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一章 你是我夫人?
余文从一连串的美梦中醒来,在梦里他与一位绝色美人行了周公之礼。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余文心中想着,只觉脑袋疼得厉害,仰面躺着双眼微睁又闭上养神
他今年二十四岁,昨天是暗恋对象——也是自己大学女同学结婚的日子,全班同学都收到喜帖参加婚礼,而一直单相思的余文则失魂落魄地躲在家里喝得酩酊大醉。
心中女神正宗白富美毕业时还是单身,余文想着毕业后努力奋斗待事业有成再展开追求,没曾想刚过一年女神便被高富帅搞定步入婚姻殿堂。
‘还好没去现场,要是发酒疯就糗了...’余文自嘲的笑笑,昨夜不知喝了多少酒到现在脑袋还是昏昏沉沉,正要伸右手揉揉太阳穴,手肘却碰到了什么东西。
“嗯?”
余文下意识的将手缩回被里摸索,五指之下一片光滑温润,他睁开眼转头向右看去,只见身边背对自己躺着一人,一头长发乌黑柔顺。
‘画风不对啊魂淡,怎么会梦见贞子阿姨!’余文愣了一下猛掐自己面颊疼的眼泪水都出来了,可眼前情景依旧。
男人?硅胶人?如花?仙人跳?!
“嗯......”那人感受到余文的动静扭动身躯转了过来,待得看清其面容余文呆住了:容色晶莹如玉,眉如柳叶面如红霞,这是一个美得让人窒息的女子!
“好...好漂亮...”
余文不禁喃喃自语,那女子听得人言眉头一皱随即双眼缓缓睁开,一双美目眸清似水二人目光相交余文瞬间愣住了。
“不,不是这样的美女!”他一个激灵坐起身忙不迭解释道:“你听我解释,我,我....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
“夫君...”那女子睡眼朦胧与余文瞧了个正着瞬间面颊泛起红晕,她目光一转看向余文脖下低呼一声将头埋在被里,余文这才发现自己不着片缕躺在榻上,榻边散落着些许衣裙袍带,旁边一个铜香炉正散发着袅袅余烟淡香扑鼻。
茫然四顾他二人所处房间古色古香约有十余平米大小,没有桌椅板凳,根本不是余文熟悉的家里。
阿SIR!我只是关门在家喝酒这姑娘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耳边似乎传来警笛声,余文颓然躺下双目无神的望着上方面色痛苦,就在这时身边一只芊芊玉手伸过,将被子向上拉到他颌下,随后一团温润贴了上来,耳边响起黄鹂之音微弱而清晰:“夫君莫要着凉了...”
言语间一阵暖暖的气息扑在余乐面颊上,他黯淡无神的双眼闪过一丝波澜,僵硬的转过头看去,女子红着脸紧闭双眼偎依在他身边。
脑袋猛然一阵刺痛,脑海里无数画面飞驰而过,余文只觉得自己像是在观看一个冗长的电影,许多信息如潮水般向自己涌来。
不知过了多久余文缓缓睁开眼,身边璧人正遮遮掩掩地起身更衣,他口干舌燥的扭过头去,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穿越了,是的,老子穿越了!
不知何故,本应醉倒家中的余文穿越到了将近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周朝,确切的说是穿越到南北朝时期的北朝——周,史称‘北周’。
周朝皇族为宇文氏,宗室出身的西阳郡公宇文温于昨日迎娶安固郡公尉迟顺之女尉迟炽繁,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的宇文温被穿越过来的余文灵魂附体取而代之。
醉醺醺的余文被人扶入寝室随后与貌若天仙的妻子尉迟炽繁圆房,平白无故便成为锦衣玉食的高富帅又娶得白富美为妻,当真是喜从天降。
然而余文却高兴不起来,作为一个扑街的业余网络写手余文尝试过很多题材的网络小说,最近正酝酿着写个穿越小说,选定的正是北周、隋朝至唐初的这段历史。
所以他知道自己穿越附身的这个西阳郡公宇文温有着十分屈辱悲惨的下场!
宇文温是当今天元皇帝宇文赟的堂侄,虽无实权却衣食无忧,父亲杞国公宇文亮亦是国之干臣。新婚妻子尉迟炽繁是朝中重臣尉迟迥的孙女,两家门当户对男才女貌,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然而尉迟炽繁身为宗室命妇例行进宫朝见时,那天元皇帝(即周宣帝)宇文赟当场便被其迷得神魂颠倒,强行将她灌醉留宿宫中‘临幸’。
事情还没完,宇文温的父亲杞国公宇文亮此时正在外边带兵打仗,得知儿媳妇被皇帝强占气得仓促起兵造反结果失败,消息传来天元皇帝趁机把宇文温按个附逆罪名砍了头。
当然了,如花似玉的尉迟炽繁自然是不可能附逆,天元皇帝杀掉宇文温当天便把她召入宫中‘笑纳’,没过几天更是迫不及待的将其立为五大皇后之一,原本一个好端端的家庭瞬间便土崩瓦解。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自己’又被诬陷造反掉了脑袋,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命运余文如何高兴得起来?
怎么办?这是已经‘魂穿’北周人物宇文温的二十一世纪青年余文所面临的问题。
皇权时代,一个手握大权的皇帝看中的女子只要他够厚颜无耻那么就没有弄不到的,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宇文温(余文)第一个念头就是躲。
又有俗话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按说这样躲下去总不能等妻子年老色衰再出来见人,可目前比较有利的一点是天元皇帝宇文赟没几个月好活了。
现在是大象二年二月,按历史轨迹来看那荒淫无道的天元皇帝是五月突发疾病去世,这样看来需要撑三个月才可躲过这一劫难。
三个月时间不算长所以让妻子装病不见人不入宫怎么着都能拖上三个月,这主意看起来不错,但是余文知道接下来是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天元皇帝宇文赟死后他那才七岁大的儿子即位,然后小皇帝的外公、隋国公杨坚篡权没多久便以各种罪名把宇文宗室杀得干干净净最后篡位登基史称隋文帝。
也就是说天元皇帝宇文赟并不是关底大BOSS而即将以隋代周的隋国公杨坚才是君临天下的男人,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宇文温被砍头后刚变成寡妇的尉迟炽繁一样要被赏赐给别的男人做妾,而且很大可能是做某个老男人的妾。
‘魂淡这是地狱级难度啊!’他心中愤怒的呐喊着,作为一个穿越者按说应该‘居心叵测’的开始培养势力种田称霸争天下,可现在妻子就要被强占连带自己也被砍头,连命都保不住还有心思想别的?
同样是穿越的地狱级难度,比起被人强占妻子又被杀夫夺妻,余文宁愿选择南宋末年那个被陆秀夫抱着在崖山投海自尽殉国的幼帝赵昺,好歹死的轰轰烈烈。
“夫君...妾身替夫君更衣...”一旁已经穿着完毕的尉迟炽繁红着脸拿着衣物跪坐在余文身边,她低着头不敢直视前方,余文尴尬的将衣物从她手上接过钻进被子里手忙脚乱的穿起来。
虽说昨晚二人已经‘赤诚相见’,余文还没能完全放开。
待得穿戴完毕,余文静静地看着尉迟炽繁在一旁窗边对着铜镜梳妆,朝阳透过窗户映照在她身上泛起朦胧的光芒明艳不可方物。
夫人...你是我夫人?
细细回味了昨晚的旖旎风光以及那让人心跳加速的感觉余文不由得痴了,作为二十一世纪的男青年,无论是现实还是网络各类美女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可如今眼前佳人的美貌依然让他有魂不守舍之感。
古人结婚年纪较早,自己占据的这具身躯的旧主年纪比新娘尉迟炽繁大一岁,但二人年纪放到现代还是学生而已。
尉迟炽繁如今正是豆蔻年华,眉目还未长开容貌便已经让人神魂颠倒,等到了二十四岁时的花信年华那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那可是一个女人一生最美好的年纪啊!
‘所以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别人玷污,然后又被抢走?’余文心中爆发出激烈的念头,郁愤充满胸膛,愤怒、不甘各种情绪在心头交替浮现,他紧握拳头长舒一口气将胸中愤懑发泄出来。
他收拾心神将自己所知道的史料和承接至宇文温的记忆汇总起来,开始整理自己当前即将要面临的一系列历史轨迹。
如今是二月二十一日,若任由事态发展那么宇文温的父亲宇文亮便会在三月二日愤而起兵造反,也就是说按照历史轨迹余文的逍遥日子也就几天随后面临的便是一个男人的奇耻大辱。
不管余文愿不愿意,他附身在宇文温身上娶得如花女眷得了好处就要面临接下来的一道道难关,过不去就万事皆休。
‘咔嚓’一声余文不由自主的将手中发簪掐成两段,梳妆完毕的尉迟炽繁见状赶紧上前探询,余文收拾心情露出笑容摆摆手说道:“我没事。”
尉迟炽繁瞥了一眼夫君又微微低头,回想起昨夜种种不由得面色复红。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在昨晚红盖头被掀起时她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夫君的面容,样貌端正双目有神称得上是一表人才也不枉自己昼思夜想。
“谁也别想抢走!”余文看着眼前佳人忽然说出话来,目光坚定面露决绝。
“哎?”尉迟炽繁闻言大惑不解,夫君突然冒出这句话当真有些突兀,夫妻两家地位尊贵有谁胆大包天敢欺上门来抢东西?
“昨夜喝多了,为夫无碍三娘莫要担心。”余文笑笑随后将妻子双手握在掌中,尉迟炽繁在家中排行第三,故而余文按照此时的风俗用亲昵的称呼叫她‘三娘’。
“二郎...”尉迟炽繁羞涩的回应道,一双手被握着窘得不知该如何,夫君家中排行第二故而亲近称呼为‘二郎’。
‘我是宇文温啊...好歹不是大郎,要不就会自行脑补成武家大郎了。’余文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后暗暗发狠‘谁也别想把你从我手中抢走!狗屁天元皇帝、隋文帝放马过来!’
第二章 情况不妙
没得暧昧多久,小两口便开始忙活起来,新婚燕尔新人还有许多事要做,最重要的便是新妇见公婆。
而对于宇文温(余文)来说家庭情况有些特别:宇文温生父杞国公宇文亮有一个已经过世的弟弟宇文翼,宇文翼爵位为西阳郡公,无后,于是兄长宇文亮便将自己第二子宇文温过继到他名下作为嗣子,继承了西阳郡公的爵位。
因此按宗法来说宇文温名义上的父亲是宇文翼,而生父则变成了‘伯父’,宇文翼的妻子亦不在人世,故而拜见公婆只能在自家祠堂进行了。
有了这重关系宇文温今日还得带着妻子尉迟炽繁去自己亲生父母处走一遭,而生父宇文亮去年受命率兵讨伐南朝迄今未归,生母亦过世多年只有兄长宇文明留在京城。
所谓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小两口坐着早已备好的马车到宇文明府上拜见兄嫂,兄长宇文明容貌与宇文温有七八分相似,嫂子李氏也是眉清目秀温婉贤淑。
一来一往便是半日光景,待得回到家中已是下午,还未曾坐稳便听得人声喧哗府外来了一队人马。
却是宫中来的使者奉诏册封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为诰命夫人,同时还带来了全套诰命夫人朝服和仪仗,这是早就定好的流程,郡公爵位为正九命如今有了夫人自然要册封诰命。
北周建立后遵照西周礼制,即是所谓的“复周礼”设六官制度和九命等级,九命类同九品,正九命对应正一品,九命对应从一品等等依次类推。
“天使辛苦了。”宇文温与妻子接了旨,按着记忆他笑眯眯的迎上去和使者嘘寒问暖。
使者为宫内宦官身形消瘦略显阴鸷,他不着痕迹的将宇文温奉上的‘红包’收入怀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咱家恭喜西阳郡公了,祝早生贵子。”
“承公公吉言,公公一路辛苦是否先休息片刻再回?”宇文温前世毕业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一年,接人待物说不上左右逢源但起码的功底已经练出来了,加上这个时代的记忆自然是驾轻就熟。
他正奉承着却发现那宦官盯着尉迟炽繁出了神,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妻子怎么也挪不开。
我去,你一个宦官看美女作甚,我老婆是很漂亮跟你有什么关系,莫非要做隔壁老王?
“公公,府中接待是否有不妥之处?”宇文温心中不快索性出言打断。
“没,没什么...”那宦官猛然回过神呐呐而言,丝毫不见方才耻高气扬的样子反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般底气不足,随便应付几句便告辞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前又回头望了望尉迟炽繁。
宇文温见状心中一凛:王八蛋你是来探路的吧!
宦官是天子奴婢,帮着主子斗外戚、斗勋贵、斗权臣,说白了就是天子的耳目爪牙,一个宦官贪财、贪权再正常不过,可是成日里注意美色只有一种可能:这混蛋在为天子物色美女!
之前宇文温心中初步计划是想办法让尉迟炽繁借故无法入宫朝见,那天元皇帝身边美女如云自然不会注意到自己老婆,如今看来还是自己太幼稚了。
皇帝还有宦官做耳目,就算今天这家伙不是被派来看美女的,难保为了邀宠回去在皇帝耳边叽叽咕咕,到那时还跑得了?
皇权时代,臣子的妻女被皇帝惦记上了只需一道旨意让你入宫就入宫敢废话就咔嚓,三个月将近九十天如花似玉的妻子随时有可能被皇帝强占而自己又没有兵权想来个玄武门之变都力不从心。
尉迟炽繁在一边欣喜地看着那套属于自己的朝服,宇文温却怎么看怎么刺眼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再过几日妻子应当是穿着这套服饰入宫觐见,恐怕也就是那晚她会被好色的天元皇帝强占,自己平白无故带了个大绿帽随后因此家破人亡。
‘时不我待啊...’宇文温心中一紧,穿越到这个时代且不管什么‘争霸天下’之类宏图伟业光是眼前这关就不好过,就算过完这关还有真正的大BOSS杨坚在等着他,那也是头疼的问题。
心事重重间时光飞逝,待得他回过神来已是入夜,看着眼前面若桃花的尉迟炽繁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二郎,时辰不早了...”尉迟炽繁羞涩的低头说道,声音越来越小,一旁的婢女们见状识趣的退出去将房门关好,随后只见房内光影摇曳阵阵春意溢出。
与此同时,大内,太液池畔凉亭。
无数手臂粗的蜡烛将凉亭四周照得如同白昼,当今皇帝宇文赟惬意的坐在榻上左揽右抱看着歌舞,他眉清目秀模样倒是端正只是双眼浮肿略失神采一副酒色过度的萎靡样子。
怀中美人一个是天右皇后元尚乐,另一个是天左皇后陈月仪,这两位皇后是去年选入宫中的佳丽中最得宇文赟宠爱的女子,二女同龄又是同时入宫、同时被册封为皇后,感情好的如同亲姐妹一般。
如今宇文赟已立了四位皇后,天元皇后杨丽华,天皇后朱满月,天右皇后元尚乐,天左皇后陈月仪,当真是前无古人,就算是前赵昭文帝刘曜也只不过立了三个皇后。
当然,若按照历史轨迹再过二十多日宇文赟后宫又多了一个绝色美人:尉迟炽繁,他别出心裁弄出了后无来者可比的五位皇后。
两年前,平定齐国统一北方不久的大周皇帝宇文邕病故他那不成器的太子宇文赟即位,按例宇文赟需要守孝一个月左右但他却是在父亲死后第二天登基,十天后将父亲安葬并在当天下葬完毕后就脱掉孝服为自己登基庆祝。
这位新登基的皇帝自诩为天之骄子故而在臣下面前自称‘天’而不是惯用的‘朕’,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便将国势如日中天的北周折腾得人人离心离德,国势日渐衰落。
当然这在宇文赟看来没什么大不了,如今自己正是“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的天元皇帝,朝中有哪个大臣勋贵敢不听话?
此时这位天之骄子吃了一片元尚乐递到口中的点心随即惬意的拍手大笑:“好,舞的不错,统统有赏!”
此言一处正在卖力表演的歌舞姬们暗自松了一口气,赏赐什么的倒是其次关键是这位天子喜怒无常若是不小心惹怒了怕是要当场被活活打死。
正逍遥间那个奉命出宫册封西阳郡公夫人的宦官谄笑着走近凉亭,宇文赟见状懒洋洋的拍拍手让歌舞姬们退下随后问道:“如何?今日出宫有什么好耍的?”
“奴婢今日运气不佳,在城里未得奇遇。”宦官名叫吴哲,是眼下最得势的宦官之一,他顿了顿奉承道:“如今天下太平,奴婢要得奇遇怕是难上加难。”
“油嘴滑舌!”宇文赟笑骂一声随后话锋一转,“那个...西阳郡公如今逍遥否?”
“小小郡公府哪能比得上大内这人间仙境。”吴哲笑眯眯顺着话头展开:“西阳郡公新婚燕尔倒也快活,新妇尉迟氏也是容貌出众。”
宇文赟闻言眉毛一扬,他轻轻捏了下身边两位皇后那吹弹可破的面颊随后轻声笑问:“出众?能有天右、天左皇后出众么?”
“尉迟氏貌若天仙,当然比起两位娘娘还是稍逊一筹...”
‘开玩笑,眼前这两位和西阳郡公那位哪里能比。’吴哲心中如此想嘴上却不是如此说,皇上好美色为奴的自然要用心,但是两位娘娘如今正受宠也没必要触霉头,话说得模棱两可日后也好回寰。
若是皇上看中了尉迟氏到时怪罪下来也能说是自己眼光差不解风情,若是看不中也不会得罪两位娘娘。
“稍逊一筹?”宇文赟闻言没了兴趣,先前他听闻自己那堂弟娶的妻子尉迟氏国色天香不由得起了心思,如今看来还是没自己选的皇后漂亮。
他觉得这样才像话,身为天子自然是最好的都归自己,如今大周最漂亮的女子可都被他收在后宫里那宇文温有什么资格享用极品。
两位皇后倒是不放在心上,论年纪她们比尉迟氏大一岁只是偶尔小女儿心思作怪偶尔喜欢争强好胜而已,皇帝喜欢嫔妃们围着他争风吃醋,既然如此逢场作戏有何不可。
“散了散了,起驾回宫歇息。”宇文赟瞧见日头西沉便搂着两位皇后起身回宫,吴哲识趣的跟在后边不再言语,刚走了几步却见宇文赟停下脚步。
“尉迟什么来着?”
“回禀陛下,是尉迟炽繁。”
“尉迟炽繁...好漂亮的名字...”宇文赟闻言微微一笑,回味了一番继续前行数步后又问道:“天记得册封皇后时命妇是要入宫朝见的?”
“回禀陛下,正是如此,待得六日后便是册封之期。”
“好,很好。”
数里之外,正在‘中场休息’的宇文温忽然打了个喷嚏,尉迟炽繁正幸福的紧闭双眼偎依在他怀中,抹抹鼻子宇文温走了神:是原来时空里的父母在想自己么?如今也不知道两老如何了...
第三章 准备好,入宫!
第二日,好容易哄着尉迟炽繁在家中安坐,宇文温鬼鬼祟祟的独自一人出了门,钻入长安城内大街上涌动的人潮间,左拐右转半个时辰后,他已来到西市。
如同后日唐王朝时期的长安城,现今的长安城里已经有了“东市”、“西市”的雏形,‘东市’乃达官贵人光顾之地,类似二十一世纪的CBD中央商务区,乐坊大多在此。
而西市则是平民百姓居多,同时也是琳琅满目的各国商品汇集之地,期间人潮涌动那是热闹无比。
一个十一二岁年纪的少年提着沉重的篮子从一家商铺走出,原本谄笑着一同出来的掌柜见他走远后‘呸’的一声吐了口痰面露鄙夷。
少年正在街上走着忽然迎面一人挡在面前,他抬头一看欣喜地说道:“恩公?”,见那人挤眉弄眼随后不动声色的继续前行,又走了数十米后拐入一处僻静街角。
片刻后那人也走了进来正是宇文温,少年见了他面露喜色:“竟是如此之巧,恩公今日也来散心?”,他穿着一件破旧的青衫,身形消瘦面色苍白,沉甸甸的篮子放在一旁。
宇文温打量着面前之人脑海里浮现出相关记忆画面,少年名叫李三九,因为家贫自幼便被送到宫里净了身混口饭吃,是的,他是宦官。
身为贵族子弟,宇文温同其他同龄人一样要宿卫宫中做禁军,一来有些做人质的意味,二来也是能够多和皇室亲近亲近混个脸熟的意思。
一年多前宇文温在御花园值守,新登基的皇帝宇文赟各种花样玩法折腾得一干宦官要死要活,倒霉的李三九不小心打破御器吓得面若死灰,正巧宇文温在一旁心生怜悯将事情遮过,李三九得以逃过一劫从此对宇文温感恩戴德。
他在宫中饱受欺凌,宇文温值班时倒是经常接济一二,虽说是小恩小惠李三九依然感激涕零,不过他现如今依然是个杂役。
去年宇文温和尉迟炽繁订了亲便不用宿卫宫中,那李三九则时不时出宫采办两人偶尔会在西市碰个正着。出宫采办是肥差但与李三九无关,公公们在西市买便宜货回到宫中当高价货报账从中赚取差价而他不过是个跑腿的。
“又吃鞭了?”宇文温说完捏住李三九右手将他衣袖卷起,只见骨瘦如柴的手臂上触目惊心的爬着数条或新或旧的伤痕。
李三九讪笑着将衣袖放下连声说没事,接着又听宇文温问了声‘还熬得住么?’愣了片刻便眼眶发红低头不语。
宇文温心中叹了口气,随即拍拍他肩膀哈哈大笑:“本公前日娶了亲,特地让小九沾沾喜气!”
小宦官闻言抬头看向他面露惊喜,局促着摸摸两侧翻了半天掏出几个铜板递上前:“小的,小的恭喜恩公了。”
“稀罕,拿去喝酒!”宇文温将一贯铜钱拍到他手上,李三九看着手中铜钱一愣随后转过身去,肩膀抽动低声哭泣起来。
片刻后待得心情平静他转过身来呜咽着:“小的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未等说完宇文温径直将李三九揽到旁边低声说道:“本公过几日要遭瘟,如今还得你照应一二...”
又过一日,安固郡公府邸。
府里仆人们进进出出,到处喜气洋洋,今日是安固郡公的姑爷带着本府出嫁的三娘尉迟炽繁回门的日子。
厢房内,安固郡公夫人正和女儿尉迟炽繁说着话,她看着梳了妇人发髻的女儿说道:“六娘若是吃不住可得好生求饶。”
“娘,什么叫吃不住好生求饶...”尉迟炽繁红着脸说话声越来越小只是低头绞着双手,夫妻之事为母亲看破当真羞得无地自容。
今日姑爷带着女儿回门,刚一见面作为过来人安固郡公夫人心里便是一清二楚,小两口俱是眼圈微黯,女儿走路姿势虽然刻意遮掩但还是看得出些许怪异。
这几夜女儿怕是给姑爷折腾得够呛...如此便好,自家女儿也有望早日为夫家生下男丁。
另一边,书房内安固郡公尉迟顺正和姑爷宇文温交谈着。
“那小婿所托之事就劳烦岳父了。”
“无妨,待得杞国公班师回朝再喝个痛快!”
宇文温告退走出书房坐在后花园回廊里闭目养神,先前回门宴上一通海碗下来他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尉迟家俱是军旅出身酒量了得,亏得老丈人手下留情否则此时宇文温休想站着。
魂淡,如果老子是本体穿越区区这种低度数能奈我何!
不过若是本体穿越的话那尉迟炽繁也和自己没什么瓜葛了,不用面对那屈辱的结局但也没了如花美眷,真不知是好是坏。
“姐夫!”
忽然背后传来娇喝唬得宇文温一个哆嗦转头看去却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身后,小姑娘伸着一个白嫩嫩的小手向他摊开手掌。
“礼物呢姐夫?”
宇文温看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小萝莉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她稚气未脱样貌却十分出众乍一看上去却仿佛一个低龄版的尉迟炽繁。
‘幸亏早有准备’宇文温心中想着随即露出笑容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偶,小姑娘惊喜的接过欢笑着如同一阵风般转到后院去了。
宇文温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位小姑娘名叫尉迟明月是他妻子尉迟炽繁的妹妹,和姐姐一样长大后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也和姐姐的命运般让人唏嘘。
按照原先的历史轨迹今年六月隋国公杨坚矫诏篡权独揽天下兵马事,蜀国公尉迟迥起兵反杨兵败身亡,尉迟迥一脉男丁除幼童外悉数诛杀女眷没入宫中为奴,他儿子之一的尉迟顺一家也未能幸免于难。
十五年后历来妻管严的隋文帝杨坚在宫中偶遇宫女尉迟氏,跪了一辈子搓衣板的杨老头竟然雄起了一回与美人共度良宵。
然后这位让妻管严杨坚‘出轨’的尉迟氏第二天就被愤怒的独孤皇后命人乱棍打死,其全名后世无法知晓不过如今综合多方情况看来能在十五年后让杨坚神魂颠倒的非尉迟明月小萝莉莫属。
“红颜薄命...么?”宇文温望着天空喃喃自语,眼见着时间紧迫作为一个魂穿者再多知识也无法转化为成果了。
“那又如何?计划应当没什么破绽...不行,还得斟酌斟酌...”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后花园深处走去。
酒足饭饱之后宇文温带着新婚妻子尉迟炽繁乘坐马车返回西阳郡公府,尉迟炽繁偎依在其怀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而他温柔的搂着佳人却若有所思。
“郎主,方才有人将这个包裹送来...”窗外一名随从轻声说道,待得主人‘嗯’了一声他便将包裹递进车内,宇文温接过包裹掂了掂随即放好,尉迟炽繁见状欲言又止。
“三娘,明日随为夫出去走走,然后再探望兄嫂。”
尉迟炽繁抬头眨着眼睛好奇的看着宇文温,见他面色平常复而偎依在其怀中,车轮压着青石路面咯吱咯吱作响,依稀间听得夫君喃喃自语:“谁也别想抢走...”
。。。。。。
二月二十七日傍晚,皇城外。
宫门处人声鼎沸,无数车队依次排开,期间许多衣着华丽的贵妇人从车厢下来汇集到宫门外,宦官和女官们颜悦色的引导着妇人们依次列队,待得排列整齐宫门大开她们依次进入。
今日天元皇帝将四位皇后再度册封依例外命妇们需入宫朝贺,只是先前已经折腾了两次册封所以如今只需宗室外命妇们朝贺即可。
外命妇们每月都至少入宫一次和宫里的各位内命妇见面然后就是闲聊,话题很多不过大多是女人们喜闻乐见的各种无聊八卦所以她们都对入宫觐见习以为常。
不知何故,数日前到西阳郡公府邸通传入宫朝贺皇后消息的宦官还带着御医同行,有消息称西阳郡公夫人尉迟氏微恙于是宫里特地派来御医诊断。
尉迟氏乃大周重臣、蜀国公、相州总管尉迟迥的孙女而且其夫宇文温为大周宗室,宫里如此重视想来也是为了表示关心之意。
尉迟炽繁穿着一身诰命夫人朝服跟着队伍亦步亦趋的向大内走去,她是初次经历这种场面心中颇有些坎坷不安生怕有什么错漏让人说自己‘不懂规矩’不过片刻之后便冷静下来。
‘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说自家嫂子也在万一有不懂的也能有个照应不是?’她如是想。
一旁守卫的禁军们柱着长枪直立不动个个微微低头盯着脚尖,不时有将领按刀巡视,命妇们身份高贵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觊觎窥探便是当场拿下。
命妇们在宦官的带领下迤逦而行缓步行走在宫殿之间,尉迟炽繁跟在队伍中正专心致志的前进忽然心中一动转头向一边看去。
一个宦官站在不远处的宫殿屋檐下低头行礼等着队伍走过,天色昏暗也看不清样貌,尉迟炽繁面露疑惑随即笑着摇摇头回复平静,随着队伍继续向前。
待得命妇们离开那宦官抬起头来,他望向远处队伍中那个熟悉的背影面露暖色,一息之后动身向皇宫某处走去。
“王八蛋,敢打我老婆注意,你知道我是谁么?”
第四章 昏君,和我念扑街!【求收藏】
宗室命妇朝见皇后仪式按时开始,一切依礼制进行。
大殿上天元皇帝宇文赟端坐龙椅两侧分列他的四位皇后,今日宇文赟将四位皇后再度册封立天元皇后杨丽华为天元大皇后,天皇后朱满月为天大皇后,天右皇后元尚乐为天右大皇后,天左皇后陈月仪为天左大皇后。
在宇文赟看来隋国公杨坚之女杨丽华容貌出众却自恃清高不解风情假正经,自己早已没了兴趣;朱满月大自己十二岁容貌一般宫女出身只不过当年酒后看花了眼临幸一次竟然生了儿子,勉为其难赏个皇后头衔。
元尚乐、陈月仪才是宝贝,容貌出众又会来事,一龙二凤当真是快活得紧。
他认为这两位美人便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可现在才发现她两个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今日殿内在座一人: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
先前去西阳郡公府宣旨册封诰命的宦官吴哲说那尉迟炽繁容貌稍逊元、陈二后宇文赟还颇为自得,可如今只见着了尉迟炽繁一眼便愣住了,随后是痴迷,最后是愤怒!
她的美貌出乎意料,原以为稍逊元、陈二后如今看来却是远远胜出!容色晶莹如玉眉如柳叶,一双美目如同满天繁星般璀璨,让人过目不忘。
声音如同出谷黄鹂般悦耳动听,初次面君所导致的束手束脚、面色稍红更是让人顿生怜爱之心,烛光映照下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尉迟炽繁如同一盏黑夜里的明灯,周边事物在她映照下黯然失色。
看着如此绝色,自称‘天’而不是‘朕’的宇文赟心中愤怒异常:可恶的尉迟顺!去年天特地下诏命令天下不分贵贱选拔美人入宫,尉迟家到底耍了什么把戏将自家女儿蒙混过关!
该死的宇文温!不过区区宗室旁支,小小西阳郡公你有什么资格拥有如此人间绝色!
阶下众位命妇正对着上座天元皇帝和四位皇后弯腰行礼,按礼制来说此时皇帝应该让众人平身可如今却没了动静,宇文赟喜怒无常没人敢触他霉头只能硬撑着,年纪大些的已经有些顶不住了。
“陛下?”坐在身边的杨丽华小心翼翼的问道,如今情况下也只有她敢破僵局了。
“平...平身!”宇文赟被一语惊醒急忙回复,命妇们行礼完毕缓缓退下依次就座酒宴正式开始,而宇文赟的目光却死死盯着一人不放。
杨丽华见状颇为疑惑,她循着方向看去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自己丈夫一直注视着那个西阳郡公夫人尉迟氏。
过了一会只见宇文赟招来近侍,一阵低语后内侍瞄了一眼尉迟炽繁方向便退下。
皇后册封赐宴按例酒行十二遍,照常理来说宴客用酒稀得和水没什么差别,可不知为何尉迟炽繁觉得自己案上佳酿的酒味要比两旁的浓上许多。
好容易顶过十二遍,已经有些昏头的尉迟炽繁勉力支撑着和旁边贵妇人交谈,忽然间眼前一暗周围安静下来,抬头看去竟然是天元皇帝亲临,她赶紧起身行礼。
“西阳郡公夫人?”宇文赟直直盯着尉迟炽繁,目光火辣辣,“前几日天的那位侄儿大婚不能亲至,今日正巧将喜酒补上!”
言罢竟然连干了三杯酒,期间依然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绝色。
尉迟炽繁只觉得皇帝的目光**又怕君前失仪哪敢对视,眼神躲躲闪间加之酒意上头面颊开始泛红,支支吾吾的喝了两杯酒。
第三杯时一阵眩晕失手将酒杯跌落,杯中物洒在宇文赟鞋上,尉迟炽繁大惊正要谢罪却听得宇文赟朗声大笑:“君前失仪,该罚,该罚!”
于是接连被灌了几杯酒,尉迟炽繁此时已经开始站不住了,只是不住说道:“臣妾不胜酒力...”
宇文赟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先前他便吩咐内侍将尉迟炽繁案上酒瓶换成烈酒,如今更是千方百计灌酒,旁边一位命妇还以为是尉迟炽繁初次赴宴不懂规矩招惹了皇帝,刚想近前求情却被宇文赟瞪了回去。
尉迟炽繁又被逼着喝了几杯,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人物变成重影,见皇帝如此失态逼人喝酒周边命妇如今都回过神来纷纷左顾右盼言其他。
事到如今还不明白那就是傻子!这天元皇帝分明就是对西阳郡公夫人起了心思!
又喝了一杯尉迟炽繁再也支持不住向一边瘫倒,两名早就守在旁边的宫女赶紧扶住,宇文赟面露笑容吩咐道:“怎么就醉了,先扶下去休息。”
这尉迟氏怕是要遭了!
众贵妇看在眼里心中不住叹息只是事到如今又关她们何事,天元皇帝杀起人来不眨眼要是坏他好事那么自家怕是要被安个罪名满门抄斩!
皇帝假装不是故意灌醉西阳郡公夫人,那众人便假装不知道皇帝是故意灌醉西阳郡公夫人,一场掩耳盗铃的龌龊勾当便堂而皇之的在大殿里上演。
尉迟炽繁在即将被带离宴席之时向嫂子李氏投去求助的目光,只见李氏刚想起身却被旁边人扯住随即别过头去,尉迟炽繁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来,随后酒意上涌失去了知觉。
眼见美人到手宇文赟喜上眉梢,此时一个宦官端着菜盘正好经过他身边,电光火石间那宦官猛然发难从身后一手掐住宇文赟脖子然后将一把匕首扎进他腹部。
“啊!”
宇文赟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大殿内,事发突然在场众人一时间竟然没有回过神来,就在这时只见那刺客将扎在皇帝腹部的匕首向旁边一划,鲜血溅出。
“有刺客!”一个近侍受眼前血腥一幕刺激到是回过神,他扯着公鸭嗓嚎叫起来,还未等其他人有所动作刺客拖着宇文赟向后退去靠在一个立柱边大声喝骂:“昏君无道,不想死的全部给我退下!”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有人行刺皇帝,大殿内都是些妇人和阴阳怪气的宦官,见得如此血腥场景瞬间便吓瘫了几个,短暂的沉寂后大殿内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场面瞬间失控。
原先搀着尉迟炽繁的两名宫女吓得瘫倒在地随后叫喊着自顾自逃命去了,尉迟炽繁横卧地面。
殿外禁军听得有变随即抽出刀剑涌入大殿将挟持着皇帝的刺客团团围住。
“滚,都滚出去!”宇文赟艰难的喊出话来,他被刺客胁迫着身不由己,禁军们闻言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
不知何时宇文温嫂子李氏出现在尉迟炽繁身边,她面色苍白的看了刺客一眼随即蹲下身想将尉迟炽繁扶起,只是力气却差了些。
忽然旁边走过一个年轻的宦官将尉迟炽繁扶起,正诧异间只见那宦官做了个手势李氏见状不再言语,任由他将尉迟炽繁搀起来随着人流向殿外走去,这一幕被刺客‘不经意间’瞥到了。
场内众人目光焦点都聚集在天元皇帝和他身后刺客身上又有哪个留意这边,再说这行为倒是正常不过,
“尔等都退下!”
随着一声喝骂只见一个身影向天元皇帝走近,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只见她面色苍白双手微颤却坚定不移的靠近刺客。
她身后,三名皇后已经被面前场景吓得梨花带雨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唯独杨丽华如同寒冬傲梅般勇敢的面对刺客。
“你要什么吾都可以给你,不要伤害陛下!”
话语中带着颤音,但更多的是坚定,禁军们总算回过神来纷纷向殿外退去,杨丽华鼓起勇气与刺客对视。
既然是行刺却又没下死手变成挟持,这刺客想逃命不是死士,如此一来便还有一丝希望!
“老子要弑君,如何?”宇文温瞪着杨丽华冒出话来,他便是这场大戏的主角、挟持皇帝的刺客,只是易了容没人认得出是西阳郡公宇文温。
杨丽华被噎得不知如何回答,四周贵妇人们不住的低声抽泣。
“把这些三姑六婆都给老子轰走!备马车,马上,一炷香时间没到老子便扎人!”
见得杨丽华点头,一个宦官跌跌撞撞的跑出殿外去准备马车,殿中吓得面无血色瘫坐地面的命妇们亦顾不得体面连滚带爬的逃出殿外。
“你,把衣服脱了!”
听得刺客言语杨丽华如同被晴天霹雳打中愣住了,身形晃动勉强站稳,宇文温冷冷的看着她心中却是燃起了滔天怒火。
方才扮作上菜宦官的宇文温亲眼看见宇文赟强灌自己妻子尉迟炽繁,饶是心中早有准备也是怒火中烧,后来瞥见嫂子李氏和小宦官李三九已经将尉迟炽繁搀扶出去心中稍定,只是那滔天怒火依然肆虐。
敢灌我老婆?敢打我老婆主意?王八蛋你去死!我就让你老婆好看!
杨丽华面无血色,她呆呆的看了看宇文赟,眼角闪现泪光随后凄然一笑开始脱身上所穿皇后服装。
“不,不!”宇文赟看着这一幕睚眦俱裂,他受伤颇重再无力挣扎,只是徒劳无力的嚎叫着,虽然不待见杨丽华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能忍受这般奇耻大辱。
天即是我,我即是天,天是大周的天元皇帝,逆贼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全都滚开!谁要敢看便挖了他的眼珠!”
听得皇帝咆哮殿外探头探脑的禁军再也站不住纷纷退的远远的,正当宇文赟吐着血声嘶力竭咆哮之时,身后挟持着他的宇文温也傻了眼:我勒个去,杨美女你真的脱啊!
方才他肚子里一团邪火无处发泄随口说了一句本意是要宇文赟难堪,没成想那杨丽华如此决断竟然照做了!
“够了,你让其他人全部滚出去,滚的远远的!要是待会出到殿外看见一个人影老子便让你脱光了绕城走一圈!”
“呜啊!”
宇文赟闻言只觉胸中一疼吐出大口血来。
第五章 同归于尽
殿内一阵骚动后除了天元皇帝宇文赟,刺客,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外再无一人。
对峙了不知多久殿外传来马蹄声,随后一个宦官在殿外胆战心惊的说道:“马已经...不不不,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在宇文温的喝令下杨丽华面无表情的向殿外走去,他挟持着披头散发的宇文赟慢慢尾随其后,大殿外四周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方才他那句话给人的震动太大了。
脱光绕城跑一圈?老天爷啊,真要惹恼了刺客连累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倒霉,事后就算皇帝不计较那隋国公杨坚可是会捉人去剥皮的!
“啊!”刚出殿门宇文赟腿上便被扎了一刀鲜血直流,杨丽华听得惨叫声身躯一抖扭过头来哭喊着:“你到底要如何!”
“有件事你恐怕是弄错了。”宇文温远远瞥见命妇们退出了宫门,随后冷笑着又扎了宇文赟一刀,“昏君荒淫残暴老子替天行道,方才所说不过是消遣,可没想活着离开!”
自己只有六天时间已经没有办法回转,装病、扮丑、避、藏、逃这些办法都不靠谱。
装病并以此为借口不入宫,结果消息刚放出去没多久宫里派宦官通知入宫朝贺消息时顺带派了个御医来诊病,还好宇文温另有打算否则措手不及。
索性弄假成真让妻子真病,可如今可是一个伤风都会让人挂掉的时代真要弄出病来那么暴毙的几率是很高的,再说妻子死了躲得过宇文赟这关也躲不过隋国公杨坚这关,那家伙可是对宇文宗室全体男丁的人头‘很感兴趣’。
要么扮丑,老婆入宫时化妆由西施变成东施让皇帝一见就想吐也许就没心思那啥了。
没用,新婚后第二天来送诰命夫人服饰的宦官吴哲已经见过尉迟炽繁的面貌回去后很可能向皇帝汇报,再说尉迟家一门富贵外命妇们经常往来多少都认得尉迟炽繁这位貌美如花的三娘子,到时有大嘴婆在酒宴上诧异‘货不对板’被皇帝听了去一样要完。
这么多熟人就算躲过第一次未必躲得过第二次,外命妇每月至少要入宫朝见一次,每次入宫都有可能会被熟人说破导致穿帮。
要么避,找机会外放远方带着老婆离开京城就不用例行入宫,可惜没门,宇文温父亲宇文亮是安州总管出镇一方手握重兵,所以宇文亮的儿子要留在京城做‘人质’,宇文赟对宗室提防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不可能放宇文温出去。
实在不行就藏,宇文温身为郡公地位清贵却无实权不过是个养在长安城不得随意外出的肥猪而已,他不是没想过将尉迟炽繁安置外地以待时局变化,可急切间哪有可靠地落脚点?
如今不比现代,人员流动性极差,本地忽然冒出几个陌生面孔或一户人家是十分惹人注目的,除非长期谋划预先安排可如今区区几日哪里够。
在长安城找个地方金屋藏娇这到可以不过久了就容易暴露,西阳郡公夫人兼蜀国公外孙女莫名其妙失踪那么全城大索或者高额悬赏鼓励举报是必然,面对高额赏金城狐社鼠们动员起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瞒得长久。
或者找世家大族庇护藏起来,可这样无异于仰人鼻息,世家大族的节操可是低的很为了家族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若是宇文赟为求美人大索全国又能躲得了多久?
什么方案都不行但宇文温都不甘心,他不愿意束手就缚所以便另辟蹊径:一了百了,把皇帝杀了。一切的根源便是宇文赟,只有快刀斩乱麻将他去掉方能最终解决问题。
从定好计划之日起宇文温便没想全身而退活着离开,今日他是来刺杀宇文赟的,宇文赟一死那么妻子便没人惦记若是方才没被扶出去也无妨,皇帝死了为了争皇位大家打得头破血流谁有心思关注一个外命妇样貌如何。
单身匹马刺杀皇帝难度极高,西阳郡公府内养有扈从、家仆但涉及刺杀皇帝那么宇文温一个也不敢相信,君不密丧其国、臣不密失其身,历史上大把因为家仆告密导致事泄身亡的例子。
短短几天不可能培养起绝对忠诚的手下,即便事前愿意参与可事后呢?谁有能保证面对高额悬赏能不去告发呢?
没有死士和完全可以信任的手下只能他自己亲自动手,参与的人越少泄密的几率就越小涉及的环节越少成功的机率就越高。
所以本次计划只策划了两个环节:潜入宫中,刺杀。李三九能找出宫禁漏洞让自己混入宫中已经十分吃力,再要等安排行刺后的生路那是不可能的,也没有必要。
荆轲刺秦王,若是一开始便抱着必死之心就已经成功了,可惜荆轲一开始想的是挟持秦王留后路,所以他最后失败了。
原来时空的1944年7月20日,德国陆军上校施陶芬伯格在狼堡放置炸\弹刺杀元首最后功亏一篑失败,如果他当时留在现场亲自启动炸\弹也能够成功。
可惜,他想活着分享刺杀成功果实留后路将炸\弹设置为2分钟后起爆随即离开,结果装着炸弹的手提包被人无意间挪开,最后元首身负重伤大难不死,刺杀行动最后失败了。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老想着退路怕是最终功亏一篑,宇文温也没什么势力能现在弄出个玄武门之变然后登基做皇帝,没什么好眷恋的了。
他莫名穿越到这个时代并拥有了一位貌若天仙的妻子,虽然也只是数日的夫妻之恩却已经足够让宇文温豁出一切包括性命:只要你能安然无恙,那我便死而无憾!
宇文温事先只联系了宦官李三九打探宫内状况,直到今日入宫判定李三九可靠才将真实目的告知,小宦官甚至愿意替他去刺杀皇帝可宇文温决意亲自动手,让李三九协助尉迟炽繁逃出宫在城中一处临时购置的宅院躲过最初的几天。
他留了封信在那宅院中由李三九转交,信中将一切原委(除了自己是穿越者外)写得清清楚楚,包括日后尉迟迥一族的悲惨遭遇,想必妻子看见时自己已不在这个世界了,至于往后何去何从便由她决断。
男人的尊严要自己去舍命维护,除非自愿否则逼着妻子自尽甚至动手杀妻以全所谓‘名节’这种事宇文温做不出。
至于嫂子李氏,他也只是预先郑重拜托了酒宴上如果可以便将尉迟炽繁带处宫期间自有人协助,只字未提行刺之事。李三九随着李氏出宫后会将西阳郡公宇文温无故失踪的理由告诉她,不会牵连到父亲宇文亮兄长宇文明。
兜里有毁容秘药,宇文温决定结果了皇帝后先毁了容貌再自尽,也许再次醒来时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这六天的经历兴许是南柯一梦吧。
回想起这几天幸福生活的点点滴滴,想起那笑颜如花的妻子,他在心中与她诀别:忘了我吧,好好活下去。
“昏君去死!”
匕首扎下,鲜血四溅。
。。。。。。
尉迟炽繁悠悠醒来,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揉着额头又翻了个身。
火光**、不停灌酒的皇帝,左顾右盼装作没看见的贵妇人们,将自己搀扶下去‘休息’的宫女...失去知觉前的一幕幕场景在她脑海里重现。
“啊!”尉迟炽繁一个激灵猛然起身,天元皇帝的德性众人皆知,事到如今任谁都知道皇帝是要,是要....
“不要啊!”她哭喊着挥舞双手在面前阻挡着,似乎要把那头即将扑上来的恶狼推开,凭空推搡了几下她回过神来,眼前并无一人。
难道,难道已经被...
尉迟炽繁想到这里顿时惊得面无血色,随后却发现被褥下身上衣物完好依然是醉酒前穿的那套诰命夫人朝服,这时才得暇打量起四周来。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四周空空只有些许破旧家具,不是富丽堂皇的宫殿,也不是自己家中,转头望向窗外已是天色大亮。
外屋传来一声轻咳随后从外转来一名男子,尉迟炽繁一眼看去瞳孔一缩:那并不是自家夫君!
“你是谁!”她惊恐万分将被褥扯起挡在身前半坐着挪动身躯向后退缩,另一只手不停在榻上摸索着想要找一件硬物自卫。
“夫人是我,小九。”男子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见状赶紧停住脚步行了个礼,“按照恩公的吩咐将夫人安排在此,夫人莫要惊慌。”
尉迟炽繁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己相识之人,总算是冷静下来了。前两天夫君带着自己外出特地见面的便是当前之人,唤作李三九是一名小宦官,说是对他有救命之恩。
待得心绪稳定她开口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李三九只是不住宽慰说稍安勿躁,待得恩公过来一切便可知晓。
“夫人放宽心,恩公妙算没让夫人受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尉迟炽繁喃喃自语着双目失神,婚后六日来自己与夫君双宿双飞温馨无比,眼见着往后生活一片光明却未曾想遇到了这种事!
皇帝好女色众人皆知,去年一番折腾之后网罗了许多美女充入后宫夜夜笙歌,只是谁能想到竟荒唐到如此地步对宗族命妇也不放过!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礼仪,不顾廉耻强行将自己灌醉,回想起皇帝让宫女将自己扶下去‘休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
只是如此一来夫君怎么办?也不是他用了什么手段让自己转危为安,可那皇帝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万一,万一...
说好了要长相厮守的!
看着李三九递来的一串手链,那是夫君随身之物,尉迟炽繁已是潸然泪下。
“夫人放心,恩公定然无事全身而退。”李三九察言观色哪能不知道恩公夫人如今担心什么,虽然在宫里混的不如意但并不代表他蠢,察言观色这种宦官专业技能可是具备的,要不他也活不到今天。
公公们拉帮结派相互之间勾心斗角,李三九刚入宫时跟着的公公失势他一个算不上心腹的小跟班也倒了霉,四处受排挤没人提携。
宦官们在主子面前任打任骂依然笑嘻嘻唾面自干,只是心中邪火总要找个人发泄,倒霉蛋李三九变成了出气包。
眼见得恩公夫人心情稳定下来李三九如释重负,低声告退离开,眼见避开了夫人之后他眼角溢出泪水。
恩公昨日进宫之时便没想着出来了吧......
先前几日宇文温向李三九探听大内情况,李三九不知道也不想问恩公要做什么,救命之恩他甘愿做任何事,昨天恩公混入宫中将意图说出后,他震惊之余也不改初衷。
一命换一命,那我便替恩公去死吧!
然而恩公却将夫人安危托付给自己他执意要亲自行刺,至于行刺之后怎么逃出去只是说“山人自有妙计”,想必已是抱着必死之心了。
李三九出了屋来到院中,这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宅院,他双手合十望着天空低声呢喃:
“老天爷,请您保佑恩公逢凶化吉!”
第六章 意想不到的变数
正当李三九向上天祈祷之时,院外忽然传来三声猫叫,他心中一凛快步走到院门后,回了四声猫叫。
“叩,扣扣扣...叩,扣扣扣...”院门响起了细微的叩门声,李三九闻声面露狂喜之色。
那是恩公和自己约定好的暗号!
李三九心中狂喜没想那么多便开了门,一个男子随即钻了进来,他睁眼看去却是个陌生人心中大骇暗道不好。
我真是个夯货竟然让陌生人赚开门来,我和你拼了!
眼见陌生人进了院子,李三九顾不得自责红了眼便要拼命,那男子一把捂住他嘴巴一边低声说道:“小九莫慌,是本公!”
哎?这是怎么回事?
听得熟悉的声音李三九呆住了,只见当面之人低下头抹了一通脸后抬起头来,那面容自己再熟悉不过。一时间百感交集,他嘴巴张合却说不出话来。
尉迟炽繁呆坐榻上看着手上的手链默默流泪,此时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还以为是李三九走近于是抹了抹眼睛抬头看去。
“小九......”
话没说完尉迟炽繁愣住了,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径直看着眼前之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浮现脸上。
“我回来了。”
宇文温用平静的语调说完话随即走近妻子身边坐下,温柔的将她揽入怀中,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妻子肩膀低声在她耳边呢喃:“为夫无能,让三娘受委屈了。”
尉迟炽繁静静的偎依在宇文温怀中,片刻之后双肩抽动哭出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话未说完已经是泣不成声。
宇文温闭上眼用脸庞靠着着妻子额头没再说话,任由她的泪水打湿自己衣裳,院子里李三九手提柴刀警惕的倾听院外动静。
小两口紧紧相依了许久情绪才缓过来,宇文温大概解释了昨夜发生事情的经过,以及今后一段时间她需要和李三九藏在此处的现实,当然自己行刺皇帝的事情没说,如何逃生的没说,各种曲折怕尉迟炽繁一时接受不了。
如今还不是高枕无忧的时候,他哄住了泪汪汪的妻子温存了一会,又和李三九嘀嘀咕咕交代诸般事宜后立刻动身离开,他重新化妆易容走在街上不怕人认出来,走着走着昨夜发生的事情又浮现在脑海里:
昨晚他在大殿外下定决心要解决宇文赟,没曾想天元大皇后杨丽华竟然是个女中豪杰,她拼了命扑上前双手径直抓住匕刃不顾鲜血直流硬是将匕首拦下。
就在这时,头顶大殿屋檐上猛然跳下两人如同老鹰扑食般向宇文温当头袭来,所幸他在殿门处就动手那两人袭击没能得逞,大殿台阶栏杆阴影处亦冲出数人三两步就窜到面前。
宇文温一脚将与自己争夺匕首的杨丽华踹翻在地,背靠着墙壁又扎了宇文赟几下与袭击者对峙着,这几人连着从屋檐上跳下的俱是近侍衣着,估计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
好险,还好自己刚出门就动手,还好自己没有托大等妻子被带到寝宫才救人,有这般高手在到那时怕是要眼睁睁看着尉迟炽繁遭宇文赟毒手。
要是搞成‘夫\前犯’那就真是卧槽了!
眼见着宇文赟重伤鲜血淋漓依然被刺客挟持着,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而杨丽华在这个刺客眼中看见了决绝,心知此番若是不当机立断恐怕万事皆休,她厉声喝退大内高手,随后以漫天神佛赌咒发誓:
“放过皇帝,吾发誓留你一条生路!”
南北朝时期上流社会笃信佛教,以佛见证发誓必定履行,然并卵宇文温一点都不为所动,杨丽华见他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便来了个折中:
她随宇文温带着宇文赟共三个人登上马车出城,不让任何人尾随,出长安城门前放了宇文赟她依然作为人质随行任由其处置。
“若是想害了皇帝再想劫持本宫做人质,本宫便嚼舌自尽!”
千古艰难唯一死,宇文温原本好容易鼓起勇气想干掉宇文赟再毁容自尽正在紧要关头被杨丽华打断,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加上被女汉子表现震了一下立场开始松动。
有大内高手在,现在这种场面宇文温杀死皇帝没问题,但要在自尽前毁容怕是时间不够,于是他同意了杨丽华的条件。
三个人登车顺利出了皇宫无人跟随,宇文温挟持着宇文赟指挥杨丽华驾车在夜幕下的长安城到处乱窜,他本不打算放过宇文赟想着在城门处便下手解决,出城后再放了杨丽华自己躲入深山野林。
刺客逃出城随后而来的追兵自然要出城捉拿,如此一来城内搜捕力度不会太大,可未曾料到杨丽华竟然又做出惊人之举:
她看穿了宇文温的伎俩忽然拼了命扑来,二者跌落地面而奄奄一息的宇文赟随着马车疾驰而去,面对着顶到面前的匕首杨丽华没有反抗也没有喊叫,她闭上眼睛任由处置。
宇文温心中斟酌片刻后没有下毒手只是将她敲昏藏在一处僻静角落,确认没有人跟来后向西阳郡公府潜行而去。
千算万算坏事在你手里,女人老子下不了手,杨美女你就祈祷救兵找到自己之前别给人捡了去吧。
他躲开巡夜兵丁一路神不知鬼不觉摸到西阳郡公府翻墙回到卧室,直到半个时辰后接送妻子的仆人们才慌慌张张回来,说皇宫里出事命妇们退出来别家夫人都回去了,他们在宫门口等了许久却独独没见夫人踪影。
顺水推舟宇文温带着仆人们‘心急火燎’的赶去皇宫,也理所当然的被禁军拒之门外,说是局势混乱来日再谈。
看看天空,他心中腹诽:真是意想不到的变数,也罢,老子继续演戏,接下来这出可是苦情大戏!
。。。。。。
皇城内,一片凄风惨雨,昨夜天元皇帝遇刺,连带着天元大皇后一起被挟持出去,后来奄奄一息的皇帝找到了,可皇后却没了踪影,也正是如此禁军没敢连夜大肆搜捕免得天元大皇后遭殃。
隋国公杨坚可得罪不起,反正城门紧闭那刺客也跑不出去,待得今日再作计较!
天台,近侍们屏声息气垂手而立站在殿外,期间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宇文赟自称天元皇帝后将自己寝宫改称‘天台’,而今这个不可一世的天元皇帝奄奄一息的躺在卧榻上,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副手的协助下料理他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老者身边摆放着密密麻麻的银针,而宇文赟亦被银针扎得如同刺猬一般,一个铜盆盛着滚烫的开水其中浸泡着数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另一个铜盆亦是用滚水泡着许多白色纱布。
寝宫门口立着几尊小火炉,上面正熬着不同的药物,整个寝宫弥漫着难闻的药草味道。
侧殿,隋国公杨坚负手而立看着殿外,另有两位大臣则坐立不安面容焦躁,他们一个是内史上大夫郑译,另一个是是小御正刘昉,这二人是天元皇帝的亲信,也是日后勾结杨坚葬送大周王朝的罪魁祸首。
昨夜宫里传来消息:天元皇帝遇刺重伤,天元大皇后杨丽华为贼人挟持下落不明。
杨丽华父亲隋国公杨坚立即入宫与连夜赶来的郑译、刘昉一起坐镇皇宫,而隋国公夫人独孤伽罗红着眼领着家将冲上街头寻找女儿下落。
天元皇帝宇文赟被救回来时已是奄奄一息,杨坚随即将一代名医姚僧垣召入宫中救治。
姚僧垣字法卫,南北朝时期著名医道圣手,曾担任南朝御医,后被北周朝廷招募。医术高超救得人命不胜其数,声誉远闻连诸蕃外域都知其名。
“先生,情况如何?”
眼见那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悠悠地走出来,杨坚等人立刻迎了上去急切的问道。那老者正是名医姚僧垣,如今已是八十高龄,由两名侍从小心翼翼的搀扶着。
“五五开...下官年迈已无力继续了...”
折腾了大半夜,年事已高的姚僧垣耗尽体力好歹将伤势稳住,只是接下来的就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他已累的无力说话,杨坚点点头与郑译、刘昉一道庄重的行注目礼目送其离开。
姚僧垣居住长安城多年,许多世家门阀权贵得益于他高明的医术,即便是杨坚、郑译、刘昉等家族中人也颇为得益故而是真心敬重这位活神仙。
杨坚看着姚僧垣背影面露钦佩之色:“果然是神医,如此伤势竟还能做到五五开。”
他在战场上见多了重伤之人,像天元皇帝这般伤势要按往常来说十个能活两个已是老天眷顾了,老神医能做到五五开的地步已是罕见。
更何况天元皇帝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躯,健康状况哪里能和强壮的军人相比。
“国公,国公!娘娘找着了!娘娘回来了!”一个宦官跌跌撞撞的向杨坚跑来,边跑边喊。
从入宫开始到刚才一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杨坚闻言竟然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还没和身边两位大臣告退便冲了过去,让那宦官带路去见女儿。
郑译与刘昉对视一眼亦是面露喜色,转身向寝宫内走去,他俩个是天元皇帝的亲信不假,可暗地里也是隋国公杨坚的死党!
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若是陛下龙驭宾天,那接下来的从龙首功可得把握好。
“你怎么就这么傻...”
天元大皇后寝宫内,杨丽华面色憔悴的躺在榻上,她母亲独孤伽罗轻抚女儿被割伤的手心心疼的喃喃自语,昨晚得知女儿被挟持后独孤伽罗像疯了一般率领家将循着方向拼命搜寻。
折腾了大半夜接近清晨时总算在一处角落找到昏迷不醒的杨丽华,佛祖保佑没什么大碍,独孤伽罗赶紧将女儿送回皇宫请太医料理。
听得女儿为救皇帝主动让刺客挟持方才遭此大罪,她这个做母亲的心如刀绞,幸得如今安然无恙也不枉费自己多年诚心礼佛。
杨坚匆匆赶来,见得女儿无大碍也舒了口气,那混蛋皇帝女婿若是死了倒好,自家女儿可不能有事!
一家人正说着话,一名宦官上前禀报说宫门外西阳郡公宇文温求见。
“西阳郡公有何事要如此急切?”
“回禀娘娘,西阳郡公说他夫人昨晚入宫朝见之后便没了踪影彻夜未归,请求觐见娘娘。”
第七章 演戏
听得宦官禀告,一旁的独孤伽罗有些纳闷:“谁也没曾想竟有逆贼行凶,只是西阳郡公为何来宫中寻人?昨夜命妇们不是疏散出宫外了么?”
昨晚宗室命妇入宫朝见新册封的四位皇后,此事她也知道,只听说刺客挟持了皇帝和自己女儿可没听说还挟持了其他人。
“昨夜西阳郡公夫人不胜酒力,陛下让人扶下去休息...”宦官瞥了一眼杨丽华吞吞吐吐的还是说出了内情。
杨丽华闻言瞪了一眼宦官却听得母亲喃喃自语:“酒宴上给命妇喝的与其说是酒里掺水还不如说是水里掺酒哪能喝醉人?”
回想起昨晚丈夫那嘴脸还有那不顾礼仪不顾廉耻的行为,杨丽华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听得母亲如此疑问尴尬得沉默不语。
独孤伽罗毕竟也是见过世面之人随后觉察出些不对味来:莫非,皇帝莫非是想...皇帝好女色朝野皆知,可这样做法当真不似人君了...
一旁的杨坚已回过神,干咳一声免得自家夫人说出什么话来,场面就此沉默下去,那宦官见状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西阳郡公正在门外心急如焚的候着,奴婢是否......”
“昨夜酒宴还没散陛下就被逆贼袭击了。”杨丽华缓缓说出话来,这话是说给父母听的,也就是说皇帝还没来得及继续做些什么就出事了,丈夫虽然确实想那样做可毕竟也没来得及,“兴许是在哪处宫殿歇息着,哀家自会派人去找。”
“回禀娘娘,西阳郡公还想得个旨意好带着家将去城里搜人。”
“准了。”杨丽华心乱如麻没心思掺和这种破事,宦官见一边的杨坚也点点头便告退离开,出到门外无人之地他摸摸怀中一堆沉甸甸的东西面露自得之色。
西阳郡公真是大方,这‘意思意思’分量足,也是我老赵仗义才冒险在娘娘面前多嘴,要是换了其他人,哼哼。
在宫门外候了许久的宇文温总算得了想要的回复,起身上马领着十余随从疾驰而去。
还好没真让我进去,这刚要生要死折腾了一通分别才几个时辰又见面当真是难为情啊杨美女!
宇文温倒不是怕被杨丽华认出来,昨日他潜入皇宫前已仔细检查了自己全身,并无胎记、黑痣等明显标志,五官正常不会让人发现特别之处。
只是这几日和妻子如胶似漆耳鬓厮磨间沾了些许脂粉香味,自己也处理掉了,昨晚挟持宇文赟和杨丽华全过程里身上尤其面部没什么伤口,杨丽华不可能认得出。
传说中的人皮面具手上是没有,可自己也化了妆眉毛画粗又在脸上点了几颗明显的黑痣,故意把脸色弄得黑了些,最重点的是最后上菜时嘴里装了个假的大龅牙,任谁也没法将刺客和西阳郡公这个翩翩贵公子联系在一起。
刚才这番折腾无非就是为即将开演的一场大戏做准备。
。。。。。。
昨夜天元皇帝遇刺而刺客潜逃,待得被挟持的皇后获救后沉默了一晚的长安城到了第二天早上终于沸腾起来,兵丁们开始大索全城捉拿刺客!
城门直到现在都是关着重兵把守,刺客不可能逃出城去,只要刮地三尺必定能翻出来。
可又有谁真敢到世家门阀权贵家里去砸门?没有真凭实据要是得罪了大人物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兵丁们好容易寻着机会破门发飙哪能轻易放过发财机会,冲到平民家里随手牵羊、讹诈索取甚至占小娘子便宜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城南某处街坊,几队士卒合作一处兴冲冲的走在街上,个个怀中都是鼓鼓囊囊,数名将领满面红光的领着爪牙呼啸而过,方才他几个挨家挨户查刺客正顺手牵羊捞得盆满钵满,后来打听到一个消息:
这处街坊昨夜有可疑人物经过,其中一间宅院数日前换了主人邻居怀疑里边有问题。
那就肯定是逆贼藏身之处了!只是逆贼凶悍还是有财大家发比较好,不如几队人马一起把院子围了一拥而入捉人。
正做着发财美梦的将领们率队转过路口,不远处便是那个有问题的宅院,只是如今路口围满了人俱是伸头伸脑张望着看宅院方向,院子门外围着几名家将模样男子横刀立马警戒四周,院内隐约有叫骂声传来。
“怎么了这是?”一名将领瞧见个熟悉的官差混在人群里看热闹赶紧凑上前去询问。
“西阳郡公正在找人呢”那官差见状神秘兮兮说道,“你猜他在找谁?”
鬼知道这富贵郡公找谁!
“在找夫人呢。”官差也不卖关子了,“昨夜他夫人入宫赴宴正撞见刺客行凶,随后夫人彻夜未归没了踪影。”
嗯?莫非是被人捉了去?这富贵人家的夫人想必貌若天仙,过了一夜就算给找了回来怕是已变成残花败柳了吧。一干人等八卦之心瞬间熊熊燃烧就等着看那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倒霉。
忽然听得院内响起女人的哭喊声,热心群众闻声双眼一亮就等着看衣衫不整的郡公夫人被救出来结果片刻之后一个男子从院内狼狈不堪的跑了出来。
只见他浑身湿漉漉脸上一个清晰的手掌印,气急败坏的分开众人离去,身边随从个个灰头土脸跟在后面狼狈逃窜,那院门‘砰’的一声又紧紧关上。
什么情况这是?
“咳咳”方才领着西阳郡公到那宅院砸门的一个官差背负双手缓缓向众人走来,一干人等纷纷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起个中缘由。
那官差沉吟了半天见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便开口说道:“想知道么?”
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连着方才准备大干一场的士卒俱是整齐划一默默点头,八卦之火已呈燎原之势,官差十分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又轻咳了一声说道:
“西阳郡公夫人昨晚入宫正撞见刺客行凶随后没了下落,西阳郡公方才在附近找人探得此处宅院有蹊跷便带着手下来找,结果......”
”结果什么?“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结果这里竟是他父亲杞国公新近收的一房外室,那小娘子泼辣得很,西阳郡公吃了亏又不敢发作便是如此了。”
啊?竟然有这种事?儿子找媳妇结果撞破了老子的外室?可得和大伙说道说道!
围观群众得了这条震撼性的消息纷纷作鸟兽散,那个将领见状偷笑片刻领着手下转到别处发财去了。
事件男主角西阳郡公宇文温正领着随从策马行走在街上,路上行人见他这副落汤鸡模样纷纷侧目。
宇文温不怕别人看笑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为的就是要将那处宅院的嫌疑洗脱掉。
他先是带人在附近装模作样的搜查了一番探得口风说那处宅院有疑,随即让一个官差跟着直奔上门却将其挡在外头,刚一进门宇文温便把李三九推翻在地,其趁机将泥巴抹脸。
嚷嚷了片刻他不顾李三九的‘阻拦’独自一人径直闯入房内,与妻子尉迟炽繁自导自演了一处狗血剧,只是脸上那巴掌印是自己打自己。
‘表情做作略显浮夸,看来还得多练练。’宇文温摸了摸自己红肿的面颊,忽然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魂淡,刚才入戏太深化身咆哮帝也不知道有没有吓着尉迟炽繁......
没办法,现在那个混蛋皇帝宇文赟不知是死是活,尘埃尚未落定还是把妻子藏好,免得那混蛋没死又来折腾。
不可能不死,那可是把生锈的匕首!
宇文温决定行刺后便开始准备刀具,原先想用浸尿的匕首,如此一来携带大量病菌的匕首刺入体内按古代的医疗条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这是多此一举!既然行刺那就当场格杀,这生化武器要起作用得花时间费那劲干嘛,再说揣着尿骚味的匕首混入宫中万一被闻出来可麻烦许多。
所以最后他选了把生锈的匕首,反正也是表面一层锈不影响扎、割,所以说混蛋你放心的去吧!
。。。。。。
皇宫,天台。
天元皇帝宇文赟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他气息微弱浑身上下包扎得像个粽子,天元大皇后杨丽华亦是面色苍白的坐在身边轻轻握着他一只手。
‘我傻么?那又有什么办法?’回想起母亲先前的话杨丽华黯然神伤,当年先帝在时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原想着虎父无犬子可等到嫁入宫中成为太子妃时才发现自家夫君竟是个浪荡公子哥。
宇文赟之父周武帝宇文邕十七岁那年作为傀儡皇帝即位,在已经杀了两位皇帝的权臣宇文护虎视眈眈下隐忍了12年,最后亲手诛杀了堂兄宇文护得以亲政。
亲政后只用了几年时间便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同时力排众议御驾亲征数次伐齐终于在亲政后的第5年灭掉北齐一统北方。
那不过是三年前的事情,而她的丈夫宇文赟登基后却肆意放纵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如同一匹脱缰野马般肆意妄为,杨丽华多次劝谏反倒恼怒起来,不顾多年夫妻情分竟赐其死罪逼着她自尽。
母亲独孤伽罗闻讯急忙入宫为女儿求情,叩头至血流满面方才让杨丽华逃过一劫,事已至此心灰意冷。
但那又能如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太子年幼万一丈夫有个三长两短,孤儿寡母怎么应对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门阀。
自己往后余生已无幸福可言,若能以一条命换来圣恩眷顾那杨家至少能再荣耀十几年,就当做回报父母养育之恩吧。
杨丽华收拾心情又坐了一会起身离去,没走多久宇文赟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闪烁如同汹汹怒火。
第八章 獠牙现
官府连番折腾了几日却依然未能捉到刺杀天元皇帝的逆贼,他似乎消失在繁华的长安城内。长安城门禁持续两天便解除了,毕竟一国之都不让人进出也不是个事,逆贼如今大概已经潜逃出城。
不过官府已开出高额悬赏:良田百亩并封爵!
然而今天又有了更大的消息:原本重伤昏迷濒临死亡的天元皇帝宇文赟竟然苏醒了!人们不由得惊叹神医姚僧垣那妙手回春的高明医术。
除此之外另有一件八卦传遍大街小巷,那便是西阳郡公宇文温新娶的夫人尉迟氏在逆贼行刺当夜失踪,具可靠人士分析应当是给逆贼顺手牵羊掳走了。
啧啧,听说那尉迟氏貌美如花,如今落到逆贼手里几天不见踪影,就算能救回来也变成残花败柳了吧。
倒霉的西阳郡公疯了般在城里四处寻人,却误打误撞招惹了自己父亲新纳的一房外室弄得里外不是人,这消息随即变成各家酒肆乐坊茶余饭后的笑谈。
故事发生地城南一处宅院内,作为本故事的男主角,宇文温(余文)和妻子尉迟炽繁幸福的偎依在一起。
提心吊胆了几天形势好转两人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今日宇文温化妆来到宅院与妻子见面,压抑了几日的小两口差点按耐不住,只是院子规模小隔音效果又差‘**’最后还是没烧起来。
温存了一阵后宇文温吻别了妻子,又在院里和李三九嘀嘀咕咕一番,重新化完妆确认四周没人盯梢后悄悄地离开,七拐八拐转进一处街角再度恢复了西阳郡公宇文温的样貌服饰。
然后宇文温心情变得极度恶劣,方才和妻子相处时极力忘掉的事实如今还是得面对:
魂淡,那好色皇帝竟然没有死!说好的身中十几刀血流不止呢?说好的破伤风呢?说好的古代医疗条件恶劣呢?姚神医莫非你也是穿越者?
冷静,要冷静,事情还没有到最恶劣的地步,幸亏没有急吼吼的将妻子接回来,否则那宇文赟清醒后一个旨意让尉迟炽繁入宫问安那真就卧槽了!
破伤风有潜伏期,通常为七至八天,长的可达数月甚至数年,老子就不信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真有办法治得了!
情绪好容易缓过来,行走在大街上的宇文温忽然身形一凝,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
又有尾巴跟上来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从昨日起他发现有人盯梢自己,原为是扒手之类却又不像,城狐社鼠时常做那拐卖\人口的伤天害理之事,可自己又不是幼童或小娘子拐了去有什么用?
今早出门不久‘尾巴’就黏上了,当然自己是甩掉了尾巴才化妆前去与妻子相会。结果现在又再度跟上来,看来‘其中必有蹊跷!’
宇文温只觉得一条毒蛇正盘踞在暗处盯着自己,就等着自己出现破绽发动致命一击。
来就来,谁怕谁!
。。。。。。
中午,皇宫,天元皇帝寝宫——天台。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味,隋国公杨坚在宦官吴哲的带领下觐见恢复神智的天元皇帝宇文赟。
“微臣参见陛下,愿吾皇龙体安康,早日痊愈。”
宇文赟躺在榻上侧着脸望着自己岳父,他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虚弱的开口说道:“天已无力梳理朝政,国事便由隋国公领班暂代。”
因为自诩天之骄子,宇文赟即便是身负重伤还是高傲的在臣下面前自称‘天’而不是‘朕’。
“微臣惶恐,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杨坚闻言面色不变,伏地叩头,“还请陛下召赵、陈、越、代、滕五王入朝以安人心。”
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逌是宇文赟的五位皇叔,如今分封外地乃宗室支柱,如今宇文赟遇刺身负重伤而名义上的皇帝实际上的太子宇文阐才七岁,将五位皇叔召回京城亦是稳定人心之举。
“...再议...”
君臣间又攀谈了片刻,宇文赟精力不济杨坚见状告退,待得他离开寝宫宇文赟轻声说道:“都退下吧。”
“是。”
屏风后数人应声,人头晃动随即几名持刀甲士缓缓走出退到殿外,宇文赟依旧仰面躺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若是方才敢应承便当场将你格杀!”
‘天不能死,天不甘心,天好恨!’虽然身负重伤但宇文赟伤得最重的还是心灵,他觉得那晚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中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般任人宰割实在是丢尽了脸。
皇后杨丽华被逼当众脱衣,虽然最后没脱成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自己脸上,后来还是靠她奋力与刺客拼命自己才逃得一命。
天竟然要靠女人来救命!
全身伤口隐隐作痛如同刀割,宇文赟虽然恢复神智却是难受异常,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熊熊燃烧的复仇怒火。
该死的逆贼,竟敢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天定要将你凌迟处死碎尸万段!
“还有尉迟炽繁..”一想到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宇文赟眼神迷离面色竟然红润起来,口中喃喃自语反复念叨着她的名字。
她的容貌是那样的倾国倾城,那晚大殿上,尉迟炽繁光彩照人无一人可以争辉,是的,就算是自己宠爱万分的陈月义、元乐尚也比不上。
一笑一颦,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怦然心动,那一晚自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就再也无法挪开视线,什么后宫佳丽已经索然无味了。
眼见着美人醉酒,面若桃花眼神迷离的绝色在自己面前身形晃动,宇文赟把持不住差点当场就要将其揽在怀中好生怜爱,眼见着宫女将她扶下去再过不久便能共度**,纵然是‘阅人无数’的天元皇帝也开始醉了。
昨日宇文赟恢复神智,第一件事便是追问刺客下落,而第二件事便是当场拟诏要将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召入宫中!
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遵循任何定例礼法,不需要顾及什么廉耻,不需要在意天下非议!尉迟炽繁,天要你!
然而尉迟炽繁却被逆贼顺手牵羊掳走了!听得近侍禀告实情,宇文赟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昏了过去,幸得太医拼命救治才缓缓醒过来。
可恶的逆贼,不光坏了天的好事还将尉迟美人掳走!这几日下来,这几日下来......
想到昼思夜想的尉迟炽繁被逆贼连日‘糟蹋’,宇文赟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他恨不得如今是自己在美人身边日夜不离。
没关系天不嫌弃你,等救得你回来天要加倍疼爱一日也不分开!天要纳你入后宫立做皇后,谁也阻止不了!
想着绝色美人,他不知不觉间呼吸急促好容易才平静下来,此时宦官吴哲送走杨坚后折返回来,轻声禀告一声随即跪在榻边,待得宇文赟闭目养神了一会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
“是谁?”宇文赟睁眼看着天花板突然发话。
“奴婢正在加紧排查...”吴哲话刚说到一半眼见皇帝面色阴沉冷汗瞬间流了下来,“西阳郡公宇文温嫌疑最大!”
宇文赟闻言愕然,怎么会是他?
若是那晚自己如愿以偿占有尉迟炽繁后,宇文温要刺杀自己倒是正常,可那晚自己也是临时起意这宇文温就算消息灵通怎么会瞬间便有动作?
宇文温的身形倒是和那刺客有些像,可容貌对不上,那逆贼脸上有痣又是个大龅牙...
