怎么听都有股子危险的气息,但让人诧异的是,那个原本总是激动万分的楚家探子程野却没有立即回应,甚至连骂都没有骂回去,洛意诧异的朝他看去,却见他正盯着地面愣着神,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洛意轻挑眉峰,正要询问,那人又一把扒拉住旁边叶相沉的手腕,问道:“你方才说,这里是崖下?”他不知是不是紧张,声音四平八稳的,但尾音却有些发颤。 洛意好整以暇看着他,不明白他这算个什么反应。 叶相沉用点头回应了他,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这才想起来骂了洛意几句。 叶相沉见状连忙劝和,这个地方数来数去也就他们三个活人,谁出了事情也不是一件好事。他本以为谁也不会理会自己的话,却没想到他不过一说,洛意便道:“好,我让他再多活一天,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人找过来救我们,你不许治他的伤。”说完这话,她便又出了山洞。 等到洛意离开,那程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叶相沉不知是不是没将洛意的话当回事,很快又将程野身上的伤口给包扎好了。只是好了以后,他发觉程野仍是有些神色恍惚,不知究竟在想什么。叶相沉唤他一声,他才迟疑看了叶相沉一会儿道:“我需要休息,你若是当真想救我,就帮我拖住那个妖女,等我休息一夜养足了力气,我才能逃出去。” 叶相沉也不知道程野和洛意到底谁是什么立场,不过在他看来,程野确实需要休息,于是他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之后,将山洞最里处的那片潭水的位置留给了程野,自己则去了外面的山洞。 叶相沉走后,程野便在床上躺了下来,闭目开始休息,好似真的在养精蓄锐等着接下来逃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山洞里面安静得只听得见水声和浅浅的呼吸声,程野闭目睡着,不远处那潭水清澈透亮,又是一滴水落在潭面,映着烛火光亮的水波轻轻一晃。 随着这一晃,洞中唯一的烛火也灭了。 就在这时,黑暗中的程野倏地睁开了眼睛。 山洞里面寂静一片,程野撑着床翻身掠出,动作轻盈好似飘絮,竟是一点声音也未曾发出,丝毫不像是一个重伤之人。他兀自来到潭边,俯下身在黑暗中摸索了起来。潭水很凉,他却浑然未觉,只一味小心的避开水中的石块,朝着那松软的泥土下挖去。 时间缓慢的流逝,便在这时,他动作一滞,深吸了一口气,小心自水中摸出一物。 第四章 一盏烛火忽的照亮山洞,那程野动作一顿,整个人不由弹了起来,朝着洞口处看过去。 洛意好整以暇的靠在洞口,一手端着烛台,一手还拿着火折子,朝程野道:“我本以为你会等到明天才有动作,却没料到楚家的探子也不过如此。”她走上前来,将烛台随手往旁边一放,这便到了程野的身前。 程野面带愠色瞪着洛意,冷声道:“你早就知道了?” “我来之前便听北塘和南雁说过,楚家探子这一趟来潜云峰除了取信,还要找一件东西。”洛意睨了程野一眼,接着道,“可是他们跟了你许久,却发现你什么也没找,每日就在这潜云峰上面晃悠,我们查了许久也未找到线索,便猜测——” 洛意忽的俯下身,动作极快的扣住了程野的手腕,逼他将手中的东西松开,“你要找的东西,应该不是在山崖上,而是在山崖下。” 洛意虽是女子,但习武多年,手劲极大,程野吃痛不禁闷哼一声,手上失了力气,一件东西便落了出来,声音清脆的磕在了山洞的地面上。 两人同时低头看去,却见那东西不大不小一块,上面长满了青苔,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些发白,就像是个石块。程野还没有动作,洛意便将那东西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看了片刻后挑眉道:“令牌?” “这是什么令牌?”洛意轻轻抹去那东西上面的青苔,只见那令牌材质与自己所常见到的令牌似乎有所区别,就在令牌的中央刻着一个字,洛意仔细辨认片刻,竟发觉那是一个“洛”字。 洛意神色骤然一凝,她抬眸朝程野看了过去。 程野欲夺令牌,洛意却是比他还快了一步,她扬手躲开了程野的动作,只问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她低笑一声,也没等程野开口,就接着道:“你不说也行,我便将这令牌带出去,多找几个人问问,总有人会告诉我。” 程野闻言却少见的没有发怒骂人,反而冷声笑了起来。 洛意看出了些端倪,便又道:“或者我将这令牌给毁了,看看你是否能够想起点什么来。”她是个说到就做到的人,她不过才刚说完这话,便立即动起了手来,两手掰住令牌开始用力。 程野看到这里才终于大声道:“住手!” “你肯说了?”洛意道。 程野咬牙切齿的看着洛意,压低了声音道:“这是你们洛家的东西,你倒是认不出来了?” 洛意紧紧拽住那令牌,回头看程野。 程野这会儿已经换做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他既然开了口,便索性将话都给说完,他道:“告诉你也无妨,这令牌是当初你们洛家密谋造反之时,你爹让安书晔带在身上的,用这令牌,便能够召集北方四城的兵力。” 洛意抿唇不言,蹙眉好一会儿才道:“北方四城现在不是早已成了你们楚家的人?”她想了想,接着又道,“安叔已经死了reads;两代王妃。” 当初战事四起,安书晔带着令牌前往北方四城,却在路上失去了踪影,战事混乱不已,人一旦失去了消息便很难再有线索,洛家老爷曾经派出许多人去寻找,但却始终未能找到安书晔的消息,洛意也已经许久未曾听人提起过这人,一直到现在—— 洛意道:“你是来找安叔的?” “不错。”程野点头。 “你们怀疑安叔还活着?” 程野道:“告诉你也无妨,一年前楚家也有人下了这个山崖,阴错阳差便在这洞里撞见了这令牌,只不过他当时另有要事在身,便未曾细探,此番我来便是要将安书晔的事情调查清楚,也好找到你们洛家叛乱的罪证。”他将最后那一句话说得尤其清楚,好似怕洛意听不明白一般。 洛意没理会他,她沉吟片刻,忽的拽着程野往外面走去。 外面的石洞内安安静静,叶相沉正靠坐在墙边看书,这深山老林的,他的书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洛意虽在心中腹诽了一句,却是丝毫不觉得惊讶。这两日她就已经摸清了对方的脾气,像叶相沉这种做什么都力求过得舒舒服服的人,就算是有一天在这山谷里盖出了座房子来她也是不觉得稀奇的。她奔走的速度极快,带着程野来到叶相沉身旁的时候,叶相沉连眼皮都还没来得及抬起来。 烛火因为洛意的动作而晃动,几番明灭之后才终于安静下来。叶相沉抬眸朝洛意和程野看去,但见洛意扣着程野的手腕,便当即了然的起身笑道:“恭喜二位重归于好。” “我们就没好过。”洛意懒得同他解释,只直接问道,“你说你在这崖底下住了半年了?” 叶相沉点头。 洛意又问:“那你在这住了这么久,可曾见过别的什么人?” 叶相沉又摇头。 “真的没有?”洛意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叶相沉想了想,终于低声问道:“死人算吗?” 洛意一怔,他们几个从山崖下面摔下来的都好好活着,是以她竟是从未想到这一层。 叶相沉见洛意神色不对,等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我刚来的时候,这山洞就是有人住过的。” 程野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人呢?” 叶相沉与洛意视线相触,他似乎是看懂了洛意眼里的眸中东西,他很快点头道,“你们跟我来。”他终于将手中的书放下站了起来,团团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溜到了他的怀里,他便抱着团团,领着众人朝着山洞深处而去。之前洛意一路沿着山洞进来,听到水声之后便一路到了那处水潭边,但直到这时跟着叶相沉一路往另一个方向走,她才发觉那里其实是还有一条通道的,那条路有些长,山洞四周还交杂着许多树根,看来已经有许久未有人来过了。叶相沉拿着烛火走在前面,拨开树根,终于在一处石门前停了下来。 石门半开着,叶相沉微退了半步,让洛意走到了前面。洛意抬手推门,那石门应声而开,其中的景象也一并收进了她的眼底。 眼前是一间十分简陋的石室,只是在这山谷里面,这样的石室却觉得称得上是考究了。石室四周被人不知用什么工具凿得十分平整,与外面山洞的粗糙丝毫不同,整间石室干净而空旷,只是在石室的中央有一张石床,那床上睡着一个人。 准确的说那是一具尸体,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那尸体并未腐烂,而是好似被风干一般,就这么躺在床上,自那尸体的形貌看来,洛意竟看出了几分眼熟reads;云舞倾城。 “你们认识这个人吗?他是谁?”叶相沉看着洛意和程野的神色猜测到。 岂止是认识,安书晔是洛家老爷最好的朋友,对于洛意来说,安书晔便像是义父一般。洛意仔细看着那床上躺着的人,眼神黯了下来,却没有开口回答叶相沉的话。 叶相沉本没有打算弄明白什么,但程野却在一旁开口道:“你应该听说过四大世家。” 叶相沉睁眸看着程野,好似还没明白过来他说的意思。 程野不耐的皱眉,却仍是开口解释道:“八年前天下战事未平,四大世家楚、洛、周、商,分替当今圣上治理这天下四方,而其中掌管北方的洛家不满当今朝政,意图造反。其后他便派自己的五名亲信召集天下众人,与他一道起兵谋反,而这个人——”程野指着床上那具尸体,沉声道,“他便是其中之一。” 叶相沉没有说话,好似还在想着程野的话。 程野又道:“不过他的谋反计划并未成功,在他起兵之前,他便死了,不过他虽死了,洛家的野心却未曾消退下去。”程野嘲讽似地看了洛意一眼,冷笑道,“是么?” 洛意自很多年前起便一直听人这么说着,她身为洛家家主,与人打交道,旁人的冷嘲热讽她也能够听得出来,过了那么久,她早就已经说不清了。但不知为何,今日在安书晔的尸骨面前,她却无法再听下去程野的讽刺。她道:“你以为……” “你们真的这么确定么?” 洛意没有料到,说这话的人会是叶相沉。 叶相沉见面前两人神色间都有些诧异,他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突兀了,便面上带了些歉意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人死了,一切也说不清楚了。人人都以为洛家罪大恶极,但若真相不是这般,洛家的后人不是白白被冤枉了么?” 洛意将自己未说完的话收回了肚子里,转而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神色盯着叶相沉。 不只是洛意,就连程野的神色也古怪了起来。 三人就这般相互对望着,便在此时,山洞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声音,那是许多人的脚步声,而在脚步声当中还夹杂着几声叫唤:“主子!你在吗主子?!” 洛意听那声音,当即放心了下来。 来的人是南塘和北雁,他们是她的护卫,带来的人应当也是洛家的人,他们既然能够找到这里,那么她要出这个山谷应当也不难了。 叶相沉和程野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程野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提气便要朝洛意袭去,洛意却好似早有防备,一招便拦下了对手的攻击,还顺势扣住了他的手腕,她也没管程野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只在这一片叫声中回过头来,对叶相沉道:“谢谢。” 叶相沉以为对方是在谢他解决了她的食宿问题,当即便摇头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洛意知道他是会错了意思,她轻轻摇头,却没有解释,她只是难得的柔声道,“我姓洛,洛意。” 叶相沉动作一顿。 洛意接着道:“你可愿与我们一同离开山谷?你要回家,我便差人送你平安回去。”她本就习惯了发号施令,这会儿虽然是道谢,但看来却像是施恩。 “主子!”就在她说话的这会儿,南塘和北雁已经带着一大群人找了过来,众人纷纷涌进石室之中,原本宽敞的石室在一瞬间便显得狭小了起来。 第五章 原来这山谷当中地势奇特,竟天然形成了五行阵法,洛意等人被困在这阵法之中是以无法脱身,而北雁南塘恰好通晓此道,洛意刚失踪,他们便带人来寻,寻了两天之后总算是将人给找到了。 洛意自然不喜欢在这山野里面住,北雁南塘等人既然找了过来,她便片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她将那楚家探子程野抓住交到了北雁南塘的手里,又对众人交代了几句,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回叶相沉的身上,“你考虑得怎么样?” 叶相沉点头道:“既然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听叶相沉这样说,洛意当即便安排下人替叶相沉准备,一行人收拾好了东西,很快便出发离开了山谷。 洛意身为洛家的家主,要忙的事情不少,是以离开山谷之后,便被人催着到了南边郢城,临走之前她也只来得及让下人替她将叶相沉送回家去。而等到她自郢城回来,某一日突然之间想起叶相沉这个人的时候,对方则早已经离开许久了。 反正不过是萍水相逢,洛意也没有非要找到对方的理由,便因此作了罢。 而自郢城回到洛家之后,有一个好消息便是北雁南塘想尽了办法,终于从那楚家探子的口中知道了她要找的信的所在。 洛意又派人顺着程野的口风去找信,又是七日过后,那封洛意找了许久的信,终于落在了她的手上。 心中只有短短的几个字,鹿城雁回楼。 洛意看罢,将信重新折好,递回给身旁的南塘,淡声道:“派人去查这个地方,然后准备一下,过几日我要出去一趟。”她这般说着,便又出门打算今日来访之人,只是她不过离开两步,便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道:“此番出去,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我只带一个人便够了。” 南塘楞了一下,上次洛意单独出去结果就是让众人在崖下面找了几天,这次出去若再出什么问题,他恐怕要给急死。他迟疑片刻道:“我去?” “不行。”洛意摇头,南塘经常替她办事,这大江南北的许多人也都认识他了,若是带着他在身旁,岂不是告诉别人她就是洛家主子? 沉默片刻,洛意道:“我先想想,人选过几日再说reads;[重生]重征娱乐圈。” 洛意交代完了这件事情,便去了待客的大堂。堂中早有人在等着了,见洛意进来,便自座中起身,似笑非笑的看着洛意道:“洛家主,许久不见了。” 洛意看了那人一眼,淡淡点了头。 那人是名青年,穿着考究的月白色衣袍,生了一副清俊的面孔,身上有一股子与生俱来的书生气息,不过一眼便让人觉得他应该是在山水之间吟风弄月的诗人。然而洛意知道,这人并非是什么诗人,他是楚家的家主楚时彦,是个野心勃勃之人。 多年前洛楚两家交好,洛意与这人甚至还曾经有过婚约。只不过后来洛家出了谋逆那档子事,楚家为了不被牵连,便主动断绝了与洛家的来往,他们两人的婚约便也在那时候断了。 对于洛意来说,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那些往事洛意一点也不想去回忆,她开门见山的道:“你这次来,是为了程野?” “程野这人不太会说话,若是说了些什么惹得洛家主不高兴,我回去自会好好管教他,还希望你能够将他给放出来。”楚时彦将手中折扇一收,抿了口茶,说完前面的体面话之后,这才慢吞吞又道,“你偷偷伤了我的人,还将他扣留在此,此事恐怕有欠妥当。” 洛意早已将信的事情给问了出来,本就不打算再留着那人在洛家,当即便也爽口答应道:“那将人还你便是。” 这么说完,洛意便转身叫下人去将人给放出来,不多时,程野便盯着个乌青的眼圈浑身软绵绵的被送到了楚时彦面前。他看起来受的伤倒是不重,不过不知怎么的就是精神上受了些挫折。楚时彦叹了一口气,好笑又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还未开口,那边洛意便开始赶人了。 楚时彦沉默片刻,面上的笑意忽的褪去,只低叹一声道,“过了这么久,洛家主还是不肯与我好好说话吗?” 洛意跟看戏一眼看着他表演。 楚时彦不知是演得入戏太深了还是怎么的,竟一把拉住了洛意手腕,低声问道:“若是我说当初那小书呆子不是被我给害死的,你可会信我?” “楚家主。”洛意不着痕迹的挣开楚时彦,声音平静的道,“小书呆子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便也别再将他拿出来说事了,楚洛两家的恩怨不是从他身上来的。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该好好想想,若不是楚家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我们两家会到这个地步?”她对于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想继续下去,楚时彦每次相见都会演上这么一出,她也是见怪不怪了,只吩咐了下人将他们送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出门打算回书房接着处理那些没忙完的事情。 南塘一直就在门外等着洛意,洛意一出来,南塘便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问道:“主子,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惦记着那小书呆子?” 南塘这话问得跟方才的楚时彦如出一辙,洛意闻言不禁停步。 小书呆子是洛意小时候的玩伴,当初洛家老爷送洛意去洛家的书院念书,书院里面的教书先生是个老头子,成日捧着书念着旁人都听不懂的话,旁人便叫他老书呆。而老书呆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小孙儿,那小孙儿自然便成了小书呆。小书呆子其实也并不是书呆子,他跟书院里面的小孩儿年纪相仿,便与众人一道念书,说起来算得上是整个书院里面最顽劣的小孩儿。成日里不听课漫山遍野的到处跑,他不爱念书,只喜欢舞刀弄剑,一个人也不知去哪里找了本剑谱回来,自己练不够,还拉着书院里面其他的人也跟着练,而这其中受害最深的就是洛意。 小时候的洛意是个怕生又内敛的小姑娘,只知道乖乖念书,听爹娘的话,是被洛家老爷宠着的掌上明珠reads;新版皇后的乖宝皇帝。然而小书呆子似乎天生就有反骨,他自己破坏规矩不成,还要拉着别人也一起破坏规矩,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带着洛意四处乱跑,将洛意的大家闺秀形象给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对于那段日子,洛意却并不觉得不满,她认为那是她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人有时候总不愿被束缚了自由,但纵然如此,却也不敢当真去打破那层束缚。但是如果有人肯带着她去打破那些条条框框,那便不一样了。 那时候小书呆总是嫌洛意太过拘泥于那些规矩,才会过得不痛快,洛意虽是听着,却也不敢当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在人前依然安安分分的当着她的洛家小姐。 但是后来战事四起,小书呆死了,这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便也在洛意的生命中终止了。 再后来有了洛家谋逆叛乱一事,洛家老爷过世,洛意小小年纪独自一人撑起洛家,渐渐地便也觉得小书呆当年所说的那些话并非不无道理。转眼这么多年过去,洛意回想起来,才发觉自己成长成现在这样,似乎也该要感谢那人。 见洛意沉默着,似在回忆,南塘脸色微微一变,“哎哟”一声道:“主子,你真的还惦记那小书呆子?” 洛意闻言往南塘看去,挑眉道:“我惦记个死去的人做什么?”她虽感谢那人,却还没有到这般地步。 小书呆死的时候她确实十分难过,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哭了不知多久,可是哭过之后日子还是得过,时间久了对那人剩下的也就只有回忆了。 听洛意这么说,南塘吐了一口气,似乎是放心了些,他跟着洛意往书房那处走着,正要再开口,却见洛意忽的顿住脚步,朝不远处的一处檐角看去。南塘跟着看过去,却发觉那檐角处竟站着一只小小的松鼠,那松鼠正抱着一颗不知什么果子,摇晃着尾巴低头啃着。好像是听到了动静,那松鼠忽的朝下面看了过来,正好撞上了南塘与洛意的目光。 松鼠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吓,立起尾巴猛地弹了起来,转身四条腿往檐上一蹬便要逃走。洛意往前一步,沉沉唤了一声:“团团。” 听到洛意这一声,那松鼠好似突然没了力气,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然后它在洛意的注视下在房檐上磨了半天,终于蹦跶两下跳到了洛意的怀里。 洛意抱着这只许久不见的松鼠,问身旁的人南塘道:“我上次不是让你们将人送回去么?那个叫叶相沉的人还没离开?”她这般问着,不觉又想起那几日在山谷当中的情形,她对那人颇有好感,若是真的还在洛家,她倒是不妨问他想不想在洛家做事。 不过南塘听洛意一问,这才愣到:“没记错我应该已经差人送他回去了,算算日子他也离开了有一个月了。” 洛意看了怀中的松鼠一眼,心道应是那人忘记将松鼠带回去了。 便在二人说话的时候,一阵风过,檐角的铜铃伴着风摇晃起来,而伴着铃声,一阵孩童念书的声音也跟着自不远处的墙那头传进了洛意耳中。洛意听着那声音,微觉诧异。墙那头就是洛家的书院,院里教书的还是从前那位老先生,只不过念书的孩子早已换了好几代了。前些年战事不少,众人也没心思折腾这些,书院里面人很少,后来便暂时关了,而今日她听那读书声便知人定是不少,她低声问道:“书院又开了?” “去年晋阳王率兵拿下了最后一座城池,战事便定了,太平之后,要念书的孩子便也多了。”南塘应了一声,与洛意一同朝着那高墙处看去,“老夫子心情不错,书院一个月前便又开了。” 洛意听着墙那头传来的声音,总觉得今日往事回忆得多了,莫名的有些多愁善感起来,她沉默片刻,终于道:“过去看看吧。” 她也有许久,未曾踏足过那书院了。 第六章 进入书院,那些孩童朗朗的读书声便更加清晰了。洛意甫一踏进书院的大门,就顿住了脚步,她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间坐满了学生的屋子里,唇角不禁翘了起来。 许久未曾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了。 那屋子里面,那位老夫子还在给一堆小孩儿讲着诗书,也没注意到洛意的到来,洛意不愿打扰,便抱着团团在院中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南塘跟在她的身后,低声道:“主子可要我过去叫他?” “不用。”洛意摇头,就支着手坐着,听着屋内老夫子的声音,觉得许多时间好似在这午后沉沉的阳光里倒流了回来。她没来由的突然想到,若是小书呆没有死,这会儿应该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若是他还在,或许会成为一个英武的剑客,仗剑逍遥,肆意人生。他那么闹腾的人,肯定不会待在这小小书院里面陪老书呆子。 孩子们一遍一遍的读书声中,洛意一点也不觉得枯燥与乏味,她许久没有这么静坐下来休息了,而她认为就这么坐着,她还能够想到许多东西,想到很久以前或者很久以后。 而她在这里静坐,那边屋子里那的老夫子却已经讲完了书,他让众人自行念书,自己则回身走了出来。方一出屋门,他便看见了洛意。 “夫子。”洛意起身,朝夫子颔首道。 那老夫子“呵呵”笑了一声,上前拍了拍洛意的肩,“这么久不见,都变成大姑娘了,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我闲来无事,过来看看。”洛意道。 老夫子却没注意听洛意的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明白了似的“啊”了一声,回头对洛意眯眼笑到:“我记得你跟阿朔小时候关系不错吧?” 洛意点头:“是。” “这是知道阿朔回来了,所以特地来看看?”老夫子一脸明白的笑问道。 洛意怔住。 她也不知自己是听到“阿朔”两个字怔住的,还是听到“回来了”三个字,她只是眨了眨眼睛,朝老夫看过去,露出了她这辈子最茫然的表情。 好像是为了印证洛意心中那一丝微小的猜测,一人自后方走了出来,他恰好与洛意擦身而过,来到夫子的身前,将手上捧着的几本书递到父子手中道:“爷爷,你要的书我给你找过来了。” 那是个年轻男子,背对着洛意,洛意只能够看清他高且清瘦,穿着一身青色儒衫,就是个普通的书生打扮。他的声音低柔且细,小得似乎连风声都将之盖过,他将书送到夫子手里之后,便回头朝洛意看了过来。 从见到背影的时候,洛意心中便已经有所猜测,而听到了声音她几乎都已经不想再猜了,等真正看到人了,洛意发觉她还是有些不在状态。 于是她只能依旧茫然的看着那人。 那人正是当初洛意在崖下山洞里所遇见的叶相沉,叶相沉见了洛意倒是十分坦然的笑了起来,一旁老夫子眉开眼笑的指着叶相沉道:“洛意啊,快来看看阿朔,你们是不是很久没见面了,险些认不出来了?哈哈哈哈,我也是,这小子刚回来的时候我差点没敢认呢reads;新版皇后的乖宝皇帝。” 洛意完全能够理解老夫子这话,因为她也不敢认。 她怎么都没有办法把从前那个小书呆子和眼前的叶相沉联系在一起,那个视规矩为无物,叛逆得好像永远都不会听别人的话的人,怎么会就变成了这个温声细语的叶相沉? 叶相沉似乎并不知晓洛意如今内心的波澜起伏,他很不合时宜的唤了一句:“洛姑娘。” 洛意:“……我要回去了。” 老夫子:“……” 南塘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洛意直接转身往外走去,叶相沉和老夫子二人则不明所以的看着洛意的背影消失在书院外面。 南塘连忙去追,然而他才刚追到门口,便见洛意又不知为何折返了回来。 “主子……” 南塘一句话还没说完,洛意将手里的东西往叶相沉身上一扔,人便又走了出去。 洛意扔出的东西砸到了叶相沉的怀里,却是软绵绵的一团,叶相沉低头看去,便见团团自他怀中探出了头来,晕乎乎晃着脑袋。叶相沉失笑,目色柔和下来,轻轻抚了团团的头。 