“理由。”宇文赟精力不济懒得再想。
吴哲知道自己说的嫌疑人皇帝肯定有疑惑,但这可不是空穴来风,他负责督办捉拿逆贼之事这几日也没闲着,如今逆贼迟迟没有下落自己压力也很大。
索性快刀斩乱麻,于是理了理思路尽量以简洁的语句将理由说出来:
其一,逆贼犯案后清点当夜在宫内的宦官宫女发现少了小宦官李三九,而那李三九不知何故和西阳郡公宇文温有些来往,虽然似乎是点头之交但如今看来有些蹊跷。
其二,宇文温按例曾经宿卫宫中,自然对皇宫布局、禁军分布等相关机密有些了解,若是再得李三九从旁协助要派人进宫行刺不是不可能。
其三,杞国公宇文亮正妻去世后并无续弦,也没听说他的侍妾中有哪个强悍到不容纳妾,此次正好被宇文温撞破在长安城安置外室当真是巧的过分,有欲盖弥彰之嫌。
其四,那宅院里除女主外似乎只有一名年轻仆人,据探子问询周边邻居得知其身形与失踪了的李三九相仿。
其五,今日有西阳郡公府内仆人密告,说册封皇后那晚撞见宇文温身着血衣翻墙进入府中。
这五点理由中前四点其实还不算充分,按说还得深入查探才能下结论,可如今被皇帝这么一瞪吴哲也没办法只得先拿出来充数,至于第五点么,有人告发宇文温半夜翻墙是真,血衣则是刚才自己加上去的,毕竟宇文温倒霉总好过自己遭殃。
皇帝喜怒无常真是会当场发作打死人的!
宇文赟听完后闭目不语似乎是在斟酌其可能性,吴哲见状心中计较片刻轻声说出自己粗略判断:
不知何故宇文温定于册封皇后那晚谋逆,在李三九接应下派刺客潜入宫中于酒宴上行刺,刺客要留退路便挟持皇帝出逃,策应的李三九趁乱将尉迟炽繁带出宫,宇文温在外接应后将他二人藏在城南那处宅院。
宇文温预先安排好以方便自己或刺客偷偷潜回府邸,第二日不知皇帝生死他不敢将夫人接回,自导自演一出戏让外界以为他夫人藏身之处为自己父亲置下外室的住处。
“好,很好。”宇文赟听完思索片刻冷笑起来,全身充满杀气面露凶光。
“你,率禁军去捉,马上,带到天这里来。”
“是。”
“带几个机灵宫女去,仔细些,莫要伤着美人。”
第九章 她是天的了!
皇宫东门,宫门徐徐打开,数十骑全身披挂的禁军骑兵徐徐走出,后面跟着上百同样全身披挂的禁军步卒,挟弓负剑肩扛长矛,甚至带有强弩在内。
出了宫门,禁军将领一声令下数名清道骑兵策马前行清道,领着后部骑兵向城东前进,步卒们快步小跑紧紧跟上,快速行进间阵型不乱当真是军中精锐。
与此同时皇宫南门亦徐徐开启,又有一队禁军依次而出,护送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徐徐向南前行,队伍中掺杂着一些宦官,车上坐着数名宫女。
待得两处禁军离开,宫门再度关上,墙头涌上无数禁军弓手,连番呼喝声回荡在皇宫上空:“若有冲击皇宫者格杀勿论!”
东路禁军浩浩荡荡的冲向西阳郡公府,将其四周围得个水泄不通,骑兵游走在外头街道,弓手跃上墙头弯弓搭箭,一个禁军将领不等叩门便指挥士卒将大门撞开。
“哎哎哎,干什么呢这是,你们要...啊”
西阳郡公府内一名仆人见有不速之客闯入刚要高声喝骂,被人当面一拳打得原地转了几个圈随后倒地。
老管家闻讯赶来怒骂:“你们这是做什么!这可是西阳郡公府!”
一名宦官走上前冷笑着打量了老管家一番随后说道:“咱家奉诏捉拿逆贼宇文温,搜捕附逆同党,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他扯着嗓子大喝一声:“动手!”
听得令下,大批身着盔甲的士卒蜂拥而上冲进府内,一时间鸡飞狗跳,哭喊声、怒骂声此起彼伏,院内各处房间传来打砸声,是禁军们在翻箱倒柜搜查任何可疑之处,当然还有顺手牵羊。
一名锦衣玉带的郎君被士卒反剪双手从书房里押出来,正是西阳郡公宇文温,他一边挣扎一边咆哮着:“大胆狂徒安敢如此,吾乃宗室亲族尔等要造反么!”
“造反的怕是郡公吧。”宦官走到宇文温面前冷冷一笑,“好教郡公知晓,咱家是奉旨将你下狱!”
“放肆!你有何凭证说本郡公造反,朗朗乾坤怎能如此构陷!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宇文温被押到大院里,府内所有仆役也均被禁军们押到大院内跪下等待发落,他们表情惊慌失措,不知道自家主人怎么就给禁军上门捉拿了。
“凭证?来人,给郡公上凭证!”
只见宦官拍拍手,一个人从他身后转过来,宇文温定睛一看却是自己府中一名少年仆役,十一二岁年纪名叫黄阿七,在厨房里做事。
仆役们齐刷刷看向黄阿七,他们有的表情迷茫,有的目光复杂,有的惊恐,有的躲躲闪闪,有的则是愤怒、鄙夷。
“说,上月二十七日夜晚你瞧见了什么。”
黄阿七没敢抬头与宇文温对视,支支吾吾半天冒出话来:“小的...傍晚时郎主不在,小的半夜起来小解时看见郎主穿着血衣翻墙进来...”
“小的还看见郎主在书房里将衣服烧了!”
“胡说!你血口喷人!那晚本公在书房休息你哪只眼看见本公身穿血衣翻墙进来!”
“恶贼竟敢构陷宗室,本公要将你碎尸万段!”
宇文温咆哮着挣脱束缚冲上前去将黄阿七,正要一脚踢去又被人制住,挣扎间已是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哪里还有方才那玉树临风贵公子的模样。
“到陛下面前再分辩吧,西阳郡公。”
“冤枉啊...唔”
士卒将宇文温堵上嘴巴五花大绑拖出门去,而府内所有仆役连同老管家一起全部被押往大牢,西阳郡公府随即被查封。
与此同时,城南,禁军将一处街坊围得水泄不通,几名宦官带着数人蹑手蹑脚的贴着墙根向传闻中杞国公小妾所住宅院摸去。
院内李三九身着青衣小帽背着包裹仆人打扮,尉迟炽繁推开房门来到院中,她身着素色长裙头戴薄纱帷帽提着竹篮,两人似乎要出门。
院门外,宦官们潜伏在墙根,其中一人听了听院内动静随即做了个手势,其余几个随即施展轻功跃过墙头径直落在院内。
“你们要干什么!”
院中响起尖叫声,随即大门被撞开潜伏外边的人们一拥而入,这群人中还有几位女子。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随即向小院驶来正好停在院门口,围观群众远远地只看见有人被扶上车,随后马车调转方向驶出,禁军们随即将马车重重护卫向皇宫驶去。
。。。。。。
皇宫,天元皇帝寝宫——天台。
外围,披坚执锐的禁军将天台围得水泄不通,内圈则是精干的近侍五步一岗。
殿内,天元皇帝宇文赟躺在卧榻上盖着被褥闭目养神,一名宦官端着盘子来到卧榻边将其放在一旁的案桌上,盘内放着一个铜壶,一个金镶边玉碗以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宦官打开盒子,从中拿出一粒鸽蛋大小的黑色药丸放入玉碗里,提起铜壶一边将壶内热水倒入玉碗一边用调羹轻轻搅拌,片刻之后药丸化成了一碗黑色药水。
逍遥散,成品为黑色丸状,单枪英雄鏖战群艳必备良药,老少咸宜四季皆可,用热水化开服用效果更佳,乃大内古方秘制质量有保障。
几名近侍正在帮忙更换宇文赟身上纱布,小心翼翼帮他梳理面容,原先用过沾满药味的被褥也已经更换成喜气洋洋的大红被褥。
数名宦官将散发着香味的铜炉放置在殿内各处,龙涎香气将连日来弥漫天台的古怪草药味驱赶得不着半点痕迹,众人忙里忙外将殿内装扮得就如同皇帝当年迎娶皇后时一般。
“陛下,陛下!”殿外宦官吴哲快步走来,他喜上眉梢满面笑容来到卧榻边说道:“来了来了,夫人来了。”
宇文赟闻言猛地睁开眼,面露喜色急切说道:“快,快带进来!”
他扭过头去望向殿门方向,只见倩影晃动数名宫女搀着一名身着素色长裙头戴帷帽的女子缓步走来,待得女子近前,宇文赟抬头看去,薄纱后面若隐若现的绝美面庞让人如痴如醉,那不是自己朝思慕想的尉迟炽繁还有谁?
他招手让吴哲附耳过来轻轻说道:“把逆贼宇文温带过来。”
宇文赟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女子脸上挪开,想到那个胆大包天竟敢派人行刺自己的宇文温心中冷笑。
我即是天而你竟敢行刺天,竟敢让天在天下人面前难堪,竟敢让天的女人脱衣!如今倒要看你如何狡辩,美人在此定要揭穿你狼心狗肺弑君的真面目!
待得痛哭流涕哀求赦免之时,要你这做丈夫的亲口求夫人与天恩爱求得宽恕,天要你不顾廉耻当场献妻以绝了美人的念想!
宇文温,今日天要让你观礼,天要当着你的面得到尉迟炽繁,天要当着你的面和美人双宿双飞共入云端,要让你眼睁睁看着天是如何疼爱你夫人的!
观礼时让你服下逍遥散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天与美人连番**,让你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她是天的了!
宇文赟一言不发面色红润呼吸急促,脑海里不停幻想着自己搂着梨花带雨的尉迟炽繁,惬意的看着宇文温跪倒在地叩头求饶,让美人一边承受天恩一边看着丈夫献妻的丑恶嘴脸!
那晚所受的屈辱今日天要加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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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外,吴哲领着近侍押着五花大绑的宇文温向寝宫走去,宇文温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他不停和吴哲伸冤:“吴公公,在下是被人冤枉的,你在陛下面前可要帮说说话,在下事后必有重酬啊!”
吴哲面色不变闭口不语心中却是嗤笑:‘咱家当然知道你是冤枉的,那黄阿七只说见你半夜翻墙,至于血衣什么的自然是咱家的手笔。’
吴哲知道皇帝痴迷尉迟炽繁,按照他对皇帝的了解更是知道皇帝事后必定杀夫夺妻,反正宇文温都是要死那将谋逆罪名按在他身上如此就是皆大欢喜。
皇帝名正言顺杀掉宇文温,再将已是寡妇的尉迟炽繁召入宫中宠爱也省的朝野侧目,自己破获谋逆大案立下大功必定能简在帝心,远远甩下其他几个竞争宦官。
所以你就去死吧!明年今日咱家自然会多烧一炷香。
吴哲将宇文温带到寝宫内,重重帷幕间卧榻内身影晃动,阵阵暧昧声音传来,一名近侍见了吴哲将手指按在唇边示意噤声。
宇文温抬头看去只见卧榻上恍恍惚惚间似乎是天元皇帝仰面躺着,一个头戴薄纱帷帽的女子被两名宫女扶着跪坐在他身上,就在此时榻内声音戛然而止。
他瞳孔一缩正要张口说话却被人堵住嘴巴只能‘呜呜’作声,吴哲瞥了一眼凑过来笑着轻声说道:“西阳郡公是否看见熟人了?”
片刻之后宫女扶着那女子起身,躺在榻上的宇文赟拉好被褥恋恋不舍的看着她,片刻后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宇文温。
“天今日得一美人,当真是国色天香举世无双,不知西阳郡公认得她否?”
“不,不...”头戴薄纱帷帽的女子闻言浑身一抖低声抽泣,挣扎着想要躲开似乎不愿见外边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宇文温,只是被两名宫女紧紧搀住无法抽身。
眼见宇文温瞪着双眼望着女子面露惊恐之色,又看见女子如此作态,宇文赟如同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汁,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快。
看着自己这个堂侄凄惨模样,想着他一会和自己夫人相见的场景宇文赟心中极度期盼:
与带着薄纱帷帽的美人行事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天对夫人的表现很满意,待会倒要看看你这个做丈夫的表现如何!
第十章 你竟然不按剧本来!【求推荐】
天元大皇后杨丽华面若冰霜,带着一干宫女风风火火的顺着宫道向天元皇帝寝宫——天台赶去。方才她得到消息,天元皇帝派禁军捉拿行刺的逆贼,将嫌疑最大的西阳郡公宇文温逮捕归案打入大牢,其夫人尉迟氏在另一处落网,她有共犯嫌疑如今则已带往天台处。
自家人知自家事,皇帝在想什么杨丽华很清楚:
若是要审问疑犯交付有司就行了,尉迟炽繁是嫌犯家眷脱不了干系,况且那晚她入宫朝见赴宴也确有嫌疑,可带到天台算什么事?
皇帝寝宫又没有刑具,也不是拷打审问的地方,皇帝如此急不可耐为了那个女人竟不顾廉耻到了这种地步!
已是重伤之躯还要行那男女之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娘俩怎么办!
“娘娘请留步。”天台外,数名宦官挡住了道路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
“让开!”
“娘娘,陛下有令让奴婢们守在此处不让任何人打扰。”
啪啪数声,杨丽华扇了当面宦官几个耳光将其打翻在地,然后随后几个宦官纷纷跪地挡在面前哭喊着:
“娘娘便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违了陛下旨意...”
“娘娘请三思啊...”
“你们,你们!”
都是你们这些佞臣阉竖,成日里撺掇皇帝寻欢作乐为所欲为,才二十出头便被掏空了身躯,国政糜烂便是尔等祸害所至!
与此同时,天台内。
“陛下,陛下微臣冤枉啊!”被按着跪在地上的宇文温不住地喊冤,先前天元皇帝命人将堵着嘴巴的布拿掉,他随即叫起撞天屈了,“微臣未曾谋逆,这女子...呃...”
“微臣夫人迄今下落不明,又被家中恶仆陷害,求陛下为微臣做主!”
宇文赟躺在榻上面色潮红的看着宇文温任由其声嘶力竭地嚎叫,似乎对他现在的表现十分受用。
天已和尉迟炽繁梅开二度你还装傻!
“吴哲!把薄纱掀起来!”
天倒要看看你见着自己夫人**后的艳丽面容时是什么表情!
吴哲笑眯眯的走上前,宇文温如今就像被猫抓住把玩的老鼠,正好看看这装疯卖傻的人夫怎么演下去。
能看着自己夫人与别人欢好还能腆着脸说不不认识当真是脸皮够厚,够无耻。
等薄纱都掀起来你还能装作不认识那咱家真要竖起拇指说个“服”字!
吴哲上前拉开帷幕随后来到女子面前,将她转向宇文温随后将帷帽薄纱轻轻挑起:“如何?西阳郡公可认得是谁?”
“陛下,这女子是...是家父买来预备献给陛下的!”
‘服’吴哲在心中对宇文温竖起一个大拇指,他见对方厚颜无耻装瞎都装到这种地步也无计可施,转头看向躺在榻上的皇帝面露询问之色。
“献给天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宇文赟面露讥讽之色朗声大笑,将一旁玉碗中药水喝了几口后狂笑着:“再来!”
你以为装聋作哑把夫人献给天便能脱得死罪么?妄想!等天与美人尽兴之后便将你游街示众凌迟处死!
宫女闻言将美人转过身就要扶着坐下,宇文赟看清了美人的模样后笑容忽然凝固,随后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喊声:“你是谁!”
声音恐怖如同见着鬼一般。
“奴家,奴家是杞国公买来准备送入宫里伺候皇上和娘娘们的,谁曾想,谁曾想竟然...呜呜呜呜。”
吴哲闻言全身一抖面色苍白的转过头去看向美人,随后如同被雷劈一般跌坐在地,一只手指着美人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不是,你不是!”
这哪里是什么尉迟炽繁,那美人约二十左右年纪,倒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眉目间乍一看上去确实有些像,只是散发着一股子烟尘味。
“奴家一早便说不是...是你硬挟持着奴家来此处...呜呜呜呜。”她抽泣着说道,“奴家精通音律原在长乐坊,杞国公说皇上喜欢歌舞便买了奴家,准备教了礼仪送到宫里伺候皇上伺候娘娘们的。”
“如今奴家被这位...奴家还怎么伺候娘娘,还怎么伺候皇上...”
长乐坊?天方才是和一个乐坊伶人梅开二度?
“呜啊!”
宇文赟只觉胸口一疼张口喷出血来随后昏厥过去。
宇文温面露惊恐不住喊道“陛下你怎么了陛下!”可心中却冷笑连连:昏君这么嚣张自称不用‘朕’竟然用‘天’现在感觉如何!王八蛋逼着我看现场直播还得靠喝药才能出场,呸!
“陛下!”一个凄厉的女声传来,宇文温转头看去却是天元大皇后杨丽华花容失色的冲进来,她径直来到卧榻边探视宇文赟。
吴哲面色惨白呆坐地上,嘴巴张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失去知觉的宇文赟,杨丽华面露寒光瞥了一眼在场众人,却看见宇文温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两名宫女扶着一个头戴帷帽衣衫不整的女人,薄纱已被掀起看得出那女人不是尉迟炽繁。
“娘娘,娘娘,微臣被小人构陷栽赃说是行刺的逆贼,方才陛下发现受人蒙蔽激愤之下晕厥!”宇文温见缝插针的喊叫着,“这女子精通音律是家父买来准备献入宫中服侍陛下的,外臣本该回避只是吴公公却...”
“微臣身负不白之冤府邸又被封禁,还请陛下和娘娘为微臣做主还一个公道!”说道这里甚至带着哭腔。
做戏要做足,这不练了一阵的哭戏开演了么,我可是很敬业的!
“吴公公,这是怎么回事!”杨丽华柳眉倒竖,语气冰冷。
吴哲只是跪地不停叩头,浑身抖若筛糠,都怪自己鬼迷心窍急着邀功,若是再仔细调查几天也不会如此狼狈弄得场面失控。
作为大内里唯一有把握记得尉迟炽繁容貌的宦官,他亲自带人去城南那处宅院去“救”失踪数日的这位西阳郡公夫人,当时她戴着帷帽薄纱垂到胸脯,自己想掀开看个仔细可对方又不停挣扎,硬来的话生怕惊吓甚至弄伤了皇帝心爱之人自己便没敢再看。
只是当时隔着薄纱看去容貌却是和尉迟炽繁相差无几,怎么,怎么如今.....
她不是皇帝要的美人,那..那我怎么办!
看着吴哲像霜打的茄子,宇文温不失时机的在一边火上添油,说自己仆人黄阿七怨恨管教过严不知受谁指使恶意诬告,如今府邸被砸得乱七八糟,仆役们都被抓入大牢生死不明还请圣明天子做主。
另一边半老徐娘也楚楚可怜的抽泣说自己是杞国公买来准备献入宫中伺候皇上和娘娘们的,却被无故捉来此处服侍,往后还怎么完成差事。
“够了!”杨丽华咬牙切齿看着半老徐娘,“皇帝不需要你伺候!”
“滚,都滚出去!”
吴哲闻言如蒙大赦起身刚要退下却听得杨丽华满腔怒意:“吴哲,你害的陛下如此还想去那里?你说西阳郡公谋逆证据何在?
“是奴婢该死,受人蒙蔽冤枉了西阳郡公。”吴哲哆哆嗦嗦的重新跪下叩起头来,“奴婢也是急着捉拿逆贼...”
杨丽华闻言怒极而笑:“急着捉拿逆贼,你竟敢构陷宗室?”
“是该死!”
这是宇文赟的声音,他悠悠醒来扭头看着吴哲目露凶光,“拖下去乱棍打死!”
两名宦官不顾吴哲哀嚎将他拖了出去,杨丽华心疼的抚摸着宇文赟的额头将被褥重新盖好,未曾想宇文赟满面红光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陛下,娘娘,微臣这,这...”
我去,你们夫妻秀恩爱好歹照顾一下围观群众的心情吧,要那啥也得让把我解开放人,谁稀罕围观啊!
杨丽华尴尬的挣脱手臂,吩咐侍女将宇文温解开,连着那个发梦入宫伺候皇帝的半老徐娘一同赶了出去。
“热,好热,天要...”宇文赟体内药效发作满面红光,杨丽华闻言先是瞥见了那碗药眉头一皱,随即竟红了脸,让侍女退下随后走到榻边开始更衣。
“臣妾伺候陛下...”
“天要...天左、天右...让她们来...”
正在更衣的杨丽华闻言如同雷劈一般定住了,她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宇文赟随后捂嘴跑了出去,依稀间泪光闪烁。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我也是你的皇后啊!
天台外宫道上,几个宦官带着宇文温和那个半老徐娘往宫外走去,宇文温摸了额头上的冷汗回头看了看天台,他身后的半老徐娘见状以为是在看自己随即轻声一笑:
奴家鸣翠,此番怕是要给主家赶回长乐坊了,郡公若是不嫌弃还请赏光。
宇文温看着眼前女子没吭声却不住腹诽:
知道,我知道你是长乐坊鸣翠,还是几天前我花了五十两碎银雇了你一个月时间来演戏的,不过当时易了容大姐你怕是认不出来了。
还好今早感觉不对立刻折返回去将妻子和李三九转移到隔壁院子,当真是命悬一线,要是给昏君堵个正着那就万事皆休了。
鸣翠方得雨露滋润容光焕发,她见宇文温眼神躲躲闪闪也不多言扭着腰肢跟着宦官们走了。
魂淡!身为乙方不按合同办事,未经协商擅自增加服务项目导致甲方精神损失,刚才魂都吓飞了,我要去法院告你!
宇文温正要继续前行却听得后边脚步声响起,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只见一人迎头冲来,“砰”的一声两人撞得满怀。
他趔趄后退却闻得香气扑鼻,一息后看见自己怀中女子模样十分熟悉竟是天元大皇后杨丽华。
我去,杨美女你闹哪样!要抱在一起宇文赟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啊呀!”宇文温惊呼一声就势往后倒去同时不着痕迹的将杨丽华轻轻推开,他跌倒地面而杨丽华则被旁边的侍女扶住。
“西、西阳郡公?”杨丽华方才心中凄凉一路泪奔没注意前方有人,这一撞还好没和对方抱在一起倒地,这么多人在场看着传出去名声可就不好听了,若是传到丈夫宇文赟那怕是要见血。
“娘娘,微臣方才没看路。”宇文温面色尴尬摸着后脑勺起身后行礼,“请娘娘恕罪。”
杨丽华惊魂未定的摆摆手,宇文温心中一动轻声问道:“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何事?”
宇文温便简要的说了一下,他想请得一支禁军小队护送他回去,今天下午禁军浩浩荡荡的将西阳郡公府砸了又把他捉进宫里,全城的人都知道西阳郡公是钦犯,如今自己虽然洗脱嫌疑可一个人回去怕被人当做逃犯又捉了回来。
再说自己府上已被查封贴了封条,怎么着都得让禁军来解除吧,还有家中仆人连那个半老徐娘的小仆从都被抓入大牢,也得放归回家。
“本宫准了。”
得了旨意宇文温忙不迭告退赶紧离开,这皇宫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走,赶紧走,一遇见杨美女就倒霉可不能逗留太久,还有那不按剧本来的乙方,我要投诉!
第十一章 又是一个变数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日中午城里又出了大事,西阳郡公宇文温被禁军捉进大牢听说是涉及上月底皇宫刺杀事件,家仆入狱府邸也被查封,还有那杞国公置下的外室小妾也被禁军捉了带进宫里,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后续又有消息传来,原来是经办此案的吴公公立功心切不惜构陷宗室,被圣天子识破乱棍打死,如今西阳郡公已经领着禁军回家解封去了。
小妾?当然也是无罪释放了!
作为本日风云人物,下午宇文温带着禁军回府解禁后,看着满面狼藉的府邸欲哭无泪,让老管家领着刚被放回来的家仆们善后,自己‘心情郁闷’的独自前往乐坊借酒浇愁去了。
确认没人跟踪,他却乔装打扮变了容貌去城南小院找乙方——鸣翠姑娘‘谈心’去了,当然临进去前往隔壁院子里扔了约定好的信号给藏着的妻子报了平安。
“我说姐姐今日是怎的,那宦官没验明正身就带走了?”易了容的宇文温与专业人士鸣翠院内小屋对坐,案上放着几碟小菜,那个先前被捉打成猪头的小仆人拿着一贯钱满心欢喜的退出房外。
“奴家也是没想到那阉竖如此容易便给骗了,更没想到天子竟然猴急得连帷帽都等不及取下来。”鸣翠面颊浮现红晕仿佛在回味着什么,“天子恩宠当真让奴家欲仙欲死...”
“咳咳。”宇文温面色微红干咳数下打断回味,“那姐姐还得按约定等足一个月。”
“无妨,姐姐今日高兴不如就便宜郎君了。”
“姐姐莫要说笑了!”宇文温被鸣翠这么一番眉目传情弄得尴尬不已,起身告辞正要离去却听得她低声说道:“西阳郡公下次来莫要打扮了,也不嫌累得慌。”
听得这句话宇文温如同触电般全身一抖随后拔出匕首返身就要扑来,却见鸣翠悠然自得夹起菜吃了一口,“若是奴家要出首早就把郡公卖了。”
说的也是,那么大姐你想怎的,莫非要本公献身?
宇文温手持匕首复而坐下面色阴晴不定心中不住嘀咕,鸣翠见状噗嗤一声笑出来:“莫要想歪了,总不会让郡公献身。”
“什么条件?”
“今日娘娘是气昏了头才放奴家出来,等回过神怕是要灭口。”
“本公无暇嬉闹。”
鸣翠闻言收起轻浮的表情,向宇文温跪下:“还请郡公设法让奴家再入宫中!”
我去,这什么情况?莫非入戏太深?还是一发入魂?又或者是宫斗女穿越?
无数鬼畜念头从宇文温脑海闪过,看着眼前女子不知如何发问。
“奴家要手刃昏君!”
宇文温觉得自己脑容量不够了,海量数据瞬间涌入导致大脑过热当机思维归零。
今日他觉得情况不对,立刻折返回去与尉迟炽繁、李三九商议,当即翻墙转移到隔壁院子再做打算,那院子里人家已外出探亲数日后方回。
随后宇文温将数日前便谈好价格包了一个月的长乐坊伶人鸣翠叫来顶包,凭着先前的记忆宇文温发现她的面容乍一看与尉迟炽繁相似身形也相近。
如此准备要的就是她做自己妻子的替身,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专业人士鸣翠带着小仆人来到城南小院开始顶包,不久禁军便找上门来“救人”。
剧本很简单,鸣翠只要一口咬定是杞国公买来的小妾就行,真要被逼得急了可以透露“实情”说是杞国公准备献给皇帝的美人即可。
只要不是尉迟炽繁被捉,宇文温性命无忧,他细细回想过那晚刺杀皇帝的整个过程,自认为没有什么大的破绽,没有什么线索能指向自己,李三九和自己有旧这也不算大问题,他一个出宫采办的宦官接触的人多了去。
前面一切正常后面却不按剧本演了,不知怎的鸣翠就是被当做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带到宫里来,天元皇帝竟也认定她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急不可耐的那啥了,而期间鸣翠竟然也不自证清白。
项目导演宇文温还被强迫着现场观摩了片尾,总而言之就是乙方未经协商擅自增加服务项目导致甲方精神受到极大伤害。
现在你说要杀昏君?如此搅动进程莫非和杨美女一样是个变数?
“那昏君害的奴家家破人亡......”鸣翠见宇文温哑火便声泪俱下娓娓道来。
原来鸣翠家境贫寒自幼没了父母,与唯一的弟弟相依为命苦苦求生,为了还债鸣翠卖身成了乐坊歌\妓,弟弟也算争气早出晚归讨生活,省吃俭用总算攒了笔钱在去年托人说了门亲事。
然而去年五月天元皇帝下令全国无论贵贱广选美女,派出使者到各地收罗美人,相貌稍美的未来媳妇为恶吏看中以选美为名强行霸占,弟弟与之理论被打成重伤不久后毙命,而被霸占的未来媳妇亦投环自尽。
鸣翠得知消息伤心欲绝散尽积蓄请了江湖人士将那恶吏刺死,对于广选美女的天元皇帝她也是恨之入骨,只是她区区一烟花女子又能如何?只得将恨意埋在心底。
先前宇文温以杞国公家仆的名义和她谈价格‘包一个月’,逢场作戏惯会察言观色的鸣翠已发现对方是乔装打扮,当然这和她无关,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结果一听说是要假装杞国公买来准备送入宫中的美女时她复仇之心死灰复燃,只是不知深浅便静观事态后续发展,
今日被紧急叫来救场,发现来人竟然真的要将她带进宫去面君,于是将计就计不按说好的行事。
她识破吴哲心思是既要确认身份又不得惊吓或伤害“西阳郡公夫人”,便使出了浑身解数化身娇滴滴的贵妇人,口中只是不住说“你们认错人”,却又扭动腰肢不让挑开薄纱还‘吓得’浑身发抖,吴哲不敢硬来加上隔着薄纱看去确实像便囫囵吞枣将其带入宫中。
寝宫里她见到了天元皇帝故技重施竟然瞒天过海让其信以为真,仅仅隔着帷帽薄纱看了便认定她是心仪已久的美人,急吼吼的威逼美人就范
她本想近得身前便抽出发簪做武器刺杀昏君,可搀扶着自己的两名宫女却不是省油的灯,将她双手紧紧挟住动弹不得,若用脚踹又未必一击致命,没耐何只得假戏真做。
鸣翠自认本就是风尘之人无所谓清白之身,随即尽力承欢想让昏君放松警惕再动手,谁不知昏君将宇文温押进来要‘认人’结果穿了帮,自始至终那两个宫女都未放手直到她被皇后杨丽华赶出来。
寝宫内她认出西阳郡公宇文温乃先前易容“包”了她一个月之人,又回顾了今日之事,猜出昏君觊觎西阳郡公夫人甚至不择手段,她寻思着除掉昏君对西阳郡公有好处不如两方合作,于是有了刚才那一幕。
“还请郡公暗中帮助奴家入宫,奴家行事必定不会牵涉任何人!”
“姑娘的遭遇本公深表同情。”宇文温听完后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看法,“只是皇帝如今伤重怕是没几日好活,姑娘何必...”
鸣翠却说今天仔细看了皇帝面色,虽然虚弱但却未到山穷水尽,再活上一、两个月的可能很大,她能等得起可郡公却未必等得起。
再说那昏君弄得弟弟家破人亡,只有让昏君痛苦死去方能解心头之恨,自己已是残花败柳余生无幸福可言只要能如愿就是千刀万剐又如何?
“也罢,不过我们先来谈谈赔偿问题。”宇文温看着鸣翠冷笑,“今日你让本公破费甚大......”
魂淡,赔钱!我老婆还在隔壁瑟瑟发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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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城西南一个二进的宅院内,宇文温打量了四周对身边一个老头说道:“叨扰了。”
老头将手中玉佩交还宇文温嘶哑着喉咙说:“院内寻常用度一应俱全,贵客请当自己家里一般随意,老奴耳聋眼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小九也早些休息。”宇文温拍拍旁边的小宦官李三九随即向后院走去。
捏了捏玉佩,宇文温喃喃自语:“今夜总算有着落了。”
这是心怀愧疚的乙方给情绪激动的甲方关于精神损失方面的补偿,是刚才经过一番‘友好交谈’后鸣翠特地借给宇文温的一座宅院,此处她去年便已买下由一忠心老仆看守,官府不会怀疑到这里来。
宇文温于是将躲在城南小院隔壁的妻子和李三九转移到这里,只是如此一来那鸣翠的事情也揽上身了。
这女人果然是一个变数!
如此想着,宇文温来到后院一处房前轻咳一声随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烛光摇曳,一名女子站在房里正眼巴巴的看着推门而入的宇文温,那正是他貌若天仙的妻子尉迟炽繁,与平日不同如今她身着男装,妩媚间散发着英气别有一番风味。
“二郎!”佳人带着泪光径直撞进他怀中,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宇文温一只手在身后摸索了半天才将房门关上,尉迟炽繁却是不肯松手。
今日她在隔壁凝气屏神听着禁军闯入原来的院中“救人”带回宫中,吓出一身冷汗。晚上夫君回来说被人构陷抓进宫里吃尽苦头但总算有惊无险,而隔壁那个夫君请来的女子被天元皇帝当做自己,甚至被其威逼着在寝宫里那啥。
那好色的皇帝对自己如此**竟然连最基本的廉耻都不顾,还逼着夫君当面与欢好过后的‘自己’相认,这也太......
若不是夫君应变得当,那就真是她‘坐上来自己动’让皇帝得逞了!
想到夫君方才绘声绘色描绘的那个场面,尉迟炽繁面色红白交错双眼不由得泪光闪烁,滑落脸庞的泪水却又被宇文温悉数亲走。
“三娘莫怕,有为夫...唔唔”
从上月皇后册封酒宴那晚到现在,原本如胶似漆难分难舍的新婚小两口已经多日未能行礼,先前局势紧张风声鹤唳加上地方不合适只得暗自忍耐,如今再度历经劫难侥幸渡过难关又换了个好地方自然是死灰复燃。
宇文温下午被逼着看了一出现场直播也是憋得十分辛苦,如今再也把持不住小宇宙熊熊燃烧。
怎么着也要解锁几个新姿势,完成几个新成就!
第二日,早上。
“呵啊...”宇文温又打了个哈欠,两个黑眼圈十分醒目,如今他站在一处街坊巷道外,身后跟着几个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家仆,一行人看上如同准备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
“郡公,就是里边了。”一个家仆恭敬的说道,面露幸灾乐祸的笑容,“那卖主求荣的黄阿七已经被堵在里头。”
“嗯?”
宇文温从一开始领着家仆出来都在不停走神,昨夜他和妻子通宵大战折腾了一晚直到清晨方才偃旗息鼓,如今腰酸背疼神情恍惚走路都打着飘。
当然在家仆看来自家郎主昨日心情凄凉去乐坊喝了一夜酒落得此番憔悴模样也是情有可原,这不还一身酒气么?
白白浪费一瓶好酒啊!
揉了揉腰宇文温心中惋惜,今早悄悄离开秘密宅院回到府邸时他特地弄了一身酒气以便呼应自己昨晚是去借酒浇愁了,回想着嗓子已经喊哑了的妻子不由得心头又是一热。
大长腿,新姿势,新成就...
“嗯,给本公上,打死了本公负责!”总算回过神的宇文温将手一挥威风凛凛的喊道,手下众人就等着这句话闻言呼啦一声拿着木棒向前边一处小院冲去。
王八蛋出卖我?还说我身穿血衣翻墙?那晚我分明换了衣服才翻墙的好不好!
奴仆构陷主人罪大恶极,就算主人当场打死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过问,昨日下午黄阿七出头指认自家主人有嫌疑,原以为能破了谋逆大案拿下重赏,未曾想刚过了一两个时辰形势逆转。
对围观群众来说西阳郡公蒙受不白之冤如今上门捉人执行家法也是理所当然,只听见那小院里响起阵阵哭喊其间掺杂着棍棒声。
正是鸡飞狗跳之时,忽然听得一声响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影撞出院门,径直往巷口宇文温处方向狂奔而来,他身边仆役家仆见状赶紧上前护住郎主。
哟呵,还想狗急跳墙怎的!
宇文温抄起一根木棍正跃跃欲试要发泄心中怒火,那黑影冲到面前却‘扑通’一声跪下,定睛一看却是个壮实的少年背着另一个少年跪在地上。
“公爷,公爷饶命,饶了阿七一条命吧!”
跪在地上的少年头上鲜血淋漓浑身是伤,口中不停地喊着,他身后趴着的少年却是出卖郎主的黄阿七,如今他也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身后数人赶了上来一脚将他俩个踹翻在地:“这卖主恶仆打死活该你什么东西敢阻拦!”
“公爷息怒,小的愿意替阿七去死,求公爷饶了阿七一命吧,他是家里母亲重病没钱医治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做出这般事来,求公爷饶他一命。”陌生少年只是不停地磕头,‘砰砰’直响。
所以我就该大发慈悲放他一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啊魂淡!
宇文温心中怒火熊熊燃烧,昨日那禁军上门捉人,多少也有这黄阿七出首令皇帝加大对自己怀疑的原因,若不是当机立断恐怕就得眼睁睁看着昏君和自己妻子来一出现场直播了。
到时我找谁哭啊!
看着少年磕头鲜血满地,宇文温面色阴晴不定,他看看黄阿七又看看少年忽然眼睛一亮:
“本公想了个新姿势,包你二人爽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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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新班底
西阳郡公被家仆诬告险些丢了性命,还好圣天子明察秋毫还他一个清白,那个构陷主人的恶仆黄阿七据消息人士透露已于前日在长安城里凭空消失了。
有坊间传闻当时西阳郡公曾带着手下在附近出现,不过对于这种细节问题官府表示纯属造谣无中生有,若是谁还敢构陷宗室必将严惩不贷。
西阳郡公府邸,书房内宇文温安坐主位看着面前几个少年,这几人都是十来岁年纪面有菜色皮肤黝黑,一看便知是穷苦人家出身。
当头一人名叫林有地,是前日背着黄阿七逃命随后跪地求情甚至愿意替他偿命的少年,今年十二岁原是黄阿七邻居,父母双亡流落街头为黄阿七寡母陈氏收留在家中。
他和黄阿七年纪相同感情深厚,得陈氏照顾认其为干娘,陈氏独自抚养两个小子累垮了体弱多病,黄阿七人机灵便入西阳郡公府做家仆但轻易不能离开,林有地憨厚老实死心眼则是做苦力扛包也顺便留在家中照顾陈氏。
陈氏近来病情恶化黄阿七无钱请大夫医治急得团团转,恰逢官府悬赏捉拿刺杀皇帝的逆贼,他当晚偶然撞见宇文温鬼鬼祟祟翻墙,便索性去出首碰碰运气。
急着破案的宦官吴哲得了消息又添油加醋让他咬定宇文温当晚是身穿血衣翻墙,原以为能顺利破案领到赏赐结果吴哲行事疏漏惹怒皇帝被打死,宇文温无罪释放他这个卖主之仆不但一文钱没得反到变成过路老鼠人人喊打。
前日宇文温见得林有地如此情深意重便改了主意,以留黄阿七性命为条件让他入府为仆,为了立规矩免得再有人卖主他将黄阿七母子悄悄送到城外别院拘禁,同时还请了大夫给陈氏看病稳住了病情。
林有地憨厚老实知善恶懂恩义混迹于市井之间讨生活,宇文温便让他去招募几个平日里相好又品行端正的伙伴入府等候选拔。
二十一世纪...不是,六世纪什么最贵?人才!宇文温自己没有可靠班底连日来左支右拙,什么导演、编剧、场务、保安、司机都是他一人揽下还要兼职男一号当真辛苦得很,如今正是培养新班底的时候。
府里出了内贼,家仆自然是要清理一番,外人也说不了什么,连日来老管家忙里忙外又招募了些可靠仆人,只是宇文温还是要自己挑选贴身班底。
开玩笑,新招进来的谁知道会不会更混蛋。
林有地找来几个小伙伴让郎主宇文温挑选,真是“什么人交什么朋友”他这愣小子找来的也都是一些愣小子,宇文温把身体状况太差的剔掉留下孤身一人的,其中太过憨厚的拨给老管家差遣,剩下的便是眼前几个,含林有地在内共四人。
这几人和林有地从小熟识都是苦哈哈的孤儿,不用担心是哪里安插来的眼线,平日里也没什么不良习性愿意入府为仆。
“嗯,本公提问你们哪个先来?”
今日宇文温参考前世的一个故事考校这四个小子,那故事说的是一个主人有仆人甲、乙,两者同时受雇甲的酬劳高过乙,乙不服,于是主人让两者去市场买鸡蛋。
乙买了鸡蛋回来交差,主人问他市场里其他商品价格如何一问三不知,因为主人没说要问。甲买了鸡蛋回来交差,主人问起其他商品价格如何甲说得头头是道,主人便说这就是甲的酬劳比乙高的原因。
这故事可以分辨一个人是拨一下动一下的算盘珠子,还是能触类旁通的机灵鬼,宇文温正是想看看这四个小子资质如何。
少年们局促了片刻浓眉大眼身板壮硕的林有地率先出列,宇文温便问他方才去买药时药铺左右各是什么商铺,掌柜的样貌如何,林有地想了半天憋得脸红还是想不起来。
魂淡,是算盘珠!
第二个是符有财,小个子枯黄头发大眼睛,宇文温排他去市场买半肥瘦的羊肉,问他全瘦的、里脊肉、羊腿骨多少钱一问三不知。
又是算盘珠!
第三个张乙满,小牛犊身材猪腰脸,依旧算盘珠;第四个胡三子,瘦高个地包天,果然还是算盘珠!
看着眼前算盘珠四兄弟宇文温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林有地等人见状还以为郎主不高兴正惴惴不安时却见他将四串铜钱推到面前。
“一人半吊钱拿回去安家,往后可得为本公专心做事,如有疏漏便是找打!”
半...半吊钱?四个愣小子看傻了眼这可是足够自己大半年花费的了!俱是心情激动跪下磕头,宇文温让人领着他们出去交代些注意事项。
也罢,算盘珠也有算盘珠的好处,至少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要是家境贫寒又喜欢耍心计以目前状况来说本公hold不住啊!
还得让他们再洗过一次澡,特别是洗头,别搞得一身跳蚤传给本公!
开玩笑,要是一身跳蚤怎么好意思和妻子共眠!
“赶紧烧水把这四个扔进去再刷一遍!”宇文温招来仆人郑重吩咐。
“郎主,东西都拿回来了。”一个少年仆人提着一篮东西走了进来,见宇文温点点头便将东西放在他身边。
“十五,国公是明天回府么?”宇文温翻捡着篮里东西,头也不抬,“到时你就回去吧。”
少年闻言大惊眼眶发红跪下连连磕头:“郎主,十五若是有做错的地方请责罚,莫要赶十五回去啊!”
少年仆人名叫宇文十五,他父亲是杞国公宇文亮家仆随着郎主战场厮杀立下许多功劳,宇文十五是家生子从小便被安排给二郎君宇文温做伴当算是心腹仆人。
只是如今的宇文温是穿越者,他先前策划刺杀皇帝俱是亲力亲为没有找任何人参与,即便是这个心腹宇文十五也不例外。
一来是为了避免泄密,二来宇文温是安排宇文十五善后,他原本决定刺杀得手后毁容再自尽免得暴露身份,而对于西阳郡公宇文温‘失踪’的洗地事宜则留了一封信预备让宇文十五转给兄长宇文明。
如今自己没事便也没必要传信了,只是连着数日焦头烂额的应对皇帝他没空搭理这个心腹,宇文十五眼见自家少爷日渐冷落自己便以为哪里做错了惴惴不安起来。
现在又说“到时你就回去吧。”他以为郎主是要赶自己回杞国公府,吓得涕泪横流跪地求情。
“瞧你那德性,是让你去报个消息,到时要回家见国公!”宇文温哈哈大笑,“过几日跟本公去做事!”
宇文十五闻言喜出望外,一把鼻涕一把泪告退。
去年九月,天元皇帝任命郧国公韦孝宽为行军元帅,率领行军总管杞国公宇文亮、行军总管郕国公梁士彦率军讨伐南朝,如今大军得胜回朝今日已到长安远郊,明日便入城面君。
这几日宇文温平白给自家老父宇文亮扣了顶黑锅,虽然已经去信解释但总得当面说清楚不是?
也不知道自己父亲到时会是什么表情?
正出神间有人叩门待得宇文温‘嗯’了声一名丫环走进来:“奴婢翠云见过郎主。”
“东西都弄好了么?”宇文温说完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名叫翠云的丫环来,她眉清目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是随着妻子尉迟炽繁陪嫁过来的贴身丫环。
“弄好了,请郎主过目。”翠云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正要放到案上却听宇文温说道:
“现在不用,今晚你拿到本公房里来。”
听得这句话翠云瞬间红了脸,甚至连耳根都有了红润。作为贴身丫环她知道晚上到郎主房里来意味着什么,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
上月自家女郎尉迟三娘嫁给西阳郡公成为夫人,自己作为贴身丫环也理所当然成了默认的通房丫头,只是自洞房之夜起,郎主夜夜与夫人尽欢却都未曾让睡在隔壁的自己入房服侍。
夫人貌若天仙又逢新婚郎主宠爱亦是自然,可自己若不能伺候郎主哪有机会成为侍妾,如今夫人失踪下落不明郎主日夜魂不守舍也未曾让自己伺候,莫非是瞧不上?
如今总算是......
“不要多想,是办正事。”宇文温瞧见了她满面通红的样子不停腹诽,他哪里是想做那种事,况且小两口休养了三日又可以继续战斗了。
眼见着翠云怅然若失的告退离开,宇文温不禁笑着摇摇头,先前他问过妻子确定翠云是可靠之人,所以现在也要运用起来。
如今自己可以放心使用的人大约就是:宇文十五、翠云、李三九以及新来的算盘珠四兄弟共七人,这就是自己手上的基本盘,李三九要陪着妻子,就剩六个。
于西阳郡公府里原先就有的家仆们不是说用不得,要看怎么用,若是一如既往地过着逍遥郡公生活现有人手已经够用,可万一涉及高风险的事情那就未必了。
让他们跟着自己欺男霸女、花天酒地、去飞鹰走狗都不是问题,看家护院也没什么,可要是说去刺杀皇帝、冲击皇宫或者护送自己远循千里之外那可就难说了。
如今天元皇帝不死自己和妻子危险,可天元皇帝死了杨坚必定篡权到那时自己全家都危险!杨坚可是要屠尽宇文宗室男丁的!
还有尉迟炽繁的爷爷蜀国公尉迟炯过几个月就会起兵反抗杨坚,兵败身亡后尉迟炯一脉男丁除幼童外全部被杀,女眷也充入宫中为奴。
双重杀机下来自己难逃一死,妻子尉迟炽繁也不会有好结果,作为貌若天仙的女眷必定会成为战利品,有女强人独孤伽罗监督杨坚现在怕是敢想不敢做,但免不了会将她赏赐给手下功臣。
想想到时成为战利品的妻子被某个老男人收入房中压在身下宇文温就要发狂。
从方才宇文十五拿来的篮子里,宇文温拿出其中东西摆在案上,又起身从书架内拿出另一些物品,所有东西依次摆在案上,散发着幽幽金属光泽。
“玩宫斗玩权谋玩合纵连横我是比不过,要是玩金手指那就未必了哟。”
第十三章 威力巨大之气动力连珠铳
第二日,杞国公府,书房。
杞国公宇文亮端坐上首,他的两个儿子宇文明、宇文温分坐下首。宇文亮常年带兵打仗征战沙场染了一身杀气不怒自威,此时他正眯着眼看着自己次子西阳郡公宇文温。
先前班师回朝途中,一同领军的行军总管郕国公梁士彦商谈完军务忽然促狭的说他金屋藏娇,当时还摸不着头脑,随后收到自己儿子送来的信才恍然大悟。
不就是纳个外室么,谁家不是三妻四妾,虽然莫名其妙但既然儿子已说内有乾坤那就认了。
未曾想有过几天传得越来越邪乎,说什么是自己买了个美女准备献给天元皇帝,这就让国公爷吹胡子瞪眼了:
哪有这样糟蹋自家父亲名声的,本公哪里用得着如此巴结皇帝!
“二郎,到底怎么回事?”宇文亮开口问道。
“陛下看上了炽繁。”
父亲问得简单宇文温也答得爽快,他话一说完父亲和兄长瞬间瞪大眼睛,二人沉默下来。
“上月二十七日皇后册封,宗室命妇按例入宫朝贺,酒宴上陛下看上了炽繁,当众将她灌醉要留宿宫中。”
宇文温平静的将这个事实说了出来,似乎是在说一件于己无关的事。
“若不是逆贼当场行刺场面大乱,炽繁如今怕已经变成贵妃了。”宇文温自嘲般的笑起来,“而我,大约是谋逆未遂被砍了头。”
“啪”的一声案几被宇文亮一掌拍成两段,他猛然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走动,“昏君!不知廉耻!先帝若是地下有知怎能瞑目!”
宇文明也是面色惨白,他知道当今天元皇帝的品行,皇帝看中了自家弟媳又不顾脸面当众逼酒意图不轨,接下来怕就是要杀夫夺妻了。
古往今来皇帝要杀大臣最常用的罪名就是“谋逆”,若是真到了那时,自己这个兄长和在外领兵的父亲怕是难逃连坐,无缘无故大祸临头。
“当时现场宦官有一人是儿子旧识协助嫂嫂将炽繁带出,藏了起来。”
“全城大索追查得紧,儿子冒充父亲安置外室的名义在炽繁藏身之处演了场戏转移视线。”
“前几日,内宦吴哲查出端倪领着禁军上门捉人,亏得儿子及时察觉雇了人替换否则一切皆休。”
宇文明闻言恍然大悟,那晚夫人李氏回家后面色稍显慌乱被自己看出,连番追问下夫人只是说等公公回来便知,后来知道弟媳失踪,弟弟撞破了什么父亲安置的外室,又变成要献给皇帝的美女,原来是这番缘故。
“亲家知道了么?”宇文亮总算冷静下来了,皇帝荒唐是没错但也不是自家能抵抗的,如今儿媳没事也就只能忍了。
“人多嘴杂,儿子未敢透露。”
“那往后有何计较?”
“此番来便是要与父亲、兄长从长计议......”
父子三人在书房里一待就是半天,宇文温回到自己府内吃了午饭便带着十五和算盘珠四兄弟出了城,守门士卒粗粗检查了一边队伍就放行,毕竟富家子弟出城飞鹰走狗也属正常,谁蛋疼了自找不痛快。
来到渭水边,算盘珠四兄弟拿着筛子、木桶按照宇文温的吩咐到河边忙活去了,十五跟着宇文温去到远处无人之地。
在地上铺好一块布,十五从马背上拿下几个藤箱,按照宇文温的要求将其中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开,宇文温则慢慢的将其组装起来。
大约花了一炷香时间,宇文温拍拍手满意的说道:“成了。”
“郎主这是?”十五看着宇文温手上的东西疑惑的问道,那是一个三指粗的金属筒,长约一米,一头封闭有活动金属环,金属筒另一头有可伸缩的铁杆,铁杆顶端有根横着的小握把,握把中间连着一个二指粗一手掌长的小金属筒。
“打气筒。”宇文温看着这东西露出怀念的表情,这是他按照给自行车打气的打气筒还原出来的东西,密封件因为没有橡胶故而用皮革顶替。
他把一个二指粗一手掌长的小金属筒接在打气筒握把上的出气口,然后让宇文十五踩着打气筒脚踏开始打气。
“郎主...”十五照着吩咐操作着却发现郎主躲在自己身后,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这东西莫非有危险?”
“没事没事,你继续哈。”宇文温口中说着没事却依然不肯从十五背后转出来。
开玩笑,上次自己打气结果气罐爆裂差点被一发入魂了!
十五战战兢兢的往复抽动了不知多久,他只觉得这“打气筒”越来越难抽动,宇文温见状让他停下将小握把上的金属筒拧下来。
再将金属筒接到自己手上一个装置里,宇文温颇为自得,十五在一旁看去却完全不知道郎主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当然若是有现代人在场大概便能瞧出个端倪来,宇文温手上拿着的是一把粗制滥造的运动手\枪,也就是奥运会射击比赛用的那种。
作为一个扑街网络小说写手,为了给自己穿越小说添加金手指他可是绞尽脑汁查了许多资料,这东西就是成果之一。
运动手\枪或步枪以气罐里的压缩气体(一般以二氧化碳为主)为动力发射弹丸,在原来时代的历史里,高膛压**也曾短时间作为军事装备上过战场。
十八世纪奥地利军队装备过名叫Windbuchse的气\枪,德语意思是“风之枪”,长1.2米重约4.5公斤,与当时装备的主流火枪一样,带可更换的压缩空气储气瓶。
这玩意发射大口径铅弹,连发二十粒,百米内有致命杀伤力(无甲或轻甲目标),优点是可以快速连发,无光无味,缺点主要是结构复杂造价高,充气麻烦,奥地利军队只用了三十多年就撤装了,后续的枪型沦为上流社会打猎装备。
如今宇文温手上的这东西简陋的令人发指,是失败了三次后才勉强装配成功的“技术验证机”,饶是如此他也非常高兴。
这些日子除了带着妻子东躲西藏他也没闲着,将自己脑海里气\枪的资料简化后开始付诸行动,先是画出图纸让木匠照着做成木制部件,然后试着装配成模型,连续连续修改了数次才最终定型。
接着是将部件金属化,他让十五拿着木制部件带着钱去铁匠铺让人照猫画虎,只是枪管和气罐比较麻烦,折腾了许久铁匠才勉强
枪管为熟铁卷制约一掌长,气罐长度略短由纯铜打造外边用铁条箍着,气密部件没有橡胶只能用鞣制的皮革代替,弹簧则是找到锁匠费了好大功夫用精铁丝缠绕出几个堪用的。
长安城里手艺好的匠人多得是,自己的要求虽然奇怪但也从手工工艺上来说不是什么不可跨越的鸿沟,当然前提是小钱钱要给够。
对着十米开外的木板宇文温双手持枪扣动扳机,只听得“噗嗤”声响木板随后一震,十五跑上去看了看喊道:“上边嵌着个...铅粒?”
接连扣动扳机将剩余铅弹射出,宇文温记下了此次试验成果:十发铅弹,前两发嵌在十米外一寸厚的木板内未能击穿,第三到、五发击中木板弹开,第六发开始铅弹没到木板便坠地,最后一发甚至是喷出不到五米就落地。
十米距离,这玩意怕是连老鼠都打不死。
宇文温虽然有些腹诽却是十分满意,能顺利做出来将铅弹发射出去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这原本就是“技术验证机”,现在算是给自己继续点亮科技树一个充分的信心。
前几日宇文温在书房自己用打气筒给气罐充气时出现意外,崩飞的零件擦着他面颊掠过,当真是吓出一身冷汗,如今能完整的将十发铅弹射出未见异常确实符合心中预期目标。
“郎主这东西是拿来做什么的?”十五扛着木板回到宇文温身边,方才只听郎主手中东西噗嗤噗嗤微响然后有铅粒飞出来,他脑子里似乎明白这东西的用处,只是如此飞出的铅粒就算打在人身上最多不过淤青,也不知到底有什么用?
“拿来打老鼠。”
“哦。”十五恍然大悟,郎主自从夫人失踪后魂不守舍,这是打算弄些东西来消磨时间,不过花了这许多钱做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打老鼠似乎有点牛刀杀鸡了吧?
宇文温也不多言,将东西分解后放回藤箱,虽说以这个时代人们的见识来说就算摆在他面前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安全起见还是降低风险的为好。
“郎主这东西叫做什么?日后小的帮忙去拿也得有个称号不是?”
“威力巨大之大象二年试作型气动力连珠铳。”
“啊?”
十五听完自己郎主冒出来一连串的词语愣住了,这里面“威力巨大”“大象二年”“试作”能听得懂,可“七动力”、“连珠虫”是什么东西?
还有那个“威力巨大”,十米开外连块一寸木板都穿不了那也能叫做“威力巨大”?
宇文温懒得解释反正说了也不懂,这可是他作为伪军迷的一种恶趣味,往后还有着呢,什么“全地形单兵作战用爆炎背囊”、“糜烂数十里之药发大筒”等等等等。
眼见着林有地等人提着木桶向自己走来,宇文温翻身上马:“回城吧!”
这东西技术含量高制作困难,只是用来给自己防身的,为的就是用这高速连发对付那什么大内高手、江湖大侠。
至于用来对付那个人的东西宇文温另有安排,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他想起那玩意不由得面露微笑:“如今正是渡劫的好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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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谋划
三月下旬,上月底遇刺的天元皇帝在名医姚僧垣的精心治疗下伤势几经反复终于好转,已能自己缓步行走,奉旨入宫侍疾的皇帝老丈人隋国公杨坚也总算能出宫回府。
某处乐坊雅间内,天元皇帝心腹内史上大夫、沛国公郑译正惬意的吃着小菜看着眼前歌妓表演,一旁一个年轻郎君正殷勤的帮他斟酒,这年轻郎君正是西阳郡公宇文温,今日宴请沛国公郑译如此作态却是有事相求。
“在下也不知招惹了谁流年不利,让陛下诸多误会,还请沛国公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郑译惬意的抿了一口酒随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年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宇文温说:“西阳郡公当真不知道是何故?”
废话我当然知道,昏君想霸占我夫人杀夫夺妻,只是后面认错人了。
虽然不断腹诽但宇文温当然不可能说出来,只是陪着笑:“在下不过一闲散公爵,不曾领军又无公务,想来是宦官吴哲之流为求圣恩不择手段。”
眼见郑译眯着眼似乎是在听着小曲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宇文温又补了一句:
“在下夫人没了踪影估计是已落在贼人手里,这都折腾大半月怕是没了。”他起身行了个礼,“人都没了这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在下不过一闲人只想着衣食无忧,不敢有其他念头。”
听得宇文温如此说郑译方才睁开眼,又抿了一口酒沉吟着:“只是如今陛下心情烦躁...”
宇文温拍拍手,一个仆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将个盒子恭敬的交给宇文温随后退了出去,宇文温将盒子打开呈到郑译面前:
“区区薄礼,还请沛国公笑纳。”
郑译看着盒子里的东西眼睛一亮,里面放满了金银首饰,最显眼的是几串琉璃手链,他接过盒子将其中一串琉璃手链拿起就着窗户漏下的阳光看去,只见一粒粒浑圆的琉璃珠子晶莹剔透在光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
“莫非是最近市面上偶尔出现的琉璃手链?”
“正是,在下前几日偶然在西域番商处购得,国公还请笑纳。”
看着喜笑颜开的郑译宇文温不再多话,心中浮现出他的相关资料来:
郑译出身荥阳郑氏,有学问通音律,从小就和北周奠基者宇文泰的儿子们(也就是先帝宇文邕和他几个兄弟)玩耍,算是皇室近臣。
郑译字正义,但一点也不正义,当今天元皇帝还是太子时便和他十分亲近,其人又会逢迎拍马于是当太子即位后地位水涨船高成为皇帝心腹之一,其人贪财是非不分,为了权势财富不择手段贪赃枉法,待得老主人天元皇帝驾崩瞬间就投靠老同学、新主人隋国公杨坚助其篡权。
爱不释手的将盒子盖上,郑译摸摸颌下长须:“郡公是否想过外放州郡?”
“国公误会了,州郡哪里比得上繁花似锦的长安逍遥快活,在下还请国公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莫要让宵小成日里诋毁。”
“包在老夫身上!”郑译闻言点点头喜笑颜开,若是宇文温想外放州郡他不是办不到,只是就凭眼前这些财物还不值得出头,若只是在天子面前美言几句帮说说话倒是举手之劳。
看着满脸赔笑的宇文温他心中鄙夷:都被皇帝惦记上了还留恋京城繁华不想着外出避祸,当真是酒囊饭袋!若是你夫人找着了那就听天由命吧!
酒饱饭足后宇文温恭送郑译离开,目送车队走远他领着心腹仆人宇文十五离开,一路上七拐八拐确认没有跟踪后便来到城南。
“昏君病情果然好转,郡公如今还坐得稳么?”鸣翠面露讥讽的看着宇文温说道,“事情毫无进展,莫非郡公连日里只顾着和夫人颠鸾倒凤却浑然不顾累卵之危?”
那晚宇文温和她“友好协商”后要了一处隐秘的院子,鸣翠心思缜密随后就想得通透:这西阳郡公肯定是将对外声称不见的夫人尉迟氏藏在了那里。
“姑娘是否通晓易容术?”
听着鸣翠那带着讽刺的话宇文温毫不在意,他意已决只是在迈出第一步前要确定清楚自己伙伴的底细,毕竟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他首先要弄清楚鸣翠之前是如何识破自己易容的,一来是好奇,二来是吸取教训免得往后行事之时穿帮,自己半路出家的易容术说白了就是简单改变面部特征,让人一眼看去没办法和原本容貌联系在一起。
那晚行刺后再见面天元皇帝宇文赟和天元大皇后杨丽华都没认出自己说明还是有效果的,怎么这位就看破了呢?
“郡公充其量是让人认不出原本面貌,真要做到换张脸当面让人看不出破绽怕是天下难有人能做到。”
“奴家精通音律又善于察颜观色,数次接触发现那谈价之人面容有异,而自从见过郡公后发现眼神、说话语气与其类似故而有此一猜。”
眼见宇文温半信半疑她随即一笑:“最大破绽之处是郡公紧张时左手会无意识握紧,右耳会动,这亏得是奴家看出来了,要是万一...”
宇文温闻言惊出一身冷汗,他作为穿越者是按自己的习性审视易容后有没有破绽,未曾想着身躯原主人有这样的小毛病。
古人果然小觑不得!
干咳数声掩饰尴尬后他拿出一件东西交到对方手上,鸣翠拿在手中发现是个一个玉佩,大小形状与寻常的玉佩无异只是厚了些
掂了掂感觉有些份量只是不知道有何用处,宇文温将其拿过来后对着墙壁示意她认真看:“先拧一下这里,然后...”
“噗嗤”一声轻响,玉佩一端忽然寒光一闪只见对面两三米外的墙壁上扎着几根银针。
“这是?”鸣翠眼前一亮。
“还有这个。”宇文温拿出一个圆筒交给鸣翠,大小也是刚好一只手握着在掌中,让她将圆筒一端对着墙壁:“先这样,然后...”
鸣翠照做后只听“噗嗤”一声响,圆筒中寒光闪过只见对面墙上插着许多银针,覆盖范围有一个簸箕那么大。
“这两个东西用一次就作废每个都花了本公十来贯,如今是试给你看到时用的可是针头淬毒的,有这东西在手什么大内高手怕是不值一提。”
鸣翠拿着这两个东西仔细打量着面露喜色:“郡公果然门路多,也不知这两个叫做什么?”
“那个圆筒叫做暴雨梨花针,另一个就随便你怎么叫了。”宇文温说完停顿片刻话锋一转,“东西呢?”
只见鸣翠起身从书架上拿来一个盒子,打开后从中拿出一串串琉璃饰品来,其中的手链与方才宇文温送给郑译的款式相近。
这段时间宇文温打发林有地和另外三个‘算盘珠’出城去弄来些河沙,自己猫在府里折腾玻璃,数天后却鼓搞出了有颜色的玻璃,索性当做琉璃用模具‘批量’做了一批‘琉璃珠’。
因为鸣翠乐坊见多了姑娘们打扮用的首饰便交给她做后期处理,再利用她的渠道拿到世面上出售,所得收入四六开。
如今市面上也有琉璃饰品出售,只是像如今宇文温手上这些品质纯净的比较少见,他也不奢望赚大钱,至少要填上这一个月来的些许亏空,毕竟为了买房、买奴仆、点科技树还有各类开销可花了不少钱。
“郡公到是好手段,也不知从何处弄来这么多上品琉璃珠。”
“本公说的是让姑娘做的那串项链...”
鸣翠微微一笑拿出个锦囊,从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串漂亮的琉璃项链来,那项链由许多大小一致的紫色琉璃珠用金线串成,坠子则是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
“郡公对夫人可是一往情深,让奴家羡慕得紧。”
宇文温接过项链仔细的打量了一会满意的放入锦囊收在怀中,收起笑容正色道:“先前所说之事姑娘可是想清楚了?”
见鸣翠郑重的点点头,宇文温抿了一口茶说道:“皇帝如今躲在宫里养病,本公在宫中毫无根基确实无法将你再送进去。”
“不过本公有一计可让姑娘见到昏君,只是姑娘可曾想好之后如何面对么?”
眼见对方咬牙点头面露决绝,宇文温有些不忍:“相信本公,那昏君也就只能捱个一两月,姑娘何苦亲自...”
“奴家已非清白之身,如今年纪见长在乐坊里也没几年好待,与其如同风中残烛般苟延残喘度过余生还不如拼死一搏。”
“昏君无道害得奴家家破人亡,如今哪怕只有一丝机会都要一试。”
“既如此在这之前,姑娘须得帮本公个忙,本公要无色一名死士不知姑娘可有人选?”
鸣翠闻言颇为意外,她看了看宇文温缓缓说道:“会否打草惊蛇,影响刺杀昏君?”
见宇文温肯定的说不会,她思索片刻回答说有,但是要其说明倒底所谓何事。
“奴家与那人有纠葛,但奴家须知道为何让他去死,不是为了说服他而是要说服自己让他去死。”
宇文温闻言看向鸣翠而对方也不躲不避和他对视,两人如此这般对视许久后宇文温开口说道:“既如此,本公就不隐瞒了。”
第十五章 刺杀
第二日午后,城西南某宅院。
房间内,宇文温和妻子尉迟炽繁以及小宦官李三九正围在案前玩着一个叫‘飞雀棋’的游戏,这东西其实就是他原先那个时代人们普遍玩过的飞行棋,只是身处六世纪的宇文温实在不想解释什么是飞行,什么是飞机。
棋盘布局是原样照搬,红、黄、蓝、绿四色每色四个棋子外加一个骰子,只是棋子上画的不是飞机而是飞雀,玩法一模一样,机场改称雀巢。
宇文温画了个草图,让随着尉迟炽繁陪嫁过来的丫环翠云照猫画虎去弄,小妮子到是手工了得花了几天用彩线在绢布上绣了出来,因为白天都在外边折腾宇文温便叫她晚上到房间‘详谈’棋子形制,搞得翠云扭捏了半天。
随后他将自己的‘发明’带去给藏在城西南宅院的妻子和李三九解闷,毕竟成天躲在院子里不能出去又无事可做久了可难受得紧,自己要考虑到暴露行踪问题又不能频繁过去,只能想办法让妻子打发时间了。
这个时代大户人家里围棋的普及率还算可以,只是宇文温从未下过围棋不敢献丑,只能用这飞雀棋和妻子一起打发时间了,虽然尉迟炽繁和李三九之前从未接触过,但经过宇文温的简单说明和示范后很快便上手了,
刚开始他还仗着穿越优势连番得胜,可尉迟炽繁和李三九随后几天用飞雀棋解闷渐渐老练起来,如今宇文温已经不是对手了。
“恩公此番是我赢了!”李三九将最后一枚棋子入巢后高兴的说道,宇文温看着棋盘面色阴沉,妻子看着他的表情掩嘴而笑。
魂淡,今日连下十盘一盘都没赢,真是穿越者之耻啊!
收拾好棋子李三九知趣的告退将房门关上,没了油灯在旁边小两口开始暧昧起来,一阵温存之后宇文温回过神,从怀里掏个锦囊,从中拿出一串琉璃项链来。
“好漂亮!”尉迟炽繁将项链拿在手上仔细打量爱不释手,看着妻子欢喜的样子宇文温稍感欣慰,这可是他从自己烧制的琉璃珠里精心挑选制作而成的。
像她这么漂亮优雅的女子,在二十一世纪恐怕只有法拉利青年才有资格与其出双入对吧?
原先的时代他不过一个普通青年,和其他人一样每日为生计奔波,挤着地铁或公车花上一个多小时从市郊赶往市中心上班,吃着地沟油快餐,闲暇时看手机打发时间。
为了一单业务可以和别人喝酒喝到吐,唱K唱到第二天喉咙沙哑,为了一分钟的迟到扣钱和经理争得面红耳赤,辛苦一年存不下几个钱,若不是靠着父母支援连房子的首付都付不起,女朋友?女朋友是什么东西?
可造化弄人,自己不知怎么就穿越到一千四百多年前,虽然化身锦衣玉食的高富帅娶了如花似玉的白富美,但接下来的路当真是坎坷难行。
天元皇帝不死笼罩在自己妻子头上的阴云就不会消散,可他要死了后面的更威猛,篡权后建立隋朝的隋文帝杨坚可是把周朝的宗室男丁杀光了。
就算没有杨坚,其他世家门阀权贵也不是好惹的,杨坚做过的事谁上来也是要照样做一遍,就算是宇文宗室的上位也要将自己的叔伯、兄弟们清洗一遍,皇权的争夺就是这么血腥。
“二郎?”尉迟炽繁见丈夫走神不禁问道,宇文温回过神来便将她揽在怀中:“喜欢么?为夫帮你带上。”
“是因为我么...”尉迟炽繁心思缜密哪能猜不出自己丈夫失神是在思索当前处境,言语间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都是我不好...”
所谓红颜祸水,自己容貌出众却为一家人招来祸端,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皇帝虎视眈眈自己又能躲到几时,待得事败皇帝定然以父母性命作要挟逼自己就范,而丈夫怕是性命不保。
“三娘没做错什么,有为夫在一切都会好的。”宇文温将项链拿在手上,“来,为夫帮你带上。”
琉璃项链戴在妻子白皙的脖子上分外璀璨,鲜红的吊坠将她的容貌衬托得分外艳丽,小两口相互凝视间正酝酿感情时忽然听得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轰鸣声。
“怎么会白日里落雷呢?”尉迟炽繁望向窗外,那响声似乎是从很远以外传过来的。
“可能是哪个道友渡劫吧。”宇文温浑然不放在心上,尉迟炽繁转过来看着他充满疑惑。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远郊某处树林里,宇文十五和林有地从土坡下爬出走上地面,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一片白烟袅袅的土坑,空隙里弥漫着刺鼻的味道,虽然耳朵塞着布可还是嗡嗡作响。
看着地面上凭空出现的浅坑,还有四周一片狼藉的树干他两个面色苍白,林有地喃喃自语道:“郎主让我们做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莫要发愣了,收拾收拾赶紧走人!”宇文十五率先回过神来,“一会跟着我绕到西门再进城,莫要让人瞧出不妥来。”
。。。。。。
三月底,朝会。
刺重伤休养了一个月的天元皇帝宇文赟终于出现在太极殿上,他面色苍白却一如既往的傲视群臣,朝会按程序进行着直到结束群臣们都没见宇文赟有不妥之处。
退朝后,宇文温跟在人潮里缓缓向宫门外走,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各位老男人说着话,心中不断吐槽:
魂淡,说好的破伤风呢?再也不相信科学了!
话说自己穿越好像也不科学啊......
不过今天宇文温的重点不在与此,他缓缓跟在一个中年人后面,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一直来到宫门外。
门外各位大臣的车驾仪仗正一字排开等着自家主人归来,眼看着那中年人上了马车宇文温缓缓走到自己的车队边说道:“十五,去替本公到乐坊定个位置!”
宇文十五闻言应了一声骑上马向城东扬鞭而去,待得穿过几个街口经过一处地方时他掏出酒葫芦正要喝酒却一不留神将其跌落地面。
“晦气!”他勒住马看了看摔成几瓣的酒葫芦大声骂了一句随后继续策马前行,待得他走远后路边一个正蹲在推车边用火盆烤火的男子抬起了头。
抬头看看天又环顾四周,男子低下头将火盆小心端到车上,他从怀中摸出半截玉佩来摩挲了片刻又小心地放到怀中。
“一眨眼都五年了...”男子喃喃自语道。
那年,他是马匪头目,而她则是长乐坊的歌妓,一次做了笔大买卖后他来到长安城见世面,掀了她的牌子。
那年,她拿出全部首饰跪在面前求自己帮忙杀一个恶吏,从不招惹官府的他破例答应了。
那年,心腹手下突然发难袭击自己,身负重伤的他好容易逃到长安却沦落街头乞讨为生受尽屈辱,是她从马车上下来将自己救回去。
那年,他拿出多年积蓄要为她赎身,她却说配不上自己,若有缘便来世再说。
那天,她语气平淡的问自己,是否愿意在黄泉路上等着她。
“大约要等上几天吧,可别先走了。”
余音回绕在耳边,依旧如此动听。
‘待得来世有缘,你我再相见吧。’
阵阵马蹄声响起,男子抬起头看去只见一队骑士护着马车顺街道走来,骑士们鲜衣怒马一双双眼睛警惕的打量着四周以防不测。
‘银样镴枪头,至少有三处破绽。’男子瞥了一眼车队又低下头烤火,在心中评价着当前目标。
若是当年还是大当家的自己,至少有六成把握袭击马车得手然后全身而退,若是舍了性命同归于尽至少有九成把握。
倾听着车轮声预测行进速度,男子从火盆里挑出一块木炭靠向木桶,那里有一截伸出来的布条,需要提前五息点燃。
炭火点燃了布条,它燃起火光和白烟迅速向木桶内缩短,看着火光他眉头一皱:
‘动静太大了,若是换成自己在保卫车队就会回过神来!’
还有四息,右手抄向怀中,此时耳边传来喝骂声:
“哎,你做什么!”
几个骑士跳下马向木桶冲来,他猛地一转身撞向车队,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还有三息,太慢了!
“有刺客!”骑士们调转方向往男子扑来,只见那男子手臂一挥,一匹马儿受伤吃痛立起将背上骑士摔下。
还有两息,拉着马车的驮马已和木桶平行,而他已经冲到马车面前。
还有一息,旁边一个骑士策马转身,胯下马儿猛然蹶起后腿向男子踢来,只觉胸口一疼他仰面向后飞去。
时间刚好!半空中他瞥了一眼看见马车车厢正好与木桶平行,那火光没入木桶中。
然而随后木桶只是冒出滚滚浓烟,护卫们见状护住车厢高声大喊:“快,快走,保护郎主!”
在他撞入街边店铺的一瞬间,看见马车已经驶过木桶,心中不由得暗骂一声:什么狗屁玩意!
电光火石,他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滚滚热浪袭来将自己包裹,四周一下子安静无声随后再无知觉。
宇文温正坐在行驶着的马车上,忽然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拉开窗帘循声望去,只见长安城东侧冒起一股浓烟,路上行人包括自己的护卫们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股黑烟。
‘一路走好,随国公。’
在车厢内对空摆了个举杯致意的姿势,宇文温在心中轻轻说道。
第十六章 隋国公渡劫!
下午,长安城里酒楼茶肆还有各处乐坊中议论纷纷,大家都在谈论今日上午发生的一件大事:隋国公在回府途中光天化日之下被雷劈了!
和其他各地发生的异状不同,此次事件发出的轰鸣声全长安城都听到,冒起的黑烟数里外都能看见,众目睽睽之下哪能有假!
据消息人士透露此次隋国公遭雷劈随行护卫损失惨重,十之七八当场毙命,剩下又有大部救治不及死去,沿途商铺损毁的有六间,其余损失官府还在统计中。
另据消息称,隋国公修炼异术已达“大乘”境界,当时正是‘渡劫’之期,隋国公凭借修为正要逆天而行白日飞升之际天劫落下,两边斗法之下祸及周边。
坊间消息称,数日前城郊亦有白日落雷,有人亲眼目睹树林里一条大蛇被天雷劈成焦炭,此为上天诛杀妖物之举,今日隋国公所遇异状怕也是如此......
又据隋国公府某下人称,府内近日黑气冲天各种家禽无故死亡,仆人们杂病缠身诸事不顺,待得雷击过后一切异状均已消失云云。
一时间传言纷纷扰扰,有说隋国公白日飞升的,有说他当场毙命的,又有说重伤未死正躺在府中等名医救治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此番雷击与隋国公有莫大关系!
一处医馆内,许多头破血流的伤者正躺在地上唉声叹气的接受官差询问,他们有的手脚带伤,有的头上血淋淋,都是上午那场祸事的受害者。
“你,姓名,住址,做何生计...”
“小的张定发,家住城西怀安坊,拉车为生...”
“你爹娘到是帮取了个好名字啊,还定发!”
与坊间那些愚夫蠢妇不同,官差们没空瞎扯到处传谣而是紧锣密鼓的调查此次隋国公遇袭事件,毕竟还是要有个靠谱的说法,若是天子问起来总不能说隋国公‘渡劫’失败了吧?
现场一片狼藉伤亡惨重,隋国公大部随行护卫丧命,有零星说法表明似乎是车队遇刺,可若是行刺那么世间哪里来的如此威力巨大的兵器?
因此官差们逐个询问现场幸存者,看看是否能问出些蛛丝马迹,可是问来问去这些伤者没人能说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更有的口口声声说看见满天神佛下凡,或是白裙飘飘的仙女们环绕四周。
如今还有些伤重卧床不起的,不知是吓昏了还是怎的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更不用说昏迷不醒只剩半口气的那些。
看着满目伤者官差们也是焦头烂额,奈何上官催促的紧只得继续一个个问下去。
就在城中沸沸扬扬之时,宇文温却端坐在自己府邸的书房内看着面前的仆人林有德,宇文十五守在房外警惕的看着四周不许任何人靠近。
“郎主,那,那个是不是...”林有地畏畏缩缩半天还是鼓起勇气说出话来,前几日郎主让他和宇文十五到城外远郊‘实验’一个东西,当时他便被其威力吓得不轻做了一夜恶梦,等到了今天亲耳听到轰鸣声,亲眼看见升腾起来的烟雾,那里会不联想到自家郎主来。
那东西是自己按着郎主的要求,领着符有才、张乙满和胡三才将木炭粉、硝石和硫磺‘按比例’混在一起做出来的混合物,然后再小心翼翼装到木桶里。
先前城外点的是第一个,随后按郎主要求又做了第二个,如今傻瓜都能猜得出来这第二个是用在哪里了,隋国公可是好大好大的官,郎主会不会把知道秘密的自己给灭口了?
郎主要杀也就杀吧,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如今不知伤了多少条人命,死后会不会被打下十八层地狱?
“正是本公所为,你有何想法?”宇文温斩钉截铁回答道,自从他派林有地参与此事便知道这小子思想上接受不了,果不其然上午刚一回到府就见林有地躲躲闪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既然敢让他参与便不想隐瞒。
林有得未料到郎主如此直截了当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不住的呢喃:“怎么会,怎么会...”
“若是恶犬准备扑上来咬你和陈干娘,而你又没办法带着陈干娘跑开,你怎么办?”
“我我,我和恶犬拼了!”
林有地说完后面色一松,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本公要保护家人,要保护府内老少性命,你可知道?”
见得林有地点点头,宇文温继续说道:“此事本公只派你和十五去做,你可知道为什么?”
“小的知道,小的明白,是郎主信任小的。”
“是因为你不会泄密,是因为你值得本公信任,是因为本公看好你不比十五差。”
“此事诸般因果均报应在本公身上,你无需多想好好做事。”
眼见得林有地如释重负的走出去宇文温无奈的捏着眉心:魂淡,给小弟加忠诚度都要花费这么多心思以后遇见那些能人该怎么办?
若是带着系统穿越就好了,忠诚度可见,还能用物品增加忠诚度.....
林有地心地善良忠厚老实,宇文温还是希望稳定他的心态,毕竟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他可不想关键时候掉链子。
听得外边叩门宇文温收拾心情应了一声,只见宇文十五闪了进来低声问道:“郎主,那林有地经不住事,是不是要...”
他用手在脖间一抹面露凶光,宇文温见状微微一笑:“莫要笑别人,当年你第一次随本公出去鬼混时不一样慌慌张张。”
眼见宇文十五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笑了他随即让其安排人出门打听隋国公‘渡劫’事件进展如何。
“这次不会出什么篓子吧...”宇文温看着案上的镇纸发呆。
鸣翠一心要和昏君宇文赟同归于尽,可干掉宇文赟之前他必须先把隋国公杨坚解决,否则宇文赟驾崩后只会便宜了杨坚而自己的处境一丝也没得到好转。
有了宗室权臣宇文护的前车之辙,皇帝防宗室像防贼一样,大周宗室如今就是一群空有地位没有实权的肥羊,历史上宇文赟暴毙后隋国公杨坚上位总揽朝政,就如同屠宰羔羊一般将宇文宗室分批杀掉。
所以隋国公你还是安心的去吧!
然而“历史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尘埃落定后确切的消息传来:虽然护卫伤亡惨重可当时坐在车里的隋国公和夫人俱是大难不死,如今正由名医姚僧垣救治。
“到底怎么回事?”宇文温得到消息呆了半响随后颓然坐下口中不住喃喃自语。
又有后续消息传来,据说当时天雷劈下来时马车已驶出几米,忠心的护卫们护在马车车厢外,而车厢也十分坚固,所以夫妇俩遇袭重伤活了下来,只是事发时夫人独孤伽罗起身护住了隋国公所以伤势更重一些。
有没有搞错!黑火\药哎,IED哎,这样都行!魂淡这个世界莫非不讲科学的?
上次行刺天元皇帝宇文赟被他老婆杨丽华弄黄了,这次行刺隋国公杨坚被他老婆独孤伽罗弄黄了,这俩母女莫非是天生护夫宝?
。。。。。。
隋国公府。
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双眼发红的坐在父亲隋国公杨坚卧榻边,鼻青脸肿的杨坚并未如同外界传言般缺胳膊少腿,虽然样貌十分狼狈但至少精神还不错。
“今后一段时间内为父都要以养伤之名在家休养,宫中若有突发事件女儿可找沛国公相帮”
内史上大夫沛国公郑译,是天元皇帝的心腹同时也是杨坚的死党。
杨丽华默默的点了点头,今日得知父母遇刺之后她差点昏倒在地随后急匆匆的出宫赶回娘家探望,所幸父亲虽然遍体鳞伤却未缺胳膊少腿,母亲身负重伤却稳住了伤势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长期休养。
他们知道这次并非外界所传的“渡劫”而是货真价实的行刺,虽然不知道刺客用的是什么法术但确实是意图刺杀杨坚。
幸存的护卫们在杨坚的严令下没有对外透露当时事发现场的真实情况,而他也将借故称病不起躲在府中。
到底谁是此次行刺的幕后主使?杨坚想不明白,杨丽华也想不明白。
想要杨坚死的头一个是皇帝,从十余年前的权臣宇文护开始,先帝宇文邕、女婿天元皇帝宇文赟都对杨坚起过杀心,宇文护、宇文邕是因为有传言说杨坚有天子之像,而宇文赟则是切实感受到自己老丈人的实力了。
然而这一切都被杨坚有惊无险的一一化解,再说皇帝真要动手直接就杀了哪里会弄这些弯弯绕绕,所以此次行刺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父女俩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会有谁嫌疑最大,又说了一会儿话杨丽华起驾回宫,待得女儿走后杨坚喃喃自语:“是因为看出皇帝命不久矣了么?”
天元皇帝上月底遇刺后身负重伤,被名医姚僧垣妙手回春的医术救下,如今看起来一切如常再休养月余即可康复,但对于少数知情人来说完全不是这回事:
陛下已经伤了根基,怕是不会好了!
皇帝一旦驾崩那么政局就会巨变,到那时一个不小心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容不得犯一点错误,但那也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只要抓住了那个机会君临天下就不是梦想!
想到这里杨坚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若是英明神武的先帝在时他不会有一丝这种想法,可如今这荒淫无道的混蛋女婿已经把朝廷折腾得上下离心,又何必做大周的忠臣!
一定是某位看出了皇帝驾崩后的局面,意图先发制人将他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干掉,既如此那就以退为进,让对方以为自己身负重伤放松警惕,也方便自己暗中布局。
“待得大权在握之时,定要看看你的真面目!”杨坚看着窗外,口中喃喃自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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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安业寺【求推荐】
数日后,纷纷扰扰的隋国公‘渡劫’一事总算消停了下去,隋国公及夫人重伤卧床不起在家休养,孝顺女儿——天元大皇后杨丽华也天天带着各种名贵草药往娘家跑。
可怜老神医姚僧垣一月之内两次救治重伤患者,他耗尽心力如今又苍老了几分。
此时沉寂已久的昔日风云人物西阳郡公宇文温又出现在人们视野里,有人说昨天下午见西阳郡公在城西郊外的安业寺闹事,那安业寺里都是些比丘尼莫非宇文温没了夫人失心疯去尼姑庵找乐子去了?
也有人接过话茬说安业寺住持前几日救下一名投水自尽的美妇,如今住持让她在安业寺内住下好生劝慰免得再起自尽之心。
美妇、投水自尽、留宿安业寺、西阳郡公上门闹事这几个关键词一连起来心思灵活的人便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哎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红颜薄命呐!
又过一日,上午,一只禁军护送着仪仗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开皇城向西行进,看架势是皇后出行的仪仗。
队伍威风凛凛的沿着大街穿城而过,路上车马纷纷避让,两侧平民无一不跪地磕头,见得如此阵势人们不禁议论纷纷。
“天元大皇后不是说回隋国公府了么,这是哪位皇后出行?”
“看见仪仗了没有?是天左、天右大皇后两位呢。”
“这架势是要出城的样子,也不知去何处?往西,西郊...莫非是去安业寺礼佛?”
长安城天子脚下权贵云集,就算是平民百姓的见识也要比其他地方多上许多,再加上消息灵通没多久大家便基本看出了眼前队伍为何人仪仗,要去往何地做什么事情。
有感于这一个月时间里接连发生骇人听闻的大事件,两位大慈大悲的皇后娘娘决定到寺庙礼佛上香祈祷天下平安。
只是自从六年前也就是建德三年五月先帝灭佛以来,长安城周边寺庙几乎绝迹,而城西郊外后来重建有一座安业寺。
安业寺其实为尼姑庵里面全是比丘尼,如此说来两位皇后过去礼佛倒是再方便不过。
禁军一路沿途设岗警戒,有前几日隋国公莫名被雷劈的诡异事件在前,此番谁也不敢掉以轻心,銮驾里可是天元皇帝十分宠爱的两位皇后,出了意外谁也吃罪不起。
队伍浩浩荡荡来到安业寺外,一早就得到消息的主持领着一干比丘尼已在大门洒扫恭候,只是两位皇后还未下车便有宦官上前要求入寺排查以免有刺客潜伏。
主持和几位比丘尼闻言面面相觑,要排查不是不行可寺内都是女尼要是让禁军们进进出出怕是多有不便。
皇后们这边到是好说,一番商讨后决定由随行宦官们入寺排查,即将开始前领头的宦官问道:
“咱家请问师太,这寺里可曾有什么可疑人物?”
主持摇摇头说没有,寺内比丘尼都是底细清白知根知底,只是数日前贫尼偶然救下一名女施主留宿寺内。
“此人是何来历?近日是否有其他人等来过?”
“女施主因家中变故心力交瘁欲行短见,贫尼正尽力开导中。”住持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如今好容易让宫里的贵人看上眼,往后寺里的香火就要看今日应对是否当了,“本寺向来清静,只是前日有西阳郡公前来找人他无理取闹被贫尼挡下....”
“那就去看看!”领头宦官他和身边一名年轻宦官对视一眼后当机立断,带着人就往里走。
‘这宦官是?’住持派了人跟上带路,自己却心中疑惑地望着那个年轻宦官的背影,按说那领头宦官应当是个头头,怎么感觉隐隐约约之间对那年轻宦官有畏惧之意?
“小师父,前日那什么郡公为何到寺里撒泼?你说与咱家听听,若是他无理咱家让皇后娘娘启禀皇上将他下狱治罪!”
“阿弥陀佛,男施主那日说是来寻妻的,只是女施主不肯见面,男施主不依不饶闹起来被住持挡出去了。”
一行人在寺内走着,带路的小比丘尼领着众人来到一处角落,她远远指着一处厢房说道:“女施主就是在里面...”
话音未落身边一个年轻宦官忽然疾步向前走去,方才走了几米忽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你去敲门!”
小比丘尼心中觉得这宦官表现古怪也不敢多问,赶紧快步上前走到厢房外缓了缓气轻轻敲门:“施主,贫尼有事相扰。”
片刻之后房内应了一声,众宦官分列左右屏气凝神听着房内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向门口接近。
“吱呀”一声房门拉开,一名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身着素色衣袍面目憔悴,嘴角和两边眼角均有淤青,眉目间可看得出如花容貌,一头秀发则挽在脑后。
年轻宦官侧身躲在众人后边,待得他看清女子面貌时浑身一抖呼吸开始急促,而女子先是看着眼前一干人愣了愣,随后又看清了那年轻宦官随即脸色一变想要关门。
“炽繁!”年轻宦官猛地冲上前顶住门,身后宦官也是一拥而上将房门用力推开,女子惊呼着后退一手正要摸向腰间玉佩却被年轻宦官搂住双臂动弹不得。
“陛下认错人了...”女子扭动身躯挣扎着,满面惊恐却又别过头不敢与年轻宦官对视,那模样让年轻宦官愈发冲动。
“陛下?你认得天反倒说天认错人?”年轻宦官正是自称为‘天’而不是‘朕’的天元皇帝宇文赟,方才他与女子打了个照面,虽然其脸上有瘀伤却不妨碍自己确认对方正是日思夜想的绝色美人尉迟炽繁,纠缠间将她按在墙边狂吻。
“不要啊!”女子拼命挣脱了宇文赟想要摸向腰间玉佩却再度被他搂住。
宇文赟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发生了什么天不在乎!天只要你!”
房外的小比丘尼眼见那年轻宦官将女子按在榻上开始撕扯衣物急得大喊:“施主你们怎么能这样...”
“去去去,小师父莫要多事,回禀你家住持清查已毕。”领头宦官将小比丘尼赶走,随即将房门关上和其他人守在房外。
大殿,天左大皇后陈月义、天右大皇后元乐尚正在焚香祷告,陪在一边的住持得了小比丘尼的回报大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正手足无措间一旁的陈月义微微一笑:“佛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女施主此番得人解救脱离苦海住持何必烦恼?”
住持听完哑口无言,陈月义和元乐尚礼佛完毕便在她陪同下在寺内四处走走看看,只是特意避开了寺内某个角落。
转了一圈那几个宦官却还未见回来,两人自行回到銮驾上,待得旁人离开她俩相视一笑:“陛下好雅兴......”
天元皇帝今日来这里想做什么,正在做什么她们很清楚,今日出行自己不过是个幌子,皇帝扮成宦官模样随行还不是为了那个尉迟氏。
平心而论小她俩一岁的西阳郡公夫人容貌出众,心中难免有些许嫉妒,可皇帝是个沾花惹草的性子也只能袖手旁观了。
陈月义和元乐尚年纪相同,又同时被选入宫同时被皇帝宠爱立为皇后,关系好得如同亲姐妹般,即便是将来圣眷不再也能在宫里相依为命,争宠的心思便少了很多。
她二人在銮驾内相谈甚欢,而安业寺某角落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曾经春意无边的厢房里如今鲜血斑斑,两名宦官仰面躺在地上死不瞑目,他们身上扎着许多银针,针头扎入体内的地方现出淤黑。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被捆在房外立柱上,一名宦官挥舞手中马鞭向她抽去将其打的皮开肉绽。
“说,谁是主谋,若是老实交代天可饶你一命。”
天元皇帝宇文赟面色阴沉站在一边咬牙切齿的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方才他将‘尉迟炽繁’按倒床榻正要临幸,亲吻间却悚然发现女子面皮松动,揭下来后发现竟是另一个人。
这女子的真实容貌他认得,就是上次在天台错认做尉迟炽繁与之行欢的长乐坊歌妓鸣翠,当时是隔着薄纱如今是易容,都是假冒自己思念的美人!
方才偶然间揭穿其真面目后女子暴起袭击,亏得门外大内高手护驾得力自己才脱离险境,只是这女子手中不知使的是什么暗器竟然将两名高手瞬间取了性命。
抽打了许久这女子竟然硬得很不透只言片语,而宇文赟如今已是暴跳如雷接近爆发的边缘。
“是不是宇文亮和宇文温指使你做的!”宇文赟忽然大喝道,虽然先前听说自那日被赶出宫去后这什么鸣翠已经被杞国公宇文亮遣散,可现在想来怕是瞒天过海之计。
“对,就是他父子,陛下快些将他父子捉来斩首示众!哈哈哈哈!”
眼见这女人回答得如此爽快又笑得如此癫狂宇文赟反倒迟疑了,这时鞭打鸣翠的宦官忽然停手上前将一物从其腰间扯下,鸣翠见状疯狂的喊叫起来:“那是我的,还给我!”
宦官懒得理她,将东西拿在手上仔细看了一遍后面露惊诧,赶紧拿来献给皇帝,宇文赟仔细一看却是个玉牌,前刻“西阳郡公”后刻“诰命夫人”。
“这是?”
“陛下,这应当是西阳郡公夫人尉迟氏的诰命玉牌。”
“你撒谎!那是我的,我才是尉迟家的三娘子,我才是西阳郡公夫人!”鸣翠嘶声裂肺的喊着,泪如雨下,“我也是尉迟家的血脉,为什么,为什么西阳郡公会娶了她!”
在场所有人目光瞬间聚集到鸣翠身上,宇文赟更是目瞪口呆!
尉迟家的血脉?寥寥数句话里好像蕴含了许多内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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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弑君?那又如何!
被这突如其来的谈话内容震撼,天元皇帝宇文赟及在场宦官个个鸦雀无声,方才拷问鸣翠他们将寺内人等驱散开来,如今就他们几个留在此处。
“我也是尉迟家的血脉,她抢了夫君,还抢了陛下,枉费我这一个月来对她好吃好喝供着!”鸣翠披头散发模样十分凄凉,不时的喃喃自语,似乎那玉牌是她的命根子。
抢了陛下?天何时对你有过兴趣?
宇文赟闻言先是眉头一皱可随后从中听出了重点:一个月来对她好吃好喝供着!也就是说美人尉迟炽繁安然无恙?
按捺着心中狂喜他细声问道:“你...你可知道尉迟氏的下落?”
“我不告诉你!我要让她活活饿死!我是她姐姐,我也是安固郡公的女儿,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安固郡公的女儿?你谁啊?慢着....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众人闻言心中渐起波澜,眼见皇帝示意不要乱来众人只得循循善诱让已经是癫狂状态的鸣翠冷静下来:
有什么事别窝在心里说出来嘛,大家帮你想想办法,这不陛下在这呢么,定然帮你主持公道!
场面慢慢缓和,鸣翠哭哭啼啼的将心中苦闷说了出来:原来她自幼便不知父亲是谁由寡母拉扯长大,后来在街坊的指指点点中才知道自己母亲原为烟花女子,而父亲则不知是哪个恩客。
长大后自己也步入母亲后尘沦落风尘,原本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后来那杞国公看中了自己容貌想献入宫中自己也答应了。
可上月偶然遇见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竟发现两人容貌有些相似,随后追问母亲才得知按月份算,那安固郡公尉迟顺也可能是父亲之一。
如此一来鸣翠便笃定自己是安固郡公血脉,可找上门去却被乱棍打出,二月二十七日晚上,她返回乐坊之时撞见蒙面贼裹挟着一名女子潜逃,蒙面贼见自己带着仆人心慌意乱只顾逃命便落下了那女子,救下一看却是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尉迟炽繁。
听到这里宇文赟心中狂喜差点脱口而出问具体下落还好硬是忍住了,耐着性子听下去。
她心中起了小心思,将尉迟炽繁软禁了起来然后接近西阳郡公,自认为凭着容貌能让失去夫人的宇文温动心结果却是撞了南墙,后来被宫里宦官带到皇帝那梅开二度,可皇帝还是念叨着尉迟炽繁,自己也被皇后赶出宫来。
后来杞国公也将她遣散不再收留,万念俱灰之下投河自尽被安业寺住持救起,本想着就此青灯古佛可那西阳郡公又寻上门来,原以为峰回路转可却发现西阳郡公找的还是尉迟炽繁!
既如此索性一了百了,她会易容术变化了容貌安坐寺内就等西阳郡公再度上门便同归于尽,结果未曾想是皇帝冲进来了...
“你们都念着她,我偏要她死!”说道这里鸣翠情绪又激动起来,“这一个月我好好养着她都没让人动一下,早知就扔到窑里去了。”
“别,别!”宇文赟闻言满头大汗,一个劲的劝着:“你要什么条件天都答应,莫要伤了美人!”
一边的宦官也高声附和,说皇帝的话就是圣旨,姑娘你有什么尽管说我们帮你做主!
“我要父亲认我,我要西阳郡公娶我!”
“好,天准了,天准了!”宇文赟一口答应下来心中狂喜不已,按鸣翠所说尉迟炽繁自那晚被她关到如今都是好好地,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被别人的男人染指,如此一来自己很快就能如愿以偿了。
如今谁都知道西阳郡公夫人失踪,如此真是省去许多功夫,只要将美人带回宫中换个名字也不怕朝野非议了!
条件也好说,只要圣旨一下那安固郡公和西阳郡公还敢说半个不字?
“只是天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宇文赟狂喜之余倒是没有失去理智,他生怕眼前这女子讹自己毕竟刚才可还是个刺客。
“容易,你扣住我一日明日便能见那娘子横尸街头了,哈哈哈哈!”
“不要啊!天答应你,只要你放了美人天为你做主!”
双方经过“友好协商”后,宇文赟让人解开鸣翠要她带路去找人,鸣翠却说不急,今日才是四月三日她和手下约好四月四日才会动手灭口,自己被鞭子抽得浑身是伤好歹上些药。
“今日已是四月四日了!”宇文赟闻言急得满头大汗双目发红,自己日思夜想的美人就要到手怎能不让他着急,安业寺离城十余里要是回城晚了美人香消玉殒那可怎么办!
出了寺门宇文赟胡乱点了一队禁军骑兵领着那几个宦官带着鸣翠马风风火火的往长安城里赶去。
沿途有禁军站岗不怕有逆贼行刺,入城时守门兵丁也不敢阻拦,一行人很快便进入长安城径直往一处街坊赶去,来到街坊路口宇文赟在禁军簇拥下站定,看着几个宦官挟持着鸣翠向她所说院子走去。
急归急防范还是要有,站在四通八达的街口万一有突发情况禁军们也能护着自己撤退,长安城里有各路巡逻兵丁,只要坚持一会便能得到增援。
若是真能救出尉迟炽繁,朕便饶你一条命,若是敢欺瞒,朕便将你凌迟处死!
“啊!”一声凄厉的女声在院子里响起,随后响起一个少年的叫骂声:“都滚开,不然我划了这劳什子夫人的脸!”
院子里随后人声大作,宇文赟心中急躁率着禁军挤入巷道向前赶去,禁军们依旧将其护在中间。
巷道右边是小院门口,再往前五六米则是尽头搭着些许破草席,正当禁军们簇拥着宇文赟就要来到院门时巷道尽头草席里忽然弓弦之声大作,数杆长枪应声飞出向他们扎去。
“噗嗤”声连番响起将聚在一起身着盔甲的禁军们扎成数串,宇文赟侥幸躲过长枪又听得院内惨叫声响起心知不妙赶紧转身向外逃去。
“昏君休走!”鸣翠手握匕首从院里追出,她左肩膀被鲜血染红一大片,跌跌撞撞的向宇文赟跑去,忽然院内跃出一名宦官如同老鹰扑食般向她后背一掌拍个正着。
‘噗’一口鲜血从鸣翠嘴里喷出,随后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在地上,当啷一声匕首甩脱出手,眼见着仇人宇文赟越跑越远她咬牙正要起身却被人一脚踩在地上。
那人正是一掌将鸣翠打倒在地的宦官,也是跟着她进院子里的宦官中唯一生还者,他正要将手中短剑扎下却给背后飞来的一只长枪刺穿胸膛。
只见一名老头从巷道尽头处的草席冲出,舞着手中长剑向护着宇文赟的几名幸存禁军扑去,刀光剑影过后,老头砍翻了三名禁军后被长枪捅穿,就在咽气他之前又将长剑扎入一名禁军胸膛与之同归于尽。
鸣翠倒在地上看着一个禁军提剑向她走来,又看看那个大难不死的昏君,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禁军一脚踩在地上,他倒持长剑就要扎下却听得宇文赟喝道:“留活口!”
眼见再无机会杀死昏君鸣翠拼命朝着宇文赟大喊:“昏君,你不得好...”
“天要让你不得好死!”
宇文赟看着这个几次戏弄自己的女子双目通红,他在心中默默发誓要在其身上用尽世间所有酷刑,要把她身上骨头一寸一寸的敲碎,要让她痛不欲生,要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巷口忽然飞来一物,落到宇文赟附近猛然轰隆一声响同时爆裂开来,待得烟尘散尽他和那三个禁军都已头破血流东倒西歪。
两个人出现在巷口,穿着寻常衣物分别头戴兔、羊的生肖面具,二人面具眼眶中冰冷的目光正凝视着眼前之人。
“有刺客,护驾!”禁军们扯开喉咙来大喊希望引起周边巡城兵丁的注意,就在这时听到四周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雷鸣声,突如其来的响声将他们的声音淹没,四周响起呼喊声那是街坊被白日落雷吓到四处奔跑,一时间也无人顾及到这里。
兔头面具人忽然手臂一挥只见寒光闪过一把飞刀正插在鸣翠身边禁军的喉咙,而羊头面具人先是用手弩射倒一人随后拔剑前冲将另一个没回过神的禁军砍翻。
宇文赟挣扎着要反抗被羊头面具人一脚踹倒地面,兔头面具人则越过他去将鸣翠扶起。
“云妹!”
鸣翠听得兔头面具人的话瞬间愣住,她不可置信的目光定格在对方面具上:“张大哥?”
“别别,别杀天,你要什么条件天都答应!”宇文赟被羊头面具人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看着那渗人的剑锋宇文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天不能死,天是天之子,天还有雄兵百万,还有后宫佳丽无数,还有大好河山,天不甘心,天还没有活够...
极度惊恐之下宇文赟裆下开始有湿迹并且慢慢扩大,他背靠土墙开始瑟瑟发抖如同被一群壮汉围在角落的女子。
“陛下,请体面些。”那人将面具取下,露出本来面目,“微臣送陛下上路。”
“是你!”宇文赟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后瞪大了眼睛:“宇文温,你竟敢弑君!”
“弑君?那又如何!昏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
宇文温持剑逼上前来。
“陛下那日强灌臣妻时可曾想过何为廉耻?”
他扬起手中剑。
“陛下将先帝嫔妃收入后宫时可曾想过何为不孝?”
他将长剑挥下。
“陛下屠戮忠臣时可曾想过大周江山?”
血光飞溅,一只断手飞到旁边,宇文赟用手挡下一剑随即起身向一旁跑去,宇文温赶上去补上一剑。
“陛下可曾想过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先帝!”
宇文赟身后吃了一剑剧痛下一个趔趄跪在地上,眼前却是兔头面具人搀着的鸣翠,原来他慌不择路下竟往鸣翠这边逃了。
“呜啊!”鸣翠大喊一声捡起地上匕首猛地向宇文赟胸膛扎去:“昏君,去死!”
她呆呆看着宇文赟面目扭曲痛苦的捂着胸膛,四周一下安静下来,耳边回荡着着弟弟的声音:
“阿姐,你不要去乐坊,不要去啊!”
“阿姐,我攒够钱娶媳妇了!到时再攒钱帮阿姐赎身!”
“阿姐,皇上为什么要抢我媳妇,我要和他们拼了!”
泪水溢出眼眶滑落地面,仇人如今就在眼前!她猛地拔出匕首不顾鲜血溅到脸上再度刺入。
宇文赟忽觉耳后生风接着脖子一阵剧痛随后发觉自己飞了起来,眼前景色翻滚着看到了天空,看到了地面,还看见了一个身着宦官服饰的无头尸体。
天是大周皇帝,你们怎么敢!
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随即眼前一黑一切归于平静。
第十九章 意外收获
夜晚,长安城某处院落。
宇文温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他身后的李三九随即轻轻关上门退下。
“二郎。”身着粉红衣裙的尉迟炽繁迎了上来投入丈夫的怀抱,片刻之后她发现宇文温情绪有些不对,担心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几天前她和李三九再度转移来到这处院子,而丈夫连日来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宇文温现在一脸没回过神的表情她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回想到今日上午外边有士卒挨家挨户拍门说要捉拿刺客,虽然这处院子后来不知何故士卒没有进来,但联想开来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莫非、莫非?”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想到了她日夜担心最坏的那个结果:昏君将自己压在身下,而夫君则被拉出去砍头,血淋淋的头颅挂在长安城门示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尉迟炽繁喃喃自语,脸色变得苍白旋即面露决绝:“夫君,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言罢挣脱开来去拿桌案上摆着的剪刀却被宇文温一把夺下:“昏君死了!”
“啊?”尉迟炽繁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的看着丈夫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我亲手杀的。”宇文温一把将妻子揽入怀中,“他想欺负你,所以就要死。”
“二月底为夫没能得手只是将他重伤,让他苟活了月余。”
“你是我的,谁也不能伤害你,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听完这些话尉迟炽繁已经泪如雨下,她知道自己的美貌给丈夫惹来大祸,而他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冒着巨大风险四处奔走化解危难,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宇文温一直没从上午手刃皇帝的事情回过神,先前帮助隋国公‘渡劫’失败对他的世界观造成严重冲击,甚至不停怀疑上午砍掉的是替身,他真怕隔日又一个宇文赟活蹦乱跳的出现在皇宫里。
魂淡,头都砍下来了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自己疑神疑鬼差点吓坏老婆!
他总算收回心思放到自己妻子身上:“呐,不听话玩剪刀看为夫怎么收拾你!”
“今夜二郎想如何都行...”尉迟炽繁将脸埋到丈夫怀中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
大象二年四月四日,大周国都长安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天元皇帝宇文赟遇刺身亡!
当日,天元皇帝偕同天左大皇后陈月义、天右大皇后元乐尚到城西安业寺礼佛,期间抓获上月行刺的逆贼同党,天元皇帝带领禁军押着同党回城捉拿逆贼匪首结果不幸遇刺身亡,逆贼得手后还丧心病狂的将皇帝首级割走。
大周天子在都城遇刺身亡,如同一颗小石子激起千层浪,长安城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所有身份存疑的人员悉数被捉拿下狱拷问,官府中人因皇帝遇刺之事株连上百。
朝堂上风云骤起,天元皇帝遇刺身亡未及留下遗诏,虽然幼帝即位可朝野上下对辅政大臣的位置均是虎视眈眈,一时间世家、门阀、宗室、权贵之间合纵连横暗潮涌动。
皇帝遇刺当天,案发现场再度有数道天雷白日炸响,坊间传闻乃妖人作乱,先前谋害隋国公未能得逞随后又丧心病狂的谋逆弑君,一时间长安内各家大户纷纷请来道士、法师、高僧做法以保家宅平安。
据可靠人士透露,当日参与谋逆的至少有五人,现场遗留一老一少两名刺客尸体,只是面容俱已毁坏无法辨认,有周边街坊透露当日天雷炸响后浓烟中有三个身影鬼鬼祟祟离去。
官府悬赏千金通告天下通缉弑君逆贼,数日之后终于在忠义之士的协助下将逆贼一网打尽,如今案件正在加紧审理之中。
城中一处院子,屋内西阳郡公宇文温正与一男一女隔案对坐,他双眼圈黯黑不停打着哈欠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用搭在案桌上的手不停扣着案板:“说吧,不按剧本来你准备怎么赔?”
对面二人一个是鸣翠,另一个却是前段时间刺杀隋国公杨坚的男子,如今二人如同做错事的孩童般低头支支吾吾。
“郡公,奴家当日是不想连累郡公所以才...”
“所以就擅自加戏?台子都差点给人掀了,还特么差点抢人头了啊,彩云姐!”
鸣翠本名刘彩云,而那男子名叫张定发,就是隋国公‘渡劫’那日大难不死后来又被官差询问的伤者。
见得宇文温与此憔悴模样两人十分过意不去,却不知他是这几日和妻子解锁‘新姿势’太多导致精力不济。
刘彩云只是讪讪不敢回话,张定发见状陪着笑脸正要救场却被宇文温瞪了一眼:
“还有你发哥,竟敢挟持本公,本公是那种人么!”
“草民当日只是一时心急误会了郡公...”
“误会?刀都顶到下巴上了还误会?”宇文温回想当日情形脸都青了,“你让本公在下人面前脸都丢尽了,这以后还怎么带人啊,发哥!”
刘彩云、张定发均是讪讪而笑,二人并排坐着温柔握着对方的手如同夫妻一般,宇文温虽说口气不善却丝毫听不出恼羞成怒的意思。
这一切都要从上月底说起。
宇文温答应创造机会让刘彩云(鸣翠)刺杀昏君,但要她提供一个死士,因为自己要刺杀隋国公,刘彩云随后给出了人选:张定发。
张定发曾是马匪大当家也是刘彩云的恩客,鬼使神差事后张定发竟对刘彩云动了情,刘彩云原先并无感觉还花钱请他将打死自己弟弟的恶吏杀死。
一场萍水之缘原本也就这样散了,数年后刘彩云在长安城街道上遇见了个奄奄一息的乞丐,那人正是昔日的大当家张定发,不知何故刘彩云当场决定将其带回去治疗。
张大当家被亲信出卖身负重伤心灰意冷,却被露水情缘的刘彩云救下养好伤,原本就动了情的张定发对刘彩云一发不可收拾。
他辗转将自己私藏的积蓄取出要为刘彩云赎身,要和她远走他乡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刘彩云却说自己已是残花败柳配不上他。
于是他在长安城里住下,寻了份生计一边自食其力养活自己一边守着刘彩云,希望能守到她回心转意之时。
她救了他一命,所以他愿意为她去死,于是那天刘彩云找到张定发要他去做死士时,他没问原因没问目标马上答应。
当日行刺隋国公时他被马踢飞落入街边商铺内侥幸躲过那场大爆发,而宇文温‘友情赠送’的一块护胸铁板也让他胸膛没被马蹄踢碎。
当时场面混乱知道详情的隋国公护卫们大多命丧当场,而幸存的伤者没人说得清发生了什么他便浑水摸鱼躲过官府盘问。
至于当时引火的布条烧尽后那木桶为何先是发烟之后才爆发导致错失良机,宇文温干咳一声表示这种细节问题就不要纠结了。
张定发虽然逃过一劫却也是身负重伤,宇文温私下派人照顾另一面也是监视免得他出问题。
而下一个计划也继续开展。
刘彩云精通易容术,化妆成尉迟炽繁的样子假意投河自尽让安业寺的比丘尼救起,然后宇文温化作寻妻痴夫上门找人在安业寺门外演了一出苦情戏,通过各种运作传入天元皇帝宇文赟耳边。
宇文赟对尉迟炽繁念念不忘必定会有所动作,那么就会有两种可能,而宇文温和刘彩云也策划好了:
其一,宇文赟派人去安业寺接‘尉迟炽繁’回宫,那么刘彩云便在宫中见到宇文赟时行刺。
其二,宇文赟亲自前去安业寺接‘尉迟炽繁’,那么刘彩云便在寺内伺机行刺,若是时机不妥便随其回到宫中再说。
虽然外人都知道宇文温父亲宇文亮‘买下’鸣翠要献入宫中,皇帝也知道鸣翠和宇文温家有瓜葛,但刘彩云指天发誓,无论事成与否都不会牵连到宇文温一家。
四月四日,天元皇帝宇文赟果然亲自上门‘寻美’,刘彩云本想用腰间的暗器玉佩行刺却未曾想被急色昏君抱住动弹不得,一阵狂吻之下贴在脸上的皮面具被挤动漏了陷。
刘彩云奋力一搏却被大内高手制服,虽然用暗器秒杀二人却还是没能伤到宇文赟,他气急败坏的当场拷问要追查幕后指使是谁。
这时刘彩云充分发挥演技,利用宇文赟渴求尉迟炽繁的心理竟将他和一干宦官耍得团团转,最后带着昏君往自己早就设计好的第二陷阱奔去,那里埋伏着刘彩云一老一小两个仆人,是作为安业寺行刺失败的后手,也是瞒着宇文温布置的。
然而宇文温也防着刘彩云乱来,私下安排人关注那一老一小的动态,最终确定了刘彩云私自布置的院子位置。于是行动当天他便准备埋伏在附近做黄雀。
结果出门后没多久竟然被突然跳出来的张定发劫持了!
那张定发竟是个痴情种子,数日不见刘彩云踪迹便跟踪宇文温派来照顾他的仆人,顺藤摸瓜摸到了宇文温身边将其挟持,逼着他去找刘彩云。
他原以为宇文温威逼刘彩云去以身犯险,情绪激动之下不免动作大了些,宇文温在一干小弟面前被挟持颜面尽失。
后来在宇文温“义正辞严”的呵斥下,张定发决定“以大事为重”跟着他去救人,一行人守在那处院子附近果然见刘彩云被宇文赟带人押着过来。
接下来就是血腥暴力情景了略过不提,躲藏了数日待得风头过了,宇文温便‘气势汹汹’上门找刘彩云和张定发算账。
“内子之事幸得郡公费心,草民也多亏郡公照顾方才痊愈。”
张定发言毕与刘彩云起身向宇文温行了个大礼,原来他二人历经患难决定结为夫妻共度余生。
“这么说来本公还得说声‘恭喜’啊两位?”宇文温皮笑肉不笑的哼哼着,他拍拍手,林有地推开房门提着个篮子走进来,放到宇文温面前随即没好气的瞪了张定发一眼转身走开。
王八蛋竟敢挟持郎主,只恨我身手不好要不定让你好看!
张定发见林有地这副模样哭笑不得,那日他当着林有地等人的面突然发难挟持宇文温弄得场面很僵,这几人见着他都是气鼓鼓的样子。
“呐,莫要说本公凉薄,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宇文温将篮子上盖着的红布掀开,里面放着用红纸抱着的几贯铜钱,这几日据观察他已判断出这两人有‘奸\情’。
眼见着小两口拜谢,宇文温起身摆摆手说道:“好好过日子吧,就此别过。”
“郡公接下来怎么办?”刘彩云问道。
“怎么办?你们找个好地方过日子呗,莫非想开个夫妻黑店?”
“奴家是想问郡公您往后怎么办?”
宇文温闻言看了看刘彩云,随后微微一笑用手指点点自己脑袋:“本公想的张夫人怕是也想得到,何必多问?”
刘彩云和张定发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双双弯腰行礼:“若是郡公不嫌弃,草民愿追随郡公左右。”
我去,这是完成支线任务的奖励么?要不要这么肉麻啊!
“本公囊中羞涩怕是养不起你们两个专业人士呐!”
“郡公于我俩有大恩,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天色将暗,宇文温带着宇文十五和林有地走在街道上。
“本公吩咐你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小的按郎主吩咐已准备妥当”宇文十五面带兴奋地说道,这几日跟着郎主经历了几次见不得光的事,虽然惊心动魄却不正说明自己深受信任么。
“有地,你那边呢?”
“郎主放心,小的也准备妥当了。”林有地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宇文温没再多说话,他停下脚步看看天空又看看四周,随后领着两个跟班回府。
“郎主回来了。”门房恭敬的低头开门。
宇文温嗯了一声径直向府内走去,待得他和两个跟班的背影消失在墙角,一个人从门后走出,那人正是老管家,他看着宇文温身影消失的方向目光闪烁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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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远走高飞
大象二年四月上旬,官府将抓获的逆贼审讯完毕,证据确凿罪大恶极,主犯及同谋共计十三人先是游街然后朝廷将主犯凌迟处死其余从犯斩首示众。
至于坊间传闻说天元皇帝首级在隋国公府出现一事,官府表示纯属造谣,隋国公乃大周重臣公忠体国怎会是逆贼幕后主使。
行刑那天好不热闹现场围得水泄不通,周围大树上都爬满了人,墙上、房顶、楼顶俱是人头攒动,大伙儿都睁大眼睛看这些罪大恶极的逆贼是如何受刑的。
特别是有几个在被押上断头台,即将受那一刀时都是大喝一声:“爷爷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每次都赢得围观群众满场喝彩。
这才对嘛,敢弑君的逆贼肯定是凶神恶煞,如此表现也担得上‘悍不畏死’四个字,待得鲜血四溅之时有胆小的当场昏过去,有胆大的看得热血沸腾,更多的是吓得蒙上眼然后又继续期盼着下一位上台。
还有那凌迟,据说是罪大恶极之人方有资格‘享用’,行刑时如同割羊肉般将囚犯割上三千六百刀,最后一刀才要其性命,当真是刺激!
百姓看得高兴,在场监斩的官员也看得放心,台上被砍头的是什么底细在座各位那是心知肚明,但那有什么关系?逆贼俯首就戮,朝廷的脸面有了,王法的威严有了,百姓的乐子有了,那便什么都好了。
大周天子在都城当街遇刺身亡逆贼却没了下落,这要传出去莫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长安城内正万人空巷围观处决逆贼,而西阳郡公宇文温则在府内忙碌着。
明天是个好日子,是个远走高飞的好日子!
他照旧在书房安排府内各项事务,尽量做出一切如常的样子,然后便会带着远足小分队离开长安。先前宇文温和兄长宇文亮花了许多钱财走门路,好容易说动了辅政大臣之一的右丞相、汉王宇文赞同意他两兄弟离开长安‘出去走走’。
一干人等退出去后老管家却留下了,宇文温颇为意外便问还有何事?
“郎主,先尊的灵牌不见了。”
老管家口中的先尊,指的是上代西阳郡公宇文翼,也是宇文温宗法上的父亲实际上的叔父,宇文翼二十年前受封西阳郡公死后无嗣,于是哥哥宇文亮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宇文温过继到他名下继承香火和爵位。
“嗯?是本公拿去重新装裱了过几日便回来,管家莫要慌张。”
老管家闻言跪下向宇文温磕了几个响头,“先尊在九泉之下有知足可欣慰,老奴还祝郎主一路顺风。”
“管家这是怎的,本公出门数日便会回来。”宇文温看着老管家心中疑惑,搞不清他如今演的哪一出。
“郎主无须如此,老奴随先尊征战数十年不敢有二心,只是此去安州路途遥远不能陪伴身边,还请郎主保重。”
宇文温闻言吃了一惊,自己确实是要跑路去安州,毕竟生父宇文亮是安州总管当然要去那里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乱,不过这老管家是怎么知道的?
私下整理行装时他想了想还是把宗法上的父亲——宇文翼的牌位带上,怎么说都是承了爵位,时不时给老人家上柱香也是理所当然吧。
“郎主,此次随行人员中有一人为朝廷耳目,还请郎主提防一二。”老管家将一张纸条恭敬的递上来,“二月底老奴处置了一个朝廷耳目,却未曾想黄阿七卖主,是老奴失职了。”
我去,原来管家你是忠心老仆,早知道这样我何苦一个人上蹿下跳身兼数职玩命啊!
宇文温接过纸条看后心中一动:是他?随后点点头将纸条放到一边的油灯上烧掉。
“本公走后,过一段时间便将府内仆役遣散,时机合适再将府邸转手,管家也该享享清福了。”
“老奴有一子家住长安城内,若是郎主日后有事差遣老奴可到此处寻访。”老管家又将一张纸条递上,宇文温看了一眼郑重的将其叠好收入怀中。
。。。。。。
次日上午,长安城东郊。
一辆马车避开主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停在远处的一个树林里,马车上尉迟炽繁正和她母亲抱头痛哭,马车外十余米处,宇文温正和自己的老丈人安固郡公尉迟顺说着话。
“小婿隐瞒了许久方才告知,让岳父岳母平白担心了月余,还请恕罪。”宇文温向尉迟顺行了个礼表示歉意。
定好启程日期后,宇文温才于昨日请安固郡公夫妇今天到长安城东郊外悄悄碰头,夫妇俩轻装简从来到这才见到了原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女儿尉迟炽繁。
宇文温将事情经过连同即将远赴安州的事情详细告知了自己的岳父岳母,也就是“皇帝逼酒灌醉尉迟炽繁欲行不轨,幸得当晚逆贼行刺方才侥幸逃出宫,为防不测只得躲藏至今”云云,当然“你女婿就是行刺皇帝的真凶”这种猛料可不能说。
“也罢,此去安州路途遥远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尉迟顺倒也豁达,毕竟女儿没事做父母的也放心了,“三娘自幼被她母亲宠惯了,女婿可得多宽容些。”
“此是自然,只是岳父是否也要打算打算了?”宇文温还是想多提醒提醒岳父,“如今形势变幻莫彻,各方人物蠢蠢欲动,小婿认为怕是要见血了...”
尉迟顺看着天空长叹一声,宇文温这个后辈能看出来的他岂能看不出?幼帝登基各方势力如今还在台下暗斗,可过不了多久怕是要撕破脸了。
谁不想坐那个位置?可最后也只能是一个人坐啊!
“小婿有一封信,还请岳父转交蜀国公。”宇文温郑重的将一封信双手递上,“小婿偶逢异人,可预测祸福又有避祸之术十分灵验,他言数月后蜀国公必有大难,避祸之法均在信中。”
蜀国公尉迟炯,大周奠基者宇文泰的外甥,忠于宇文氏,时任相州总管也是尉迟顺的父亲。
按照原先的历史轨迹,两个月后尉迟炯看出辅政的隋国公杨坚有篡位之心,便点起门生故旧及自己几个儿子和侄子所属军队起兵反杨,与杨坚派出的行军元帅——名将韦孝宽激烈交锋,数十万大军在各地激战月余,最后尉迟炯兵败身亡。
宇文温想了个办法试图扭转尉迟炯兵败的历史,但他没有资格引起蜀国公的注意索性拜托自己岳父尉迟顺试一试,至于成不成已不是他能影响得了的。
“若时局有变,蜀国公必定起兵扶助宗室,到那时岳父在长安城里怕是日子不好过,还请三思!”
他是诚信诚意希望尉迟顺想出应对之策,毕竟是自己妻子的父母,万一尉迟炯起兵后留在长安城里的他们必定难逃一劫。
天元皇帝宇文赟死在自己手下,可随后的历史似乎还是沿着旧时空的轨迹前进,隋国公杨坚虽然‘渡劫’失败身负重伤,却依然硬挺着入宫争权卡位,同历史上一样他成为辅政左丞相,掌握实权。
宇文赟在位时,于大象元年设四辅官:以上柱国大冢宰越王宇文盛为大前疑,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迥为大右弼,并州总管申国公李穆为大左辅,大司马隋国公杨坚为大后丞。
这握有实权的四巨头中,宇文盛被封为越王已经外出丰州(今湖北丹江口市附近)就藩,尉迟炯在相州总管府(治邺城,今河北临漳附近)、李穆在并州总管府(治晋阳,今山西太原附近)任职,唯独隋国公杨坚留在长安城内。
值此大变之际杨坚近水楼台先得月,再加上其女儿杨丽华现已是太后掌握后宫,无论内外的优势都很明显。
汉王宇文赞如今担任辅政右丞相,这个沉迷于酒色的花花公子迟早被杨大叔玩死,所以接下来的剧情也就和旧时空差不多。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宇文赟此番是遇刺身亡,他那吃里扒外的心腹郑译、刘昉没有任何办法伪造遗诏让杨坚总揽大权,京师和皇宫的禁军领导权如今各方还在激烈争夺中,宇文温正是花钱讨好了汉王宇文赞才得以名正言顺离开长安。
要赶在杨坚真正掌权之前去到安州做一番准备才行!
又盘桓了片刻双方告别,宇文温和宇文十五跟着马车走上大路,和停在路边的自家车队汇合,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与兄长宇文明的车队合作一处。
此时宇文温和兄长宇文明两家带着家眷外出,除了护卫力量尽量轻装简行,宇文明带着夫人李氏、幼子,宇文温带着改头换面的夫人尉迟炽繁。
其余都是心腹仆人、家将还有护卫,毕竟此去安州路途遥远,没有足够的护卫怕是半路就山贼马匪截了,上月宇文亮、宇文明、宇文温父子三人秘议时便考虑到了如今这个情况,宇文亮回安州时在长安留下了得力心腹协同二人远行。
至于自己选拔的护卫中老管家提到的那个“朝廷耳目”他已找了个借口打发掉了。
安州州治安陆城位于现代的湖北省安陆市,在武汉西北面九十多公里,按常规路线从长安出发往东南方向的武关古道一路向东南方向走,经过襄州(治襄阳,今湖北襄阳)、随州(治随城、今湖北随州)可达,全程约一千三百里。
另一条路就远些,从长安出发一路向东经过洛州(治洛阳,今河南洛阳)到荥州(治成皋,今河南荥阳)后向南拐,一路南下经过豫州(治上蔡,今河南汝南县)、申州(治平阳,今河南信阳市)后可达,全程约一千七百里。
两条路线的关系就像个直角三角形,从长安往东南出武关这条路为直角三角形的斜边是近路,从长安往东出潼关这条路为直角三角形两条直角边是远路。
此次他们疏通关系以出游的名义离开长安,为掩人耳目舍近求远,考虑到随行家眷对于长途跋涉的承受能力每日行程要控制,预计要将近二十多天才能到安州。
等到过了洛阳进入荥州地界远离长安再转向往南走,那时京师这边的权力争斗也差不多白热化,各方势力就等着拔刀见红哪还有人管他两个跑到哪里。
宇文温这边,夫人尉迟炽繁、影后刘彩云还有两名丫环坐在一辆马车上,不会骑马的小宦官李三九守着宇文温那些奇奇怪怪的家当在另辆马车,其余人等俱是骑马。
两家合为一处,数十名护卫拥簇着车队迎着朝阳浩浩荡荡向东进发,如今的朝廷局势就像一盘棋局而宇文温不要说做棋手,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学春秋时期晋国公子重耳那般“在外而生。”
拉住缰绳宇文温回头远眺长安城,‘心腹仆人’宇文十五、‘不做大当家很多年’的张定发策马跟在身后,看着眼前这座雄伟的古都他心中默默说道:
长安,我会回来的!
第二十一章 尾巴
宇文温和兄长宇文明一行人沿着官道一路向东,每晚在沿途驿站歇息次日继续赶路,如今的大周天下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路上来来往往的行商尚且沉浸在太平世道之中。
他们先经过了古都洛阳又东出虎牢关,宇文温还在虎牢关外缅怀了传说中桃园三兄弟大战温侯吕奉先的古战场。
过了虎牢关往东进入荥州地界,荥州刺史宇文胄是两兄弟父亲杞国公宇文亮的堂兄,宇文胄之父宇文什肥和宇文亮父亲宇文导是亲兄弟。
有了这层关系在,宇文温和宇文明两兄弟又是正大光明的出游,当然要去拜见自家堂叔。
当年宇文泰与北齐太祖高欢决裂带着宗族西迁关中时,宇文胄和父亲宇文什肥滞留晋阳被俘,父亲被杀而当时年幼的宇文胄被净身后送入宫里当宦官。
约十几年前周、齐两国交换俘虏时宇文胄才回到关中,职务几番变迁后如今任荥州刺史。
在原先的历史轨迹中,宇文胄响应相州总管尉迟炯的号召起兵反杨,于两个多月后被领军前来平叛的行军总管清河郡公杨素击败斩杀。
是的,就是那个后来的隋朝权臣杨素,那个协助晋王杨广争夺太子之位的杨素,那个《大唐双龙传》里留下杨公密宝的杨素。
拜别堂叔,兄弟俩领着车队开始转向南,经过曹丞相当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许昌一路南下,只不过此时他们已经不再四处张扬只说是杞国公家眷南下。
一路上,宇文温为妻子尉迟炽繁解闷而‘发明’的飞雀棋(飞行棋)大受欢迎,他出行前准备了几副棋,众人如今在驿站歇息时均玩得不亦乐乎。
和这个时代的原生棋牌不同,飞雀棋上手简单却很耐玩,既要讲些策略又因为掷骰子导致意外连连,实属打发时间的“居家旅行必备之物”,此次出行他特地准备了许多副棋分发给兄长和手下解闷,为一行人漫长的旅途增添了一丝趣味。
先是尉迟炽繁教会了嫂子李氏然后扩散到宇文明那边,影后刘彩云也很快上手顺带教会了丈夫张定发,小宦官李三九则教会了宇文十五及算盘珠四兄弟:林有地、符有才、张乙满、胡三子。
这四个愣小子不久前才学会骑马,刚开始前面一两天还有模有样的混在护卫群中,结果现在腿被磨破只能趴在马车上唉声叹气。
除了林有地还有个干娘外,其余三人父母双亡没有别的亲人,见着郎主待下人和蔼不会动辄打骂,决定跟随远行,这也是当初宇文温为何选孤儿为仆的原因——无牵无挂。
这四个愣是愣了些但也是个优点,宇文温便把配置**这种‘高科技’的工作全权委派给他们操作,在城外别院严格按照宇文温的“安全操作规范”进行。
只是时间仓促加上长安市面上的硝石、硫磺不能大量购买以免暴露去向,因此最后成品只有两个IED和数个震天雷,第一个IED拿去试验用掉了,第二个帮隋国公杨坚‘渡劫’最后功亏一篑,震天雷则是补枪天元皇帝宇文赟时耗尽。
林有地的发小、那个先前‘卖主’的黄阿七,和他寡母陈氏留在长安城外别院,宇文温让老管家过段时间安排些生计给他母子自给自足过日子。
已经出卖主人一次的仆人,他不敢大用。
目前旅途一路顺风,唯一遗憾的是宇文温解锁‘新姿势’的进度一直停滞不前,尉迟炽繁经过那几日的意乱情迷后回过神来无论丈夫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肯再配合。
这日,车队行进在官道上,宇文温领着宇文十五拿本子在一旁记录地形、要道,这是他在为以后做准备,两人指指点点间张定发悄然上前。
“郡公,借步说话。”
宇文温吩咐十五继续记录然后与张定发策马到一边问道:“何事?”
“郡公请勿左右看。”张定发靠近宇文温低声说道:“在下这一路上都细心留意,从几日前发现有尾巴跟上了。”
“发哥说的是那几个货商有问题?本公也注意到了,成日里搭讪套话,老往马车里瞄来瞄去。”宇文温嗤之以鼻,“大约是从许昌开始,几股人轮流装货商跟着,莫非是马匪细作?”
张定发闻言倒是心中略吃一惊,他没想到宇文温这个江湖经验为零的富贵郡公竟然也注意到有人轮番接力盯梢,轻咳一声继续说道:“不光是后面,前面远远的也有几个。”
商队旅人上路喜欢扎推抱团,见着大规模车队自然尽量跟着,所谓狐假虎威免得各路好汉拿自己开刀,故而有商队跟着宇文温他们也是正常的事情。
不过宇文温也不是傻瓜只顾蒙头赶路,这年头出门在外谁都有可能是潜在犯罪分子,很多正常出行的队伍遇到落单的客商难免不起心思,反正事后毁尸灭迹又有谁查得出来?
他先前已注意到后面跟着的货商有问题但不敢确定,如今自己“重金聘请”的专业人士、前马匪大当家张定发既然说有问题,那就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没错,。
“依发哥之见如何应对?”
“按说我方车队规模不小,一路马匪是吃不下的,若按常理怕是几路合在一处袭击。”
“此处乃中原地界人烟密集,官道上也时常有人经过,若是要打劫大约是一击而过,得手与否不会盘桓太久。”
“可几家一起动手怕是分赃时场面难看,在下认为应当不超过三路,动手的不少至少是我方人数两倍。”
宇文温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点点头,沉吟片刻低声问道:“并非本公不敬,请问若是你来主导此次打劫,把握最大的会是何种方案?”
“若是郡公不介意,在下倒是有些想法...”
“无妨,你有什么想法大胆说,本公自会与兄长协调。”
张定发闻言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这几日发现有马匪细作盯上己方车队后心中颇为忐忑,此次出行车队上下有六七十人规模不算小一般马匪不会自讨没趣,但他积年马匪出身知道干这一行的就是刀头舔血,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一旦动手必定倾巢而出全力进攻,若是己方防范不足怕是要糟糕,他已打定主意万一宇文温、宇文明两人不把他的告诫当回事,无论如何也要带着刘彩云私下脱队逃命。
只是为何郡公老是喊自己做“发哥”?
他俩个嘀嘀咕咕一阵后宇文温又和宇文明碰了头,片刻之后十几个护卫策马疾驰将车队后边跟着的尾巴捉了起来。
“各位大爷饶命啊,我等只是过路行商,什么大当家真不知道啊!”一个瘦子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张定发领着几个护卫正在审问这个马匪耳目。
张定发本想在宇文温面前显露一下手段,让这个装聋作哑不承认是马匪的瘦子见识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可宇文温却说没必要如此血腥暴力。
只见一个护卫按照他的吩咐将浸湿的薄纱巾覆盖在瘦子脸上,一张张的覆盖上去后瘦子的挣扎越来越厉害,就在又盖了一张后他全身开始抽搐,这时宇文温叫人把湿纱巾全拿下来。
整个过程在场所有人都看着,除了宇文温个个都是面色发青:这种慢慢窒息的感觉真恐怖!
“如何?再来一次?”宇文温笑眯眯的对瘦子说道,随即又转向旁边被绑着的三个:“不要急,你们三个人人有份。”
“我说,我说!”瘦子大口吸着气满脸惊恐的喊道生怕慢一步又被施刑,“我什么都说,大爷莫要再来了!”
他话语中带着哭腔,全程看着施刑得另三个人也是一脸恐惧,争先恐后的说愿意招供,张定发看着宇文温眼神惊疑不定:
老天爷,这种法子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
某处,几个男子正聚在房内喝酒,当中一人脸上一道由左上到右下的刀疤十分醒目。
一名男子推门而入来到刀疤脸身边说道:“大当家,准备妥当了。”
“李大当家的怎么说?”
“就按先前说好的地方动手,事成之后女人归他,财物一家一半,马匹三七开,他三。”
刀疤脸闻言嗤笑一声:“这个色胚,成日里就想着娘们!”
“那富家娘子有啥好弄的,细皮嫩肉好看是好看,大伙轮流上一晚就撑不住了还不如马匹实在!”另一人也是冷笑连连。
“大当家,这似乎是那什么杞国公的家眷,真要闹大了...”
“若真是杞国公的家眷怎么会没有士卒护送?不过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郎君带着小娘子出来闲逛,顶着个大帽子混吃混喝罢了。”
“就算真是又如何,咱们干完这一笔远走高飞那什么杞国公又能奈我何!”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半天把事情定下,刀疤脸将酒一饮而尽随后将碗往地上一掷:“召集兄弟们,养足精神准备干一场大的!”
“现在起没有老子允许谁也不准出去,要是哪个敢走漏风声老子扒了他的皮!”
第二十二章 打劫,把钱交出来!
数日后,傍晚,官道边一处破庙。
破庙内藏着许多男子,个个手拿刀枪弓箭,他们看上去大约有数十之众,庙后栓着许多马匹。
官道上,远远地走来一个车队,四周护卫云集看起来规模不小,一个望风的探头看了看缩回身子低声说道:“来了!”
“小子,待会机灵点不要光顾冲,要活着才能捞本。”一个酒糟鼻低声向身边的少年说道,那少年面黄肌瘦满脸雀斑。
“刘哥,待会...待会我们也有份吧?”少年目光里充满期待。
“待会肯定不行,官道上人多不能久留,等分了财物再把女的带回去。”酒糟鼻似乎在幻想着什么美好的画面,不知不觉间口水都流下来,“等到当家的玩够了自然就轮到我们了。”
“女人...”少年出了神也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他是新入伙的马匪,原先是一户人家的马奴,一次随着郎主全家出行半路遇到马匪打劫,护卫伤亡惨重郎主被砍死,他跪地求饶侥幸活了下了。
貌美如花的夫人被马匪头目拖到路边当众‘享用’,他跪在地上偷偷看去,只见夫人那白花花的身躯在眼前晃动让人难忘,随后马匪们带着财物和女人打道回府,他作为俘虏也被带回匪窝。
夫人被人扛到一间房内,期间马匪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他在隔壁听了一夜动静辗转反侧,到了第二日自己想要入伙获得许可后被人领进那间房内。
只见昔日高高在上的夫人一丝不挂的躺在地上,双眼无神披头散发一动不动,就是这天他终于和日思夜想的夫人合二为一,成为真正的男人。
那时要了多少次已经记不清了,他被人赶出去后其他人鱼贯而入,到了中午夫人就断了气,趁热他又得偿所愿一次。
‘当马匪真好’少年心中如是想,他家境贫寒自幼没了父母,签了死契到大户人家做仆人,若是没有遇到马匪他恐怕一辈子都尝不到女人的滋味,更别说娶媳妇了。
自从入伙后少年跟着大当家干了几笔买卖,大当家喜欢女人更喜欢让大伙共享,而他则跟着沾了光,虽然轮到自己时那些女人大多已经快不行了,但这不可用花钱啊!
听大当家说此次下手目标里有貌美如花的女眷,大伙们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头啖汤自然是大当家的,若按往常来看等大当家玩够了大伙就能排队上了。
‘我要做马匪,我要做大当家!’少年心中想着不由得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刀,‘做了大当家,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大当家的说了,路对面树林里埋伏着朱大当家的马队,到时一同发难必定成功,又能尝到女人的滋味了......
车队渐渐靠近,躲在破庙里的人们暗暗握紧手中兵器,那车队眼见着就要走近,道路西面远方的树林外涌出许多骑手向官道冲来。
“动手!”
马匪们拿起武器和盾牌猛然冲出去要和对面冲来的同行左右夹击车队,此次袭击互有分工,己方步战靠着盾牌逼近吸引车队弓手,另一边的骑马冲击让车队护卫两边难顾。
护卫骑着马,要对付这边突然接近的步卒结果只能是被缠上,再没办法对付另一边已经冲起来的骑手,弓手对付自己这边的话更是没办法阻止另一边的马匪。
无论怎么处置必定手忙脚乱,只要让己方贴了上去混战,凭着人数优势那就赢定了!
然而破庙的马匪们冲出去还没几步,车队中马车帘子忽然掀起里面全是弯弓搭箭的男子,只见弓弦声响箭如雨下,自己这边掩护的弓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翻在地。
“拼了!杀光男的,女的人人有份!”一个大汉舞着刀呼喊着,“朱大当家就要冲到了,大伙上!”
‘对!拼了,要拼命才有女人!’少年如是想,举起长刀跟在大伙后面向车队摸去,他们凭借着盾牌吸引着对面的箭雨,旁边朱大当家的马队已经逼近,到时就能大开杀戒了。
可车队的护卫们竟放了另一面的骑手不管全力向自己这边杀来,这是怎么回事?
“啊!”
一声惨叫传来,一个人头飞上半空后又跌落地上落在少年面前,随后一名骑手从他面前掠过寒光一闪又将身边的酒糟鼻砍翻在地。
鲜血溅得少年一脸,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那些从树林里冲出来的骑手正向自己队伍冲来用手上长刀收割大伙的人头!
蹄声阵阵骑手们毫无遮挡的冲进了少年所在的这一伙马匪中,如入无人之境般横冲直撞,措手不及之下马匪们被杀得尸横遍野,少年被疾驰过来的骑手一刀砍中肩膀。
‘这是怎么回事?朱大当家怎么反水了!’少年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怎也想不明白,‘女人,女人没了...’
看着同伙被砍,看着残肢断臂洒落一地,少年艰难起身心中涌现无尽的恐惧,他踉踉跄跄的往破庙跑口中不住喊着:“我不要做马匪,我不要死...”
破空之声响起,后背一阵剧痛传来,少年背后中箭再也支持不住倒地死去。
骑手们如风般掠过马匪们,收割了一片人头后他们在数十米外调转马头准备继续冲锋,这时马匪里一个大汉高声怒骂:“朱半脸我入你娘!你竟敢反水!”
他是这伙马匪的李大当家,原本和另一伙马匪的朱大当家约定今日在此次伏击车队,却未曾想被人出卖,现在已身中数箭浑身是血。
一个人头落到他面前,李大当家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地上正是朱大当家的首级!抬头看去,自己五十几个手下伤亡惨重,站着的没几人。
破庙后面又转出十几个骑士,个个手中马刀均是鲜血淋淋,看马的同伙被他们包抄了!
眼前车队里走出数骑,为首一人是个锦衣玉带风度翩翩的年轻郎君,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大当家说:“打劫,把钱交出来!”
李大当家扑通一声跪地磕头求饶:“郎君,郎君!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还请郎君饶命!”
“听说李大当家喜欢女人?”
李大当家闻言点点头随后回过神又猛地摇头,那郎君冷笑一声:“也罢,今日你便当众表演一番,让大伙乐乐就饶了你的狗命!”
郎君正是宇文温,他未等李大当家回话又接着说:“嗯,你自己找个男的入给大伙看就行了。”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僵住了,他右边的张定发悚然动容,左边的宇文十五靠过来低声说道:“郎主莫要玩耍了,有女眷在。”
“啊哈哈哈哈,本公闹着玩的。”宇文温仰天大笑,“大家上,别误了饭点!”
李大当家嚎叫着向前扑来没走两步便被射倒,一阵乱箭过后马匪们已没有一个站着的,宇文温拍拍手,四个人拿着长枪从车队里走了出来。
他们正是林有地、符有财、张乙满、胡三子四人,按先前的安排由他四人‘超度’倒地苟延残喘的马匪,也是见见血的意思。
宇文十五见他几个哆哆嗦嗦的样子嗤笑一声,翻身下马抽出佩刀大步上前:“怎么了几位,怂了?要不我来?”
“你才怂!”林有地四个异口同声骂道,随后脸色苍白的上前开始‘超度’,其余护卫则围拢上来打扫战场,又有人从庙后面牵出许多马匹来。
“张护卫果然本事了得。”宇文明策马从车队后面走上前来,对张定法拱了拱手,“此番剿除马匪张护卫功不可没。”
原来那日宇文温、宇文明同意了张定发解决马匪的计策,先是将尾随自己的细作抓来拷问,得知此次是两伙马匪策划袭击,还问清楚了他们之间各种联系方式及约定。
张定法积年马匪出身熟悉各种黑话切口于是冒做李大当家这边派出的联系人,将另一伙朱大当家的队伍引到一处地方伏击歼灭。
这两伙马匪原计划是在官道上阻滞宇文温的车队,导致其不能按时到达下一个驿站他们便趁机半路偷袭。
今日中午马匪装扮的货商故意让马车在官道中间翻倒,车上货物跌落一地,让随后到来的目标车队受阻正好在傍晚时分路过破庙。
傍晚路上行人也少正好方便他们行事,结果张定发再冒充朱大当家的手下和李大当家接头,让李大当家还以为藏在对面树林的是朱大当家的队伍。
护卫们打出一个条幅插在路边,上书“剿除马匪”四字,让随后经过的行人看清楚省的以为自己是马匪在打劫。
车队末尾一辆马车,护卫们把马车围得水泄不通,车内坐着的是怀抱着幼子的宇文明夫人李氏,还有宇文温夫人尉迟炽繁。
因为已预先知道今日会有波折故而女眷们没有多大惊慌,只是听着外边厮杀声还是免不得面色苍白,此番幸得夫君仔细,要是猝不及防下遭遇马匪袭击那伤亡可就惨重了。
尉迟炽繁从小在深宅大院里长大,至多在长安城郊附近游玩,先前一路从长安过来路途颠簸了些但看着风景还是颇为有趣,此次马匪袭击虽然有惊无险但还是让她见识了世间险恶。
“二位夫人,事情已处置妥当稍后即可上路。”刘彩云在车外禀告,身后是紧张兮兮拿着把佩刀的李三九,方才二人是和侍女们坐一辆车。
耽搁了小半个时辰后车队启程,此次剿除两伙马贼自己损失轻微,除了十几个护卫受伤之外无一人丧命还多了几十匹马及些许财物,当真是收获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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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安州定策
大象二年五月初,从长安出发二十余日后宇文温及兄长宇文明一行来到了安州州治安陆。
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入城时兄弟俩没有大张旗鼓,他们的父亲、安州总管杞国公宇文亮已提前安排好了住处,一行人抵达安陆当日便‘拎包入住’了。
折腾了一番安置好住所后,宇文明和宇文温两兄弟带着家眷到安州总管府和父亲宇文亮一起吃晚饭,父子三人全家上下总算是团聚了,这也是新儿媳尉迟炽繁首次见公公。
去年两家定下亲事后,因为天元皇帝宇文赟下旨天下广选美女充入后宫,仪同以上官员女儿不许婚嫁,因此小两口的婚事拖延到今年,而宇文亮从去年底便在安州带兵出征南朝故而没喝到自己儿子的喜酒。
喝完尉迟炽繁敬的酒,宇文亮看着貌若天仙的新儿媳点点头:“安固郡公贤伉俪果然生得个好女儿,和二郎当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小两口卿卿我我的样子他看在眼里,心中暗叹:也难怪皇帝会不顾廉耻对儿媳意图不轨。
有女眷在,加上旅途劳累父子三人便没有谈论公事,家宴结束兄弟俩各自带着家人回去休息了,不过临走前宇文亮透露了昨日才收到的消息:左丞相隋国公杨坚如今已是全面掌握朝政了。
按着原先的历史轨迹,杨坚最后还是如愿以偿排挤掉其他人独掌大权,右丞相汉王宇文赞被金钱和美女忽悠得离开幼帝身边出宫在家花天酒地,幼帝完全落入外公杨坚手里变成人形图章。
晚上,新居‘第一发’后尉迟炽繁沉沉入睡而宇文温却无法入眠,他折腾了月余只是将套在自己头上“杀夫夺妻”的枷锁脱掉,而杨坚的掌权比原先的历史早了一个月,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大混战也要提前一个月了。
接下来杨坚要做的就是将宗室在外握有兵权的藩王: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逌招回长安。
一个无形的牢笼正缓缓打开将懵懵懂懂的宇文宗室装入其中,而对于手握重兵在外的安州总管宇文亮,杨坚也不会坐视不管。
自己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准备了,那么如今能做些什么?
小宇宙爆发批量生产前膛燧发火枪,练出大英帝国龙虾兵玩排队枪\毙?想太多。
按套路练出西班牙无敌长枪方阵或是瑞士方阵?开玩笑,时间不够。
只能在既有基础上玩花样了...
想到这里宇文温不禁将父亲任下的安州总管府情况在心里过了一遍:
安州(又称郧州)总管府,大周保定二年(公元562年)六月设置,目前下辖安州、随州、温州、应州、土州、顺州、沔州、环州、岳州共九州以及鲁山、甑山、沌阳、应城、平靖、武阳、上明、须涢八镇。
安州(治安陆,今湖北安陆)、随州(治随城,今湖北随县附近)、温州(治角陵,今湖北京山县)、应州(治永阳、今湖北应山县西北)。
土州(治左阳,今湖北随州市东北)、顺州(治历城,今湖北随州市北)、沔州(治甑山,今湖北汉川市东南)、环州(治京池,今湖北孝感北)、岳州(治孝昌,今湖北孝昌)。
安州总管府设立起便是军事前线,东临齐国边境,南边则是南梁及后来的南陈地界,连年征战不断,如今齐国已在三年前平定主要军事压力在长江对面的南陈。
安州总管首任为崔彦穆,现任为杞国公宇文亮,按原先的历史轨迹,大象二年三月初班师途中宇文亮起兵造反失败身亡后,幼帝岳父司马消难继任,如今时间线变动,安州总管还是宇文亮,司马消难是不可能来赴任了。
而第三任安州总管李昞,则是后来唐高祖李渊的父亲,李昞在安州总管任上儿子李渊出生,李渊幼年在安陆生活了一段时间。
原来的历史轨迹,大象二年六月相州总管尉迟炯拒绝杨坚下达的职务变更命令起兵反抗,七月底司马消难以安州总管府九州共计十一万的兵力起兵反杨,并投靠南陈请来援军,杨坚随后派遣安州西北毗邻的襄州总管府、东南毗邻的黄州总管府两边夹击司马消难。
襄州总管王谊作为行军元帅领着四个行军总管一路杀来,而黄州总管元景山则率大军拦截北上支援的陈军,不到一个月时间司马消难兵败变成光棍司令逃入南陈。
如今一切都要提前一个月,以此看来杨坚大约最迟在六月初就要派人替换宇文亮的安州总管职务,而随后南下‘平叛’的大军兵力不低于十一万。
所以关键还是要说服父亲先发制人...
第二日,安州总管府,书房内。
宇文亮和他的两个儿子宇文明、宇文温商讨目前局势和应变之策,三月中旬他班师回朝时曾与两个儿子密议,宇文温认为天元皇帝遇刺身负重伤怕是活不了多久,他驾崩之后外戚隋国公杨坚必定篡权,故而极力主张兄弟二人外出避祸,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对于现在面临的问题宇文温说杨坚即将篡位,宇文亮和长子宇文明认为不可思议。
按二十多年前的历史,大周奠基者宇文泰去世后他让侄儿宇文护辅政,结果宇文护连杀他两个儿子但还是没敢篡位,如今隋国公作为外戚辅政自然要清除异己,但要说篡位还是阻碍重重。
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炯就不说了肯定不答应,还有并州总管申国公李穆,二十岁起就跟着宇文泰打天下甚至在战场上还救了宇文泰的命,迄今已为宇文家效力三十余年。
上柱国郧国公韦孝宽,比宇文泰小两岁是他创业的老伙计,东征西讨战功赫赫,在玉璧孤军守城硬扛北齐太祖高欢大军五十多天乃一代名将,功勋卓著。
他们为什么要对杨坚俯首称臣?
还有其他勋臣就不细说了,宇文亮认为杨坚至多是篡权如同宇文护般作威作福,要篡位难度太大。
“父亲可记得楚国公、卫国公故事?”宇文温发问。
楚国公赵贵、卫国公独孤信,西魏八柱国之二也是宇文泰的老战友。宇文护专权引起赵贵不满,他认为要对老大哥宇文泰负责,于是和独孤信策划除掉宇文护。
独孤信是宇文泰的儿女亲家,也是如今隋国公夫人独孤伽罗的父亲,还是未来唐高祖李渊的外公。计划就要发动时独孤信考虑大局强行终止。
结果后来事泄,宇文护把赵贵咔嚓,又寻思着独孤信墙头草不像话一样咔嚓,两个国公忠于宇文皇族却落得身首异处,连带家族倒霉。
“武帝英明神武,可梁国公是怎么死的?”宇文温再度发问。
宇文护连杀两名堂弟后,立第三个堂弟宇文邕上位做傀儡皇帝,梁国公侯莫陈崇看不惯宇文护欺压宇文邕,有次发了牢骚被传了出去,宇文邕为了让宇文护认为自己“人畜无害”当廷斥责侯莫陈崇并治罪,结果当夜宇文护便逼侯莫陈崇自杀。
“天元皇帝又是如何处置郯国公、东平郡公、广陵郡公?”这是第三问。
郯国公王轨、东平郡公宇文神举、广陵郡公宇文孝伯都是周武帝宇文邕的贤臣干将忠于大周,王轨曾摸着宇文邕的胡子说:老大你儿子(宇文赟)败家术技能点满了啊,不换太子这大周朝怕是要完!
宇文邕也愁眉苦脸,宇文赟是败家可另外的几个儿子更不成器,奈何!