南塘看着叶相沉这个温柔似水的笑容,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在洛家也已经待了几十年了,从洛意小时候便一直在护她安全,是以小书呆子也是十分熟悉的,当初那小书呆子为了能够带洛意出去鬼混,还对他使过不少花招,每次捉弄得他咬牙切齿想揍人,却碍于洛意在旁阻止所以不能揍。 这会儿看到昔日讨打的小鬼变成这副模样,南塘觉得自己突然就明白洛意为什么要走了。 南塘几步离开了书院,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洛意。洛意这会儿已经回到了书房,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看那一大堆从四面八方来的信件,而是兀自抓着一本书紧紧盯着,她这动作,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发呆。 于是南塘轻咳一声道:“主子。” 南塘准备安慰几句,但他的安慰还没说出口,洛意便忽的朝他看了过来,她一字一句冷声道:“他叫我洛姑娘。” 南塘战战兢兢看着洛意。 “他以前从来不叫我洛姑娘。” 洛意倏地将手里那本书重重落在了面前的桌上,背过身去,却是静默了下来。 南塘又道:“主子,我看那小书呆……” “南塘。”洛意回头,望着南塘的眼神突然变严肃了起来,南塘神色一凛,知道洛意这幅神情,便是要说正事了。他连忙低下头来,准备好好听洛意讲话,谁知洛意顿了半晌,却是认真道:“你说……他会不会是掉下山崖的时候,给摔坏脑子了?” 南塘:“……” 洛意也不知自己为何便这般心情复杂,她摆手让南塘先出去,自己则坐在书房里面开始看那些信件,打算办些正事平复心情。谁知她看着那些信,脑子里却来来去去都是叶相沉跟小书呆的影子,两个影子渐渐重叠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洛意再也坐不住了,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道:“南塘!” “主子!”南塘自方才起就不放心的在旁等着,是以洛意一叫,他便立即冲了过来。 洛意微微闭目,旋即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片刻后重新睁眸道:“你过来,帮我办件事。” 第七章 南塘的办事速度很快,在十天之后,他便将一份消息送到了洛意的面前。 消息上面写的是叶相沉的事情,叶相沉自小与爹娘一同住在郢城,后来恰逢战乱,叶相沉爹娘皆死在战乱流离之中,临死之际,他们让叶相沉去洛家找叶夫子,叶相沉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儿便独自一人上了路,一路上也不知道究竟遇到了些什么,等到洛家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个小叫花子,叶夫子也是好不容易才认出自己这个孙儿。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洛意所知晓的了,叶相沉在洛家书院住了下来,每天跟着众人一起念书,带着其他小孩儿上天下地的折腾,闹得人们不得安宁。夫子从来不叫叶相沉的名字,向来只阿朔阿朔的叫,而众人也都只称他小书呆,所以许多年过去,竟也没有几个人关心他的真名叫什么。 不过这一段在书院的太平日子也没有过上多久,后来楚家少主楚时彦来洛家,恰逢有人行刺,为了保护楚时彦,情急之下,楚家竟临时想出了个法子,用年岁差不多的叶相沉来顶替楚时彦,后来楚时彦果然获救了,而叶相沉却至此不知所踪,众人只道是他被抓去定是凶多吉少,找了许久没找到也不再去管了。 毕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孩子,谁也不愿花太多心力去找。 为此叶夫子算是大闹了一场,只是这种事情,他区区一个文人就算是闹上了天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而与他一同闹的,还有洛意。洛意说什么也要找到那小书呆,最后还不惜与洛家老爷顶撞一场。那是洛意唯一一次顶撞洛家老爷,而这一场大闹所换来的结果也不过是洛意被关了半年的禁闭,等到半年后洛意被放出来,小书呆的消息也早就消失了。 洛意低头看着这信上的内容,觉得每一个字都好似能勾起回忆reads;长烟归。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是让洛意不禁蹙眉。 叶相沉的人生,自被那一群刺客当做楚时彦抓去之后,便成了空白。 整整十二年,竟是什么消息都没有查到,而洛家所能够查到的消息,只有他半年多前在京城出现,后又去了郢城,不小心掉落山崖,最后不久前在山崖下遇到了洛意。 洛意花了许久才看完了叶相沉十二岁之前的人生,却只花了一眼就看尽了接下来的十二年,她抬眸朝南塘道:“他说他在戏班子里做事,你派人查过那些戏班子吗?” “都查过了,所有大大小小的能查到的戏班子都问了一遍,都没有叶相沉这个名字,也没人见过这个人。”南塘道。 “没有?”洛意亦没想到,她洛家的情报网虽不算毫无疏漏,但是要查一个人还是不算太难的,叶相沉的过去竟是让洛家无法查到,这实在是不寻常。洛意沉吟片刻,将信收在手里,对南塘道:“再去看看,查仔细一点。” “是。”南塘应了一声,便要离开房间,只是他才刚走到门口,北雁也进了屋子。 北雁与南塘错身而过,他也不理会南塘,只径自对洛意道:“主子,上次你我们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洛意用了片刻时间想了起来,那是上次她让人查了从程野那里搜来的信上,关于鹿城雁回楼的事情,想来这会儿也该是有结果了。 洛意负手道:“说。” 北雁颔首低声道:“雁回楼应该是鹿城里面一个戏班子,名气不大,不过却很难请,因为这戏班子的主子,是鹿城城主的旧时喜欢的人,鹿城里面都得给她三分面子。” 如此一来,恐怕还得亲自走一趟。 洛意沉吟片刻后道:“准备马车,明日我就带小酒去鹿城看看。” “是。”北雁也跟着回身出了门。 两人一走,洛意便在房中坐了下来,她对于雁回楼的事情并不担心,不过是去走一趟而已,但对于叶相沉的事情,她却觉得十分古怪,甚至有种不将其查清楚便无法安心的感觉,为此她已经想了整整十天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被这个问题折磨得整个脑子都是叶相沉了。 想到这里,洛意低头将那封关于叶相沉的信从头到尾又看了起来。 而她还未看上多久,书房外面又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洛姑娘,在么?” 洛意听到这声音,忽的起身,不小心将信给扯作了两半。她往外面看去一眼,只见自那门后透出的光影隐隐能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淡淡道:“进来吧。” 叶相沉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几页纸,纸上写的全是长篇大论。洛意皱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洛家几个学生写的东西,爷爷说写得很不错,想让我给洛姑娘你也看看。”叶相沉将那些纸都递到了洛意面前,洛意接过来随便看了几眼,确实写得不错,不过要赶上她当年还是差远了。偌大一个洛家,子弟不少,再加上洛家亲信们的子弟,加起来凑成了一书院的人,都由叶老夫子带着念书,所以洛家不管是谁虽口里叫着老书呆,但其实也都对老夫子十分尊敬。老夫子也是尽职尽责,每次书院里面谁表现好谁不好也都会找机会告诉洛意,该夸则夸该骂则骂。 洛意看罢以后将那些文章放了下来,目光重新落回了叶相沉的身上。 叶相沉还未等她开口,便又道:“对了,还有一个reads;[系统]末世巨贾。“叶相沉又将另外一张纸也放到了洛意面前,那纸上胡乱画些什么洛意也根本看不懂,不过那玩意儿究竟是写的她心里倒是一清二楚:“洛陵又乱来了?”洛陵是洛意的弟弟,如今不过才十岁,当初洛家老爷死的时候他也不过才一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后来跟着洛意长大,也不知怎么的就长成了个野孩子,一旦不跟人对着干就浑身不对劲,在书院里面算是继小书呆以来的第二个噩梦。 叶相沉点头,平静的将洛陵的罪行一一数了出来,大致是哪些事情洛意根本不用听也能够猜得到。洛意一脸欲言又止的听着叶相沉说洛陵不学好,只知道惹事,实在忍不住腹诽起来。 要真说教训洛陵,叶相沉恐怕是最没资格的那个,他当年干过的混事比洛陵绝对只多不少。 听完了叶相沉的话,洛意点头道:“我自会严加管教。”她心里也知道以洛陵的性子,就算管了也没多大用处。 叶相沉应了一声,便要告辞,却是在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忽的瞥见了洛意桌上的东西。 洛意一怔,她这才发觉自己那封写着叶相沉所有经历的信还摆在桌上。她猛地一巴掌拍下去,用手将信给挡了起来。叶相沉却是若有所思的将目光又落到了洛意双眸。洛意用了一瞬的时间去想自己应该作何解释,她迟疑着与叶相沉对视,沉声道:“还有什么事?”她假意要拿那茶杯喝茶,实则将信不动声色的塞进了袖中。 叶相沉摇摇头,来到洛意身前,洛意本以为他看到了自己藏在袖中那封信,却没想到他竟是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茶杯,轻声道:“茶已经凉了,便不要再喝了。”就在洛意莫名其妙的注视下,他又重新给沏了一壶茶,送到桌上,这才慢吞吞道:“这茶是雾山的寒秋苦茶,提神作用很大,不过喝多了容易失眠。”他浅浅笑了一声,又道:“是我多话了,我先离开了。” 洛意没料到叶相沉会对自己说这么一通话,不过她也是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导致自己失眠的原因或许不是叶相沉,而是这该死的茶。 她想了不过片刻,便又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叶相沉。 叶相沉回过头来,往洛意看来。 洛意每次看叶相沉那眼神,就觉得他像是失忆了一样,跟小时候的小书呆完全是两个人,她沉了眸子,低声问道:“你有时间吗?” 叶相沉也没问洛意究竟是为什么这么问,只轻轻点头。 洛意便道:“我有件事要办,需要去一趟鹿城,你若是无事,便随我一起去好了。” 她说这话也不是想要叶相沉答应,反正她只是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对方罢了。叶相沉也不推辞,立即便答应了下来,这才终于离开了这间书房。 一直到叶相沉离开,洛意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那封信自袖中掏了出来,不过那信纸已经被揉成了凌乱的一团。她将信纸重新展平了,正要再看一遍,却突然有所察觉,对屋外道:“还藏着做什么?” 屋外静了半晌,然后北雁和南塘两个人满脸尴尬的从窗外探出了头来。 洛意挑眉道:“有什么好看的?” “主子,你打算跟那个小书呆一起去鹿城?”南塘有些不大放心的问道。 洛意点头,端起方才叶相沉所泡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热茶入口似乎有种与方才完全不同的滋味,她道:“他这么会过日子,带他上路定能够将一切照料周全,我也算省了不少心,有什么不好?” 洛意这般说着,又将目光落在了那封信身上。 况且她也想弄个明白,到底那个人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第八章 洛意走得很急,不过第二天一早,她便叫上了叶相沉,两人一道踏上了去鹿城的马车。 洛意说过,要去鹿城,不带多的人,只带一个,所以就连马车夫也没有算在那里面,于是赶车的人便成了叶相沉。一路上洛意沉默的坐在车中,车帘是关着的,马车一路平稳的往前,洛意静坐了许久,终于也憋不住掀开车帘到了外面,在叶相沉的身旁坐了下来reads;喻鸢缘。 叶相沉驾车的动作看来十分熟练,这让洛意忍不住道:“你们戏班子还学这个?” “免不了要赶路,总得什么都会一些。”叶相沉解释了一句,随即又道,“洛姑娘这次去鹿城,不知所谓何事?” 叶相沉倒是十分洒脱,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跟过来了,到现在才想起来这回事,洛意道:“我要找一个人,那个人现在就在鹿城的雁回楼中,我们只要找到那人并将他平安的带回来就好了。”她说到这里,语声一顿又道,“只是我们此番不能够暴露身份,所以想要带走人,恐怕还得想个办法。” 听了洛意的话,叶相沉小声重复了一遍道:“雁回楼?” “不错,是个戏班子。”洛意想起来叶相沉也曾经说过,他就是戏班子出身的,是以便又问道:“你听说过么?” 叶相沉垂眸,摇头道:“没有。” 洛意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便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便又想了想道:“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自是记得。” 洛意试探一般的说了一句:“小书呆?” 叶相沉轻轻抬眸,洛意就坐在他的身旁,两人相隔极近,就这么无端对视在了一起。 洛意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从来都不会追忆,因为当下永远都比过去更重要,因为她每天都有着许多事要去忙,还有许多事必须去做,但这一刻她唤出了“小书呆”这个名字,看着对方的眼睛,却突然有一种错觉,好似那些曾以为早就远离了自己的时光,又重新回来了。 它们像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梦境,在阔别了多年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突然觉得她对这个小书呆的感情,或许真的不那么单纯。 “洛姑娘。”叶相沉的一句话将洛意的思绪唤了回来,他歉然对洛意笑到,“年幼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在洛姑娘面前闹了许多的笑话,添了不少麻烦,见笑了。” 洛意听着他这话,突然觉得心里隐隐有种难以言说的愤怒。 被她惦念了许久,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段日子,在他的口中竟成了笑话。她觉得或许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了。 洛意几乎一瞬间便毫不掩饰的将脸沉了下来,她本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但看着叶相沉的脸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便只能反身回到马车里面,重重的放下了车帘子,声音僵冷的道:“我们时间不多,你快些赶路。” 叶相沉看着那紧闭的车帘,神色间不见有变化,片刻后方道:“嗯。” 。 因着路上那一场小小的对话,两人后来再没怎么聊过,叶相沉赶车也快了起来,两个人不过花了三天的功夫就到了鹿城。 叶相沉替洛意上街探听了关于雁回楼的事情,这才回到马车对洛意道:“雁回楼今日正好开着,就在前面不远处,洛姑娘要寻人,我们现在便过去。” 洛意半晌没开口,就在叶相沉打算再问一遍之时,洛意才终于道:“我们现在是南方楚家的人,我们这一趟来雁回楼,是因为我们少爷楚时彦想听戏,所以要我们来这里请几位回去唱给少爷听,你听明白了吗?” 洛意说这一通,便是要隐藏身份暗中找人,叶相沉自然是立即便明白了过来,他点头应了下来,洛意才又道:“我们要找的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儿,他肩头应该有一处剑伤留下的疤痕,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reads;郡主闹王府。”她看了叶相沉一眼,原本已经沉静下来的心里不知为何又冒出一股火气来,她连忙又别过头接着吩咐道:“我们只要找到那个小男孩儿,便带上他立即离开。我想这次恐怕不止我们在找,其他人也在找他,绝不能让其他人捷足先登。” 叶相沉又应了一声,洛意本还打算接着说下去,但看看叶相沉那个身板,觉得对方不会武功,自己就算说了也是无用,便干脆闭了嘴,与叶相沉一道去了那雁回楼。 到了雁回楼当中,洛意才知道这个地方果真如南塘所说一般,是个非常不友善的地方。洛意也不知这雁回楼究竟是开给什么人的,唱的戏又是给什么人听的,反正她与叶相沉到了雁回楼之后,才刚说完了自己来的目的,对方便直接说他们最近还有许多场要演,没时间去什么楚家。 雁回楼来与洛意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脸上胭脂水粉抹了厚厚的一层,按说这装扮本该有些古怪,但那姑娘生了一双清湛水灵的大眼睛,这么一抹反而显得有几分可爱。她说完了逐客的话,却见洛意与叶相沉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又摇头道:“你们也别这幅样子,这些天来雁回楼的人也不少了,也都没能请得动人,你们要知道,颜姑姑她说不肯演就是不肯,谁来都一样。” 那姑娘口中所说的“颜姑姑”便是雁回楼的主子,洛意来之前便已经打听好了,而她来此的目的却并非是请人,而是找人,对她来说只要能够想个办法在雁回楼里面多呆上一会儿,让她能够将人给找到就够了。于是洛意当即便道:“不知可否让我与颜姑娘当面一谈?” “当面?”那姑娘没料到洛意竟是这么不死心,她犹豫了片刻,但见洛意神色坚决,只能点头叹道:“好,你们随我来吧,只是姑姑她脾气不好,你们若是一会儿被她叫人给赶出去了,可别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们。” 洛意点了点头,示意那姑娘带他们前去。 那姑娘便一路带着洛意二人往里走去,穿过了一条两侧种满了牡丹的回廊,这才进了一处房间当中。 “我去找颜姑姑,你们在此先等我片刻。”那姑娘说着便又离开了。 那姑娘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洛意和叶相沉,洛意有些不自在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凳子,而叶相沉却是煞有介事的开始打量起了四周来。洛意看了一眼桌上的摆设,又看着叶相沉的身影,忽的便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叶相沉仰头专注的看着墙上挂着的壁画,低声道:“雁回楼很不简单,这墙上的字画是先太子的字迹,十分难得,不知他们是从何而来。” 洛意眸光微沉,又问:“还有呢?” 叶相沉回过头来,对洛意道:“这屋子里面焚的香可以助眠,但闻多了却会让人头脑昏沉,还是掐了比较好。”他这般说着,便上前轻轻掐去了炉前焚着的檀香。 洛意看着他的动作,目中又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她接着又问:“还有吗?” “还有你面前的那杯茶是被人喝过的,茶水未凉。”叶相沉轻声道,“这房间里除了我们,恐怕还有别人。” 就在叶相沉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洛意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一群穿着轻甲的士兵自门外鱼贯而入,先前那带他们来此的小姑娘正被他们押在前面,不情不愿的拧着柳眉。 其中一名男子看起来应该是为首之人,他见了洛意与叶相沉,当即变了脸色对那姑娘道:“你不是说已经没人了么?这是当我们瞎了?”他指着洛意二人道:“将这两个人也抓起来,三皇子有令,今日雁回楼一个人也不能放过,统统带回去!” “……”洛意站在原地定定看着那人,她发觉她和叶相沉似乎被人当做了雁回楼的戏子。 第九章 在有的时候,事情越是解释,就会越显得麻烦,比如说现在。 见那几名官兵要将洛意和叶相沉一并带走,那雁回楼的姑娘忍不住觉得好笑,她挑了眉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两个人也不是雁回楼的人,要抓人也得弄清楚了再抓不是?”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先前那开口的官兵示意手下将洛意和叶相沉一道抓起来,兀自又道,“管他们到底是不是,先一并抓了再说。”他身后的几个人朝着洛意二人靠了过来,洛意心知自己如今的状况不宜将事情闹大,是以静默半晌,竟是丝毫没有反抗,就这么让人将她给抓了起来。她回过头去,本打算要对叶相沉使个眼色,谁知她看过去的时候,叶相沉便已经毫无反抗的被抓了起来,并且他还乖乖的将两手给伸了出来好方便对方将他双手捆住。 洛意:“……” 那几名官兵估计也没在这雁回楼里面见过这么配合的人,对着叶相沉怔了一下才想起来抓人。 而等将洛意和叶相沉两人一同抓起来之后,那为首之人才忽的回过头,瞥了这房间四周一眼。 那雁回楼的女子不满的皱了眉,冷声道:“该抓的人你也抓了,不该抓的你也抓了,你还要如何?” 为首之人冷笑一声:“真的都抓了?” 女子脸色不善,眼看便怒了起来:“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 “藏在那边帘子后面的人,给我也一起抓过来。”那为首之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女子,大声吩咐手下道。 几名手下应了一声,连忙又往屋子那头去,不过多时,果然自那帘后找出了一个人来。被他们拎着自帘后拖出来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生得秀致可爱,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那为首之人瞥了她一眼,忍不住赞道:“不愧是雁回楼的人,果真是个美人儿。” 女子轻轻“呸”了一句,并不愿意接他这句话。 而那被搜出来的小姑娘竭力挣扎着,但是在那几个大个子的手里面这点挣扎丝毫不起作用,那为首之人也不打算再同他们啰嗦了,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几个人一道离开了。他们被押着出了雁回楼,之后又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带着他们走了没多久,便将他们带进了一座府邸当中,分开关了起来。 洛意和叶相沉刚好被分开来关押,洛意与那后来被找出来的小姑娘一起被关在一处屋里,而叶相沉则送去了别的地方reads;毒女策一一傲妃无双。 为了防止人逃跑,他们的双手是被绑在一起的,房间外面还有两个人把守,再外面还有一些人在巡逻,此处可算得上守卫森严,是以被扔进房间之后,洛意和那小姑娘便沉默着开始大眼瞪起了小眼来。 过了也不知多久,就在小姑娘打算开口的时候,洛意抢先问了一句:“你是雁回楼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盯了洛意许久,好似在判断洛意的用意,良久之后她才轻轻点了头,低声道:“我叫宁昭。“她年龄尚小,声音不似别的小姑娘清脆,却仍是轻软好听。 洛意知道这是她找人的好机会,这会儿应该整个雁回楼的人都被抓进来了,那么她只要找到对方关押众人的地方就够了,她接着问那小姑娘道:“你们雁回楼里,是不是还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儿?” 宁昭怔怔看着洛意,忽的问:“你找他做什么?” 洛意见她这般反应,心中便确定了几分,看来果然是有这么个人。她压低了声音道:“我想见一见他。” 宁昭犹豫片刻,终于道:“可是他现在应该也被关起来了,若是要见他恐怕不容易。”她想了想道,“你能够救他吗?” “能。”洛意毫不犹豫的道。 她既然敢被抓进来,便有能力找到人带出去。 那小姑娘宁昭将信将疑的看着洛意:“可是你自己都被抓起来了,自身难保,又要怎么救……”她一句话没说完,整个人便愣住了。因为她发觉洛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自己手腕上绑着的绳子,现在正在俯身替她解绳,她话音一顿,改了口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洛意解开了宁昭手腕的绳子,随口道:“小时候有人教我的,那家伙经常犯了错被捆起来罚跪,久了就练了这么一手功夫。”洛意本以为这功夫没什么用,没想到在后来的日子里,这功夫还真派上了不少用场。 两人解开了绳子,洛意便在窗口处透过那缝隙往外看去,看了不过片刻就发觉有人正端着些东西往这边过来,洛意眸色微沉,当即回身小声对宁昭道:“先藏一会儿。”两人又将方才那绳子胡乱缠在手上,假装还未解开的模样。 不过片刻,那几人果然端着东西走了进来,他们开口之下,洛意才知道那是皇子殿下给他们送来的衣裳,穿着上台唱戏用的,洛意心中打定了主意,或许能够穿着那戏子的衣服跟出去看看有没有机会救人。 然而等她看清楚那一套乱七八糟根本看不懂从哪里下手开始穿的衣服时,她的脸色就变了。 。 片刻之后,洛意将被自己打晕的几个人拖到了房间的角落里面。 宁昭在旁边看着洛意的动作,神色古怪的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洛意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她自那些人身上搜了一会儿,搜出了几把不知是打开哪里的钥匙,这才回头对宁昭道:“想救人就跟我来。”宁昭自是不敢再问,一路随着洛意出了屋子。洛意的功夫不错,带着宁昭二人一道避开了巡逻的守卫,很快便寻到了另一处的小楼外面。洛意也不知究竟对方将那人藏到了哪里,便只能一处一处的找,而他们二人刚一来到这处小楼,便听一阵琴声自楼中传了出来。 那琴声清远悠扬,曲子却是十分陌生,也不知究竟是谁在弹奏。洛意拎着宁昭,纵身掠上了小楼第二层的窗外,两人站在窗外往里看去,却见楼中正坐着几名府中的守卫,他们正喝着酒,相互笑谈着,整个楼中气氛十分愉快。而就在众人的前方不远处,一人轻衫缓带,颊边墨发微垂,正低头专心致志的拨琴。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叶相沉。 第十章 见了屋中的情景,洛意微微蹙眉,却是靠在窗边静默看着,未曾有动作。 