忠于大周有何用,得罪了宇文赟就是个死。宇文温说了这几个例子言下之意就是:忠心大周有毛用还是自家利益最高!
“二郎说得对。”宇文明被说动,见宇文亮眉头紧锁也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大周立国二十余年,历经动荡无数什么忠臣都伤透了心,武帝在时大伙齐心协力还有个盼头,可天元皇帝...如今谁还愿意为宇文氏卖力!”
“申国公李穆,是文帝(宇文泰)的忠臣,是武帝(宇文邕)的忠臣,却不会是幼帝的忠臣。”宇文温点明自己的看法:“郧国公韦孝宽亦是如此,其他许多勋臣亦是如此,拥立杨坚登位确保家族前程有何不可!”
“如今杨坚稳坐京师大权在握,宗室暗弱无力抵抗又大部被笼在长安,他只要一声令下蜀国公远在相州就算想救也来不及了!”宇文明
两个儿子说的宇文亮不是不懂只是一直在犹豫,正如其他大部分宇文宗室们心中所想一般:大周国势两年前还如日中天,虽然天元皇帝是折腾了一番,可这天怎么会说变就变呢?
“依二郎之见,该如何?”宇文亮长吁一口气,他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了。
“蜀国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又忠心宇文氏,杨坚不可能坐视不理,蜀国公不日定将起兵。”宇文温直接按照史实说出了他的‘猜测’,“父亲定要以安州之兵全力配合。”
“二郎长大了。”宇文亮看着宇文温欣慰的点点头,将一封信放到案上,“方才为父收到蜀国公密信,说杨坚有异状似有不臣之心,劝为父整顿兵马准备起兵反杨。”
“果然如此!”宇文明面色凝重,而宇文温闻言横下心一咬牙:“既如此,儿子有一计策。”
听得宇文温说完,宇文亮大惊失色:“不可,此法不可!”
“若安州在则家在,若安州失,天下之大也无我等容身之处!”宇文温起身行礼,“还请父亲当机立断!”
第二十四章 连夜行军
尉迟炽繁正在院子里指挥着仆人布置府邸,昨日抵达安陆时风尘仆仆没顾得许多,今日作为女主人自然要重新布置一番。
丈夫宇文温一早便去总管府邸拜会公公,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如此心急火燎,身为人妇她只能将家务操持好让丈夫劳累一天回来后有个舒适的家可以好好休息。
宇文亮先前已经分别安排好宅院给两个儿子居住,两座院子左右毗邻,宇文明随行仆人多些,而宇文温小两口这边带来的仆人就少了许多。
两个侍女是当初尉迟炽繁出嫁时带着的贴身丫环,其中一个便是‘通房未遂’的丫环翠云,接下来就是小宦官李三九、丈夫新收的四个愣小子还有张定发夫妇。
至于丈夫的‘心腹仆人’宇文十五则是今早就跟着郎主出门去了。
除了院子,宇文亮还为两个儿子准备了仆人,如今荣升管家的李三九正按照尉迟炽繁的要求指挥仆人做事,他从小在皇宫里做宦官地位低下,成日里被人呼来喝去如今总算是可以翻身做上司了。
但李三九还是稚嫩了些,还好此次配备的仆人中有总管府特地派来的老仆协助他,磨练一阵后自然就能得心应手了。
丫环翠云还是负责伺候郎主夫妇,另一个丫环彩霞则是负责厨房,毕竟郎主从关中来到南方的安陆,饮食习惯什么的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过来。
林有地和几个仆人小心翼翼的将宇文温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拆封放好,如今他负责那个“威力巨大之大象二年试作型气动力连珠铳”的后续实验工作。
其实就是按照宇文温的要求给各种规格的气罐打气,记录极限的打气次数以及接上连珠铳后的射击威力,在这个没有气压表的年代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收集数据,也正好适合林有地这种责任心强一根筋的性格。
不用去混合木炭、硝石、硫磺做那个恐怖的玩意,林有地还是很高兴的。
张定发作为护卫头领安排着家将们四处巡查,宇文温已将他是‘前马匪大当家’的事情告诉了尉迟炽繁,既然丈夫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也安心的让张定发管理此次南下随行的一干家将,算盘珠之一的符有才作为他的副手。
偏院,张夫人刘彩云看着面前的坛坛罐罐目瞪口呆:“那些琉璃珠就是这样做出来的?”身边的张乙满和胡三子闻言点点头。
将河边收集来的沙子高温加热,溶解后通过模具制成“琉璃珠”,这让刘彩云心中琉璃珠那高大上的形象轰然落地。
宇文温将这秘密告诉了她,让张乙满和胡三子这两个做“琉璃珠”的熟手协助做‘创收’,毕竟钱不嫌多。
虽然安陆远远比不上长安这种一流大城市,但好歹也是周边各州的首善之都,消费能力怎么着也有一些,怎么把钱从各家大户手里抠出来就看刘彩云的本事了。
忙碌了一上午直到午后宇文温才回来,他和妻子将李三九、林有地、张定发和刘彩云叫到书房。
“本公今日起外出数日,府中一切事务由夫人主持,各人手中事情均按本公先前安排进行。”
“是。”众人异口同声答道,。
“这几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慌张,有世子主持大局无须多想。”
世子,即杞国公世子宇文明,宇文温的兄长。
听得这番话,除了林有地其余三人均面露疑惑但依然应诺,宇文温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没必要问东问西。
“张头领,若是府中仆人有何异动随你处置,但须得夫人同意。”
“是。”张定发毫不含糊,他从寥寥数语中已察觉到今后几日必有大事发生,宇文温能将保护府邸的重任交给他说明‘用人不疑。’
自己曾经是马匪大当家,虽然已经洗手不干但不是随便哪家人敢用的,彩云果然好眼力!
待得其他人都退出去后,宇文温握着妻子的手说道:“这几日家中就靠三娘操持了。”
尉迟炽繁定定的看着丈夫:“我等你回来...”
“这几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放宽心,如有问题可找嫂子商量,还有兄长可以做主。”宇文温点点头,轻轻吻了妻子的额头后向门外走去,
“答应我,一定要保重!”尉迟炽繁忽然从后边抱住了丈夫,宇文温身形一滞随后转过身,小两口紧紧拥抱在一起许久才分开。
“等我回来。”
。。。。。。
夜,安州东面接壤的岳州,州治孝昌城外。
十余骑来到孝昌城西叫门,如今已是入夜城门落锁如无特殊情况守城士卒不会开门,然而他们在和守城将领交谈片刻之后城门便徐徐打开,等这十几人全部进入后城门复而关闭。
“今夜巡城可要仔细些!”为首的一名少年抛下话后领着随从策马疾驰而去,片刻之后来到州衙官邸,掷鞭下马少年喊开大门在后院转来绕去来到一处房前敲门而入。
“父亲。”少年对坐在案后挑灯看书的中年男子行了个礼。
“绍儿回来了。”中年男子放下书让少年坐下,他是现任岳州刺史许法光而这少年则是他儿子。
许法光及其父亲许弘两父子都先后担任岳州刺史,少年名叫许绍是他的儿子,他轻声和父亲说道:“孩儿方才过来的路上见到大批骑兵往孝昌方向赶来,不知...”
许法光闻言看了儿子片刻方才出声:“日后若是夜间遇见军伍调动莫要近前!”
“是,孩儿知道。”许绍点点头,这军伍夜间调动大多是要避人耳目,万一碰到的将领怀有不可告人目的那恐怕是要一路灭口。
许法光看着欲言又止的儿子说道:“先前城防来报,似乎有一股骑兵绕城而过往东北方向去了,他们的目标不是孝昌。”
“东北方向?孝昌东北有两条岔路,他们会是去哪里?”
“去哪里不关你事,这几日莫要乱走,就留在孝昌吧。”许法光不容置疑的说道,“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
孝昌城东北。
四周旷野一片寂静,黑压压的骑兵们就着月光在官道上疾驰,除了阵阵马蹄声外骑兵们个个沉默不语,他们配合默契虽然视线不好却依然保持队型无一人掉队,远远看去拉成一条长线也不知道具体人数多少。
领头开路的十余骑来到岔路口向右拐去,接踵而来的大部队紧随其后转弯,顺着官道向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
次日下午,黄州总管府,黄州州治黄城。
黄州总管府内,数名家将把一人按在地上,那人口中被堵了布只能‘呜呜’发声,虽然不住挣扎却依旧被五花大绑押了下去。
“蜀国公如今四处联络,看来准备起兵了。”
黄州总管元景山看着那名被押出去的男子冷笑一声,随后转身对身边中年男子说道:“公辅,我们也要开始做准备了。”
中年男子点点头,他是黄州刺史宇文弼,字公辅。今日中午两人分别收到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炯派人送来的密信,在信中尉迟炯痛斥隋国公杨坚专权对大周有异心,希望他/他整顿兵马准备反杨为国除奸。
为国除奸?为哪个国?
武帝治下的大周自然是不用说,愿为吾皇斩荆披棘;先帝治下的大周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幼帝治下的大周关我甚事?
黄州总管元景山常年在郧国公韦孝宽麾下作战,老国公如今想的是什么他可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宇文弼,他南征北战见多识广,先帝昏庸无道早就寒了世家的心,这宇文氏的天下谁稀罕去匡扶!
两人原本关系就不错,一碰头便决定把信使连同密信一起押送长安,交到左丞相、隋国公杨坚那里表明心迹。
“信使一路来,安州的那位最迟昨天怕是也收到信了,肯定是要困兽斗。”宇文弼并非大周宗族,对为非作歹的先帝宇文赟没有丁点好感,对如今的幼帝完全没有感觉,“明日起整顿军务,待得丞相一声令下便西进平叛。”
安州总管宇文亮是宗室成员,此番必然响应尉迟炯起兵反抗,因此在安州总管府东南与其接壤的黄州总管府必定首当其冲。
黄州及其下辖数州原为南陈属地,去年也就是大象元年十一月,安州总管宇文亮奉命攻打南陈,拿下如今这座黄州州治黄城,随即大周将现今黄州下辖各州占领。
原豪州总管元景山出任黄州总管,浍州刺史宇文弼则转任黄州刺史,他二人如今决定站在左丞相杨坚这边,那么迟早要和宇文亮刀兵相见,安州州治安陆离黄城有两百多里,大军行进三天多就到还是要小心提防。
二人商议片刻后宇文弼告退离开,走出总管府邸大门后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
与此同时,黄城北门。
十余名随从跟着一辆马车来到城门前,城门官收了入城税检查了马车没问题放行,马车徐徐驶向城内。
见着队伍动作缓慢城门官不耐烦的喊着:“快些快些,要关城门了!”
话言刚落血光飞起他的头颅飞上半空打了几个转跌落地面,两边兵丁还未曾回过神来就被突然暴起的马车随从杀得干干净净,城门上打瞌睡的哨兵听得下边动静正要动作,却发现身边哨长愣愣的看着城外。
他顺着目光看去面色随即变得苍白:远处旷野上,如潮的骑兵正沿着官道向城门疾驰,无数马蹄激起的尘土将骑兵包裹,看上去他们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般狰狞。
第二十五章 破城!
黄州刺史宇文弼策马走在城中街道准备回府,一众家将护卫在身边,黄州及下辖各州是新近才占领的地方,南陈细作时不时出来搞乱,若是保护不当给南贼害了郎主性命那就是阴沟翻船了。
如今正是傍晚时分城门即将落锁,该出城、该回城的早就各回各家,街道上行人稀少家家户户冒起炊烟,宇文弼看着这一片祥和的景象不由心生感触。
待得此番风波过后,新主必定整顿兵马南征日薄西山的陈朝,到时天下一统除了北面的突厥作乱外,南边的中原腹地怕是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
南征时争取个好位置立下大功争取封爵,北边的突厥就留给其他人去争吧,届时走门路争取个好州做个逍遥刺史过太平日子。
他正想着忽然心中一动,常年征战培养出的直觉让其不由自主的望向城北,那边模模糊糊有喧闹声传来。
“你,带着几个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宇文弼想了片刻随即摇摇头,南贼一贯胆小怕死,如今大周军威赫赫江对面的将领哪有胆量渡江摸城。
莫不是安州那边...不可能,宇文亮自己都焦头烂额了还有空顾这边?
宇文弼脑中灵光一现随后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恢复平静继续往府邸走去。
身后数百米内的黄州总管府邸内,元景山正在吃晚饭,他曾任豪州总管如今千里调任占领不久的黄州,家室仍留在豪州未曾一同前来,如今偌大一个总管府邸空荡荡。
宇文弼走后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因此吃饭时依旧心事重重,如今正是风云变化之际,若是一个不小心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当然站在隋国公这边是毫无疑问的,如今杨坚在长安牢牢将朝廷大权抓在手中,手上的地盘都是大周经营多年的关中各州,是大周争天下的根本,而蜀国公管辖下的各州是三年前才占领的北齐故地人心不定。
蜀国公要翻盘只能是速战速决,否则拖得越久形势越不利,而隋国公只要守住洛阳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更别说幼帝在他手中有大义名分。
可为什么心里老是不安?
元景山征战多年用鲜血泡出来的直觉多次救了他的命,可如今安坐城中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善用骑兵喜欢昼夜长途奔袭,对兵法中的“疾如风”十分推崇,故而也提防被别人奔袭。
但他不认为南陈将领有哪个能渡江偷袭,南人不擅马战否者不会窝在江南出不来,莫非是安州那边?
“不可能!”元景山甚至说出声来,他随即笑笑继续吃饭。
宇文亮?庸才而已!
元景山知道宇文亮的用兵风格,循规蹈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没可能威胁到自己。如今的宇文宗室带兵打仗都是庸才,安州总管宇文亮和他堂兄荥州刺史宇文胄都是。
唯一让元景山肃然起敬的是前齐王宇文宪,十六岁平定蜀地并治理得井井有条,会识人会用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平定齐国也立下大功。
他两年前被刚即位不到一个月的侄儿宇文赟以莫名其妙的罪名满门抄斩,若是现在这位宗室支柱还在,隋国公哪里敢专权,又有谁敢对大周起贰心。
听说齐王的妃子还被天元皇帝纳入后宫,先帝英明神武怎么会让这么个畜生即位,这混蛋皇帝都不管大周江山了凭什么要我为大周尽忠!
“怎么回事!”元景山再度心生警觉起身去拿挂在架上的佩刀,此番是真的有危险了,因为他听到外边越来越大的喧嚣声,作为一个惯用骑兵的将领,他已经敏锐的听出喧嚣声里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郎主!”一个家将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顾不得失礼他大声喊道:“有骑兵偷城,已经向这边冲过来了!”
“马上堵死大门!所有人拿起武器!”元景山临危不惧指挥家将们应对,“你们几个带着弓箭上墙头!”
话音未落忽然有无数火把从墙外扔进来,家将们正跑到大门后边却听得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披坚执锐的士兵鱼贯而入。
“放箭!”家将们刚挟弓负箭随着郎主来到大院,听得一声令下纷纷拉弓射箭,只是对方身着铠甲又顶着盾牌,刚射完一轮箭就被其逼到前来。
混战开始,元景山领着家将与对方贴身近战,他身边家将俱是军中好手即便突然遇袭也不惊慌拼了命要护着郎主突围。
然而突袭进入府邸的敌人实在太多,家将们渐渐被砍翻在地,元景山被一拥而上的敌人按倒在地。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什么人!”
没能战死沙场却憋屈的被人在城中偷袭得手,元景山死不瞑目,他要知道敌人是谁,那个领兵将领是谁。
他被五花大绑押到大院里,其他士兵们则四处翻箱倒柜找着什么东西,大门外一个全身披挂的军人在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元景山就着火光看去大吃一惊:“是你!”
“别来无恙,平原郡公。”
元景山因功受封平原郡公,说话的赫然是安州总管、杞国公宇文亮!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元景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平庸无奇的宇文亮,那个循规蹈矩的宇文亮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幼帝登基杨坚专权安州总管宇文亮不服这是可以预见的,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站在杨坚这边?自己也是中午才收到尉迟炯的密信,下午才决定拒绝,他是怎么知道的?
安陆到这有两百多里突袭不是不可能,换做自己也会搏一把,但宇文亮这个胆小鬼怎么敢如此用兵!
呆了片刻他随即咆哮起来:“宇文亮,你袭击同僚是何居心!你这是谋反!”
“谋反的是你!”宇文亮打断了他的话,“杨贼专权意图不轨,你不思报国反倒助纣为虐,企图袭击安州意欲何为!”
“元景山!你是元氏后裔,大周带你不薄为何谋反!”
元景山为北魏皇族元氏后裔,宋安王元琰之子,北魏后来分裂成东魏、西魏,东魏被高欢奠基的北齐取代,西魏被宇文泰奠基的北周取代。
他听得宇文亮的话睚眦俱裂:这是恶人先告状啊!正要开口大骂却见眼前寒光一闪随即自己头颅被砍了下来。
“怎么可能...”
这是他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总管,找到了!”一名士兵双手捧着个木匣走到宇文亮身边,将盖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黄澄澄的黄州总管大印。
“很好,封锁全城,把官吏全部搜出来,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
黄城南门外,宇文弼身中数箭领着几名家将策马狂奔,身后十余骑兵紧追不舍。
方才他在城中凭直觉发现不对却未放在心上,待得大批骑兵冲入城来为时已晚,宇文弼领兵多年当机立断:“出城!”
如此多骑兵偷城肯定不是南陈那帮鼠辈的手笔,如今唯一可能就是安州那边来的骑兵!如此轻松一击得手对方必定谋划周详,城里是不能待了要赶紧逃出去!
安州在黄城西北方向,如此北门和西门是不能去了。黄州总管府下辖各州大部在黄城东面,黄城东郊为滠水只有东门外一条石桥可过河敌人不可能不防,那么唯一逃生几率比较大的就只有南门!
片刻之间宇文弼就想了个通透,家也不回马上带着家将策马向南门疾驰而去,就在这时一股骑兵也从城外向南门绕去控制大门,他和手下血战一番总算逃出来。
总管元景山是顾不上了总不能陷在一处,只能等自己逃得一命到其他州调集大军再回来报仇了。
“郎主保重,我等殿后!”几名家将见追兵越来越近,一咬牙翻身回去堵截为郎主争取时间,他们跟随宇文弼多年忠心耿耿,如今情况危急是到了献身救主的时候了。
得益于家将奋力拦截宇文弼甩下追兵,听着身后的厮杀声他双目发红:宇文亮,他日我定要将你斩于马下出了这口恶气!
事到如今很明显,是安州总管府的骑兵袭击黄城,南陈没有如此精锐的骑兵,虽然不知道安州总管宇文亮为何要这么做,宇文弼还是决定先逃出去将黄州总管府剩下各州军队集结起来自保,等辅政的左丞相杨坚下令平叛时再出这口恶气。
疾驰间坐骑突然一坠他凌空向前飞去,在地上摔了几个跟头已是头破血流眼冒金星,还未回过神便被一旁涌上来的人捆起来。
“南贼,南贼!”宇文弼知道自己中了绊马索,如今情势危急只得尽量蒙混过关:“我乃大周好儿郎,化作鬼也不放过你们。”
“谁是南贼了,我等是安州将士。”有一根筋的士兵中计。
“原来是同袍!快,我有紧急军情禀告,带我去见你们的军主!”宇文弼决定能屈能伸,当下之急是哄过眼前小兵保住脑袋,再去见此次领兵的将领曲意投降,待得朝廷大军南下平叛时再伺机反正。
“啪啪啪啪”身边响起掌声,一名年轻将领拍着手向他走来,就着昏暗的夕阳余晖,宇文弼看去那将领全身披挂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
“你地,什么地干活!”年轻将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第二十六章 你们必须死!
听得眼前年轻将领问话古古怪怪,宇文弼心中计较片刻决定透露身份:“我乃黄州刺史宇文弼,带我去见你家军主,有要事商议。”
自己身穿刺史官服方才又带着家将突围怕是瞒不了多久,眼前这小子怕是不好唬弄。
“真的假的。”那年轻人半信半疑,“我乃西阳郡公,怎么不认得你啊?”
“安乐县公可是当世人杰,你如此这般贼眉鼠眼怎么称得上人杰二字?”年轻人正是宇文温,他促狭的看着眼前五花大绑自称是‘宇文弼’的中年人。
“都是误会,方才下官以为是南贼偷城无奈之下逃出来,如今却是一场误会。”宇文弼爵位是安乐县公,他尽量挤出笑容,年轻人自称西阳郡公他听起来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安州总管府有爵位的官员或将领似乎没哪个这么年轻的。
等等,莫非...安州总管宇文亮次子宇文温的爵位好像就是西什么郡公来着...
“呐,你说你是,本公觉得你不是,难办啊。”宇文温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之人,“父亲应该认得安乐县公,不如前去一见如何?”
“下官正有此意。”宇文弼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这应该就是宇文温了,听说和他那些堂兄弟们一样是纨绔子弟成日里花天酒地,如此一来只要让他带自己去见宇文亮,届时假意投降便可逃得一难。
他日朝廷大军兵临城下之时,定要让你父子枭首示众!
“下官正是宇文弼,杞国公肯定认得。”
“当真?”
“当真!”
“十五,利索点。”
按着自己的人松手后退,宇文弼只当他们要带自己回城刚想起身却见眼前寒光一闪,自己项下一阵剧痛随后视线翻转,看见了一个无头身躯。
知道是我还杀,怎么会这样?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先前追杀宇文弼的骑兵们赶上起来说南门已经控制,宇文温拍拍手领着一众手下从隐蔽处牵出马来骑上,带着宇文弼的人头向城里赶去。
“杀的就是你啊混蛋!”宇文温骑在马上看着天空已然显现的繁星喃喃自语,“还有那个元景山,你们两个必须死!”
按原来的历史轨迹,大象二年三月初,杞国公宇文亮在班师回朝的途中得知儿媳尉迟炽繁被天元皇帝强占,又惊又怒的情况下决定起兵造反,结果准备袭击主帅郧国公韦孝宽时走漏风声兵败身亡。
当时宇文亮率领心腹袭击韦孝宽时未能得手只能逃走,被韦孝宽手下将领元景山率领三百精锐骑兵衔尾追杀,最后被其斩于马下。
到了大象二年六月,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炯决定起兵反杨,他派人联系元景山、宇文弼举兵,结果元景山连人带信送往长安,对辅政的左丞相、隋国公杨坚表忠心。
大象二年七月底,时任郧州总管(此时安州已改名郧州)的幼帝岳父司马消难起兵反杨,遭到西北方向的襄州总管王谊、东南方向的黄州总管元景山及下属黄州刺史宇文弼的南北夹击,一个月不到变成光棍司令逃往陈国。
元景山、宇文弼领军多年军事才能十分出众,但他们是铁了心站在杨坚这边不可能招降,所以熟知历史的宇文温昨日便强烈要求父亲突袭黄州总管府治所黄城至少要将他两个杀掉。
蜀国公尉迟炯派人送信,一路南下先到安州才到黄州,昨日上午在安陆将信交给总管宇文亮,那么另一名信使最快要今天中午左右才能将信交给黄州总管元景山。
元景山和宇文弼站在杨坚这边,也能猜到安州总管宇文亮会收到尉迟炯的信,迟早会整顿军务防备起兵反杨的宇文亮,宇文温就是要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
昨日上午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后宇文温说服了父亲宇文亮和兄长宇文明,与其将来腹背受敌不如先发制人突袭黄城,理由如下:
安陆到西北侧的襄州总管府治所襄阳有将近六百多里,一路穿州过郡还要过汉江突袭的保密效果差,况且其北边还有荆州总管府作为有力支援。
而安陆到东南侧的黄州总管府治所黄城则是二百里左右,途中只经过安州的孝昌城,其东南、南、西边是长江,东面和东北面是大别山脉,只要突袭成功至少能保安州东南无恙,能全力对付南下的朝廷大军。
然后就是突袭时机,宇文温坚持越快越好,最后宇文亮招来心腹将领一起商量定下方案:考虑到长途奔袭后的作战能力,入夜从安陆出发避人耳目,经过安州东面的岳州后转向东南半途露宿旷野小憩,将近清晨时一路奔袭直取黄城。
确保到达黄城时在下午左右,这时临近关闭城门,进、出城的人会少许多,一来方便夺门,二来方便封锁黄城四周免得众目睽睽走漏消息。
宇文温策马穿过南门向城内走去,沿街有巡逻队在挨家挨户搜人,又有嗓门大的士卒不时喊道:“黄州总管元景山意图谋反已被诛杀,安州总管宇文亮奉命平叛,大家莫要慌张!”
也不知道计划进行得如何?无所谓了,只要干掉总管元景山和刺史宇文弼,黄州总管府下辖各州就会乱成一锅粥,等到消息传到长安再派新的总管上任怕是要过大半个月,足够自己这边应对的了。
古代军队将为兵魂,这两个能打的主将没了他手下的精兵能发挥多少战斗力难说,总管没了下辖各州群龙无首己方也能逐个击破。
所以你们必须死!
。。。。。。
黄州总管衙门,大门外有许多士卒把守,衙门内灯火通明,安州总管宇文亮端坐大堂,他面前案上正中摆着黄州总管印,左、右并排放着黄州总管元景山、黄州刺史宇文弼的项上人头。
许多身着便服的男子抖抖索索的挤在堂下以及大院里,四周俱是拔刀霍霍的士卒,他们是黄州总管府、黄州刺史衙门里的官吏,被人从家中拖出押着过来,说是有谋逆大案要协助调查。
“本官前几日收得线报,此二逆欲趁主少国疑之际起兵造反袭击安州。”宇文亮一双虎目扫过堂下众人。
“主犯授首,本官不知道也不想问你们其中有谁参与谋逆,再过半个时辰没有结果就一并杀了!”
“去年底本官亲自率军攻下此城,不识相的南贼杀了多少已不记得,如今也不缺尔等项上人头!”
宇文亮去年奉命进攻南陈,夺下了黄城随后大周军队将黄州其余各州拿下,这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堂下诸多官吏都知道,虽说这元景山谋反让人难以置信,可目眼前这位的刀可是实打实的锋利。
短暂的沉默后,有一名官吏举报总管府长史是附逆从犯,随后回过神来的众人也纷纷举报,将元景山、宇文弼手下亲信心腹供出来。
堂上这位不就是要清除这二人的党羽么,管他是不是谋逆先报名字再说!
黄州城内连同其余各州里元景山、宇文弼二人的亲信被供了出来,有在大堂中的马上被拉出去砍头,衙门里弥漫着血腥味有胆小的官吏甚至干呕起来,宇文亮命令书吏将众人供词连同其姓名职务一一记下,随后让堂下众人一一画押。
“本官会将诸位供词誊抄一份上报朝廷,举报之功必有嘉奖。”宇文亮巡视了众人一圈后继续说道:“一切照旧,若有人敢勾连逆贼反复,本官就送他全家归天!”
众官吏闻言面面相觑,这供词一交上去那就只能祈祷元景山真是逆贼了,万一堂上这位才是逆贼日后朝廷算起账来那大伙都跑不了,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城东侧,一处兵营。
许多手无寸铁的士卒被人围在校场中间,四周围着的弓箭手拉弓射箭将他们射成一只只刺猬,哭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射了几轮箭后场内已无人站立。
“把没断气的都结果了!”
领军将领一声令下,数十名士卒拿着长枪向场内走去,将那些还在挣扎的人一一戳个透心凉,有装死的暴起发难也被围杀。
另外一处兵营里类似的情形也在上演,这两处兵营内驻扎的是元景山、宇文弼麾下精锐,随着他们四处征战可谓强兵,只是如今突然遇袭被打得个措手不及给人包了饺子。
宇文温在兵营外走着倾听耳边传来的惨叫声,宇文十五跟在后面闻了闻弥漫过来的血腥气味不由得皱了皱眉毛:“郎主,这些可都是百战精兵,杀了岂不是可惜?”
“若有人杀了本公,你会为他效力么?”
“不会!”宇文十五斩钉截铁的说道。
“所以他们也不会。”
确实可惜了,这些人在元景山、宇文弼这两位强将的率领下可以是扭转战局的精锐,但他们注定不会归心留在身边,这就是隐患。
如今己方势大他们也许会听命,可到了关键时刻那就难说,保不齐来个阵前哗变或者哪天晚上来个夜袭,自己可不想做张翼德睡觉时被人割了脑袋。
所以你们必须死!
宇文温此次跟着父亲宇文亮一同袭击黄城就是怕父亲一时糊涂,让元景山、宇文弼及其麾下精锐蒙混过关,真到那时就是如鲠在喉迟早发作。
“还得练出属于自己的精锐才行啊。”宇文温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只是不知道还来得及么?”
第二十七章 这是谋反!
次日上午,安陆。
安州刺史蔡泽面色凝重的骑马走在街道上,心神不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昨日上午,前夜守城的将领私下向他透露那晚城外兵营似乎有兵马调动,只是离得较远夜色下只看见他们往东去,看不清到底规模有多少。
各州总管府的总管一职,总管下辖诸州军民事,按说城外兵营乃安州总管直属他区区安州刺史无权过问,甚至安州总管还能罢免他这安州刺史的职务,只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此番兵马异动不由得不放在心上。
前几日自己顶头上司安州总管宇文亮的两个儿子来到安陆,虽然没有声张却也没有特意遮掩故而他也有所耳闻。
虽然不知道他二人未获任命是如何得到许可便离开长安,但他父子三人都在安陆本身就有些不对劲了。
作为手握兵权的一方总管,宇文亮却让其家人悉数搬来州治居住,这是要绝后患吗?他想做什么!
先帝上月初驾崩,朝堂上纷纷扰扰大半月终于尘埃落定,左丞相、隋国公杨坚执掌大权,如此一来便到了选边站队的时候了,是选炙手可热在内控制长安的左丞相杨坚,还是在外总管相州、门生故吏遍天下的蜀国公尉迟炯?
蔡泽自然选杨坚这边,傻瓜都看得出来左丞相胜算大,至于以后他会怎么对待外孙皇帝那就再说吧,先帝都不把大周江山当回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凭什么要为幼帝拼命?
他在心中分析着如今局面:左丞相已经将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逌招会京,也即是说要防着宗室免得他们兴风作浪,至于宇文明、宇文温恐怕是左丞相百密一疏才让他两个溜了出来。
作为领兵在外的宗室,宇文亮反杨几成定局,如今连儿子都接来了估计就是在做准备,可他就是起兵又能怎么样?
安州东北面是豫州总管府,即将就任总管的周摇是左丞相杨坚的人;东南面黄州总管元景山是郧国公韦孝宽的人,而郧国公据传准备接替相州总管之职,看来他是站在杨坚这边,那元景山什么态度就不言而喻了。
南边长江对面是陈国不必说,西面、西北面是襄州总管府,总管王谊是杨坚老同学自然不会选错边,再往北一些是荆州总管府,总管独孤永业是隋国公夫人独孤伽罗的族兄,傻瓜才把胳膊肘往外拐。
如此一来安州总管府已经被左丞相这边的总管们围得严严实实,宇文亮要是不长眼铤而走险敢起兵,就是一个瓮中捉鳖的局面。
作为安州刺史,作为选择左丞相这边的安州刺史,蔡泽决定要把握时机立功,宇文亮迟早要叛乱自己若是能在叛乱将起之时,把这一切消灭在萌芽状态,那么今后的安州总管一职也不是不可能!
得睁大眼睛好好盯着他父子三人!
蔡泽下定决心,神情总算放松下来,来到安州总管衙门后下马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昨日总管府长史杜士峻通知在安陆的州、郡主要官员今日来衙门面见有要事相商,为了安全起见,昨日蔡泽已和总管府录事参军茹宽私下碰头,商议结果是静观其变。
毕竟眼下安陆一切正常,人事任免没有奇怪之处,宇文亮那两个儿子成日待在府里也未见四处活动,前夜那次异常的兵马异动莫非只是偶然?
进到大堂,里面已经有一些官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的谈着公务有的则是闲聊,蔡泽笑容满面和众人打着招呼,不动声色的侧耳倾听别人的谈话内容。
又有官吏陆陆续续到达,这时却依然不见安州总管宇文亮出现,正当众人开始有些不耐烦时总管府长史杜士峻带着一位年轻人飘然而至。
“让列位久等,十分抱歉。”杜士峻抱拳对堂下众人行了个礼,接着向他们引见旁边的年轻人:“本官身边这位郎君便是杞国公世子,讳明。”
宇文明微笑着向诸位官吏行礼:“家父常说诸位同僚乃安州柱石有功于社稷,吾在此见过诸位贤能。”
原来如此,前几日听说总管宇文亮的两个郎君来到安陆,藏头藏尾的也没见去过哪家拜访,如今是特地引见的?
众人纷纷还礼,忽有一人问昨日起未见总管办理公务是否身体有恙,若是如此我等须探望一二以尽同僚之谊。
其他人也纷纷侧耳倾听,毕竟这也是他们想问的。
“总管前日收到紧急军情外出处理,特命本官代理事务。”杜士峻环视堂下一圈后朗声说道:“带上来!”
只见一名将领捧着个盒子来到他身边,随后听从吩咐将盖子打开,众人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那里边竟然是总管府录事参军茹宽的人头!
“黄州总管元景山意图谋反,勾结此人欲袭取安陆,幸得总管明察秋毫当机立断命本官将此獠击杀。”杜士峻大声说着,血淋淋的人头加上他的声音让在官吏神情恍惚,“如今元逆袭击安陆的叛军已被击溃,总管有令捉拿勾结元逆的逆贼!”
蔡泽看着面前盒子里茹宽的人头,面色苍白双手发抖,心里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宇文亮他竟然真的想谋反,他竟然真的谋反了!
“你们这是谋反!”蔡泽声嘶力竭的咆哮着,“你们有何证据说元景山谋反,你们才是真的要谋反!”
“大胆蔡泽!你以为昨日私下和茹宽碰头本官不知?你以为元景山许了你做安州之主总管不知?你以为元景山勾连南贼,意图献上安、黄两州南附无人知晓?”杜士峻‘义正辞严’的一连串质问声声打在众人心中,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安州刺史蔡泽。
蔡泽被这一连串质问弄得糊里糊涂瞠目结舌,他昨日是和茹宽见过面可杜士峻随后说的完全是无中生有,他感受到众人目光惊觉不能让杜士峻这样颠倒黑白,正要争辩却被一声暴喝打断:
“来人,将蔡逆及一干从犯拉下去砍了!”
堂外呼啦啦冲进来一群甲士向蔡泽扑去,他拼命挣扎着大喊:“逆贼,你们才是...”
话未说完,血光溅起人头落地,众人定睛一看却是杞国公世子宇文明抽刀将蔡泽枭首,“逆贼,还敢妖言惑众!”
他提着血淋淋的佩刀环视众人:“家父有令,总管府长史杜士峻暂代军务捉拿附逆从犯,如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诸位,诸位!”杜士峻拍拍手将众人目光吸引到他这边来,“总管相信在场诸位大部都是朝廷忠臣,还请诸位踊跃揭发逆贼同党......”
与此同时,黄州总管府北境,北江州州治鹿关城。
刺史衙门内一名中年男子血溅大堂,旁边一名将领打扮的年轻人手提他的首级对堂下众人朗声大喝:“黄州总管元景山谋逆事泄身亡,还有谁敢附逆便如同此人下场!”
“这是谋反!”北江州长史咆哮着向他冲去,“你们竟敢袭杀元总管伪造公文...”
年轻人身边的随从猛然冲上前一刀将他砍翻在地:“逆贼!安州总管已率军平叛拿下黄城,你还敢造次!”
“元逆意图袭取安州,随后挟安、黄两州之地内附南朝,尔等要做南贼么!”年轻人暴喝一声。
他带来的其余几名随从纷纷拔刀和门外涌来的卫兵对峙,虽然卫兵们人多势众那几个随从却毫不畏惧,堂内堂外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吾乃安州总管宇文亮次子西阳郡公宇文温,身为宗室食朝廷封邑为国分忧,即便今日死于逆贼之手亦无憾。”
年轻人正是宇文温,他手提刺史人头面不改色的看着眼前众人大喝一声:
“尔等俱为大周臣子为何附逆叛国!”
堂下众官吏面面相觑,这刺史和长史是新任黄州总管元景山的心腹,他们也只是普通官吏拿着俸禄办事,何苦跟这个什么‘夕阳郡公’要死要活,他宇文氏的事谁想参和啊!
“既不敢杀本公又不肯清剿逆党,尔等是要坐等诛族么!”宇文温见他们立场松动趁势步步紧逼。
“我等愿助郡公清剿逆党...”终于有人迈出了第一步,然后其他人也纷纷跟进表态,宇文温见状点点头让他们指认刺史同党心腹随后一一拉出去砍头,然后记下供词让大家画押。
不久一队南来的骑兵开入城中全面接管城防,宇文温此时才松了一口气,他坐在城中兵营门口处看着父亲派来的将领整编军队。
“郎主方真神勇!”宇文十五站在他身边提着水壶倒水,“场面真是太刺激了!”
刺激,当然刺激,特么下手再晚点刺史的人头就被你抢了!
宇文温喝着水心中不住吐槽,宇文十五属于人来疯完全不怯场,方才递交公文时自己稍微犹豫了一下那厮就想抽刀抢人头了!
今日一大早,奇袭黄城得手的安州军向黄州下辖的衡州、巴州、北江州、南定州、蕲州、义州共六州州治派出使者,他们拿着盖有黄州总管印的公文一路疾驰就是要赶在消息扩散之前夺权。
北江州位于黄州北侧,州治鹿关城距离黄城七十多里,宇文温主动请缨带着宇文十五和几个胆大的士卒天未亮就动身前往,一大早就来到鹿关城凭着公文来到衙门找刺史‘有急事禀报。’
刺史正在升堂处理公务官吏满堂,他硬着头皮进到大堂借着呈上公文之际猛然发作抢到人头,宇文十五则一刀砍翻长史,主仆二人加上几个傻大胆硬是凭此镇住场子。
带去的人多了对方会起疑心,索性就寥寥几人进去,毕竟按照真实历史,杨坚手下就是如此用两三人假借传递公文的名义将反对自己的刺史引出斩首。
原本父亲宇文亮不同意他亲自行事,宇文温要生要死的苦情了一番才抢得这趟差事,因为他通过黄城的官吏了解到这北江州除了刺史和长史是空降下来的元景山心腹外,其他官吏均是看俸禄办事的‘米虫’,只要把刺史和长史‘秒’了基本上就能控制局面。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宇文温要立功,打响名号了才好招募人手,要不谁知道你‘夕阳郡公’是什么鸟人?若是靠父亲调拨人马他们也就当你是个富贵郎君,可以陪玩、陪吃、陪喝就是不会陪着你玩命。
要让这帮抠脚大汉们服气很简单,用功劳服人!
如今自己学着东汉班定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必接下来招兵买马会容易些吧。
在大堂上绷紧神经和人玩对峙,如今松弛下来了宇文温还是有点后怕,作为军功集团出生的贵族子弟,自己魂穿附身的这个身躯和其他关陇集团的子弟一样俱是精通骑射,杀人见血也多了去,要不然像刚才那样当面枭首又提着首级玩‘角色扮演’自己怕是要疯掉。
他心思开始活络盘算着要建立自己队伍的骨架:看来宇文十五是个料,那几个傻大胆也不错,回去找父亲支援一下弄出一只上百人的骑兵,再挑些步卒来操练。
大英帝国龙虾兵是不用想了,铁不够钱不够火药不够地盘不够,更重要的是时间不够。
如今这个时代可是重骑兵大行其道,自己也没资本玩‘万马奔腾’,只能在别的地方想办法了。
总算缓过气,他带着宇文十五和几个傻大胆缓步离去,方才大堂上州长史的咆哮又回荡在耳边:“这是谋反!”
‘谋反?’宇文温心中冷笑一声,别的暂且不论,如今左丞相、隋国公杨坚大义在手,自己父子三人反杨行为确实称得上谋反,可这些痛斥自己‘谋反’的大周忠臣,到了杨坚真的屠光宇文宗室毒杀外孙称帝建立隋朝时,又有谁会斥责他谋反?
耳边似乎想起了一个义正辞严的声音:大周宇文氏逆时代潮流而动阻碍隋文帝建立隋朝统一中原。。。
扯淡去吧逆时代潮流,反正我就是不服!
第二十八章 你敢打赌么?
大象二年五月上旬,安州总管、杞国公宇文亮带兵突袭黄州州治黄城,‘谋逆未遂’的总管元景山、刺史宇文弼身亡。
随后宇文亮派出使者到黄州下辖各州夺权,因事出突然各州刺史猝不及防,有的被杀有的服从,黄州总管府落入宇文亮控制中。
与此同时,宇文亮以心腹总管长史杜士峻坐镇安陆杀安州刺史蔡泽、总管录事参军茹宽等二十余‘附逆从犯’,将安州总管府所辖各州清理一遍。
一时间安陆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不过总管府贴出安民告示,上书“附逆从犯均已处置完毕,若有妄图以捉拿逆贼为名行不法之事者定当严惩不贷”云云,各方总算安定下来只是暗潮亦随之开始涌动。
谋逆不谋逆的谁知道真假,最后还得等朝廷下结论,有消息灵通的大户人家开始悄悄离开安陆,这左丞相、隋国公杨坚大权在握,以相州总管尉迟炯为首的刺史们开始整兵备战,世道就要乱了。
安州总管宇文亮怕是和他们一路,如此看来安州这块地界不久后就要战火纷飞了,英明的武帝若是天上有灵,看到大周天下即将纷乱的这一幕不知该怎么想?
黄州,州治黄城外,一群士兵正在操练。
他们五人一列,间隔两米以二十列一排,前后相距五米共三排站在空地上,前方数百米处有数十骑兵正徐徐策马走来。
宇文温带着‘心腹仆人’宇文十五站在队伍最前端,听得郎主下令宇文十五将手中旗帜挥动,骑兵们见状开始策马小跑、快跑、疾驰向队列冲来。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当骑兵们越来越近时,队列里士兵们的表情和动作开始五花八门起来,有的双腿打颤有的牙齿打架,有的面色苍白有的满头大汗,有的眼眶发红有的身躯不住扭动。
骑兵们呼啸着从队列间隔冲过,带起滚滚灰尘将一众人等弄得灰头土脸,他们跑开一百多米外之后开始转头。
“全部原地向后转!”
随着一声呼喊,队列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宇文温带着宇文十五从队尾又跑到了队前,待得旗帜挥舞骑兵们再度向队列冲来,如此反复冲击了三回。
“很好,大伙先休息!”
灰头土脸的宇文温看着这群同样灰头土脸的士兵大声喊道,听得这么一喊许多人如释重负的盘腿坐下休息。
“今日不错,没有尿裤子吓哭了的。”宇文十五吐了口唾沫,见郎主也席地而坐便依样画葫芦,“郎主,这般折腾有用么?”
“当然有用,等你看着骑兵漫山遍野冲过来时就知道冲击训练有没有用了。”
这是宇文温从父亲那挑来的士兵,第一要入伍不久,第二不能有坏毛病,第三要有家人。当然他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只挑了三百多人,外带父亲派来‘友情客串’的一百骑兵。
北朝以骑兵为长大周也不例外,如今宇文温没办法练骑兵就索性练步卒,他不要兵油子不要孤家寡人,就是要按自己的想法来练兵。
安州总管府下辖兵力十余万,连带黄州总管府正在整编的两州接近十七、八万,过得月余真要打起来他这三百多人在战场上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如今是在为自己的练兵想法实践,如果效果好那么接下来就可以总结经验大练兵了。
新兵没见过大场面,甚至连血都没见过,前日第一次训练当数十骑分波次向自己撞来又从身边掠过时许多人差点崩溃,好在宇文温提前说好允许害怕的原地抱头蹲下,否则阵型崩溃被骑兵踩死的怕要过半。
如此练了两日到今日他们的表现好了很多至少能站定,看情况再适应一段时间应当能‘麻木’了。至于自己要和他们站在一起,为的就是证明这是训练而不是富家郎君戏耍他们取乐。
休息片刻训练继续,练的是左右,左右转、举左右手、抬左右腿如何迅速、正确的完成,在现代人看起来简单异常的事情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相当困难。
所以作为促进训练积极性的措施,宇文温对就餐有了规定,各队进行左右练习的比赛,表现最好的前十列五十人算第一等糙米饭加肉,表现较好的十列五十人算第二等糙米饭加咸菜,表现略好的十列五十人算第三等糙米粥加咸菜,其他的全部喝白粥!
“郡公,东西都准备好了!”几个士兵骑马来到操练场地,这是那日随着宇文温去鹿关城“入虎穴”的几个傻大胆,他很满意对方表现便收为亲兵。
傻大胆共五人为首的叫陈五弟,均为安州总管宇文亮直属部队斥候,宇文亮见儿子要人当然不会拦着,他五人也对当日西阳郡公的神勇表现佩服非常,于是宇文温的亲兵班底初步成型。
先前跟着车队南下安陆的那班护卫他留给妻子当护院,上阵打仗只能重新选人。
“很好,你们几个下午随本公回安陆一趟,把东西也带上。”宇文温说完转头吩咐宇文十五:“下午起你负责操练新兵,就按这几日的步骤来。”
“记住,不许随意打骂不许故意刁难!”
“捅出什么篓子本公让你脱光绕城跑三圈!”
。。。。。。
第二日下午,岳州州治孝昌城东郊外,十余骑护送着一辆马车从东南方向过来,前方十里长亭外聚集了一些人和马车,似乎是两拨人一走一送。
“歇息一会喘口气,待会再进城”宇文温看了看西沉的太阳,吩咐随从们休息,一行人放慢马步缓缓向十里亭走去。
黄州州治黄城,离西北方向的岳州州治孝昌城约一百二三十里,他昨天午后便领着陈五弟等人从黄城出发往孝昌走,在半途驿站休息一夜今日继续赶路。
“郡公,收集这许多马鬃有何用?”陈五弟这几日按宇文温的吩咐把近日战死的马匹上的鬃毛收集起来,只是他实在想不出来郡公要这东西有何用。
“做扭力弹簧。”
“啊?牛力摊黄?”他和几个亲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牛力摊黄’是什么东西,宇文温也不多说眼见来到十里亭就下马走了过去。
亭外果然是两拨人“十里相送”,两边领头的都是少年郎君,在宇文温看来两者之间‘基情’满满。
“嗣宗,你也要多保重,城里可不比坞堡如今大战将至还得小心些。”一个身着锦衣的郎君翻身上马,向送行的那个紫衣郎君话别。
“无妨,王师若来必定分辨是非,不似他们这般滥杀无辜!”紫衣郎君抱拳行礼,“一路平安!”
宇文温从旁经过正好听到那紫衣郎君说的话,随即不阴不阳的回了一句:“这位仁兄,你说谁滥杀无辜啊?”
在场众人闻声齐齐看向他,那紫衣郎君面不改色的说道:“朗朗乾坤,安州总管未得朝廷旨意就袭杀他州总管,牵连安州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还怕人非议?”
他身边的老仆阻拦不及,只得挤出笑脸对宇文温说见笑见笑,莫要往心里去。
“莫非要请示朝廷待得旨意下来才动手?届时元逆杀上门来不知兄台有几颗头够砍?”宇文温嗤笑一声。
“所以把人全都当场砍了头?若不是心中有鬼为何不押入大牢待朝廷来人审问?”紫衣郎君不顾老仆拉扯语出讽刺。
“阁下莫非漏网之鱼?”宇文温阴测测冒出一句话,在场众人闻言脸色大变,紫衣郎君面不改色先是让那位锦衣郎君启程离开,随即朗声说道:“就算在总管府大堂,吾也是这般说!”
“本公宇文温,安州总管次子,不知兄台名讳?”
紫衣郎君的随从们闻言大惊,那老仆满头大汗的上前道歉说自家少郎主受人鼓惑口出无状,还请公爷莫要放在心里。
宇文温却说你连个名讳都不敢报莫非心里有鬼?那紫衣郎君闻言满面通红也不顾阻拦说道:
“吾乃安陆许绍,字嗣宗,行得正坐得端,请郡公回去劝劝总管,左丞相手握朝廷大义莫要以卵击石,连累安州百姓生灵涂炭!”
“公爷,公爷!我家少郎主不懂事,家翁是岳州刺史一向忠心朝廷忠心总管...”
宇文温哼了一声:“怎么?本公像那种乱嚼舌头之人么?本公一向以理服人!”
厚着脸皮自夸之后他话锋一转:“莫非许郎君认定左丞相乃大周忠臣?”
“正是!”
“哈哈哈哈!”宇文温仰天大笑,“你可知道左丞相将赵王、陈王、越王、代王、腾王招回长安是何缘故?”
“千金公主即将远嫁突厥,招藩王入京是一为礼仪二为辅佐朝政稳定人心!”
“他是要杀宗室行篡逆之事!”
“你胡说!左丞相父子两代均为大周忠臣,你有何证据说他要篡逆!”
“很好。”宇文温盯着许绍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敢和本公打赌么,赌今年之内五王全都被左丞相以谋逆罪处死!”
“赌就赌!”许绍面红耳赤的和宇文温拧上了,“若是你输了怎么办!”
“谁输了就脱光绕安陆跑三圈!”
阵风吹过,在场众人鸦雀无声,许绍愣了片刻一咬牙答应下来,他身边的老仆欲哭无泪苦苦哀求宇文温莫要将少郎主话语放在心上,宇文温却摆摆手:“去去去,本公没时间嚼舌头,让你家郎主回去好吃好喝该干嘛干嘛。”
“郡公,这许郎君对总管不敬是不是要...”
“要什么?谁敢在总管面前乱讲话本公掌嘴!”宇文温牵过马来翻身骑上,回头望着许绍说道:“再过几月,本公在安陆城头看你雄姿!”
“原话奉还!”许绍气鼓鼓的转身离开,差点撞到亭柱。
魂淡,杨坚是大周忠臣?敢和我比预言?到时我让全城老少都出来看你跑圈!
宇文温骑在马上不停冷笑,按照历史轨迹,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腾王宇文逌六月被招回长安后没一个活到九月。
他不想做失败者,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反击,如今父亲手握安、黄二州怎么也能搏一把,现在历史进程提前一个月,五位宗室藩王怕是活不过八月,到时就能看看谁对谁错。
等一下,许绍这个名字有点熟...安陆许绍?不就是唐高祖李渊的小学同学么!
许绍字嗣宗,出生于安州安陆,幼年时在安陆乡学读书,与时任安州总管李昞儿子李渊是同窗。后来隋末天下大乱李渊建立唐朝,任命老同学许绍为峡州刺史。
一代军神李靖领兵出征经过峡州因为敌情变化凝滞不前,不知实情的李渊起了疑心便密诏许绍杀了李靖。许绍赏识李靖的才华多次求情李渊才收回成命让李靖逃过一劫。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许绍病死行军途中,李渊知道后哭得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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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不一样的军械
宇文温在十里亭外和岳州刺史之子许绍定下赌约后来到岳州州治孝昌城,住了一夜次日启程于中午回到安陆。
风尘仆仆回到家中,宇文温发现府内气氛有些诡异,仆人们见了他如同见了鬼一般胆战心惊,如今已是管家的李三九,得力助手林有地等四个算盘珠都是满脸佩服的看着他,影后刘彩云幸灾乐祸的挤眉弄眼,她丈夫护院头领张定发则是私下里对他竖起大拇指。
妻子尉迟炽繁一直愣愣的看着他,眼眶微红似有泪光打转一副想哭又忍住不哭的样子,宇文温局促不安的沐浴更衣,刚扒完午饭便被妻子扯进房间,眼见房门一关外头仆人如鸟兽散。
宇文温正喜出望外准备‘开机上线’大干一场,没曾料得吃了猪队友背后一枪。
猪队友正是尉迟炽繁,张开她的樱桃小嘴在丈夫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剧痛让宇文温倒吸一口冷气但也只能忍着,眼下咬自己的是爱妻他总不能一脚踢飞吧。
尉迟炽繁咬着手臂不松口随后双肩抽搐哭起来,大滴大滴的泪水将衣袖打湿,宇文温见状慌了神赶紧将妻子揽在怀中安慰,她已经是泣不成声只是不住的用粉拳捶打着丈夫的胸膛。
宇文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想起方才府中各人的神情恍然大悟:魂淡,有人走漏风声了!
那日奇袭黄城得手后宇文温不顾父亲反对硬是‘接下’了任务,次日去黄城北面的北江州州治鹿关城刷“入虎穴得虎子”副本,好歹准备充分有惊无险的夺下大权,事后他喝令随从宇文十五保守秘密不得让夫人知道。
死扑街仔敢出卖我!老子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即便如今满腔怒火但当务之急是哄住娇妻,赔了无数小心好歹止哭,听得尉迟炽繁抽泣的说了原委果然是自己“入虎穴”的事情走漏风声,不过是兄长宇文明让夫人李氏转告的,看来源头在父亲那里。
“你答应过我要保重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办!”
“为夫下次不敢了。”
“你骗我!”
“你听我说,这个阶段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宇文温不由自主玩梗。
嘴巴快说干总算哄住了,小两口卿卿我我的说起这几日各自经历的事情,听得宇文温说夺黄城以及鹿关城‘大冒险’,她心疼得又差点掉眼泪。
耳鬓厮磨间气氛渐渐暧昧,宇文温亲吻着妻子手也不安分起来,尉迟炽繁全身发软挣扎着说道:“二郎如今还是白日,总不能白日宣...唔唔唔”
被咬了一口满肚子邪火的宇文温霸王硬上弓强行解锁‘新姿势’又反复巩固,小两口折腾了大半天才消停,连晚饭还是丫环翠云红着脸送进房间。
夜晚,宇文温披着衣服伏在案边就着灯光在白纸上画着东西,尉迟炽繁从后边环抱着丈夫,下巴靠着丈夫肩膀好奇的看着眼前这奇奇怪怪的图形。
“这些是什么?”
“哼哼,八牛力之拖曳式三弓合一绞车弩!”
“那...那个呢?”
“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
第二日一大早宇文温起床后盖好妻子的大长腿,梳洗完毕就带着草图往总管府赶去了,总管长史杜士峻派人跟着宇文温去安州军器监召集工匠,按照他的要求开始折腾起来。
他想制造的是这个时代还未出现的器械,但制造工艺并无差别,所谓原理也就是一张窗户纸一点就破,只要让工匠们见过实物认真分析就能照猫画虎。
还是老办法,先制作出小比例模型让工匠们有了感性认识,熟悉了基本结构之后再放大,至于全尺寸实物怎么弄就由这些能工巧匠们头痛了。
出于保密的原因,宇文温挑选了两组干练的工匠,找总管长史杜士峻要了一处城外偏远地段的闲置兵营,再带着材料工具一股脑的连人带物都迁到那兵营里,外边有士兵把守不许闲人靠近。
工匠每晚可以回家休息但东西不能带出兵营,他还打肿脸充胖子发给工匠每人半吊钱做‘加班费’,软硬兼施放出话来:
“若是有人问你们做的是什么东西,就告诉他是威力巨大的逆天神器。”
“威力有多巨大?一发糜烂数十里,一砲过去山崩地裂!”
“太夸张?不不不,就是要这样说,记住就是要这样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谁要是敢乱说话,本公就派壮汉上门问候他家女眷!”
古代对于许多军械的威力喜欢夸大,比如明末文人对火炮的吹捧就是什么“糜烂数十里”当真是让人发指,宇文温认为保密的措施堵不如疏,如果有人问的话干脆就添油加醋往天上吹,这样一来别人反倒就不信了。
有的东西你越是捂着别人越是感兴趣,反倒是开诚布公然后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假的这样能有效隐藏真实信息,至于外形还是尽量保密比较好,等到敌方第一次见到真面目的时候也晚了。
花了两天时间,“八牛力之拖曳式三弓合一绞盘弩”、“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这两个东西的小比例技术验证模型终于变成实物出现在宇文温和工匠面前。
“很好,诸位辛苦了,接下来就是按这样放大。”宇文温大概向两组工匠描述了实物的大小尺寸,见大伙点点头他拍拍手让林有地端上一盘铜钱。
“一人半吊,都给本公用心些,还是老规矩,若是谁走漏了风声...”
“郡公就派壮汉上门问候他家女眷!”众工匠异口同声的喊道。
宇文温满意的点点头让拿着钱喜笑颜开的工匠们开工,又叫两组领头的工匠附耳过来:
“这有两份图纸,老规矩,先照着图纸把模型做出来。”
两名领头工匠将图纸接过来仔细端详,经过这几日合作他们对西阳郡公的绘画风格适应了许多,看了一遍心中差不多有了数:“郡公,不知这两件东西如何称呼?”
“极西罗马扭动力直瞄弩砲。”
“布朗运动之药发泼猴。”
作为伪军迷,宇文温一如既往的对兵器命名有着恶趣味的爱好,这个时代是不可能会有人听得懂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八牛力之拖曳式三弓合一绞盘弩”就是北宋时期的三弓床弩,又称‘八牛弩’曾在檀渊之战中靠‘信仰’命中并秒杀了辽军主将萧挞凛。
“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就是南宋末年为元军攻破襄阳出了大力的重力投石车,又称“回回炮”。这两种武器在古代战场上都出现过,从原理上来说很简单制作工艺要比火炮容易得多,宇文温不过是想让其提前问世。
至于后面那两种也不知道能否成功,就让工匠们试着鼓搞看看。
我可是花了钱的!
“郎主,这许多钱泼水似的花出去,刘姐会骂人的。”林有地哭丧着脸看着宇文温,来到安陆后刘彩云负责‘创收’,好容易从土豪老财那里用“琉璃珠”抠了些钱出来补贴家用,如今郎主花钱如流水当真让人心疼。
宇文温拍拍他的肩膀说自己回去后会说明不用担心,心里却也是在滴血:
魂淡,不花钱买外挂怎么挑战**oss杨坚!
家里已经上了正轨,妻子尉迟炽繁主持家务管理得井井有条,李三九做管家总管仆人,刘彩云负责山寨小作坊搞些‘假冒伪劣’创收,张定发是护院头领,林有地是‘实验主管’,自己也只能拼命备战了。
‘威力巨大之大象二年试作型气动力连珠铳’在林有地持之以恒的实验下小有进展,这玩意现在十米内能打死老鼠了可要用来防身还差得远。
有妻子作坚强后盾宇文温天天往城外兵营跑,跟工匠们混在一起折腾‘外挂’,一眨眼已是五月下旬。
上午,安州总管宇文亮及其两个儿子出现在城外那处特殊的兵营里。
“这就是那个八什么三弓什么弩?”宇文亮摸着颌下胡须看着眼前一台奇怪的巨弩,弩床装有三张大弓,前两张顺装后一张反装,上弦机构是两边的绞盘,弩床下装有两个车轮似乎可以用马拖着走。
“是三弓床弩。”宇文温补充完后挥挥手,站在三弓床弩旁的士兵们开始忙活,十六个人分两组拉动左右绞盘给巨弩上弦,弓弦绷紧的咯吱咯吱声让人听了全身起毛。
上弦完毕,一名士兵将一杆巨大的长箭走来,看着长箭宇文亮摸着颌下胡须的手不由得停住:
铁箭头木杆身铁翎尾,这哪里是箭,分明就是长矛般的巨箭!
长箭放到矢道上,一名身强力壮的士兵提着木槌来到三弓床弩旁,得宇文温示意后猛然挥动木槌向扳机砸下,只听“嘣嘣嘣”声响那长箭飞了出去,扎在远处土墙上激起一阵烟。
宇文亮和宇文明看着远处土墙上那只长箭傻了眼,半天才想起来问有多远。
“大约四百步,有六百米吧。”宇文温先前试射多次,心中已经有了底,“若是再改进一下至少能上六百步。”
“。。。。。。”两父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玩意要是射中人的话......
“还有这个。”宇文温决定趁热打铁,带着自己父亲和兄长来到另一边,那里架着一个巨大装置,宇文亮带兵多年,倒是一眼看出这东西和投石车很像。
只是如今攻城用的投石车都是人力拉动,砲杆下端系着许多长麻绳供人拉扯,可如今眼前这大了许多的投石车砲杆下端吊着一个巨大的木箱。
还有这投石车也太大了吧!光是支架高度就不下八米,还有那准备投掷的石块...那石块是不是弄错了!
宇文亮看着已经放入砲梢布兜的石头发愣,这石头看上去怎么都有五六十斤,可从未听说有什么投石车能甩得出这么重的东西。
“发砲!”随着宇文温一声令下,操作者拉下机关随后砲杆下端木箱猛地一沉,木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同时粗大的砲杆猛然一挥将布兜中的大石甩了出去。
“嘭”的一声远处平地上激起一阵尘土,那是大石砸中地面产生的烟雾效果,宇文亮和宇文明看着那冒起的灰尘目瞪口呆。
“有多远?”
“将近两百步,也就是三百米左右。”
“...有多重?”
“六十斤。”
父子俩倒吸一口冷气,宇文明还好,纯粹是被这巨大机械的运作唬住,而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老将来说,宇文亮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两百步,意味着可以在大部分守城弓箭手射程范围外投石;六十斤,这样砸下去普通的城池城墙有哪个受得了!
“父亲!”宇文温郑重的看着宇文亮说道:“此两种器械工匠们均已熟悉,更大的也能造,大量制作也不在话下。”
“大量制作!”宇文亮差点把自己胡子扯下来,他不由得喃喃自语:“更大,更多...若是昼夜不停的砸就算长安城的城墙也顶不住多久吧!”
宇文明也回过神来,他虽然没怎么带兵打仗但有一点看得透彻:“这什么...砲用来攻城最好不过,可那三什么弩上弦时间太长,野战怕是不好用。”
就算是射速快的弓箭手,两军对阵时对方骑兵冲到眼前也不过射三轮箭,这巨弩也就准备好的第一发有用,再想上弦来第二发怕是对方骑兵已经冲到眼前了,当然用来守城倒是利器。
“快速上弦之法已有应对之术,儿子未曾带兵,但也有些想法。”
宇文温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如今战场上骑兵为王,成千上万的骑兵冲击起来那是势如破竹威不可挡,可排除了各种突袭、伏击、遭遇战、攻城战,两军主力展开决战时基本上是以步兵方阵居中为核心,骑兵侧翼包抄。
双方步兵在弓手的掩护下正面接敌交战,骑兵保护侧翼后备军待命,待得使出各种战术手段让对方阵型不稳或者军心涣散后,骑兵包抄敌方两侧导致对方崩盘。
骑兵作战最大的斩获不是在交战前,而是对方溃败后的大追杀,中间的步兵方阵就像铁砧而两侧骑兵就像铁锤,只要铁砧能抗住对方主力,骑兵从两侧包抄猛然一击对方也就完蛋了。
对于宇文温的看法宇文亮到是赞同,没有那个主帅会在对方步兵结阵严防的情况下用骑兵正面冲击那是送死。
名将之所以为名将就是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捕捉到稍纵即逝的战机,用自己精锐骑兵猛然插进对方的软肋一击造成对方连环崩溃,不过这和三弓床弩有什么关系?
“战事将起,待得两军主力摆开大阵对攻,这三弓床弩的威力对方未必见识过。”宇文温目光闪烁,“步兵结阵护住巨弩,待得对方步兵结阵逼近则用巨弩攒射,父亲若是敌方主将该如何应变?”
“弓箭手够不着,步兵结阵推进太慢,骑兵冲不过我方结阵步兵,届时是进?是退?是变阵?”
“自古最难敌前撤退,临战变阵也非常人能为,若是驱使士兵冒着长箭浴血推进怕是士气低落甚至哗变。”
“若此次朝廷派武安君、淮阴侯、冠军侯、武乡侯等领兵儿子无话可说,只能束手就擒。”
宇文亮思索着儿子的话眼睛一亮,宇文明也是跃跃欲试,宇文温继续趁热打铁:“这边还有两件东西...”
武安君,战国人屠白起;淮阴侯,汉初三杰之韩信;冠军侯,封狼居胥的霍去病;武乡侯,多智近妖的诸葛亮。杨坚你特么要是把他们召唤来老子就卖号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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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烽烟起
大象二年五月中旬,大周皇帝下诏引来各方关注:
诏令郧国公韦孝宽接任相州总管一职,原任总管尉迟炯返京;诏令蒋国公梁睿接任益州总管一职,原任总管王谦返京;
诏令现任襄州总管、杨国公王谊接任安州总管一职,原任总管公宇文亮返京。诏令大将军崔彦穆就任黄州总管一职。
蛰伏月余的左丞相杨坚终于动手了,虽然下诏的是大周天子可谁都知道幼帝不过是外公杨坚的人形印章,大家都凝气屏神等待着三处总管的动作。
而相州总管尉迟炯、益州总管王谦、安州总管宇文亮的反应都一样:乱命不遵。当然这也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安州总管宇文亮实际控制的黄州下辖各州抵制新官上任,益州总管王谦整兵备战准备东进勤王。
相州总管尉迟炯于邺城发布讨杨檄文,率领相州下辖各州拥戴齐王宇文招幼子为帝号令天下起兵反杨,侄子尉迟勤下辖青、胶、光、莒各州响应,河南、淮南数州刺史亦起兵响应,共有数十万军队誓师反杨。
朝廷反应很快,当即任命郧国公韦孝宽为行军元帅率领大军讨伐“叛逆”尉迟炯,任命蒋国公梁睿为行军元帅讨伐“叛逆”王谦,任命杨国公王谊为行军元帅讨伐“叛逆”宇文亮。
尉迟炯的讨杨檄文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关注,檄文内容大家都猜得七七八八没什么新意,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尉迟炯还在其中列出了杨坚的一条罪名,那罪名的大概意思是:
杨坚垂涎西阳郡公宇文温夫人尉迟炽繁——也就是尉迟炯的亲孙女已久,在二月二十七日那晚趁着酒宴上尉迟氏酒醉时,杨坚的孝顺女儿杨丽华将其囚在宫中,想等事后带出宫置于别院“孝敬”父亲。
幸得有内侍不屈此父女的‘淫威’将尉迟氏带出躲藏,尉迟氏才得以保住清白之身最后和丈夫团聚。
檄文一出人们都被这条大爆料震惊了,特别是长安城居民议论纷纷,当时尉迟氏失踪的八卦消息纷纷扬扬在长安城里传了一个月,对于她的下落一直是坊间粗胚们关注的焦点,如今大家终于“恍然大悟”。
又有传言说长安收到檄文次日左丞相杨坚出门时被人瞧见模样甚惨:鼻青脸肿双膝打颤,眼眶还黑了一边。
然而这个消息没多久便被更大的消息遮盖:一波大家早就知道必然发生的混战正式开始!
烽烟最先燃起的就是安州总管府。
五月初,安州总管宇文亮以“谋逆”为由袭击黄州总管府得手,总管元景山、黄州刺史宇文弼及下属数十官吏被杀,五月中旬宇文亮全面控制黄州并将元景山“谋逆”证据送交朝廷。
五月上旬,听闻黄州事变襄州总管王谊整顿下辖各州兵马,中旬,荆州总管独孤永业整顿下辖各州兵马,五月下旬得朝廷任命,行军元帅王谊率行军主管崔彦穆、李威、冯晖、李远、独孤永业于六月初南征“叛逆”宇文亮。
行军途中,崔彦穆认定独孤永业表现异常似有异心,于是先声夺人将其斩杀收编麾下荆州军,事出突然也让人议论纷纷。
独孤永业字世基,原姓刘,幼年丧父随母亲改嫁独孤氏,为当今左丞相杨坚夫人独孤伽罗族兄,原为北齐大臣,三年前北齐灭亡投降周朝;崔彦穆,清河崔氏出身,大周首任安州总管,为独孤伽罗叔外公。
经此一番变故,行军元帅王谊统领兵力没变,行军总管少了一个。平叛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总管崔彦穆率领荆州军向东进攻安州北部门户随州州治随城(现湖北随县)。
另一路襄州军由行军元帅王谊率领,顺汉江南下郢州州治长寿(今湖北钟祥),集结郢州刺史兵力后向东进攻安州西部门户温州州治角陵(今湖北京山县)。
然而安州总管宇文亮也已经做好准备,在随城集结重兵防御,又派大军西进准备攻打长寿,双方正是针锋相对。
六月十日,随城外。
连绵的营帐遍布平地,此次平叛安州的东路军昨日已抵达随城,随后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城东北和西南方向有绵延群山,该城扼守两条山脉之间狭长平地为襄州进出安州要道,自古以来乃兵家必争之地。
中军帐,荆州军主帅、行军总管崔彦穆端坐上首其余将领分列两边,从宇文泰为大周打根基时他就追随左右,领兵征战数十年经验丰富如今已是知天命年纪。
将近二十年前,大周从南朝手中夺下安州及下辖各州建立安州总管府,他是首任安州总管故而对安州了如指掌,此次出征他毫不犹豫将‘表现异常’的行军总管独孤永业杀掉,如此强势作为让帐中其余将领唯唯诺诺,令行禁止不敢有误。
他们已探得如今坐镇随城的叛军首领为宇文亮长子宇文明,对于这个没怎么领兵打仗的富贵郎君崔彦穆完全看不上。
开玩笑,老子上阵厮杀玩命的时候你父亲还是个新手,你算老几敢挡路!
“都布置下去了么?”
“回总管,已经射了两轮书信了。”
昨日下午大军抵达随城外,崔彦穆命令扎营下寨围而不攻,晚上便派人将许多书信射入城中。书信里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内容,比如什么“按约定行事”、“时机未到暂且忍耐”、“家人安好无忧”等等。
为的就是扰乱守军军心让将领们互相猜疑,任谁看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内容都会心里嘀咕,这宇文亮谋反可他手下将领可未必愿意卖命,如今他又派个乳臭未干的儿子来压阵也不看看能压得住么?
今日崔彦穆又派人射劝降书入城,声言只要大家砍了宇文明及几个主要叛军将领的首级献城,朝廷可以既往不咎。
“总管,是否先组织几次攻城给他们施压?”一个将领问道。
“不急,先把攻城器械打造好,这几日只射书信进去。”崔彦穆摩挲着佩刀握把,“还有,安排下去每晚让人敲鼓吹号让城中的睡个好觉。”
“还要提防偷营。”
将领们闻言点点头,他们一路行军数日才到城下士兵们疲惫不已,若是仓促攻城对方以逸待劳总是吃些亏,待得休息几日让士兵养足了精神,到时攻城器械也造好了便能以最佳状态攻城。
再经过这几日不停挑拨和夜间袭扰,想必城中已是风声鹤唳相互猜忌,到时战事危急难说有人砍了宇文明人头献城保命。
‘果然是积年老将!’将领们看向崔彦穆的目光充满佩服。
。。。。。。
郢州州治长寿以北数十里。
一长串船队正至北向南缓缓行驶在汉江上,汉江东侧陆地上一眼看不到头的大军正在行进,队伍东侧不时有小股骑兵来回疾驰,他们是负责警戒的斥候,保护大部队不受袭扰。
这是此次平叛安州的南路大军,借着汉江之利将粮草辎重用船装载水陆并进到是轻便了许多,他们的目标是下游数十里的长寿城,到了那里休整后东进攻打安州西部门户角陵。
一艘船内,行军元帅王谊正和手下将领商议军务。
“元帅,那梁国当真不会手痒吧?”一名将领问道。
“左丞相听闻梁国异动已经派人申斥,现在多给他们几个胆子都不敢胡作非为。”王谊心有成竹的说道。
梁国是原来南朝梁的残余,如今是大周的附属国位于汉江以西原先荆州地界,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荆州,如今大周的荆州总管府在襄阳北面,州治在新野郡的穰城(今河南邓州市)。
襄州总管府下辖的郢州如同一把长刀沿着汉江东岸横在梁国和安州总管府之间,如果梁国此次真敢搞些小动作那么南路大军将会腹背受敌。
最初听闻安州叛乱梁国君臣有些躁动开始琢磨着趁火打劫,结果左丞相杨坚派人带着书信‘登门拜访’,梁国君臣看了便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有妄想。
“此番安州叛乱,长寿城怕是首当其冲,也不知郢州刺史应对如何了。”又有一名将领问道。
“元帅上月初便督促其加固城防细心防范,下旬还派了几批人过去督促,就算那宇文亮再能打也要围上十天半月才能攻下来。”
听得一名偏将解释,众位将领点点头。
上月初安州总管突袭黄州将总管元景山打了个措手不及,事发后在总管府的多次督促下长寿城防越来越严,宇文亮再想偷袭是决不可能得手。
两天前长寿守军派出信使说安州叛军已经兵临城下,如今大军离长寿不到两天路程那叛军若知趣自当解围而去,否者长寿城外己方大军杀到,城内守军里应外合这么一冲当真是一仗完事。
四天时间,宇文亮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攻不下长寿城。
就算他们缩到角陵也没用,此番借着水路之利装载了大量物质,到时把角陵团团围住后打造无数攻城器械不信他们能顶过十天。
等拿下角陵安陆西部门户大开,此时东路的荆州军也攻破随城南下,届时南路大军径直堵了安陆南边,两路大军再来个南北并进他宇文亮有什么能耐扛下?
最有可能的是角陵失守后,叛军在安陆站不住脚逃往黄州,到时两路合作一处一股脑杀过去宇文亮就只能南渡投奔南朝了。
“诸位,此建功立业之时,可要齐心协力。”行军元帅王谊发话,他充满信心的看着在座诸将,“一月之内平定安、黄二州可有信心?”
“有!”众人异口同声回答,随后起身行礼,“叛军不过土鸡瓦狗尔,定当扫平魍魉还大周一个朗朗乾坤!”
第三十一章 攻城
修整了几日,随城外的朝廷大军开始攻城。
黑压压的士兵走出营地开始列队,将领们大声强调着军纪:
“未有鸣金擅自撤退者斩!”
“不听号令者斩!”
“贪生怕死者斩!”
“丢弃器械者斩!”
“先登城头者重赏!”
“取叛军宇文明首级者重赏!”
“取叛将首级者赏!”
行军总管崔彦穆满意的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士兵,他们休养了几日如今正是精力旺盛之际,个个身着重甲彪悍异常,眼光中毫不掩饰的透露出建功立业的渴望。
军心可用!
鼓声响起,在一声声震撼人心的鼓点声中攻城大军开始动作。
身强力壮的士兵们顶着大盾在前,弓箭手紧随其后,在守军弓箭射程外站定,在他们身后无数攻城器械在人力推动下缓缓向前逼近。
望楼车将瞭望台高高升起,它的作用是用高过城墙的望楼让其中的士兵观察守军动向,指挥周边攻城部队调整主攻方向。
最前的是临冲车,高五六层下按车轮由士兵推动前进,周边钉有厚木板外裹生牛皮,车上每层均有大量弓箭手,准备冒着守军箭矢行进到城下壕沟边停住与之对射,同时也起到吸引对方火力的作用。
紧随临冲车的是折叠壕桥,它们是用来对付城外壕沟的,先前已经探明壕沟较宽故而打造的是折叠桥,准备等临冲车吸引守军弓箭时填壕。
黑压压的具甲士兵抗着云梯跟在壕桥之后,其间掺杂着无数人力投石车,它们是由人力拉动抛掷石块攻城。大军缓缓行进到守军弓箭射程外。
凄厉的号角在各处响起,攻城正式开始。
临冲车首当其冲逼近壕沟,移动期间其上的弓箭手开始与守军对射,地面上靠着大盾掩护的弓箭手也冲到壕沟边拉弓放箭,如潮的士兵在掩护下推着折叠壕桥冲向壕沟。
城墙上忽然绵延不断响起巨大的“嗖嗖”声,只见无数巨箭呼啸着向临冲车飞去,“啪啪啪”数声响起,一辆临冲车被数枚巨箭射穿,那巨箭透过之后斜着刺向地面士兵,穿过数人之后钉在地上。
攻城士兵们哪有见过如此恐怖的巨箭,被钉在箭杆上的同袍还未断气口吐鲜血挣扎着,如同几只串在草绳上的蚂蚱。
城内一声号响,漫天的石块如雨般向攻城大军抛射过来,在大石的撞击下临冲车纷纷崩溃,其上的弓箭手跌落地面非死即伤。
趁着守军攻击临冲车,新的壕桥经过壕沟冲入护城河搭好通道,士兵们扛着云梯跑过壕桥向城墙冲去,弓箭手在后与守军对射为其掩护,无数人力投石车也来到他们身后,士兵们装填石块开始奋力拉动绳索准备投石。
城上忽然有无数石弹呼啸着直射过来将一面面大盾打得粉碎,又有巨大石块抛射过来将一辆辆人力投石车砸得粉碎,周边士兵伤亡惨重。
没了大盾作掩护弓箭手被随后而来的漫天箭雨笼罩,血花密集盛开激起惨叫声无数,向城墙涌去的人潮为之一凝随后在督阵将领的呵斥下继续前进。
悍不畏死的先登死士已冲到城墙下,就在他们奋力抬起云梯时猛然发现城墙上弓手后撤换上一批弩手,嗖嗖声不断响起,他们虽然身着重甲却依然被弩箭射了个透心凉。
弩手由于射速慢、无法曲射导致野战效能下降,然而用在守城再合适不过,可以从容上弦从容瞄准,如今城下掩护攻城大军的弓箭手死伤惨重,守军弩手没了威胁更是肆无忌惮从容射击。
他们有条不紊的轮番发射弩箭,先登们云梯还没搭上城头就死伤惨重,身后由于方才那一波石弹箭雨已经倒下一大片无人接得上来,原本应该如潮般的攻城波次出现断档。
眼见着城墙下的死士们如同羔羊般被守军逐一射杀后继士兵心生怯意,不过督阵将领的长刀也不是吃素的,士兵们借着大盾掩护向城墙逼近,新一波弓箭手也靠着大盾掩护准备与守军对射。
“放!”无数相同声音在城墙上连绵起伏,呼啸声响起无数石弹再度直射而来将一面面大盾打得粉碎,没了掩护士兵们在空地上用血肉之躯迎接倾盆而来的箭雨。
“啊啊啊啊!”血花再度盛开,腥风血雨中无数人中箭倒下,侥幸生还者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前行,
数百米外,行军总管崔彦穆冷冷发令:“鸣金,先让他们退下来,调整过后再上!”
首轮攻城不利但也在情理之中,守军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头几天攻城伤亡就会很大,不过耗上一段时间后守军弹尽粮绝攻城难度就会下降很多。
此番随城守军应对还算得当,将城外近郊的树木全部砍光以防被作为攻城器械,城外民宅悉数拆毁。随城边有护城河,外围还环城挖了圈壕沟。
“还算有点样子。”崔彦穆看着城防微微点头,随即冷笑一声:“看你手下有多少力气投石!”
他身后,密密麻麻的临冲车、投石车、壕桥被士兵们推动着向前集结,其间掺杂无数大盾。
方才守军投石如雨,久于战阵的崔彦穆判定对方也有布下大量投石车,只是这投石车需大量人力牵动,照着这样的投射密度再来个两三轮他就不信城里的人手有那么多!
半个时辰后,号声响起,第二轮攻城开始!
针对先前守军石弹,此次增加了木幔车,它用杠杆支撑一块巨型木板,防御面积比人抬的大盾要大得多。
“嘭”的一声一个望楼车瞭望台被落下的石块击中,上面的士兵如同断线风筝般跌落,随城墙头泼出漫天石雨将逼近壕沟的木幔车砸得稀烂,失去木幔遮挡的弓手们惨遭随后覆盖的箭雨屠戮。
几座临冲车在壕沟边矗立,上面的弓手、弩手正和城头守军对射,只见城头上十余门模样怪异的大弩向他们发射石弹,“砰砰”的命中声不断响起,临冲车在石雨中没坚持多久便一一崩塌,车上各层站着的弓手、弩手哀嚎着跌落地面。
没有了弓箭手和临冲车的掩护,抬着云梯攻城的先登死士暴露在城头弩手的火力范围中,他们虽然身着重甲却抵不住强弩近距离攒射,抗着云梯也没办法拿盾,如同第一次般悉数没于城下。
“怎么回事!”在后方指挥的行军总管崔应穆面色铁青的看着面前将领,据各处攻城部队传来的消息,第二波攻城损失惨重,临冲车全部损毁,投石车也没剩多少,至于云梯...
搭上城墙的云梯依然和首轮一样,一个也没有!
“守军投石如雨,石块沉重投得又远,还有那如枪般的巨箭...”一名将领惊魂未定。
“继续。”崔彦穆冷冷下令,将领们一咬牙纷纷让偏将传令,将士兵们撤下来休息整顿等待下一轮进攻。
半个时辰后,第三轮攻城开始!
然而随城守军的火力丝毫未减,攻城士兵的命运如同前两次一般未曾改变。
“让望楼车上的看看城中到底...”
崔彦穆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不远处的望楼车被两只巨箭击垮,众人俱是瞠目结舌:
这里距离城墙有四五百米,怎么可能有射程如此之远的强弩,莫非是意外?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得呼啸之声迎面而来。
“郎主小心!”崔彦穆被身边亲兵扑倒,只见血光闪过一杆巨箭掠过他身边,将身后两名亲兵串做一起斜钉在地面上。
他惊魂未定的起身,悚然发现附近还扎着另外几杆巨箭,上边串着一个或两个人,甚至有一杆连穿三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崔彦穆看着巨箭上尚未断气扔在抽搐的受害者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巨弩!”
与此同时,随城城头。
“如何?是否命中了?”总管府司马和一干将领围在宇文明身边,期盼的问道。
宇文明手持一个可伸缩调节的金属筒正顶在右眼上对着城外张望,据说这东西叫什么“千里镜”可以看清远处肉眼都看不到的人。
“就差一点,给亲兵推开了。”宇文明惋惜的叹了口气,将金属筒递给总管府司马,“不过他身边的将领是遭了秧。”
众将闻言却是喜上眉梢,方才世子宇文明用这什么“千里镜”窥见数百米处有将领聚在一处对着城池指指点点,大伙商议不如用那什么“八牛力之拖曳式三弓合一绞盘弩”碰碰运气。
方才几台一起估摸着瞄准射出巨箭也没报什么希望,可远远看去那几只巨箭竟然正好射到那伙人之中,虽说没能取了大将性命可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总管司马紧紧握着那“千里镜”生怕别人抢走一般,看了一下只听他兴奋地大喊:“那厮带着人往后撤了,还跌了一跤,哈哈哈!”
其他将领闻言踮着脚拼命看着城外远处那片人影,只是数百米外也就看个大概,看着手中那“千里镜”个个抓耳挠腮,想看又不敢吭声。
总管司马大饱眼福后也不独享将它转交身边之人,将领们如获至宝的轮流开眼界,不时发出惊叹声。
对面传来号声,城下残留的士兵闻声如释重负跌跌撞撞的撤退,守军们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今日第一战,有了总管次子西阳郡公宇文温想出来的奇怪军械战果出人意料的好。
那什么“八牛力之拖曳式三弓合一绞盘弩”,发射巨箭威力惊人,在城头射箭射程足有四五百米,攻城器械没哪个吃得住。
又有“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是不用人力拉的投石车,虽说是什么“缩水版”,但立在城头却能将二三十斤的石块扔到两百多米外,最主要是省人力,数十架同时投石当真是漫天石雨。
另外还有个从没见过的大弩,叫“极稀骡马”什么“牛动力”直瞄弩砲。
“就叫弩砲吧。”宇文明纠正了将领的话无奈的揉揉太阳穴,自己弟弟鼓搞出来的军械当真是威力惊人,只是喜欢取一些不着调的别扭名字。
他用马鬃鼓搞出来什么“牛力摊黄”组装成的弩砲用石弹能直射,打木幔车和大盾有奇效,它和投石车一样用的是石头,这样在保持威力的同时就省下了许多箭矢,而如今城中石块堆积如山短时间内不可能耗光。
今日一战对方至少伤亡数千人,守军损失轻微士气高涨,看样守上一个月都没问题!
看着将领们个个信心十足宇文明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第一次上战场便身负重任,在这里扼守安州北门阻挡朝廷大军南下,先前还辗转难眠生怕不能胜任,如今看来真的是“守上一个月都没问题!”
“父亲、二郎,我这边能扛得住,胜败就看你们那边了。”他望向西南天空喃喃自语。
。。。。。。
郢州州治长寿城北四十里处。
南路平叛大军停留在汉江边扎营,而中军帐里气氛微妙。
“你说什么?长寿失守了?!”行军元帅王谊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名士兵,那士兵昨晚从长寿城突围而出带来了坏消息:长寿城昨夜失守!
“怎么可能!不是三天前才被围住的么,怎么三天不到就被攻破了!”在场一众将领也是不敢置信。
三天,围攻一处防御工事完整的州治城池三天怎么可能攻下来!长寿城防当然比不上襄阳城可也比一般的堡寨强很多,守军们也是早有准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攻破了!
那士兵浑身是伤灰头土脸,哭丧着脸说:“那日下午叛军围了城,连夜打造攻城器械,第二日就开始攻城,当晚城墙便撑不住了。”
“刺史命我等分几路突围报信,如今就我一人逃出来,刚出城不久就听见叛军欢呼着冲入城里。”
“你是说叛军只用了一天时间就破城了?”将领们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原想说不可能,可事实就是长寿城失守了!
那士兵只是说有许多高大投石车在不停攻城,他们思索片刻认为叛军定是征发大量百姓来操作投石车方才有这般效果。
“也罢,整顿兵马,就堂堂正正的会一会他们。”王谊松开眉头,“本帅倒要看看那宇文亮有什么本事当面对抗朝廷大军!”
第三十二章 布朗运动之药发泼猴
数日后上午,长寿城北郊,行军元帅王谊率领平叛大军与安州叛军主力展开决战。
前几日,安州军仅用一天多时间攻下长寿城,使得率军南下与长寿守军会合的王谊计划落空,但他麾下襄州军兵多将广完全不把安州军放在眼里,随即调整策略正面迎战敌军。
两军在长寿以北数里,汉江以东的旷野上摆开阵型,双方均是大周官军,大周尚黑用的旗帜所穿军袍都是黑色为了区分敌双方不约而同进行了区分,襄州军人人头绑黄带,而安州军人人头扎麻巾。
半月前双方还是同袍,只因朝局动荡如今反目成仇拔刀相向,所列阵型大致相同:着甲步兵列阵于中间,骑兵分列两翼及军阵之后伺机而动。
双方中军附近巢车升起瞭望台,为己方观测对方动向。
宇文温看着身边的巢车,还是忍住了上去的冲动,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他是第一次走上战场参与古代军队作战,身处数万人的大军中,举目望去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果然不是玩电脑游戏啊!
他玩过的即时战略游戏,玩家指挥军队作战是“上帝视角”可以鸟览战场全局,又可近可远。
如今现实里哪里能有这外挂视角,只见作为主帅的父亲宇文亮身边不停有传令兵来来往往,传达主帅下达的命令。
上万人结阵,前边发生什么后边的根本不知道;同样,后边发生了什么前边的也不知道。难怪历史上有许多前方败退导致全军崩盘、又或是后方扰动导致前方军心不稳进而全军溃败的战例。
“郎主,一会有机会冲阵不?”宇文温的‘心腹仆人’宇文十五在一边低声问道,他不愧为“人来疯”如今完全不怯场,满脸俱是兴奋之色,手按佩刀抓耳挠腮如同见着桃子又摘不到的猴子。
“真要靠你冲阵菜都凉了。”
“哦...”
宇文温身边簇拥着十几名精悍士兵,是父亲宇文亮特地安排过来保护他的,当然另一项任务是防止‘夕阳郡公’脑袋发热策马冲阵,这一安排引得他不住腹诽: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三国无双位面你儿子有那么脑残么!’
“都准备好了么?”宇文温懒得理他直接问亲兵陈五弟,只见他招招手随后三百名步兵列队上前,他们是宇文温亲自训练的直属部下,如今个个都拿着个纸皮卷的大喇叭。
“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是胜是败就看这一仗了。”他望了望天空喃喃自语道。
对面襄州军阵中号声连绵响起鼓点阵阵,他们先动了。
。。。。。。
襄州军,中军处。
“元帅,对方步阵间树有门旗,似乎在遮挡什么。”一名偏将把巢车上观测到的情况传达给主帅王谊和诸位将领。
“莫非是强弩一类的器械?不要管他,传令下去让游骑前出扰动,配合军阵推进!”王谊思索片刻便下了决定,“那宇文亮装神弄鬼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众将闻言默默点头,强弩一类器械他们多少也用过,最远不过两百多米,上弦又慢,射完第一轮弦没上好双方军阵就撞在一起了没多大用处。
号声响起襄州军阵间隔缝隙中冲出许多骑兵,步兵结阵并不是结成一大坨,而是由十余方阵分列数排组成,相互之间留有间隔方便调兵遣将。
双方军阵对进时首先派弓手前出,一来与敌方弓手对射掩护己方军阵,二来也是攻击对方军阵,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方弓手出来己方便派轻骑突击骑射扰乱对方弓手,而对方也跟着派骑兵出来对抗。
襄州骑兵冲出军阵后对面的安州骑兵也随之发动,双方不断游走骑射,身后大军就着鼓点缓缓压上,距离慢慢缩短,八百米、七百米...
似乎一切正常,然而就在这时安州军阵内原本树着的门旗消失,随即破空之声接连响起,只见许多巨箭从他们身后飞出,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曲线向襄州军阵飞来。
“啊啊啊!”血花溅起,巨箭穿透人体钉在地面,上面串着一个、两个、甚至还有三个人,他们口吐鲜血浑身抽搐发出凄厉的喊叫声。
行进中的军阵为止一凝,督阵将领喝令继续前进,主帅王谊看着远处安州军阵冷笑一声:“七百米,也不知他废了多少木料做出这巨弩,难怪神神秘秘。”
“能射这么远,上弦怕是要更久了。”身边将领也是冷笑连连。
话声刚落,安州军阵中再度射出许多巨箭,再度飞入襄州军阵激起血花。
“间断射击...”那将领有些尴尬随后补充道。
话音刚落,第三波巨箭飞来落入军阵中,空气中飘来血腥味,军阵开始骚动但很快便稳定下来。
“三...分三次射击...”将领已经开始惊疑不定,“他们到底打造了多少巨弩?”
似乎是印证了他的话对面巨弩再没动静,王谊及身边诸将方才松了口气。
这种用法,安州军那边莫非打造了几十门巨弩?还真是够下血本的,不过也就这一段路,等短兵相接了看你那巨弩有何用。
安州军在巨弩射击时停止了移动等着襄州军向他们推进,如今距离已缩短到六百步,士兵们披坚执锐还要保持阵型不可能走得太快。
“嗖嗖嗖”破空之声再度响起,第四波巨箭袭来,遭到攻击的襄州军阵开始骚动,没等将领弹压第五波巨箭破空而来激起血花朵朵。
军阵骚动开始扩散,王谊面色凝重:“传令下去,有敢退者立斩!”话音刚落第六波巨箭飞临。
“传令,各部将领率亲兵压阵,有敢退者斩,旁者连坐!”王谊脸色大变。
继续推进到五百米,又有三波巨箭相继飞临,襄州军阵开始混乱勉强在各部将领弹压下稳住。
四百米,三波巨箭如约而至,襄州军阵再度混乱似乎没有停下来的征兆,中军处将领们心急如焚:“元帅,再这样下去怕是还未接敌军心就散了!”
“杀,杀,杀!”
对面安州军爆发出如潮的喊声气势冲天,原本静止不动的军阵开始前进,王谊等人见状双拳紧握:这下去真的不妙了!
“传令,骑兵从两翼出击。”王谊毕竟久经战阵很快下定决心,“还有,此役战死者抚恤加倍!”
号声接连响起,一直蛰伏的襄州骑兵如出栏恶虎般向着安州军阵两翼冲去,随即对面的安州骑兵也针锋相对冲了出来。
双方骑兵对冲杀得人仰马翻,而军阵距离也在缩短。
两百米,双方弓手前出,安州军阵中士兵猛然下蹲,三波巨箭掠过他们头顶向襄州军阵袭来。
“不许退,不许退!”一名将领浑身是血,一刀将一名想要逃跑的士兵砍翻,随后他被呼啸而来的巨箭透身而过,那巨箭继续前行,接连穿透两人才停在第三人身上。
“马上接敌了,击败叛军元帅有重赏!”副将率领亲兵砍翻数名士兵,声嘶力竭的大喝道:“想想襄州里自家婆娘,不想连累她们就顶住!”
箭雨纷飞,落在双方军阵之中,士兵们忍受着伤亡继续前进,一百米,五十米,弓手已经后退没入军阵,三十米...
“杀!”喊声四起,军阵终于撞在一处,士兵们嚎叫着展开肉搏。
中军,眼见着军阵交战王谊总算松了一口气,方才他真的怕己方士兵扛不住崩盘那就一切都完了。
“元帅,元帅!”一名将领欣喜地喊着,“我军已经击破东侧敌军!”
王谊及其余将领闻言赶紧举目远眺望向东侧,只见那边尘土飞扬,安州骑兵正溃散后撤。
“传令!骑兵全力突击敌军侧翼!”王谊喜出望外,战机一闪即逝,这安州骑兵果然不中用,如今侧翼漏出来就别怪人突入了。
大地颤抖,后备的所有襄州骑兵从己方军阵东侧掠过,呼喊着向安州军阵东侧软肋冲去。
“败了,败了,安州败了!”
在督阵将领的带动下,襄州军阵里爆发出阵阵声浪,他们一个劲的喊着“安州败了”,短兵相接已占上风的安州军开始骚动起来。
“看我作甚,扯起喉咙喊啊!”军阵后方宇文温冷冷的看着陈五弟,随后那三百“大喇叭”开始播音:
“败你老母!安州援兵已到!”
喊声震天,一边的安州总管宇文亮和一众将领悚然动容,随即回过神来让亲兵们一起大喊:
“败你老母!安州援兵已到!”
在一线浴血奋战的安州将士恍然大悟继续肉搏,然而那疾驰而来的骑兵却是实打实的向安州军东侧撞来。
眼见着越来越近。他们高高扬起手中长刀正要大快朵颐,却看到对面推出了十余辆推车,每辆推车上都有一个箱子对着己方。
“放!”
只见有人将火把放到箱子后边,片刻后箱子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无数火光拖着浓烟呼啸着向自己冲来,那火光撞在身上疼痛无比,低头看去竟然是一只箭,箭杆上捆着一根纸筒不停的喷火,一时间人马挂彩。
战马何曾听过这般绵延不绝的呼啸声,疾驰中受惊的马匹纷纷马失前蹄,有胆大的继续前冲却被地上密密麻麻的绊马索绊倒,后边的躲闪不及撞在一处,原本万马奔腾之势嘎然而止。
这一番动静很大,双方正在肉搏的士兵也被突然冒出的无数呼啸声弄傻了眼,尤其对安州士兵来说身后出了那么大动静到底怎么回事?
眼见着前头士兵们又开始骚动,早有准备的宇文温干咳数声,旁边的三百大喇叭开始播音:
“神猴助战,安州必胜!”
中军诸将面面相觑,听得主帅宇文亮干咳数声后回过神来,指挥亲兵学着大喊:
“神猴助战,安州必胜!”
听得后边又喊起来,前线士兵松了口气,他们在前方奋力厮杀最怕后边出问题,万一事情不妙后边的可以跑他们可是跑不掉,如今听得本阵稳如泰山好歹定下心来。
行军总管冯晖勉强拉住缰绳没被受惊的坐骑甩下来,可身边的骑兵就没那么好运要么是连人带马滚落地面,要么是被受惊的马儿甩下马鞍被随后冲来的同袍践踏而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惊魂未定的冯晖扯住缰绳,坐下战马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原地打转,他征战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器械,方才那如同成千上万火蜂般呼啸而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顾四周他面色苍白,自己冲阵率领的数千骑兵如今已乱作一团,安州军阵里冲出黑压压一片手持长枪的步兵向他们黏来。
“不好,快撤!”他声嘶力竭的喊着,顾不得许多强行扯着缰绳让坐骑掉头,骑兵的威力在于速度,如今失去速度的骑兵被手持长兵的步兵黏上就是个死!
阵阵马蹄声传来,冯晖闻声望去瞳孔一缩:先前败退逃散的安州骑兵再度疾驰而来,军阵里猎猎旗影中又有大批骑兵冲出向自己杀来。
这是个陷阱,这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从一开始安州骑兵的溃败就是假的,就是为了引出我方骑兵全力攻击然后一举击溃!
“这是个陷阱!”他绝望的喊道,“本将挡住,后军快撤!”
后果很严重,自己全军覆没后本阵已无多余骑兵可用,东翼再无法保护若是被叛军骑兵这么一冲后果很严重!
襄州骑兵们也明白过来,纷纷拉扯缰绳试图调转马头后撤,然而现在为时已晚安州骑兵速度已经起来了,而他们原地调转马头正好把后背让给对方!
战马嘶鸣血光四溅,无数安州骑兵径直撞入襄州骑兵队形,如同梳子掠过头发般将黑压压的襄州骑兵群拉出一道道白痕。
乱作一团的襄州骑兵如同羔羊般任人宰割,安州步兵成群结队手持长枪冲来,将雨后残花般的襄州骑兵淹没,如潮的安州骑兵一击而过没有恋战,径直向着北面的襄州军阵冲去。
“总管,这是什么东西来着?”一众将领眼见局势逆转不由得笑逐颜开,纷纷问道。
“布、朗、运、动、之、药、发、泼、猴。”宇文亮捻着胡须一字一字的念出来,总算是没念错。
‘其实就是窜天猴啦。’宇文温在一旁腹诽。
“擂鼓!号令全军一鼓作气掩杀过去!”宇文亮收起笑容面露狠色,“诸位,此番定让他王谊全军尽没于此!”
“遵命!”众将点起各自亲兵,随着宇文亮杀敌。
“郎主、郎主!”宇文十五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宇文温,“人头,人头...”
“嗯,随本公去抢人头!”
第三十三章 兵败如山倒
己方优势明显正是“放无双”的大好时机,热血沸腾的宇文温大手一挥让人牵马过来正要踩蹬,却被父亲派来的护卫团团围住:“郡公,总管有令不得冲阵。”
先前备战时宇文亮特地派了他们紧随宇文温,怕的就是这小子评书听多了脑袋一热玩什么冲阵,当时两父子还吵了一通:
“领军可以,不许冲阵!”
“为什么!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宇文温不由自主带入三国东莱太史慈。
“三尺剑?你先让自家媳妇生了儿子再说!”老国公吹胡子瞪眼,这次子如今连个儿子都没有万一出了事该怎么办,上次一时不查让他糊弄过去到北江州做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回头想想后怕得不行。
护卫们紧紧围着宇文温将他和马隔开,宇文十五此时已经骑上马听得本阵号角连天随即浑水摸鱼:“郎主安坐中军帐,十五去去就回!”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宇文温被护卫们架开,眼睁睁看着宇文十五领着陈五弟等人策马而去。
“我为安州立过功,我为大军流过血,你们不能这样,我要见总管,我要见总管!”
总管宇文亮已经率领亲兵压阵大军冲锋去了,中军只有司马坐镇,周围众将正摩拳擦掌准备去抢人头,除了那十几个护卫外没有谁理他这个‘夕阳郡公’。
“郡公勿恼,与本将在中军安坐静候捷报。”司马笑眯眯的走来,让人放好胡床——也就是马扎。
与此同时,襄州军阵东翼。
眼见着敌方骑兵呼啸着冲来,督阵将领面色惨白的指挥士兵紧急防御,长矛手慌慌张张的挤到军阵东翼前堪堪排好队形却被对方骑弓射乱阵脚。
头一波安州骑兵收好骑弓荡起骑枪向军阵撞来,他们中有的人被长矛刺穿有的马被捅翻,但巨大的冲力依然让人、马撞入步兵群里,襄州军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战线瞬间面目全非。
接踵而来的安州骑兵主力再无遮拦径直冲入军阵之中,襄州军东翼为之一撼如同湖水被巨石投入涟漪不断扩散开来,安州军阵爆发出连绵声浪:“败了,襄州败了!”
中军,王谊面色苍白的看着无数安州骑兵撞入己方军阵东侧,如同利刃砍划过豆腐般摧枯拉朽,原本被巨箭连番射击导致士气低下的士兵们瞬间崩溃,襄州军阵山崩地裂般瓦解,无数人哭喊着向后方逃来。
“传令,后军马上列阵,一定要顶住!”他手舞足蹈的喊着试图力挽狂澜,“要是败兵退下来就让他们望两边跑,有敢冲阵的格杀勿论!”
“让后面辎重队的民夫把值钱的东西都搬出来扔在地上,扔得越散越好!”
“把车都横过来,让民夫、让所有人全部都拿上武器守在后面!”
“号角吹起来!把周围的士兵都集结过来护住中军大旗,谁敢后退格杀勿论!”
王谊强作镇定指挥着部下布置防线,传令兵心急火燎的来回传达指令,中军前三四百米处一条新的人墙正在形成,一旁的将领们望着败退而来的同袍们大声喊着:
“往两边跑,往两边跑!敢撞阵的全部格杀勿论!”
打头的败兵脑袋还算清醒,见着面前已经布阵知道不让开真是要命的便向两边跑去,可身后人潮涌动人挤人那些想要让开的多数被裹挟着径直往前跑去。
“放箭!”将领们知道防线被冲开的后果,只能用血来让这帮败兵听话,弓弦声响人潮前端为之一凝可随即被后边的推搡着继续前进,无数人被推倒在地又被后边跑来的同袍践踏而过,哭喊声此起彼伏。
身后安州军杀声震天,跑的慢的纷纷被追上砍翻在地,血腥味越来越浓眼见着自己人又不让撤退襄州败军随即便爆发开来:“自己人也杀,不给活路我跟你们拼了!”
败军红了眼为逃命不择手段将手中武器砍向同袍,他们许多人被戳倒在地更多人却冲入防线中疯狂乱砍,中军仓促间组织起来的防线只坚持了一下便被他们舍命冲破,兵败如山倒局面再也无法扭转。
安州骑兵分成三部,一部是原来军阵西翼与敌军骑兵混战的部队,如今他们击溃对方一路追杀北上;第二部分是东翼撞阵的主力骑兵,驱赶着败兵如同滚雪球般向中军跑去;还有一部则从东翼向襄州军阵后边的辎重队冲去,要抄大军的后路。
“元帅,元帅!”一名将领哭丧着脸扯着他,“事已至此赶紧撤吧,回到襄阳再做打算!”
“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这样!”王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是不住喃喃自语:“我的大军,那么多的辎重...”
此番南下水路并进用船装载辎重原本是要到了长寿再上岸,但自从得知长寿失守后辎重已经提前搬运上岸随大军行动。
左右亲兵对视一眼径直上前将主帅架起扶上马,护着他向北疾驰而去。
追击败兵冲在最前的安州士兵看见远处的辎重车队正要杀过去,却看见眼前地面散落着不计其数的铜钱、锦缎等值钱东西,许多人眼睛发光脚步放缓试图去捡那些东西,躲在辎重车队后面的襄州士兵见状纷纷握紧手中武器。
“再等等,等他们停下来抢着捡东西再冲!”一名将领看着安州军低声说道,示意手下稳住。
他们把钱财扔在地上,就是等着追兵见钱眼开停下脚步忙着捡东西,己方便趁机冲杀过去杀个措手不及。
然而这计策落了空,安州军随后跟来的督阵将领大声呵斥着:“不许捡!不许捡!”
“总管说了一个首级一吊钱,谁敢捡东西格杀勿论!”
“前边有埋伏,不要上当了!”
追兵只是迟疑了片刻便继续向前追去,身后也有无数骑兵赶上前来,腥风血雨中襄州败兵渐渐被安州大军淹没。
大军获胜一路掩杀,没机会‘放无双’的宇文温无奈的指挥着三百‘喇叭手’善后,身边还跟着那十几名护卫生怕他‘逃跑’。
他来到一排三弓床弩旁,看着这些经由自己指点制作出来的‘大杀器’:三弓床弩共三十张,是他们拼了老命花光了安州库存制弓材料弄出来的。
操作三弓床弩的士兵们小心翼翼伺候着这些利器,方才两军对阵他们凭着这些利器重创敌军,总管已经发话每人都有赏,对这‘金饭碗’哪能不用心?
“郡公,这什么什么东西当真好用!”一名将领兴奋的分享着喜悦,他是这三十张床弩的负责人。
“是结构复杂之人力滑轮上弦装置。”宇文温对于物品命名一如既往的恶趣味,他看了看地上那些简陋得令人发指的滑轮组点点头:“细心收好,日后有用。”
三弓床弩威力大,可缺点也很明显:上弦慢,所以宇文温的应对之策是用滑轮机构上弦,只是时间太仓促没办法做出坚固耐用又便于携带的装置,于是来个土法上马。
每三张床弩为一组共十组,每组配一个土法上弦器,土法上弦器很简陋:圆木切片做滑轮共四个上面凿出槽,用大铁钉牢牢钉在地上,当然滑轮中间有洞能灵活转动,用一根手腕粗的长绳穿过滑轮做成滑轮组,使用的时候让二十个士兵拉。
反正床弩不动,滑轮组固定在地上也无所谓,一一上好三张床弩后逐次射击然后再上弦,依次反复操作直到双方短兵相接,上弦时间比预期短效果还算行。
“把巨箭都收回来,过几日还要用的。”宇文温交待三百‘喇叭手’去回收床弩所用巨箭。
这能回收还算好,那窜天猴一次过烧钱烧得我心疼...
宇文温一想起花掉的那些铜钱心都在滴血,安州及下辖各州硝石和硫磺存量不大,因此做出来的火药如何有效利用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思来想去还是做窜天猴,原型是“一窝蜂”,上面加竹哨以便发射时弄出声音来,效果还行试射时把军马吓得够呛,不指望能秒人光这点这就足够了。
此次和父亲定下计策,在军阵胶着时故意示弱让襄州骑兵冲击,这边就用窜天猴惊吓马匹(当然以防万一还设了绊马索),等对方乱成一团那就趁机反杀。
骑兵没了大阵侧翼暴露,再被己方骑兵这么一冲基本上就一锤定音了,只是这窜天猴属于一次性\用品,在接下来的激战中已经没指望了。
宇文温百无聊赖的蹲在战场上发呆,昨晚一夜没睡好他索性补了个觉,反正抢人头没份不睡觉还能怎样。
直到日头偏西,战果终于出来了:襄州军全灭仅有十余骑突围而出北逃,被杀或者自相践踏死掉的不计其数,被俘的有上万人,行军元帅王谊未见踪影应该是逃了,襄州军败得太快辎重没有焚毁全部落到己方手中,阵斩行军总管冯晖、李远,所获盔甲、马匹、箭矢无算。
不过有数千骑兵一路北上未曾回来,见将领们似乎毫不在意下面的人也没有吭声:厮杀一上午,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夜晚长寿城里大摆筵席犒劳安州将士,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弄得是流水宴,至于酒则是每人限三碗但此战功臣例外可以敞开了喝,今日表现英勇立下大功的人喝得是醉醺醺满面红光,抢得人头无数的宇文十五发酒疯要裸\奔被陈五弟一拳打昏。
正当城里内闹哄哄庆功时宇文温走在长寿城西侧墙头视察城防,他仔细盯着城外汉江水面就怕有人偷偷渡江。
汉江对面是大周属国——梁国的地界,虽然宇文温知道历史上梁国君臣被辅政的左丞相杨坚吓住没敢趁火打劫进攻安州,但还是小心为妙。
身后的一众亲兵提着饭桶背着箩筐,里面放着米饭、肉干、酒壶、瓷碗,他们跟着宇文温一路走一路发,让值夜的士兵也吃个酒饱饭足。
“多谢郡公。”士兵们感激的道谢声此起彼伏。
“今夜大伙辛苦,本公与大家一同值守!”
父亲宇文亮安排了值夜部队以防万一,在他建议下派出将领犒劳值班将士,如此情景也在东、南、北侧城头上演着。
“明日就看你们的了。”宇文温望向北方,看着一处他不可能看得见的地方。
。。。。。。
次日上午,襄州武泉郡汉南城。
汉南城位于襄阳城南侧约八十里远在汉江西岸,东门外汉江上有浮桥直达东岸,月初行军元帅王谊就是率领大军从那浮桥过江沿着汉水东岸南下,水路运送辎重的船队也是从这里顺江南下。
从汉南过江往南面的郢州州治长寿去路程大约有一百七八十里,算算日子朝廷大军也该抵达长寿东进攻打安州叛军了,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如何?当然是势如破竹了!”城门官唾沫横飞的跟属下谈论时事,他们是东门守卫负责收入城税,平日里行人不多是份闲差。
“此番王元帅亲率八万大军南下,另一路也差不多是这个数,那帮安州叛军分兵抵抗哪里挡得住。”城门官对着茶壶喝了一口。
“八万?不是说二十万么?”一干兵卒将信将疑,此番王元帅南下声势浩大,大伙都说大军足有二十万之众,加上东路大军合计五十万,那安州叛军就是螳臂当车。
“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城门官摇头晃脑,“我那小舅子隔壁木匠他二大爷的三儿子的婆娘的二叔在衙门里做事消息灵通得很......”
“那边怎么了?”一个兵卒指着城外说道,身边众人看过去只见江对面官道上一大队骑兵在向北疾驰着,看样子似乎是要过浮桥。
“赶紧收拾收拾不要挡路!”城门官一个激灵跳起来,如今正是大军南下平叛期间万一惹恼了这帮厮杀汉脑袋可不够砍的。
眼见着骑兵转上浮桥,城门官看着看着有些疑惑,他发现骑兵队伍似乎分一前一后,前边数骑看起来很慌张每人都对着这边挥舞着一只手,口中似乎喊着什么。
他认为那是前路清道骑兵在叫自己这里边让路,赶紧领着手下把城门附近行人清理一空腾出空荡荡的青石路,挤出笑脸和手下候在城门两旁。
等对方靠近时城门官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声嘶力竭的喊着“关城门、快关城门。”一众人等摸不着头脑正面面相觑之时那几人已冲到面前:
“后面是敌军,快关城门!”
待得他们反应过来那几人已经穿过城门向城中冲去,不住地大声喊道:“叛军袭城了!”城门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回头看去那些骑兵先锋已过浮桥抽出长刀向城门冲来。
“快,快关...快跑!”他跌跌撞撞的往城外一边跑去,身后几个吓傻的兵卒正要学着上司逃跑已经是来不及了,骑兵呼啸而过血光四溅他们被撞翻在地。
“安州大军在此,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黑压压的骑兵大声呼喊着冲入城内,汉南城被他们搅动得沸腾起来!
第三十四章 钓鱼也有奇遇?
大象二年六月中旬,南路行军元帅王谊率大军南下进攻安州叛军,两军与郢州长寿城外决战,平叛大军覆灭王谊仅以身免,叛军数千骑衔尾追击王谊一昼夜于次日袭击襄州武泉郡汉南城得手。
王谊穿城而过侥幸逃回襄阳城随即征发百姓守城,第二日派出襄阳水军顺汉水南下烧断浮桥,安州军据守汉南城。第三日下午,北上的安州军主力抵达汉南东岸,襄阳水军泊于东岸上游率道城不时南下阻止安州军搭建浮桥渡河。
汉江上,数艘襄阳水军战船顺流而下,下游六七里外汉南浮桥旧址处安州军正在搭建浮桥,跨河长绳已经拉好数条,东西两侧岸边有木船下水顺着长绳对向排列过去。
“当我等不存在?嘿嘿。”廋骨嶙峋的张鱼在战船里看着下游远处搭建浮桥的现场不住冷笑,他是被人从江边捡回来的跟着养父姓张,养父是襄阳水师一名老卒于是张鱼从小便在船上长大水性了得,如今是襄阳水军一名小兵。
“莫要急,等一会离得差不多了咱们几艘火船放下去一把烧个精光!”队正眯着眼看了看远处嗤笑一声说道,他们所在战船系着几艘小船,上面放着许多易燃之物就等着点着了一把火放过去将下游新建浮桥烧掉。
三天前他们就是这样将旧浮桥烧掉的,如今航行在江中心两边岸上的弓手都没法射到,安州军搭桥他们就烧,烧完再等下一条新桥,看看谁耗得过谁。
不过张鱼有些迷惑,今日哨船探得安州军开始搭浮桥,也没有什么战船保护,他们就不把自己战船当回事?
三天前襄阳水军南下放火船烧掉浮桥,原打算将附近汉江河段边上的渔船都弄沉,没曾想安州军动作快得很把船都拖上岸等到今日搭桥才放出来,按如今这速度若不阻拦今日那浮桥可就真的能搭好了。
南下平叛的大军不知怎的就败了还败个精光,就剩那什么元帅带着几个人跑回来,不过有咱襄阳水师在安州军主力别想过汉江!
襄阳水军数次随着朝廷大军南下和南朝水军那帮混蛋拼命,如今能活下来的都是成了精的,水性好自然不必说,操船躲拍杆、接舷战玩命个个都是好手。
舱顶瞭望四周的哨兵发现前方东侧河岸上安州军一字摆开了许多奇怪的巨弩,看样子是准备向己方射击,旁边的将领却不以为然:
“太远了吧,约莫有三百米呢。”
其他人也是点点头:哪里听过强弩能射这么远?
话音刚落破空之声传来,随后一声巨响木屑飞散将张鱼面庞扎得刺疼,舱内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一杆长枪透过一名士水兵胸膛钉在西侧舱壁上。
“这是什么东西!”众人纷纷探头看向岸边,只见对方用火把在巨弩前端点着什么,随后只听人喊“放!”接着呼啸声起许多火光向自己战船窜来。
巨响连续响起,战船剧烈摇晃起来,张鱼眼前一花过后只觉得舱里血腥味弥漫还有些许灼热感,他勉强站稳身形摸摸自身发现没有缺了哪里。
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同袍们有的被长枪透身而过,有的脑袋被戳掉半边有的一条腿不见了,鲜血溅满船舱那钉在舱壁上的长枪还冒出火光,黑烟越来越多。
“着火了!”有人慌张的喊道,“快灭火!”
张鱼正要去打水却看见队正歪倒一边肋下鲜血淋漓,他急忙赶过去将其扶起:“李大哥你怎么了!”
八年前,襄州总管、卫国公宇文直率水路大军南下和南朝激战于长江边,双方水军亦在汉水入长江**战,以船为家时年七岁的张鱼随养父一同参战。
接舷战中养父被砍死,红了眼的张鱼抄起把尖刀和跳舷过来的南军玩命,捅死了三个人后自己也是身负重伤力竭坠江。
就在他向江底沉下去的时候同船的李大哥跳下水将他拽了上去捡回条命,又变成孤儿的张鱼从此和如今已升为队正的李大哥一同过日子。
“没事,肋下被刮破了。”队正挤出笑容说道,可张鱼看那伤势却不像他说得那么轻松。
巨弩连续射出火箭,把汉江中心的几艘襄阳水军战船点燃,从未见过如此犀利巨弩的士兵们傻了眼,发觉自己所在战船火势越来越大张鱼带着队正跳下江去逃命。
东岸漫山遍野都是安州军肯定不能去,不如在西边上岸?张鱼揽着队正向西游去,他自幼在水上长大又常年跟随水军作战水性了得,如今揽着个人泅渡不算个事。
汉江东侧,安州军们拿着弓箭、长枪在岸边候着;汉江西侧,汉南城内的安州军派出骑兵在沿着江岸跑动,两边守株待兔等着落水的襄阳水军士兵上岸。
有识相的还好说,敢反抗的不是被枪捅穿就是被射成刺猬,张鱼在江中见着情况不妙索性揽着队正顺水而下,有弓手瞧得正着不停的向他俩射箭,只是距离太远力道散尽落入水中。
张鱼揽着李队正半浮半潜竟然就顺流飘过正在搭建的浮桥,躲过旁边驶近木船上戳来的长枪向下游漂去,他正琢磨着漂远些再上岸却发现队正的面色惨白,肋下不停冒出猩红的鲜血。
“李大哥你要撑住啊!”张鱼慌张起来,他见其伤势严重只想着赶紧上岸包扎,眼角瞥见东岸无人就赶紧揽着队正向河边游过去。
狼狈的踩上泥地张鱼搀扶着队正走上岸,此处是个土坡他们刚要走上坡顶当面就撞见两人正另一边走上来。
似乎是一主一仆,都是十五六岁年纪,前一个衣着光鲜应当是主人,他嘴里叼根草手上拿着鱼竿,后边那个尖嘴猴腮提着个木桶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突然这么一照面双方都愣住了,张鱼看见那尖嘴猴腮穿着军袍随即目露凶光:东岸是安州军的地盘,这两个是安州叛军!
说时迟那时快张鱼猛然一猫腰就要往前扑,他决定先下手为强扑倒第一个抠瞎眼睛然后再和第二人拼命。
“啊哒!”前面那衣着光鲜的反应也不慢,他怪叫一声猛然挥拳把张鱼打得后仰滚下坡去,没人搀扶的队正瘫倒在地。
“呜啊!”张鱼一个骨碌爬起三两步又窜上坡,他握紧双拳正要拼命却见那两人身后又走上十余人,个个均是身着军袍。
张鱼嚎叫着冲向靠自己最近的那个尖嘴猴腮,那人一脚踹来却被他抱住一扯竟就这么将其扯下坡去。
“叛贼我跟你们拼了!”
眼见着对方数人弯腰向队正摸去,张鱼瞳孔一缩随后双目发红向那几人撞去,只是势单力薄没几下被人按在地上,眼见着有人抽刀出来他拼了命的喊着:
“放他活路,要杀杀我,要杀杀我!”
抽刀之人是那衣着光鲜的郎君,只见他蹲下身倒持长刀对着队正就要下手,张鱼拼命挣扎着:“不要捅啊,我愿意做牛做马!”
那郎君却是用刀将队正衣服挑开,只见他拨弄了几下从队正肋下抽出块血淋淋的细长木片,又对身边人说:“你们几个赶紧帮他包扎一下。”
张鱼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救治队正,两个人分别挟持着他起身,就在这时方才被他扯下坡的尖嘴猴腮正满身泥泞冲过来。
“放开他!”尖嘴猴腮恶狠狠的喊道,那两人望向郎君见其点点头便松了手,尖嘴猴腮将佩刀解下扔到一边,“来打个痛快!就赤手空拳,莫要说我欺负人!”
“来啊,来啊!”尖嘴猴腮舞动双拳挑衅着,张鱼见状热血涌上头往前冲没跑两步左脸就吃了一拳被打翻在地,他猛然爬起向那人一头撞去两人抱作一团滚落坡底,各自挥舞着拳头乱砸。
斗了片刻张鱼败下阵来,他被那尖嘴猴腮骑在身上只得双手不住挥动遮挡着如雨点般落下的拳头,鼻青脸肿被打得像个猪头。
“够了,回去了!”宇文温看着坡底眼皮直跳,在那里宇文十五一身泥泞骑在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排骨精身上胖揍。
“还有那谁,你这哥们再不找医官救治就真的要那啥了!”他示意手下将那伤者抬起,随即面色铁青的转身离开,鱼竿也扔到一边随后被手下捡起。
魂淡,老子出来钓个鱼都能碰见破事!
宇文温气呼呼的走着,今日大军搭浮桥过河至少要大半天,他闲得无聊便“偷得浮生半日闲”带着手下出来钓鱼解闷。
上游有煞风景的襄阳水军战船就不去了,特地跑到下游清净河段找地方‘休闲’一下,没曾想刚上坡就当头撞见这两个瘟神!
还特么不要捅,老子要捅也是回家‘捅’老婆,捅你们做什么!
他一脚把面前的石头踢飞,风风火火的向前方大营走去,江面上襄阳水军战船已经大半部分没入中,而浮桥已经完成了约四成。
王八蛋,一个排骨精当面扑过来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做恶梦。
一行人气氛怪异的回到东岸安州军大营,宇文温叫来医官折腾了一番总算是让那什么队正止住血捡回条命,被打成猪头的‘排骨精’见状扑通一声跪下来:
“郎君,多谢救命之恩,小的愿意做牛......”
“去去去去去,谁稀罕你做牛做马!”宇文温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的话。
魂淡,你以为自己是卖身葬父的美貌小娘子啊!
他看着排骨精不住腹诽,随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说道:“你们这些个落水没死的运气好,总管让人回去传话待会发条船就挤挤自己划回襄阳!”
“安州军过几日就杀到襄阳城下,你们和姓王的说让他把自己棺材准备好!”
“小的贱名张鱼,不知郎君姓名,小的感激不尽!”‘排骨精’张鱼不住磕头,眼前这人救了队正一命也就是救了他一命,是救命恩人。
“章鱼哥?本公乃西阳郡公宇文温,章鱼哥想扎小纸人还是怎的?”宇文温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磕头的张鱼,“莫要磕了,再磕就散架了!”
士兵押着张鱼和队正出去,宇文十五正拿着几个馒头走进来,看见鼻青脸肿的张鱼冷笑一声将两个馒头塞过去:“吃多点吧混蛋,皮包骨还想学人打架?”
张鱼看着怀里的馒头忽然低下头去沉默不语也不知道表情如何,他俩被带到一处看守森严的大帐里和落水被俘的同伴蹲着,没过多久便被赶上条破船向襄阳划去。
排除了襄阳水军干扰,安州军单日便将浮桥搭好,大军浩浩荡荡过江进驻汉南城,与此同时安州军也将东岸上游的率道城攻破,泊在率道的其余襄阳水军被迫北上返回襄阳城。
安州军随即在率道驻军并在临江一侧安置三弓床弩,以便阻止襄阳水军南攻并保护下游的浮桥。
次日大军北上,因为襄州军主力已于数日前的决战全军覆没,如今逃回襄阳的王谊将所有兵力收缩回城严防死守,零星骚扰的游骑也被安州骑兵驱散,再无力量阻挡安州军主力攻打襄阳。
汉南留有人马守城和保护浮桥,防止南边梁国麾下的抠脚大汉们过来抄后路。
梁国是大周属国,是南朝梁的皇族末裔建立的国家,二十六年前西魏攻陷国都江陵杀掉梁帝立了个傀儡皇帝,后来大周取代了西魏,梁国继续做大周属国。
梁国最凄凉的时候只有江陵及附近巴掌大的国土,八年前梁帝萧岿派使者去找老大周武帝宇文邕诉苦,老大一听说小弟家境窘迫大手一挥把基、平、鄀三州划归梁国。
安州军最先攻占的郢州州治长寿与梁国就隔着条汉江,后来攻占的汉南城南方就是梁国国境,因此大军攻击襄阳时背后是完全暴露在梁国面前不得不防。
大周在梁国设有江陵总管,一为监督梁国二为保护梁国不受南朝的攻击,攻打襄阳时间越长隐患越多。
三日后,携带着大量辎重的安州军主力部队进抵襄阳城下。
第三十五章 兵临城下
襄阳城头,行军元帅王谊看着城外安营扎寨的安州军忧心忡忡,襄州刺史元伟还算镇定:“使君,崔总管很快便能率领荆州军回撤支援,襄阳定能无恙。”
襄阳城防坚固兼东、南、西面有宽阔的护城河,北面是汉江,没有水军的安州叛军急切间是不可能攻下的。虽然南征的襄州军大败全军覆没,但如今城里百姓全被动员守城,连带原先的守城部队以及对面樊城渡江而来的援军要守上一个月肯定没问题。
信使在四日前已经渡江到对岸去东面的随州传令行军总管崔彦穆西撤回援襄阳,崔彦穆如今率领荆州军在两百多里外攻打随城就算是敌前撤退满打满算半个月也能渡江撤到襄阳。
王谊担心的却不是这个,他在意的是近日安州军的一系列表现,长寿城外战败是无话可说,后来衔尾追击而来的上千骑兵夸张了些也认了。
追兵冲入汉南趁机夺城算是自己倒霉,可夺城当日就把汉江两岸渔船拖上岸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们一早就准备着昼夜奔袭抢占汉南?
襄阳有水军可破坏浮桥他们这样做应该是为重新搭桥做准备,否则没了船现场赶工要花时间,这么说他们在决战之前就定下计策如此行事?
他们的信心从哪里来?
回想一日便被攻破的长寿城,回想决战时那射程惊人的巨弩,还有那导致东翼骑兵全军覆没的呼啸声,莫非安州军打造出十分厉害的军械了?
王谊捻着胡须又思索了片刻,渐渐明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安州军有攻城利器,所以敢倾巢出动西进攻打长寿赶在大军到来前迅速拿下城池,要知道攻陷长寿这样城防完备的城池怎么也要十天半月。
他们有利器有把握获胜所以敢正面迎战,事实也说明了一切,那就是巨弩和奇怪的呼啸声。
安州军有把握快速攻下襄阳城,所以决战前便安排好追击的骑兵昼夜奔袭攻占汉南城,他们知道襄阳水军会破坏浮桥,抢先保住渔船为的就是快速搭建浮桥让大军过江。
汉南以南是梁国地界,如果他们围攻襄阳太久迟早生变,到时不要说长寿失守,就是汉南被梁军堵住了怕是围城大军的士气就溃散了。
大周在梁国设有江陵总管作为监军,虽说先前左丞相吓住梁国君臣让他们老实点,可安州军真要在梁国面前露出两个明显破绽的话江陵总管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督促梁国出兵那可真就是一击即溃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以快速攻占襄阳为目的,既然安州军如此行险应当是有十足的把握,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有威力巨大的攻城器械,能快速攻占襄阳。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长寿败兵说安州军攻城用的是十分高大的投石车,那么应该是那种用几十甚至上百人拉动的投石车,难以想象上百人拉动的投石车要投入多少部才能迅速攻下襄阳?
十部就要一千人,襄阳东、南、西面护城河外是陆地,按每一面十部投石车来算至少三十部三千人,三班轮换就接近上万人,这连续两天拉投石车怕是人也要废了所以人数要加倍。
两万人,他安州人数多到可以专门拿两万人出来拉投石车?如今围城的最多也就六七万而已啊!
他们的攻城器械厉害到何种地步可以如此有恃无恐?
。。。。。。
随城下,行军总管崔彦穆无奈的看着面前城池。
已经连续攻打了数日,他麾下大军依然没能冲破城头,勇士们每次冒着箭雨石弹攀城都没能在城头呆多久,城中的石头似乎永远也用不尽,那投石车每日都是不知疲倦的投出大量石块,把己方的士气一点一点的磨掉了。
随城外有护城河,虽然不算宽也不算深但河水浸泡导致土壤潮湿,挖地道攻城短时间是不用想了。
拼着无数的冲车掩护,城外壕沟已被填平又搭起几座土山与守军对射,可随城箭石凶猛他们伤亡了上千人都没能占得上风。
也想过用计,假装营地遭到夜袭想引得守军派兵出城策应“援军”,可不管怎么演守军都不为所动。
对着这个如同铁乌龟的城池将领们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吃下,看来急切间是无法拿下只能长期围困。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崔彦穆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玉璧城。
那年,东魏丞相高欢(北齐的奠基人)率领十余万大军围攻玉璧城,西魏大将韦孝宽奉命坚守,年轻的崔彦穆随同主帅韦孝宽守城。
双方激烈攻防将近六十天,最后高欢损失了七万余人忧愤成疾,灰头土脸退兵后两个月病故,三十多年前的事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随城没有资格和玉璧相提并论,可如今事实也很明显:至少这个月是没法攻破了。己方损失上万无数攻城器械损坏,头痛的是守军消耗最多的是随处可见的石块,他们箭矢充足士气旺盛还有得撑。
而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
行军元帅王谊率领的襄州军在长寿城外与叛军主力决战失败,数万人的大军就他带着几个人逃回襄阳,而衔尾追击的骑兵甚至趁机攻占了襄阳南侧不到一百里的汉南。
对方接下来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进攻襄阳!而王谊也派人来求援。
只是让人奇怪的事,长寿以西,汉南以南是梁国地界,稍有不慎只要其中一处被梁国攻占那么围攻襄阳的主力就没了退路,届时必定军心动摇,那安州军哪来的底气认为能在梁国动作前拿下襄阳?
“总管,诸般事宜均已安排妥当。”一名副将近前禀报。
“走吧。”崔彦穆翻身上马扬鞭而去,麾下大军徐徐撤退。
“他们莫非是使诈赚我等出城?”城头一名将领看着城外撤退的军队满脸疑惑。
“应该是真的撤了。”另几名将领嘀嘀咕咕后十分肯定的说道。
“这么说莫非是南边赢了?”有将领面露喜色。
“肯定,诸位就等着捷报吧。”宇文明点点头,虽然被围了这么多日城外消息断绝,但对方既然撤军就说明南路军情有变,再说他对自己弟弟鼓搞出来的东西有信心。
“这两日还得小心提防免得功亏一篑。”总管司马还是不放心。
宇文明说今日由他负责监督警戒,今晚城内劳军让全军上下好好放松一把,诸将闻言俱是喜出望外。
“诸位守城辛苦。”他向在场将领行了一圈礼,“过几日定有大战,还望诸位齐心协力。”
“世子客气了。”诸将还礼,“我等自当奋力杀敌。”
眼见着敌军真的撤兵离开,随城爆发出绵延不绝的欢呼声,此次守城将近二十天,对方每日不断攻城却损失惨重,己方损失之低出乎意料之外。
如今守军士气高涨人手充足城中物资至少还能撑上数月,就算是敌军再围上月余也丝毫不惧。
按照战前商议的方案,宇文明知道围城大军撤退多半是父亲率领的主力击败了南下的襄州军,那么按照方案接下来他需要步步为营尽量吸引撤退的荆州军兵力。
虽然还没接到消息宇文明已经判定父亲要攻打襄阳了,这也是战前拟定好的方案内容,两日后随州北面顺、土二州及东面的应州派出军队来到随城和宇文明汇合,他随即领军步步为营缓缓西进。
自从见识了弟弟宇文温弄出来的那几样军械,他和父亲宇文亮都对安州军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取胜深信不疑,故而才信心满满的定下方案一一执行。
如今宇文明不需要锦上添花,在确保随城安危的第一要务下尽量西进对襄州造成压力,逼迫襄州东侧的唐、昌、蔡三州,使得这三处军队无法分兵支援襄阳。
作为安州总管,宇文亮自然要统领安州军主力野战,那么同样重要的防守随城任务自然要长子宇文明承担,次子宇文温奇思妙想层出不穷便随着大军出征方便指导工匠解决器械上的疑难问题。
安陆作为大本营由宇文亮心腹——总管府长史杜士峻负责镇守,黄州总管府的主力部队已经被征调随宇文亮作战,如果南陈派兵北上侵扰除了黄城其余城池只能硬扛等待援军。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攻打襄阳的时候了。”宇文明望着西面喃喃自语道。
六月底,围城之后第四日,襄阳城下安州军已经做好了攻城准备。
一大早,王谊被慌慌张张的家将叫起往城南赶来,待得他气喘吁吁的登上城头向城外看去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城外两三百米处如林矗立着高大的投石车,投石车一字排开如同一根根立在大地上的巨柱,那投石车光是架子就有不下七八米,每辆投石车后堆着许多巨大石块,最让他在意的是投石车砲梢底部均挂着巨大的木筐。
“那是什么?”王谊看见有几个道士模样的人在一处投石车下手舞足蹈似乎是在做法,随后模模糊糊看见有人拿着东西望那砲杆底部挂着巨大的木筐上贴。
“莫非真是妖术?”王谊想到这里脸色变得惨白。
第三十六章 襄阳、襄阳(上)
襄阳城下,宇文温看着左右如林的投石车颇为自豪,这是安州军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打造出来的攻城利器,要威力有威力,要数量有数量。
襄阳乃天下有名的坚城,它东、南、西为陆地但挖有宽阔的护城河,河水来源于城北的汉江长年流淌不会干涸。
但对于穿越者来说,襄阳最大的名气来源于两个历史事件:第一是三国时关云长北伐襄樊,水淹七军却被东吴吕蒙偷袭荆州断了后路,走麦城被俘兵败身亡留下千古遗恨。
第二是宋元襄阳战役,射雕大侠郭靖、黄蓉夫妇率领襄阳军民誓死抵抗元军数年最后壮烈殉国,神雕大侠杨过万军之中击杀蒙古大汗蒙哥...
呃,位面不对重来!
第二是宋元襄阳战役,从南宋咸淳三年蒙元将领阿术进攻襄阳的安阳滩之战开始,到咸淳九年(1273年)襄阳守将吕文焕力竭降元,历时近六年。
期间襄阳守军打退了无数次的进攻,南宋朝廷也无数次派出援军顺汉江而上试图支援,宋元围绕襄阳进行了一系列的攻防战,最后襄阳周边宋军据点被一一拔除变成孤城,连年围攻下襄阳守军伤亡惨重,外无援兵内无粮草苦苦支撑。
就在这时元军用上了最终兵器——重力投石车,这是西域阿拉伯人带来的最新技术打造的攻城器械,最终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襄阳再也坚持不下去守将吕文焕举城投降,失去襄阳的南宋没几年也完了。
如今宇文温将这“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提前了将近七百年竖立在襄阳城下!
无数安州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座座巨大的投石车,他们有的在长寿城下见过小一号的,有的则是第一次见到这军中传说的犀利攻城器械。
他们唯一的想法是:这玩意要多少人才能扯动啊!
在这个时代投石车是有,却都是人拉作为动力,像如此巨大的投石车难以想象要多少人才能动,更何况那砲梢底端并没有绑着长绳,看起来似乎不要人拉,那它怎么投石呢?
砲手准备的石头个个都有五六十斤重,到底这东西能把巨石投出多远啊!
有意或无意,许多人在打听其中奥妙,不过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这东西施加有法术!
只见一个道士手舞木剑口中喃喃有词,另一只手捏着画有奇怪纹路的符纸,随后他口含符水往符纸上喷去,“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有士兵上前将符纸接过,随后分头爬上投石车高高的架子,将符纸小心地贴在砲梢下挂着的木筐。
“我没说错吧,上次在长寿城他们就是如此做的,所以这投石车不用人力拉动就可投出巨石。”围观人群中一名士兵对身边人说道。
“这样也行?这...这道士是哪家山门?不知出价几许才能请来做法事?”周围一众人等探过头来问道,这法术当真了得,以后家里犁田请那道士做法岂不是不用牛了?
还有水上行船也不用桨了,装卸货物也省了劳力,当真是旺财的法术啊!
“听说是西阳郡公奇遇碰见的,还在人家门前跪了月余用诚心打动了道长才求得门下弟子前来助战。”又有人振振有词说道,那人正是尖嘴猴腮的宇文十五。
“是啊是啊我亲眼看见的。”这是演技生硬的‘傻大胆’陈五弟在附和。
“那这道长是何处法统?”
“据说是极西之地英吉利国出的大贤人,道号‘牛顿天师’便是。”这是宇文温乔装打扮化身‘包打听’躲在人群中散布谣言。
“那牛顿天师原为凡人,一日于果树下小憩被跌落的果子砸中脑袋顿时醍醐灌顶得了天道真传,创下了不朽基业。”
“这到底是什么法术啊?”
“据说叫什么‘万有引力定律’,若是习得精妙之处可白日飞升九天之上,此不过为雕虫小技尔!”
“原来如此!”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这才对嘛,世间哪有不用人拉就能自动投石的器械,此番安州军得神人相助必定能逢凶化吉百战百胜!
传言的力量是伟大的,道士们作完法将符纸贴上所有的投石车后,通过许多形迹可疑的小团体在各处‘一唱一和’,安州全军上下都知道这“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有法术加持,那襄阳城不日可破!
作法完毕投石车开始装弹,士兵们在投石车前的壕沟边布阵以防守军突袭破坏攻城器械。城头守军见状忙着把一幅幅巨大的布幔升起。
对付投石车投来的石块,常见且有效的防御方法就是升起布幔立在城头,所谓以柔克刚飞来的石块撞入布幔之后势头大减随后落地,无法对布幔之后物体或人造成太大伤害。
此次官军守城征发全城百姓协助防御,将所有能用的布料征集起来缝制布幔,如今树立在襄阳各处城头的布幔颜色五花八门,应当是用不同颜色的布料缝制而成。
一声号响,城外有座投石车砲梢开始翻动,随即一颗巨石呼啸着向襄阳城头一张巨大的布幔飞来。
刺耳的撕裂声过后,撞入布幔的巨石被布包裹着却继续前冲竟将其撕裂随后撞向城墙后的民房。
“轰隆”一声响那民房随即变作一堆废墟尘土飞扬。
附近守军见状一片沉默,他们之中不乏老兵有攻过城有守过城,这布幔是守城必备器械防御飞石有奇效,怎么现在就没用了呢?
城外林立的投石车中有几座陆续发动,投出的石块有的落在护城河上激起冲天水柱,有的堪堪落在城墙角下,有的掠过城头布幔飞到城内激起一阵尘土。
安州军立起的巢车内观察城头情况的哨兵正大声的向地面上喊着什么,随后见那些操作投石车的士兵爬上支架往木筐里摆弄着,有放东西进去或是把东西从里面扔出来。
箭楼上的守军有忍不住的往城外射箭,羽箭飘飘忽忽的落在护卫投石车的军阵前,投石车所在位置已经超过了弓箭的有效射程。
也就是说守军只能默默承受投石车的攻击却无法有效还击。
王谊在城楼上看着城外那密密麻麻的投石车面色铁青,如今他总算知道为何安州军对攻下襄阳城如此有把握:他们会妖术,能让巨大的投石车不用人力就能投石!
省去了人力,这些投石车怕是能昼夜不停投石,襄阳城西南是虎头山石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此昼夜投下来襄阳能坚持多久?
连绵的号角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只见城外那密密麻麻的投石车全数发动,将数十斤的巨石向城墙投来,呼啸声接连响起。
“轰隆”一声,一座箭楼被巨石拦腰撞断,半截箭楼坠落地面碎成残片,其上的弓箭手生死不知。城头上树立的巨大布幔失去了效果逐一被巨石撞落。
嘭、嘭、嘭,巨石撞到城头周边守军只觉得砖石飞溅地面一震,大难不死的站稳身形一看那巨石竟将城墙撞出一个坑,数条裂缝蔓延开来而原本城头上的箭垛已无影无踪。
安州军同时攻击襄阳城东、南、西侧的城墙,第一轮攻击波后襄阳这三面城头上的箭楼损失了一成,布幔去了六成。
王谊面色惨白的看着城头惨状,方才巨石落在身边不远处溅起的石块击中了他身边护卫,有走运的头盔替脑袋挡下碎石冲击,有倒霉的被碎石击中面部血肉模糊倒在地上惨叫。
他看见城外投石车操作手拉动绞盘将砲杆缓缓拉下,随后数人一齐将巨石推入布囊中,新一轮砲击将开始。
“快,除了观察哨所有人下城墙躲避!”他下达命令让城头上的大部分守军离开城头躲避石雨,毕竟在这种恐怖武器攻击下站在城头只能是白白送死!
然而没过多久砲击开始,巨石如雨落下又有箭楼崩溃,城头碎石飞溅掺杂着断臂残肢,血腥之气弥漫开来。
得了主帅命令,守军们连滚带爬的逃下城头,除了观察敌情的哨兵外城头再不见一人,城墙角王谊喘着气下令:“命令襄阳水军出动,无论多少代价都要烧断汉南浮桥!”
“除了哨兵,让其他人都躲在城墙下,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
“准备好木料石块准备抢修城墙缺口。”
“往江北派人,让樊城征调大部分人手过江支援,去给崔彦穆传话,让他急速增援!”
安州军没有水军,所以急切间无法攻打江北的樊城,襄阳水军与其泊在水寨无所事事还不如南下将汉南浮桥烧断切断安州军与东岸联系。
“派人往荆州总管府告急!”
一轮安排后王谊稍稍平静下来,但眉头紧锁怎么也解不开,安州军有妖术助阵,昼夜发砲攻打这襄阳城墙能顶多久?
城外,安州军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天石雨往襄阳城落下激起阵阵尘土,中军帐外宇文亮捻着胡须看着襄阳城墙微微点头,身边将领个个惊喜不已。
某处围观人群中宇文温领着三百‘喇叭手’和一众亲兵离开,宇文十五跟在他后面问道:“郎主一会做什么?”
“本公想出了几个新玩法包你们爽个够。”
“那新玩法是什么?”众人闻言来了兴趣,他们跟着宇文温虽然没法去抢人头‘创收’,但‘夕阳郡公’出手大方军饷给得足饭管饱,平日操练虽然辛苦了些却颇有意思,反正郡公也不会故意消遣他们。
“热血沸腾的长枪突刺,向着夕阳奔跑的武装越野,基情四射的江边追逐往返跑!”宇文温露出深深白牙,“本公看好你们哟!”
襄阳城北侧水寨,水军战船密集驶入汉江,顺流而下往汉南驶去,方才他们收到主帅王谊的命令不惜任何代价将下游的汉南浮桥弄断。
一艘战船内,面色惨白的李队正和瘦骨嶙峋的张鱼茫然的望着舱外江面。
第三十七章 襄阳、襄阳!(中)
在月光的映照下,安州军的投石机投了整整一夜,当然考虑到器械的承受能力是分批砲击,让投石机和操作手能够充分休息。
为了避免守军出城偷袭,安州军布置了士兵守在投石机面前,他们头枕兵器和衣而睡为夜间操作投石机的士兵增加不少安全感。
每个投石机旁俱是点起火把将营地照得灯火通明,守军看着亮堂堂的安州军阵地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为了避免安州军趁夜偷袭,襄阳守军在城墙上安排了哨兵,只是一夜下来损失惨重,都是在连绵不断的石雨中丧命或者重伤。
第二日早晨,一夜未合眼的王谊趁着砲击间隙走上城头,仅仅过了一夜襄阳城头的箭楼均已消失不见,东、南、西城墙上的城楼已经变成残垣断壁。
“使君,敌军快要开始砲击了,赶紧避避。”随从紧张的劝着王谊下城墙。
下来后王谊颓然的看了看围在四周的将领们问道:“叛军攻城甚急,各位可有良策?”
一片沉默无人应声,面对着安州军这种从未见过的‘妖术’将领能有什么办法?不用人力意味着可以昼夜不停的投石砲击,如今事实证明确实是昼夜攻打。
城西南虎头山可以取石,方才城头的哨探也看到叛军安排了车队在营地和虎头山之间往来,肯定是输送石块,如今襄阳外已无己方机动兵力阻拦,在这般攻下去襄阳城墙能抵挡多久?
虽然城外有护城河宽达百米,但箭楼损坏城墙四处坍塌弓箭手又如何居高临下狙击渡河攻城的叛军?
眼见着众人鸦雀无声王谊也苦笑一声摇摇头,他原以为能在襄阳守上数月如今看来能撑过一月都是奢望了。
“使君一夜未眠,不如先回府邸歇息,今日襄阳城防交由我等负责。”众将领见王谊眼圈黯黑不由得劝导。
话音刚落城外飞来无数黑点,守军抬头看去那黑点后边拖着火光十分奇怪,待得略过城头上空那些黑点突然发出火光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球向城中坠下。
“嘭嘭嘭”火球落在民房群里不久之后浓烟冒起,未等守军们反应过来城东、城西外也有火球如雨般飞入城中,一时间城内各处浓烟滚滚又有火光在其中闪烁,。
“他们在纵火焚城!”王谊不顾上休息指挥各路人马分头去灭火,民居房顶大多是木板如果不能在初期扑灭火势就麻烦了。
“使君,敌军开始堆土山了!”一名将领慌慌张张的跑来禀报,众人闻言不顾危险跑上城南上墙头查看敌情,只见城下护城河外沿上,安州军人山人海的抢堆土山。
底座初具规模的土山两旁立着高高的临冲车,车顶几乎和襄阳城头平行,上面有许多弓手弯弓搭箭向城头守军射箭,两者之间距离不到两百米勉强在强弓硬弩的射程内。
“调集弓箭手上城头!”王谊看着坑坑洼洼已经遍体鳞伤的城墙一咬牙,如今方才第二日对方就开始堆土山,要是再不拼命就来不及了!
“组织死士准备出城强攻!”
与此同时,汉江上,襄阳水军战船正顺流直下向南面的率道城江面冲去,安州军为了保护汉南浮桥已经在率道附近江面拉起了一条铁索阻止水军舰船南下。
向南偏西流淌的汉江在率道城附近拐了个直角弯转向东南方向,东岸的率道城在直角的内弯,其对面的西岸则是在直角的外弯。
横江铁索在率道城下游江面,水军打算放出火船烧断铁索,考虑到有效距离必须贴近汉江拐弯处在放火船,正当水军战船带着火船靠近拐点时,西岸早已守候多时的安州军开始用巨弩展开攻击。
呼啸而来的巨箭冒着火光冲向战船将其一艘艘点燃,然而更多的战船悍不畏死的继续前冲驶过汉江拐点后开始点燃船头系着的火船随即松绑,密密麻麻的火船带着全船大火顺流而下正好被横江铁索挂住。
随着火船越积越多,横江铁索中段被烧得开始渐渐变红,而此时南下的水军战船也损失了四成,余下战船就等着铁索烧断立刻向下游冲去焚烧汉南浮桥。
汉江两岸的安州军用巨弩不停的射击着江中战船,忍受着火矢袭船泊在江面的襄阳水军心急如焚的看着下游,铁索处堆积的火船已经快要燃烧殆尽可那铁索还完好无损。
陆续又有战船被火矢点燃燃烧支撑不住沉没,襄阳水师将领正纠结着是否打道回府时下游数百米处的铁索终于发出脆响崩断了!
“冲过去!”
襄阳水军战船上爆发出欢呼声,他们伤亡惨重等得就是铁索被烧断后冲到下游破坏汉南浮桥,然而还没驶出多远他们便绝望的发现前边又有一道横江铁索!
“元帅有令,不惜一切代价破坏汉南浮桥!”一名将领咬牙切齿的下令擂鼓,所有战船继续南下突破铁索,火船不够那就用斧头砍!
。。。。。。
襄阳城东门外,尸体遍地四处狼藉。
守军为了阻止安州军攻势派出精锐出城突击投石车,选的是离安州军大营最远的城东阵地突袭,然而早有防备的安州军随即给了他们一个“有去无回”。
围城时安州军已经在城外挖掘壕沟防的就是守军突袭,又布下巨弩对准城门,更是干脆让士兵在投石机旁扎营就近保护这些大家伙。
他们眼巴巴看着投石车连绵不绝的攻打城池自己却闲得打苍蝇,好容易看着城内有动静不由得精神一震:“人头送上门了!”
先前长寿城外大战分配战利品有了个新花样叫“业务提成”:战利品不得私藏全部拿出来堆做一处,最辛苦的前排肉搏士兵以及冲阵的骑兵分得最多,然后是弓手和巨弩手最后是一般士兵,反正再怎么着都有口汤水喝。
首级另外算一个人头一吊钱,手快的抢人头抢的多赚得盆满钵满,所以“要发财靠人头”,今早那帮襄州军刚出城勉强抗过巨弩和弓箭射击,就被红了眼的安州士兵随后给扑了上去分得个干干净净。
有动作慢的看着同袍用人头领回来一吊吊清脆作响的铜线连午饭都是草草吃完,一个个鼓起精神在各处城门外候着就等襄州大爷们赶紧出来送人头。
眼见着安州军防守森严守军们再没敢出城送死,只能眼睁睁看着投石车慢慢的砸毁城墙,把无数火球投进城中引发连天大火。
宇文温打着哈欠站在城外一座搭起来的土山上,看着前方浓烟滚滚的襄阳城他真的想拿自拍器以此做背景拍照然后发到微信朋友圈:“我在攻打襄阳哎!”
然而这也只是妄想而已,看着已经有多处崩坏的襄阳城墙,宇文温反倒没了什么兴致,在如今这个时代各地城池都没做好防御重力投石机的准备,在这么多大型重力投石机的昼夜攻打下襄阳城是撑不住的。
然后呢?又不能‘放无双’,到时打破城墙自然有先登死士突破缺口,然后一拥而入战斗就结束了,自己一点用武之地也没有!
所以我要放烟熏死你们这些王八蛋!
士兵们沿着城南护城河岸边堆起了许多柴堆里面放有辛辣之物,宇文温潇洒的将几片碎纸往天上一甩,只见碎纸飘飘洒洒向护城河对面飞去。
“今日天晴万里无云,东南风三到四级,有出行的朋友请适当减少衣物。”宇文温喃喃着走下土山,身边围着一圈父亲派来的护卫。
“十五,叫他们点火放烟。”
片刻之后滚滚浓烟带着辛辣之气顺着东南风向襄阳城头飘去,原本守在破烂不堪墙头上的守军被熏得睁不开眼不停咳嗽,他们原本和对面土山对射就落了下风如今更是支持不住,只能任由安州军加固土山而束手无策。
士兵排着队走上各座土山将背篓里的土向前端倾倒而出,土山渐渐向护城河里蔓延,与襄阳城头的距离缓缓地缩短。
。。。。。。
夕阳下,汉江上几只破破烂烂的襄阳水军战船正摇摇晃晃逆流而上,今日他们奉命从水路进攻汉南浮桥,在上游的爽道城为了突破横江铁索浴血奋战。
用火船烧掉了第一道铁索,接下来的第二道铁索他们在督阵将领的威逼下拼了命伤亡无数总算贴上去将其砍断,然而面对接下来的第三道铁索他们绝望了。
江岸两边安州军的巨弩不停射击着,将逼近第三道铁索的襄阳水军打得狼狈不堪,许多战船着火沉没坠入江中的士兵要么游到两岸要么顺流而下,不愿投降的都被杀死。
江面漂浮着大量战船残骸以及浮尸,面对着第三道铁索襄阳水师已经无力冲锋了,谁知道下游还有没有第四道、第五道?
督阵将领再怎么威逼恐吓也无法让他们拼命,无奈之下只能调转船头回襄阳,然而此时他们是逆水行舟船速缓慢,两岸的安州军便得以有更多时间用巨弩攻击战船。
好容易脱离巨弩射击范围,襄阳水军战船同出发前相比已经十不留一,一艘战船内瘦骨嶙峋的张鱼正搂着怀中的李队正,他用手紧紧捂住李队正肩膀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触目惊心的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他的手臂。
“李大哥你要挺住,马上就要到襄阳了!”
先前督战将领威逼他们攻击第三道铁索时李队正争辩了几句,被拿来杀鸡吓猴砍了一刀在肩膀上,幸得众人求情才没被补刀,随后督阵将官被飞来的巨弩取了性命,他们这艘船索性掉头逃回襄阳。
“小鱼儿...不要回襄阳...赶紧逃...姓王的还会逼你们去汉南送...”