旁边的宁昭也在往屋子里面看,等她看清楚了那屋子里面的人,她才忍不住捂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对洛意道:“那个人不是跟你一起进来的人么?” “不错。”洛意漫不经心的点了头,目光仍是落在叶相沉的身上。 宁昭小声问道:“你不用进去救他吗?” 洛意听到这话,才算是回头瞥了她一眼,“屋子里这么多人,你让我进去找死?” 宁昭微微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只沉默了下来跟着往屋子里面看去。而在那屋子当中,叶相沉一曲落下,正要再起第二曲,却被其中一人给叫住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叶相沉与那些人不知怎么的都好似十分熟悉了一般,那人满脸堆笑,朝着叶相沉递过了一壶酒道:“叶兄弟你也别弹了,来跟我们一起喝!” 叶相沉接过那酒壶,却没有真的跟他们一起喝,只是歉然笑道:“我不能喝酒。” “不能?”另一人也笑了一声,笑中带了一丝嘲讽,“男子汉大丈夫不喝酒算什么?莫怪旁人都说你们雁回楼的都是些娘们儿,让你喝酒你就喝,这么多废话,这点面子都不给我们几个?” 叶相沉微微蹙眉,盯着面前的酒杯,却是面露了难色。 看这模样,他是真不能喝酒。 洛意还记得当初小时候,书院的小孩儿被规定都是不能够喝酒的,不过小书呆却是越不让做的事情就越想做,他曾经偷了一壶酒来,带着洛意一道藏在了洛家的一处阁楼里面,两个人一起将那一大坛酒给喝了个精光reads;[综]魔王。结果洛意不知为何一点事都没有,小书呆却是醉得不省人事,他喝醉酒了的场景,洛意一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人平日里闹起来像是要把屋顶都给掀了,喝了酒却是安静得像只小奶猫一样,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无辜得要命,只知道往人怀里蹭,连说话声音都带着软绵绵的味道。 时隔多年,若是叶相沉喝醉了还是这个模样,那么接下来的情景简直是洛意所不敢想象的。 洛意紧紧盯着屋子里面,而屋中的叶相沉在那几人的强迫之下,终于倒了一杯酒,端起来置于唇边,眼见便要饮下。 洛意神色一凝,直接踹开窗棂,冲进了屋子。 宁昭在窗户外面瞪大了眼睛,想着不知方才是谁说了屋子里面这么多人,进去就是找死来着。 不过对于洛意来说,她的行为跟找死有着天壤之别。 场间霎时鸦雀无声,就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下,洛意旁若无人的走到了叶相沉的面前,她抬眸看了叶相沉一眼,突然夺过了他手中的酒杯,挑眉对在场众人道:“这杯酒我来帮他喝,请了。”说完这话,她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饮完之后,洛意将那酒杯倒着晃了晃,对众人笑道:“该你们了。”她并不常笑,但笑起来却带着一股灵气,似有锋芒自眼底一闪而过。 在场众人看着她,叶相沉也在看她,方才他举杯之际,那酒杯便贴过了他的唇,却没想到,洛意竟是不管不顾,直接喝完了那杯酒。 叶相沉微微张口,似是欲言又止,只是片刻后方又止住了那些将要出口的话,只将双眸微垂,神色间带了些不自然的拘谨。 洛意一眼扫过众人之后,恰巧便看到了叶相沉这幅神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叶相沉这副模样,不禁觉得稀奇,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不得不说,叶相沉确实适合当戏子,他眉眼的轮廓精致秀雅,却又不失君子端方,洛意突然之间觉得,若非嗓子有些问题,他定能红遍半个大邺。 “你是什么人?”就在洛意仔细打量着叶相沉的时候,对面那群人终于也安静不下去了,面色不善,一步步朝着洛意走来。 洛意自然不会告诉对方她的身份,因为对方都是要被她给打晕的,她甚至连话都不想说一句。她唇畔的笑意渐渐浅了下去,直接便朝着众人走去,其中一人戒备的看着她,大声道:“你到底……”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洛意便一记手刀劈在了他的后颈,他整个人便直接失去意识趴在了地上。 窗边的宁昭见此情形不禁轻呼了一声,众人听见那声音忍不住回过头看去,而洛意便趁着此时直接动手,将先前叶相沉所弹的那张琴给举了起来,直接往众人身上砸去,一举又放倒了几人,她的动作极快,出招也狠,等到众人回过神来之际,她已经将大部分人都给制住了。 片刻之后,将最后一个人放倒在地,洛意连气都未曾多喘一下,直接回身朝叶相沉看了过去。 叶相沉此时正蹲在地上,心疼的看着那一架被洛意砸坏的琴,低声道:“这琴是前朝名品,虽然不至于价值连城,但也算十分珍贵了,这琴弦虽断了,好在其他地方没事,若是好好处理应该还能修好。” 洛意闻言忍不住道:“你打算在这儿修琴?” 叶相沉好似也觉得这会儿不是修琴的时候,只得又站了起来,将目光恋恋不舍的自那琴上挪开。 洛意见他这般,不知为何便说了一句道:“你若是喜欢,我将来赔你一把更好的琴就是了。” 叶相沉动作一顿,朝着洛意看来,洛意早已准备好了应付他的感谢,却没料到他低声道:“这琴也不是我的……” 洛意也不知自己方才是瞎操的哪门子心,她皱眉道:“那你要还是不要?” 叶相沉也是痛快,直接摇头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要reads;36计。” 洛意:“……”她还就想给了!回洛家她就去叫人收集天下名琴,统统砸到他叶相沉的房间里,砸到他被琴给埋了为止! 就在洛意心中那股无名的火气蹭蹭的燃烧之时,宁昭适时的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她小心翼翼地翻过窗户进屋来,越过地上躺得七零八落的众人,小声道:“我刚才看到有人押着雁回楼的人往东面去了,你们不是来救人的吗,快帮我去看看!” 洛意随着宁昭往窗外看去,却是一道人影也没见着,她指着东面不远处的一座小楼,压低了声音道:“是在那里?” “方才他们应该是朝着那个方向没错。”宁昭点了点头,她似乎是有些着急了,连声音都带了些哭腔,只不住道,“你帮我过去救人好不好?” 洛意又问:“你说的那个少年是不是也在那里?” 宁昭迟疑了片刻,道:“我不清楚,他被抓进来得早,不过或许我们去那边能够遇上他也不一定。” 洛意应了一声,这才又对叶相沉道:“你是在这边等着我们,还是一起过去?” “这里是二皇子的府邸,戒备森严,十分危险,我随你们一道过去,也算有个照应。”叶相沉认真道。 洛意瞥了四周倒着的众人一眼,确实也不放心让叶相沉一个人待在这里,便点头道:“我们走。”她带着两个人一道潜行着往东面的院子而去,此番带着人,他们的动作也块不到哪里去,过了许久他们才算是躲开了所有的眼线,到了那处庭院之外,而就在他们将要进去之时,一阵脚步声错杂而来,洛意神色一凛,拉着叶相沉二人往旁边的树干后面躲去,不多时,便见一行人从外面进来,自他们藏身之处擦身走进了院中。 洛意沉着眼看着那为首之人的背影,身上不觉多了一股寒意。 眼见那群人进了院子,宁昭才终于松了一口,她瞥见洛意神色不对劲,便低声问道:“你怎么了?你认识刚才那个人?” 洛意等了许久才将视线自那方向收回,轻声道:“那人便是当朝二皇子,李墨阳。” “什么?!”宁昭脸色大变,没料到方才擦身而过的人竟有这般尊贵的身份,她紧张的看着洛意,小声道:“他们方才是不是进去了?方才我见他们将颜姑姑押了进去,那二皇子是不是打算对我姑姑做什么?她会不会有事?” “颜姑姑?”洛意重复了一遍,接着又问,“你说你之前看到被人押过来的,是雁回楼的主子颜珑?” 宁昭垂下头,小声道:“……是。” 洛意将颜珑的名字念了一遍,便要再问,却突然听一旁叶相沉提醒道:“有人来了。” 洛意抬眼看去,果然见自另一侧,又是一行人朝着这院子急急赶来,只是这一次来的人穿的却与方才那一行人不同,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男子,剑眉朗目,执了一柄折扇在手,看来风流儒雅,像个不羁的文士。 不过一眼,洛意就将那个人给认了出来。 鹿城城主谢容,与她也算得上是旧识。 如今二皇子与鹿城城主为了个雁回楼楼主颜珑都到了这里,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第十一章 如今两拨人都到了这小院当中,洛意他们三人自然不能进去,二皇子和鹿城城主身旁带着的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洛意身手倒是没有问题,但带着身边两个人进去那简直就是找死,定不出一刻便会被人给发现行踪抓起来。 所幸这一番他们也没有等上太久,不多时,便见有人自那院中又走了出来。 先出来的是鹿城城主谢容,他面上神情不善,冷着一张脸却没有往来的方向去,而是被其他人带到了另一方,转眼间便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而谢容离开后不久,二皇子也跟着出来了,走的是与谢容不同的方向。 两方的人都离开之后,洛意才回头对身后的叶相沉和宁昭道:“跟我来。” 此处的守卫比之其他地方要多了不少,带着两个拖后腿的人,洛意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进了那处庭院,方一进去,便见着了正跪坐在地上的女子。那女子看来也不算年轻了,眼尾和唇角都有着年岁留下的痕迹,只是这并未损了她的美貌,反倒是让她看来更添一分风情。此时这女子正无力的跪着,身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她低垂着头紧紧拽着自己的裙角,颗颗泪珠却是不停自眼角滑落。 洛意走到离那女子几步远的地方,便默然停住了脚步。宁昭一眼见到那女子,看来也十分担心,当即便叫了一声,随即又发觉不对,便立即捂了嘴朝着那女子奔去,一把扶着她小声道:“颜姑姑,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那个什么二皇子欺负你了?” 原来那女子便是宁昭口中所说的颜姑姑,也就是雁回楼的主子颜珑。 颜珑听到宁昭的声音,这才浑身一震,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飞快的拭去眼泪抬眼朝宁昭看来:“阿昭,你没事?” 宁昭连连摇头,努力的要将颜珑给扶起来,不过颜珑看来浑身无力,宁昭的力气也大不到哪里去,两个人折腾了半晌也没有什么结果。洛意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手将颜珑给扶了起来。颜珑到这会儿才发觉了洛意和叶相沉的存在,她戒备的看着二人,宁昭倒是黏在她的身侧,小声道:“颜姑姑别担心,是他们将我带到这里来的,他们是来帮我们的。” “我可不是来帮你们的。”洛意并不打算趟这一趟浑水,雁回楼得罪了二皇子,她却不想也因此惹上麻烦,她来此的目的不过只有一个,“颜珑姑娘,不知雁回楼中可有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 颜珑本是要出言感谢二人,结果听了洛意这番话,霎时怔住。 僵立了片刻后,颜珑朝着身旁的宁昭看去。 洛意问道:“怎么?” 宁昭面色微有些泛红,却是梗着脖子拽住颜珑衣角,不去看其他人的神色。 洛意霎时会意,只是虽是看懂了,心中的惊讶却是一点也不会少,她挑起眉峰,朝那小姑娘样貌的宁昭道:“原来是你。”原来小姑娘并非是小姑娘,而是个少年。如此一来,其他的事情也说得通了,洛意接着道:“你故意不说破,便是想借我的帮助来这里找颜珑姑娘?” 宁昭这会儿已经换了一副神情,他整个人缩在颜珑的身后,皱眉朝洛意道:“你们说是来这里找我,却连我的名字和相貌都不知道,谁知你们有什么目的?” “你误会了。”蓦然一个声音自后方传来,沉默了许久的叶相沉终于开了口,他朝宁昭笑道,“洛姑娘是来帮你的reads;毒女策一一傲妃无双。” 洛意看着叶相沉的笑颜,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句,叶相沉这些年来变化太多,但若说什么变化最让她喜欢,那就是他练出了一副让谁见了都不忍心对其恶言相向的笑脸。叶相沉这一招可谓是屡试不爽,当初在山崖下面,她就是这般被那这人给平息了火气。 果然,听叶相沉这么说,宁昭稍稍平静了些,却仍是颇有戒备,洛意这才道:“你自小便流落在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的手腕处有一粒朱砂痣,身上有一块绯红玉佩,可是?” 宁昭一怔,没有立即回应,不过洛意见他的反应,便知晓自己是找对了人。她微微挑起唇角,接着道:“你是我爹一个生死至交的儿子,当初他迫不得已将你送出去,却害你流落在外不得归家,他一直非常自责。所以后来我爹吩咐过我,不论如何,一定要将你给找到,好好照顾你,我这次来,就是要将你带回去。” 她语速不快,一面说一面盯着看宁昭的神情,她知道宁昭是信了她的话,因为她已经将宁昭所有的秘密都给说了出来,宁昭自是没有道理不相信她。她顿了片刻,接着又道:“阿昭,随我一道回去吧。” “可是……”宁昭迟疑了片刻,仰头看着洛意道,“我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洛意沉默片刻,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想出来要如何去形容那个人:“他是个疯子。” 宁昭双肩微微一颤,眼眶竟是泛起了红来。 洛意也不愿去解释太多,便又道:“你与我回去,我再慢慢告诉你。” “不行!”宁昭摇头,一双手还死死拽着颜珑的衣角,“我不能丢下颜姑姑,我是颜姑姑养大的,我爹以前从来没有管过我,以后也不需要你们来帮我,我跟着颜姑姑就够了!” 洛意看了颜珑一眼,颜珑似是犹豫了片刻,她低头轻轻掰开了宁昭的手,叹道:“阿昭,你随他们去,雁回楼如今是回不去了,你也没必要再跟着我。” “颜姑姑?”宁昭紧咬着下唇,不觉哭了出来,“你不要阿昭了?” “我现在自身难保,又如何照顾你呢?”颜珑轻轻揉了宁昭的头,将他往洛意面前推去,柔声道,“你跟他们走吧,你年纪还小,总留在这雁回楼也不是什么办法,你不是说将来长大了还要当个大将军么?他们是你爹的朋友,定能够好好照顾你,你好好念书习武,将来或许真的能够当个大将军。” “我不!”宁昭带着哭腔死活不肯往洛意那边走,洛意往颜珑投去一眼,颜珑也正看着洛意,她无奈的笑了笑,颔首道:“这孩子便托付给姑娘了。” 宁昭还在一个劲的哭着,也不怕招来了外面巡逻的人,颜珑垂着眸子,轻轻捋了额角的发,唇畔泛起一个温柔却决然的笑。洛意看着她的神情,片刻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她一把拉住宁昭的胳膊,沉声道:“若是我替你救下雁回楼的人,你是不是就愿意跟我回去了?” 洛意的这句话落进宁昭耳中,霎时便叫他怔住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洛意道:“你真的能够救下他们?” “我救他们,你跟我回去。”洛意道。 宁昭迟疑了不过片刻,当即点头道:“我答应你。” 洛意还没开口,那头颜珑却摇头道:“没用的,我们纵然是逃出去了,也无法再在鹿城立足,李墨阳身为二皇子,他若是不想让我们好过,我们就算是逃出去了也没有办法躲过他的眼线。” 洛意瞥她一眼,挑眉道:“谁说我是要带你们逃出去了?”她接着又道,“我要他将你们放出来,从此再也不找雁回楼的麻烦。” 宁昭与颜珑俱是一怔,洛意没兴趣看他们发呆的表情,便回身叫上叶相沉道:“我们走reads;重生之落雨。” 叶相沉轻轻应了一声,随着洛意一道往外去,两人一直躲开守卫到了外面,叶相沉才终于出声问洛意道:“洛姑娘,你打算如何救人?” 洛意步履微顿,心下自有打算,“洛家的面子,二皇子不会不给。” 叶相沉默然片刻,却又道:“可是如此一来,你这次隐藏身份便算是前功尽弃了。”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洛意随口道。 叶相沉无奈的摇头,洛意知道他自然不会有办法,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能有什么能耐,她淡声道:“走吧,去见见李墨阳。” 两人自然不能够直接闯到二皇子的面前,是以洛意特地又带着叶相沉翻身出了这宅子,将衣裳都好好整理了一番,这才装模作样的来到宅子大门口,对守卫说自己是洛家家主洛意,此番前来见二皇子有要事相商。那守卫连忙前去通报,不多时便见一人将洛意给请了进去。洛家家主要见二皇子自是没有问题,洛意方一踏进那门,便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叶相沉道:“你在此处等我便是。” 叶相沉温声应了一句,便也不再往前了。 洛意随着带路的人将方才自己偷偷潜入时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这才到了一处小楼外,二皇子李墨阳就在那楼中,此时正颇有兴致的写着什么东西,见洛意前来,却是勾起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到:“洛家主,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此。” 洛意身为四大世家之人,平日里与大邺皇族打的交道也也算是不少,但与这位二皇子素来见面却不多,她轻轻应了一声,被二皇子请了进去。两人胡乱的寒暄了几句,洛意也不再啰嗦,直接便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听闻洛意要放雁回楼之人,李墨阳眉梢挂了些惋惜之意,摇头叹道:“洛家主,不是我不肯,只是这雁回楼之人,我放不得,原因恕我不能相告。” 洛意微微抬眸,知道它们二人这不算愉快的谈话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便只能是针锋相对了。她洛家素来便出了名的蛮横不讲道理,既然如此,再不讲理些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洛意将手中茶杯放下,倏地站起身来,李墨阳见状亦是眯起了眼,扬声唤了一句:“洛家主?” 洛意踏前一步,便要开口,却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道:“殿下,晋阳太子的书信到了!” “皇兄?”李墨阳稍惊,却摆手又道,“等会儿再说,你没见我与洛家主正有事商谈么?” “可是……”那下人踌躇片刻,跪下又道,“传话的人说,太子说了,要殿下见到信立即便打开。” 李墨阳眉间露出了不耐之色,朝着洛意看去,洛意淡淡道:“二皇子请便。” 李墨阳迟疑片刻,终是不敢惹怒了自己那皇兄,当即起身自那人手中接过信来,拆开看了一眼。 不过一眼,他便怔住,随即寒着一张脸冲着洛意咬牙道:“我倒是没想到,洛家主为了救人,竟是连我皇兄都给请出来了。” 这回轮到洛意不解了。晋阳太子是整个大邺朝最为传奇的人物,当初战乱四起,朝野大乱,这位太子年纪尚轻,便带着兵马驰骋疆场肃清边关,撑起了大半个邺朝。也因为这样,晋阳太子成了整个大邺最有威信的人物,这是其他任何皇子都及不上的。如今能有这太平盛世,算起来那晋阳太子也是功不可没。 洛意确实是认识那位晋阳太子,不过二人见面不多,也都是隔着人群遥遥相望的大场合,断然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洛意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晋阳太子会在此时也插上一脚。 第十二章 既然晋阳太子开了口,李墨阳自然没有不放人的说法,他虽是面色难看的瞪了洛意好几眼,却仍是摆手让人放人去了。 不多时,雁回楼的人便全部被好好地送了回去,洛意目的既成,自然也离开了二皇子府邸,来到大门处,她便见着了依言乖乖等着她的叶相沉。这座大宅院的红墙朱瓦印着阳光初春暖阳,檐角熠熠生辉,叶相沉独自站在高墙下的阴影当中,轻垂眼睑,安静得仿若一樽精致无暇的玉雕。 自重逢后初见洛意便觉得这人好看,却没想到竟是越看越觉得好看。 来到叶相沉近前,洛意道:“该走了。” “嗯。”叶相沉轻轻颔首,随着洛意一道离开了此处。 两人回到雁回楼中时,颜珑和宁昭等人都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们最后是被李墨阳用马车给送走的,自然是要比步行的洛意和叶相沉要快上那么一些。洛意来到那大门处,一看对方的神情,就知道这些人是在等她。果然,她才刚到近前,颜珑便神色复杂的道:“这一次多亏了洛姑娘出手,我们才能够平安出来。只是我没有想到,洛家的家主竟会是这么年轻……” “不必谢我,若非晋阳太子突然传话过来,二皇子也没那么容易轻易放人。”洛意随口应了一句,目光却是直直的落在旁边的宁昭身上,“这孩子,我可以带走了么?” 颜珑身子微微一颤,身后还有许多雁回楼的人也都在看着,听到这句话,霎时便七嘴八舌了起来。宁昭朝身后众人看去一眼,一句话打断了他们,等到众人都静了下来,他才对洛意点头道:“我跟你走。” 洛意淡淡点头,朝着宁昭伸出一手,宁昭迟疑了片刻,抬手轻轻握住了洛意伸来的手,他方才鼓足了勇气,到这会儿终于还是露出了些怯意来,他小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自然是回洛家。”洛意带着宁昭便要离开,那边雁回楼的众人却又涌了上来,宁昭低着头,声音低如蚊讷:“我能不能跟他们道个别?” 洛意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当即点头道:“去吧。” 宁昭点点头,回身又去了雁回楼那处,跟众人轮流道了别才终于红着一双眼回到了洛意的身旁,哽咽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走吧。” 洛意这才回头,却发觉叶相沉不知何时已经将马车给布置好了,正停在她的身前,叶相沉浅浅一笑,对洛意伸手道:“洛姑娘。” 洛意抬眼看他,他坐在马车上一手执着缰绳,宽大的衣袂垂落身旁,笑意莫名的让人心中泛暖,她这般看着,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幼时,被小书呆带着,两个人骑马出去漫山遍野的跑的日子。那个时候天下还未有四起的战乱,洛家还未遭逢大变,她也还不是如今的洛意。 她突然弯起唇角笑了出来,握住了叶相沉递来的手,借力上了马车。随即宁昭也跟着跳了上来,两人进了车内,马车由叶相沉驾着,一路离开这鹿城,往北边的洛家行去。 。 来的时候因为赶得很急,所以洛意与叶相沉二人极少休息,而如今他们还带着一个宁昭在身边,走得自然是要慢了些,洛意成日里十分忙碌,若是平日里在赶路上花上那么多时间,她定会难以忍受,好在叶相沉将一切都打理得十分妥当,就算是慢了些,对于洛意来说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reads;喻鸢缘。 启程后第二天夜里,三人便到了一处小镇之中落脚,这镇子不大,总共也就一间客栈,叶相沉下车扶了洛意与宁昭,三人一道进入客栈之中,因为客栈小房间也不够,商量之下最后便决定让叶相沉和宁昭二人住一间,而洛意一人住一间。当晚,洛意看了会儿书本打算叫小二端些吃的过来,却突然听见了敲门声,她将书放下,起身开门却发现门外站着的人是叶相沉。 叶相沉手中端着一些饭菜,菜色极佳,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洛意不过随意一瞥,便发觉了那都是自己所喜欢的菜。她当即问道:“给我送来的?” “嗯,我可以进来吗?”叶相沉轻问道。 洛意点了头,叶相沉进屋将那些饭菜都放在了桌上,一面摆着碗筷一面道:“我看你休息似乎不好,这样很容易累倒,便借这里的厨房做了些吃的,若是当真忙得无法好好休息,吃些东西补补也是好的。” 他说话这会儿已经将饭菜都给摆好了,便转身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些,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有没有变,若是不合胃口你便告诉我,我再去做。” “没变。”洛意将目光自那些饭菜上收了回来,一双眼却是直勾勾看着叶相沉,声音低沉而压抑,“喜欢的东西,哪里会变。” 叶相沉眼睫轻轻颤了颤,他笑到:“那便好,你先吃,我一会儿再来收拾。” 洛意没有让他就这么离开:“留下来陪我一起吃吧。” 叶相沉顿了片刻,便又道:“也好。” 洛意在桌前坐下,叶相沉却仍旧在原处站着,一直到洛意开口让他坐下,他才在洛意的对面坐了下来,只是仍是一副拘谨的模样。洛意吃了几口东西,却觉得整个房间沉默得要命,于是唤道:“小书呆。” 叶相沉隔了片刻才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洛意心里不知怎地觉得有些不满,好似过了这么久,只有她一个人还记挂着当初的日子,而叶相沉则全然不在意了。她放下筷子,挑起眼笑了出来,用尽量随意的口气道:“当初你在山谷下面,就认出我了?” 叶相沉摇头道:“变化太大了,一时没有认出来,我也是在你说出名字之后才知晓。” 洛意本想问他为什么知晓之后不与自己相认,但想了片刻发觉自己也没有认出叶相沉来,这么说似乎也有些不讲道理了,便改了口问道:“你怎么不吃?” 叶相沉摇头:“我不饿。” 自再相认后,叶相沉便对谁都有种淡淡的疏离感,他虽待人看来温柔至极面面俱到,但洛意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她看着桌上的饭菜,忽的低声道:“你还记得以前吗,我爹很恼你总带我出去,就派了许多人看着我,你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蒙汗药,将他们全都给迷晕了,然后带着我去黔城的酒楼里面大吃了一顿,当时桌上点的就有这些菜。” “那时候你还喝了酒,喝完就整个人都软了,还说将来要讨个跟我……”洛意话音到了这里,却是一下子断了,唇畔的笑意也不觉深了起来,只兴味盎然的看着叶相沉,好似发觉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连她都差点忘了,小时候的叶相沉竟还做过这样的事情。 叶相沉当时喝醉了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听洛意这么一说,少见的露出几分茫然神色来。 洛意突然站了起来,凑近了坐在面前的叶相沉,低声道:“你不记得了?” 叶相沉轻轻摇头,便要再问,却见洛意突然面色一沉,一把朝他扑了过来。洛意动作极快,直接越过二人中间所阻隔的桌子,便将叶相沉扑了个满怀,两人重重倒在了地上reads;郡主闹王府。