话未说完李队正断了气,张鱼浑身一抖紧紧抱着他嚎啕大哭,舱内其他人见状也是黯然,此次他们被逼着强攻横江铁索,无数同袍好友葬身鱼腹。
本想着不如就此逃到别处等战事结束再回,可如今自己的家人还在襄阳水寨哪里能忍心抛下他们不管,只是回去了怕是改天又会被逼着南下烧浮桥,也不知道到时还有没有命回去同家人团聚。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败的舱壁应在张鱼身上,他缓缓抬起头双眼浮现猩红血色。
第三十八章 襄阳、襄阳!(下)
安州军的投石车整整投了一天襄阳城内哀鸿遍野,当夜色降临之时安州军开始实施分批投石,守军们总算稍微缓了口气。
行军主帅、襄州总管王谊带着亲兵在各城头来回奔波主持防务,从昨日安州军开始攻城起到现在他已两日一夜没合眼了。
攻城大军那施加了‘妖术’的投石车确实威力巨大,襄阳城刚守了两日各处城墙均出现不同程度的破损,东、南、西三面的城墙已经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崩坏预兆。
守军竭尽全力调集了木料砖石堆积在那些城墙附近,就等着城墙出现缺口紧急抢修,周围集结着士兵预备当敌军破口而入时堵口血战。
城外已经成功堆起土山,开始就着土山向护城河里倒土试图堆出一条过河的路,安州军人手充足怕是要连夜奋战,加上昼夜不停息的投石车襄阳明日战况怕是不妙了。
今早南下焚烧汉南浮桥的水军损失惨重,弄断了两道横江铁索后还是无法攻破第三道铁索,只有寥寥几艘船逃了回来,主帅王谊还想把剩下的水军战船明日派出去玩命好歹被将领们劝下。
襄阳城看来是完了,不是后天也差不多了,所幸安州军没有水军大伙还可以靠着襄阳水军战船渡过汉江逃往江北的樊城。
只是城中数万军民到时不可能全部登船逃命,那么问题就来了:谁留下来送死?水军将士们不可能抛下自家老小不顾送别人逃命,那么守城将士就活该殿后?
局面很微妙大伙很有默契的不提起这个话题,但私下里都在竭尽所能拉关系找门路为自己和家人逃命留一条路,他们都没有信心襄阳城能撑过后天,所以明日是最关键的一天!
对于城内上下的想法王谊心知肚明但也能装作不知道,除了装模作样的派人弹压私议外别无他法,连自己都不相信襄阳能守住怎么说服别人?
别人可以逃可他自己怎么逃?先是领军作战大败全军覆没,如果再丢了襄阳重镇光这两项罪名其中一项就能要了他的命,原想着守住襄阳戴罪立功如今开来是妄想,战也好退也好脑袋是保不住了。
他想殉城可其他人不这么想,有船可以过江到时就能保住小命,对于围城兵法有云:围三阙一虚留生路,襄阳的汉江天险如今却成了消磨守军意志的帮凶。
真是造化弄人!
想着想着王谊及身边亲兵打起盹来,忽然城外又投来无数火球,如同漫天火雨将襄阳城再度点燃,王谊猛然惊醒赶紧督促各处灭火。
冲天火光映红了四周,也映亮了城头守军的背影,城外西侧土山上候着的安州弓手、弩手借着火光用强弓硬弩一一将城头暴露身影的士兵射杀,守军们支持不住纷纷缩回头从坑坑洼洼的城墙上下来。
新一波石雨落下将城墙砸得砰砰响,刚躲过一劫的守军庆幸不已,然而他们放弃了观察未能发现城下安州军出现的变化:
密密麻麻的士兵披甲执锐猫在护城河边土山后,土山旁许多人抬着木船依次往河里放,木船长约五米宽一米半前后各钉有两个铁环,它们船头对岸放下每放一艘便用粗木棍穿过铁环固定与前一艘船之间头尾牢牢捆住随后铺上木板。
安州军是在搭建浮桥渡河!
什么土山堆土填过护城河就是障眼法,按那种填法至少要到后天才能填过去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守军麻痹大意认为安州军要等填土过河才攀城攻击。
所以守军今晚肯定不会料到对方突击搭建浮桥渡河。
在安州军的特意安排下西侧城墙受损情况较轻,而东、南侧的城墙已经出现了多处垮塌,守军们正是防着那两面而抽调了西面城墙的一些预备队。
一条浮桥即将搭好另外几条浮桥搭建进度已过大半,就在这时躲避石雨的守军开始往城头上走准备观察敌情。忽然间城东、城南外安州军阵地发出如潮般的欢呼声:
“破口了!破口了!”
声浪冲天而起连城西守军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面色发白手足无措个个都不由自主的看着城北水寨,带队将领强颜欢笑不住安慰说那边的同袍定能将叛贼堵住。
被这么一耽搁上城头便晚了些,此时城头上传来奇怪的撞击声,守军察觉不对赶紧往城头冲,刚一冒头便被对面土山候个正着的安州军射翻。
慌乱间他们发现城头搭上了许多云梯,一名士兵血气上涌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想要将云梯推开,他身中数箭强忍剧痛抓住云梯两端正要用力,云梯猛然攀上一名安州士兵一刀从下向上将他砍倒。
就在蜷缩着身子坠落城墙那一瞬间,他看见城墙外搭着许多的云梯,上面如同蚂蚁般攀爬着许多安州士兵。
“襄阳完了。”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城西陆续响起了厮杀声,守军扯开喉咙喊着“敌军攻城了!”然而此时与东、南面的场面相比已经是吸引不了注意力了。
因为这两处的城墙塌了数个缺口,如潮的安州士兵凭着打造好的木船渡过护城河向城墙涌来,守军拼命堵口却被守候已久的巨弩攒射伤亡惨重。
安州军特意避开己方直射的巨弩从两边登岸,登岸后他们没有急于冲锋,而是耐心守在缺口两边等着同袍陆续过河,城墙守军被对面土山压制无法对他们进行有效的阻拦。
守军最初在城头堆积着诸如滚石擂木等常用守城器械,只是接连两日被石雨洗城全部损失殆尽,如今只能横下心组织了大批士兵候在城东、城南缺口处准备和涌入的安州军短兵相接。
这也是安州军所希望的。
此次夜间攻城,城东、城南是出现缺口不假,集结兵力渡河准备破口不假,但要等城西的得手了再发动!
眼见得各处缺口外安州军已蜂拥渡河,他们躲在缺口两侧却未见冲进来,守军们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他们是在等着什么?
没有多久时机到了,城西喊声大作随后城北水寨也冒起了冲天火光!
他们从西边破城了!他们在放火烧水寨船只!
这是所有襄阳守军此刻唯一的念头,随后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到:再不跑就跑不掉了!
“破城烧船!破城烧船!”城外响起震天的呼喊声,整齐划一似乎是早就排练好的。
片刻的沉默后,侯在各处缺口的守军们不约而同往城北水寨跑去,那里停有逃命必须的战船傻瓜才留在这里堵口!
在他们身后刺耳的喊声绵阳响起:“总管有令,首级一枚一吊钱!”
无数嚎叫声响起,在缺口外忍了许久的安州士兵从缺口涌入城中,他们肩上绑着白布带分外明显,双目发红对着那‘一吊钱’奋勇追去。
“总管有令!不许杀俘!不许奸\淫掳掠!”三百喇叭手正在城外护城河边上用纸皮喇叭大声喊着军纪,虽然战前动员各部将领已经三令五申手下不要抢人头杀红眼,但宇文温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这帮抠脚大汉。
宇文十五和陈五弟带着亲兵围在他身边,此次他们被宇文温严加管束不得去抢人头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一个个龇牙咧嘴按着佩刀想找茬。
“如今夜色宜人,本公偶得佳句。”宇文温负手而立站在前边摇头晃脑的说道。
宇文十五闻言抬头看了看夜空却见黑云蔽月,四处一片昏暗哪来的夜色宜人?
“夜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宇文温念完打了个响指:“大伙都跟上,咱们入城!”
“去做什么,又不得抢人头...”宇文十五嘀嘀咕咕,示意陈五弟带着亲兵以及三百喇叭手跟上,宇文温见他们几个都是蔫不拉几的随即鼓气:
“这兵荒马乱的肯定有士兵不顾军纪烧杀抢掠,这不得本公亲自执行军纪么?”
宇文十五和一干人等眼睛一亮,跟着宇文温的‘护卫团’也无话可说,总管让他们来保护公子不许冲阵,这制止士兵违反军纪倒是没说不行。
一帮人原本就穿着铠甲带着武器,如今将白布带往手臂一扎就跟着大军一起入城,夜色下安州军人人手持火把如同密密麻麻的萤火虫般从城墙缺口处向襄阳城内涌去。
城北水寨火光冲天许多战船在燃烧着,先前从城西破城的安州军一入城就往水寨赶,他们射出火箭将泊在水寨里的战船点燃以打击守军士气。
水寨的士兵正要和他们拼命却听得城东、城南喊声四起,又隐隐约约听得喊声中掺杂着“城破了!”心知不妙,也顾不得拼命个个去争抢战船带自家老小过江。
城中各处已被先前投入的火弹点燃,火光点点而起映红夜空,四处人声鼎沸都往城北水寨涌来,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王谊被亲兵簇拥着来到码头,他回头看看陷入混乱的襄阳城面色惨白。
方才安州军攻破城墙火烧水寨全军大乱,他奋力弹压也无法挽回,就如同那日长寿大战一般眼睁睁看着大军崩溃自己却无力回天,曾经让人不堪回首的场景如今再次上演。
败了,真的败了,还以为能撑上月余结果安州军正式攻城只用两天就破城而入,我有何面目回去!
想到这里王谊苦笑着拔出佩刀就要自尽,被身边亲兵眼疾手快一把夺下:“郎主何苦如此!先过江再做打算,若是死在此处万事皆休!”
水寨中战船乱成一团,没着火的都被人划着向外边汉江驶去,亲兵们大喊主帅在此快划船过来也没人理会,正焦虑间一名船夫划着小船路过,亲兵急了眼径直跳了过去拔刀逼着他划船靠岸。
“这是主帅王使君,快划船过江!”
船夫被刀抵着十分惊恐随即将船靠岸,亲兵们扶着王谊上了船手忙脚乱的划水好让船快些离开码头,岸上晃动的火光映亮了他们的脸庞。
第三十九章 张鱼献头
小船离开岸边同许多船一般向水寨外划去,码头上又涌来许多士兵和百姓,他们有的抢到了船有的为了抢船甚至自相残杀。
有的冲入水中奋力向驶离岸边的木船游去伸手扒住船帮,有的船让扒的人上来,更多的是生怕超载沉船硬是将其手砍断,为了逃命人们已经是不折手段了。
王谊看着这一片疯狂场景不由得黯然无语,他领兵作战多年从未有过如此惨败,方才拔刀自尽被拦下如今已身心疲惫,至于回去后朝廷如何处置自己再无力多想。
小船晃悠晃悠的驶出水寨进入汉江,眼见得追兵无法赶上亲兵们长嘘一口气,就在这时小船忽然猛烈摇晃起来他们本非行舟好手一不留神便有几个跌入水中。
却是那船夫在作祟,他故意晃动船身将众人摇的七倒八歪随即猛然一扑抱着王谊一同投入水中。
亲兵们也就粗通水性勉强浮在水面上,如今见着那船夫抱着郎主跌入水中却不见冒头一时间慌了神却束手无策。
亲兵浮在水面上大喊着救人,周边驶过的战船个个只顾着逃命哪还有人理他们,水面下王谊被船夫拖着往深处钻去,他不通水性如今被水呛得呼吸困难四肢慢慢僵硬。
那船夫用腰间一把尖刀割下他的首级随后提着向水面游去,王谊那无头身躯冒出大量鲜血顺着水流向下游飘走。
片刻后距离王谊落水之处十余米外他将头露出水面径直向人影晃动的岸边游去,火光摇曳照亮了面庞,他正是瘦骨嶙峋的张鱼!
在一处僻静角落上了岸,他先将王谊的首级藏好随后熟门熟路的没入了水寨间蜿蜒曲折的小巷里。
张鱼七拐八拐来到水寨某处破木屋附近,屋内传来男子的狞笑声、女人的哭喊声以及婴儿的哭闹声,他面色一变握紧手中尖刀摸到破木屋边,从木板间的缝隙向屋内看去。
屋内灯光昏暗,一名安州士兵正按着地上一名妇人双手,另一人则狞笑着撕扯着那妇人的布裙,旁边一个不足一岁的婴儿在嚎啕大哭。
“军爷,军爷不要啊!”妇女哭喊着拼命挣扎着她双手被另一人按住只能不停用脚踢,破旧的布裙已被扯到膝盖。
“襄阳军民勿慌,安州军纪严明不会滥杀无辜,尽早投降全家保全!”附近传来的呼喊声与此时屋内的场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再乱动老子把你儿子给剁了!”
妇人被这一吼吓住了身躯僵硬任由那人撕扯,张鱼见状睚眦俱裂正要转过门口冲进去拼命,却见木门嘭的一声被踢飞。
“刘老三你急什么!下个轮到你。。。”
话未说完那个正解腰带准备施暴的安州士兵愣住了,门口走进来数名士兵看上去来者不善,那个放风的刘老三已经被踩在地上。
“英雄啊,拿小娘子耍威风?”当头一个尖嘴猴腮的抽刀指着他,“我安州军没有你们这种鸟人!”
身后士兵看着他俩个也是一脸鄙视,先前各部将领已经申明军纪入城后不得奸\淫掳掠,这两个和门外那个已是明目张胆违反军纪了。
“军主!我等不敢了,不敢了!”那两人吓的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方才他三个无意间撞入这间民宅,见只有个妇人抱着婴儿瑟瑟发抖,又见她有些姿色便起了色心没曾想被人捉个正着。
“带走,让司士处置!”一个年轻将领走了进来,看见这两个士兵一人踢一脚然后让亲兵押出去,他风骚的将披风扯下盖在那名妇人身上。
“大姐莫慌我等是安州军执法队,特地惩治那些害群之马。”
妇人裹着披风猛然向一边爬去将婴儿小心抱起,看着儿子安然无恙不由得喜极而泣,完全没有和这个年轻将领说话。
宇文温尴尬的看着眼前母子,先前他特地弄了个披风就是想万一遇见违纪士兵意图施暴小娘子时派上用途如今却落得个冷场,干咳一声正要好言相劝继续提升亲兵友好度时门外传来打闹声:
“嫂子,嫂子!放开我,让我进去!”
‘魂淡,不会是有人以为我在屋里企图不轨吧!’宇文温心中大骂随即嚷嚷着走向门外:“本公正在监督军纪,是谁造谣污蔑!”
“恩公是我!张鱼!”
宇文温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定睛一看却是那‘排骨精’张鱼,他被几个护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喊什么喊什么!”尖嘴猴腮的宇文十五走上前来,他也认出了张鱼,“你还没死啊?”
“小鱼儿!”屋内那抱着儿子的妇人认出了张鱼,是她丈夫的小兄弟。
眼见着妇人要为张鱼求情宇文温摆摆手:“走吧,去临时安置点找你们的街坊邻居照应一下,小娃娃都哭累了。”
正要动身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们几个都要在夫人面前给本公作证!本公是执法不是犯法!”
开玩笑,万一会去被老婆误会罚跪搓衣板就糟了!
“恩公,恩公!”张鱼连滚带爬的抱住宇文温不住的喊着:“多谢恩公救了嫂子和小侄子。”
“那你改日再报恩吧。”宇文温好容易挣脱开,领着宇文十五等人要离开,“赶紧带你嫂子去安置点莫要被坏人占了便宜。”
“恩公,我有一件宝贝要献给恩公。”
“宝贝?莫不是王谊的人头吧,哈哈哈哈哈!”宇文十五说完和一众亲兵捧腹大笑,这个排骨精风吹就倒还有本事拿到王谊项上人头?
然而当张鱼带着他们把藏起来的王谊人头找到时,宇文十五等人半天说不出话来,不认得王谊的宇文温惊疑不定地看着人头心中吐槽:莫非是完成‘拯救排骨精张鱼’这个隐藏任务的奖励?
纷纷扰扰一夜到了第二天中午襄阳城总算是平静下来了,安州军顺利占领襄阳,守军大部投降少部分渡江逃到江北樊城。
此次攻城安州军损失不大抢得人头无数,幸好襄阳库房里钱粮完好要不然总管宇文亮又要大出血。
行军元帅、襄州总管王谊乱军中被砍了首级,如今验明正身被好生‘收藏’另有用途,昨晚攻入城后执法队四处巡逻,捉到的严重违反军纪者三十六人,上午就公开判决并当着全军之面处死以明正典刑。
至于繁杂的善后事宜宇文温用不着管,如今他正带着宇文十五漫步走在襄阳水寨边,昨夜一场混战襄阳水军泊在水寨的战船有三成烧毁,有四成逃往江北,有三成留在码头。
襄阳水军许多士卒因为拖家带口无法孤身逃亡故而选择留下,安州军一来为了稳定民心二来为了保住一丝水军力量对他们好生安抚,渐渐地襄阳军民情绪也缓和下来。
“水军有好过没有,往后攻打樊城还得水军帮忙。”宇文温看了看这些破船完全没了兴趣,他原来还以为水军战船有多威风呢。
正走着排骨精张鱼‘飘’到了他面前:“恩公!”
“你捡来那首级实打实换了十吊钱,如今还想怎样!”宇文十五一直不愿意承认王谊的首级是张鱼割下来的,如今见他又挡路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见宇文温没有赶人,张鱼絮絮叨叨的说了来意:先前他和李大哥被安州军放回去后,王谊下令襄阳水军不惜一切代价攻打汉南浮桥他俩再度随军南下,李大哥被督阵将领砍伤没多久断了气,他便红了眼想找王谊报仇,天赐良机王谊坐他的船渡江被其割了脑袋。
他回来找李大哥遗孀及其幼子时撞见安州兵痞施暴,正要拼命时嫂子又被宇文温救下,受了如此双重恩义他是来报恩的,首级换来的赏钱他全部给了嫂子足够她母子二人丰衣足食了。
“所以你要厚着面皮找郎主蹭吃蹭喝?”宇文十五一声冷笑。
“你会烤鱼么?”宇文温忽然问道。
“会。”
“本公要吃烤鱼。”
“哦。”
“不要放辣椒。”
“辣椒是什么东西?”
宇文温带着支线任务奖励——章鱼哥继续走在岸边,南风吹起一片树叶从他眼前掠过飘向北方。
“也不知道那边的战事如何了。”宇文温若有所思的望向北方。
。。。。。。
黄河北岸,怀州武德郡怀县东郊外,沁水边。
河面上一座木桥上,连绵不绝的骑兵疾驰而过,在河对面一里外,黑压压宽达数里的大军正虎视眈眈的等着他们。
行军元帅韦孝宽带着亲兵策马冲过木桥,他身后遮天蔽日正是此次北上相州平叛的朝廷大军,而对面的则是起兵造反的相州总管尉迟炯之子尉迟惇率领的十万大军。
朝廷大军昨日抵达沁水边与对面的尉迟惇大军隔河对峙,为了渡河搭建了木桥,尉迟惇见状便在上游放火筏顺流而下企图烧桥,监军高颎命人在河中堆砌土堆拦下火筏。
尉迟惇索性指挥大军后退让出河边空地,让韦孝宽大军过河时来个半渡而击,韦孝宽也不含糊指挥大军快速渡河,眼见着大军渡河过半对面的相州军阵号角连天即将发动。
“把桥烧了!”监军高颎传下命令,众将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但见主帅韦孝宽面不改色便安静下来。
郧国公在此坐镇,有什么好怕的!
火光跳跃下过河木桥化为灰烬,过河的朝廷大军军阵中响起沉重的鼓声燃烧着全军将士的热血。
“老伙计,你错就错在不该让你儿子来。”韦孝宽看着北方邺城方向喃喃自语,“他,不是老夫的对手!”
韦孝宽二十多年前坚守玉璧城,把北齐奠基者高欢的数十万大军挡在玉璧城两个月伤亡七万人无功而返。世人皆言韦孝宽擅守,但却忽略了他也擅攻!
“诸位!今日已无退路,若不胜唯死而已!”他拔出佩刀策马前冲亲兵及诸将紧随其后,“全军突击!”
士兵们看着率先冲阵的主帅,义无反顾跟着他向对面如海的敌军冲去,桥已断路已绝,主帅领军冲锋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杀!”双方士兵爆发出如潮的怒吼撞在一起,风云为之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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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回家
六月底,安州总管宇文亮率军攻陷襄阳随后组织人力修补城墙,此时回军救援襄阳的行军总管崔彦穆刚到樊城附近,得知襄阳陷落后他只得率军驻扎樊城隔着汉江与安州军对峙。
尾随崔彦穆的宇文明率领随州及顺、土、应州三州援军西进,攻克随城西侧四十里处的唐州州治下溠城。
下溠东北、西南两侧临山,为荆、襄二州方向攻打随、顺、土、应四州的并经之路,此番安州军占据下溠,安州总管府东北门户高枕无忧。
驻扎襄阳的安州主力修整一天后分两路出击,将西南方向的南襄阳郡郡治思安、汉江上游的襄阳西部门户筑城攻占,至此襄州过半地区落入安州军手中。
襄州总管府下辖襄州、蔡州、昌州、唐州、郢州、复州,现在还有蔡州、昌州、复州在朝廷手中。
蔡、昌二州位于崔彦穆据守的樊城和宇文明攻下的唐州之间,复州位于郢州东南与西面梁国接壤,现已经拒绝安州军的招降投到驻扎梁国的江陵总管麾下,复州北面的沔州则是安州总管府治下。
朝廷与安州军进入僵持局面,双方势力范围互相牵制但谁也不敢轻易乱动:
对于朝廷来说,如今唯一一支机动兵力只有崔彦穆率领下据守樊城的荆州军,但他们必须与南边襄阳的叛军对峙不能分兵,蔡、昌二州面临宇文明的压力自身难保无法支援樊城。
崔彦穆手上可是荆州的所有机动兵力,若是再吃败仗不光丢掉襄州余下地盘连北边的荆州总管府都危险,梁国先前被左丞相杨坚一封信吓得生活不能自理也不知道何时能回过神。
对于安州军来说,襄阳北面有荆州军盯着必须重兵防守,宇文明这边不能进攻蔡、昌二州以免意外落败导致局面崩坏。
而襄阳南面的梁国动向不明必须要防,襄阳西南面的思安和其东面的汉南一西一东压制着南面的梁国,郢州州治长寿在梁国东面就隔着条汉江,沔州要防御南边的复州这几个地方要驻军。
安州军的兵力四处布防已经到了极限,一个应对不当就会葬送得来不易的大好局面,而南朝也北渡长江偷袭黄州了。
安州军主力北上作战,安州总管府东南毗邻的黄州总管府不出意料的受到长江南岸陈国的袭击,黄州总管府最远端、东南面的蕲州最先丢失。
南朝果然如同他们老前辈三国东吴一般不宣而战卑鄙偷袭,趁着安州军北上攻打襄州时渡江袭击蕲州得手,然后又攻占了北面的义州。
不过这也在安州总管府幕僚们的意料当中,为了对付朝廷南下大军已经将黄州地面大部分机动兵力征调随主力作战,陈军北上的话蕲州、义州是肯定要放弃的。
于是在襄阳召开的军事会议上,众人商议半天定下应对方案:厚着脸皮派使者去长安投石问路为自己争取时间,襄阳及周边地区由总管的心腹将领坐镇,总管宇文亮回军安陆安定人心顺便派援军支援黄州赶跑陈军。
说做就做,安州使者渡江面见崔彦穆,说要到长安晋见左丞相澄清‘误会’。
“误会?”崔彦穆看着眼前使者眼皮直跳,双方刀兵相见死了那么多人现在却来说是误会?
强忍着怒火他同意安州使者的要求,并派人陪同其一行穿过荆州总管府地域往西北武关故道前往长安,如今崔彦穆压力也很大觉得不如让朝廷头疼去吧。
满腔怒火的不止崔彦穆还有‘夕阳郡公’宇文温,他在军事会议上主动请缨却被父亲一一打回:
首先争取襄阳防守一职,宇文温情绪激动之时不由自主朗声大喝:“如今蒙元大军即将南下,吾辈当与襄阳共存亡以保大宋河山!”
在座将领面面相觑:“蒙元”是什么东西?大宋一百年前不是完蛋了么?
南朝宋,发明却月阵以步制骑的刘裕所创建的王朝,一百年前被南朝齐取而代之。而宇文温说的是“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南宋,这一要求毫无悬念的遭到拒绝。
好吧,我要领兵东进把陈军赶回江南!江东那帮家伙当年偷袭荆州坏了刘皇叔好事,害得诸葛丞相呕心沥血星落五丈原如今又扯安州后腿,我要报仇!
在场所有人一片沉默,宇文亮表示已有人选。
好吧,我要屯兵沔州迟早南下把那该死的复州拿下!
宇文亮表示与你无关。
争来争去最后老总管抛下一句话:“你跟我回安陆,有儿子前不得独自领军!”
“所以就要儿子留在安陆给您添孙子?”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宇文温悲痛欲绝。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总算有个甜头丢过来:“配马匹三百给你那亲军,兵器盔甲什么的自己去挑吧!”
计议已定多说无用,他二话不说马上冲到兵营去精心挑了三百套铁甲以及战刀、长枪,将三百喇叭手‘重装化’。
加上三百战马、马车若干以及附带的养马人等辅兵,‘夕阳郡公’的亲军算是有了雏形。
大军浩浩荡荡回到安陆,此时襄阳大胜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但大军归来还是让许多人欢欣鼓舞,士绅们杀羊宰牛在十里亭犒赏凯旋大军。
安州总管府如今手握黄州、襄州两处总管府地盘羽翼已成,原先首鼠两端的官员将领们算是接受事实愿意站在宇文亮这边,在朝廷大军进抵安陆之前没人敢触这位安州总管的霉头。
此次作战坊间对总管的两个儿子有不同评价:长子宇文明独领一路在随城挡住崔彦穆大军,又攻占唐州全境把安州东北部门户上了把锁,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至于那个次子‘夕阳郡公’宇文温据说此次随军出征就是个混吃混喝骗资历的,成日里不做正事老总管实在看不下去如今让他去练兵。
杞国公两个儿子当真是一虎一猫啊!
当然在安州核心高层来说宇文温对于此次作战的贡献不亚于他兄长,只是出于保密以及宇文温的要求没有大肆宣扬。
宇文温没有在恶俗的劳军大典上待多久,将三百亲军交给陈五弟为首的“傻大胆”五人团让他们在安陆城外扎营住下,随即带着宇文十五和新收小弟——排骨精张鱼往城里冲去。
张鱼烤得一手好鱼又是刀头舔血长大的,够狠但心眼不坏又有嫂子和侄子这一处把柄握在宇文温手上,他为了方便以后四处‘作恶’便将其收做‘小弟’和宇文十五一道跟随左右。
“哎哎哎你谁啊,怎么就闯进来了!”
宇文温急吼吼的要冲进自家府邸却被门房给拦住,他以为自己真走错门还特地倒退几步看看四周,确认地址没错后瞳孔一缩:
怎么回事?搬家了?我擦老婆去哪里了!
眼见他红着眼又要往里冲几名护院挡在面前:“这是西阳郡公府,岂容你三人撒泼!”,
身后宇文十五闻言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被郎主拦住。
‘哟呵,看来是新员工认不出董事长啊?好容易遇到的副本可不能放过!’宇文温如是想,随后打了个响指:
“十五!”
他身后的宇文十五闻言对旁边的排骨精张鱼使了眼色,主仆三人开始刷西阳郡公府‘副本’,三板斧刚打翻几人要往里冲却被随后涌出来的护院淹没,结局是小队全灭游戏结束。
等张定发、符有才闻讯急匆匆赶来时他三人鼻青脸肿的躺在府邸大门外青石路面上狼狈不堪。
“你们调教的好护院啊,嗯?”
宇文温皮笑肉不笑的坐在院子里看着面前一群人,妻子尉迟炽繁站身边心疼的帮他敷着热毛巾。
夫妻俩面前站着满头大汗的管家李三九,还有同样满头大汗的张定发和符有才,几个心惊胆战的门房和护院低着头站在三人身后。
鼻青脸肿的宇文十五和张鱼站在宇文温身后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方才他俩被群殴憋了一肚子火如今郎主发飙对方有得苦吃了。
张定发和符有才负责安保工作新近挑选了合适人选充实护院队伍,也就是身后那几人,他们因为新来不认得宇文温所以有了刚才一幕。
“是我等失职,请郡公处罚。”李三九、张定发和符有才说完和几个护院正要下跪请罪,却被宇文温喊住:“干什么干什么,本公有说你们错了?”
眼见着他们面面相觑,宇文温开怀大笑:“大家何罪之有?全都有赏!”
听得这么一说那几名护院诧异的看着这位第一次见面的郎主惊讶地合不拢嘴,李三九、张定发和符有才也是颇为意外,他们的属下冒犯了自家郎主受罚也是应当,自己管教不严也有责任却不曾想宇文温不罚却赏。
“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定了自然是要好好执行,每人去账房领赏钱,赏额就由管家按规矩给了。”宇文温大手一挥,随即补充了一句:“本公要的就是家宅平安,诸位日后也要仔细看护,都听清了么!”
“听清楚了!”护院们俱是喜出望外。
宇文十五和张鱼闻言却不乐意了,宇文温见他俩臭着个脸再补充了一句:“你俩也有赏,今日好好休息,明日起大家可以切磋切磋嘛。”
“是单挑莫?”宇文十五眼睛一亮。
“二对二也行啊,嘿嘿。”
交代管家李三九安置张鱼之后,宇文温干咳数声在场之人见状心领神会原地消失,他转身正要将妻子掳进某地‘谈心’却发觉旁边没了佳人身影。
四处张望后瞥见日夜思念的倩影消失在后院,他随即气势汹汹单枪匹马追杀过去。
敌将尉迟炽繁休要逃跑,本将要和你单挑大战三百回合!
第四十一章 加快进度
宇文温风风火火扑进后院却被丫环翠云拦住,小妮子鼓起勇气化身挡车螳螂对浑身发热呼吸急促的郎主说道:“夫人说,夫人说让郎主先沐浴...”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宇文温闻言哑口无声:话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古代行军卫生条件差,士兵们几个月不洗澡是常见之事,尽管宇文温还是尽量保持二十一世纪卫生水准但也不能天天洗澡洗头。
军营里到处是抠脚大汉,营房里弥漫着汗臭、脚臭、口臭、腋臭等混合臭味,堪比当年大学男生宿舍那五毒俱全的污浊空气。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宇文温在军营待久了鼻子已经习惯了,如今回到香气喷喷的自家后院才惊觉自己身上臭味弥漫。
魂淡!头发都打结了,不会有跳蚤了吧!
二话不说宇文温跳进准备好的木盆泡起舒服的热水澡来,丫环翠云在外边守了半天发现郎主没了动静,红着脸走进房内一看,他却是头枕着木桶边缘睡着了。
翠云纠结了半天还是没勇气叫醒郎主赶紧回禀夫人,待得尉迟炽繁走进房中时宇文温已经打起鼾来,看着日夜思念的心上人如此疲惫她心疼不已,坐在旁边轻轻帮着丈夫洗头。
看着他英俊的面庞尉迟炽繁忽然面颊一红,犹豫了片刻闪电般在宇文温嘴唇上啄了一下。
“美女,我有老婆的...”宇文温喃喃自语似乎没有睡醒,尉迟炽繁见状一笑随后缓缓地帮他按着肩膀,按着按着双手忽然被紧紧抓住。
战火燃起,敌将尉迟炽繁趁宇文温沐浴之际偷袭,结果被其发觉拖入水中挣扎一番湿\身而逃,绕桶追逐战持续数圈最后她被宇文温追上逼至墙角,双方解锁新姿势爆发第一场战斗。
据门外旁听群众翠云回忆,当时战况激烈听声音判断总共爆发三次激战,后来打扫战场时发现夫人物品无数,俱是湿透了的衣裙罗袜。
战斗结束后双方将领裹着浴巾转移到卧室进入“你喂我我喂你”的吃饭恩爱秀时段,持续半个时辰,待得酒饱饭足战火重燃卧室外已划成无人区除丫环翠云外再无人影。
中场休息时间到,宇文温恋恋不舍的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大长腿放下,和妻子意犹未尽的黏在一起。
“二郎,谢谢你。”尉迟炽繁偎依在丈夫怀中低声说道,五月外公尉迟炯在相州发表讨杨檄文,其中爆料了一个‘大新闻’:奸臣杨坚指使女儿将西阳郡公夫人尉迟氏囚禁意图不轨,所幸有申明大义的宦官救人方才保住清白之身与夫君团聚。
她不知道丈夫是如何让外公在檄文里写下如此内容的,但她知道这是丈夫为了洗刷自己的污名做的努力。
二月底她随其他宗室命妇们入宫朝见皇后恰逢逆贼行刺皇帝便‘失踪’了,随后一个多月在丈夫的安排下躲躲藏藏,全长安城都在传她被逆贼掳去糟蹋月余已变成‘残花败柳’。
后来随着丈夫南下安陆避祸也算半公开出现在人们面前,但那“残花败柳”的名声着实不好听,虽然能和心爱的丈夫长相厮守但心里还是有些介意。
可这事情又能怎么澄清,丈夫为了保全自己可是连皇帝都杀了,就在她打算默认时丈夫已化解了难题!
“是为夫不好,让三娘受委屈了。”宇文温看着面若桃花仍在微喘的妻子心生愧疚,“以后定然不会如此。”
两人诉说着一个多月的相思之情,他大致了解到了如今府里的情况:李三九已经胜任了管家一职将府内仆人指挥得如臂所指,护卫总管张定发带着副手符有才兢兢业业把府邸护得滴水不漏没人敢作奸犯科。
‘创收’总管刘彩云带着‘技术人员’张乙满、胡三子操持的山寨作坊运转正常,为西阳郡公府日常开支提供充沛的资金支持。
凭着山寨琉璃珠的收益在城外河边买了处小庄园作为别院,将山寨作坊搬到那方便‘技术升级’,他们选了几个可靠的仆人作为帮手进行‘技术研发’。
至于林有地负责的“威力巨大之大象二年试做型气动力连珠铳”,因为他只对宇文温负责没人知道进展如何,不过看他近来的表情似乎有了进展。
“以后不要那么傻,绣佛像把手都弄伤了。”宇文温心疼地握着妻子双手,尉迟炽繁担心在外征战的丈夫,向佛祖祈祷保佑他平安无事,为表诚心绣了一副等身大小的佛像把手指都弄伤了,看着妻子那芊芊玉指上的伤痕宇文温的心都在滴血。
“再说要绣也要绣送子观音不是?”
尉迟炽繁闻言面颊泛起红晕羞得快要滴出水来,未等宇文温继续调戏她贝齿一咬‘翻身上马’,小两口分别月余每日每夜的思念化作星星之火如今已经汇聚一处呈燎原之势,所有的矜持、理智均已经被焚烧殆尽剩下的只是本能。
战况激烈,宇文温将月余积攒下来的‘存货’悉数‘交付使用’,尉迟炽繁则奋力将自己和丈夫‘揉’成一体,在焚天之火中小两口‘同归于尽’直到第二日中午才幽幽醒来,正所谓“**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此番大战过后尉迟炽繁喉咙再度沙哑,宇文温将姿势图的完成度提升到百分之八十五,加快了解锁进度。
用完午膳宇文温沐浴更衣,抖擞精神在书房召集‘创收’总管刘彩云以及张乙满、胡三子商谈‘山寨大业’进度。
刘彩云商业头脑了得,为了确保利润她将‘投放市场’的琉璃首饰控制在一定数量内,一来是免得量大价低二来避免别人起疑心,毕竟老是有‘西域秘宝’源源不断大批量出现在市面那些商家怕是心里会嘀咕。
安州的消费能力有限,黄州兵荒马乱土豪们暂时没心情花钱讨好妻妾,新控制的襄州总管府各州倒是可以开辟新市场。
“郡公先前所说的平板玻璃我等试了许多方法都未能成功。”
说到宇文温交代的任务原先神采飞扬两眼发光的刘彩云面色一黯,张乙满、胡三子也是催头丧气,经过他们三人的努力作坊已经能偶尔做出透明玻璃来,具体配方还在研究当中,可郡公所要求的“平板玻璃”却始终没办法实现。
“说说你们想过的办法。”宇文温却不着急。
说道技术问题张乙满、胡三子最有发言权,他俩这几个月来与玻璃打交道积累下不少经验、心得,为了制作出郎主要求的平如镜的玻璃试过许多办法。
他们有试过将熔融的玻璃液体倒入各类平整光滑的物体表面(例如打磨得光亮的铜镜)凝结,以期做出平滑的玻璃来,然而各类方法试过之后效果不佳。
要么是玻璃冷凝时出现裂纹,要么就是有细微划痕,他俩个绞尽脑汁还是没办法实现光滑平整的‘平板玻璃。’
“本公外出这月余时间也在思索如何制作。”宇文温其实心里早有答案,但他打算用另外一种方式说出来,“直到一日有了想法。”
刘彩云、张乙满、胡三子闻言来了精神,只听宇文温说某日在营中吃饭时,发现桌上一碗水上飘着大片油斑,忽然灵光一闪。
油、水不相溶人尽皆知,油比水轻浮在水面上两者之间界限分明,刘彩云等三人似乎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却又抓不到诀窍。
宇文温让刘彩云拿来一个琉璃杯倒入半杯水半杯油,静置一段时间后待得杯中液体不晃动后,让他们三个观察观察油、水分界线。
“当真平滑如镜一般!”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所以本公在想,是否也能如此一般找出一种液体,它与熔融的玻璃互不相溶,待得玻璃冷却成型后自然平整如镜了。”
眼见着刘彩云、张乙满、胡三子恍然大悟,宇文温趁热打铁:“所以接下来按照这个思路实验,水当然不行,可以试试油,或者...用熔融的铜水、铁水、铅水...”
“或者是将熔融的玻璃倒在熔融的锡水上试一下。”他最终将正确答案掺在一堆错误答案里给了出来。
之所以如此拐弯抹角,是不想挫伤他们的积极性,若是自己没日没夜实验都弄不出来的东西被别人一句话搞定任谁都会对自己的能力充满怀疑,这不是宇文温想要的结果。
给他们指出一个正确的大方向省的走远路,具体的路线是是他们自己辛苦实验得出的,这对培养技术人员的信心很有帮助,宇文温希望手下的技术人员能够摆脱对自己的依赖独自将科技树点亮。
“对喔!”张乙满、胡三子面露喜色,抓耳挠腮恨不得马上去做实验,铜、铁、铅、锡都是日常生活中轻易能够获得的东西。
“府中有许多铜器、锡器,不如先拿这两种试试。”刘彩云喜上眉梢。
“如此甚好,若是制作出平板玻璃来,下一步是想办法将银箔或锡箔紧紧贴在玻璃上。”
“这又是何故?”刘彩云看着宇文温面露疑惑,“郡公莫非有好主意?”
“银器若是平整映照出的人影比铜镜还清晰,只是时间久了表面便灰蒙蒙一片再看不清楚。”
“本公在想若是银箔能贴上玻璃,如此一来是否能做出不会变黑的银镜?”
犹如黑夜里的明灯为迷途路人指明了方向,刘彩云、张乙满和胡三子闻言俱是双眼一亮,财迷刘彩云更是思路突进:“若是能做出如此银镜来一面怕是价值连城了!”
“本公静候佳音。”宇文温微微一笑。
要加快进度了!
第四十二章 邺城之战
安陆城里一片祥和,而千里之外的相州州治邺城外却是杀气冲天。
邺城,先后为曹操的曹魏、石勒的后赵、冉闵的冉魏、慕容氏的前燕、元氏的东魏、高氏的北齐共六朝都城,将近四百余年辉煌的北方名城,继三年前北周灭北齐后再度迎来大战。
朝廷任命的行军元帅韦孝宽率领平叛大军兵临相州州治邺城,与相州总管尉迟炯率领的“相州叛军’展开大战,双方投入兵力合计达二十余万。
月初,韦孝宽率领大军在沁水以“背水一战”的决心击破尉迟惇所率领的十万相州大军,尉迟惇仅单骑逃回邺城,韦孝宽随即率军渡过黄河北上兵锋直指邺城。
相州总管尉迟炯早已集结大军在邺城严阵以待,在今日与抵达城郊的韦孝宽进行决战。
双方军阵已撞在一起,腥风血雨迎面扑来,中军,全身披挂的尉迟炯正骑在战马上指挥各部作战,在他面前是其直属的一万亲兵。
亲兵均为关中良家子,头戴绿巾身穿锦袄号称黄龙兵,是尉迟炯南征北战数十年带出来的精锐,他们有的是子承父业,父亲为蜀国公效力年老退伍儿子接着上。
尉迟炯和韦孝宽均是大周奠基者宇文泰的麾下名将,数十年的老伙计如今造化弄人拔刀相向,也不知宇文泰在天之灵作何感想。
“郎主!敌军东翼不稳有崩溃的征兆!”一名传令兵面露喜色赶来向他禀报,尉迟炯举目望去军阵东侧似乎喧嚣不止,那边是自己儿子尉迟惇负责。
前次沁水大败尉迟惇单骑逃回,尉迟迥没有过度责罚而是继续让他带兵,如今看来儿子是憋着鼓劲要戴罪立功拼了命杀敌。
“总管!敌军主阵也开始溃散了!”众将在中军看得明白,开战到现在厮杀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要分出胜负了,一代名将韦孝宽果然还是略逊自家主帅一筹!
然而尉迟炯却未见轻松,他回顾身后左右看着两边土坡上黑压压的围观群众眉头紧锁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是的,围观群众,此次城外大战邺城百姓拖家带口出城围观,男女老少人山人海足有数万人站在战场两边小土坡形成黑压压的人墙,一个个踮着脚伸着脖子看‘大场面’,其间甚至有小贩来回穿梭贩卖零食。
三年前邺城还是北齐的国都,大周灭齐后邺城百姓成了周国子民但对大周没什么感情,如今刚过三年大战又起他们对谁来统治邺城不感兴趣,是韦孝宽赢还是尉迟迥胜都无所谓。
还是看热闹比较好,按这个时代的潜\规则两军交战不会伤及这些围观群众的性命,毕竟无论谁赢了都要有人缴粮纳税不是?
“总管!请下令全军突击吧,敌军就要撑不住了!”相州军一干将领众口同声说道,而尉迟迥却依然眉头紧锁,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端详起来。
那张信纸上的内容他看了无数遍,特别是尉迟惇从沁水大败而回后看得更频繁,那是他远在长安的儿子尉迟顺四月时寄来的信。
再度抬头看了看两边人山人海的围观群众,尉迟迥闭上眼沉默片刻猛然睁开:“传令!”
相州军阵中号角声连绵响起,而朝廷大军这边情况开始不妙。
他们不是诈败是真的顶住不相州军的猛攻了,尉迟迥果然不愧为大周名将之一双方军队人数差不多正面硬杠还是稍处下风。
军阵西翼,行军总管宇文忻看着本阵心急如焚,再不想办法局面会崩盘的!
远眺战场周边形势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些围观群众身上:“有了!”
朝廷大军西翼弓手忽然向北侧的邺城围观群众射击,漫天箭雨将他们射翻一片,邺城百姓看到精彩处没曾想竟会遭到攻击情急之下纷纷躲避相互推搡践踏间死伤无数,哭喊之声惊天动地。
好恐怖好可怕我要回家!
这是围观群众们的共同心声,他们争先恐后的向邺城跑去人潮汹涌气势惊人。袭击得手的宇文忻见状命令部下大喊:“叛军败了,叛军败了!”同时奋力向前突击。
正在浴血奋战的双方士兵听到喊声疑惑的往邺城方向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人潮往大门跑,双方第一反应均是相州军阵在崩溃要不为何有大批人往城里逃?
朝廷大军阵内监军高颎、元帅长史李询见状大喜急忙命令士兵们齐声大喊:“叛军败了!”同时整顿阵型吹起号角鼓舞士兵们奋力杀敌。
原本已在上风的相州军士兵认为后阵溃散己方要败士气狂跌,而朝廷大军士兵却是喜出望外抖起精神奋力反击,局势瞬间逆转。
相州军阵响起凄厉的号角声,中军大旗开始移动,向南面的敌军军阵冲来,簇拥着大旗的是黄龙兵,而领头冲锋的是他们的主帅尉迟迥。
“敌军已中邺城之计,相州将士随本帅全力杀敌!”如雷般的怒吼传遍战场,相州军士兵闻言精神一振!
“好应变,不过已经晚了!”韦孝宽大笑一声,抽出佩刀一指北方随即策马疾驰:“随本帅杀敌!”
胜负千钧一发之间双方主帅不约而同的率军冲阵,而麾下士兵也被他们带动着奋勇杀敌,一南一北两条箭头正对向冲来。
四十年前,武川集团老大宇文黑獭手下有两名勇将,一个叫做韦孝宽,一个叫做尉迟炯。
二十多年前,西魏丞相宇文泰手下有一面盾叫韦孝宽,在玉璧硬抗东魏丞相高欢亲自率领的大军两个月,还有一把剑叫做尉迟炯,率领大军攻下蜀地十八州。
十多年前,大周权臣晋王宇文护要东征北齐,韦孝宽说会败,最后果然兵败如山倒;尉迟炯说本将断后不会有事,大军安然返回关中。
大周两员名将曾经的老伙计如今已是生死之敌,一个为了家族一个为了忠义,各自率领亲兵疾驰于万军之中对向撞来。
战场西侧,行军总管宇文忻率着骑兵冲击北面以此威吓围观群众往邺城跑,这一方法已经收到效果本军大阵不但挡住颓势甚至开始转败为胜。
‘相州军还在挣扎,只要能冲到邺城下点起大火那么相州军必定崩溃,此战大功便是我的了!’宇文忻面露喜色率着骑兵冲向邺城百姓围观时站立的小土坡,即将来到坡顶时他双眼瞳孔猛然一缩。
。。。。。。
安陆,西阳郡公府,后院。
宇文温搂着尉迟炽繁手把手教她练字,白纸上字迹写得歪歪扭扭两人心思完全不在这上边,耳鬓厮磨间小两口开始不安分起来。
前晚战况惨烈直到昨日中午宇文温才揉着腰出了卧室房门,而尉迟炽繁下午才遮遮掩掩的出现在府中,昨晚自然是偃旗息鼓风平浪静,丫环翠云好歹能睡个安稳觉。
然后今天上午也就是现在小两口又开始死灰复燃,只是没多久俗事上门宇文温悻悻然出了后院。
‘实验总管’林有地将他带到府内一处小院,院内桌上摆着一把“威力巨大之大象二年试做型气动力连珠铳。”
这把连珠铳的尺寸和宇文温记忆中奥运会运动手\枪的尺寸差不多。
宇文温看着林有地的年轻助手点点头,这是林有地经过他允许后精心选拔的可靠仆人,协助完善黑科技。
毕竟一个人打气真是太累了!
“开始吧!”林有地让助手在十米外竖起一块木板,有一寸厚,然后在其后一米竖起第二块同样厚度的木板,随后他见宇文温点点头小心地拿起连珠铳双手握好对着木板开始射击。
“噗嗤”声响起随后木板处也啪的响了一声,宇文温抽过去看发现第一木板被击穿一个小洞,而对应的第二块木板上镶着一粒铅弹。
那名助手也在一旁用炭笔在小本子记录着,等他二人散开林有地依次把连珠铳中剩余九粒铅弹打完。助手随即报告了实验结果。
连珠十发,前三发穿透第一块木板同时镶在第二块木板上,第四-六发射穿第一块板却无法对第二块木板造成实质伤害,剩下四发能不同程度的嵌入第一块木板内。
换成无甲无防护的人就是非要害部位前三发能重创,四到六发能中等程度伤害,剩下的能打轻伤。要达到这个伤害所用气罐需要用打气筒打气一千下。
也就是说这东西防身时前三发是最有威力的,四到六就勉强,后四发
受限于制作工艺气罐气压再大的话放置时间稍久就会漏气,气路密封用的是鞣制兽皮以及浸油绵纱粗线,传说中的杜仲胶还在改良中。
“郎主,小的试过拿来打飞鸟没问题。”林有地双手捧着连珠铳交到宇文温手上,“照郎主吩咐试作了两把,每把都配气罐两个打气筒一只,二十发弹梭一个,铅弹模具一个,有专用背囊存放。”
“很好,就叫做‘威力巨大之大象二年甲型气动力连珠铳’。”
“你找个好手艺的木匠,后天上午过来要做木活,具体做什么你就说到府上看图纸再说。”
林有地好奇的问道是做什么东西,宇文温微微一笑:“车刀旋转式切削工床,先做模型。”
第四十三章 杀人放火受招安?
大象二年六至七月发生了几件震惊天下的事情。
上月底安州叛军攻陷襄州州治襄阳,襄州军土崩瓦解行军元帅王谊兵败身亡,只剩一同平叛的行军总管崔彦穆率领荆州军在樊城隔江与叛军对峙。
消息传来一片哗然,六月中旬襄州军大败已经够震惊得了没过几天那个号称坚城的襄阳城竟然被攻破了!反叛的安州军如今囊括安、黄两州总管府全地域以及襄州总管府过半地盘,当真是气焰嚣张!
然而更大的大新闻还在后头:七月中旬,行军元帅韦孝宽率军与尉迟迥率领的叛军在相州州治邺城决战,朝廷大军惨败!
战败当日消息便日行千里往长安传来,而确切消息陆续也为人所知:当日大战朝廷大军先败后胜最后又被逆转,十余万大军仅数百人逃出。
行军元帅韦孝宽战阵之中受创,撤出战场数日后伤重不治!元帅长史李询及其所辖精锐并州军三万人全军覆没,行军总管宇文忻遇伏阵亡,行军总管崔弘度及其弟弟崔弘广下落不明。
监军高颎如今正与行军总管宇文述收拢败兵并发出加急文书请求朝廷火速派出援兵,否则局势难以挽回。
然而把握朝政的左丞相、隋国公杨坚已经焦头烂额,三路总管府反叛,如今东面的相州总管府,东南面的相州总管府击败平叛大军,西面的益州总管府正在全力东进,还好利州刺史死死顶住否则再无回天之力。
豫州、徐州、毫州总管府下辖各州正和支持相州的刺史们混战,扬州总管府又被北犯的陈国牵制,河南、淮南各处乱成一锅粥。
相州叛军进攻长安还可以在洛阳或玉璧城堵截,安州叛军西进只要守住长安东南秦岭内的武关也能堵住,可若是益州的叛军再压不下去杨坚的位置怕是坐不稳了!
万一三方总管从三个方向围攻上来不是顶不住,只是到时长安城里原先支持杨坚的世家、门阀还有勋臣会反戈一击诛杀他这个杨逆!
就在朝廷为此风声鹤唳之时,邺城兵败消息传来的第二天,来自安州的消息传到长安随即让人摸不着头脑:安州总管宇文亮攻占襄阳后向朝廷派出的信使来到长安,说双方似乎有误会而且这襄州、黄州总管空着不像话朝廷要不要考虑下安排新的总管上任?
双方打都打了还血流成河,你安州总管先袭击黄州现在又把襄州过半州郡占领,然后跟朝廷说这好像是误会,还要朝廷任命新的总管,你确定不是在搞笑么?
这一个看起来让人啼笑皆非的消息在长安城里掀起了波澜,因为有识之士都看出来这是安州总管在投石问路,是在示弱,看来安州已经到了极限了!
正在如坐针毡的左丞相杨坚得了消息瞬间如同久旱逢甘露喜出望外!
安州总管是在服软,宇文亮想从朝廷那里讨个名分好名正言顺将自己人任命为襄州、黄州总管,他似乎不再坚持杨坚是乱臣贼子,双方平息干戈。
这也是杨坚梦寐以求的,如今相州军大胜后迟早南下攻打洛阳,万一安州军北上攻克荆州总管府再往北就能配合相州军南北夹击洛阳。
且不说洛阳守不守得住,双方这么一夹击那洛阳以东的局势就糜烂了,相州军可以不急着西进,只要派出援军将豫州总管府、徐州总管府、毫州总管府拿下,那么叛军的根基就稳了。
若是能借此稳住安州一段时间,先把益州总管王谦平定他就能腾出手来应对相州总管尉迟迥的反扑,等到河南、淮南局势稳定了再收拾安州也不迟。
宇文亮果然是平庸之辈,就想着眼前一亩三分地!
杨坚不会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收到消息当天立即和幕僚紧急磋商,第二日便派出使者经武关向东南方向的安州赶去。
事不宜迟,安州总管是在邺城之战前派出使者试探求和可能,耽搁久了让他知道相州军获胜怕是想法会变,最坏的结果就是尉迟迥派人和他联系约定南北并进那就麻烦了!
只要能稳住安州军不是太夸张的条件都认了,事后再算账!
使者轻装简从一路疾驰日行两百里向安州州治安陆赶来,要抢在相州尉迟炯之前把宇文亮稳住。
。。。。。。
安陆,安州总管府邸。
宇文亮正举办家宴,和宇文明夫妇及幼子、宇文温夫妇两代同堂坐在大桌旁吃晚饭。
五月初宇文明、宇文温及家眷来到安陆后进行过一次家宴,随后就是连番大仗,先是突袭黄州,随后迎击朝廷大军,宇文明独领一军在随州州治随城死守,而宇文温则随着父亲宇文亮连啃了几个硬骨头。
如今父子三人总算是渡过一波劫难能享受片刻家庭温暖了,大家都是男人出征在外月余回到家后自然要那啥,宇文亮年纪大心思也淡了,府中侍妾陪着过了两晚火气就消了,可宇文明、宇文温正直血气方刚家中夫人又是貌美如花独守空房,这**烧起来可不是一两天能灭得了的。
儿子们带着女眷一进门,老国公就看出宇文明夫妇、宇文温夫妇四人俱是眼圈黯淡步伐虚浮,但有不同的是两兄弟神情恍惚直不起腰而两个儿媳却是面色红润眉目含情,看来这两头‘牛’是累得够呛而他俩的‘地’倒是被耕得肥沃了不少。
这样才对嘛,多努力给宇文家开枝散叶,特别是二郎!
酒饱饭足,宇文明夫人李氏带着幼子和宇文温夫人尉迟氏在别厅聊着家事,宇文亮父子三人则转到后堂,在那里总管长史杜士峻等几个心腹早已等候多时。
话不多说直接切入正题,众人谈论起当前局势。
派出使者向朝廷服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朝廷只剩崔彦穆手中的几万荆州军能抵挡安州军北上,再败就无力阻止安州攻占荆州总管府,所以朝廷未必敢冒险。
而安州军也确实到了极限,新占的城池要防守,损失的兵力要补充,俘虏的士兵要消化,还要将进入黄州的南陈军队赶跑,还要提防梁国乱来。
如今是安州总管府的一套行政班子监管安、黄、襄三州总管府的事务,人手紧缺,投降的官吏将领忠诚度有待商榷,新提拔的官员将领们需要时间适应。
大军征战将近两个月,紧急征调参战的士兵们需要休息需要回家和家人团圆,所有的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至于相州、益州方面是胜是败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安州缓过这段时间就能再战三百回合!
前些天已收到消息,朝廷十分重视安州的善意已派出使者南下解决双方的“误会”,有话好好说干嘛打来打去的呢?
为了防止使者在半路被‘不明身份群众’害了性命,朝廷特地提前派人和安州联系好相关事宜,荆州军会派人护送使者从樊城渡江到襄阳由安州军接手。
“此次杨坚派来的正使是相府长史、沛国公郑译。”宇文亮说出了今日才收到的消息,“副使是内史中大夫皇甫绩。”
郑译,先帝宇文赟的心腹贪财的佞臣,也是左丞相杨坚的‘老相好’;皇甫绩,饱读经书颇有才学,是左丞相杨坚的主要谋士,也是郧国公韦孝宽的外孙,对杨坚的忠心自不必说。
这两个人中郑译还好说,皇甫绩可不好对付。
众人分析一通后同意了意见:正使郑译负责和安州扯皮谈条件,而副使皇甫绩怕是要趁机窥探安州内情不得不防。
反正己方主要目标有两点:第一是让朝廷按照安州这边的名单任命襄州、黄州总管,这是最实际的。第二是洗掉安州军‘叛军’的名头双方罢兵,势力分割按实际控制范围为准。
至于为什么双方会打起来那就呵呵了,无非是“临时工”从中作祟,“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云云。
反正双方都心怀鬼胎快则数月迟则一两年又要翻脸,无非是各有所需罢了。
到时再战个痛快!
定下了基本盘,接下来就是要争取的利益了,首当其冲的就是襄阳对面的樊城,随州西面的昌州、蔡州,还有沔州南面的复州。
这些地方原本是襄州总管府治下,如今樊城、昌州、蔡州在崔彦穆率领的荆州军控制下,复州投奔了西侧的江陵总管府。
虽然争取到的可能性很低但怎么着也要咬上一口,还有梁国立场的问题,若是梁国的抠脚大汉们不安分连带着东边的郢州、北面的襄阳守军晚上都睡不好觉,也要好好谈谈。
因为连番大捷,一众心腹们心情上了个台阶,觉着安州有奔头了自然积极性大涨,和总管宇文亮父子三人一番热烈讨论后定下了谈判策略。
眼见着各项工作都落实,宇文温忽然冒了一句话:“就算此番谈判成功,想必杨坚不会轻易让安州消停。”
众人闻言均是微微点头,换做是自己也不会让对方舒舒服服的吃得满嘴油。
“所以他们若是提出要名义上的使者,实际上的质子入长安,如之奈何?”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一片沉默,对于杜士峻等人来说这个问题不是没想过,但话题太敏感因此没有主动提出,而宇文亮则是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朝廷和安州双方都是心怀鬼胎,但既然安州要名分那就意味着多多少少要表现出诚意,如今这个时代最能表现诚意的就是质子。
双方迟早会翻脸,那么作为人质留在长安的那个人基本上就是凶多吉少有去无回。
那么问题来了,宇文亮的长子宇文明和次子宇文温谁去作这个质子?
“若真到那时孩儿愿...”宇文明率先开口。
“谁都不用去!”宇文亮一声暴喝打断了长子的话,“杨坚休想!”
第四十四章 想太多了?
相州州治邺城,相州总管府邸。
后堂内,相州总管尉迟迥端坐上首,下边分作总管长史崔达拏等众位心腹幕僚,还有他的儿子尉迟惇、尉迟佑耆,以及侄子——青州总管尉迟勤也在其中。
击败朝廷大军主力相州军上下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制定下一步策略以便将大局握于手中。
数日前邺城大战惊心动魄,相州军先胜后败再胜其中曲折让人回想起来都直冒冷汗,而扭转败局的关键就在于那一封信。
那是四月份时安固郡公尉迟顺从长安让人送来给他父亲尉迟迥的信,上面写的内容一开始让人嗤之以鼻,可如今却帮了相州一个大忙,一个天大的忙!
信的内容起先尉迟迥并未对其他人说明,只是随后在讨杨檄文上多了一段“大新闻”:杨坚厚颜无耻意欲对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不轨。
虽然不知蜀国公是怎么知道这种龌龊勾当的但污水不泼白不泼,然后当尉迟惇在怀县沁水之战惨败单骑逃回邺城后,老国公成日里拿着那封信看个不停。
随即他召集心腹幕僚密议将那封信让众人传阅,随后对于信的内容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信中写了三件事,第一件已经在檄文上‘爆料’了略过不提,让人触目惊心的是第二件,尉迟顺四月份所写的内容说有高人预言尉迟惇会在怀县沁水之战里,被行军元帅韦孝宽以“背水一战”逆袭惨败,单骑逃回邺城。
这之前知道书信内容的只有蜀国公,而如今内容曝光众人俱是心中一凛:除了没说时间外,地点、双方领军主帅、还有结果竟然说对了!
然后第三个内容更加劲爆,说接下来双方大军会在邺城决战,相州军先胜后败,因为朝廷大军会攻击‘围观群众’逼其逃回邺城让相州军士兵以为军阵崩溃士气大跌,最终造成崩盘。
因此信中建议提前设好伏兵以防有变。
所以激烈的争论就是为了这个耸人听闻的预言,最后蜀国公力排众议在开战前特地安排六千甲士分成两军一左一右埋伏在邺城内。
战斗开始邺城百姓果然人山人海出城围观,两支伏兵见状出城列阵静静等在围观群众后边,邺城百姓见他们静静的站在土坡下无所事事也懒得管。
随后朝廷大军西翼的行军总管宇文忻果然袭击邺城百姓造成溃逃,相州军士气也因此受到打击局势不妙,就在宇文忻率领骑兵冲上土坡意图夺门时正好撞上随后列阵上坡的伏兵结果全军覆没。
左右伏兵们在山坡上列阵挥舞相州军大旗,并齐声大喊“援兵在此敌将授首,邺城无忧!”,得知后方无忧加上主帅尉迟迥亲自冲阵,相州军士气大振终于扭转局面一举击溃朝廷大军,在随后的追击中斩获无数。
有这么一封神奇的信,众人就算不信鬼神都不行了,可惜的是信中预言内容再无下文,只有四个字“好自为之。”
所以讨论热点还是接下来如何利用邺城大胜打开局面,不过大家很快达成共识:先把河南、淮南各总管府收拾干净了再找杨坚算账!
派出大军进抵洛阳附近,其余军队分批渡过黄河南下支援河南、淮南正在苦苦支撑的己方阵营刺史,等到这两处平定,再派军北上把站在杨坚一方的幽州总管于翼干掉。
并州总管李穆此次派出三万精锐由侄子李询率领随同韦孝宽进攻邺城结果全军覆没,一时半会没兵力南下攻打相州,况且他还要防御并州北面的突厥,此次损失了一只精锐再要对付时不时南下的突厥大军怕是够呛。
计议已定幕僚们告退,大堂中剩下尉迟炯和他两个儿子、一个侄子,方才有些不方便说的话如今可以说了,那就是尉迟谊、尉迟顺的问题。
尉迟迥共有五个儿子:尉迟谊、尉迟宽(已去世)、尉迟顺、尉迟惇、尉迟佑耆,前三个是他的原配——西魏金明公主所生,金明公主早逝,后两个儿子是后妻王氏所生。
就像常见的大家族狗血剧一般,前妻和后妻所生儿子之间关系不睦。
五月,尉迟谊时任朔州刺史在并州总管府治下,结果父亲尉迟迥起兵反杨后他被并州总管李穆捉了送往长安;尉迟顺,就是四月送出书信让相州军逆转败局的那个安固郡公尉迟顺,同样在相州起兵后全家陷在长安。
如果尉迟谊和尉迟顺两兄弟如今生死不明,若是死了也就罢了每年多烧几柱香,若是还活着该怎么解救?这种话题幕僚们不敢接,也只有尉迟迥父子和他侄子才能解决了。
还有他们的家眷子嗣怎么办?按惯例来说男子都会被杀掉,女眷没入宫里为奴或是分给其他权贵做侍妾都是很正常的,说得难听些有必要为了那些‘残花败柳’大费周章么?
尉迟顺的女婿西阳郡公宇文温如今正在安州,至少他的女儿尉迟炽繁能逃过长安一劫,也不知道安州那边战况如何了?
尉迟迥和儿子、侄子商量了半天决定静观事态发展再做打算,他知道宇文亮用兵平庸无奇怕是抗不住行军元帅王谊麾下荆襄大军,这么一来安州方向是没指望了。
可怜我那孙女尉迟炽繁,怕是要没于乱军之中啊...
安州州治安陆,某处酒肆。
总管长史杜士峻及总管长子宇文明、次子宇文温摆酒宴为今天下午才到安陆的朝廷使者一行接风,双方分主宾坐下欢聚一堂好不热闹。
朝廷使者分主使、副使二人其余则是随从,主使为相府长史郑译、副使为内史中大夫皇甫绩,他们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只花了五天就从长安‘窜’到了安陆。
这个年代在官道上骑马赶路,日行一百五十里就已经是神速了再快就要换马,时间长了人也受不了,当然也不乏昼夜行军三百里的骑兵突袭,但那是战场玩命不能以寻常度之。
郑译、皇甫绩及一干随从俱是神情疲惫眼圈浮肿,从长安经武关到安陆这一千多里路他们怕是睡觉都是在马上睡的。
不像后世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寒酸文人,现在这个时代的世家、贵族、门阀子弟可是文武双全,能提笔写字也能骑马射箭,能手谈一局也能对练出身汗。
比如说郑译,他虽然贪财却精通音律,骑术了得还射得一手好箭,要是马上将他和宇文温拉出去PK箭术,怕是宇文温要完。
当然作为谈判策略,可以日夜兼程赶路但不可能急着‘讨价还价’,累归累这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到的。
所以郑译正和安州总管次子宇文温勾肩搭背的喝着小酒看舞姬歌舞,总管长史杜士峻和总管长子宇文明不停的向皇甫绩及一干随从敬酒干杯。
“沛国公,这数月不见又潇洒了不少。”宇文温给郑译满上一杯酒,“在长安时多亏沛国公帮忙说话,在下总算熬过那段日子得以和夫人团聚。”
“西阳郡公客气了,贤伉俪再度聚首当真是佛祖保佑。”郑译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话,“那相州叛军所言纯属污蔑,郡公莫要放在心上。”
‘知道,我知道是宇文赟打我老婆注意而不是你家隋国公,再说这文案还是我想出来的不是?’宇文温腹诽归腹诽却笑容满面连说不会不会,见着气氛热络便问:“不知相州战况如何了?”
这一问不光郑译,连旁边坐着的皇甫绩都诧异的看着他:这种事也是能在大庭广众下问的?
说白了你安州和相州其实是一路货色都是叛逆,只是如今朝廷和安州互有所求才同时装疯卖傻谈和,你这么问我们不可能把朝廷大败的事实告诉你,肯定是要说相州叛军大败离覆灭为期不远。
虽然我们的话你未必信,但大庭广众一说总会传出去这么一来安州的士气就无端端受影响,确定不是猪队友?
“咳咳,如今相州战事紧。”郑译听了宇文温的话差点被呛着,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随即赶紧吃几口菜压压惊。
这小子还是那么不着调啊!
宇文温似乎没注意到自己措辞不当,给郑译倒完酒又碰了一杯继续问道:“听说安固郡公已被丞相砍了头示众?”
“咳咳咳。”郑译酒喝到一半又被呛着了,他开始后悔和宇文温聊天,“休要听人胡言乱语,安固郡公一家如今被看管在府中不得外出而已,丞相执法严明定然不会滥杀。”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宇文温点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内人听说父母遇害哭得死去活来,在下已有月余未得亲近了。”
这回轮到宇文明和杜士峻诧异的看着他:装的还真像啊小子,你自己走路都打飘了还月余未得亲近,这几日怕是一夜也未曾停过吧!
郑译干咳一声,拿起酒杯捞起个酒壶逃开座位去和宇文明碰杯:“来来来,下官与世子干一杯。”
皇甫绩则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宇文温,他目光闪烁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宇文温见状笑眯眯的靠了过来:“使君一路辛苦,在下先干为敬。”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皇甫绩酒杯还未放下却听对方问道:“使君,在下听说长安有些不太平?”
“何谓不太平?”他闻言眉毛一挑反问道。
“听说赵王要造反。”
皇甫绩手中酒杯差点没拿住,他干咳几声尽量挤出笑容:“郡公莫要听人胡言乱语,赵王乃宗室贤王岂有造反之理。”
没等宇文温说话他端起酒杯往宇文明那边走去:“下官与世子干一杯。”
眼见着宇文温没心没肺的跟身边人碰杯攀谈,皇甫绩面露疑惑:莫非是我想太多了?
第四十五章 会谈结果
次日,朝廷使者郑译、皇甫谦与安州总管宇文亮及幕僚们展开了‘热烈友好’的闭门会谈。
然而这与宇文温无关,他正在安陆城外一处兵营内操练自己的亲军,从五月中旬开始,他带着三百亲军随军出征,吃、住、就连行军扎营也在一起,三百人个个名字都能叫得出如今已打成一片。
“熊大,你们队怎么垫底了?莫非这几日回家和婆娘折腾太过都软了?”宇文温看着面前三个垂头丧气的男子笑骂着,他身边陈五弟等五名亲兵哄然大笑。
经过两个月操练,三百亲军的练习项目现在已经进行到长枪突刺阶段,今日是热血沸腾的长枪突刺比赛:一个十字形木桩上左、中、右各放置一个木块,每队的士兵听口令同时出枪突刺指定位置的木块,哪一队没按口令刺或刺不中的人最少就是第一。
宇文温将亲军分成六队每队五十人,每队一名队正两名队副,在营地里立了五十个十字木桩专门练长枪突刺,先前。
面前三人为首的是队正后两个是队副,姓熊家中排行老大于是宇文温叫他熊大,他麾下的第三队在今天的比赛中垫底,按规矩负责洗全军的臭衣袜。
“郡公,下次不会了!”熊队正紧握双拳,大军回到安陆后西阳郡公给全军放假五天让他们回家团聚,结果归队后许多人没回过神导致状态下降,他决定加班加点操练队里那帮小子。
宇文温点点头让其他五队的队正、队副进来:“从今日起,按照本公先前定的规章操练为期三个月,军中事务由陈幢主负责。”
幢主,南北朝时期常见军职,一幢兵力上百一般有五百左右,宇文温任命陈五弟为自己亲军的幢主,其余四名亲兵从旁辅助一同操练新军。
“还是老规矩,不得随意打骂士兵,不得克扣军饷!”宇文温一改笑容满面厉声说道,“本公可能要外出数月,一切事务由陈幢主及四位副手协商解决,如果本公回来发现有人作奸犯科决不轻饶!”
“得令!”众人齐齐行了个军礼应诺。
全副武装越野四里路,长枪突刺,长枪对刺是接下来三个月亲军们的训练科目,为了激发操练积极性每五日一次大比武,第一、二名吃饭可以加肉,垫底的第五、六名做杂务。
陈五弟等人没有练兵、领兵经验但宇文温放手让他们去做,也算是锻炼人才了,安排完诸般事宜宇文温走出营房来到演武场边。
演武场里宇文十五和‘排骨精’张鱼全身着甲正打得激烈,宇文十五用木长刀张鱼用木短刀,比武规则就是只能用武器不能用手脚。
双方面对面周旋了片刻又撞在一起,没几个回合宇文十五就被张鱼用短刀顶住了咽喉。
“走了走了,回去吃饭了。”宇文温招呼他们两个过来,“胜负如何?”
宇文十五垂头丧气:“一次都没赢。”而张鱼在旁边只是嘿嘿傻笑,宇文温让他们换下盔甲跟着自己回城,他三人骑着马缓缓走出兵营,营门随后紧紧关上。
“你又不是什么刀术高手败了也就败了!”看见宇文十五无精打采宇文温满脸鄙夷,“人家刀头舔血逼出来的身手你也想比?”
这几日宇文十五和张鱼有空就过过招结果不出意外的悉数败北,他打群架倒是擅长但刀法没怎么磨练,与张鱼从小跟着襄阳水军战船作战在战场上用血熬出来的刀法比起来就是笑话。
张鱼的大哥李队正死于襄阳之役,留下孤儿寡母的妻子张氏和幼子,虽然张鱼将王谊首级换来的赏钱都给了她母子两生活无忧,但孤儿寡母总是不方便容易被人欺负。
宇文温见那张氏为人正直又勤快便让她到自己府邸听妻子差遣做事,张氏带着幼子搬来安陆在西阳郡公府住下,反正他府里空房多也算是涨涨人气,有小孩子在也算有个好兆头。
‘魂淡,和炽繁努力了那么久怎么都没见动静啊!’一想到这里宇文温就郁闷。
张鱼见嫂子有了照应不怕被人欺负更是死心塌地的为宇文温效力,他近几日才学会骑马所以不敢策马扬鞭,随着郎主慢慢向城里走去。
“哟呵,这不是许郎君么?”宇文温在安陆街头看见了‘熟人’——岳州刺史之子许绍许嗣宗,他正带着老仆逛街。
“原来是西阳郡公,许绍有礼了。”许绍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他和宇文温定下赌约:杨坚若是在年内将待在长安的赵、陈、越、代、腾五王以任何借口诛杀,许绍脱光绕安陆跑三圈,反之宇文温去跑。
“眼见着还剩半年,许郎君要多加锻炼莫要到时跑圈得了风寒那就坏事了。”
“原话奉还,还请郡公多加锻炼。”
。。。。。。
下午,朝廷和安州的“友好磋商”还在安州总管衙门继续。
郑译刚从‘五谷轮回’之处出来不久,宇文温手捧木盒‘飘’到了他面前。
“西阳郡公这是?”郑译看着盒中亮闪闪的琉璃首饰双眼发光,宇文温笑眯眯的低声说道:“内子听闻父母安好喜出望外,在下昨晚得偿所愿。”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宇文温趁热打铁:“这不内人把最喜欢的首饰都拿出来,央着在下求沛国公一件事。”
“何事?这违法乱纪的事本官可从来不做的喔。”
“哪里哪里,如今朝廷和安州解除误会冰释前嫌,在下想着把老丈人一家接到安州...”
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嘀咕了一阵,郑译面不改色的收好‘意思意思’返回议事厅,宇文温则回到府中等待会谈结果。
临近傍晚,双方经过‘友好交流’总算谈妥,双方基本底线都守住了:
襄州、黄州总管人选朝廷按照安州这边的意思照本宣科,安州不是叛逆,荆州军从襄阳对面的樊城撤回荆州总管府。
安州派使者入京觐见幼帝重申‘支持一个大周’的观点,支持左丞相杨坚辅国,也不得进攻朝廷其余州郡城池,释放安固郡公尉迟顺之事须使者与左丞相面议。
接下来是双方在战场上没能拿到的东西:
襄州总管府治下的复州因战事已投奔西侧的江陵总管,如今重回襄州总管府治下;
安州北境的申州刺史李惠响应尉迟迥反叛朝廷,安州不得干扰朝廷讨伐申州叛军也不得让叛军入境;至于申州平定后,其南下安州要道上的关卡由安州军控制。
襄州总管府不得干扰朝廷和梁国之间的人员往来以及物资运送;
襄州总管府治下蔡、昌二州依然在朝廷治下由荆州总管府代管,但不得干扰襄阳和随州之间人员来往以及物质运送。
最后一条,西阳郡公宇文温作为安州使者入京!
消息传来,西阳郡公府一片惊慌但随后被宇文温平息,他在书房召集府中骨干将诸多事务一一布置下去,一切照常:刘彩云带领张乙满、胡三子继续负责‘创收’点银镜的科技树,张定发和符有才负责‘安保’工作,府中大小事务由管家李三九总揽。
宇文十五、林有地和张鱼作为随从跟着宇文温去长安,连珠铳的试验进度暂停,林有地的助手负责将打造好的“车刀旋转式切削工床”的木制模型金属化。
“总而言之,本公不在府邸的时候一切大事均由夫人做主!”
“是!”众人异口同声回答。
待得旁人退下,方才坐在丈夫身边沉默不语的尉迟炽繁泪水就止不住的落下,宇文温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着:“三娘莫要担心,为夫此去定然将岳父...”
话未说完尉迟炽繁哭着打断:“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如果可以她根本就不愿意丈夫去长安,如今形势明摆着朝廷和安州总有一天会翻脸,而丈夫此次出行与其说是做使者不如说是做人质。
待到双方刀兵相见之时,被软禁在长安的丈夫还能安然无恙么?