房中所点着的油灯灯火猛烈的颤动了几下,几道黑影蹿入了房中,随着明晃晃的冷光直直往二人方才所在之处而来。洛意丝毫未曾迟疑,倒地之后拥着叶相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恰好躲开了那些攻击,黑色的剑矢伴着几声闷响没入了二人方才所处之处的地面。 “小心。”叶相沉极快的反应了过来,他与洛意贴得极近,这一声轻轻说出,气息便轻轻撩动着洛意的面颊。 洛意只觉得身上一阵酥麻,她原本正在拔剑,这会儿听了这一声,忍不住手一抖,竟直接腰间那长剑给扔了出去。 这么多年了,洛意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红颜祸水,美色误人。 长剑落至窗外,流光飞过,不多时那外面竟是传来了一声惨呼。 洛意:“……”看来叶相沉这美色也不是普通的美色,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还给她做掉了个人。 听到那窸窣的声音,洛意知道外面来的人定然不少,当即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随手自那地上拔了跟箭当武器,叶相沉被她压在身下,也没办法动弹,便只得在口头上帮帮忙,见她似是要冲出去,便软绵绵的说了一句:“等等。” 洛意实在是不愿意等,不过叶相沉这一声实在又轻又软,把她的气势都快喊没了,她无奈之下只得朝叶相沉瞪了过去。叶相沉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来,递到了洛意的面前:“用这个。” “嗯。”洛意扔了手里那支箭,接过匕首一挥,正好挡开了朝着自己射来的几枚流矢,她现在心中所记挂的是正住在隔壁的宁昭,这些人突然而来,也不知目的究竟是她还是宁昭,但是不管如何,宁昭决不能够出事。她必须要去将宁昭给带过来,三个人一起离开这里。 洛意拔身而起,她竟是以那手中匕首凌空格住了几枚飞箭,手腕一转之间,那些飞箭选了个弯便又朝着外面射了回去,只听几声闷响,便又是几个人倒地的声音。洛意担心宁昭,却也不放心将叶相沉一个人留在这里,她趁着那些人攻势的空挡,一把揽住叶相沉,两人朝着房间外面退去。叶相沉亦是反应极快,他被洛意挡在身后,立即便回身撞开了房门,拉着洛意往外而去。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宁昭的房间,房中果然也是一片狼藉,还不停的有箭往里面射来,而宁昭则缩成一团躲在那墙角处,眼见洛意二人踹开门进来,他当即哭了出来,叫到:“洛意姐快救我!” 这一路上他都没怎么与洛意说话,这会儿倒是麻利的喊了声姐,洛意轻挑了眉峰,几步到了宁昭的身旁,将他给拖了起来,朝着叶相沉那边扔去。 叶相沉一把扶住宁昭,而这会儿洛意也飞身掠回了他们身前,洛意知道这会儿还只是射几支箭,再过会儿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必须要尽快离开才是。她拉着两人急促的往客栈外面去,只是方才来到楼道处,便发觉这客栈当中此时竟是一个人也没了,而就在这一片安静中,脚步声与衣袂被风掠过的声音同时响起,一时间竟是铺天盖地往这客栈而来,数量之多竟是让洛意也不禁皱了眉。 知道带着这两个人肯定是没办法安全逃出去的,洛意立即改了主意道:“进去。”她拉着叶相沉又穿过走廊到了客栈深处,随手找了一间房门闯了进去。 这处房间中的人似乎也是刚被那些攻击给吓走的,连房门都还没有来得及关,房间里面地面乱七八糟的扔着几件衣裳,床铺上的被褥亦是被揉得凌乱不堪,整个房间都泛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暧昧气息。洛意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房间发生过什么事,不过此时夜不是挑的时候了,她沉默着往四周看了一眼,当即带着叶相沉与宁昭到了一处高大的柜子前。 洛意一面打开那柜子,一面道:“你们先躲进去……” 她这一句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看到那柜子里面有人。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此时正脱得精光,赤条条的站在几人面前,脸上堆着一个不大好意思的笑:“嘿嘿reads;密案一科。” 洛意:“……”一把把那人的笑关回了柜子里。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如今要去找其他的房间也来不及了,且这房间里面虽然大,但看来看去能够藏身的地方也不过就这一个柜子而已。叶相沉反应总是很快,他自地上捡了一件宽大的外袍递给洛意,洛意接过袍子重新又打开了门,将衣服扔到那人身上,恰好遮住了重要的地方,这才冷声道:“穿好,往里面挪点。” 那人怔了片刻,脸上的笑意稍微收了些,不过竟还真的将衣服给胡乱披了起来。好在这柜子不小,那人将衣服穿好之后,洛意便叫叶相沉和宁昭躲进去,等到叶相沉与宁昭相继都进去了,洛意才熄了屋中唯一的灯,自己也钻了进去将柜子重新关好。 柜子纵然不小,但一下子装了四个人仍是显得十分拥挤,洛意贴着宁昭,宁昭贴着叶相沉,三个人连动一下都很困难,更何况那边还有个身形一点也不瘦的不明男子。那男子似乎也是才喝了不少酒,浑身都是酒味,他一时之间似乎忘了外面不大太平,抬起一手隔着两个人戳了洛意的胳膊,笑到:“姑娘是哪个楼子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喜欢什么样子的姿势……” 洛意本是微微蹙眉想要动手将人给打晕过去,谁知她还未动手,便听一声轻响,黑暗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人便突然没了声。 片刻之后,叶相沉带着歉意温声解释道:“若是让人听见了声音,我们谁也逃不了,得罪了。” 那边那人“呜呜”叫了两声,却是连声音都听不甚清楚,看来是叶相沉用什么东西塞住了他的嘴。 重逢这么久了,这还是洛意第一次见叶相沉做这种事情,她本还以为叶相沉只会温声细语,没想到被逼到了这份儿上仍是能够见得从前的风采。也不管外面有多少追兵,他们能不能逃出去,洛意都不去想了,只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洛姐姐?”宁昭实在是没见过能在这种情况笑出来的人,一下子呆愣着问了一句,还以为洛意给人逼疯了。 外面的脚步声离得稍微远一些了,洛意低声道:“他们人手就算再多也无法做到毫无破绽,他们找不到我们,必然会派出大量人手来客栈中搜查,我们等他们进来,我们就出去。外面肯定有人守着,但人只要不多我们就能冲出去。” 叶相沉轻轻应了一句,洛意又道:“我们的马车停在哪里你能找到吧?到时候你带着宁昭去马车,往黔城的方向走,我断后,等过会儿再来找你们,他们追不上我们的。” 洛意说完这话,叶相沉却沉默了下来,他隔了半晌才道:“你要小心。” 洛意牵着唇角又是一笑,她声音比方才还要低沉,轻轻唤了一句:“小书呆。” “嗯。”这一次叶相沉竟是立即便回应了她。 洛意道:“宁昭,你蹲一下。” 宁昭被两个人夹在中间,本是专心听着洛意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却突然被叫了名字,他怔了片刻,当真依言费力的蹲了下去。 宁昭一蹲下,洛意与叶相沉之间便没有了阻隔,洛意身子前倾,在黑暗里准确的感觉到了叶相沉的位置,唇瓣在他的脸颊边轻轻一蹭。彼此的气息都温热在耳根处,洛意看不见叶相沉此时的神情,却觉得对方的脸颊微有些发烫。她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无声地在对方耳畔说了几个字。叶相沉的身子微微一僵,他轻轻一动侧过头来,洛意的唇便在他的脸颊上又蹭了一下。 “小意……”叶相沉似是无措地唤了一声,这还是相逢以来,他第一次这样唤她。 洛意满意的勾起唇角,便在此时,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的冲进了房间。 第十三章 柜子中的几个人静默着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只是让人庆幸的是,那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人开始在房间当中四处搜寻,最后来到了柜子前。 洛意感觉到身旁的宁昭身体紧绷,还微带些颤抖。她轻轻拉住宁昭的手,在他手心捏了捏,这一招似乎真的管了些用,宁昭竟真的稍稍放松了下来。然而就在此时,柜子里面突然传来一声重响,然后是“呸”了一声,一人道:“小姑娘不好好伺候爷,怎么还能动手呢!” 说话的人,竟是那个先前便躲在柜中的醉汉。 柜子大门猛然被人拉开,而就在柜子打开的刹那,满月般的剑光刺破火光,洛意手中短剑猛然划出,那人摸著脖子瞪大了眼睛看向洛意,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直直往地上栽倒。外面的人似乎是听见了这房间里面的动静,很快的都朝着这处而来,洛意背对着叶相沉等人道:“按照我刚才说的做,快!” “嗯!”叶相沉亦是没有迟疑,当即牵着还在瞪着地上那人发怔的宁昭往窗外而去,外面亦是有人看守,不过洛意一眼便已经瞥清了那些人的所在,她以掌风送叶相沉二人下去,顺道便自桌上拿起两个茶杯往那二人袭去,两人猝不及防被洛意射倒在地。 这时候后方客栈当中的人也赶到了,洛意回头看了一眼,见叶相沉已经带着宁昭走远,这才回头冷笑着与那些追兵对视。 屋中的油灯被方才那搜查的人又点亮了,如今窗户大开,人影充斥了整个房间,那灯火明灭摇晃,照得满屋子的影子被撕扯拉长,众人僵持在此,洛意不见对方开口,便知晓对方此番来的目的是人命,而非其他。杀人不需要开口,只需要动手。 洛意将短剑横在胸前,一言不发,却是已经做好了应付一切的准备。 夜风陡然呼啸起来,也不知吹动了何处,发出一道古怪的尖啸声。便在这尖啸声响起的同时,桌上的油灯猛地一晃,黑暗吞噬了一切的光影。 洛意就在这个时候动了手。她拔剑在手,一手剑鞘隔开众人乱七八糟的进攻,一手短剑却是轻灵游走。对方人多,在黑暗中稍不注意便是误伤,而她只有一人,没有什么束手束脚的道理,自是打得毫无顾忌,趁着这一片黑暗自那人群中攻出一道缺口来。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点了灯,明晃的灯火再次照亮了整个房间,洛意却是已经到了窗口处。她一脚已踏在窗棂上,回身对众人挑眉一笑,这便纵身往外而去。 自打斗时起,洛意便已经算好了时间,如今她自窗口一跃而出,便正好落在了一辆马车上。叶相沉驾着车,稳稳接住了洛意之后也未曾停下,只是一路横冲直撞的往前,撞走了路上好几个意图阻拦之人,洛意也是没有闲着,她方才走的时候自那房间桌上又摸了几个杯子走,这会儿她坐在叶相沉的身边,悠哉的晃着腿,一个一个的把杯子往后面的追兵身上砸,不多时便砸完了杯子,而这时候,他们已经离方才那间客栈有一段距离了。 洛意晃了晃因为方才用力过猛而有些酸痛的胳膊,等确定那些人暂时追不上了,这才扬眉回头对叶相沉笑到:“甩掉他们了reads;36计。” “嗯。”叶相沉亦是轻笑,他面上没有刚经历生死的余悸,只是轻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对付这几个人还不至于受伤。”洛意摇头,却是认真端详了叶相沉一眼道,“你逃命的功夫还是一样厉害。”小书呆那会儿总上蹿下跳的惹人发怒,每次闯了祸之后又总是用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在看来他虽然变了不少,但这方面的能力总算还是保留了下来。 叶相沉也没有解释,迎着洛意的视线,他似乎有些不大自在,片刻后便道:“洛姑娘,你还是先进车里休息吧。” 方才叫那一声“小意”的事情,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般,他立即又对洛意恢复了生疏的态度。 洛意挑眉,弄不明白他闹的究竟是哪一出,不过这会儿她紧张了大半夜,也是有些累了,便放弃了与他纠缠,只低声道:“那我先去休息一会儿,你来赶车,等下半夜我醒了换你。”方才那些追兵也不知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还会不会跟上来,他们这一夜看来也是不能停止赶路了。 叶相沉明白其中道理,自然点头同意,然而谁知洛意不过刚掀起车帘,便木然着一张脸又回过头来,指着那车帘子后方道:“这是怎么回事?” 车里乖乖坐着受到了惊吓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宁昭,而在宁昭的身旁,还有个睡得跟滩烂泥一样的男子,这男子正是方才在那柜子里面光着身子的男子。 这会儿他虽然披了一件外衣,但也遮不住那露出来的肥硕大腿。洛意感觉自己被他那白花花的腿给晃花了眼,她连忙别过头去,转而看向叶相沉。叶相沉看了一眼车内的情景,歉然笑道:“方才他一定要根来,我便顺手带他一起离开了。” 这个顺手也实在是太不顺了。 洛意闷不做声,叶相沉便将趁这个时候将那人的衣服给好好的裹在了身上,确定没有任何不雅的地方再露出来了,他才低声道:“洛姑娘,还请……” “我知道了。”洛意打断了他的话,人既然已经带上来了,断然没有再扔回去的道理,且他是与他们一同被发现的,若是扔下他,被那些追兵发现了,恐怕也难逃一死。她俯身进了车厢,这才道:“先赶路吧。” 叶相沉点头应下。 。 洛意本以为没有什么比半路被人追杀,还带了几个拖油瓶在身边更加倒霉的事情了,然而等她一觉起来,她才发觉自己将眼前的事情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 洛意醒来的时候马车是停着的,她揉了揉眼睛,往旁边看去,发觉那个男子还在,而宁昭不知何时也已经睡着了,就靠在自己的身侧,马车里面虽然不算狭窄,但要坐上这么多人也算挤了,宁昭保持着这么一个姿势,她就算叫醒对方也不是,不叫醒也不是。 好在洛意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决定,叶相沉便掀开了马车的车帘。 “你怎么停车了?”洛意问了出来。 叶相沉应了一声,只是他的声音太轻,外面又有些嘈杂,她一时之间竟没有听清,只得又问了一遍。 叶相沉声音稍大了些,不过也就堪堪能够勉强听到而已:“方才迷了路,路上碰到了一群人,他们正好要往黔城的方向走,便说要捎带我们一程。” 洛意算是明白了过来,外面那嘈杂的声音应该就是那群人发出来的了,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人,竟会在这大半夜里赶路。她“哦”了一声,见叶相沉朝自己伸出手,便十分自然的握住对方的手借力起身,自那车中走了出来。 外面果然有不少人,看起来是一个车队,车上面挂着灯笼,下面行走的人也举着火把,将四周照得灯火通明,洛意借着灯火往前走了几步,不多时便见一名女子朝这方过来,朝她笑到:“我们正在修整,马上就能出发,两位等我们片刻reads;天纵奇缘之倾城公主无情王。”叶相沉很快点了头,与那女子似乎也已经相互认识过了,不过洛意却是没弄明白对方的身份,她隐隐觉得那女子看来有些眼熟,便低声问道:“不知姑娘是……” 那女子生得不算漂亮,一双清湛的大眼睛却叫人生不出恶感来,她笑了一声道:“我叫颜红绫,是黔城颜家酒庄的人,这次正好送完一批货回来,路上便遇上了你们二人,也算是巧合。” 对于颜家酒庄洛意是知道的,洛家离黔城不远,两家也常有来往,不过前些日子洛家因为一批假酒的事情与颜家闹了个不愉快,洛意也不知对方若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会不会生出什么不满来,且她如今还带着叶相沉和宁昭在身旁,若是生出什么枝节亦是不妥,是以在颜红绫问她姓名来历时,她随口编了个谎话道:“我是叶相沉的……”她说到这里,不禁抬眼往身旁的叶相沉看去。 叶相沉眸光沉静,却在与洛意对视的片刻漾起了一层若有似无的涟漪。 洛意唇角微勾,接着道:“叶相沉的妹妹,我叫叶意。” “叶意姑娘。”颜红绫笑了笑,这会儿又有一名男子走了过来,介绍之后才知道原来颜红绫是颜家的三小姐,而那男子则是二哥颜白书,他们这一趟也是因为算错了路程,所以才会没办法只得在此歇息,如今正要接着赶路。 两方人随口聊了些话,洛意实在是没那个应付的心思,便渐渐沉默了下来,倒是叶相沉虽不爱说话,却奈何有一张谁见了都生出好感的脸,不多时那颜白书便开始对他称兄道弟了。而不多时,颜家的车队也都修整好了,众人便再一次上了路。 如此行了两天,众人才终于到了黔城。洛意本打算直接往洛家去,然而颜家兄妹却是盛情款待,一定要两人去颜家坐会儿,洛意拒绝不得,便只能无奈的答应了下来。 不过让洛意肯在颜家酒庄住上一晚的原因也并非只是如此。 当时宁昭自马车中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颜红绫,宁昭看到她之后身子微微一僵,竟是喊了一句:“颜姑姑。” 也是一直到那会儿,洛意才想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颜红绫眼熟,那是因为颜红绫与那雁回楼楼主颜珑眉眼竟有几分相似。 到了颜家酒庄里面,颜家兄妹便派人做了一大桌子酒菜让洛意等人好好的吃一顿,这一趟自然是少不了将洛意一行全部请了过来,就连那个身份不明跟着混进洛意马车的男子也跟着过来吃喝了。洛意随意吃了一些便说是要去散心走了出去,临走之时往颜红绫看去了一眼。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洛家家主,对于察言观色都早有一套,她知道那颜红绫是个热心肠的性子,自己这般走出来,她肯定会追过来询问,而她所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单独谈话的机会。 颜家酒庄在洛意看来是个不错的地方,初春的天仍有凉风习习,她轻拢了袍子,听着屋子里面颜白书等人交谈的声音,思绪一时间竟也远了。 她与那颜珑不过是萍水相逢,犯不着故意来调查什么,但颜珑和鹿城城主谢容的关系不错,她便不得不管了。 算起来谢容也是她这些年难得结交到的朋友。 洛意的所料也十分准确,她在这外面吹凉风吹了没多久,颜红绫便也跟着走了出来,她四下看了一眼,见了洛意的身影便当即几步小跑了过来,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对洛意道:“叶姑娘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洛意轻轻摇了头,微垂着眼没开口,颜红绫便又猜测到:“有心事?” “颜姑娘。”洛意心知装到这份儿上也差不多了,便接着道,“看到颜姑娘你,便让我想起一个朋友reads;[系统]末世巨贾。” 颜红绫一怔,听到这里不禁问道:“朋友?” “嗯,你们二人长得极像。”洛意点头道。 颜红绫神色间变幻了几次,等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紧张的问道:“你那位朋友,莫不是叫颜青珑?” 洛意心中微动,这名字与颜珑不过相差了一个字,看来颜珑当真与颜家是有关系的,不过她就算是隐藏身份也做得实在是太过敷衍,只要将二者联系在一起,任谁都能够猜出她的身份来。 洛意摇了摇头,却没有将颜珑的事情给说出来,只道:“不是这个名字,看来我那朋友与姑娘所说应当并非同一个人,只是不知颜姑娘说的这位是什么人?” 颜红绫提到此处,有些黯然的叹了一声,这才道:“这人是我大姐,她很聪明,自小便帮着爹娘打理酒庄的事物,原本爹娘便打算让她来接管这酒庄,谁知她却……” “怎么了?”洛意问道。 颜红绫顿了片刻,低声道:“她喜欢上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还不顾爹娘的反对,与他有了孩子。”说到这里,颜红绫无奈的笑笑,轻轻挽了额前的一缕发,只摇头道,“爹娘自是气坏了,便生气说让她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滚,他们二人本是说气话,却没想到大姐她也是个倔脾气,就这么真的走了,如今爹娘也死了,颜家酒庄都换了样子,也没见她再回来。” 洛意没有想到颜珑离开的时候,竟还带着一个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去雁回楼之前便派人打听过,宴会楼楼主从未有过什么孩子,而那雁回楼里面的小孩儿,除了宁昭也没有别的了,她一时有些不解,想了想便又问:“那男子呢,你大姐喜欢的那名男子是什么模样?后来又去了哪里?” 颜红绫没有回应,她好似突然释然了些,只笑到:“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二哥也才几岁,这些我也都是听爹娘当初讲的。” 颜红绫最后这话让洛意微微一怔。 “二十多年前?”她不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竟是如此久以前的事情。 可是那雁回楼楼主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又怎么像是有个二十多岁的孩子? 她本以为颜珑当初所喜欢上的男子是鹿城城主谢容,而那个孩子便是谢容的孩子,谁知颜红绫开口便是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前谢容恐怕也才刚出生,又怎么可能与颜珑有所瓜葛。 洛意觉得这一团线索越来越乱,恐怕还得好好理一理才行。她问到这里,该问的便也都问得差不多了,便随口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叨扰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 “不必着急。”颜红绫拉着洛意,轻笑道,“颜家的规矩可是进了酒庄就得喝酒,颜家的酒可与别的地方不一样,性子烈,喝完了恐怕也没办法启程了,你们不如在颜家先休息一晚,等明天再出发回去不迟。” 颜红绫这话说完,本以为洛意还会说些什么,却见洛意动作微顿,好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颜红绫不禁又问:“叶姑娘?” 洛意到这会儿才从懊悔当中清醒过来,她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问颜红绫道:“你说来了这里,一定得喝酒?” “是啊,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二哥还在与叶公子小酌呢。”颜红绫笑到。 洛意:“……”她此刻实在是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只想着调查颜珑的事情,竟然将叶相沉给扔在了那里。 她还清楚地记得,叶相沉是不能碰酒的,一滴都不能。 第十四章 洛意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叶相沉背对着她,正在与那颜白书低声交谈着,听声音看背影哪里都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来。 她当时放心了不少,低声唤道:“叶相沉,我们也该动身回去了。” 叶相沉闻言回过头来,朝她浅浅一笑,他一双眼里水盈盈的,眉梢眼角尽是风情,看得洛意心中猛地一跳。她这个当初战乱之时迎着连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洛家家主,这会儿竟忍不住微退了半步。 洛意硬生生回过头不去看叶相沉,转而问旁边的宁昭道:“他喝了多少酒?” 宁昭苦着脸伸出一根手指头,眼里满是求助之色。 洛意扶额道:“一壶?”他本就不会喝酒,这会儿喝了那么多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宁昭很快就摇头道:“一杯……” 洛意:“……”只喝了一杯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看起来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reads;喻鸢缘。 “小意。”就在洛意寻思着接下来要如何是好的时候,叶相沉叫住洛意,自座中站了起来,他眸子清亮,看起来比没喝酒的时候还要清醒,回头对颜白书等人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颜白书等人不知道叶相沉的情况,只当对方兄妹急着离开,便也不再挽留,两人相互寒暄几乎道了别,叶相沉便回头牵着洛意的手,带着后面的宁昭二人一道离开了颜家酒庄。 洛意一路沉默的观察着叶相沉的神色,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他言谈之间毫无醉酒的模样,利索的将宁昭和那名男子送上了车,甚至还从颜家酒庄里面抱了两坛酒,这才一路驾车驶出黔城。 叶相沉驾车,洛意便坐在他的身旁,看着前面的路生怕叶相沉走错了路,或是将马车给驾着撞了树。叶相沉许是发觉了洛意的沉默,突然便侧头朝着洛意凑了过来。 他喝的酒不多,身上也没有太多的酒味,反倒是有一股浅淡的药味混在其中,洛意一怔之际,叶相沉便眨眼笑了起来,他指尖勾住洛意一缕长发,气息轻柔的落在洛意颈间,低声道:“小意为什么不说话?” 洛意没有动弹,心底却是已经确定叶相沉是真的喝醉了,平日里温润端方的叶相沉叶公子,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叶相沉见洛意没开口,又微微蹙了眉,神色间多了几分寥落:“当年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块石头。”他说得十分痛心,好似老妈子看着女儿长大结果翻脸不认人了一般的痛心。 洛意:“……”她突然觉得自己就算不说话,喝醉酒的叶相沉自己也能跟自己玩上一年。 不过她到底不忍心看叶相沉这副模样,她一把抓住了叶相沉把玩自己头发的手,低声问道:“你现在肯叫我小意了?不叫洛姑娘了?” 叶相沉好似没有听见洛意的话,他轻轻挣了挣,将手自洛意的手中抽了出来,有些慌乱的道:“不能碰我。” 洛意无言的看着叶相沉,没想到这人喝醉了规矩还挺多,只许自己碰别人,还不许别人碰他。 叶相沉神色稍缓,见洛意没了动作,这才又道:“在山谷里,你为什么都没有认出我?” “你不也没有认出我?”洛意道。 叶相沉神色凄哀的看着洛意。 洛意:“……对不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陪一个喝醉的叶相沉玩这种游戏。 叶相沉又道:“后来你认出我了,也没有什么反应,知道我没有死,你就没有一点高兴吗?” 洛意微微挑眉,好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她问道:“你希望我高兴吗?” “当然,我认出你的时候就很高兴。”叶相沉认真看着洛意,好似觉得自己这句话还不够表达心情,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道,“高兴得想要将那个山洞给拆了。” 洛意回忆了一下当时在山洞中告知对方自己姓名的场景,实在是看不出来。 不过她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多年来她经历过许多事情,但却从来没有哪句话像是这一句一样让人高兴,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也能把马车给拆了。叶相沉平日里矜持疏离得跟个和尚似的,没想到喝醉了却是将一切都说了出来,洛意眼里含着笑意,声音柔和了下来:“我也很开心,你还活着,我真的很开心。”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每一个字都说得认真无比。 叶相沉笑中尽是满足,只是他笑了片刻,却又想到了什么,垂眸又道:“可是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洛意身形一滞,声音微冷:“你讨厌这样的我?” 叶相沉摇摇头,轻轻拽住洛意衣袂,他柔声道:“你原本胆子那么小,又不会说话,走到哪里都要我带着,遇到了什么都躲在我身后,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呢?”他原本盯着洛意那一片衣角,这会儿说着又缓缓将视线往上,看向了洛意的眼睛,洛意觉得这初春的暖阳都不及他的一个眼神,他轻叹一声,轻轻浅浅的问:“这些年你是不是撑得很辛苦?” 洛意良久的看着叶相沉,许久也未曾答话,她眼中笑意不减,却蕴起了轻薄的雾气reads;郡主闹王府。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意摇头,声音微颤道:“不会很辛苦,我不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也不讨厌。”叶相沉幽幽叹到,“可是我心疼。” 洛意泛红的眼眶里突然垂下泪来。 叶相沉这才像是被惊了一般,慌乱的替洛意擦泪,小声道:“哎你别哭,我从前每次撑不下去,都想着要活着回书院,回来见爷爷,见你,还有那些成天跟我作对的小鬼,我想着我回来了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可没想惹谁哭。” 洛意兀自垂着眸子,脊背瘦削单薄。 叶相沉替她擦干了眼泪,试探般又道:“你不是说我是唱曲儿的么,我唱曲儿给你听好不好?” 洛意好不容易将心情调整了回来,抬眸看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见叶相沉开始唱了起来,唱的还是洛意上次唱的那一支曲子:“织女游河边,牵牛顾自叹。一会复周年。 折杨柳,揽结长命草,同心不相负……” “叶相沉。”洛意眼泪陡然止住,哭倒是不哭了,只是神色莫名的打断了对方。 叶相沉轻轻道:“嗯?” 洛意实在怀疑叶相沉是因为唱歌太难听了,所以他们戏班子的人才毒坏了他的嗓子。不过当她看着他的眼睛,她这些话霎时就无法说出来了。 只是洛意还没开口,那边便传来了另一个声音道:“能不能让他快别唱了……” 洛意往那处看去,便见马车车厢的帘子被掀了个半开,从帘子那头露出了两颗头来,宁昭和那男子睁大啦眼睛看着洛意,也不知道是在那处偷听多久了。 洛意眸色微微一沉,冷声道:“把眼睛闭上,头缩回去。” 两颗脑袋立即乖乖缩了回去,车帘摇晃片刻复又合上。 这边叶相沉对洛意笑到:“你还……”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洛意便朝他凑了过来,堵住了他还未出口的话。 马车一路疾驰往前,缰绳却自二人手中滑了下去,洛意轻轻咬住叶相沉唇瓣,动作毫不温柔的往他唇齿间探去,叶相沉轻轻揽着洛意的腰,配合着她的动作,两人气息微有些错乱,纠缠着却谁也不肯松开彼此,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洛意能够感觉到叶相沉的体温极为烫人,他双颊泛着媚态的微红,许久之后,他才像是突然醒过来一般,动作小心的推开了洛意。 “不可以。”叶相沉声音低沉,不似往日的平静,他无奈的对洛意笑了笑,摇头道:“我明明不能喜欢你的。”他的话中不只有隐忍,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绝望。 “为什么?”洛意声音亦是极低,还带着些压抑。 叶相沉没有回应。 洛意也没有等到叶相沉的回应,因为叶相沉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变身子一晃直接栽倒在了下来,洛意连忙上前接住他的身子,一看之下才发觉对方是昏睡过去了reads;故事里。叶相沉醉酒之后说了这么多的话,偏生在这个时候睡了过去,洛意简直怀疑他是故意的。她看着叶相沉的睡颜,努力克制住了把人给摇醒问清楚的冲动,将他送进了马车里。算起来叶相沉自离开鹿城之时起便没有怎么休息过,如今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也好。 洛意重新捞起缰绳,自己开始驾车,只不过她没安静多久,车里的宁昭就探了个脑袋出来问洛意道:“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洛意瞪他一眼。 宁昭硬着头皮道:“不然他怎么说不能喜欢你?也许他有什么隐疾,所以才说不喜欢你,然后这样你会喜欢别人,然后他一个人远走天涯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等死……” “闭嘴。”洛意打断了宁昭所想象出来的长篇大论。 经过几次生死,宁昭的胆子也比从前大了不少,又问:“那你说是为什么?难道他……” “我不管他为什么。”洛意不让宁昭将话说完,只瞥了那车厢内一眼,低声道,“不过我既然知道了他的想法,事情就简单多了。” 宁昭瞪了洛意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将帘子放下又回到了车里。 。 经历了一番周折,几人总算是在傍晚回到了洛家。洛意先是将宁昭和那男子一起赶下了马车,最后才轻轻唤醒了叶相沉。 叶相沉微微蹙眉,眼睫轻颤后睁开了眼睛。初醒的瞬间他似是有一瞬的茫然,不过只一瞬间他便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低声问道:“洛姑娘,我睡过去了?” 看叶相沉这副神情,洛意便知道他定是清醒了,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可惜,喝醉酒的叶相沉实在是比他现在这副淡漠疏离的样子讨人喜欢多了。不过她并未让叶相沉知晓自己的想法,面上毫无波澜,只轻轻点头道:“我们到了。” 叶相沉轻轻揉了揉额角,似乎还有些晕眩,过了片刻才放下手打算起身,不过他才刚有动作,便见洛意朝似笑非笑的朝他探出手来,轻扬了眉梢道:“我扶你。” 叶相沉微垂了双眸,低笑到:“不必了,多谢洛姑娘。”他说完这话便起了身,当真没有去握洛意伸出来的手。 洛意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却也没有不高兴,反正叶相沉之前醉酒也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纵然叶相沉清醒以后是这副模样,她也觉得对方这副样子实在是可爱。 她突然有些理解叶相沉说高兴起来能够徒手拆山洞的心情了。 叶相沉下了马车站定之后,便又对洛意道:“不知他们二人,你打算如何安排?”他所指的,是旁边的宁昭和另外那男子。 洛意道:“宁昭今后便在洛家住下,他既然是我爹至交好友之子,我便会将他当做弟弟一样对待,他正好和洛陵差不多大,将来他和洛陵一起在书院念书,便要辛苦你多多照料了。” “自然。”叶相沉应道。 洛意说完宁昭的事情,又将目光落在了另一名男子身上,这人自一开始在那客栈柜子里面就醉醺醺的,后来醒了以后又在装疯卖傻,她将人带上也不过是不想让人死在路上而已,如今他们既然回来了,那人也不必再管了。洛意对那男子道:“你走吧。” 那男子却是没有走,洛意与他说话的时候,他正在看洛家的大门,目光在那大门的牌匾上停留了许久也未曾落下,等到洛意说完话,他才回过头来,上下看了洛意许久,这才道:“你是洛家的人?” 洛意一路上也没对这人隐藏过身份,她有些不耐的道:“你不知道?” “之前并不清楚,不过现在知道了reads;密案一科。”那男子嘿嘿笑了一声,突然对洛意抱拳道:“我正好有些事情,想要求见洛家家主,还请姑娘帮忙进去说一声。” 洛意听了那人的话,却是将眉轻轻一挑,“你知不知道洛家家主叫什么名字?” 那人诚实的摇头:“不知道。” 洛意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轻轻掸了掸衣裳,整理了一下才换了一副认真的神情来,悠悠道:“在下骆文,呈国靖城人,特来此处拜会洛家家主。” 听到那人身份,洛意神色稍变,这才道:“我就是洛家主子。” 骆文唇角的笑意霎时一僵,瞪了洛意好一会儿才叹道:“洛家主子竟是个小姑娘?” 洛意反问道:“你来的时候没有打探过?” 骆文重重咳了一声,摇头道:“这嘛……我本是打算来找鹿城城主的,不过路上出了些岔子,阴错阳差到了这儿来,既然来都来了,所幸便拜会一下。” 洛意觉得这人从头到尾都写满了顺手二字,当初在客栈里面他们便是顺手将人给救了回来,又顺手带他到了洛家大门口,如今他也顺手要拜见洛家家主,这整个过程真是随意得不能再随意了,洛意沉默片刻,所幸便答应了下来:“你跟我来吧。” 骆文笑了笑,连忙跟在洛意身后。 洛意又牵着宁昭打算回去,不过还未转身便又对叶相沉道:“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书院与洛家不过一墙之隔,洛意要来找叶相沉,自是十分方便。 叶相沉应了一声,见洛意转身带着那两人进了洛家大门,这才将眸中的笑意尽数敛尽,孤身一人站在书院的门口,许久才回身离开。 。 洛意方一进门,南塘和北雁便迎了上来,洛意看神情便知晓这些天他们二人定是不□□稳。果然,洛意才刚到近前,他们两人便开始打量起她来,看清楚了浑身上下都没有受伤,他们才同时松了一口气。南塘苦着脸道:“主子,你这一趟可是把我们担心坏了,那客栈的事情我们都接到消息了,我们都派人找了你几天了,还以为你……” “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洛意不甚在意的说了一句,回头又拉着宁昭的手往前一步,宁昭被带到了他们二人面前,有些茫然的看着两个老头。 南塘和北雁怔怔瞪了宁昭好一会儿,忽的吸了一口凉气道:“这孩子难道就是……” 洛意打断了他们二人未出口的话,点头道:“不错。” “他此后便住在洛家了,你们二人派人收拾个房间出来,将他好好安顿。”洛意说完这话,又低头对宁昭道,“你也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去见洛陵,你们年岁相当,定有许多话能聊。” 宁昭满腹疑惑的看着洛意,终是点了点头。洛意淡淡一笑,这才道:“我还有些事要与这人谈谈,你们先去忙吧。”她朝身后静默不言的骆文道:“你跟我来。” 两人一路到了洛意的书房当中,骆文在书房中四下看了看,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洛意猜到了他的意思,又将下人都给遣退了出去,才又问到:“这样你可以说了吧?” 骆文吐了一口气,这才沉声道:“洛家主,你可曾听说过——影煞?” 第十五章 洛意在旁坐下,本端着茶杯打算轻抿一口,在听到骆文这话后,却又停下了动作。她神色不变,只淡淡道,“你知道影煞?” 骆文含笑点了点头,“看来洛家主也知道,这样就好解释多了。” 洛意没有开口。她的确知道骆文口中的影煞是什么,影煞是大邺皇室所培养的一股极为隐秘的势力,多为晋阳太子所用,相传说这股势力人虽不多,但其中每一人却都不可小觑,与皇族的亲卫不同,他们藏在暗处,不到必要不会现身,可说是大邺皇室最后的手段之一。 这本是十分机密的事情,就算是在大邺朝中,知晓“影煞”的也不过寥寥数人,但洛意却知晓得十分详细,只因她曾花了许多时间去调查这个组织。 因为洛家老爷,当初就是被影煞所杀reads;穿越红楼之贾老太太。 “你想说什么?”洛意轻轻放下手中杯子,瞥了一眼骆文道。 骆文见洛意似乎神色不善,连忙赔了笑,低声道:“实不相瞒,洛家早年发生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 洛意无甚反应,只低头看着手边茶杯上的花纹,好似能从那其中看出什么玄机来,她浅淡的应道:“哦?” 骆文不知她作何打算,不过他既然开了口,便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便接着又道:“前不久,我们在国境内抓住了一名男子,那男子武功高强,却好似发了疯,在我们靖城当中杀了许多无辜之人,我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人给抓了起来。”他轻笑一声,接着又道,“巧的是,那男子,是一名影煞。” “你们又如何能够判断出来那人是影煞?”洛意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骆文道:“因为那是他亲口说的,而我们也自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块代表影煞的腰牌,他的确就是一名影煞无误。” “他对我们城主说了许多关于影煞的秘密,他说他也是被大邺皇室所逼,所以才离开了影煞。” 洛意听到这里,已将对方的来意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冷笑道:“洛家一心忠于大邺皇室,你们想借洛家之手对付影煞,未免也想得太过天真了。” 骆文沉声道:“我们要对付的不是大邺,而是影煞,将影煞赶尽杀绝,不是洛家主你一直以来想做的事么?难道我说得有错?”骆文挑眉笑到,“否则洛家为何暗地里调查了影煞这么多年?” 洛意漠然与骆文对视,片刻后方道:“呈国所调查的事情倒是不少。” 骆文“嘿嘿”笑了一声,一瞬间又恢复了之前在马车里面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摇头道:“我也知晓洛家主还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此事便先暂且放下,洛家主什么时候想好了,我们再来聊,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询问洛家家主。” “你们事情倒是不少。”洛意皱眉道。 骆文挠头道:“是这样,我听说洛家主与鹿城城主谢容乃是至交好友,我此处有一件东西,希望洛家主能替我将它交给谢容。”骆文自怀中摸出了一支银簪,那簪子看来已经有些老旧,黯淡无光的卧在骆文手上,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骆文将簪子往洛意面前一递,“我身份有些特殊,如今谢容又被贵国二皇子给盯着,实在不好亲自见面,别无他法,只好请洛家主代劳了。” 这件事倒是简单,洛意很快便点头答应了下来,收好了他递过来的簪子。 骆文说完了这些话,这才拱手告辞,临走之际面上带着些笑意道:“我就住在黔城的君安客栈之内,前面我们所说的事情,洛家主若是想好了,随时都能来找我。” 洛意没有应他这话,他知道洛意定是听在心里,便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而也一直等到他离开之后,洛意才终于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低声道:“你们都听清楚了吧。” 随着她这一句话,自那屋子窗户外面竟是无声无息的进来了两人。来者正是南塘和北雁,他们本是被洛意派去安顿宁昭,这会儿不知为何却又出现在了这里,还将骆文的话都给听了个清清楚楚。 南塘苦笑着道:“这靖城的人也是胆大,这种事情竟然就直接说了出来。” 洛意挑眉道:“因为他知道,他将这件事告诉洛家,洛家就算不会帮他的忙,也不会妨碍他。” 洛家的确与那影煞有着不小的过节,靖城的人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会想到来找洛意reads;福泽有余重生。 北雁也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主子,你真的要帮他们?” “帮,为什么不帮?”洛意将先前那支簪子摸了出来,在手里随意晃了晃,“我还要帮他送簪子给谢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可不会食言。” “那……” 洛意打断了南塘和北雁的话,道:“北雁。” 北雁应了一声,洛意声音清冷:“方才的那些话你都听清楚了吧?” “是。” “那就好,你去一趟京城,将方才骆文说的话告诉晋阳太子——只是不要提到洛家和影煞的过节。”洛意笑到,想了一会儿又道,“对了,那个骆文现在住在黔城的君安客栈,你跟晋阳太子说,要抓人趁早,人跑了别怪我没提醒他。” 北雁与南塘听到此处俱是一怔。 洛意好似没看到他们二人的反应,又道:“晋阳太子知晓了这件事情,定会自己想办法解决,其他的,就跟洛家没关系了。” 北雁迟疑片刻,终是点头道:“是。” 南塘拧着眉,片刻后问:“主子当真想清楚了?” “有什么想不清楚的。”洛意回眸道,“不管是我爹的事情,还是影煞的事情,我都还在调查,一切都还不明了我也不急着找影煞报仇,但他们靖城想借洛家的力,想都不要想。” 洛意神色冷肃,将这话说得清清楚楚,她心中亦是明了,就在不久之前,她都还在调查当年洛家谋逆事件的真相,影煞不过只是个杀人工具而已,她真正要找的,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南塘与北雁盯了洛意一会儿,终是没有拂逆她的意思,洛意见状微微松了一口,声音才稍稍软了下来:“我知道你们跟了我爹二十多年,对他忠心耿耿,也想要替他报仇,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两人依旧默然,南塘无奈的苦笑一声,北雁迟疑了一下,却是轻轻点了头。 洛意将此事说了清除,接着又道:“南塘,你也派人替我去一趟鹿城,让谢容来洛家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他。” 南塘点头答应,二人便双双退出了房间。 洛意一直目送着他们出去,才将视线落回了手里的簪子上,簪子上面有一道极暗的黑色痕迹,那是用银簪试毒之后所留下来的痕迹。 。 那日之后,洛意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她离开许久,回来之后自是有许多的事情堆着等她一件一件处理,而也因为这样,南塘将她缠得片刻空闲都没有,而等她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已是三天之后了。 “颜家的事情也查清楚了,之前的那批假酒不是他们作假,而是东西在运来的路上被人参了水,动了些手脚,所以才会有这事。”南塘将最后一封信送到洛意的手里,洛意看罢才道,“该罚的人罚了,颜家那边差人送点礼过去,给他们陪个不是。” 南塘答应下来,洛意语声一顿,却又叫住南塘道:“再去洛家买些酒,多买点,问问他们宴席上招待客人用的是什么酒,就买那个。” 南塘一怔,没明白洛意这是做什么。 洛意催到:“你去就是了。” 南塘点头应下,终于出了这书房的门。 等到南塘走后,洛意才终于得闲舒了一口气,自座中站起来reads;鬼王的纨绔宠妃。她这些年养成了好动的性子,本就不习惯这么窝在房间里,这几日坐得浑身僵硬,她早就心生不耐了,这时候好不容易将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便想要出去走走。 而她首先要去的地方,便是洛家的书院。 之前回到洛家的时候,洛意便对叶相沉说过,隔天便去书院看他,可如今三天过去了,她到现在才有时间去,也不知叶相沉会不会记挂着这件事。不过按照洛意对他的了解,那人就算是真的记挂着,也不会说出来,若不是他喝醉了酒,恐怕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洛意这般想着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书院的外面,清清朗朗的小孩儿读书声自那头传来,如今正是午后,洛意进了书院,便自那窗口看见了那屋中正在专心念书的小孩儿们,还有站在人群前方,低头巡视着众人的叶相沉。 看来叶相沉回来之后,果然也跟着叶夫子开始给学生们教书了。洛意见他无暇,便兀自在院中找了处地方坐着,打算等人都散了再去找叶相沉。 不过她才刚坐下,另一头叶老夫子便提着一堆药自外面进来,叶老夫子见了洛意,当即便笑了起来,他将那药交给了迎上来的小书童,吩咐了一声之后,便拄着拐杖到了洛意面前,坐下道:“来看阿朔?” 洛意毫不掩饰的点了头,随即问道:“夫子身体有恙?可需要我找人来看看……” “不是我,是阿朔。”叶夫子摇摇头,提到此处眉间稍有些担忧,他朝着那学堂看去,屋里的小孩儿已经不念书了,改为在纸上抄写着什么,叶相沉便一个一个到他们的身旁指导,走过窗口的时候,他微微抬眸,便见到了外面的洛意。隔着书院摇晃的柳稍,绽着暖意的春阳,洛意朝着窗里的人扬眉轻笑,叶相沉似是浅浅的勾了勾唇角,却没有笑出来,不一会儿他便又垂眸与身边的小孩儿写起了字来。 洛意收回目光,这才反应过来叶夫子说了什么,她连忙道:“叶相沉病了?” 叶夫子见他的反应,忍不住又笑了笑,却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他那日回来第二天便害了风寒,本是没什么,不过他又不肯好好休息,一个人坐在屋外看学生们写的东西,看到半夜还不睡,结果病得更严重了。” 洛意微微一怔。 叶相沉病了不肯好好休息,还在屋外坐到了大半夜,洛意知道他素来是个日子比谁都要过得讲究的人,若在平日里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可是那一天—— 洛意心中微微一沉,突然想到了他们回来那日她说的话,难道是因为她说过第二天会去找他,所以他才一直等到了半夜? 霎时之间,洛意悔得想把自己这几天看的书信和账簿全吃了,她道:“夫子,那些药呢?” “我刚给小酒了,怎么?”夫子道。 洛意满脸真诚的道:“我去帮他煎药。” 夫子失笑道:“去吧去吧。” 洛意忙起身去找书童小酒,取了药以后便在厨房里面折腾了起来,只不过她虽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弓马骑射不逊于人,但真正进厨房还是头一回。不过她虽没做过这些事情,但也见过不少,做起来虽花了些时间,却也没闹出什么笑话来。将药放进药罐里,洛意便在旁边盯着那罐子等了起来,她不知道药得煎多久才算好,便每过一段时间就打开看看,怕那药给煎糊了。 也不知是第几次打开盖子的时候,叶相沉走了进来。 甫一见叶相沉,洛意便蹙眉道:“你进来做什么?” 叶相沉看了洛意身前的药罐一眼,低声道:“今天的课完了,孩子们都回去了,我听爷爷说你在这,就过来看看reads;[西幻]龙裔。”他的嗓子本就出过问题,这会儿又风寒发热,声音就更加细如蚊讷,洛意听得揪心,忙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是生着病吗,还不去好好休息四处乱走什么?” 叶相沉面白如纸,脚步虚浮,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底气,摇头道:“现在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你也出去等我!”洛意将人又推了出去,不过她虽做出一副不耐的口气,动作却是极轻,叶相沉也是病中没什么力气,就这么竟然真的给洛意推出去了。他有些失笑的看着厨房里面洛意忙碌的身影,终于还是转身回了院中坐下。 不久之后,洛意端着一碗药自里面走出来,她将那药递到叶相沉的面前,叶相沉道了一声谢便去接那碗,却又被洛意拦住道:“太烫了,等等再喝。” 洛意说着便开始替他吹那碗中的药,叶相沉道:“我自己来便好。” 叶相沉兀自夺过碗来,洛意也不去抢了,便撑着手在一旁看他,她觉得叶相沉这人生了一张特别惑人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够,只是如今面色太苍白了点。洛意道:“生病了还教书,这书院里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先生。”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该做什么还是得做。”叶相沉倒是十分坦然。 洛意拧着眉道:“你以前在戏班子里也是这样?” 叶相沉迟疑片刻,点头。 洛意道:“那是以前,你现在在洛家,该休息就得休息,我可不许我的人有什么闪失。” 这会儿药已经凉了不少,叶相沉刚喝完药,听到“我的人”三个字,不禁又捂唇轻轻咳了起来。 洛意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接着道:“三日之后,黔城里面有一场灯会,你可愿与我一同去看看?” 黔城的花灯远近闻名,每年到这个时候总会有一场盛大的灯会,整个黔城热闹非凡,有情人纷纷相约一道放河灯,许下相守誓约,洛意问出此话的意图十分明显,然而叶相沉却是轻轻摇头道:“我如今有恙在身,去了恐怕会拂了洛姑娘兴致。” 刚刚还说好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就又病重了。洛意挑眉看着他,认真道:“所以我决定了。” 叶相沉抬眸看洛意。 洛意道:“为了三天后我们能够好好去看灯会,你得在这三天之内赶快好起来。”她两手撑着下颌,露出了几分少见的小女儿姿态来,眯眼笑到:“所以我每天都来照顾你。” 叶相沉:“……” 为了防止叶相沉出言反对,洛意当即起身道:“天色也晚了,我还有事便先回去,明天这会儿我再来找你。” 说完这话,洛意便匆匆离开了。 。 第二天,为了能够早些去书院,洛意很早便起了身,将南雁叫来书房赶紧处理这一天的琐事。