但不去是不可能的,安州军既然要喘气那么对于朝廷‘质子’的要求就算再不甘也得认了,安州总管宇文亮长子宇文明是将来继承父业的当然人选,那么到长安做人质的只能是宇文温这个次子。
更何况他在宗法上来说已经过继给宇文亮的弟弟宇文翼,对于聚集在安州总管宇文亮身边的将领们来说重要性比不上宇文明。
“父兄原本强烈反对派人质入京,是为夫极力主张排除众议才同意朝廷要求的。”
尉迟炽繁闻言愕然,听丈夫在耳边低语了一阵后她脸色大变:“这...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宇文温冷笑一声,“快刀斩乱麻也省的成日里勾心斗角了。”
“二郎,不如我们隐姓埋名平淡过一生吧?”尉迟炽繁被丈夫所说的话震撼得心绪难平只是紧紧偎依在他怀里,她只想和丈夫厮守一生,什么荣华富贵哪里比的上心爱之人重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总好过...”
“有为夫在,三娘莫怕。”宇文温只是温柔的搂着她,不再多说。
“嗯。”尉迟炽繁选择相信丈夫。
“为夫要与三娘在长安城里男耕女织。”宇文温在妻子耳边低语,“每夜用力的耕,让三娘织出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耕字音调说得特别重让尉迟炽繁听到后连耳根都红了起来,眼见着气氛暧昧她正要先下手为强逃往卧室却听得丈夫认认真真的说道:“等我回来。”
“我等你。”
小两口含情脉脉相互对视渐入佳境,眼见着书房里就要上演‘少儿不宜’场景宇文温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说:
“对了!三娘若是烧香拜佛自己在家即可,不许去和尚庙,也不许让和尚到家来!”
“为什么?”
“一字僧,二字和尚,三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
“好坏啊...”
两人滚作一团紧紧纠缠在一起,书房外除了面红耳赤的丫环翠云再无一人。
第四十六章 长安我回来了!
会谈有了结果的第二日,郑译、皇甫绩便急匆匆催促安州使者宇文温等人一同上路返回长安,于是宇文温‘万般不情愿’的启程了。
安陆城外十里亭,正是‘十里相送’恶俗情景戏的上演时间,角落边宇文温和父亲宇文亮、兄长宇文明窃窃私语。
“二郎此次长安之行千万小心。”宇文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弟弟此次主动请缨作为使者入长安风险极大,虽然确实对安州有利但作为兄长还是觉得有些不忍。
“父亲,兄长,只要安州势大我在长安便稳如泰山。”宇文温面露坚毅,“炽繁在家还请多多照顾。”
“放心,有为父在没人敢在安州地界放肆。”宇文亮庄重承诺,他左顾右盼见身边无他人便低声说道:“那日密议之事,二郎莫要勉强。”
“父亲勿忧,孩儿自会便宜行事,一切照说好的办。”
不想引人注意父子三人没说多久便散开,宇文温正打着哈欠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到他身边,两人交谈起来。
此次安州派出使者也分正、副,正使为西阳郡公宇文温,副使为刚卸任的随州刺史厍狄士文,这家伙不简单可是上过史书单独立传的。
厍狄为复姓,‘厍’为库字去掉上面一点,读音通‘射’,在二十一世纪已经是很少见的姓氏,在这个时代也不多。
厍狄士文,祖父为厍狄干,北齐左丞相。父亲是厍狄敬,北齐武卫将军、肆州刺史。厍狄士文少年读书非常用功,在北齐袭封章武郡王,官至领军将军。
三年前北齐灭亡,周武帝宇文邕驾临齐国国都邺城,满城齐国故旧文武大臣趋之若鹜赶着去觐见新主子讨个好彩头,唯独厍狄士文闭门不出。
宇文邕知道后颇为好奇,授他开府仪同三司、随州刺史,于是就任至今。
但这不是重点,厍狄士文有个属性叫“酷吏”,对别人狠对自己人狠,对自己更狠!
厍狄士文生活清苦,不贪污公款家无余财,杨坚以隋代周任命他为贝州刺史,家里饭菜不见肉三个儿子吃不饱发育不良,一个儿子因为偷吃官衙后厨的炊饼被他发现,上枷锁打了一百杖扔到大牢关了几天。
他也不占老百姓便宜,家里仆人不要说在外横行霸道,连出门买个菜都遮遮掩掩生怕被人议论传到郎主耳里受罚。厍狄士文有亲人但从不来往,生怕自家人拉关系走门路。
隋文帝杨坚在宫里摆酒宴请大臣,喝多了摆阔让他们到库房看中什么拿什么,别人都拼了命拿好东西往怀里塞,厍狄士文两手各拿着一匹绢布,嘴巴再叼着一匹就完事。
摆阔摆到心里滴血的杨坚见状不敢置信问他是不是也喝多了,厍狄士文说微臣一双手一张口只能拿这么多了,杨老汉感动得又多赏赐了一些宝贝给他。
先前安州军在随城成功抵抗崔彦穆大军,随州刺史厍狄士文协助守城立下大功,论功行赏时随州官吏上下齐心吹锣打鼓送他这个‘瘟神’高升,厍狄士文明升暗降来到安陆就任总管府司录做一名闲人。
这种人天生就会被官场排斥,所以此次安州要派人作副使陪同‘夕阳郡公’去长安‘历险’时总管府同僚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他。
当然最大考虑是这家伙不贪财脑袋一根筋不会‘卖主求荣’,嘴炮技能点满和左丞相杨坚一干幕僚玩舌战怕是势均力敌,或许会有意外惊喜也说不定。
在宇文温看来厍狄士文应该是有道德洁癖,所以他觉得厍狄士文三个儿子可怜便在昨日送了一车米过去,现在厍狄大叔气势汹汹来算账了。
“多谢郡公借粮,下官日后定当如数奉还。”
‘干什么,干什么!你以为我在行贿么?还日后?’宇文温揉着太阳穴不住腹诽,只是还得强颜欢笑:“本公为自家夫人积德,司录莫非希望本公绝后?”
西阳郡公心急火燎的要把夫人肚子搞大好外出领军,这事安州上层官僚多有耳闻厍狄士文瞬间哑口无言面色铁青拂袖而去,见他这般决绝宇文温也是不爽。
什么态度啊喂!
不可否认他是有私心,想拉拢些人作为日后开展事业的骨干团体,如今正想把‘魔掌’伸向厍狄士文试图打造“大周包青天”,因此特地刷一刷友好度顺便送温暖,可按刚才情形看来自己招贤纳才之路还很漫长啊!
厍狄士文还有那许绍,一老一小迟早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十里相送’终于落幕,安州使者宇文温一行随着朝廷天使前往京师长安,从安陆出发往西经过郢州再北上襄阳,特地避开了北边随州方向路线,郑译他们防的是北边相州战况传来功亏一篑。
宇文温也不说破一路上不停和副使厍狄士文东拉西扯试图刷友好度,奈何吟诗作对不擅长手谈一局有没那水平,想来一首《沁园春雪》进行精神震撼但好像画风不对。
不管‘夕阳郡公’宇文温如何胡搅蛮缠,厍狄士文总是一副面瘫表情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宇文温刷友好度大作战失败。
郑译和皇甫绩一路上神经兮兮风声鹤唳,赶路途中但逢有人接近己方都面色铁青额头冒汗,一路上脑细胞也不知死了多少,宇文温只是带着宇文十五和张鱼到处指点江山做潇洒状。
好容易捱到渡过汉江来到樊城‘自己地盘’,郑译和皇甫绩饭也吃得下觉也睡得香,尤其是郑译,拿着宇文温的‘意思意思’手也不抖了。
“老弟为何如此破费?老哥我这无功不受禄啊。”
一路上‘眉来眼去’宇文温和郑译‘勾搭成奸’如今私下里已是兄弟相称,就差斩鸡头烧黄纸了,当然孔方兄的作用不可忽视。
“这不小弟去长安说是出使其实就是做个抵押,丞相那边还得老哥哥美言几句不是?”郑译的年纪和他父亲宇文亮差不多,宇文温也不嫌肉麻,“万一丞相听了风言风语一怒之下把小弟拉去阉了那真是...”
郑译闻言差点没背过气,这宇文温什么都好又舍得花钱就是想法太跳跃。
我那老同学真要发飙要么就砍头祭旗阉你作甚!不过看在叮当响的铜钱份上能帮就帮吧!
虽然心中不住腹诽郑译还是笑容满面拍拍宇文温肩膀:“放心,有老哥在丞相决不会受人鼓惑!”
“那么小弟老丈人一家的事?”
“放心,这安固郡公在长安与相州千里之遥怎会参与叛乱呢?老哥我已和崔使君商量好回去劝丞相以大局为重。”
说实话郑译倒是希望和宇文温保持‘友好合作关系’,再说那相州军击败朝廷大军如今势大难制左丞相杨坚正焦头烂额,正眼巴巴要稳住南边的宇文亮好腾出手来对付西边的王谦和东边的尉迟迥,那安固郡公尉迟顺相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
宇文温点点头,没敢在郑译那里待太久片刻后告辞离开,他丝毫不怕此次议和郑译会不尽心因为如今这位杨坚的老同学正面临着‘中年危机’。
他看过史料,知道杨坚派韦孝宽领兵带着几个行军总管讨伐尉迟迥之后心里忐忑不安,生怕那帮总管被尉迟迥买通,然后平叛大军在河南武德郡武涉一带同尉迟惇对峙时,那几个总管果然态度微妙起来停滞不前,这下杨坚坐不住了。
他决定派监军,第一考虑是刘昉和郑译,这两人为他夺权卡位立下大功自然而然被视为心腹中的心腹,结果刘昉怕死翻白眼说从没领过兵没有监军技能。
然后到郑译,结果老同学郑译怕死找借口说家里老母重病走不开,老大还是另寻高明吧。那一刻杨坚内心阴影面积已不得而知,但可以明确的是他开始疏远刘昉和郑译,这两个米虫完全不靠谱啊!
这一来轮到郑译开始焦虑了,他好容易在杨坚手下抢到好位置如今却有被冷落的危险得想办法挽救,正好安州派人来投石问路,杨坚求之不得便要派得力手下去安州谈判稳定局面。
人选还是首先想到郑译,毕竟‘老相好忘不掉’么,郑译也想挽回失分一咬牙豁出去了于是‘挥泪’下安州。
宇文温没敢在郑译那里待太久片刻后告辞离开回到自己住处,被‘面瘫’大叔厍狄士文候个正着:“郡公,下官这几日里琢磨了许久...”
“司录是在想相州那边杨坚肯定吃了大亏吧?”宇文温直奔要点。
“正是,否则朝廷此番来人不会如此妥协。”
“对头,所以此番入京如何与丞相周旋就看司录的了。”
“郡公身为主使岂能置身事外?下官只是...”厍狄士文话未说完却被宇文温打断:
“本公此次入京不过是做个抵押罢了,司录身负重任可得帮安州多捞一些好处,本公看好你哟!”
见着宇文温没心没肺的模样厍狄士文捻了捻胡须:似乎这西阳郡公不像坊间传闻般无能?
一行人从樊城北上经过荆州州治穰城后转向西北,从秦岭古道经过武关一路向西北往而去,千里疾驰终于在七月下旬抵达长安城。
也就是在这时安州使者才确切知道在邺城大战中朝廷惨败,随行人员无不扼腕叹息认为早知如此就顶着一口气把荆州总管府抢下来算了,而宇文温面色如常心中却不住冷笑。
此次入京我可是接了三个任务,相州胜或败都无所谓了,自己接的任务跪着也要做完!
主线任务:出使京城,完成谈判后伺机摆脱软禁逃离长安,安全返回安陆。
支线任务:拯救岳父尉迟顺一家,尤其是尉迟明月小萝莉。
隐藏任务:这个嘛,嘿嘿。
他看着巍峨雄伟的长安城心情激荡,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大声喊道:“长安,我回来了!”
第四十七章 听说隋国公要造反?
安州总管宇文亮派出的使者已抵达京城,这一消息当天便传遍了长安城。
半月前朝廷平叛大军在邺城惨败,起兵讨杨的相州总管尉迟迥站稳脚步开始反击,派出多路援兵南下河南以及淮南各州支援手下刺史,局势一片糜烂。
行军总管梁睿奉命讨伐起兵反杨的益州总管王谦,如今双方在利州僵持着也不知会否重蹈邺城覆辙,所以同样击败朝廷大军的安州总官府此次服软求和让焦头烂额的左丞相杨坚久旱逢甘霖。
此次安州使者若能与朝廷(左丞相)达成妥协双方休兵,那么杨坚就能腾出手对付东面尉迟迥的反扑了。
所以宇文温作为此次安州的正使入城后便耀武扬威的走在长安城内大街上,身后尖嘴猴腮的宇文十五和瘦骨嶙峋的张鱼成了他两个爪牙,不怀好意的打量沿途美貌娘子。
至于老实忠厚的林有地就算了,看见女子脸就红哪里做得来这种事。
幸亏有此次出使安州的丞相府长史郑译陪在身边,憋着股劲要当街调戏小娘子、大闹长安城的宇文温才没能得逞,郑译好说歹说才让这瘟神与厍狄士文等人到四方馆休息,他不顾疲惫随即和皇甫绩赶往隋国公府见老大杨坚去了。
四方馆,类似于现代的国宾馆,是朝廷设在京城用来接待各国使节和客商的驿馆,大象二年二月,突厥使节来到长安商谈大周千金公主远嫁突厥可汗事宜就是住在四方馆,一直住到了今年五月底迎接千金公主远赴突厥为止。
也正是以千金公主远嫁突厥为理由,左丞相杨坚将赵、陈、越、代、滕五王召回长安参加庆典以及先帝宇文赟下葬仪式,可如今千金公主已远嫁塞北宇文赟入葬定陵,五王却依然滞留在长安。
宇文温在京城里的府邸已经被老管家按他的吩咐卖掉了如今只能下榻四方馆,此次接待安州使者责任重大四方馆的官吏们不敢掉以轻心小心伺候着这群大爷。
张鱼从小生活在襄阳城,在他看来世间最雄伟的城池非襄阳莫属,可今日远远看见巍峨雄伟的长安城后他惊呆了,入城之后繁华似锦人潮如梭的‘国际一流’大都市生活让他看花了眼。
和长安一比那襄阳就是个小乡村提不上台面!
然后驿馆丰盛的晚餐让他大开眼界,虽然作为随从没资格和主人一般上主桌吃饭,但招待随从的宴席上各类花样繁杂的菜式也让土包子张鱼目不暇接。
“吃啊,再不吃就没了!”宇文十五一手夹菜一手拿着个鸡腿啃,碗里塞得满满当当,张鱼总算回过神来赶紧动筷,吃着吃着眼泪水就流下来。
若是李大哥也在这里就好了...
“瞧你那怂样!”宇文十五嗤笑一声把一个鸡腿塞到他碗里,“过几日忙完了我带你去见见世面开开眼界。”
“有地也是,一同去!”
林有地还好毕竟他是长安本地人士,张鱼闻言兴奋不已:“当真?那我们去哪里耍子?”
“你们俩还是雏吧?到时咱哥仨一起去开开荤!”
“咳咳咳。”林有地和张鱼吓得赶紧扒饭不敢再多说什么。
酒饱饭足,宇文温带着三个手下就要往门外闯却被四方馆官吏拦下,好说歹说才劝得这帮不怀好意的家伙回房休息。
一路鞍马劳顿,宇文温等安州一众人等沐浴后便酣然大睡,而隋国公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如此说来,宇文亮是当真有意言和了?”杨坚坐在上首沉吟着,郑译、皇甫绩以及一干心腹幕僚分两边坐在下首。
“据下官所探,安州兵力吃紧一时半会抽不出人手北上荆州或西攻梁国。”郑译十分肯定的说道,而皇甫绩也补充了一些,特别是长江南岸的陈国正虎视眈眈就等着安、黄两州出问题好‘偷鸡摸狗’一番。
先前安州军与行军元帅王谊所率领的朝廷大军对攻将黄州兵力抽调大半,陈国便趁机攻占了黄州总管府下辖蕲州、义州,后来安州军解决了襄阳派出援兵支援黄州,陈军便将二州百姓掳掠一空撤回江南。
有陈国在安州就有部分兵力被牵制,除非他们能拿下黄州对面陈国的郢州,但那样会陷入与陈国的拉锯战得不偿失,更何况襄阳水军损失严重一时半会还恢复不了原来实力,安州面对陈国只能是守势。
“既如此,本官就放心了。”杨坚听完二人的分析点点头,“至于释放尉迟顺一家之事二位有何看法?”
郑译、皇甫绩对视一眼随后说道:“尉迟顺对于相州那边来说可有可无,杀或不杀无关大局,就算去了安州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下官认为可以做个顺水人情给安州。”
“有宇文温在,宇文亮数月内也不会反复,正好可以腾出手来清理河南、淮南叛逆。”
荆州总管府以东、安州总管府以北的豫州总管府如今乱作一团,申州刺史李惠响应尉迟迥号召起兵反杨攻下了北面的州郡,神州与安州总管府毗邻若是给他俩个勾结到一起不要说兵力空虚的荆州总管府,就怕连豫州总管府也麻烦了。
此次郑译和皇甫绩在安陆所谈下的条件不出杨坚所料,也是出发前就定下的底线,双方定下了来的内容也是杨坚需要的,为今之计就是赶紧定下来然后大张旗鼓宣扬出去稳定人心。
“明日让他们来见本相把事情定下来。”杨坚一锤定音,“至于尉迟顺放是可以放,但可不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有幕僚提醒明日是朝会,会晤安州使者的事情是不是要往后延一天,杨坚思索片刻问道:“这宇文温和厍狄士文为人处事如何?”
。。。。。。
第二日,太极殿,朝会。
殿上小皇帝宇文阐端坐龙榻,阶下文武大臣分列左右,奉命辅政的左丞相杨坚为群臣之首站在幼帝下首。
按程序走完一遍礼仪流程朝会开始,文武百官依次向皇帝以及辅政左丞相启禀各项事务,七岁的宇文阐尽量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好奇的听着外公处理政事。
宇文阐的生母并不是如今的太后杨丽华,他的生母朱满月在父皇宇文赟去世后同陈月仪、元乐尚两人出家为尼,法号法静。作为先帝的正牌皇后,杨丽华是宇文阐的嫡母,故而杨坚作为杨丽华父亲成为幼帝的外公。
“宣,西阳郡公宇文温觐见!”
“宣,安州总管府司录厍狄士文觐见!”
殿外,两名身着朝服的男子解下佩刀,脱去鞋子跨入殿门,趋步向前来到阶下跪拜朗声说道:“微臣,宇文温/厍狄士文,参见陛下!”
“下官,宇文温/厍狄士文,参见左丞相!”
得皇帝说“平身”两人“谢陛下”之后起身子站定,宇文阐好奇的看着他二人尤其是那个西阳郡公宇文温,按宗室辈分来说宇文温是他的堂哥。
宗室有很多宇文阐的叔伯哥弟,这个十五六岁的堂哥宇文温给他的感觉却很特别,至于有何不同宇文阐小朋友说不出来。
一番例行的君臣礼仪后转入正题,宇文温和面瘫大叔厍狄士文开始进入角色:
“臣,宇文温/厍狄士文奉安州总管宇文亮之命入朝,为五、六月间黄州、襄州战事请罪!”说完两人下跪叩头,文武百官闻言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安州总管宇文亮当真是服软了!派出使者在大殿上向皇帝和左丞相请罪!
“肃静!”
随着礼仪官一声大喝文武百官安静下来,个个冷眼相看左丞相和安州使者是如何接着演戏。
废话,谁都猜到双方都谈好结果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安州使者在大殿上告罪是给杨坚面子,接下来皇帝赦安州总管无罪又还他一个面子,弄得这么大阵仗不就是演给天下人看说双方握手言和了么。
至于战死的行军元帅王谊等将领就呵呵了,眼下情形那几位就是浮云,他们的家人就祈祷日后左丞相平定安州到时自然是殉国功臣了。
副使总管司录厍狄士文面无表情的念着安州总管‘泣血所书’谢罪表,内容之无聊让人昏昏欲睡,好容易念完又到正使西阳郡公表演了。
眼见着宇文温在‘哭诉’安州上下是如何如何受人蒙骗以至于对朝廷刀枪相向,又说总管宇文亮十分内疚以致夜不能寐云云,还有那左丞相杨坚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群臣们不住腹诽。
快演完吧,演完散朝大家回去补觉啊混蛋,一大早就上朝熬到现在当真是伤身哎。
特别是那什么‘夕阳郡公’对白说得如此生硬还结结巴巴莫非是忘词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背台词啊!你老爹派你来做抵押好歹机灵点吧!
郑译站在朝臣队列里不时抹抹额头上冒的汗,昨晚杨坚老大决定让宇文温和厍狄士文今日上朝演戏,他和皇甫绩编出对白让那两位连夜准备莫要出什么篓子,如今磕磕碰碰总算是准备终场了。
那晚他可是在杨坚面前拍胸脯保证宇文温肯定靠谱的!
话剧总算演完,皇帝赦免了安州上下‘无心之过’,宇文温表示安州坚决服从左丞相的领导,眼看着朝会就要在一个名叫‘胜利’的地方闭幕,宇文温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启禀陛下,臣有疑惑未解,想请左丞相隋国公提点一二。”
“请讲。”杨坚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说道。
宇文温清咳一声对杨坚行了个礼:“听说隋国公要造反?”
第四十八章 宇文温裸衣骂杨‘奸’?
宇文温这话一说完,全场鸦雀无声。
杨坚闻言浑身一震睡意全无随即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面前的宇文温,而坐在宝座上的皇帝宇文阐还没回过神,看看堂兄宇文温又看看外公杨坚。
站在宇文温身边的面瘫大叔厍狄士文如同见了鬼一般侧头看着他,后边的文武百官个个呆若木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郑译那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脚一软差点跪下,心中不停呐喊着:
我要回家!我不跟你们玩了!
皇甫绩也是面色惨白,原先在安陆时他发觉宇文温有些特别,后来认定这厮没心没肺,没想到如今在大殿上文武百官面前宇文温竟敢公然发难!
‘等等,他不会是要...’皇甫绩心中想着忽然手脚冰凉双唇发白。
祢衡裸衣骂曹操!
三国年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候,看中祢衡(字正平)的才华和名气想召他做官结果屡次被拒恼羞成怒之下召他为鼓吏在酒宴上助兴,鼓吏上场前要换上鼓手服而祢衡没换就从曹操面前经过。
侍从让他更衣,祢衡直接就在曹操面前裸奔,众人骂他无礼祢衡却说老子清白之身你们这帮鸟人污秽不堪!曹操气的头疼却为了保持光辉形象无法发作。
不光他,文武百官里许多人也想到了,郑译想到了,还有厍狄士文也想到了,如今的面瘫大叔忽然热血上涌只觉得浑身躁动不安:
古有祢正平裸衣骂曹贼,今有宇文温露\体斥杨‘奸’!
厍狄士文觉得自己正站在万仞之巅,独自面对着当头劈下的九天神雷,全身害怕得不住颤抖却又不愿俯首求饶。
若是一会杨坚发难,自己舍得一身剐也要拦住禁军让西阳郡公痛快淋漓的露\体骂人!千百年后,青史上也会留下我厍狄士文的名字!
场面诡异落针可闻,谁也不敢开口触怒明显正是暴怒边缘的左丞相、隋国公杨坚,也没有人想阻止西阳郡公脱衣露\体。
愤怒,无穷无尽的愤怒,这是杨坚现在的感觉,也是唯一的感觉。
十几年了,宇文家一直没有放弃杀自己的念头。
杀了两个皇帝的晋王宇文护想杀自己,原因是自己有天子相;干掉宇文护的武帝宇文邕想杀自己,因为自己有天子相;混蛋皇帝女婿宇文赟想杀自己,还是因为自己有天子相!
我忍了十几年,一直唯唯诺诺想出无数办法避祸,战战兢兢过了这么多年,还要再忍多久?
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当着皇帝的面说吾造反,你想干什么!
一个权臣两个皇帝吾想不忍也不得不忍,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为什么要忍!
“不知西阳郡公所指为何?”杨坚压下怒火微微一笑,似乎一名乡学先生指点懵懵懂懂的幼童,只是心中怒火依旧:最好你能解释清楚,否则就算立刻翻脸三面受敌吾也不在乎!
宇文温看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杨坚十分失望,他还以为杨大叔会当场爆血管而死,虽然面不改色却在心里嘀咕:算了,本来就是想搞活一下现场气氛,没必要弄得这么僵。
“隋国...左丞相,请问为何赵、陈、越、代、滕五王依然滞留京师?”
“皇帝年幼,正是需要诸位藩王相扶之际,所谓主少国疑,不如此怎能让天下百姓安心?”
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逌五人均是大周奠基者宇文泰之子,与周武帝宇文邕是兄弟,是皇帝宇文阐的叔公。
他五人是成年的宗室藩王威望颇高,按杨坚的说法有他们在京师可以压制那些蠢蠢欲动的宗室们。
“左丞相,请问为何夺去藩王兵权,为何将宗室笼于京师之中?”
“远有西晋八王之乱,近有南朝宋、齐、梁三朝宗室残杀往事历历在目,藩王收去兵权居于京师是为大周天下计,待得陛下亲政自有圣断。”
西晋八王之乱,“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司马衷白痴无能,皇后贾南风阴谋控制皇帝掌握大权,于是八位宗室藩王为了争皇位相继起兵,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也导致了后来的“五胡乱华”。
南朝宋、齐、梁三朝,也是宗室藩王们为争夺皇位相继起兵作乱导致皇权衰落被人取而代之,杨坚的说法就是为了证明夺取藩王兵权的必要性,特别是五位藩王最好老老实实辅助幼帝不要乱动。
“左丞相,请问相州总管尉迟迥是忠是奸?”
“蜀国公忠于大周只是为奸人蒙蔽一时不查,待得朝廷平定叛乱之际自当让蜀国公面君留待圣裁。”
杨坚的怒火悄然熄灭了许多心情也开始平静起来,这宇文温所质问的内容自己自然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解释,如今他似乎是故意在大殿上挑个头让自己把这些解释说出来?
“原来如此。”宇文温点点头,一只手忽然往胸膛方向摸去,身后群臣见状个个精神抖擞踮着脚伸头向他望去,心中不停大喊着:要脱了,他要脱了,他要脱衣露\体斥杨‘奸’了!
而注意到这一动作的郑译、皇甫绩已经快不行了,他们不敢擅自出列免得左丞相的怒火直接爆发秒杀自己,只得绝望的闭上眼睛。
厍狄士文也注意到身边宇文温的异状,瞬间呼吸急促双手握拳,他离实现青史留名的梦想只差一步了!
历史性的时刻即将到来,然而宇文温让大家失望了,他那只手只是在胸膛停留片刻,随后转向宝座上的皇帝:
“陛下!原黄州总管元景山妖言惑众说家父要造反,拿着伪造的左丞相命令蛊惑安州属官意图袭击安陆,家父一时不查误以为左丞相有反意以致弄出连番祸事。”
“待得事后家父回过神来后悔不已,自言世人所谤左丞相之事乃无中生有,微臣来时曾以此三问救教于家父,家父所言与今日左丞相所言一一相符。”
杨坚看着他却无力吐槽,方才的汹汹怒火如今已消失得无影无终,然后巨大的疲惫感扑面而来,自己年纪大了经不住太多大喜大悲。
方才被宇文温这么一问,不光怒火冲天头也有些昏涨,再来几下怕是当场要气死。
“是安州上下误会左丞相了!”说道这里宇文温泣不成声,只是没有眼泪使劲用袖子抹脸装作擦泪。
“微臣所做之事俱是为大局着想,苍天可鉴!”杨坚‘面色委屈’转身向皇帝行礼谢罪。
皇帝宇文阐这下算是回过神了:“丞相平身,西阳郡公也平身,两位卿家都是为了大周着想,都是大周的忠臣。”
文武百官一个个嘴角抽搐:这一老一小两个狐狸当真演得一手好戏,特么一惊一乍的把自己的睡意都打掉了!
用得着这样肉麻么?用得着这样相互吹捧么?杨坚造不造反干我甚事啊!你这些台词敢不敢去说给蜀国公听啊!
厍狄士文面色惨白好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泄得一干二净,如同一个瘪了的皮囊晃晃悠悠,他后悔和这不着调的‘夕阳郡公’一同面君了。
你擅自增加戏份不按台词来差点误事,我要告诉总管!活该你夫人肚子没动静!
一场戏剧情跌宕起伏折腾半天来了个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项目导演郑译副导演皇甫绩满身大汗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水,如今已是面色惨白气喘吁吁。
待得退出殿外,宇文温捅了捅还没回过神的面瘫大叔厍狄士文:“呐,一会的会谈就交给司录了,该提的条件尽管提,隋国公怕是没心情讨价还价了。”
“......”厍狄士文点点头没有吭声,他已经不想和这鸟人讲话了。
散朝,杨坚疲惫的走在前边,郑译和皇甫绩小心翼翼的跟在后边问:“丞相,这一会的会谈...”
“该怎样便怎样把,你们自己看着办按说好的就行...”
“那安固郡公尉迟顺一家...”郑译冒着生命危险提了一句,作为收钱办事的‘业界良心’他也是很拼的。
“让他们走,让他们走。”杨坚无力的挥了挥手,面色沧桑仿佛老了十岁,“赶紧和安州定下来,该怎样就怎样不要磨蹭了。”
两人还想说些什么,杨坚摆摆手示意不想再说话,方才在大殿上一怒一喜当真是太刺激太消耗精力,他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郑译和皇甫绩对视一眼如释重负,方才宇文温在大殿上的表演差点让他俩咬舌自尽以向隋国公谢罪,如今好歹那混蛋绕回来了否则真是后果难料。
商量了一会皇甫绩先行告退去安排会谈事宜,郑译回头望望太极殿心有余悸的往宫门外走去,心中暗想此番可得多吃几席花酒压压惊。
这次出使安州稳住南方局势他是责任人,若是成了在杨坚那里又能炙手可热,若是搞砸了那就只能辞官回家养老了。
未曾想刚走出宫门就被候个正着的‘夕阳郡公’宇文温堵住,他刚想发作怀中却被宇文温不动声色的塞进一个‘意思意思’。
“老哥,小弟未经通气就擅自加戏,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你可知道吾差点被你吓死了!”
“知道,知道,这不专门候在门外赔罪不是?”宇文温嬉皮笑脸,“不知小弟那岳父的事情...”
“丞相宽宏大量,不与尔等斤斤计较。”郑译气鼓鼓的将‘意思意思’收好,随后补了一句“还是多亏吾在丞相那里拼命说好话,找个日子去领你那岳父吧。”
“那太好了,改日小弟在乐坊定个酒席赔罪,还请老哥不要推辞。”
“改日?吾很忙的哟!”
第四十九章 恶少
长安城一隅,安固郡公府。
曾经热闹一时的安固郡公府邸如今一片萧瑟,大门紧闭两边站着几名披坚执锐的士兵,诺大一个院子人影寥寥到处都是落叶,许多房屋门口和窗户都贴有封条。
五月,自从相州总管尉迟迥在邺城起兵反杨之后,作为他的儿子尉迟顺和家人倒了霉,禁军将府邸围得水泄不通虽然没捉人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尉迟顺一家要完!
尉迟顺有三女一子,儿子排行老大却先于自己去世,二娘远嫁他乡两年前也病故只剩下三娘尉迟炽繁和四娘尉迟明月。
府里的仆人大多已经遣散了,就算不遣散也留不住多少还不如做个人情,如今偌大一个府邸就只有尉迟顺和夫人以及小女尉迟明月一家三口外带两个老仆。
两个老仆当年跟着尉迟顺南征北战落下残疾又孤苦无依,尉迟顺便让他们在府中住下一来帮忙做事而来也有个依靠,如今其他仆人都散了唯独他二人要和郎主共生死。
如今正等着引颈就戮的安固郡公尉迟顺坐在书房看着窗外萧瑟景象发呆,品尝着度日如年的感觉。
四月份女婿宇文温离开长安时曾经劝过他想方设法离开京城,可尉迟顺不是不想走而是真的无法脱身,杨坚掌权辅政自己父亲尉迟迥肯定反抗那么作为亲属怎么可能不被人紧紧盯住?
就连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尉迟惇当时也是在长安城,只是杨坚为了消除父亲的疑虑特地让他离开京师去邺城传令,尉迟惇这才逃了一命可他的女眷不一样被扣在长安?
禁军围住府邸自己一家就是瓮中之鳖难逃一死,只是父亲本月在邺城击败韦孝宽后形式变得微妙起来,杨坚怕是起了交换的心思暂时不会下手杀人,只是看守越来越严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
也罢,至少三娘平平安安在安陆和女婿过日子,那女婿有些奇奇怪怪但至少对三娘是真心实意的...
大院内,尉迟明月独自一人苦中作乐玩着地上的树叶,她将树叶枯枝达成一个房子,手中拿着一个布偶在房子前晃来晃去。
家里的仆人都走了,连从小陪着自己的丫环奶娘也走了,如今府内除了父母就只有两个老爷爷帮着做事,门外的军汉凶神恶煞不许任何人出去,连买菜买米都是给他们钱代买。
给了许多钱买回来的却都是些烂菜根和掺了沙子的糙米,肉是没有的每次吃饭都难得下咽还不时被小石子咯住,但她依然很高兴,因为天天都能和父母在一起。
自从姐姐尉迟炽繁出嫁后府里愿意陪她玩的人又少了一个,父亲整日里忙公务不在家母亲又忙里忙外,如今天天在家陪着自己说话倒也快活了许多。
只是为什么父母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呢?
尉迟明月年方十岁无忧无虑的在深宅大院里长大哪里知道什么世态炎凉,正当她玩的入神时发现身边出现了许多双脚。
抬头看去却是一群护卫模样的男子,当先一人衣着光鲜是个年轻郎君约莫十二三岁年纪,样貌猥琐正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
“你们,你们是谁?”尉迟明月怯生生的问道。
“好俊的小丫头,尉迟顺花多少钱买的?本公出双倍价钱!”那年轻郎君笑眯眯的伸手过来要捏她水嫩嫰的脸蛋。
尉迟明月惊叫一声起身要逃却被郎君身边人团团围住,她惊恐的看着这一圈不怀好意的男子瑟瑟发抖,双手将布偶紧紧抱在胸前。
“我,我要让爹赶你们出去!”
“嗯?你是尉迟家的小丫头?”郎君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姐姐尉迟什么的好像是个大美人,不过听说因为长得太漂亮被人给轮了一个月变成残花败柳了!”
“哈哈哈哈!”一众人肆无忌惮的笑起来,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尉迟明月急得满脸通红眼泪夺眶而出:“你们,你们胡说!”
“胡说?你姐姐如今就是个烂货,长安城谁不知道!”年轻郎君冷笑着不住打量她全身,看得是双眼发光:“啧啧,当真是个美人胚子,过来。”
他伸出手向尉迟明月摸去,尉迟明月惊恐的往后退想要躲开,却被身后的人不停往前推,她吓得缩成一团哭喊着:“爹、娘!”
“你们要干什么!”一声大喝响起,却是尉迟顺从书房冲过来,他夫人王氏也紧随其后急匆匆赶来,带着两个老仆。
“爹!”尉迟明月看见父亲赶来喜出望外想要冲出人群却被那郎君一把抓住,尉迟顺抽出佩刀指着围上来的护卫大喝:“你们想干什么!把我女儿放了,否则...”
“否则什么?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怎样?”年轻郎君抓着尉迟明月往怀里搂,正要去捏她下巴时没提防被咬了一口,手一甩把她扯倒在地。
“混账!”尉迟顺挥舞着佩刀向众人冲来他两个老仆也捞起木棒助阵,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一阵撕打后他手中刀被打掉接着被踩在地上,两名老仆也被打倒在地。
王氏被两个人用刀逼退不得近前,她哭喊着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干什么?”年轻郎君笑起来,一把拽起尉迟明月,“尉迟顺,你都快大祸临头了还摆什么臭架子?这地方过几天就是濮阳郡公府的地盘了”
“濮阳郡公?你是宇文述的儿子?”尉迟顺思索片刻有了答案,愤怒的喊着:“朝廷还未定罪,你竟敢闯入本公府中打人!”
“附逆之人还敢自称本公?过几日你全家就到牢里去住,左丞相已经把这院子给我家了与你何干!”
年轻郎君是濮阳郡公宇文述次子宇文智及,他父亲宇文述作为行军总管随行军元帅韦孝宽讨伐尉迟迥立下大功,在后来的邺城大战中侥幸带着部下逃脱,如今正在洛阳附近布防。
“丞相迟早要砍你的头把女眷罚没为奴,既然你女儿乱咬人伤了本公,那本公就要她抵债了!”
宇文智及看着粉雕玉琢的尉迟明月心头一热,这小丫头如此年纪就让人心动,再养上个三五年怕就是和她姐姐一般祸国殃民了。
邺城大败左丞相正是倚重父亲之时,虽说左丞相许给自家这座安固郡公府邸但哥哥宇文化及肯定让给自己住,所以今日来了兴趣便带着手下上门看看布局以便日后接手时改造一番。
守门士兵知道他家如今正是受丞相重用也懒得为了那尉迟顺一家开罪贵人,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进去了,结果宇文智及正好看见了美人胚子尉迟明月,这心思就活络开了。
毕竟万一尉迟顺被砍了头他夫人和女儿罚没为奴,到时一帮老头子抢自己是不可能有份的,先下手把这尉迟明月弄回去也没有谁会计较。
那老娘们没什么兴趣,还是这美人胚子够味,回去先慢慢调教好好养着怕是能玩上十来年。
不行,万一父亲回来见着面怕是母女都要了,还是先破了身子再说!
正在发梦宇文智及又被尉迟明月咬了一口,他脑扭成怒一巴掌甩过去将她打了个转滚跌落在地。
“贱人,本公今日要好好调教调教你!”
宇文智及从小就顽劣不堪仗着自己家境不错在外边为所欲为,成日里和一帮狐朋狗友打架斗殴,要么聚在一起斗鸡,要么出城去飞鹰走狗。
他最喜欢用鞭抽人,就连府内仆人稍有犯错就挥鞭,看着皮鞭在别人身上画出一道道血痕他就兴奋异常。
如今被个小丫头连咬两次戾气上身扬起马鞭就要抽下去,王氏奋力扑来用身子护住女儿,鞭子抽在她身上啪啪作响宇文智及却双目通红越加癫狂。
尉迟顺被人踩在地上看着妻女被打睚眦俱裂却无能为力,尉迟明月惊恐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宇文智及鞭打母亲,又看见被踩在地上悲愤万分的父亲,不由得哭喊道:“别打了,你别打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欺负我,为什么要欺负爹娘!姐姐、姐夫你们在哪里,快来救救我们啊!
泪水模糊了双眼,尉迟明月无力反抗只得躲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如今自家遭难何时才是个头?
“贱人,你们全家都是贱人!”
“什么西阳郡公夫人,就是个烂货!”
“你个安固郡公夫人迟早也是烂货!这小贱人也是个烂货!”
“等到本公玩够了......”
宇文智及疯狂的咒骂着,正要扬起马鞭再度施暴,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说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
他转身看去,只见大门处一名年轻郎君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身边一个尖嘴猴腮一个皮包骨身后跟着几个精干汉子,年轻郎君衣着简朴不像什么身份尊贵之人。
“你什么玩意敢放肆!”宇文智及用马鞭指着那人大骂,除了哥哥宇文化及他谁也不服,就是父亲也只是靠打骂压住他,他心里根本不当一回事。
尉迟明月泪眼朦胧望过去发现那年轻郎君竟然有些熟悉,她擦擦眼再看却是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人:那人把姐姐从自己身边带走了,那人让姐姐说起来就脸红,那人给了自己一个可爱的布偶,父母让自己叫他作‘姐夫’!
“姐夫!”泪水再度涌出,尉迟明月泣不成声。
“十五,动手!”
第五十章 你说她是什么!
来人正是宇文温及其一干‘爪牙’,听得他这么一说尖嘴猴腮的宇文十五、瘦骨嶙峋的张鱼、壮实的林有地领着随从向对方扑了过去。
“大胆,你...”宇文智及话没说完被窜上来的宇文十五一拳打翻,带来的护卫都在踩着尉迟顺和两个老仆,故而就他离大门最近。
见着郎主被打他们一个个冲上来却被当头冲散,平日里习惯了作威作福欺负弱小如今却被对方当头棒喝打得落花流水。
尉迟顺跑过来将倒在地上的王氏和尉迟明月扶起,而旁边的宇文智及从地上爬起来咆哮着:“拔刀,全都给本公砍翻!”,话刚说完却被那年轻郎君冲上来一脚踹翻。
“不老实的让他们见见加血!”年轻郎君一脚踩在宇文智及胸口冷冷的看着他,“方才你说什么?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
“烂...啊!”话未说完他被打了一拳。
“是什么?”
“烂...啊!”又被打了一拳。
“是什么?”
“你是谁!”宇文智及被打得狼狈不堪,他嘴角出血眼眶黑了一边却依然疯狂如初:“我是濮阳郡公次子,你敢打我!”
“本公问你的话还没回答,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
“呸!”宇文智及将带着血丝的口水吐到年轻郎君身上,依然桀骜不驯:“杀了我啊,杀了我你全家都要死!”
寒光闪过一把刀将他的左手掌钉在地上,冰冷的声音依旧重复着:“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
宇文智及杀猪般的大叫着,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如此羞辱,父亲在长安城算不上什么顶级权臣,他平日里在外作威作福也不会蠢到招惹世家名门子弟故而欺负的都是比自家弱的对象,如今却被这从未见过的小子如此折磨。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名护卫见郎主受伤急得挥刀向眼前挡路的皮包骨砍去,那皮包骨飘来飘去不但躲过刀锋反而贴到他身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向其手腕一划,哐当一声长刀落地他捂着手腕痛苦得蹲下不停嚎叫。
“你是谁!为何要伤我!”宇文智及的气焰被血淋淋的现实浇灭,眼前之人下手好狠若是一味硬顶怕是小命难保。
“贤婿,你,你怎么来了?”尉迟顺扶着怀抱女儿的夫人站好,脱下自己外套披在她身上随后吃惊的看着宇文温:他不是在安州么?朝廷不是已经派大军南下攻打安州么?他怎么来了?
尉迟顺一家自从被禁军围了府邸后再未能出门,平日里往来的同僚故旧避之不及也没谁上门和他闲聊,对于门外事完全不了解。
只是从守门士兵聊天时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父亲、安州总管宇文亮、益州总管王谦起兵反杨,而杨坚也派了三路大军前往这三处平叛。
父亲似乎在邺城胜了,安州、益州没见人提过,如今在安陆定居的女婿怎么会出现在长安,出现在这里?
“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宇文温临近暴走状态,关注点只在自己脚下的混蛋完全没注意到岳父在跟自己说话,方才他一进门就听到这厮在骂自己夫人是烂货大脑瞬间充血。
骂我老婆是烂货?还欺负岳父岳母?信不信我让壮汉上你家问候全家女眷啊!
“你是,你是西阳郡公?”宇文智及听得尉迟顺这么一说回过神来,三月份这西阳郡公可是长安风云人物,街谈巷议的焦点,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没几天据说就给人掳走月余。
“正是本公,你刚才说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宇文温依旧不依不饶。
“逆贼!你不在安州苟且偷生来长安做什么?”宇文智及成日里出去鬼混对时局的认知很少,只知道邺城败了自己父亲受倚重,安州宇文亮父子走狗屎运顶住朝廷大军。
至于安州使者入京什么的谁在意啊,要头痛也是左丞相头痛,这西阳郡公不是在安州么跑来长安干什么?
“你要劫人,要把尉迟顺一家劫走!”宇文智及脑子难得转一回似乎想通其中关键,声嘶力竭大喊道:“来人啊,逆贼要劫人啊!”
啪的一个耳光打在脸上将他打得头昏目眩,随后耳边传来咆哮:“你刚才说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
声音震天响,尉迟明月躲在母亲怀抱中偷偷露个头望向宇文温,她只见过姐夫两次,一次是姐夫上门迎娶姐姐那天,第二次是姐姐回门那天。
在她印象里姐夫和蔼可亲笑容满面,如今却面目狰狞真是...真是太厉害了!那坏蛋郎君欺负我欺负爹娘,就是该打!
尉迟顺似乎发觉女婿情绪不对,他示意王氏将女儿抱开随即走上前来和女婿打招呼:“贤婿?”
然并卵,宇文温已进入单人PK状态外界声音干扰不到他,眼见着眼前混蛋硬顶着不吭声他怒火越来越旺。
“嗯?不说话?”宇文温继续扇嘴巴,化身好奇宝宝每扇一下就问一次:“是什么?”
“别,别打了...”宇文智及倔脾气上来后硬顶着结果被打成猪头,他无助的看向四周发现自己的护卫全部被打翻在地,如今形势不妙还是保命要紧,“是我错了,不该辱骂尊夫人。”
“太小声了!”宇文温咆哮一声将手扬起就要扇下去却被人拉住,他恼怒的回头看去却是个面熟的老帅哥。
“嗯?尊驾是?”
“咦?岳父你在这里干什么?”
“岳父你怎么受伤了?岳父你被谁打了?”
场内众人闻言鸦雀无声,宇文十五嘴巴一张一合最后还是说不出话其他人不住腹诽,尉迟顺嘴角抽动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方才自己一家受欺凌紧要关头女婿出现,起初见他怒气冲冲指挥手下救人当真是感动不已,可如今看来是因为三娘被骂才发的火?
罢了罢了,能对三娘好我也就放心了...
宇文温怒火焚身大脑过热当机,见着岳父之后赶紧重启总算回过神来:“岳父,这厮是谁?为何要欺凌二老?”
还有一句话没问出口:小萝莉尉迟明月捏?
“西阳郡公,是在下鬼迷心窍冲撞了安固郡公。”宇文智及嚣张归嚣张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否则在富贵如云的长安城早就被人干掉了。
“你谁啊?”宇文温蹲下来看着他,方才忘记问名字了。
“宇文......宇文智及。”
“宇文智及?也就是说宇文化及是你兄长?”宇文温闻言不惧反喜,这宇文述两个混蛋儿子撞到自己刀口上正好!
大名鼎鼎的隋朝奸臣哎,在江都发动宫变弄死隋炀帝杨广的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两兄弟!如今这两个混蛋大的那个和自己年纪相仿,小的就是眼前这个还小自己几岁都是冲动的年纪啊!
竟然能遇见上这一点就爆的炮仗我岂能随便放过?
今日上午朝会他不经协商‘擅自加戏’把杨坚弄得一惊一乍神情恍惚,再加上给丞相府长史郑译这个‘业内良心’充了值,在随后的闭门会谈中迅速敲定了和解内容如今已得杨坚许可将岳父尉迟顺一家解除囚禁状态,当然了只能是去安陆。
原准备中午在乐坊请郑译喝花酒后来他有事延期,宇文温索性带着爪牙们到岳父家来个惊喜,然后果然有‘惊喜’一进门就撞见二老被恶人欺凌,正好听见妻子被辱骂瞬间‘变身’了。
“正是,宇文化及正是家兄。”宇文智及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他见西阳郡公认得兄长便觉得事情有转机,勉强挤出笑容想套套近乎却未曾想宇文温说道:
“十五,把他吊起来打!”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宇文智及被狞笑着的宇文十五带着人捆着双手吊在院内树下,他看着宇文温面露惊恐之色,“我爹是宇文述!敢这样对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十五,抽二十鞭!”宇文温冷笑着,宇文述如今不过是站在杨坚这边狐假虎威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真要门庭若市得等到杨坚登基创立隋朝后次子杨广抢了大哥杨勇的太子之位以后。
二十年以后的事你现在拿出来恐吓我?
“呐,抽人是这样子抽。”宇文十五在一干护卫面前炫耀了马鞭随后狠狠的对着宇文智及抽下,将他抽得皮开肉绽。
“贤婿,这恐怕...”尉迟顺总算插上嘴了,虽然如今将这宇文智及抽得爽了但善后起来恐怕就不能善了,女婿为自己家出了口气当真好,可接下来...
“住手!”门外一名年轻郎君领着人冲了进来,眼见着宇文智及被吊打面色大变,宇文温见状冷笑一声招招手把‘爪牙’们都拢过来。
“你什么玩意敢放肆!”宇文温把方才自己冲进大门时宇文智及的话重复了一边,他可不怕重复这句话会招来厄运,眼前这个郎君年纪和自己相仿模样又和那宇文智及有些相像,莫非......
“兄长!”被吊在树下的宇文智及见了来人大声喊道,他被抽得遍体鳞伤一身锦袍变成布条衫,披头散发可怜兮兮。
“家父濮阳郡公宇文述,请问尊驾为何殴打家弟。”宇文化及竟然沉得住气,说话声音丝毫听不出怒气。
‘果然是你宇文化及!’宇文温心中大喜,真是瞌睡遇到枕头这混蛋大哥出现了!
“宇文述算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宇文温开始放嘲讽,就等着宇文化及发飙好动手。
来吧,来挑战我吧,来点起我的怒火吧,老子今日要双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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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姐夫带你看金鱼
宇文温放完嘲讽后充满期待的看着面前的宇文化及,就等着他发飙然后自己就可以秒人了。
“在下宇文化及,濮阳郡公长子,请教尊驾大名?”宇文化及未如宇文温所愿发飙,反倒是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嗯,安州魔军三巨头之夕阳人魔宇文温是也。”
“呃...”宇文化及被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奇葩’弄得不知如何接过话茬。
“你没听说过么?”宇文温故作惊讶,“安州魔军天、地、人三巨头,杞国天魔宇文亮、固守地魔宇文明,再就是本公夕阳人魔宇文温。”
正躲在一边偷看的尉迟明月噗嗤一声笑出来,而他父亲尉迟顺满头黑线看着身边的女婿,宇文十五、林有地、张鱼以及一干‘爪牙’全身抽搐似乎是强忍着笑意。
“原来是西阳郡公,智及不懂事得罪了郡公还请手下留情。”宇文化及嘴角抽搐着弯腰行礼。
“那厮是你弟弟?长得不像啊!”宇文温继续放嘲讽,“莫非是野种?也不知他是野种,又或者你是野种?”
宇文化及身体猛然一抖随后平静下来:“郡公有所不知,在下年长智及三岁并非双生故而容貌有异。”
“你弟弟无故上门欺凌我岳父一家,如今你是要出头咯?”
“家父在外,在下管教不严以致冲撞了安固郡公一家,特来请罪。”宇文化及一直弯着腰,“安固郡公所受损失濮阳郡公府全部赔偿,并让家弟向安固郡公磕头赔罪。”
“十五,继续抽。”宇文温面无表情,这宇文化及好能忍。
“请郡公开恩!”
“加二十鞭!”
“请郡公开恩,在下愿到丞相府请罪!”
“再加二十鞭!”
“请郡公开恩,在下愿受这四十鞭!”宇文化及说完扑通一声跪下,被吊在树上的宇文智及见状嚎啕大哭:“兄长,兄长!”
一旁的尉迟顺见状面色凝重,靠近宇文温低声说道:“贤婿,再抽几鞭就算了吧,如今身陷囹吾...”
“算了?三娘要是知道二老受如此大辱还不心疼死。”宇文温可不打算善了,方才亲眼看见岳父被人踩在脚下岳母被那宇文智及鞭挞,特么谁能忍下这股气。
尉迟顺却是忧虑重重,他一家因为受父亲尉迟迥起兵反杨之事牵连被软禁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女婿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出现在长安,若是事情闹大了怎么收场?
看情况女婿是上门探访,杨坚做样子也罢有什么苦衷也罢真要弄出事来怎么可能帮自己这边说话,自己一家倒霉也就算了万一连累女婿出了事那三娘怎么办?
见着岳父出言相劝宇文温无奈至极不住腹诽,如今好容易找到个由头可以义正辞严的发飙,那宇文化及一上来就认怂不说了,自己岳父变成猪队友是怎么回事?
“宇文化及,你莫非是皮痒么?”宇文温决定再试试,“或是以为本公不敢打你?”
“家父在外,做兄长的管教不严让弟弟闯祸理当受罚!”宇文化及不愧为奸臣种子相当能忍,那边厢宇文智及竟然慌了:“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你们打我吧!”
‘基情满满啊,你们兄弟情深我都感动得快哭了。’宇文温心中冷笑数声,与岳父对视一眼见他点点头无奈放弃了继续挑衅。
算了,先把岳父一家安全送到安陆再说,等老子一个人在长安时再跟你们玩心跳!
“放他下来,过去给安固郡公一家磕头赔罪!”
宇文智及被人放下宇文化及赶紧上去搀扶,宇文温原想着让岳母和小姨子一起出来跟着岳父一齐受这混蛋磕头,但尉迟顺不想把事情搞大摇了摇头。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谁曾想那宇文智及驴脾气又犯了站在尉迟顺面前就是不肯跪,宇文温见状大喜:臭小子是你自己找死不要怪我!
宇文化及瞥见对方一众爪牙正手按佩刀定定的看着宇文温身后,随后看向宇文温见他双手背负似乎在做着什么动作,他心中一凛猛然踢向弟弟的膝盖弯:“跪下!”
扑通一声宇文智及双膝跪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哥哥强按着颈子磕头:“快磕头!”
砰砰砰响宇文智及被强按着磕了数个响头,见他头皮磕破血流满面尉迟顺赶紧摆摆手说算了,宇文化及又望向宇文温见他挥挥手便扶着弟弟起身。
“多谢安固郡公,多谢西阳郡公宽宏大量。”宇文化及陪着笑脸说完,让人搀着弟弟往门外走去,就在这时宇文温阴测测的冒出一句话:“就这么走了?两位似乎忘记什么了吧?”
“是在下疏忽了,一会便让人送上赔偿。”宇文化及依旧认怂。
“听说濮阳郡公省吃俭用府里都能饿死老鼠,这一会莫非是拿几枚铜板意思意思?”
“郡公见笑了,在下不敢搪塞,一千贯钱一会便送到府上。”
“直接送四方馆吧那里地方大,报本公名头便是。”宇文温最终放弃刷‘幼年奸臣’副本,冷冷看着宇文化及两兄弟带着一帮手下灰头土脸的跑出门去。
门口一帮士兵探头探脑往里看,见着他们如丧家犬般跑出来呼啦啦躲到一边,今日安固郡公府里来了三拨人,每拨进来前均让他们无论里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大惊小怪。
第一拨是濮阳郡公府里的小霸王,大伙懒得触他霉头;第二拨是什么‘夕阳郡公’,这家伙不得了拿着丞相手令过来接人;第三拨是那小霸王他哥,慌慌张张带着人冲过来找人。
宇文智及左手抱着纱布,趴在哥哥带来的马车上面色恼怒:“那混蛋的宇文温,还有那尉迟顺!等父亲回来...”
“够了!”隐忍许久的宇文化及终于爆发了一声暴喝将弟弟吓呆,他缓了缓情绪尽量平静的说道:“今日那宇文温就算把你我两个都砍死了丞相也不会帮咱家说话!”
“怎么会!丞相如今不是倚重父亲么,他安州叛逆宇文亮的儿子怎么...”宇文智及脑袋一时半会转不过弯。
“所以为兄平日里说了许多次,闹归闹该知道的也得知道!”宇文化及恨铁不成钢,“朝廷在安州、相州两处吃了打败仗正是焦头烂额之际,安州总管服软求和派宇文温入京做人质商谈相关事宜,丞相正害怕他们反悔你跟他闹出事来就是白死!”
“那我岂不是白白挨打了?”宇文智及哭丧着脸。
“那还能怎样!这几个月你要是遇见宇文温立刻绕道走,方才他是故意撩拨为兄你知道吗!他手下都准备拔刀了!”
“我忍不下这口气!”宇文智及不甘心,他从小到大除了被父亲‘执行家法’外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连续抽巴掌抽成猪头如同羔羊般任人鱼肉,这让他以后怎么在长安城里混?
“忍不下也得忍!在忍过几个月,等丞相收拾了相州叛逆那宇文温便没有用了,到时第一个拿他来祭旗!”
宇文化及和弟弟一样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长安人称“轻薄公子”,但与胆大妄为的弟弟不同他稍显软弱更懂得隐忍,他两个作威作福惯了丝毫不觉得欺凌尉迟顺一家有什么不对。
长安城里高门大户世家门阀哪个不是如此做派!只要位高权重无数的金钱美女自然会蜂拥而来自动上门,欺男霸女有谁敢管!
幼帝登基政局不稳权力斗争白热化,所以父亲投向胜算最大的隋国公他俩是举双手赞成,至于杨坚是忠是奸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家捞到好处就行。
丞相先前准备将尉迟顺一家下狱,即将空出来的府邸已经许给了濮阳郡公,今日宇文智及带着手下出门宇文化及还当他又去哪里飞鹰走狗便没理睬,后来无意得知去了安固郡公府便着急起来。
昨日,安州总管派来的使者宇文温、厍狄士文已经抵达京师,与左丞相、隋国公杨坚最后确定妥协罢兵的内容,宇文化及打听到其中一条就是要接尉迟顺一家去安陆。
他知道自己弟弟这一去怕是要闹出事来赶紧召集手下赶往尉迟顺府邸,果然遇见尉迟顺女婿宇文温借题发挥要把事情闹大,宇文化及知道左丞相如今正有求于安州不敢让宇文温有事,他赶紧放低姿态任由宇文温挑衅不敢还手。
“竟敢骂我兄弟是野种?”宇文化及怒极而笑,他决定忍下去等到了朝廷和安州翻脸的时候再找这个身为人质的宇文温算账!
与此同时,安固郡公府。
宇文温与岳父一家在书房里商谈着,方才宇文化及两兄弟走后他便将来意说明:此次是要将尉迟顺一家接到安陆。
他大概将当今形式给岳父尉迟顺说了一遍,消息闭塞的尉迟顺这才知道安州总管已经拿下黄州以及襄州大部,实力可以抵抗朝廷大军了,左丞相杨坚正急着稳住安州好腾出手来对付东面相州自己父亲那边和西面的益州王谦,故而答应让他一家离开长安前往安陆。
“只是如此一来,贤婿岂不就是....”尉迟顺短暂的喜悦过后又担心起来,他不是傻瓜当然看得出宇文温此次入京容易要走就难了,因为他就是来当人质的!
朝廷和安州迟早翻脸留在长安做人质的宇文温性命堪忧,到时自己女儿怎么办?
宇文温看出了岳父的担心安慰道:“小婿的安危不在长安在安州,只要安州兵强马壮杨坚就不会轻易动手,更何况蜀国公如今乘胜追击,天下大势还未可知。”
“如今小婿已得杨坚许可这就带二老换个地方住住,免得再受窝囊气。”
“姐夫要带爹娘去哪里?还有我呢?”尉迟明月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他,“姐夫要带我去哪里呢?”
“姐夫带你看金鱼。”宇文温笑眯眯的冒出句话,随后悚然而立面色诡异。
“金鱼?在长安城里能随意看金鱼的地方可不多。”尉迟顺夫妇显然不知道“带你看金鱼”的梗。
宇文温满头大汗的让手下帮忙岳父一家收拾行李搬去四方馆,趁着四下无人之时抹了抹额头冷汗。
魂淡,为什么我会说出这种鬼畜的话来?明明想说的是‘姐夫带你去四方馆’啊!
第五十二章 丽华又见丽华
宇文温觉得自己丧尽天良所以没敢在和岳父尉迟顺一家待在一起,跑到院内装模作样的指挥手下帮忙打包行装。
尉迟顺自从五月被软禁在府邸后自知时日不多家财散尽仆人也走光了,府内已没有太多值钱之物,倒是书房里的书多装了几本,还有拉风霸气的各类武器摆件。
除此之外就收拾了一些衣物等常用东西,被褥之类的就免了四方馆内一应俱全,待得马车过来便一齐装车拍拍手走人。
尉迟顺一家坐在另一辆马车上,虽然被宇文温弄得‘心力憔悴’的左丞相同意放人,但尉迟顺一家太过招摇也不好免得刺激到杨坚,宇文温带着爪牙们簇拥着车队穿街而过往四方馆走去,
尉迟明月从车窗探出个头来好奇的东张西望,五月她和父母被软禁起来后是第一次出门,长安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平日里就难得出门的小丫头看得是目不暇接。
“姐夫!”她甜腻腻的喊起姐夫来,正失魂落魄走着的宇文温闻言全身一个哆嗦。
“不,不,我们不要看金鱼,我们要去四方馆!”
“姐夫,我要买那个!”
“嗯?”宇文温顺着小丫头指着的方向看去,却是路边一个布偶摊,上面琳琅满目的挂着各式各样的大小布偶,尉迟明月看着摊子眼睛就舍不得眨一下。
“有地,过去全部买下来。”
“谢谢姐夫!”尉迟明月惊喜万分笑成一朵花,脸上浮现两个小酒窝,宇文温看着这个萝莉版的尉迟炽繁心中一动。
你姐姐也就是我夫人的特征是大长腿,莫非小姨子你的特征是小酒窝?
作孽啊!为什么我又冒出这种念头,一定是邪魔附身了!
他失魂落魄的走了一会总算来到四方馆前,一行人刚走进去宇文温就被面瘫大叔厍狄士文拦住了。
“郡公为何假公济私?如此行为若是耽误大事怎么向总管交代?”
宇文温正莫名其妙,厍狄士文的随从赶紧上来解释说方才濮阳郡公府派了辆马车过来,带来一千贯铜钱说是给西阳郡公的谢礼。
“郡公此次入京是为了安州上下,岂能因一己私利四处收受贿赂!”面瘫大叔当头棒喝。
‘收受贿赂’证据确凿还对小姨子意图‘不轨’的卑鄙小人宇文温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心中无数草泥马奔驰而过: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事情不搞清楚上来就发动嘴炮,你的童年是有多悲惨才形成如此扭曲的人格啊!
尉迟顺在一边看不下去赶紧上来解释,说那濮阳郡公的次子方才在安固郡公府闹事,这一千贯是赔礼道歉。
“安固郡公?失敬失敬。”厍狄士文负责谈判自然知道释放安固郡公尉迟顺一家是此次双方谈和的一个条件,也是宇文温的岳父。
“咳咳。”宇文温在一边轻咳,厍狄士文老脸一红行了个礼:“是下官误会郡公了。”
“无妨,误会嘛,司录今日会谈辛苦了,否则本公现在还不能将岳父一家接出来。”宇文温苦笑着,今日自从见了尉迟明月小萝莉以后状态不对,他也懒得和面瘫大叔计较了。
肯定是邪魔附身无误,不行,我要驱魔!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于是第二天宇文温就出现在长安城西郊外的安业寺里,岳父一家随行。
尉迟顺绝境逢生感慨万千听说女婿要去寺庙烧香便带着夫人和女儿‘顺路前往’,宇文温本想去和尚庙未曾想鬼使神差来到了安业寺这个尼姑庵。
自从天元皇帝宇文赟驾崩之后,他的三个皇后:天大皇后朱满月、天左大皇后陈月仪、天右大皇后元乐尚便出家为尼,因为皇家寺庙规模太小扩建还需要时间,三人暂时在安业寺出家。
当然,按照历史轨迹宇文温被宇文赟杀掉后,他的妻子尉迟炽繁被其召入宫中宠幸先是做了贵妃没几天被册封为五皇后之一,然后在大象二年五月宇文赟驾崩之后也随着朱满月、陈月仪、元乐尚一起出家为尼。
“敢打我老婆主意?活该被我砍头!”宇文温看着安业寺不住冷笑,作为穿越者他凭一己之力强行干扰历史进程将自己和妻子尉迟炽繁的悲惨命运改变,再看看这好色昏君上钩的地方当真是痛快非常。
也不知道在此演了一场狗血剧的影后刘彩云现在的进度如何了?
宇文温来长安前将研发‘银镜’的重任交给了刘彩云、张乙满和胡三子,这七八天过去了也不知道进度如何。
“姐夫~~~~~”尉迟明月拉着宇文温的手臂不停摇着,摇得他无可奈何,“姐夫,一会回城我还要买东西。”
“买买买!”宇文温大手一挥,那宇文化及赔了一千贯钱不花白不花。
“姐夫最好了!”小丫头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跑开又去缠着母亲了,昨晚在四方馆住下后小丫头总算能吃饱饭睡好觉,父母也不再愁眉苦脸终日唉声叹气。
王氏被宇文智及抽了几鞭,在四方馆里伤口也得到医治敷了药不日便能痊愈,夫妇二人除了感激女婿宇文温也想着到寺庙里烧香拜佛谢谢佛祖,只是现在同来的除了女婿手下还有几个左丞相派来的陪同人员,有些话题还是不方便谈。
安业寺因为和皇家扯上关系如今香火旺盛,当真是一处佛门圣地,宇文温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态烧了一大炷香祈求佛祖祛除自己身上那邪恶的‘萝莉控之魂’。
在香气袅袅的大殿里耳边充盈着呢喃的诵经声,宇文温觉得自己的罪恶消除得差不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向小姨子的目光也‘纯洁’了许多。
临走前宇文温内急到‘五谷轮回之所’面壁,当然陪同人员也候在外边防止这‘夕阳郡公’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昨日大殿上这厮把一向稳如泰山的左丞相弄得神情恍惚当真不能小觑。
内急解决宇文温轻松地走在寺内,走着走着发现画风不对了:四处静悄悄比丘尼们没了踪影,宇文温和身后几个陪同人员如同走在恐怖片场景里。
正纳闷间宇文温转过一处拐角迎面看见一群人向他走来,人群中间一女子身着素色宫装气势惊人,他瞄了一眼面色一变想都没想立刻转身往回走。
魂淡,烧个香都能碰见克星,当真是晦气啊!
“站住!”身后传来喝骂声,宇文温装聋作哑拨开陪同人员低头往‘五谷轮回之所’冲去:“本公又感不适,诸位稍待片刻。”
没走几步只听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宇文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人扑倒按在地上,“何方狂徒,竟敢窥探銮驾!”
“你们弄错了本公是要去...”他话未说完被几名近侍从地上架起来,发髻散开狼狈异常,身边那几个陪同人员也被人制住。
铮的一声响过一把明晃晃的长刀顶到宇文温眼前,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含情脉脉看着自己的尉迟炽繁,想起了另一时代的父母,以及没还完的房贷...
‘敢用刀指我?那就掀桌吧!’宇文温心中激愤怒向胆边生,一咬牙侧着脸向着刀锋就靠了过去。
杨坚!此番老子就用自己半边脸把长安城闹得鸡犬不宁!
“使不得啊侯爷!”一名陪同人员奋力将那年轻郎君抱住,其手上那把刀没拿稳咣当一声掉下地,宇文温‘激愤’的大喊:“是不是左丞相让你们来灭口的!”
“要杀就杀,我宇文温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年轻郎君被人抱住正要发作听得宇文温这么一喊愣住了,他茫然四顾随后看见了一个熟人正被近侍们制住动弹不得,那人是父亲的得力手下。
似乎已被父亲派去陪同安州使者了,好像是宇文温...宇文温!
想到这里他脸色发白手足无措,那熟人拼命向他喊着:“侯爷!误会,是误会啊!”
“放...放手,放开他!”年轻郎君见近侍们面面相觑却没见松手,急忙上前给面前这人解了困:“误会,都是误会。”
宇文温面无表情的看着年轻郎君,这人年纪和自己年纪相仿眉目间和隋国公杨坚有些相似,又听得旁人喊他侯爷,那么他是谁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但他决定装傻,方才想躲那女克星是不假可如今被刀这么一指全身血液就沸腾了,“误会?什么误会?要杀便杀,家父家兄在安州自然...”
“误会啊郡公!”一名陪同人员陪着笑脸挤到他们俩中间,“侯爷不知道是郡公,当真是误会了。”
“侯爷,这里是怎么了?”一名女官出现在拐角轻声询问,见场面微妙随即说道:“太后说无心之失不必苛责,侯爷无须着恼。”
“对对,无心之失,本侯杨勇,乃隋国公世子,方才误会郡公多有得罪。”年轻郎君竟然和颜悦色的向宇文温赔礼。
听到对方挑明身份,原本想装傻浑水摸鱼大闹一番的宇文温瞬间哑火,他立刻改变策略面露惊讶的对着杨坚长子杨勇说道:“原来是博安候,方才是本公误会了。”
隋国公杨坚长子杨勇,继承祖父杨忠的爵位博安候,杨坚辅政后立他为隋国公世子,他继承了杨坚样貌堂堂的基因也是个美少年。
“误会,都是误会。”几个陪同人员满头大汗的陪着笑脸,这两位哪一个出了事他们可都吃罪不起。
“方才不经意间冲撞銮驾在下惶恐不已,还请博安候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
“不不不,方才本侯莽撞竟然用刀指着郡公,还请郡公不要放在心上。”
两人开始互相赔罪继而相互恭维起来,正当周围人等鸡皮疙瘩阵阵时拐角处一人带着随从出现,那人正是原先的天元大皇后如今的太后杨丽华。
众人赶紧行礼,杨丽华径直走到宇文温面前:“原来是西阳郡公,方才家弟不慎冒犯请勿放在心上。”
“微臣见过太后!”宇文温跪地叩头,“方才微臣无意间冲撞銮驾还请太后降罪。”
“无心之失不必在意,起来说话。”
宇文温起身小心翼翼的说道:“先帝龙驭宾天,还请太后保重勿要思念过度。”
正所谓要想俏一身孝,如今守寡的太后杨丽华一身白底金纹宫装将她映衬得愈**亮,可宇文温没半点想法心中俱是满满的歉意:不意思啊杨美女,你老公不像话我把他砍了,害你守寡当真是过意不去。
第五十三章 疑似穿越者
眼见得‘误会’消解宇文温不敢久留告罪离开,太后杨丽华带着近侍女官向寺里走去,杨勇紧随其后。
“睍地伐,刚才是怎么回事?”杨丽华皱着眉头问道。
睍地伐是杨勇的小名,杨丽华作为杨坚长女家中老大看着杨勇、杨广两个弟弟长大,兄妹间感情很深。
“阿姐,方才他无礼所以我才...”
“他也不是有意的,你太冲动了,差点坏了父亲大事。”杨丽华松开眉头,方才宇文温猛然拐过弯来她也注意到了,还看到他一脸震惊的样子而非什么色眯眯窥探所以未曾放在心上。
今日弟弟陪她来安业寺走走,她也顺便探望一下在寺里出家的三位姐妹:朱满月、陈月仪、元乐尚,尤其朱满月,她是皇帝的生母按理无须出家只是父亲怕有人借题发挥索性快刀斩乱麻。
如今时局纷乱人心浮动,杨丽华怕有什么轻浮之人来欺侮三位出家人,故而前来走走免得安业寺不上心。
结果出了个小插曲,差点招惹了入京会谈的安州总管之子宇文温,她姐弟俩知道如今局势严峻父亲正是要稳住安州以便腾出手来对付东边的相州尉迟迥,所以不想因此误了大事。
杨勇有些不能确定的说宇文温似乎有些奇怪,见姐姐问有什么奇怪他便环顾左右,杨丽华见状示意近侍及女官退后拉开距离,杨勇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方才我拿刀指着他,他反倒往刀口靠来。”
“那你认为他是为何如此?”杨丽华思索片刻便有了计较,她十二岁嫁入皇宫勾心斗角之事见多了听弟弟这么一说便知道宇文温想干什么,故意不说破是要看看弟弟能否想出其中问题所在。
你是家中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总要见见风雨啊。
“莫非,莫非是故意要...”杨勇想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确定,杨丽华点点头:“还算你收住手,不然就要给他借题发挥了。”
“那,阿姐我该怎么办?”
杨丽华没有回答,微微一笑便径直向寺内后院走去:“里边你不方便进去,在外边等阿姐。”
宇文温急匆匆走到寺院大门,一干爪牙和岳父岳母正在树下发呆,尉迟明月则在一边蹦蹦跳跳,宇文十五和林有地小心翼翼的护在旁边生怕出意外。
一行人准备动身回城,这时一名近侍从寺内追了出来:“西阳郡公请留步。”
“何事?”宇文温面色平静问道,正当他准备回寺再和杨丽华姐弟周旋时却得知是博安侯杨勇过几日要请酒给他压惊。
咦?莫非是什么奇怪的隐藏任务被我激活了?
除了安业寺小插曲这一日风平浪静,朝廷方面对于襄州总管、黄州总管的人事任命诏书还在走流程,这让宇文温腹诽不已:得了吧杨‘奸’,谁都知道皇帝的印章玉玺是你拿着,装模作样也太夸张了吧!
莫非是要研究研究,烟酒烟酒?
吐槽归吐槽,他和副使厍狄士文也知道如今杨坚焦头烂额,下诏书按流程走完也免得遭人非议,反正尉迟顺一家是护在四方馆里了,再想让自己交人那是不可能的!
次日上午。
“姐夫~~~”尉迟明月又开始摇宇文温的手臂了,陪着小姨子逛街的西阳郡公面色痛苦揉着太阳穴,“明月要买什么呢?”
“我要买那个面具!”
“买买买!”
“姐夫最好了!”尉迟明月两个小酒窝自从上了街几乎就没消失过。
任命诏书还没下来,宇文温也不想在四方馆成日对着面瘫大叔厍狄士文,正要带着宇文十五等爪牙出来透气却被小姨子尉迟明月给缠上了。
这个萝莉版尉迟炽繁提出来的购物要求让他无法拒绝,小丫头知道姐夫好说话又疼自己愈发的缠上了,尉迟顺夫妇没精力陪着她逛街,见女婿‘靠谱’小女儿也喜欢跟着便全权委托他陪同逛街。
昨日宇文温去了安业寺遇见‘克星’杨丽华果然又起波折,今日一早便出来购物发泄发泄郁闷之气,尉迟明月如鱼得水在长安城热闹的大街上逛得不亦乐乎。
小姨子负责下单,姐夫负责‘刷卡’,尖嘴猴腮、算盘珠老大和皮包骨负责拿东西。
当然杨坚派来的陪同人员也亦步亦趋,这西阳郡公可不能出事,无论是他招惹别人还是别人招惹他都麻烦得很,要好好盯着。
看着他们跟得辛苦,宇文温化身善财童子一人一点‘意思意思’正是皆大欢喜。
正当一帮人提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跟在小丫头后面时,当面走来一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年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不过样貌端正颇有二十一世纪潇洒哥的风范。
路上行人却没有嫌弃他反倒是十分敬重,不时有人打招呼:“强练,今日又有什么消息?”
尉迟明月被这行为艺术家吓得躲到姐夫身后去了,宇文温却饶有趣味的看着面前这个被单独立传列入史书的奇人:
强练,姓名不详生卒年月不详籍贯不详,擅长建筑,强练二字是世人为他起的名字,参考的是另一个奇人李顺兴李练。
三十多年前西魏时有个叫做李顺兴的人,平日里沉默不语但大预言术十分厉害,说出的事情后来一一应验,连大周奠基者宇文泰都为之折服,故而世人称他做李练。
所以对于现在这个奇人,大家都认为他很强,故而同称呼李顺兴为李练一般称呼他为强练,他展现的神迹如下:
其一,将近十年前周武帝宇文邕还是傀儡状态,宗室权臣宇文护权势滔天,强练拿着一个葫芦跑到他府邸大门敲破,哭丧般说道:“葫芦破,里面的子好苦!”