南雁还没有睡醒,被洛意拖来书房好久才清醒过来,他看着洛意认真看账簿的模样,忍不住楞到:“主子,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洛意说话间又看完了一本,她将手里的账簿往旁边一放,朝着南雁伸手道:“还有没有,赶紧拿过来给我看。” “还剩这个。”南雁又递上了一封书信,那封信是自京城来的,黄色的信封,中央烫着个金色的“晋”字,乃是晋阳太子差人送来的书信。 洛意接过那信,神色微微一凝。 第十六章 洛意拆信看了一眼,南塘观她的神色,低声问道:“主子,信中说了什么?” 洛意面无表情,又盯了那信上的字片刻才放下道:“骆文的事情,晋阳太子要亲自来处理,他如今已经动身了,恐怕几日之后就要到了。” “太子亲临黔城?!”南塘亦是一惊,晋阳太子自平定战乱之后便一直待在京城当中,这般亲自动身前来还是头一回,看来太子将此事看得极重。洛意将信重新折好,放回那信封里,淡淡道:“以我对这位太子殿下的了解,他绝非这般冲动之人,他既然决定前来,那么此事定然非同小可。南塘,你去吩咐下人收拾一下迎接太子殿下到来。” 南塘连忙应下,洛意接着便又起身道:“事情也差不多了,我出去一趟。” 南塘一怔:“主子,你去哪里?” “书院。”洛意勾起唇角,一扫方才认真冷肃的模样,朝南塘笑到。 南塘直直瞪着洛意,洛意也不去管他,径自往外而去,对于她来说,太子的到来并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那位太子她见过几次,那位在疆场上横扫敌军,在朝堂中威慑百官的太子,并不是一个好相与之辈。 她如今只希望那位太子不要正好在三日之后到来,误了她与叶相沉看花灯的机会。 不过洛意还没有来得及担心这个,外面一名下人便小跑着到了近前来,朝她道:“主子,鹿城城主来了。” 洛意脚步一顿,没料到那人竟会来得这么快,她道:“快请。” 下人很快将人带了进来,洛意叫退了旁人,便回到书房与鹿城城主谢容交谈了起来。谢容素来讲究,如今却是满身仆仆风尘,看来颇有些形容狼狈,他眼底微见青黑,看来确实是连夜赶路来此,他方一进门,便朝洛意道:“阿昭在你这里?” 洛意听明白了他口中的“阿昭”就是宁昭,她道:“你果然与雁回楼中的人十分熟悉。” 私下里众人都传说雁回楼的楼主乃是鹿城城主谢容所喜欢的人,是以二人关系极近,也没有人敢招惹那雁回楼,因为招惹了雁回楼,便是招惹了鹿城城主。只是众人也都不能理解,谢容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为何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了那么多的女子,那雁回楼楼主颜珑虽然风韵犹存,但怎么说也该比谢容大上十多岁了。 谢容猜到了洛意在想什么,当即皱眉道:“你不要胡乱猜测。”他叹了一声,但见洛意眼中带些戏谑的笑意,便摇头无奈道:“不过这次雁回楼的事情,还要多谢你帮忙救下颜珑他们。” “这次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你要谢就去谢晋阳太子,若不是他让二皇子放人,恐怕这件事情还没那么简单。”洛意说到这里,便想起了那日发生的事情,她问道,“太子是你请来帮忙的?” 谢容摇头,提到此事仍是不解:“难道不是你找来的?” 洛意瞪着谢容,谢容看着洛意,两个人沉默片刻,洛意终是道:“看来事情不简单了。” 谢容叹道:“我与二皇子倒是有些过节,他囚禁雁回楼的人,无非就是想引我上钩罢了,不过好在有太子相助,才没出什么大事。” 归结来说,洛意还是十分好奇他与雁回楼颜珑的关系,不过他既然不肯说,她也就懒得再问了,她只掏出了骆文所给的那支银钗递给他道:“这是呈国靖城来的人要我给你的东西reads;云舞倾城。” “什么?”谢容一愣,拿着簪子看了看道,“给我的?这就是你找我来的目的?” 洛意道:“不然呢,你以为我找你来叙旧?” 谢容没有回答洛意的话,因为他盯了那簪子半晌,突然就惊住了,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他忽的紧紧拽住那簪子,沉声道:“这簪子是谁给你的?那人还说了些什么?” 洛意如实道:“我刚才说过了,是呈国靖城的人给你的,应该是他们城主要交给你的东西,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就自己去问,那人现在就在黔城的君安客栈里面。” “我知道了。”谢容看了那簪子许久,终于将其收了回去,点头道,“多谢。” 他说罢便要离开,洛意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仍是没忍住叫到:“你等等,我送你过去。”那个叫骆文的人整出这么多的幺蛾子,究竟是有什么目的,洛意也有几分好奇,她总觉得此事不会太简单,且谢容这副失神的模样,让他一人去她也有些放心不下。 谢容闻言,迟疑片刻仍是点头道:“好。” 洛意让人准备了马车,两人便一道朝那客栈而去,一路上谢容沉默不语,洛意便也不开口,只托腮看着马车外面的景色。等到那马车都行过了好几条大道,又穿过了黔城的大小街巷,快要到达客栈之际,谢容终于想了个明白,慢吞吞的开口道:“洛意。” “怎么?”洛意问道。 谢容微微闭目,倚靠着车壁,半晌方道:“反正事情也瞒不住了,我索性先告诉你,你我相识多年,也省得怪我什么都瞒着你。” 他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却带着满腔的无奈,洛意听到这里,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等等,这事能听么?” 谢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盯了她一眼道:“到现在你不想听也得听了。” 洛意:“……” 谢容道:“鹿城老城主,不是我爹。” 鹿城城主之位向来传于长子,谢容不是鹿城城主的儿子却得了这城主之位,确实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只是在洛意看来,也并非什么天大的事情:“可是你已经当上这城主了,且除了你自己,还有谁知道你不是他的儿子?难道你还想主动把这位置让出来不成?”鹿城老城主有三个儿子,全都在前些年的战乱中死了,所以才轮到了年纪最小的谢容来继任这城主的位置,如今谢容就算是想让出城主之位,也没人可以让。 谢容摇头苦笑道:“我本也是这般想的,老城主待我极好,我本也打算替他照顾好鹿城。” “那现在……”洛意盯着谢容手里的簪子,挑眉道,“你真正的爹娘来找你了?” 谢容却说了句让洛意料想不到的话:“雁回楼的颜珑,便是我娘。” 洛意怔了片刻,在她看来那颜珑就算不太年轻,但也不会是一个……这么大的男子的娘,洛意盯着谢容上下打量许久,只觉得那位颜珑姑娘果真是精通养生之道。 谢容接着解释道:“当初我娘喜欢上了一名身份不明的男子,后负起之下离家出走,本打算去找那男子,与他一同离开,那男子却一夜之间失去了踪迹。我娘独自一人怀着我流浪街头,终是被鹿城老城主所救,老城主喜欢她,她在鹿城中生下我,老城主便将我视为己出,对外也都说我是他的儿子,但我娘却不愿留在城中,独自一人就走了。” “你那娘倒也狠心reads;两代王妃。”洛意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颜珑竟忍心将刚出生的孩子给抛下。 谢容不为所动,只轻笑一声道:“她也后悔,我十多岁的时候,她就回来了,在鹿城里开了雁回楼,找机会接近我,将一切真相都告诉了我。我抛不下鹿城的一切,便没有随她走,她便在鹿城守着,我闲来无事便去看她。”所以众人才传出了谢容喜欢颜珑这种话来。 洛意算是弄了个明白,只是那根簪子的事情,还得要从长计议才行。洛意道:“你真正的爹,到底是个什么人?” 谢容摇头:“我不知道,我娘也不清楚她的身份。”他低头看着手中簪子道,“但这簪子,却与我娘手中那支一模一样。”所以要知道那人的身份,只要问骆文便够了。 洛意迟疑的看着他,这会儿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两人也没有再交谈下去,一同下了马车。 君安客栈是黔城里面最好的客栈,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但巧的是,洛意二人才刚一走进那客栈,便看到了正坐在桌前小酌的骆文。骆文似乎也感觉到了洛意二人的视线,同时抬目朝他们看过来,待见得了洛意身旁的谢容,那人面色当即一变,也不再慢吞吞的喝酒了,赶紧起身迎了过来,上下朝谢容端详到:“像,真像。” 洛意猜他说的应该就是谢容那真正的爹了,果然,骆文不过片刻便道:“公子,还请跟我来。” 谢容沉默着跟着骆文往二楼的房间走去,洛意亦是跟在后面,骆文却摇头道:“洛家主。” 洛意冷笑道:“我还不能听了?” 骆文挠头“嘿嘿”笑着,却没开口,谢容见状叹道:“洛意,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决断就好了。” 谢容既已开口,洛意也没有办法再说什么,她干脆在旁找了张桌子坐下,“那好,你去,我在这等。” “多谢。”谢容回头对洛意笑了笑,这一眼却是看得深沉。洛意迎着他的视线,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不舒服。 骆文带着谢容往楼上去了,洛意一个人在这楼下坐着,却也是无聊,她随便点了些茶点吃了两口,却又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叫来店小二道:“你们这里还有什么清淡一些的东西,适合生病的人吃的,给我准备一份,我打包带走。”君安客栈的东西在黔城里面也算是出了名的,洛意想着给叶相沉也带些回去。 小二不一会儿便准备好了东西,全都送到了洛意的面前,用篮子装着满满的一篮。洛意吩咐下人将东西收好,便又接着等谢容二人下来。却没有料到,这一等,就是整整半日。眼看着太阳都快落山了,洛意将午饭吃过了又在客栈里面吃完了晚饭,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便派人上去催了催,谁知道这一催,那下人才说,谢容说他们还有要事要商量,让她先行离开。 洛意听到这话险些就将面前的桌子给掀了,她盯着楼上看了半晌才道:“我们先回去。” 看起来,谢容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洛意不愿干预,也没有那个资格干预,她乘着马车又往洛家回去。只是如此一折腾,等她回到洛家的时候,太阳便已经落山了。洛意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可惜,她今日早早将洛家的事处理完便是为了能够早些去见叶相沉,却没想到又凭空多了这么多事情,如今天色已晚,恐怕又让叶相沉等久了。她自马车里将那一堆自君安客栈里面带回来的吃的拿出来,这才敲了书院的大门。 书院这会儿已经关门了,不过洛意一敲门,那门便打开了。书童小酒仰头看着洛意,有些惊讶的道:“洛主子,你怎么会来?” “还没睡?”洛意随口问了一句,又往书院里面看去道,“叶相沉睡了吗?” 小酒摇头道:“还没,刚才在里面练字呢。” “他病好些了吗?今天有没有好好休息?”洛意口中问着,人却已经往书院里面走去reads;穿越红楼之贾老太太。她小时候也经常来这书院找叶相沉,对这书院十分熟悉,凭着记忆很快便找到了叶相沉的屋子。叶相沉坐在屋里,却已经没有练字了,他窗户开着,桌上灯火留着夜色里的一线微明,他便披衣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些东西正在喂桌上的小松鼠团团。 不知是否是听到了声音,叶相沉忽的抬眸朝她这处看来,洛意也不躲,她背着手自暗处走出来,灯火的明黄便镀了她一身,她眉梢轻挑,好不容易看叶相沉看了个满足,这才对桌上的团团道:“过来。” 团团被吓得尾巴猛然竖起,当即丢了叶相沉几步蹿到洛意肩上。叶相沉手中还抓着个被啃了一半的梨,见状便将那梨放了下来。洛意也不等叶相沉开口,便自己翻窗进来,问道:“团团改吃这个了?” 叶相沉道:“它吃惯了山谷里那果子,吃什么都不习惯,也是最近两天才不挑了。” 洛意在叶相沉面前坐下,这会儿才从身后将那篮子吃的提了出来:“我在客栈里面替你带回来的,你快尝尝。我怕你病了没胃口,就带了不少东西,你看你喜欢吃哪个?” 她也不顾叶相沉要说什么,直接将篮子里的东西全都端了出来,各式各样的糕点和小吃片刻间就摆满了桌子。叶相沉犹豫片刻,但见洛意满脸的期待,仍是随手挑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洛意问道:“好吃吗?” 叶相沉没应话,只低声道:“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东西。” “我看着你吃就够了。”洛意觉得看叶相沉吃东西,比自己吃要有意思多了。 叶相沉摇头道:“你大可不必如此。” 看这模样,又是要说出一堆话来婉言拒绝她的好意了,洛意看得分明,便改口又道:“谁说我不喜欢吃甜的。”她说着便探出手去,叶相沉随着她的动作抬眼看来,正好便对上了洛意一双澄澈眸子,洛意夺了叶相沉那块没吃完的糕点,送到了自己嘴里,“这块就挺好吃的。” 叶相沉手还僵在原处,苍白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抹淡淡红晕。他好似没见过洛意这般豪爽的女子,拳头大的糕点说吞就吞,洛意嚼着口中的糕点,心里也有些后悔,这东西实在是太大块了,嚼完了只觉得口中发干。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一个茶杯就递到了她的面前。洛意捧着茶杯对叶相沉粲然一笑,连忙喝了一口,那茶温度刚好,正好解了渴。洛意特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茶壶道:“你在等我?”如今虽是初春,凉意却是不减,壶中的茶水也不知是被换过几次。 叶相沉自然不会承认,洛意便也不接着说这事,只道:“今日病好些了么?这么晚还在做什么?” “好多了,多谢洛姑娘关心。”叶相沉应了一句,接着才又道,“今日宁昭和洛陵将书院的几本书给撕坏了,那些都是爷爷的宝贝,方才我正在粘书,好将它们誊写下来。” 洛意听得蹙眉,“这两个臭小子,他们还做了些什么?” 在洛意的询问下,叶相沉只好将这两人在书院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洛意沉默的听完,最后才听叶相沉问道:“他们今日本要留下来抄书的,却被南塘叫去了,洛家近来是有什么事么?” 洛意当即猜出了原因,应道:“过几日晋阳太子要来,我让南塘他们先准备一下而已。” 听到“晋阳太子”四字,叶相沉神色未变,只盯着那满桌的糕点,一双黑眸沉得如寂夜下的深渊,“他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不过应该也快了。”洛意不大愿意在这会儿提这些事情,便又催促叶相沉吃东西,两人相谈许久,最后看叶相沉病中精神不太好,洛意才终于离开。 只是让洛意没料到的是,就在她说这话的第二天,晋阳太子便到了。 第十七章 晋阳太子这次来带的人很少,四名皇族亲卫,再加上他一共也就五个人而已。只是洛意却知道,眼前所见的却未必是真实的,皇族当中真正的高手恐怕早就藏在了暗处,而这其中,定有影煞的存在。 太子身份尊贵,一人的安危关乎着整个大邺朝上下,自是须得小心行事。然而在洛意看来,太子这一次的行动,仍是有欠考虑。 民间对于这位晋阳太子的说法有许多种,但不管是哪一种话本子,对于这位太子的形容总离不开几个字,惊才绝艳,风华绝代。这几个字用在旁人的身上显得浮夸,但用在李晋阳的身上却是刚好合适。他很年轻,年少时的征战让让他看来浑身透着一股利刃般的锋芒,只是他双眼静若深水,在这锋芒中又多了分沉郁。洛意知道这人的手段,也知道这人的可怕之处,这是个几乎挽救了整个大邺国运的人。 洛意并不喜欢与这人接触太多,因为这会让她的顾忌也更多,她向来是个不喜欢束手束脚的人。 “太子殿下。” 李晋阳自走进洛家便没有开口,只看了洛家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洛意的身上,他淡淡道:“不必多礼。”他的声音微沉,却清朗而干净。 李晋阳来此的目的是为影煞一事,是以开口便问了出来,洛意将之前的事情又讲述了一遍,只是未曾提到谢容与骆文之间的事情,李晋阳听罢,沉吟片刻却没有立即做出决断,只点头道:“我知道了。” “殿下。”洛意思索了片刻,仍是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这些话都是骆文说出来的。” 李晋阳道:“我知道。”他似笑非笑看着洛意,当即又道,“洛家主的顾虑,我也有过。” 洛意将笑意收了回去。她的意思很明白,关于影煞的事情都是骆文说的,君安客栈也是骆文说的,洛意没有半分隐瞒,但也因此,这话却不可尽信。 骆文既然敢来,又敢将这些话告诉洛意,那接下来他所要面临的状况,也应该有所准备,而洛意将此事告知晋阳太子,或许也在他的准备当中。 而李晋阳此番到来,却不知究竟是谁的路数要高谁一筹了。 看他的模样,洛意便知他已经做下了决定,当即也不再多言,只道:“若有用得上洛家的地方,殿下尽管吩咐。” “自然。”李晋阳随口应了一声,这便叫来了其中一名亲卫,对他低声说了些什么,末了才让洛意差人带那名亲卫往君安客栈一探。洛意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只是心中难免有所顾虑,前一天她带谢容去了那里,一直到现在也未曾归来,也不知他们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现在是否还在客栈当中。 洛意吩咐人带了路,这才又道:“雁回楼的事,多谢殿下出手。” 提及此事,李晋阳神色稍缓,声音也轻了些,“不必谢我。”他双眸凝眸看着洛意,片刻后却又低声问道:“只是不知那日与你一道去雁回楼的那名年轻男子是何人?” 洛意眸色微沉,心中隐隐觉得这其间似是有什么问题。与她一道去雁回楼的人自然是叶相沉,但叶相沉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路跟随她而已,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晋阳太子为何又会特地调查关于他的事情? 洛意迟疑着没有回应,李晋阳便又问了出来,洛意无奈之下,只能道:“那是洛家书院的一名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李晋阳道,“他叫什么名字?” 此事纵然洛意不说,李晋阳也能够查得出来,洛意不情不愿的道:“叶相沉reads;长烟归。” “哦。”李晋阳也没有多说,只道,“君安客栈那边,还需要你跑一趟。” 洛意怎会不知道这是故意要将她支开,她当即便道:“殿下……” “洛家主,你该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李晋阳打断了洛意的话道,“否则我怎会亲自前来?” 李晋阳这样说,就是将洛意要说的话都给堵住了,她沉默了下来,浑身泛起一股低沉的气息,到最后仍是低声道:“我知道了。” 李晋阳又让洛意退下,洛意步子极重的出了房间,却在门口又回过头来:“殿下,叶相沉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将话说到这里,终是转身离去,李晋阳冷眼看着洛意的背影,片刻后也离开了房间。 。 正是午后,带着暖意的风自敞开的大门淌进来,将书院堂前的柳枝拂得东摇西晃。柳絮纷纷洒满院落,院中的书童小酒拿着把比自己还高的扫帚,不甚专心的扫着院中柳絮。午后是最好睡的时候,小酒睡眼惺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脚步声由远及近,等小酒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扫帚面前多了一双脚。那脚上穿着考究的靴子,烫着名贵的金边,花纹繁复,做工精致,也不知做一双这样的鞋子得花上多少钱。小酒怔了一怔,顺着那双鞋子往上看,便见到了一个丰神俊朗的人物。 “这位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小酒是个没甚心思的小书童,想到什么就忍不住直接说了出来。 李晋阳听到小酒这话亦是失笑,他轻轻揉了面前这小童的头,“谢谢。” 小酒对生得好看的人好感都不错,他仰着头问道:“公子是来找人的吗?” “不错。”李晋阳想了片刻,这才道,“我找叶相沉。” 小酒指着书院后方道:“叶先生在里面呢,洛陵和宁昭两个人犯了错,他正在罚他们抄书呢。” 李晋阳听罢点了头,又说了声谢,这才往那后院里去,穿过一条回廊,他很快就在院中找到了叶相沉。 院中有一处小亭,旁边依着假山,潺潺的流水环过小亭,为这清幽小院添了灵气。亭中有张石桌,两个半大的孩子趴在桌上誊写着什么东西,不时抓耳挠腮,一副静不下来的模样,而叶相沉便站在他们身侧,唇畔带着半是无奈的笑意与他们低声说话。 李晋阳走进来的时候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叶相沉却似有所觉,立即便朝这方看了过来。在看到李晋阳的瞬间,叶相沉唇角那一抹浅淡的笑意也归于了沉寂。 见叶相沉看到了自己,李晋阳干脆便走到了亭前,对着亭中的叶相沉挑眉道:“子朔?”他言语迟疑,好似竟有些无法确定。 叶相沉早知他会来,是以毫不惊讶,只颔首道:“殿下。” 洛家的两个小孩儿也注意到了这突然到来的人,他们本就不喜欢抄书,这会儿便干脆听他们二人对话,谁知叶相沉一开口,便说了这么一个称呼,洛陵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晋阳,一时之间竟被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宁昭听不大明白,轻轻碰了碰洛陵道:“什么殿下?” 洛陵受不了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小声嘟囔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反正是个很厉害的人。”他连忙拉着宁昭一起恭恭敬敬地道,“殿下!” “不必多礼reads;天纵奇缘之倾城公主无情王。”李晋阳来到了他们近前,低头看了面前的两个小鬼一眼,叶相沉也在看他们,却是轻声道:“我们还有事要谈,你们先回去吧。” 两个小孩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被叶相沉这么叫走,满心都是不情愿,但他们看了看李晋阳的脸色,终是不敢多说,磨蹭着还是离开了。走了两个闹腾的小孩儿,院中才算是安静下来,身侧之后潺潺水声,叶相沉垂眼看着面前石桌,那桌上还有两个小孩儿没抄完的古籍,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墨迹洒了一桌。李晋阳却没心思看这个,他静看了叶相沉许久,终是道:“坐吧。” “殿下。”叶相沉又唤了一声,没有丝毫要坐下的意思。 李晋阳长长叹了一声,终是放弃了寒暄,他挑眉朝对面的人道:“我险些没将你认出来。” 他上下看着穿了一身白色儒衫的叶相沉,接着道:“这书院,就是你心心念念,说什么也要回来的地方?” 叶相沉没有丝毫隐瞒,只道:“是。” “那么这段时间,对你来说够了么?”李晋阳又问。 叶相沉双眸缓缓阖上,片刻方道:“够了。” “那好。”李晋阳看着叶相沉神色,自袖中掏出一个雪白的小瓷瓶来,轻轻放在桌上。小瓶压住了随风而动的书页,那书页徒劳的翻了翻,终于没了动静。李晋阳盯着那书上歪歪斜斜的几行字,忍了许久仍是开口道,“这些年我很感谢你,这也是我纵容你离开的原因。” “但你身上的秘密关乎了整个大邺皇朝的命运,纵然我想救你,他们也不会让你活着。” 叶相沉此时已睁了眼睛,他比李晋阳所想的还要平静,应是早已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他淡淡笑道:“殿下请放心。”他将桌上的小瓶拿了起来,却没有打开,而是轻轻握在手里,“可否再给我一个晚上?” 见李晋阳面露难色,叶相沉又道:“天亮之前,我会服下此毒。” 李晋阳终是没有再说什么,他点头答应下来,随即便转身离开。只是走了两步后,他又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叶相沉,轻轻颔首道:“对不起。” “殿下不必自责。”叶相沉摇头道,“一切不过是我当年做下的抉择而已。” 话到此处,两人都知不必接着再说,李晋阳回头离开了此处,院中水声依旧潺潺,叶相沉到这时才重又坐下,提笔蘸墨,接着抄那两个孩子还没抄完的书。那些书是老夫子的心血,他得在天亮之前抄完才行。 。 因为之前曾经对小酒有过吩咐,所以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人来干扰,就在漫天的霞光散尽之际,叶相沉放下笔,将刚抄好的书晾在一旁,自己站了起来。院中有些昏黑,叶相沉又取了火折子,将四周的灯都点燃,他没有要睡的意思,只回屋又开始整理一些东西。他不过才回来住了了短短几日,但屋中东西却不少,那都是他小时候留下的东西,当初众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但老夫子却将他的东西都收着,一件也舍不得扔掉。 屋中柜子上有些零碎的物件,用草绳编的小玩意儿,小刀削出来的木剑,还有半串琉璃珠链。叶相沉将其他东西都整理收在一个小盒子里,却将那链子给拿了起来。链子是洛意的,小时候他带着洛意去黔城看灯,走得太急却不小心挂坏了洛意的链子,洛意哭得伤心,叶相沉就说等回去穿好了再还给她。不过他小时候毛手毛脚,怎么也静不下来穿珠子,结果过了这么多年还没能穿好还给她。 叶相沉将那珠子拽在手里,在屋中灯前坐下,一粒一粒穿了起来。 夜色渐渐深了,屋外却还是通透一片,所有的灯都亮着,整个院落浸在一片热闹的颜色里。 叶相沉穿好了珠子,将其收进了盒中,灰色的松鼠从外面蹿进来,趴在盒子外面,睁大了滚圆的眼睛与叶相沉对视reads;[系统]末世巨贾。叶相沉失笑道:“这不是吃的,团团你过来。” 团团爬上了叶相沉胳膊,叶相沉将桌上摆着的梨递给它,它凑到面前闻了闻,便开始大口啃了起来。叶相沉盯着它的吃相,唇畔笑意不减,对它道:“你喜欢小意吗?” 团团似是听到了洛意的名字,动作一僵,一张脸直接摔进了梨肉里,片刻后才撑着爪子仰头看叶相沉。 叶相沉柔声道:“小意一定能将你照顾得很好。” 小松鼠发出了抗议的声音,然而却轻易被叶相沉所忽略,叶相沉笑到:“她好像也很喜欢你。” 团团连吃东西的兴致也没了,站在梨上对叶相沉跳脚,叶相沉正欲开口,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响动,他侧目看去,正看到洛意一手撑着窗台自窗口利落翻进屋来的英姿。洛意赶得有些急,还没有等叶相沉开口,她便将桌上的茶壶端了起来,叶相沉一把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凉的。” “没事。”洛意倒了一杯茶喝下,看神情之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叶相沉问了一句,洛意却没回答,只反手握住叶相沉的手腕,将他定在原地,然后绕着他转了好几个圈才道:“你没事吧?太子来找过你了?” 叶相沉随口应道:“没有什么要紧事。” 洛意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但叶相沉守得滴水不漏,看也看不出个什么来,洛意懒得再问,便道:“今天忙了点,没来得及给你带东西回来,你风寒好了没?宁昭和洛陵两个小鬼今天没有做什么混账事吧?有没有烦着你?” “他们今日很听话。”叶相沉道。 “哦,那就好。”洛意满意的笑了起来,叶相沉大概不会知道,她今日一早就将这两个小鬼给教训了一顿,并且言明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许顶撞叶先生,看来她这番教训,还是有些用处的。 洛意说到这里又道:“你还没说你好些了没。”她也没等叶相沉开口,便抬手去摸了叶相沉的前额,叶相沉阻拦不及,便只能站在原地给她摸,洛意探了半晌,放下手道:“好像真的好点了。” “已经没事了。”叶相沉淡笑着让她坐下,自己则到了柜子上放着的木盒前。洛意问道:“盒子里面是什么?” 叶相沉背对着洛意打开盒子,看着盒中那串珠链,眉间却微微一蹙,他重又关上盒子,摇头道:“一些小玩意儿。”还没等洛意再问,叶相沉抱起桌上的团团,将它放在了洛意怀里:“团团这几日在书院有些待不住,你能不能帮我养它几日?” “待不住?”洛意摸着团团的尾巴,听到此处不禁一笑,“或许它想练练身手,这个交给我就好了。” 团团一见洛意就怕,这会儿待在洛意怀里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叶相沉却也不再管它,只起身重新给洛意泡了一壶热茶,两人就坐在房中谈天说地,两人只是很默契的都没有告诉对方白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到三更天过,烛火快要燃尽,洛意往外看去一眼,星辰不见,却只见得远处黔城的灯火红了半个夜晚。洛意知道那是在为灯会做准备,如今黔城里面四处都挂着花灯,整个城中夜里明亮如同白昼。 “后天就是灯会了,我明日一早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洛意抱着团团起身道,如之前一样道,“我明日再来找你。” 叶相沉静坐灯前,笑得静谧和煦:“好。” 洛意走出屋子,自外面合上房门,长夜再次归于寂静。 叶相沉最后看了那木盒子一眼,自怀中掏出了李晋阳所给的瓷瓶,打开瓶塞,一粒泛着腥味的药丸滚落至掌心。 第十八章 原本被合上的房门突然之间又打开了,夜里的凉风灌了进来,将桌上叶相沉原本抄好的书页吹得四处乱飞。 叶相沉放下手中的药,起身去捡那些书页,只是他才捡了不过几张,便见一道人影走上前来,俯身替他拾起了其中一张,交还到他的手上reads;带着儿子来种田。洛意不知为何竟去而复返,她朝叶相沉笑到:“我睡不着,能再陪我聊会儿么?” 叶相沉垂眼将书页尽数捡起来,一面整理一面道:“夜很深了,你若是不早些休息,明日会很辛苦的。” “这是什么?”就在叶相沉在那边整理书页的时候,洛意看到了桌上那一粒药丸,她眼看着便要捻起来,却被叶相沉阻止道:“治病的。” “哦。”洛意似是随口应了一句,只是叶相沉背对着她,看不见她面上复杂的情绪,她紧紧盯着叶相沉的后背,不甚在意般的道:“我记得小酒给你煎过药的,两种药不能混吃,这药就不要吃了。” 叶相沉将排好序的书页又放回去,轻轻压好,回身叹到:“洛姑娘,我也该休息了。” 洛意往桌旁一坐,两手枕着下颌,趴在桌上看着叶相沉,睁大眼睛道:“你睡吧,我就在你屋里待会儿。” 叶相沉:“……” 洛意也不管他要怎么样,只自顾自的道:“今天我带晋阳太子的人去了君安客栈,结果客栈里面一个人也没找到,问客栈的人,他们说那人昨天晚上就退了房间离开了。后来太子又派人去查,洛家也在追查,查到那个叫骆文的人带走了谢容,两个人一道往呈国去了,不过他们没有走多远,有人探到他们就在离此地不远的熙城当中落脚,我们现在正在派人去追,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结果。” 洛意一口气说了这些,叶相沉便静静听着,洛意说完之后,忍不住又道:“你跟太子是旧识吧?” 叶相沉依旧没有回应,洛意接着说道:“太子说他明日还要亲自去追杀谢容和骆文二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叶相沉终于应了一句。 洛意无奈的笑到:“因为他们已经查出来了,骆文虽是靖城的人,但这一次却不是奉什么靖城城主之命来的,他来这里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带回他们呈国的七皇子。” 叶相沉眼底终于有了些情绪。 洛意也不管叶相沉理不理自己了,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鹿城的城主不是老城主的儿子,而是呈国皇帝的儿子,你说这种事情有几个人能料到?”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底却满是寒霜,“呈国皇帝死了,当初几个皇子互相斗来斗去,如今战后死得差不多了,算来算去能够继承皇位的也没有几个,几个老臣不愿意让他们三皇子继位,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将谢容给接回去。” “这些我也是今日才知晓。”洛意沉声道,“可是昨日还是我亲自送谢容去见骆文的。” 此番变故,谁也无法料到。 叶相沉低声劝到:“此事与你无关,谢容既有心向着呈国,那么不论怎么样,他总会去的。” “他有他的选择,我也无法再多说什么。”洛意声音也轻了下来,她凝眸看着叶相沉,语声里少了平日的干练果断,变得柔软了下来,“可是我就是气不过,堵得难受。” 叶相沉微微一怔,洛意大概并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一丝淡淡的委屈。 看来白日里的确发生了许多让她心情不好的事,可是方才来的时候她却一句都没有说,只是一个劲的关心他,还变着法子逗他开心。 叶相沉也坐回了洛意的面前,轻语道:“若是说出来能好过一些,你都可以告诉我。” 可是叶相沉怎么也没料到,他若是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出来,洛意就站了起来reads;[星星+韩娱]叫兽偏头痛。她双眼直直盯着叶相沉,声音低沉的道:“可是你要是死了呢,这些话我告诉谁去?” 叶相沉沉默了下来。 洛意忍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没能憋住,又道:“你刚才要吃的那个药,是□□对不对?太子给你的?他到底要怎么样?” “你刚才一直在外面。”叶相沉被揭穿了也没有慌乱,只平静道出了这个事实。 “对,我不放心所以我一直在外面盯着你。”洛意将手撑在桌上,倾身看着依旧端坐的叶相沉,觉得这人某些时候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简直像个入定的老僧,怎么看怎么让人生气,“你屋子里面是特地收拾过的,你吩咐小酒说明日一早不必起来给你烧热水了,你还把团团也托付给我了,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我要是还看不出来有问题,我就是真傻!” 叶相沉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一根沉默的木头,洛意兀自道:“我不管太子要怎么样,反正我不准你死,谁都别想碰你!” 叶相沉叹道:“小意。” 两人话音方落,夜里又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响。两人几乎是同时往那门外看去,随着凉风灌入屋内,两道身影也跟着来到此处,这二人一男一女,来得十分匆忙,洛意看清了来人,才认出他们就是太子身边的两名亲卫。洛意心情本就不好,这会儿见两人到来,直接便自腰间拔出了长剑,剑光闪烁之间,她的剑锋已经落在了其中一人的颈上。“想要杀叶相沉,还得先问过我。” 被洛意用剑指着的人是其中那名男子,他微微一愣,好似才想明白洛意指的是什么意思,他苦笑了一声,轻轻抬手想要挪开洛意手里的剑,谁知洛意持剑的手极稳,他一时竟没办法移开,只能求助般朝身旁的女子看去。那女子亦是有些惊讶的看了叶相沉一眼,这才道:“洛家主,还请将剑放下,我们是来找洛家主你帮忙的。” “不帮。”洛意直截了当道。 那男子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女子便又道:“太子遇刺受伤,洛家主你当真不管?” 洛意面色微变,将手中长剑放下,终于也收起了方才那副不讲理的神色,沉声道:“怎么回事?” 那两名亲卫这才得以将事情始末给说出来,原来自鹿城有一封书信传来,晋阳太子去接那书信,却不料遇上了行刺,而且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行刺太子的不是旁人,正是隐藏在暗处,跟随太子一道而来的一名影煞。 影煞自幼受到最为严谨的训练,一生忠于太子,这次太子随身带来三名影煞,却没料到其中一名竟在关键时刻倒戈相向,若非其余二人拼死相护,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听到二人的说法,洛意又道:“太子伤势如何?” “那一剑直指心肺,好在被避开了要害,只是伤口不浅,得好好静养才行。”那女护卫道。 洛意轻轻点了头,又道:“带我去看看。”影煞之中突然出现叛党,此事的确十分蹊跷,洛意心知此事并不简单,一切还得见过了李晋阳再说。 那二人此次来的目的本就是要找洛意帮忙,自然是点头答应下来,谁知洛意不过才刚随着那二人走了一步,就又挺住,转身一把拉住了叶相沉的手腕,认真道:“你跟我一起去。”她实在是不放心让叶相沉一个人在这儿,若是不看着他,指不定他一会儿又将那颗药给吞了。叶相沉轻轻动了手腕,似是要挣开,但不过挣了两下,旁边那女子又道:“正好你也与我们一起来吧。” 叶相沉闻言方才止住动作,任由洛意拉着他往太子那处而去。 太子是住在洛家的,这次因为取信的关系才去到外面受了伤,洛意到的时候,太子的房间外面已经站了一大群人了,南塘和北雁眼见洛意赶来,连忙迎了上去。洛意肩膀上还趴着一只小松鼠,手边拽着个叶相沉,众人看到都略微有些惊讶,不过洛意却好似没有看到众人古怪的视线,只直接问情况如何,南塘道:“刚请了大夫看过,伤势不算重,只是要卧床休息两天reads;[hp]带着系统穿hp。” “嗯。”洛意随口答应,又吩咐众人好好照顾太子,这会儿那先前的两名皇族亲卫已经进了屋子,片刻后他们走出房门,其中那女子朝洛意道:“洛家主,太子有话要与你说。” 洛意早就猜到太子找她来必然还有其他事情,便点头答应下来,只是进屋之前,她又一把将叶相沉送到了南塘和北雁的手里,“看着他。” 南塘和北雁自多年前就被小书呆给戏弄得不轻,对这人积攒下来了不少的怨气,这会儿一听洛意开口,连忙应下,手上动作利落无比,一左一右将叶相沉给擒了下来。 “……”洛意扶额道,“谁让你们押着他了!松开松开!” 南塘北雁面面相觑,连忙又松开了人:“哦。” 洛意道:“看着他,别让他做什么傻事。” 叶相沉安静的站着,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会做什么傻事的样子,南塘北雁还是答应了下来,洛意这才放心往李晋阳的房间里面去。 屋内的血腥味已经去的差不多了,淡淡药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李晋阳身上的伤口早已包扎妥当,他身上不过穿了一袭宽松薄衣,披了件外袍,面容失了血色,却仍是不损一身风华。就连洛意也不得不叹,纵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位太子殿下仍是一身的雍容贵气,连半分狼狈也无。 “洛家主。”李晋阳声音低沉带些喑哑,示意洛意坐下,洛意依言在他对面凳上落座,才听他接着道:“影煞的事情,想必你只晓得不少。” 洛意眸色微沉,没有想到李晋阳竟会直接将此事提出来,她正欲假意搪塞,却听李晋阳接着又道:“我知道你调查了许多关于影煞的事情,如此一来,这件事情交由你来处理更是再好不过。” 洛意觉得这几天好像整个天下都知道她在调查影煞一般,她也不知这究竟是从哪里走漏的风声,但这两方消息的来源,恐怕都是出自同一处。洛意无法否认,便只能够沉默回应,李晋阳又道:“影煞关系到皇族太多的机密,如今一名影煞叛出,我不知道是否还有更多的影煞会背叛,所以那逃走的影煞,必须要立即除去。” 听到李晋阳的话,洛意大抵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果然,李晋阳轻咳一声之后道:“洛家主既然查过关于影煞的事情,对他们应当也十分了解,我想请洛家主替我走一趟,除掉那逃走的影煞。” 洛意直勾勾看着李晋阳,也没有给出回应,李晋阳轻唤了洛意的名字,洛意才终于开口道:“我真不知,太子你这是在试探我,还是太信任我。” 李晋阳既然知道洛意一直以来都在调查影煞,那就一定知道洛意与影煞之间的仇怨,如今他提出这样的请求,也不知是作何打算。 李晋阳却道:“现在我受伤无法亲自处理此事,情况复杂,这里只有你能够帮我。” 不管对方这样做究竟是有什么打算,开这个口的人是当今太子,洛意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她起身道:“洛意领命,殿下,你好好养伤。” 洛意作势便要离开,谁知她才刚到屋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李晋阳却又突然道:“洛家主。” “殿下?” 李晋阳终于有了片刻的迟疑,他过了片刻才道:“叶相沉……” “还活着。”洛意这次没能沉住气,她回头对李晋阳道,“殿下,我不管他从前做了什么,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有什么事情我来帮他担。” 听到叶相沉还活着的消息,李晋阳的神色说不出是忧虑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只沉吟了片刻,抬眸又道:“我有事要与他一叙reads;和珅是个妻管严。” “你……”洛意自是不肯,李晋阳跟叶相沉不过见了一面,叶相沉就开始要服毒自杀,若是再谈上几次,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好在李晋阳似是早就料到了洛意的担心,没等她说完便道:“我不会取他性命,洛家主尽管放心。” 李晋阳声名在外,既然这样说了,自然就不会对叶相沉下手,洛意稍稍放了心,虽仍有不情愿,却依旧替李晋阳叫了叶相沉去。叶相沉听到太子要见他毫不惊讶,他一路进屋,合上房门,整个屋子便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天气仍是寒凉,屋子里面烧了些炭火,只不过这会儿没人打理,眼看就要熄灭,失去最后的温度。叶相沉进屋后还没开口,李晋阳就唤了他的名字:“叶相沉。” “这还是殿下第一次叫我这个名字。”叶相沉拨了拨火炭,又看了李晋阳一眼,“殿下伤得不轻,该躺下休息才是。” 李晋阳却没有躺下的心情,他道:“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 “嗯。”叶相沉点头。 李晋阳轻笑一声,喃喃道:“这么多年,我恐怕从未了解过你。”他说到此处,抬眼往叶相沉眼里看去,“可是你却是最了解我的人。” “殿下不需要了解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李晋阳道:“上一代影煞留下来的后患已经出现了,我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也早该动手以绝后患。” 叶相沉往窗外看去一眼,只是屋子的门窗都紧紧闭着,也看不清外面天色如何,叶相沉微垂着眼眸,低声道:“天快亮了,殿下,我得告辞了。” “叶相沉。”李晋阳叫住他,他神情平静,眼中却如有星火燎原,“我还不能死,你也不能死。” 。 就在叶相沉与李晋阳说这些话的时候,洛意已经着手开始搜寻那逃走的影煞的踪迹,洛家的情报网想向来强大,不多时她便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那人所逃走的方向与骆文一般,都是往呈国而去,只是他身为影煞,自然也懂得隐匿藏身,探子送来了两条截然不同的情报,一条说的是他自西边的熙城离开,而另一条则是自南方乌城,两条道路相去甚远,若是追错了方向,便是绝无可能再找到那人。 此节决不能够出错,洛意只好叫人再仔细查探,等她将这些事情都吩咐下去之后,她才发觉天边已经升起了一道晨光,半边的天色莹莹透亮。她一夜未睡,此时竟也没感觉到困意。想到此时叶相沉与李晋阳应该也谈得差不多了,洛意便又往李晋阳那处而去。 只是她去的时候,李晋阳已经歇下了,几名亲卫守在房门前,说是叶相沉不久前刚离开,应该是回了书院。洛意连忙又追到书院去,却没想到正看到叶相沉就着茶水,将一粒药丸给吞了下去。 “你做什么!”洛意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一把打落他手里的杯子,揪住他胳膊道,“你吃了?!快吐出来!你没事乱吃什么东西!谁准你吃了!” 眼见洛意这一揪已经用上了浑身力气,叶相沉浅浅一笑,将掌心摊开给洛意看。 他手心里还有一颗药丸,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一看便知是剧毒。 旁边一人也道:“他吃的不是□□,你尽管放心。” 洛意当即反应了过来,她回头看去,就看到先前那名男护卫正斜斜坐在书院院中的柳树上,听那人这么一说,洛意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只是随即另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她往叶相沉看去:“那你吃的是什么药?” 第十九章 叶相沉仍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洛意便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不管洛意如何询问,叶相沉便是不打算开口,洛意隐约觉得有些有些古怪,正要再问,那树上挂着的男子却打断道:“洛家主,你不是还有事要处理么?” “一件一件来!”洛意觉得没什么事比眼前更重要了,只是她才要开口,那边书院外面就又来了一群人,北雁带着几名下人快步赶到洛意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查到了,那名影煞是去了乌城,如今还在城中未走,好像是有什么事要办,现在去追应当还赶得上。” 洛意神色一凛:“确定没错了?” “绝不会有错。”北雁应道。 洛意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将此事告知太子,然后去准备一下,我马上出发去追人。” “是。” 两人说完这事,洛意也知此事不是计较太多的时候,她只能回身对叶相沉道:“我先离开,过几日再回来。”她对叶相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柔,然而转眼间她又换了一副脸色对着树上那人道:“你们替我好好照顾叶相沉。” 树上那名亲卫苦笑道:“这怎么也归我管了?他还用我来照顾?” 洛意却是不管,直接便要离开,只是她还未走,叶相沉却反身拉住了她手腕。洛意回身看去,却见叶相沉打开了她的手心,将一物放在了她手心之间。那是一串泛着璀璨流光的琉璃珠链,穿得整整齐齐,春阳自树叶缝隙间洒落其上,每一粒珠子都晶莹闪烁着reads;故事里。 不过一眼,洛意便认出了那串珠子,那本是她的,后来被叶相沉弄坏了,他就一直收着,说等哪一日穿好了给她。洛意很喜欢那串珠子,所以起初总是想着盼着,忍不住每天就去小书呆那里,看他到底穿好了没,不过时间久了,她也就忘了那珠子的事情了,但是去找小书呆,仍是她每日要做的事情。 洛意看着那串珠子,眼底浮起暖意,她轻笑到:“这东西还是放在你这里,我回来再找你要。”言罢,又瞪了树上的人一眼,径自转身往外面去了。 眼看着洛意的身影消失在书院外面,那树上的男子皱了皱眉,却没有忍住失笑起来:“都说洛家主子洛意可怕,如今看来,倒有几分小姑娘性子。”他挑了片树叶在手中把玩,又朝叶相沉扬了扬下巴道,“不过她恐怕也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吧?” 叶相沉亦是久久看着洛意离开那处,等树上那人又叫了一声,他才仰头看着树上那人,满眼尽是笑意。 。 洛意出发得很匆忙,她知道影煞作为大邺皇族的最后手段之一,每一名影煞都有着极为可怕的能力,不管是从武功还是头脑,都觉不是普通人能够应付的。他们的警觉性也非常强,稍有不慎让他们察觉出了危险,或许便会前功尽弃,错过机会,若要再找到他们,便是难上加难。所以洛意丝毫也不敢耽误,直接便带着人上了路,一路上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原本需要两日的时间才能够赶到乌城,她却不过花了半日便到了。 洛家的探子就在乌城当中的一处酒楼中等着洛意,洛意让人将马牵去喂食,与那探子一面往酒楼里走一面问道:“人呢,没有什么动静吧?” “人还在城西的庙里,这会儿还没走,看样子是在等人。”那探子道。 “没有发现你们吧?” 探子道:“没有,我们怕被发现,不敢盯太紧了,那人应该还没发觉。” 洛意点了头道:“走吧,带我们过去。”那探子应了一声,这便带着洛意往城西去。 皇族的亲卫要留着保护受伤的太子,纵然太子说要派几个人来帮忙,却也被洛意给阻止了,洛意此行带的人也不多,不过是十来名洛家的护卫,还有一个北雁,虽然只有这些人,但他们却都是洛家身手最好的,洛意知道影煞的实力,此番前来自然不敢托大,他们一路到了那城西的寺庙外,却并没有立即进去。洛意派了几个人在外面守着,又问了那探子情况,探子自怀中掏出了一支短小的竹笛,轻轻吹了一下,一声短促的音节之后,那庙里也传来了同样的回应。 那探子小声道:“人在,听声音是在庙中法堂内。” 洛意点头,往身后众人使了眼色,一行人直接闯了进去。 这乌城的寺庙不大,但说来却极灵,多年来一直有不少人来上香,香火倒也十分旺盛。如今洛意带着一群人风尘仆仆的赶来,每个人都是满身的煞气,那些香客见状也看出了不对劲来,都纷纷离开,转眼间整间寺庙就空了下来。洛意一路往里去,目标却只有一个。他们穿过几处宝殿,很快便到了法堂之中。法堂不大,因为这寺庙本就不大,一共也就那么几个合上。堂中地上规规整整的摆满了蒲团,法堂正中是一具庄严佛像,而就在那佛像最前方的蒲团上,跪坐着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 他低垂着头,口中喃喃念着什么,洛意隔得远,也听不清楚,只能够看清他手里面捧着半本小册子,他的前方是明晃晃的香烛,烛前地上还有一堆被烧掉的纸屑。 洛意不知那人究竟在做什么,被他烧掉的又是什么,只一步步往那人靠近,她动作看似随意,却是时刻保持着戒备,以防那人突然暴起反击。然而那人就像是没有感觉到洛意等人的到来一样,洛意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口:“你为什么不逃?” “我为什么要逃?”那人回过头朝洛意看来,他看来也不过二十多岁,身上的皮肤十分苍白,好似多年未见阳光一般,他就这么看着洛意,笑得好似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我又没有做错,我为什么要逃?” 洛意不想跟他讲道理,她觉得这人大概脑子有些不正常,于是直接吩咐众人道:“将他抓起来reads;笑扶归。” “可惜你们来迟了,这东西我已经烧了。”那名影煞扬了扬手里那半本册子,然后手上用力,将它给扯成两半,统统扔向那燃着的香烛,那几页纸飘飘荡荡落入烛火里,霎时便燃烧了起来。 “那是……”洛意脸色微沉,好似看出了什么端倪来。 那名影煞挑眉笑到:“一百七十五名影煞的名册,还有他们如今的行踪和布置,全部被我烧了。”他说到此处不禁笑意更浓,缓缓道,“我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只可惜没能将晋阳太子杀死,否则事情就更完美了。” “疯子。”洛意知道许多影煞都是潜伏在普通人当中,他们就如同皇族的暗线一般,一旦有所需要便会受到指令,然而这人将这名册统统烧毁,就是打算要断了皇族与影煞之间的关系。洛意不知道皇族是否早就想过这一天,也想过应对的办法,但她知道,这些影煞一旦失去控制,那么他们将不再是皇族最后的手段,而是整个大邺朝最大的威胁之一。若是再有有心人笼络并控制他们,那么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那影煞看着洛意的神情,似乎心情十分高兴,他又道:“你们洛家的情报探子对于影煞来说,实在是太过普通了,我一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不过是想陪他们玩玩而已。”他抬眼看了房梁处一眼,忽的身影一晃,洛意身旁的北雁当即反应过来,一把将洛意给护在身前。然而那人却不是对着洛意出手,他指尖一弹,也不知射出了个黑色的什么东西,便见那东西往房梁上飞射而去,随着一声闷叫,一道人影自房梁上掉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片刻后方才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正是洛家的探子。 那影煞眯眼笑到:“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们吗?” 洛意心道这人废话实在是多,但对她来说拖一拖时间倒是无妨,便沉默着等他开口。那人笑到:“因为我想让你们看着我将这东西烧毁。”他指着地上那一团被烧得焦黑的纸屑,“然后你们回去告诉李晋阳,他既然想毁了影煞,那不妨让他来试试。到底是他毁了影煞,还是影煞毁了他。” “就为了这个?”洛意觉得该听的也都差不多了,便上前一步道,“这个我不会帮你传达,你要说,自己去找晋阳太子说个明白就好了。”她也不再给那人开口的机会,直接便拔出了腰间的剑,“动手。” 身后洛家众人闻言齐动,剑锋的寒芒几乎是同时绽出,法堂内佛息伴着煞气,恶战一触即发。然而就在此时,那名影煞又是一笑,他也一步踏前,冷声道:“不让我将话说完,你可是会后悔的。” 洛意的直觉很灵,就在那人近身的瞬间,她便已经意识到了大事不好,就在她飞快的拧身后退的瞬间,一道穿云裂石的锋芒自头顶落了下来,一支利刃正好落在她方才所站的位置之上。洛意心中一沉,手心有些发凉,她从未遇上过这么可怕的对手,这个空空荡荡的法堂当中,她竟未曾发觉对手是在何方,这袭击又是自何处而来。她躲得过这一次,却未必能够躲得过第二次。 影煞的可怕之处,恐怕就是来自于此。 那名影煞笑了笑,目中却多了些惊讶之色:“洛家主子果然厉害,莫怪李晋阳会对你刮目相看。”他虽是这样说,但洛意却是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从容,对他来说,他并未将洛意放在眼底,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底,就连李晋阳也一样。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不逃,我现在就告诉你。”他接着道:“因为我根本不需要逃,这法堂当中除了我,还有三名影煞,你们能够找到他们么?你们能够敌得过他们么?握为什么要走?” 洛意的确找不到他们,这群人就像是凭空隐身了一般,谁也找不到他们到底藏匿在何处,但她听着那人的话,渐渐却也没那么紧张起来,她冷笑道:“你当真以为除了影煞,这世上就没有高手了?” 就在她这话音落下之际,又是一支利箭落下,洛意这次早有准备,动作比之方才还要快上几分,她习武并不算早,但自她习武之时起,她的武学师父便说过她的天赋极高,许多招式,只要对她多用几次,她便能很快找出破解之法,而对于影煞,同样如此reads;毒女策一一傲妃无双。 方才的谈话,那人开口的时候,洛意便一直在找寻破绽,那人说话之际一手总是背在身后,是以洛意才发觉了问题。那人在朝身后打暗号,那么出手的影煞,应该是在他的后方,而按说他做出暗号洛意本应无法发觉,但这法堂中四壁都点着烛火,影子被无限的往四方拉长,洛意这才从影子里面看出了问题来。方才谈话之际,她便一直在看那人的影子,看到影子里那人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她便立即有了反应,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攻击。 而这一次,她看清了对手出手的轨迹。 “北雁!”洛意心知机会不多,当即唤了一声,北雁朝着她视线所及之处飞身而去,动作竟比之那飞射而来的剑矢还要快上半分,眼花缭乱的片刻之后,北雁一掌往那凭空处落下,只听得一声重响,竟真有一名身着黑衣蒙面之人自那处房梁被打落了下来。只是他的反应比之先前落下来的洛家探子要快上了许多,几乎是在落地的一瞬,他便又隐去了身形,洛意只来得及看到一阵残光落下,身旁竟有一人痛叫一身,捂着手臂倒了下去。 而也等到他倒下之际,一阵血光才飞溅而出。 纵然洛意早有准备,到这一刻却也仍觉得不够,影煞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可怕上不少。此间情形容不得她考虑,这堂中除了那一直站着未动的人和那刚才被北雁打下来的人,还有两名不知行踪的影煞,而每一个人,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比巨大的威胁。他们被困在这堂中,根本毫无优势。 “出去!”洛意当下做了这个决定,众人听她的命令,当即往堂外而去,只是几个人才刚到了门口,就好似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刀墙,四肢分分肢解,竟是浑身暴血而亡。 洛意脚步僵在当下,心底一股怒意却是再也无法抑制。这些影煞好似自小被那宫里的人给养坏了,走到哪里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此刻那名影煞正看着洛意,眼底满是戏谑。洛意忍无可忍,长剑出鞘,也不管这许多,直接往那人而去。那人轻松的以两指夹住洛意剑尖,淡淡道:“洛家主,你还是想想你该如何突围吧,再在我这里耗时间,你的那些手下就要死光了。” “杀了你就能突围。”洛意冷冷应了一句,手中动作不停,长剑织出密网将那人的来路去路都给封死。 那人原本只是随手应着,渐渐地却当真有些应接不暇,他神情稍稍认真了起来,一把震开洛意的剑,负手道:“没想到你武功不错。” “你现在该想的不是这个。”洛意长剑一顿,剑锋落在了那人的身后,那人微微皱眉,回头看去,却见洛意的剑锋落处,所指着的并非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一人。那人浑身包裹在黑衣里面,应该也是一名影煞,但他如今身前被洛意长剑所指,身后却被北雁堵住了去路。方才那一通打斗,那人竟是被北雁给一招逼到了此处,正好困在洛意剑锋之下。那人神色微凝,看着北雁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北雁“嘿嘿”笑了两声,“洛家主子的跟班。” 洛意将剑锋往手底那人胸口处推了推,朝先前那名影煞道:“若不收手,我便要动手了。” “是吗?”那影煞毫不慌乱,竟还有些袖手旁观的模样,洛意方知自己想得太过简单,那被她用剑指着的人竟自己朝她的剑锋撞了过来,一撞之下长剑刺入他胸口,他却好似毫无痛觉,手里又是利刃出鞘往洛意而去! 好在洛意反应极快,长剑脱手,往后连退数步,这才躲开了这不要命的一击。那人胸前剑身入体,人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洛意退得仓促,亦是站立不稳,却突然感觉后背抵在了什么东西上,她戒备的回头,却正迎上了一双静若深水的眸子reads;重生之落雨。 “洛家主此番做得已经够多,接下来交给我就够了。”来者声音清朗,他扶着洛意的后腰,唇角微勾,似是笑出了弧度,却又在片刻后将这笑强制压了下去。对视一眼之后,他松开了扶着洛意的手,大步往那战团中走去,宽大的袍袖随着他的动作而轻展,衣袂飞扬。洛意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人的背影,她听过关于那人的许多事迹,也见那人被夸过无数次的风华绝代,但却从未这么直接的感受过。 晋阳太子不愧是晋阳太子。 原本应该待在洛家养伤的晋阳太子,此刻竟是出现在了这乌城的庙中。他的身后跟着两名皇族亲卫,而在皇族亲卫的身后,还有两名身着暗色衣袍的人,洛意从未见过他们,但大概也能够猜到他们的身份,他们应当就是那两名救下了太子的影煞。李晋阳不过就带着这四人,竟是在这法堂里面站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来。他沉眸看着对面那名影煞,声音清冷的道:“施英,该收手了。” 到此时洛意才知晓那名影煞的名字叫做施英,他见了李晋阳,双眸忽的一瞪,指着面前的人道:“你要拦我?” “我来此就是为了阻拦你。”李晋阳毫不迟疑的道。 施英长笑一声,却道:“名册已经被我给毁了,你们还怕什么?”他指着李晋阳,忽的又是一转脸,朝着后面那跟随在李晋阳身后的影煞指去,“你,你,还有你,只要你们想,有什么能拦得住你们?狡兔死走狗烹,你们不知道吗?今日是我死,将来就是你们,谁也逃不掉!” “住口。”李晋阳截口打断他,众人几乎没能看清他的动作,便听一声清脆声响,施英竟是被一巴掌扇得偏了头,他捂着脸,啐出一口带血的痰来,抬眼对着李晋阳又道:“你不管影煞的死活,我们却要管我们自己的死活,有错?” 李晋阳的声音寒得不带一丝温度:“如今这世道是多少人拼死换来的,你们要毁了这世道不成?” “我毁了它?呵,凭什么我们活着就算是毁了它?!”施英不知为何也没有再出手,或是知道如今的情况,出手亦是徒劳,他瞪大了眼睛,眼里血丝密布,只直直瞪着李晋阳道,“好,这世道不能毁!所以我们就该死了?将来多少年过去,谁会知道我们替这大邺的天下出了多少力,受过多少伤,死过多少人?” “当初是怎么说的?现在又是如何?”施英恨声道,“既然影煞注定只能活在乱世之中,那我便再制造一个乱世可好?!” “够了!”李晋阳闭目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施英当真止住了声音,无声看着李晋阳,李晋阳片刻后方才睁眸,眸色又已经恢复了平静,他重新又说了一遍:“够了,施英。” 施英冷笑一声,仍是将不满都落在脸上。 李晋阳道:“将人抓起来。” 他身后四人当即应下,施英出手抵抗,其余几名影煞亦是交战在一起,两方一时战得激烈,洛意见状亦是上前帮忙,再有北雁这个高手相助,不出多时,就将包括施英在内的几名叛乱影煞都给抓了起来。李晋阳吩咐众人将他们给捆绑起来好生押送,接着便吩咐众人立即动身回洛家。洛意没料到他会这般匆忙,她本还有些话要对李晋阳说,但对方显然这会儿没有要闲聊的意思,只对洛意说了一声,便出了这寺庙。 洛意跟出去,这才发觉李晋阳非但准备了自己的马匹,甚至连她的也早就准备好了,等到她走出来,才发觉李晋阳正骑在马上,朝着她看来。 “殿下,你身上的伤不碍事么?”洛意盯着李晋阳看了片刻,翻身上马,跟在了对方的身侧。 李晋阳没有去接触洛意的视线,只一路看着前方,淡淡道:“无碍。” “路上颠簸,还是小心为好,殿下不如将马换作马车好了reads;妃本轻狂之无良王爷。” 李晋阳低声道:“不必,赶路就好。”他也不欲再多说,驱马向前,不再理会洛意。洛意在原地勒着缰绳,神色复杂的看着李晋阳的背影,越看便越是自心底生出一种熟悉感来,她抑制着心底蔓延的思绪,终是不发一言,跟着众人往洛家赶回去。 他们一路前来还时白日,但将一切折腾完了再回去,没赶路多少,太阳便已经落了山,一行人便只能在路上一处驿站歇了下来。 洛意昨日本就一夜未睡,今日又忙了一天,早已疲乏不堪,但真正到了驿站房间里面休息,却又难以入睡了。她躺在床上,满脑子却都是今日在庙里那李晋阳与施英的对话,她翻来覆去半晌,终于没能够抵过心底的疑惑,起身出了房间。 之前订下房间的时候洛意就记住了众人所住的位置,是以她推门出去,不多时就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李晋阳的房间。 也不知那人到底睡了没有,不过犹豫并非洛意的性格,她抬手轻轻在门上敲了三声,打算敲过之后若是还没有人来回应,她就先离开。然而巧的是她敲完房门还不到片刻,房门就被人自里面打开了。李晋阳穿着一身宽袍缓带的素色衣服,与白日里的冷肃又有了几分不同。 屋内屋外两个人对视在一起,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夜深静谧,周遭没有一点声音。 “我能进来说话吗?”洛意眨眼笑了笑,开朗得不像是今日寺庙里拼死搏杀的洛家家主。 李晋阳没有开口,却将身子微侧,让洛意走了进来,直到洛意进了房间,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他才回身合上房门,静默着朝洛意看。 洛意睁大眼睛盯着李晋阳,也说不出是在盯哪里,或者是眼睛,或者是脸,她盯得十分认真,好似连眨眼都舍不得。李晋阳被她盯得久了,就错开了视线,屋子到桌前低头开始写什么东西。洛意也不看他到底写了什么,只安静盯着他,等他写完。过了许久,眼见李晋阳将那些东西写完了,她才终于开口道:“被我盯了这么久也不见脸红,这脸果然是假的吧。” 李晋阳低垂着眼,看着桌上他刚才写完的字,只道:“洛家主,谨言慎行。” “我已经很克制了。”洛意认真道。 若非如此,她这会儿早就直接扑上来开始撕李晋阳的脸皮了。 李晋阳一时无言,洛意见他不开口,就接着道:“方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不过盯了你这么久,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你不是真正的李晋阳。” “你是叶相沉。” 洛意此言一出,这位方才还满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晋阳太子,如今却突然将浑身的气势都敛了下去。洛意见状又是一笑,她如往常面对叶相沉一样,托腮道:“疑点实在是太多了,晋阳太子的伤势不轻,虽然也不是不可能出来,但能够像你这样跟没事人一样,还是有些不大现实。而且之前施英被抓的时候,显然是看出了你不是太子,所以他的那一番话其实不是对太子说的,而是对你说的。”说到此处,洛意话音一顿,最后笑到,“况且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我很了解叶相沉这个人,大概比你所知道的还要了解,所以方才我盯着你看了这么久。” “所以不管是什么模样,我都能够将你认出来。”洛意笃定的道。 叶相沉被揭穿到这个份上,自然也没有了要隐藏的必要,他摇头低声道:“我曾想过这或许骗不过你,但却没想到会那么快就被认出来。”他话音方落,又道:“你不该认出来的。” 洛意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是沉默了片刻后问道:“这就是太子一定要你死的原因?” 因为叶相沉就是晋阳太子,但晋阳太子却不能是叶相沉reads;ceo先生,签字结婚!。 洛意心中有了猜测,便又问:“从一开始,你就是晋阳太子?” 叶相沉摇头,只道:“十五岁。” 晋阳太子十五岁,那时正是战争方始,天下大乱的开端。叶相沉既然已经暴露,便没有了再隐瞒的必要,洛意这才自他的言语中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当初战事四起,天下大乱,邺朝皇室岌岌可危,但皇帝却是始终缠绵病榻,而几位皇子亦是年幼,整个大邺朝竟无人能够站出来力挽这狂澜。而在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件事情,带众人走出这困境,这个人就是当时不过十五岁的晋阳太子。 但晋阳太子过惯了舒服的日子,那时候不过是个沉浸在风花雪月地里的半大孩子,哪能够堪此重任,几名太子亲信在商议之下,做出了一个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决定——那就是找人顶替晋阳太子的身份,做到众人所期盼的事情。而这个被选中顶替晋阳太子的人就是叶相沉。叶相沉幼时被人捉走,众人都当他已经死了,却不知道他正好被当时路过的皇族亲卫所救,那些人见他聪慧伶俐,便将他带回宫中栽培,而他的确也聪明,不过短短的数月就学得了一身的本事。那几名亲信知晓了叶相沉的事情,就将他找了过去,一番准备之后,叶相沉就成了晋阳太子。 之后数年,叶相沉一直以晋阳太子的身份活着,直到战乱结束。 天下不能有两个晋阳太子,纵然叶相沉这些年做了这么多,他也只能是一个替身。然而问题也接踵而至,皇族的人开始害怕并且提防影煞,也开始提防同为影煞一员的叶相沉,若是叶相沉某一日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那么将毁的不只是整个李氏皇族,还有整个大夜王朝。为了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他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叶相沉,灭影煞。 所以才有了后来洛意所知晓的一切事情。 “这些事情,你不论是对谁都不能够提起。”叶相沉叮嘱道。 洛意知道能够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叶相沉定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她点头答应下来,只是心底却仍是久久无法平静,她甚至难以说明白自己此刻的想法,只是觉得胸口犹如有一块巨石堵着,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舒服下来,闷得胸口疼,疼得眼眶发酸。这几乎是一个对于整个大邺来说都显得惊天动地的秘密,她觉得此时问再多都是枉然,只是良久方又道:“你的声音……” 如今的叶相沉,声音的确与晋阳太子一般无异。叶相沉解释道:“这是大内研制出来的药,服下之后能够让人声音改变一段时间。”听到这解释,洛意当即便想到了离开之前,叶相沉的确服过一粒药丸。她当即明白了过来:“难怪你吃药之后就不说话了,原来是怕露馅?”她突然又想起来叶相沉往日里那又轻又细的声音,“你说你早年嗓子受过损伤,所以才没办法大声说话,其实就是因为那药的原因对吗?”那药能够强行让人的声音改变,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药。 叶相沉默然片刻后,果然点了头。 洛意长长吐了一口气,心底里有无奈也有心疼,还有着不明的怒火,她一面气不过叶相沉骗他,一面又心疼他不得不隐瞒,一面又怨那皇室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她心底里也不知到底在一瞬间过了多少思绪,最终却还是只能瞪着一双眼朝叶相沉看。 叶相沉这会儿还顶着李晋阳的脸,洛意不看还好,一看就更火大了,“那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李晋阳刚想杀了你,现在又让你替他出来办事?” “影煞的事情,还得由影煞来解决。”叶相沉道。 洛意知自己无法反驳,便闷闷地应了一声,随意又道:“那你上次说你不能喜欢我,也是因为这个?” 叶相沉一怔。 洛意亦是动作微顿,她突然想起来上次叶相沉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在醉酒之时,如今恐怕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第二十章 眼见叶相沉神色莫名的看着自己,洛意正要再说,却听屋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洛意与叶相沉同时看去,屋门便在这时被人敲响了:“殿下!施英他们死了!” “死了?”洛意一怔,回头往叶相沉看去。叶相沉与洛意对视一眼,二人开门自屋中走了出去。外面站的人是这次叶相沉带来的皇族亲卫之一,眼见叶相沉和洛意一起出来,他诧异了片刻,便又道:“是服毒自尽,我们本将他身上所有东西都搜查了一遍,却还是没防住。” “果然还是防不住。”叶相沉摇头道:“带我去看看。” 那人带着叶相沉与洛意一道去了另一处房间,房间外这会儿还有着洛家的人和另外一名皇族亲卫看守,见他们二人来了便将门打开了,不过刚进门,洛意就看到了施英,他正趴在桌前,面色青黑,看似已气绝多时。施英的身旁还有二人,亦是与他同样的状况。叶相沉兀自盯着施英,也不知在想什么,洛意上前一步想要看仔细,却被叶相沉给拦了下来,他摇头道:“别碰。”洛意顿住脚步,明白了这毒恐怕还会扩散,便轻轻点了头。 叶相沉看了片刻,终于吩咐道:“将他小心带出去,烧了。” “是。”众人立即应下,叶相沉回身拉着洛意离开。洛意任由叶相沉拉着,便在后方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脚步,他作为叶相沉的时候是个做什么都慢吞吞,看起来没脾气的人,但作为晋阳太子的时候却与从前完全不同。两人走出屋子,洛意等了片刻还不见他开口,便主动道:“他既然肯死,那就说明他身上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不错,而且此事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叶相沉声音微沉,“他想以死隐瞒的秘密才是关键。” 关于影煞的一切如今恐怕早已不再是秘密,洛意知晓此事并不单纯,但自己却没有办法问太多,她只能道:“你打算如何做?” “先回去。”叶相沉没有多说,洛意点了点头,明白了叶相沉的意思——此事他无法自己决定,还得由真正的晋阳太子来定夺才行reads;我本倾城:妖孽王爷太凶猛。 夜色已深,二人经了这番折腾,匆忙回屋休息,第二天一早,便又动身往洛家赶回去。 不必再押送施英等人,他们的行程自然是要快上许多,天黑之前,他们便回到了洛家。而回去之后,叶相沉就去了之前太子养伤的那处房间,洛意知晓他与李晋阳定有许多话要说,但却又不放心叶相沉,思来想去,只好去了叶夫子的书院,跟书童小酒打了个招呼以后,就在叶相沉的房间里等了起来。 入夜之后,叶相沉终于回到了此处。 他此时已经卸下了晋阳太子的装扮,恢复了平日里的叶相沉,洛意见他回来,便起身道:“等你很久了。” 叶相沉看到洛意在此等候,似是有些惊讶,洛意却是坐在窗前,对着窗户外面那被灯火染红了半面的天空道:“你可是答应过我要一起去看灯会的,我还在这等着呢,虽然灯会的时间已经过了,但现在去看也还来得及。” 他们本就约好了要一同去,但没料到后来会发生影煞一事,将灯会的时间都耽误在赶路上了,洛意虽是随口说说,但心底确实觉得有些可惜。 叶相沉好似有话要说,但沉默了片刻却没开口,洛意朝他招招手道:“夜风凉着呢,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对不起。”就在洛意再要开口之际,叶相沉终于说了一句。 他的声音如今没有恢复,一开口就是李晋阳的声音,洛意听到的瞬间先是一怔,随即才笑了起来,“对不起什么?” 叶相沉也察觉了洛意的神色,他神色微变,只摇摇头,却不开口了。洛意仔细看着他的表情,觉得自己方才一瞬间的愣神似乎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再开口了,她心下一转,便又道:“若是真觉得对不起,就陪我去看花灯?” “现在?”叶相沉又问。 洛意本没有想得这么好,但叶相沉既然已经开口了,她自然是立即点头道:“现在。” “可是我的声音……”叶相沉仍是迟疑。 洛意笑到:“这个好办,你不想让人听到,那就不说话就好了。” 叶相沉犹在犹豫,不过在洛意的视线下,他仍是同意了。洛意能够感觉得到,叶相沉对于与她接触的抗拒似乎少了许多,或许是因为一直藏在两个人眼前的秘密没有了,叶相沉的顾虑也终于少了。这是一件好事,洛意勾起唇角想着。 既然这般说定,洛意自是片刻也舍不得耽误,当即拉着叶相沉便出了院子,临去的时候在书院的大门口遇上了小酒,小酒疑惑的问他们这么晚了要去哪里,洛意脚步未停,拉着叶相沉往外走,只回头道:“留个门就好啦,我跟叶相沉去看花灯了!” 小酒也是个明白人,当即笑了起来:“知道啦。” 。 灯会本是在昨日,正好就是两人去乌城的日子,他们耽误了最热闹的一天,今日再去城中,所见的便只有稀稀落落的铺子了。灯会还未尽散,但也不太热闹,洛意牵着叶相沉走在宽阔的街上,四周铺子上摆满了灯火,洛意却没有看,只将所以心思都放在了叶相沉的身上。叶相沉似乎对那些花灯还有些兴致,一路都看着花灯,只是偶尔用眼角余光看一眼洛意,有些遮遮掩掩的意思。 洛意觉得有趣,就一个劲看他,等他眼角余光瞥来的时候,就赶紧眨眨眼对他笑,便见叶相沉立即将视线收了回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这个游戏本没什么意思,但两人你一来我一往不知不觉竟是玩儿了一路,到头来谁也没有认真看灯,最后叶相沉终于忍不住了,拉着洛意去一处花灯铺子前。 这个铺子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摊子上还有漂亮的面具和折纸等小玩意儿,洛意见状便问叶相沉道:“你喜欢哪一个?” 叶相沉摇摇头,也不说,洛意就笑到:“那我随便挑一个?” “姑娘,跟这位公子一起来买河灯?”摊主笑着道,“那可是找对地方了,每年旧书咱这家店来的人最多,都说在黔城相思河里放过灯就能够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咱这儿的灯可是最灵的,姑娘打算买个什么模样的?” 河灯样式极多,洛意看得眼花就指了个最大的:“这个reads;凤啸九天:绝色狂妃太凶猛。” “……”叶相沉似乎有话要说,但他如今不能开口,迟疑了一下仍是没有提出什么意见。那卖灯的小贩见洛意选好了灯,连忙道:“姑娘眼光真好,这灯可是代表了你的心意,灯越大啊,这心意就越大,姑娘等着我这就给你准备起来。” 小贩说着便将那灯给取了下来交到洛意手里,洛意才刚接下,便见叶相沉一言不发替她接过了灯,洛意笑到:“刚才这位小哥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你接下我的心意,可要抱好别摔着了。” 叶相沉怔了一瞬,洛意却又笑到:“好了,我们该去放灯了。” 两人一路往相思河而去,路上洛意那份“心意”确实是又大又沉,洛意虽知晓叶相沉绝不像看起来那么文弱,但真要让他一个人抱着这么大个花灯还是舍不得,于是改为了两个人一道抬着走。她看着自己面前的大花灯,到这时还是后悔了起来,她就不该一时冲动买个这么大的,旁人放灯都是诗情画意,他们却在这里累死累活,实在是有些煞风景。且这花灯沉甸甸的,洛意实在是怕她这心意还没飘起来就给直接沉到了水底。 相思河畔比之其他的方要热闹上许多,河里这时候已经飘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莹莹烁烁点亮了整个河道。洛意二人停在河边,她看着叶相沉将灯给点亮,这才忧心到:“这东西真的不会沉吧?”她总觉得这东西不像是个花灯,倒是都能当船划了。 叶相沉眼底似有笑意,他指了指面前的河,洛意会意,两人一道小心的将灯放进了河里。 河灯放入,当即便沉沉的落了半截在水里,好在它虽然比别的灯要沉了一大截,却还是好好地浮在水面上,它顺着河水缓缓地飘到中央,甚至还蛮横地挤开了周围的灯,颇有几番不讲理的味道,洛意满意的翘起唇角,不知为何有种得意的感觉。 “叶相沉。”洛意回头看叶相沉。 叶相沉本还在看灯,听到洛意这话才回过头来。 莹莹灯火暖了夜色,也柔和了两人的目光,洛意仰头看着叶相沉,唇边的笑意里藏着无法言说的情愫:“明年我们也来这里好不好?” 叶相沉的眼里映着璀璨灯火,洛意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踮起脚,将一吻落在他唇边,只是浅浅的一下,如同河畔拂过的夜风。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洛意低笑到。 叶相沉垂目看她,她很喜欢这样的眼神,他们隔得这样近,他的眼里就只有她。 “今后的每一年,我们都来这里好不好?”洛意又问。 叶相沉自然仍是没有回答,洛意自顾自道:“说好了就不许反悔了,我要找人造一个大灯船,然后我们在船上看灯,这一条河里这么多河灯,顺着一路游过去一定特别好看。” 趁着叶相沉不能说话,洛意便打算将能想出来的要求都提了,于是便满嘴胡话的道:“那我们过段时间的花朝节也一起过了吧,顺便还有七夕节中秋节好多节日呢,你说你不如娶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