柱国、平高公侯伏龙恩得宇文护重用炙手可热,强练到他家赴宴,让侯伏龙恩的妻子还有其他侍妾与奴婢们坐在一起,大家认为这样不分尊卑不妥,强练说她们都是一样身份有何不妥?
没过几年后宇文护被宇文邕诛杀其十个儿子也被砍头,侯伏龙恩也没了命其妻妾没为奴仆。
其二,周武帝灭佛之前强练成每夜都爬到街边大树上哭释迦摩尼佛,兴致高的时候甚至哭一晚上,哭声凄厉闻者落泪持续月余,随后周武帝正式下诏灭佛灭道。
其三,大象末年,强练拿着漏底的袋子在长安城繁华大街上乞讨,大家争着把米倒入袋中结果当然是漏在地上,旁人问怎么回事他说要让大家看看什么是盛极而衰,没多久杨坚以隋代周在龙首山下新建长安城,现在这个长安城变成一堆废墟。
其后强练的下落无人知道,有说羽化飞升的有说长生不老的,不过在宇文温看来强练要么是重生者要么就和他一样是穿越者!
所谓同行是冤家宇文温不打算理这强练,然而陪同人员却来了兴趣:“强练,如今时局你有什么说法?”
似乎是被说到了痛处,强练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有些尴尬,他摆摆手低头猛走想要离开,那几人也不为难他笑了笑对宇文温说:“西阳郡公,接下来去哪里逛逛?”
“你是西阳郡公?”强练听得他们这么称呼面前的年轻郎君忽然脏手一伸攥住他,面露焦虑的问道:“你当真是西阳郡公?”
宇文温喝住了要动手的宇文十五和张鱼,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抓着自己胳膊的脏手,又又看看潇洒哥强练:“正是本公,有何见教?”
“我,我...这...这不可能啊!”强练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能说出口,急得双手抱头十分痛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幸会。”宇文温懒得理他护着尉迟明月往前走去,结果又被他扯住:“郡公,这,这,在下有事相求,请郡公请酒详谈。”
‘我去,你有事求我竟还让我请酒再详谈!你是不是用词不当啊!’宇文温看着潇洒哥哭笑不得,不断腹诽:正常一点的难道不是‘在下有事不明,摆下酒席请郡公不吝赐教吗?’
刚想拂袖而去那几个陪同人员围了上来:“郡公,这强练乃奇人,平日里多少人想问他天机都是闭口不答,今日有机会为何不听听他说些什么?”
“嗯?既如此那就找个地方喝酒吧。”宇文温让宇文十五和张鱼带人将小姨子以及采购品送回四方馆,随即潇洒的一挥手:“走着!”
你不就是想蹭酒喝么?还这么冠冕堂皇。
一处酒肆包厢内,宇文温和强练喝着小酒,几个如影随形的陪同人员被强练以“天机不可泄露”打发到隔壁喝酒去了。
强练一改世外高人的不羁形象小心翼翼的问宇文温:“不知尊夫人是如何从皇宫脱难的?”
“内子吉人自有天相。”宇文温知道他想干什么。
强练又问:“郡公为何要去安陆?”
“思念父亲。”宇文温存心戏弄。
强练不死心:“不知安州军的‘回回炮’是谁制作的?”
“是...是什么回回炮?回回炮是什么东西?”宇文温差点上当还好醒悟得快把话绕回来了,饶是如此他也惊出一声冷汗。
是的,强练是在套话,他问‘回回炮’就是最好的证明。
蒙元进攻南宋的襄阳,围困了六年后用上了西域阿拉伯人传来的高科技武器:重力投石车又称‘回回炮’,而这个时代的人是不会知道‘回回炮’这个名称的!
这厮要么重生要么穿越,原本生活的年代最早不会超过南宋末年!
第五十四章 大明时局如何了!
因为不经意间差点漏了底,宇文温再不敢对强练的问题掉以轻心。
‘竟敢套我话!’他心中冷笑,随后对方怎么套话他都装聋作哑,强练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心情低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宇文温却渐渐陷入了另一种迷茫中:这个时代不光自己,还有别的重生或穿越者,这个强练就是证明!
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一直支撑着他与历史轨迹搏斗的正是穿越者的知识优势,可万一有别的穿越者来搅局怎么办?
若是自己率领着胸甲骑兵墙式冲阵时,对方冒出来大英帝国龙虾兵怎么办?
要是自己命令装备前装燧发枪的士兵列队前进时,对方是手持毛瑟九八式的散兵线怎么办?
魂淡,要是自己做出马克沁水冷机枪用马车驮着在大平原上冲锋,对面开来五对轮怎么办!
万一对方出动轰炸机怎么办!万一对方开出高达来怎么办!
不!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尉迟炽繁!老子要点科技树,老子要做核弹跟你们同归于尽!
思维急速扩散宇文温越想越夸张当真是万念俱灰,情绪低落只能借酒浇愁,他和强练两个心事重重自饮自酌竟然酒意上头了。
强练醉眼朦胧哭丧着脸:“时局纷乱,也不知道多少贤臣名将命丧其中...”
宇文温欲哭无泪:“正所谓滚滚长江东...东什么来着?”
强练接的很顺口:“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房内气氛一凝两人酒意全无,他们无意间说出了这个时代不可能有的诗词:明代杨慎所作《临江仙》中的内容,也是电视剧《三国演义》的片头曲歌词。
宇文温先回过神抽出佩刀向强练砍去,强练向旁边一滚堪堪避过刚想爬向门口被宇文温一脚踢翻,他调整姿势挥刀再砍。
王八蛋,穿越者有多少老子杀多少!谁也别想抢走我老婆!
强练单手抄起个凭几一挡佩刀砍到一半卡住,宇文温抽刀随后一个假动作骗得强练出现空档,接着一脚将他踢到墙角。
宇文温一脚踩住强练手持佩刀就要割喉下却被他抱住腿一扯倒在地上,双方扭打在一起但宇文温很快重占上风把他骑在身下随即将佩刀横在强练颈间。
门外传来问候声,是那几个陪同人员听得这里有动静怕出什么事赶紧来问问房里是否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强练危在旦夕却没抓住这次机会呼救,他用哀求的目光看向眼前这个要取自己性命的郎君,宇文温见状也说没事。
听得屋内两人说无恙外边数人放了心转回隔壁吃酒去了。
“说!有什么遗言!”宇文温低声喝骂紧握手中刀,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就算杀了强练这个孤家寡人也不会有多大问题,到时就借口强练无礼意图行凶即可。
“你也不是这个时期之人。”强练被人骑在胸膛呼吸困难,他拼尽全力说道:“吾有一事想问...”
“走好!”宇文温懒得废话就要用刀抹他脖子。
“不!”强练睚眦俱裂,“吾只问你,大明时局如何了!”
“求你告诉在下,大明时局如何了!”他竟然泪流满眶,“之后要杀要剐就随你!”
宇文温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听得强练问“求你告诉在下大明时局如何了!”他心中莫名悲伤起来。
大明时局如何了?玩完了呗,各方势力不团结给满清夺了天下。
暴虐之气消散的无影无终,宇文温起身收好佩刀回到位置坐下:“本公不知道。”
“你知道,你方才听吾一问面色悲伤,你一定知道!”强练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骨碌爬起扑到宇文温面前桌案,“大明时局如何了?”
“不知道!”
强练竟然跪下向宇文温不住磕头求他告诉自己答案,宇文温原想装聋作哑眼见着对方磕头磕得皮破血流于是松了口气:“不知尊驾?”
“吾...在下姓杨名济,万历四十五年生,山东沂州人士。”
宇文温完全无语:这厮竟然来自明末。
“建奴入寇大掠山东家人悉数被害,吾与建奴有不共戴天之仇!”说道这里自称杨济的强练双目发红。
“皇上登基后铲除魏阉励精图治,可惜内忧外患局势糜烂,吾自幼饱读诗书意欲报效国家。”
他渐渐将自己经历说了出来,大意就是崇祯即位后大厦将倾,他与建奴有仇意欲从军报效国家,自学戚继光《纪效新书》,又读徐光启翻译的《几何原本》等西洋著作,意图以西洋建筑学说修筑棱堡守护城池编练新军对抗建奴。
崇祯十五年建奴入寇山东攻打杨济所在的沂州,他带着家仆主动参与守城,城破之日面对汹涌而来的敌军二十五岁的杨济自刎殉国。
未曾想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竟来到这一千多年前的北周时期附身在一名乞丐身上,他自幼熟读史书知道这周隋换代之际重大事件,故而有惊人之语。
他念念不忘的是大明时局,虽然局势一片糜烂可只要皇上南渡长江依南宋故事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南渡?”宇文温瞄了一眼杨济,见他目光清澈不似作伪。
“莫非皇上是派太子南渡么?”
斟酌了很久宇文温还是决定把残酷的事实告诉对方:
“崇祯十七年一月,闯王李自成于西安称帝,国号大顺。”
“四月,李自成围攻北京,下旬入城,崇祯皇帝自杀殉国。”
“五月底,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引狼入室让清军入关击破李自成。”
“六月初,满清定都北京入主中原。”
杨济越听脸色越白,听到崇祯皇帝自杀殉国后身形摇晃,最后得知满清入主中原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不会,历史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不信你去查啊!
“你走吧。”宇文温心情也不好。
“皇上...大明没了...”杨济喃喃自语失魂落魄的起身向门外走去。
宇文温盯着他的身影忽然冒了一句:“记得关灯。”
“关灯?什么是关灯?”杨济懵懵懂懂回过头望向宇文温,满脸疑惑。
宇文温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确认没有目光闪烁不定随即挥挥手:“你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不知道电灯至少不是近、现代人士,看来确实没说谎,他本想一刀砍了这‘同行’,不过想想人家是大明忠贞之士实在下不了手。
被这明末的热血好男儿搅得心情一团糟,宇文温没了兴致招呼隔壁收摊结账走人,漫步在长安大街他上心事重重: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还会有第三、第四个么?
越想心情越恶劣,路上行人见着他面色铁青气鼓鼓的样子纷纷避让,走着着宇文温忽然灵光一闪:
等一下,这强练是单独立传记入史书里的,也就是说...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杨济是穿越者,而对于我来说他就是土生土长的北朝人士...
按照如今的局势来说,除了我还没谁改变了历史进程,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念头通达宇文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方才用脑过度思维发散到天涯海角差点就看破红尘去念阿弥陀佛了!
回到四方馆已是午后,尉迟明月见着‘冤大头’姐夫回来了欢呼雀跃正要过来摇手臂却被他一身酒气熏了回去:“姐夫喝酒,我去了安陆要告诉姐姐!”
小混蛋我在淘宝账号充了那么多钱让你网购让你花,你都不念些好!
沐浴更衣宇文温总算是精神焕发,就在这时有使者来到四方馆通传消息:关于襄州、黄州总管人事任命的诏书已下,现在已经定下去安陆宣旨人选,明日拿着圣旨就出发。
届时安州使者厍狄士文等人以及尉迟顺一家随同前往,西阳郡公宇文温另有任用留在长安!
“人质生活就要开始了么?”宇文温喃喃自语,这早在意料之中倒没什么。
“郡公,下午可要好好休息,今晚不要再君前失仪了!”面瘫大叔厍狄士文不知何时飘到他身后,不阴不阳的冒出话来。
宇文温闻言有些懵懂,今晚?什么今晚?还有君前失仪是什么意思?特别是那个‘再’字大叔你什么意思啊!
厍狄士文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几乎无语,小小鄙夷了一下之后将宇文温没注意听的信息说了一遍:皇帝今晚在皇宫里赐宴,宴请安州使者。
“姐夫,我们要去安陆了么?”尉迟明月扑闪着大眼睛问道,她见那个冷面大叔走了以后才敢过来和姐夫说话。
宇文温点点头说是,明日就能和父母去安陆了,你姐姐在安陆等着你们。
“好哎!”小丫头欢呼雀跃,又开始摇手臂了,“姐夫~~~~到了安陆你要给明月买东西!”
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姨子宇文温微微一笑:“到时让你姐姐帮你买。”
尉迟明月眨眨眼问姐夫是不是不回安陆,待听得姐夫说稍后回去便笑逐颜开的跑回父母屋里去了。
宇文温望望厅外,冷笑一声走向房间。
主线任务完成一半,拯救岳父尉迟顺的支线任务将近完成,等岳父一家去到安陆那么让人热血沸腾的隐藏任务就可以开始了!
第五十五章 微臣惶恐
傍晚,皇宫内。
大殿里宇文温看着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感慨万千,五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刺杀企图对自己妻子尉迟炽繁不轨的昏君宇文赟,然后一系列意外之后失败,‘罪魁祸首’就是如今的太后杨丽华。
皇帝赐宴招待安州使者西阳郡公宇文温、总管司录厍狄士文等人,相府长史郑译、内史中大夫皇甫绩陪座,左丞相、隋国公杨坚长子杨勇代父出席。
在座各位臣子向皇帝敬酒三巡后,皇帝宇文阐起驾回宫,没了拘束各位男人开始碰杯侃大山。
“西阳郡公,昨日本侯多有冒犯,先干为敬。”杨勇颇有父亲风范,端地是个玉树临风佳公子。
“哪里哪里,是本公冲撞了博安侯,罚酒三杯。”宇文温不遑多让。
至于郑译、皇甫绩知道这‘夕阳郡公’宇文温不着调几杯酒下肚更不知所谓,两人心有余悸的缠着厍狄士文等其他人敬酒。
在场的都是男人,几杯酒下肚这荤段子就慢慢地冒出来了,上菜的宫女们一个个听得满脸通红,眼见着越来越不像话代替父亲出席酒宴的杨勇不由得轻咳几声。
酒意上头的各位回过神来,如今是在宫里不是在自家也不是在酒肆乐坊,总算是收敛了许多,宇文温瞄了一眼坐姿端正的杨勇不由得一声叹息。
你倒是努力表现想让老爹杨坚放心传家业给你,可独独忽略了你老娘!
历史上杨勇作了将近十年太子最后被弟弟杨广顶掉,一来是父亲隋文帝杨坚对他失望,二来是他那个好弟弟串通权臣杨素、宇文述暗地中伤,第三就是他老娘独孤伽罗煽风点火。
‘一夫一妻无妾’主义者独孤伽罗判断男人人品好坏的逻辑很简单:纳妾就是人渣,不纳妾就是好人。
不知杨勇是知道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他老娘的这一特性,除了太子妃外还纳了许多嫔妃,更夸张的是当太子妃因心疾猝死后没几天还让自己宠嫔怀孕了。
所以他老娘认定这个长子是人渣,没资格当太子,没资格继承大隋基业。
杨勇的弟弟杨广就聪明多了,不管心里多想女人但外表就是一个好丈夫守着萧妃不看别的女人,当然萧妃(即后来的萧皇后)貌若天仙也值得杨广独宠。
不纳妾?果然是人品高尚的好人啊!独孤伽罗对次子杨广很满意。
妻管严杨坚本来就被杨素、宇文述灌了**汤对太子杨勇不满,老婆独孤伽罗一发飙更是唯唯诺诺索性把‘人渣’杨勇废了,让‘好人’杨广当太子把大隋基业发扬光大。
然后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杨广把他老爹传下来的家底败得精光,让亲表哥李渊捡了便宜。
宇文温回顾完历史,心怀怜悯和如今还是博安侯的杨勇碰了一杯,拿着空酒杯回到座位一名宫女来到他身边往空杯斟满酒随后退下,然后宇文温看着那杯酒定住了。
他不是喝多了不胜酒力,也不是内急憋不住不敢动,是因为他注意到方才宫女斟满酒的酒壶有问题。
酒壶握把上有一粒小突起,与握把不是一体似乎可以移动,虽然宫女斟酒时间很短但还是被宇文温注意到了:这应该是传说中的下毒利器鸳鸯壶。
鸳鸯壶又称九曲鸳鸯壶,外观与正常酒壶无异可是内有乾坤,壶内中间有隔断将壶一分为二,可分别存放不同类型的液体,使用时通过小机关来选择让两个隔断之一的液体倒出去。
小机关一般设在把手上端这样可以单手操作也不宜让人察觉,普通人不知道其中蹊跷多人饮酒时见对方也是喝同一壶酒便放心饮用结果中毒身亡,当真是居家旅行必备之下毒利器。
作为生活在信息社会的现代人,他看过了许多电视剧对这种传说中的下毒利器十分熟悉,自己杯中酒肯定是‘特供’,那么问题来了这酒喝还是不喝?
宇文温不认为这特供里是什么十全大补汤喝了可以延年益寿,基本上是毒酒无疑,那么下毒的或者指使下毒的会是谁?
杨坚?不可能也没必要,如今安州即将被稳住他没必要杀自己激怒父亲。
所谓谁受益最多谁嫌疑最大,若是自己死了父亲发飙安州和朝廷重开战火,受益的不可能是杨坚,只能是他对头。
尉迟迥?不可能,若是老国公有这般手段直接把杨坚干掉岂不更好,能指使宫女下毒的肯定在皇宫里有班底,真要对天天出入皇宫的杨坚下手不是没成功可能。
同理,若是哪家势力想让朝廷和安州打起来让杨坚焦头烂额自己趁机取而代之,还不如直接毒杀杨坚来得快。
那么就是和安州的某位有仇,譬如父亲宇文亮、兄长宇文明,双方打起来场面上朝廷胜算比较大,等安州兵败时父亲和兄长怕是自身难保。
莫非是黄州总管元景山、刺史宇文弼,或者是安州那些被清除官员的三姑六婆?
他装作不经意间望向四周,发现先前给自己斟酒的宫女和另两人手持酒壶站在一旁,随后故意把桌上酒杯打翻用眼角余光瞥向那三人。
其中一名宫女见酒杯跌落踏步向前要走过来,原先那名给自己斟酒的却疾步向前超过她向自己走来,笑盈盈的拿着个新酒杯给自己倒酒。
趁着这个机会他确认了该宫女手上酒壶的把手与其上端那粒凸起并非一体。
‘掀桌还是不掀桌?这是个问题’宇文温不住腹诽,到宫里来吃个饭都这么刺激,上次老婆入宫吃饭差点被昏君给搞了,现在轮到自己被人下毒。
真讨厌这里,打心眼里厌恶这个龌龊的地方!
宫女斟完酒后想要退下手中酒壶却被宇文温一把夺下:“走来走去太慢了,本公自己来。”
她面色微变随后恢复平静说了声“是”随即缓缓退下,宇文温待其走远略微侧过身端起酒杯靠住嘴角昂头‘一饮而尽’,杯中酒顺着嘴角流到脖子然后被他用掌心藏着的手绢吸干净。
他决定假装喝了这杯酒,自己的质子生涯还长得很,所谓‘不怕贼不来就怕贼惦记’,要是对方知道自己有提防怕是更难防范了。
不由得佩服隋国公杨‘奸’,这老帅哥从十年前宇文护时代开始就被猜疑原因是有天子相,英明神武的周武帝宇文邕想杀他,败家皇帝宇文赟也想杀他还差点动手了,杨坚真是相当能忍装疯卖傻屡次化险为夷。
被人天天等着准备杀全家又只能忍着,也难怪你心灵扭曲啊隋国公!
宇文温在心中对杨坚敬了一杯酒,是真的佩服他的缩头乌龟神功了。
“太后驾到!”门外公鸭嗓大声喊着。
“微臣参见太后!”在场众人起身离座纷纷向步入大殿的太后行礼。
“诸位爱卿平身。”杨丽华举手投足间威严满满,今日弟弟代替父亲住持酒宴,作为疼爱弟弟的姐姐她放心不下特地过来给弟弟捧场免得有人捣乱。
特别是那个不着调的西阳郡公宇文温!
前日朝会这不着调的宇文温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把自家父亲弄得失魂落魄;昨日在安业寺又差点借题发挥为难弟弟,当真是可恶得紧!
君臣说了些场面话,太后也给弟弟撑了腰暗示大家‘不要乱来’,众人向太后敬酒完酒后还以为她会退场,没想着杨丽华走到宇文温面前。
“昨日博安侯与西阳郡公有误会,还请西阳郡公莫要放在心上。”
“微臣惶恐,昨日是微臣无状,应该是微臣向博安侯请罪。”宇文温只是弯腰行礼。
杨勇拿着酒杯走了过来,姐姐为他调解做弟弟的怎么能袖手旁观,“本侯敬西阳郡公。”
宇文温桌上酒杯是空的,杨丽华身边女官见状拿起旁边的酒壶将酒杯斟酒双手捧了上来,他看着眼前的酒杯嘴角微微抽搐。
魂淡,一遇见杨美女就没好事,这下玩大了!
“哎呀!”宇文温趁着接酒杯之际将其失手打翻,赶紧赔罪,“微臣惶恐,在太后面前失仪!”
“无妨。”杨丽华示意旁边宫女端上一杯酒给他,随即让女官拿酒杯给自己斟酒,那女官用方才给宇文温倒酒的酒壶将酒杯斟满捧给太后,宇文温眼皮一跳不由得瞥了一眼远处那个可疑宫女。
那宫女脸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
“此次家弟敬酒,哀家也顺便喝一杯。”
“微臣惶恐。”宇文温赶紧抢在太后之前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免得让人说他无礼,眼见着杨丽华喝完杯中酒他到是颇为伤感:
红颜薄命啊杨美女,一路走好。
太后驾临,喝了一杯臣子的敬酒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眼见着太后起驾回宫其余人对宇文温颇为佩服:你这么整人家老爹还能谈笑风声,当真是厉害!
宇文温松了一口气坐下只是心里堵得慌,倒不是对杨丽华有什么心思,这女克星还让他数次倒霉,只是对皇宫里的龌龊宫斗颇为反感。
鸳鸯壶有了,其他各种奇葩下毒利器还有么?
想着想着心情烦躁,向杨勇告了声罪走出殿外透透气,未曾料到刚走到殿外拐角就迎面撞见克星杨丽华在凭栏远眺,只有一名女官站立在她身旁。
想都不用想他立刻调头离开却被叫住:“西阳郡公?”
杨丽华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这西阳郡公,回想着昨日在安业寺他也是当头一见自己就调头折返不由得奇怪:“何故一见哀家掉头就走?”
宇文温弯腰行礼:“微臣惶恐,急着去更衣。”
更衣,如厕的文雅说法。
“是么?”杨丽华呼吸似乎有些急促,看起来明显不对头的样子。
宇文温见状脸色一变:我去,毒药发作了,赶紧走人离开案发现场!
“微臣惶恐,满身酒气不敢惊扰太后。”他双手行礼却慢慢向身后大殿退去。
“宇文温,你过来。”不知为何杨丽华语气变了,变得让宇文温听到后浑身一颤,他抬头看去只见杨丽华面色红润眉目间竟然泛起丝丝媚意。
“微臣惶恐,憋不住了!”宇文温瞳孔一缩心里大叫不好,也顾不得失礼拔腿就往大殿走去。
魂淡,这么狗血的事情都能发生!
第五十六章 太后不要过来!
宇文温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就不该出大殿!
那杨美女现在状态很不对要完蛋了,就是那鸳鸯壶里‘特供’的缘故,可那不是毒酒是某种助兴的东西!
貌若天仙的女侠误服某药烈火焚身须得男子与之那啥方能得救,少侠为了拯救世界不得已含泪献身解救女侠,随即两人日久生情化作神仙眷侣,这是老套狗血的武侠情节。
特么今天竟然让我给碰上了,可谁要和你那啥啊!要拍大周皇宫现场直播?没门!
“站住!你...你站住!”杨丽华越来越不妥了,她喝令身边女官将宇文温拦住,如今君臣三人在大殿拐角偏僻处,除非有人特意路过否则不会发现这边有人。
那女官也不知道什么来路身手敏捷一下就挡在宇文温面前,看着顶在面前的匕首他心知大祸即将临头一咬牙转身跪下额头贴地。
“冒犯了博安侯微臣惶恐,这就回去敬酒赔罪!”
“你...唔...你先...”杨丽华呼吸急促愈发不妥,话还没说完就掺杂着某种暧昧的语气助词。
‘我擦都开始喘上了!’宇文温心急如焚没敢抬头,脑子里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如今形势很明显了这不是上不上的问题,而是能否活命的问题!
杨丽华误喝了鸳鸯壶里的药酒如今药性发作怕是烈火焚心身不由己,自己要是上了爽是爽了可事后她清醒过来肯定被咔嚓。
可若是自己不上,这俏寡妇在一个大男人面前上演‘自\摸秀’所有声音、神态、动作都给他看光了事后也是要杀了灭口。
不可否认杨丽华天生丽质容貌出众也就是比自己老婆尉迟炽繁稍逊一筹,额,还大了五岁,作为男人来说不心动是虚伪的,但现在一把刀悬在头上谁还有工夫想那事情。
这又不是深夜档成人节目,什么将错就错日久生情特么就是糊弄人的,我可没那本事让这小寡妇一发入魂!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金丝彩凤鞋,那是杨丽华走到他面前了。
“太后不要过来!”宇文温全身一阵哆嗦膝行向后挪去,头埋得更低了。
“郡公...”甜腻腻的话语飘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得罪了!”他低喝一声猛然暴起,窜到已是满面红光媚眼如丝的杨丽华身后一个手刀将她打昏,杨美女软绵绵地靠着栏杆滑下。
那女官见状睚眦俱裂挥舞着匕首要上来拼命,宇文温急得低声喊道:“快救太后!你想让太后名节不保么!”
她愣了愣见着西阳郡公不断向自己使眼色方才回过神来将太后搀起,这女官力量不错身形消瘦却以一己之力将杨丽华扶起。
“本公告退。”宇文温低着头起身行礼慢慢后退,一眼也不敢看,走得几步后立刻转身向大殿逃去。
女官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闪烁,随后一咬牙将太后拦腰抱起离开,二人身影消失在宫殿光影之间。
逃得大难的宇文温浑身冷汗,惊魂不定的走到殿内座位上‘回魂’,面瘫大叔厍狄士文见他面色不对便‘飘’了过来
“郡公?”他生怕这厮又弄出什么祸事来。
噗通一声宇文温倒在地上装醉,方才急中生智已经把他的脑力全部用光了,索性来个酒遁让人抬着离开皇宫吧。
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杨勇等见他醉倒加上酒宴也进行得才不多于是拍拍手宣布散场,吩咐厍狄士文好好将宇文温带会四方馆休息,眼见着厍狄士文让两人一左一后搀其离开,他正要跟着送出去却被一个神色慌张的女官叫住在耳边低语一番。
“什么?”杨勇一惊随即压低声调,那女官又在其耳边嘀咕了一会他随即叫住了即将离开的郑译、皇甫绩二人。
厍狄士文走出宫殿时回头一望看见他三人鬼鬼祟祟在说着什么,他惊疑不定的望了望宇文温的背影眉头一皱,随后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他一行人一路畅通的回到四方馆,唤出宇文温的‘爪牙’们将自家郎主安顿好,等宇文十五、林有地等人都退出房后,躺在榻上的宇文温猛地睁开眼,双眼之中满是恼怒之色:
魂淡,是谁在害我!
。。。。。。
杨丽华终于找到了久违的感觉,那感觉距离现在差不多有七八年了。
那年,十二岁的她嫁入皇宫成为太子宇文赟的太子妃,新婚的小两口甜甜蜜蜜,成日里形影不离双宿双飞。
那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身份尊贵的丈夫对自己万般宠爱,待得他日登基之时自己便是母仪天下的大周皇后,杨丽华憧憬着自己相夫教子的温馨生活。
然而世事无常,婚后没多久便有了身孕的她再也未能引起丈夫的兴趣,其好色的本性渐渐暴露出来身边有了越来越多的嫔妃,而对自己的宠爱再未归来。
先帝在时还好,等到三年前先帝驾崩丈夫即位后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新入宫的嫔妃们个个容貌出众,尤其陈月仪、元乐尚两人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她已经渐渐被丈夫厌恶了。
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自己独守空房,每当看着丈夫搂着嫔妃们作乐时自己心中隐隐作疼。
自己愿用房中术讨好丈夫,但不愿意和陈月仪、元乐尚般玩二凤戏龙甚至三凤戏龙的游戏,恩宠再也不会光临一切都无法挽回。
母亲从小就教导自己做女人要从一而终,那么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吧。
然而现在自己却和另一个男子有了夫妻之实,那男子将自己无数次的推上云端,只恨不能朝朝暮暮缠在一起。
**过后全身没一处不惬意,这感觉让她慵懒得不想起来,然而回过神后接踵而来的情绪是惊慌、羞耻、最后是愤怒,源自心底的愤怒!
宇文温,你竟敢玷污我!
想到自己和丈夫以外的男子结合,想到自己竟然和别的男子荒唐了许久,想到那男子玷污了自己的清白,无穷无尽的羞耻感化作冲天怒火。
杨丽华猛然睁开眼起身愤怒的喊道:“禽兽,哀家要杀了你!”
四下望去是自己的寝宫,榻上除了自己再无他人,被褥下自己穿着贴身衣物身上黏乎乎似乎出了一身汗。
“太后!”一名女官小跑进来跪在她面前,正是昨夜那名随行女官。
“那禽兽呢?”杨丽华冷冰冰的问道,目光如刀。
跪地不起的女官闻言一愣随后小心翼翼问说的是否是西阳郡公?昨晚酒宴后他便回去了。
“我要杀了他,我要让父亲杀了他!”杨丽华声嘶力竭情绪激动,连‘哀家’的自称都忘了。
“他竟然,他竟然敢!”说道后面已是泣不成声将被褥紧紧护在胸前,仿佛一个刚被施暴的弱女子般瑟瑟发抖。
“太后,昨晚...昨晚太后刚和西阳郡公说了些话,他见太后似乎不妥便将您打晕,让奴婢立刻将太后带回寝宫以保名节。”
“嗯?”杨丽华听得这么一说渐渐冷静下来,她回想起昨晚情景:自己不知怎么的全身发热口干舌燥,在殿外凭栏吹风想让自己清醒,谁知越来越难受生怕出丑便让随从退下只留这心腹女官在身边照应。
开始迷糊时正好宇文温转过来,自己不知怎么的竟然就动情了向他走去,随后被他窜过来打昏失去知觉,然后就是那无尽的旖旎风光,自己和他纠缠着飞入人间仙境流连忘返。
原来这不过是一场梦?
“太后。”女官不住磕头,“奴婢将太后带回寝宫安置好便斥退所有人,昨晚至今无人听得半点声音!”
听得心腹女官这么一说杨丽华颓然躺下口中喃喃自语:“还好是场梦...”
她躺了不知多久忽然回过神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在酒里下药?查出凶手了么?幕后主使是谁?
女官向她回禀说昨晚已和博安侯说了此事,博安侯和相府长史郑译、内史中大夫皇甫绩心急火燎的抓人,可那用鸳鸯壶下药的宫女已经服毒自尽了。
据他三人分析,幕后主使似乎是想给宇文温下药让他当众出丑,只是阴差阳错间被太后误饮...
然而杨丽华的第一关注重点不是这个:“昨夜当真没人听到寝宫内声音?”
她回想起那场梦,如此酣畅淋漓的放纵下自己难免会喊出声来,万一被人听了去那死的心都有了!
女官信誓旦旦说除了自己把守外都将其余女官、宫女赶到外边不可能听见,杨丽华这才稍稍安心:“阿奴,多亏你了。”
这女官名叫阿奴从小伴着她长大,嫁入宫里成为太子妃后阿奴也入宫服侍自己直到现在,是忠心可靠的心腹女官。
然而杨丽华又想起了不妥之处:“你是如何跟博安侯说我被打昏之事的?”
“奴婢说发现太后不妥后守住周边不让人靠近,那西阳郡公喝多了出来吹风刚见着太后就被奴婢赶走,然后太后就晕倒了。”
杨丽华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女官阿奴见太后心定便说洗浴之物俱已准备妥当,请太后入浴洗去一身烦恼。
躺在飘满花瓣的浴桶里杨丽华不知不觉走了神,随即俏脸一红回过神来,她拍了拍脸喃喃自语:“怎么会想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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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意想不到
长安南郊,恶俗的十里相送正在上演,昨晚在皇宫从太后杨丽华‘魔爪’下侥幸逃生的西阳郡公宇文温正和一干人等告别。
昨夜醉遁成功回到四方馆,宇文温化身戴眼镜的‘死亡光环小学生’想要找出陷害自己的黑衣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两兄弟。
这两兄弟的父亲宇文述曾任左宫伯负责皇宫宿卫,他们有动机有能力安排收买好的宫女用鸳鸯壶下药。
但正因为线索如此明显宇文温反倒迟疑了,这搞不好是宇文化及两兄弟的仇家栽赃陷害,所以还要静观事态发展,反正太后杨丽华吃了这个闷亏她父亲左丞相杨坚绝不会放手不管。
也不知道杨美女昨晚‘烧焦’没有......
“郡公?”面瘫大叔厍狄士文走近身边问了一声,见他神情恍惚怕出什么幺蛾子赶紧‘当头棒喝’。
朝廷拟好了任命黄州、襄州总管的诏书由使者带着前往安陆宣旨,先前入朝觐见皇帝的安州使者厍狄士文等随天使同行,当然宇文温不在这‘等’之内。
随行的还有尉迟顺一家,安固郡公此番总算是得脱牢笼到安陆与女儿团聚,但是女婿宇文温却因‘另有任用’留在京城,让一家团圆的前景蒙上阴影。
“没事,预祝司录此行一路顺风。”宇文温微笑的回了个礼,厍狄士文知道这西阳郡公已正式成为安州抵押在京师的人质不由得心里有些萧瑟,强挤笑脸试图安慰:“郡公莫要多想,总管定有良策让郡公全身而退。”
看着笑比哭还难看的面瘫大叔宇文温颇为感动,连声说多谢顺带让他一路照应自己岳父一家,厍狄士文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决不让安固郡公一家受委屈。
宇文温走到一辆马车旁,向坐在马车上的岳父一家挥手致意:“一路顺风,烦请岳父将书信转交三娘。”
昨天下午知道岳父一家随同天使即将动身去安陆后,宇文温决定写一封家书让岳父带回去给妻子尉迟炽繁,只是抬笔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万千思念就是说话都要说上半天何况是写字?绞尽脑汁总算是写了封信给千里之外的爱妻以解相思之情。
尉迟顺闻言郑重地点点头让他放心,小姨子尉迟明月扑闪着雾蒙蒙的大眼睛挥手:“姐夫,你一定要回来啊!”
‘我一定会回来的这种退场台词就不说了,姐夫又不是灰太狼。’宇文温腹诽归腹诽,面露微笑说道:“姐夫还没回到安陆这段时间,明月帮姐夫照顾你姐姐好不好?”
“好~~~”小萝莉依旧天真无邪。
此次天使南下宣旨,考虑到安州使者同行特地带了上百骑兵护卫,这一路可是要到安陆为止途中不能出什么意外,待得安州这边稳住了左丞相杨坚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东边的相州尉迟迥了。
昨日拟好诏书决定行程之后,朝廷已经派出日行四百里的快马向安陆传递消息,一来让安州总管府安心二来让他们做好迎接准备。
大队人马向南启程送行诸位目送他们离开,相府长史郑译也在其中,至于内史中大夫皇甫绩另有要事没能前来。
他两个是七月中旬南下安陆的朝廷使者,如今安陆和朝廷握手言欢算是大功一件,尤其郑译重新在左丞相杨坚那里受到重视当真是满面春风。
“沛国公,往后就靠您照应了。”宇文温趁人不备把‘意思意思’塞到郑译怀中,如今自己的质子生涯正式开始,该打点的就要打点,尤其是眼前这位拿钱办事的‘业界良心’。
“老弟这就见外了,有什么事包在老哥身上!”郑译不动声色的将‘意思意思’收好,他对购买自己‘技术服务’的大客户宇文温是相当热情,出手阔绰现金结算又会来事可谓是金牌客户。
待得大队人马走远一行人策马向长安城走去,正行走间只见一名衣衫褴露蓬头垢面的男子挥舞双臂迎面向他们跑来。
郑译让几名护卫策马向前拦截,他们跟那人说了几句话后便调头回来禀告,说是奇人强练有天机要透露给西阳郡公宇文温。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宇文温面露羡慕之色,这强练可是远近闻名的奇人所说预言无一不成真,只是别人问他天机都难得透露只言片语,这西阳郡公当真是运气好。
“郡...公,不要...走啊。”强练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郑译等人先行离开,而跟着宇文温的陪同人员开始打趣:“强练,昨日喝酒不尽兴今日又来缠着郡公么?”
宇文温看着这个真名叫杨济的明末热血好男儿面无表情,昨日他已让这被世人称为强练的‘穿越同行’不要在自己眼前出现,如今看来似乎对方完全不当一回事。
“强练有何天机透露啊?”他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杨济好歹回过气来咽了咽唾沫说:“天机不可泄露,还请过府一叙。”
不就是蹭饭么还说什么过府一叙!
牵过一匹马让强练骑上,一行人往长安城疾驰而去找了间酒肆‘点单’,宇文温和强练自然是单独一间厢房,宇文十五大手一挥将其余人带到隔壁喝花酒去了。
待得无别人在场,被称为强练的杨济将自己来意说明:他想投奔宇文温。见西阳郡公阴测测看着自己他赶紧将理由说明。
他再也过不下去了,问题不是生活上而是思想上,崇祯十五年建奴破城杨济自杀殉国未曾想竟莫名其妙的附身在一千多年前北周时期的一个乞丐身上。
杨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用了数月时间才接受了这个现实,然而心中苦闷却无处发泄无人分担,他的家人死于入寇山东的建奴刀下,心怀大明的热血男儿又岂能苟延残喘!
他想回去,可他怎么回去?无数次梦中醒来睁开眼前期盼着自己又回到了硝烟弥漫的沂州城头,这次他不会自刎了,这次他要再拉着一个建奴陪葬!
然而盘桓这个时代将近十年他渐渐绝望了,眼睁睁看着一件件史书上记载的事件发生,眼睁睁看着自己年龄一天天增长却无法回到大明,看着水中倒影里那不属于自己的面容,杨济无法对这个时代有认同感。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想在这个时代安家,因为他的未婚妻已经在建奴入寇山东时投水自尽了,他要回去报仇!
“哪怕再让吾多杀个建奴都好啊!”杨济双眼发红泪光闪烁,宇文温情绪随之低落递了杯酒过去给他。
魂淡,说的我都想拔刀杀建奴了!
杨济好容易稳定情绪继续说下去,昨日偶然之间发现宇文温竟然知道明代杨慎所作《临江仙》中的内容,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念头,他想知道大明后来如何了,想知道那可恶的建奴如何了。
得知大明灭亡满清入主中原他万念俱灰从酒肆出来后便决定自行了断,就在他投水自尽时想起自己会游泳,顺水而下等挣扎着上岸意欲自缢却发现已来到一处寺庙边。
“所以杨壮士决定遁入空门了?”
杨济摇摇头说他听到寺庙的钟声时想通了,是佛祖让他重新有了生命是对他精忠报国的回报,是让他继续在世间为忠义而活着。
‘这样都能和佛祖联系起来...’宇文温真是有些佩服这杨济了,想想先前他弄出来的神迹宇文温认为这人平日里大约是偏向信佛的。
杨济说二月底昏君宇文赟遇刺重伤之事震撼了他,随后三月隋国公杨坚白日‘渡劫’,四月宇文赟遇刺身亡,五月三总管抗命起兵讨杨,六月行军元帅王谊大败,七月初安州军攻占襄阳,中旬相州军邺城大捷这些事情已经脱离了史书上的记载。
他完全懵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为何历史发生了变化,可细细分析发现了几个关键点:**和回回炮!
三月隋国公杨坚白日‘渡劫’事件他不在长安,按照时候打听到的情况他认为杨坚可能是被刺客用**袭击了,而最近传的神乎其神的安州军攻下襄阳那种‘有法术加持’的投石车就是回回炮。
这个时代他不再孤单了,因为有‘同类’存在!
能弄出回回炮至少那人是南宋末年及之后的时代,至于那人如今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西阳郡公宇文温!
宇文温到是颇为佩服杨济的思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说自己如此判断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按照历史来说大象二年三月初的时候宇文温就死了,妻子尉迟炽繁被昏君宇文赟夺去立为皇后,他父亲宇文亮也死了。
可如今宇文温和宇文亮还活得好好的,一切的历史变动是从二月底皇后册封酒宴上开始,那么有可能就是妻子即将被皇帝霸占的宇文温有了变化。
宇文温刺伤昏君将妻子救走,很有可能在三月时用**袭击隋国公杨坚未遂,最终在四月时将昏君宇文赟杀死随后逃往安陆与父亲宇文亮会合,继而在六月时击败南下平叛的行军元帅王谊,用回回炮在七月初攻陷襄阳。
至于相州尉迟迥为何能取胜那就不知道了,但杨济的关注重点不是这些,他认为宇文温是一个意图改变天下的人!
所以昨日自尽未遂被寺庙钟声敲醒后,他找到了自己继续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理由。
“一定是佛祖让吾在等一个人,一个值得报效的人!”杨济郑重向宇文温行礼,“郡公定有凌云志,请让在下追随左右!”
宇文温看着杨济不知如何回答,这厮脑子还算灵活把自己的所作所为猜的几乎全对,所以接下来自己只能动手砍人了,
他不认为自己的所谓人格魅力能让一个穿越者效忠自己,谁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绝不能留一个知道自己身份却对自己满怀敌意的人在世间成为隐患。
哪怕这人是一个大明忠魂!
没有犹豫,他猛然拔刀向杨济砍去:“本公不值得你报效!”
再回大明吧,或许你能阻止建奴铁蹄蹂躏中原!
刀锋嘎然而止杨济空手入白刃夹住刀身,双掌一扭竟然将佩刀夺走,他随即双手捧刀单膝跪下:
“在下杨济,愿追随郡公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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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喜忧参半
宇文温突袭未遂被杨济空手入白刃,正要拼命时却被杨济捧刀单膝下跪表明心迹的举动弄迷糊了。
“本公不收,你走吧。”他动武打不过只能动嘴炮了。
“若是在下要报官或投靠隋国公早就去了。”杨济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在下愿追随郡公实现自身抱负。”
宇文温收刀入鞘让杨济起身随后问道你要实现什么报复?你怎么知道本公想要做什么?
杨济依旧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他说功名利禄皇图霸业不过是过眼烟云,他要让中原大地再不受边疆蛮族的袭扰,再不让中原百姓如明末般承受边虏的烧杀掳掠。
“郡公所图无非江山美人,君临天下之后无非‘兔死狗烹’。”杨济面露坚毅,“封侯非吾意,但愿海波平。”
这是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写下的诗句,宇文温见着杨济又要说话便出言打断:
“你连本公的底细都不知道就贸然投靠,万一本公如同那宇文赟一般荒淫无道,甚至做出强占人妇之事到时你怎么办?”
杨济自嘲般笑笑说他已无法说服自己独自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了,好容易有个有共同语言的‘同类’不如就试一把,若是成了也不枉老天给他新生的一番心意。
“若郡公当真是宇文赟第二,那就是杨济瞎了眼!”
宇文温听着他的话觉得不爽:谁要跟你有共同语言了!我只和自己女人有共同语言!
“也罢,随便你吧,反正本公如今在长安做质子你愿意倒霉就来吧。”
杨济起身坐下向宇文温敬了一杯酒,随后问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宇文温计较片刻便将‘实情’透露出来:
他就是宇文温,是前世那个被昏君杀头夺妻憋屈死去的倒霉蛋西阳郡公宇文温。
大象二年二月底,闻得妻子尉迟炽繁入宫后被昏君强占他又气又怕却无可奈何,传信给在外领军的父亲宇文亮结果父亲困兽一搏失败身亡,昏君趁机以附逆罪名将自己砍头。
那日他在刑场上化一缕冤魂盘桓不去,眼睁睁看着昏君将妻子召入宫中临幸先封贵妃后封皇后而无能为力,冲天怨气化作‘伏地魔’意图找哈利波特...额,是宇文赟复仇却心智不全反倒残害生灵,后来被天神以无上法力压在喜马拉雅山下。
五百年时间他终于化解心魔明白了上天的良苦用心,化作游方行者走遍天下受尽人间苦楚,又用了整整五百年时间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赎罪。
这期间他目睹了时代变迁王朝更替,到得大明灭亡满清入主中原时上天宽恕了他的罪孽给了一个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于是他重回大周再度做回自己——西阳郡公宇文温。
“努力数月好歹救下妻子和父兄性命,只是如今却在长安做质子也不知能否逃出。”宇文温讲完赶紧喝杯酒润润喉咙,这故事编得真好他自己差点都信了。
杨济看来是真心追随但他可不想把老底都露出来,所以用这个故事来为自己的‘异变’给个说法,这可是他想了许久的剧本。
“在下杨济,见过主公!”杨济单膝跪地行礼,宇文温说还是叫郡公吧叫主公意图太明显了。
折腾了小半天,因为触发隐藏任务‘异时代的大明忠魂’而得到随从一名,宇文温结账买单带着爪牙们呼啸而去。
进了四方馆宇文温使了个眼色,宇文十五和林有地将被称作强练的杨济抓进了澡堂‘洗刷刷’去了,而宇文温则静下心来捋了捋思路。
杨济说他熟读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徐光启翻译的《几何原本》等西洋著作也看过,但对于宇文温来说没多大助力,因为他的知识面要广得多。
他会建筑,在大周这些年来帮王公贵族们建过不少府邸,也就是靠着这些酬劳得以度日,但这也不是宇文温关注的。
最让人在意的是他身手不错,方才空手入白刃不说了自己也不是什么刀法高手,关键是他说为了抗击建奴曾请过老兵教他辛酉刀法已经是练得炉火纯青。
辛酉刀法是抗倭名将戚继光吸取了东洋刀法以及十余年战斗经验总结出来的一套双手刀法,配上倭刀或苗刀实战价值极高!
杨济在明末自刎殉国附身北周一个乞丐身上,那记在脑海里的刀法也一同带过来,即便是新的身躯经过数年练习后也纯熟非常。
宇文温自己不打算练什么刀法,真要讲杀伤效率还是**或“威力巨大之气动力连珠铳”,他打算让自己的亲兵们学。
一惊一乍完成莫名其妙触发的隐藏任务结果竟然找到了一个刀法高手!
话说回来这杨济自称单挑建奴精锐白甲兵也不落下风那就天晓得是真是假了,前次喝酒他差点被自己砍了还特么高手?
“高手?”宇文十五一脸鄙夷的看着眼前这个叫强练的‘高手’,“来比划比划呗。”
“好啊好啊!”排骨精张鱼在旁边起哄,林有地沉默不语却明显很感兴趣。
他们几个如今正在四方馆下塌处小院里准备切磋,弄来几根木棍权当木刀,杨济被‘洗刷刷’一番刮掉胡须换上身新衣倒是精神抖擞,样貌端正好歹不是歪瓜裂枣。
他附身乞丐时那乞丐约十四五岁,这十来年过去了现在是二十五六岁和杨济在大明时代自刎殉国时年纪差不多,只是成日里蓬头垢面看起来足足有三十多岁。
“开始!”宇文十五气势十足挥动当做木刀的木棍向杨济杀去,只见杨济双手握着木棍身形晃动噼啪几下就把宇文十五手中木棍荡开顶到他喉咙。
宇文十五不服要来空手搏斗被张鱼挤开,随后排骨精舞着短棍向杨济杀去,他擅长贴身近战一时间竟缠得杨济左右招架,可就嚣张了片刻便被隔开木棍顶住喉咙。
轮到林有地,他一上来便舍身扑了上去用手臂‘吃了一刀’将杨济扑倒,随后被青筋暴跳的宇文温判犯规离场。
“行了,你们三个本就不是什么高手输了也正常,往后多向强大哥请教就行了。”宇文温在别人面前还是称呼杨济为强练。
“对喔,等回到安陆还有三百壮汉等着强大哥呢。”宇文十五奸笑起来,这笑容让杨济不寒而栗。
壮汉?还三百?
。。。。。。
下午,酒肆内。
左丞相、隋国公杨坚长子博安侯杨勇正和西阳郡公宇文温对座饮酒,前日在安业寺里双方因为误会发生了小小的冲突杨勇用刀指着宇文温,如今他摆酒算是给宇文温压压惊。
杨勇继承了父亲杨坚仪表堂堂的样貌正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相比之下‘夕阳郡公’宇文温就稍逊一筹,毕竟遗传的力量是巨大的。
开玩笑,杨坚样貌堂堂所谓的天子相甚至让权臣宇文护,英明神武的周武帝宇文邕,还有混蛋女婿皇帝宇文赟起了杀机。
咦,莫非这三人羡慕嫉妒恨不是江山安危才起杀机,而是为了男色因爱生恨?
宇文温思维不敢再继续‘腐’下去,赶紧起身向杨勇敬了一杯酒,随后拿出一个长木匣来双手奉上。
“这是?”杨勇打开木匣看见里边用锦囊盛着一个长形物体,他解开锦囊从里面拿出一个檀香木片做的东西来。
“博安侯,这东西名叫折扇,是这般用的。”宇文温从怀中拿出另一个折扇在手里演示如何张开扇面。
杨勇照葫芦画瓢将折扇撒开,只见这模样奇怪的折扇精美异常:
用上等绢布做扇面,期间绣有山水十分漂亮,扇骨为檀香木片扇把用红绳挂着一粒琉璃珠,握着扇把按着宇文温的用法轻轻扇风,一阵清香迎面扑来。
折扇,有一种说法是南北朝的南齐时就出现类似的扇子,不过当时的名字叫腰扇,可真正在中原流行起来还是在明朝。
如今这个时代大户人家流行的是纨扇又称团扇,市井街头流行的是大蒲扇,而这形状特别的折扇杨勇是第一次看见。
宇文温向杨勇示范着‘高端’用法,只见他将收好的折扇一甩,啪的一声扇面撒开随后在轻轻摇动看上去让人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收的时候用左手慢慢收起扇面当真是温文儒雅。
杨勇惊奇的试了几次便上手,一身锦衣玉带配合着英俊潇洒的容貌外带风骚挂件檀香折扇,果然是浊世里一个翩翩佳公子。
“这,这扇子郡公是如何想出来的?”杨勇拿着折扇爱不释手,方才宇文温献扇子时已说了这折扇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偶有心得不足挂齿。”宇文温不失时机的又敬了一杯酒,“此扇面可由名家落笔,山水配诗篇更是风度翩翩。”
眼见着气氛热络他趁热打铁:“在下此番留在京中另有任用,还不知是何差遣?”
“是在宫中值宿,小左宫伯。”杨勇也没隐瞒,毕竟这迟早也会让宇文温知道。
宫伯执掌宫内侍卫,管理充当宿卫的贵族子弟,大周设左右宫伯官品为正五命,设辅佐官左右小宫伯官品为正四命,左右宫伯都上士官品为正三命。
宇文温听到这任命心中总觉得怪怪的,这刚从太后杨丽华‘魔爪’逃出来,现在又要去皇宫做宿卫官确定没问题?
当然了让自己入宫当宿卫官,一来可以方便看住自己二来也不会让自己在外边游手好闲四处生非,再说自己婚前也在宫里值守过,如今孤家寡人一个不用陪老婆最合适不过了。
“不瞒郡公,这几日太后正在整顿内侍,禁军上下也要调整人马,正好安排差事。”
“原来如此,多谢博安侯。”
酒饱饭足杨勇送宇文温出门后潇洒的摇着折扇步行离去,一路上引来许多小娘子侧目,宇文温想着职务之事没心情摆造型,领着宇文十五走在街上。
“此番应该没那么倒霉,杨美女统领后宫事务繁杂哪有那么巧又碰面。”
宇文温对自己的幸运值有信心,念头通达之后拿出折扇一甩,啪嚓一声扇面断裂变成两段。
愣了片刻随后自己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为了绿叶衬红花让杨勇的折扇高大上这把扇子特地粗制滥造,坏了也是应该吗。
我的运气才没有那么差呢!
第五十九章 为什么会这样?
八月上旬,在四方馆无所事事数日的宇文温终于有了职务——小左宫伯,做为左右宫伯的辅佐官负责宿卫更值皇宫大内。
很合适的职务,名正言顺的把安州总管宇文亮之子西阳郡公宇文温‘囚禁’在皇宫里而外人挑不出什么毛病,能担任宿卫官说明朝廷对他很信任,大家不要听信相州叛逆的造谣!
值守皇宫那么与外界的联系就少了,省的要天天派人跟着浪费人力物力,当然小左宫伯宇文温是没有实权的,也就是个‘禄虫’,更因为是孤身一人便成为了专业值更机。
左丞相杨坚要把皇帝牢牢控制在手中,皇宫不可能让其他人插手,宇文温不过是用来证明朝廷和安州关系和睦的样板,做一个摆设就够了。
如今宇文温就在太极殿尽职尽守的做摆设,今日是朝会,左右宫伯做为前侍之首分列左右,均身着金甲执龙环金饰长刀,金光闪耀如同黄金圣斗士一般。
小左右宫伯次之,小左宫伯西阳郡公宇文温身着银甲执狮子环长刀,对面的小右宫伯身着银甲执象环长刀,两人银光闪闪如同白银圣斗士一般。
朝会冗长无聊全是辅政左丞相、隋国公杨坚的个人秀,小皇帝宇文阐如同佛像般被供在宝座上,宇文温强忍着困意一动不动站得笔直。
眼见着朝会即将结束,忽然有捷报传来:行军总管梁睿所率领的朝廷大军击败掀起叛乱的益州总管王谦,益州总管府下辖各州纷纷反正,王谦人头也一同送抵京城!
一扫七月接连兵败安州、相州的颓势杨坚闻讯大悦,小皇帝宇文阐见外公高兴他也跟着高兴起来,再说朝廷清剿了叛逆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文武百官见状也是表情不一,但值得肯定的是左丞相杨坚这次终于完全缓过来了:起兵反杨的三总管中,东南方向的安州总管宇文亮已经服软被稳住,西边的益州总管王谦现在是完了,现在后方稳固的杨坚可以腾出手对付东面的相州总管尉迟迥了。
“恭贺朝廷大军收复益州!”群臣叩首大赞贺词,此时无论心中如何想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
杨坚一度出现裂痕的权利基础如今开始愈合,站在他这边的世家、门阀还有权贵们可以稍稍松一口气。
散朝后宇文温回到值班房舍自己的办公地点开始发呆,案桌上摆着据说是茶的奇怪饮品。
作为一个‘禄虫’要有自知之明,小左宫伯作为左宫伯的辅佐官要管理下属,只是宇文温乃样子货实际的小左宫伯重要职权已由其他人负责。
要是有报纸就好了,老是这样喝茶发呆好无聊,又没有手机可以看...
上任第一天就在宫里遇见了三十八年后成为真龙天子的李渊,出乎宇文温意料的是如今李渊还是单身,他未来老婆窦家的小娘子还未到婚嫁的年龄,李渊至少要过一两年才能弄出成语‘雀屏中选’。
李渊七岁时父亲李昞去世他便袭封唐国公爵位三十八年后建立唐朝,如今他小宇文温一岁母亲独孤氏乃隋国公夫人独孤伽罗的姐姐,李渊是太后杨丽华、博安侯杨勇的表弟,未来隋炀帝杨广的表哥。
有了这层关系外带李渊样貌堂堂,杨坚便提拔他做左侍上士跟随皇帝左右,一来刷资历而来可以帮姨父看住小皇帝。
宇文温曾试着和未来唐高祖聊天套近乎,结果李渊同学寒暄完第一句话就是:“还请西阳郡公不要为难许嗣宗。”
许绍字嗣宗,安陆人,安州总管府治下岳州刺史之子,和李渊是安陆乡学的同学交情不浅,五月时宇文温和许绍打赌杨坚必定屠戮齐、陈、越、代、滕五位宗室藩王,谁输谁脱光绕安陆跑三圈。
看来许郎君是在‘微信朋友圈’发消息‘控诉’自己的恶行,搞得其好友李渊都有点不待见宇文温。
算了,等自己脱离险境再找许绍同学‘详谈’。
李渊同学,迟早有一天我要和你谈谈你家李建成和李世民的教育问题!
宇文温发呆片刻随即思索起当前的局势来,益州总管王谦败北是在意料之中,无论是按历史轨迹还是按现在的真实状况。
捷报里没有详细说明作战经过,宇文温按自己的知识也有了个大概了解,益州总管王谦决定起兵反杨后,他的隆州刺史高阿那肱献上三策:
上策,王谦亲率精锐千里奔袭直取长安西侧门户——散关,让益州百姓知道他是真心为国起兵勤王,到时民心大振争相效命大事可图。
中策,攻占汉中与朝廷对峙静观时局变化。
下策,拥兵扼守剑南关困守益州。
然后王谦选中策,结果在利州围城攻了将近四十天却毫无进展士气低落,下辖各州刺史被行军元帅梁睿分兵深入逐个击破,他手下达奚其心、乙弗虔见势头不妙叛变为梁睿作内应。
局势崩盘手下离心离德,王谦这时才慌了神亲自率军作战结果被达奚其心、乙弗虔率部发动叛乱捅刀,他落荒而逃没多久便给一个小地方官捉住砍头送到京城。
这和邺城之战不同,邺城之战开始时是相州军占上风被意外事件搅乱崩盘,自己让岳父尉迟顺给他父亲尉迟迥写一封信,让他提防这小概率事件便能扭转结果。
而益州王谦是没办法挽回的,如果他用了隆州刺史高阿那肱的上策奋力一搏,亲自带精兵突袭长安西侧门户散关,局面至少会更有利些。
“益州平定,杨坚也该成为唯一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督中外诸军事了。”宇文温冷笑一声,“宇文家的藩王们,你们还坐得住么?”
右丞相汉王宇文赞被杨坚手下用美女搞定,他原本在宫里守着小皇帝宇文阐让杨坚颇为头疼,谁不知这纨绔王爷被送上的美女勾得神魂颠倒,离开皇宫抛下小皇帝回家去开“海天盛筵”了。
权力一旦离手再想拿回来那就是白日做梦,也不知现在的汉王宇文赞是否会后悔?又或是沉浸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巡视的时辰到,宇文温全身披挂带着随从出门履行监督职责,毕竟拿了俸禄好歹要做做样子不是?
大周宫卫之制有中外之分,中为左右宫伯、外是左右武伯。
左右宫伯“掌侍卫之禁,更值于内”,下分左右中侍、左右侍、左右前侍、左右后侍、左右骑侍、左右宗侍、左右庶侍、左右勋侍。
这里面也分中外,例如左右中侍负责皇帝寝宫禁卫是中,而左右前侍则把守整个寝宫的南门、左右后侍整个寝宫的北门是外。
左右武伯掌内外之禁兼领六率之士(禁军),其宿卫范围是宫廷内外离皇帝生活中心地较远。
简而言之被架空了的小左宫伯宇文温就是个看守寝宫大院的门卫小头目,至于里面的各寝宫保卫工作与他无关,想去也不可能让他去。
身着银色拉风套装宇文温威风凛凛的巡视着,他身为贵族子弟也按例作为侍卫值守宫中故而对其中规章条款倒也熟悉,八月的天气十分炎热他解下头盔系带试图让脑袋透透风。
不进去也好,万一遇见太后杨丽华又要倒霉了!
先是巡视了寝宫南门并无异常,随即带着随从沿着宫墙向北门走去,宫墙内是各处寝宫由中侍负责不得擅自进入——“尤其那个叫做宇文温的!”,所以他只能在墙外绕大圈了。
在北门巡视一边无异常他正要回值班房舍继续喝茶却见一队车驾行驶而来,远远看去不知是哪位贵人仪仗,一众侍卫赶紧站好位置挺起胸膛秀出风采。
马车有两辆均是单马拉车,看样式应该是在皇宫内走动所用,
车驾临近北门宇文温连同侍卫们低头行礼恭迎皇族贵胄,第一辆车左车轮忽然歪歪扭扭滚动着即将脱落。
侍卫们到是反应迅速大叫一声“护驾”随即涌上来要扶住马车,然而这一喊以及突然冲上来的人群把拉车的马匹惊着了,车夫赶紧扯住缰绳试图稳住惊马不要乱动却忙中添乱,马车被马拉着跑偏往宫门一侧撞过去。
车轮跑脱车厢向左歪倒擦地有人从中滚落下来,歪倒的马车被惊马拖着向宫门撞去,侍卫们奋不顾身的横在马车面前用长枪指着惊马将其生生逼得直立而起。
眼见着有人滚落马车宇文温带和随从跑上前准备搀扶,近得前来却发现是个抱着小孩的妇人,只见那妇人发髻散乱急切间看不清面容。
‘嫔妃?这可不好办啊,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宇文温正犹豫间瞳孔猛然一缩,因为他看见后边跟着的第二辆马车向着地面上的妇孺冲来。
这后车原本就靠前车很近,前车突发状况后车车夫下意识御马向左躲避可没成想前方马车往左边滚下人,这时再想躲已经来不及,那滚落地面的妇人抱着小孩刚坐起身听得声响转头一看发现马车冲来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魂淡,妇孺要倒霉了怎么能见死不救!
宇文温没顾那么多也不管失不失礼,把头盔一甩快步冲上前去一边跑一边张开双臂拼命挥舞要吓住驭马:“快拉缰绳!把马拉住!”
眼见着马车快到妇人面前宇文温冷汗都流下来,车夫拼命把缰绳一拉那马儿直立起来堪堪在夫人面前停住,然而它那半空中挥舞的马前蹄即将往面前妇人落下。
宇文温热血上头奋力冲到妇人身边,张开双掌向上方迎去要用双手撑住即将落下的马蹄!
仆仆两声响他双手接住马蹄随即双肩一痛几乎失去知觉,一股巨大里的力量透过双手压在他肩膀随即双腿一软就要跪下。
“呜啊!”宇文温大叫一声忍着痛弓步一站双膝用力硬是顶住了驭马,人马僵持形成了一个‘入’字妇人则坐在‘入’字中间,只是瞬间力量已经到了极限他立刻大喊:“快走啊!”
杨丽华紧紧抱着女儿宇文娥英惊恐的看着眼前一人双手撑住那即将踩到自己身上的马蹄,方才马蹄落下的一瞬间她万念俱灰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的女儿怎么办。
还好被这人救了...他,他的脸怎么这么熟悉?
宇文温已经到了极限,听得下面没动静他急得低头头大喊:“快走啊!”,话音刚落他和坐在地上的杨丽华双目对视。
咦?我擦怎么又是你啊!
一口气没憋住他再也没办法撑下去,一咬牙把马蹄往旁边一送随即转身向杨丽华扑来,宇文温将她抱住往旁边一滚堪堪躲过落下的马蹄。
嘭的一声脑袋似乎撞到什么东西,失去知觉前宇文温心中凄惨无比的呐喊:为什么会这样!
第六十章 我要出宫!
杨丽华母女被人抱着躲过了一劫,待得她回过神赶紧望向自己怀中的女儿,发觉女儿无碍她几乎喜极而泣。
今日她带着女儿到太液池畔玩耍顺便到皇宫西北侧的皇家寺庙走走,那里的扩建工程已经完工三位出家的先帝皇后即将入住,她想确认有无不妥之处。
因为是在宫内行走故而轻车简行,未曾想回到寝宫北门时自己母女所座马车出了意外,滚出车外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将女儿搂在怀中。
感觉自己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她俏脸一红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现那人竟是宇文温,其双眼紧闭似乎昏了过去。
眼前一花场景重叠杨丽华宛若回到数日前那一场荒唐梦,那日她误饮药酒对宇文温动情随后昏迷发梦,在梦里她和这西阳郡公缠在一起尽情放纵享尽人间极乐。
如今这宇文温双眼紧闭将自己揽在怀中,就如那日梦中自己极尽欢愉之时面对面看到的样貌,杨丽华心脏猛然跳动几下全身发软再无力挣脱怀抱。
“太后!”随行女官们慌慌张张的跑上前来将她扶起,怀中的小公主宇文娥英这时才回过神来嚎啕大哭,满面通红的杨丽华被扯回现实心疼的安慰着女儿,面若寒霜的下令严惩此次事故责任人。
“幸亏公主没有大碍,否则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两名侍卫把宇文温扶起发现已昏迷不醒,杨丽华再不敢看他赶紧移开视线:“快,叫御医来!”
待得回到寝宫周围无人之时杨丽华捂着略微发烫的脸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害怕见他?”
为了证明自己问心无愧,她带着一帮女官前呼后拥的去到值更房舍探视‘救驾负伤’的小左宫伯宇文温,无论如何他救驾有功自己亲自探视也不为过。
宇文温已经醒了,杨丽华带着一帮女人进来探视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要起身行礼被‘免礼’,一旁的御医简要介绍了小左宫伯的现状:后脑勺磕到地上导致短暂昏迷,经检查未见明显淤血应无大碍;双臂肌肉扭伤骨头无恙,静养一段时间后便可痊愈。
进门前气势惊人的杨丽华望向宇文温却正好与其双目对视便泄了气,那一瞬间她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和对方在荒唐梦里的种种旖旎场景。
她如坐针毡般草草说了些场面话便转身离去,当然在旁人看来太后亲临说了几句话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待得人都走开躺在榻上的宇文温留下了悔恨的眼泪,内心独白响起:
其实第一次听到小左宫伯这个职务任命时我是拒绝的,因为你不能让我去我就去,第一太后杨丽华是我的克星,因为我不愿意为这微薄的俸禄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在她家当差,到时说不定就出事了,会很衰,很惨。
这样我老婆尉迟炽繁会变成寡妇,根本没有幸福生活可言,这样就证明我的人生是一场悲剧。
现在呢,这个事情就证实杨丽华确实是我的克星,上任没几天感觉很糟糕,如今我躺在榻上除了后悔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大家也看见了,我入宫当差没几天就是这个下场,再待下去只能会是更惨!
然后现在就悲剧了!我的手差点就废了!脑袋撞地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万一我把老婆都忘了怎么办!
“来人啊,我要出宫!”宇文温喊着,他双臂几乎失去知觉无法支撑自己起来,片刻之后一名侍卫提着个马桶进来:“上官,卑职扶您起来出恭。”
宇文温看着马桶无语,一字一句说道:“本、官、要、回、家!”
与此同时,某处宫殿。
“改任?”左丞相杨坚看着女儿杨丽华问道,方才散朝后他留在宫中处理事务,有人来报说太后和公主遇险得救弄得他虚惊一场,接着女儿便过来说要把宇文温的职务调动出皇宫。
“女儿觉得留他在宫中做这小左宫伯成日里游手好闲不妥...”杨丽华期期艾艾跟父亲说了理由,但真的理由却没脸说出口:她不想见到宇文温,一见面就莫名其妙心慌。
他二人中父亲为丞相,是臣,女儿为太后,是君,按说要以君臣之礼相见但如今左右并无外人故而以父女身份谈话。
“不妥?这不就正好救了丽华和娥英的命么?”杨坚微微一笑,今日早朝收到益州捷报后心情很好,然后那‘不着调’的宇文温又救下了自己女儿和外孙女的命,连带觉得那小子的嘴脸都顺眼了。
身形不怎么样竟然敢双手撑马蹄,无论力气如何这勇气倒是可嘉。
眼见女儿支支吾吾,杨坚认为她是想替救命恩人讨封赏于是大手一挥许了个宅子给宇文温,毕竟他现在有了职务不再是安州使者身份,老住在四方馆也不是个事。
至于改任是不可能的,一来任命才没几天又变更‘有损朝廷威严’,二来这小左宫伯职务正好将宇文温笼在皇城里无法在外边乱来,万一他招惹别人或者别人招惹他都是麻烦事。
给他官位给他俸禄就是不给实际职权,在皇宫里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父女俩正交谈间有内侍禀告说小左宫伯要求出宫回家养伤,杨丽华闻言喜出望外和父亲商量片刻决定派出车驾载着赏赐送其回四方馆养伤,待得宅子准备好之后再让他搬过去住。
“传旨下去,让御医每日到四方馆为西阳郡公疗伤,所需草药可从宫里支出,期间一切治疗费用均由宫里承担,着四方馆上下小心伺候!”
。。。。。。
长安城某处街坊,林有地、宇文十五和张鱼提着大包小包穿街走巷,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今日郎主宇文温在皇宫内值守,没了拘束几个野猴子就坐不住了,亏得林有地要去做一件事请他们跟着过来才没到处瞎逛。
在安陆得知要去长安那天起,林有地就将一件事埋在心里,到了长安的前几日因为郎主事务繁忙他没吭声,等尘埃落定后便向郎主请示:
他想去探望黄阿七母子。
二月底,天元皇帝宇文赟遇刺后官府捉拿凶手,宇文温府邸仆人黄阿七贪图悬赏为母亲陈氏治病故而出首指认郎主那晚行为异常,间接导致宇文温被抓入宫受审。
转危为安的宇文温带着手下气势汹汹的上门处置‘卖主之仆’黄阿七,与黄阿七母子情谊深厚的林有地为了保住发小甘愿入宇文温府内做牛做马。
宇文温将黄阿七母子打发到郊外别院居住,四月上旬林有地跟着郎主前往安陆便再也未得黄阿七母子消息,此番回到长安他便想着上门探望干娘陈氏和发小黄阿七。
前几日林有地委托奇人强练(杨济)帮忙打听黄阿七母子下落,得知他二人如今还在长安居住林有地便向郎主请示想前去探望。
毕竟黄阿七曾做过卖主求荣之事,虽然郎主当时放他一马可再要去见面总得经过郎主同意不是?
昨日宇文温同意了他的请示,于是林有地倾尽所有财物买东西准备今日上门探访,宇文十五和张鱼反正也没事便领着郎主的随从们一道凑热闹去了。
而那个人称强练的杨济杨大哥却不知被郎主安排做什么事,成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林有地从小在长安城长大对各处平民区的街坊熟悉得很,得了杨济提供的地址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前方一座破落的小院子。
据得来的消息黄阿七母子和一家人合住在这院子里,眼见着院门就在眼前林有地突然局促起来,竟如同新媳妇见公婆般‘羞涩’得双脚迈不开步伐。
宇文十五和张鱼相视一笑正要推他上前,却见院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人影飞了出来跌落小巷地面上。
“阿七!”林有地看清其样貌不由惊呼一声,那人竟是他的发小黄阿七,只见其满脸是血鼻青脸肿。
一个壮汉从院内走出来一脚踩在黄阿七身上狞笑着:“没钱还?那老子就卸掉你一个胳膊!”说完弯下腰将黄阿七一条手臂扯起。
“住手!”林有地睚眦俱裂大喊一声,扔下手中包裹猛然撞过去将那大汉撞得四脚朝天那人挣扎着起身叫骂着要挥拳往林有地打来却被尖嘴猴腮的宇文十五挡住。
“哟呵,上门行凶还如此嚣张?”
林有地将黄阿七扶起问是怎么回事,黄阿七起先还护住头说别打了别打了,因为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抬头看竟然是自己发小、数月不见的林有地随即愣住了:
“有地?”
院内又走出几人,那大汉见自己帮手到了便嚷嚷起来:“谁家不长眼的小猴子,敢....”
话未说完他便被一拳打翻,宇文十五看着身子骨不怎么的可出拳那是相当有力,其余帮手见状大怒刚要动手却被皮包骨张鱼带着人冲散。
“打,有什么事我...郎主负责!”宇文十五嚣张无比。
“慢着,我等是濮阳郡公府...”大汉惊慌失措的挣扎着,眼前这帮人太凶残了!
“宇文智及那混蛋?老子打的就是你们!”宇文十五又补了一拳将大汉鼻子打破,鲜血四溅。
黄阿七见有人相助场面逆转被自己数月不见的发小林有地救下,刚想叙旧却猛地想起了什么,他挣扎着起身向院内跑去声嘶力竭的喊着:“娘!”
林有地随着他跑入院内一处房间内,面色惨白的陈氏盖着破被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她见着黄阿七先是面色悲凉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接着看见了跟进来的林有地。
“有地?”陈氏面露惊喜的问道,林有地冲到她跟前跪下磕头:“干娘是我,有地回来看你了!”
陈氏面露欣慰说了声好,黄阿七将她搀起正想说些什么,陈氏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随后便断了气。
“娘/干娘!”
凄凉的喊声回荡在小院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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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阴云密布
八月上旬,益州总管王谦发动的叛乱被朝廷平定让左丞相杨坚的支持者们松了一口气,随后小皇帝宇文阐下诏,免去隋国公杨坚左丞相职务,免去汉王宇文赞右丞相职务。
任命汉王宇文赞为太师,任命隋国公杨坚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
随后丞相杨坚开始一系列人事调整将朝廷大权牢牢握在手中,向来醉生梦死夜夜笙歌的宇文宗室们开始觉得形势不妙了。
所以他们要有所动作,这不宗室之一的西阳郡公宇文温便当机立断采取行动了。
“老哥,小弟这真是流年不利,烦请老哥行行好可怜可怜吧,小弟如今可是连个儿子都没有哇!”
一家酒肆厢房内,双臂无力的宇文温正悲情满满的向他的老大哥、相府长史郑译诉苦,备下重金准备购买‘业内良心’的技术服务让他调离皇宫。
他的说辞是流年不利想找个安稳的职务避一避,类似于弼马温之类成日里闲得打苍蝇的职务最好,只要不会有风险哪怕俸禄再低都行。
宇文温觉得靠近太后杨丽华很危险,寻思着这冷艳高贵的御姐正眯着丹凤眼点着蜡烛拿着皮鞭坐在皇宫里等着他回去舔脚趾,所以决定要想方设法摆脱这悲惨的命运。
魂淡,命只有一条,谁要冒着生命危险和杨美女纠缠不清啊!
郑译看着宇文十五双手呈上来的‘意思意思’面色痛苦,纠结了半天后潸然泪下将这‘阿堵物’推开:“老弟,不是老哥不帮你,这丞相可是很赞赏老弟啊!”
宇文温闻言愕然,郑译捻着胡须说道:“实不相瞒,老弟此番奋不顾身救下太后和公主,丞相夫人可是十分感激。”
‘感激?独孤夫人你感激我做什么?’宇文温心如刀绞,‘老子可是心怀叵测准备纳妾无数的人渣你莫要被我骗了啊!’
隋国公杨坚不光现在,还是历史上有名的‘妻管严’,他夫人独孤伽罗是‘一夫一妻无妾’主义者,在独孤氏的眼里分辨男人人品的方法很简单:
纳妾就是人渣,不纳妾就是好人。
二月底这什么‘夕阳郡公’宇文温的夫人尉迟氏被人掳走下落不明,宇文温为了寻妻不知道闹出多少笑话却依然执着,也没见坊间传他又纳了新欢,在独孤伽罗看来宇文温是个好人。
独孤伽罗的大女儿杨丽华自从七年前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宇文赟为太子妃,好日子没过多久便被那混蛋小子冷落了,小两口吵架自己女儿还差点被赐死,是她这个做娘的在宫门前跪地磕头磕得满脸是血才救回女儿一命。
混蛋女婿早死早超生就是苦了自家女儿守寡,如今‘好人’宇文温奋不顾身救了女儿和外孙女,她这做娘和外祖母的怎么能不替‘好人’说句话?
杨坚在妻子独孤伽罗的‘关怀’下决定重赏宇文温,毕竟女儿不光是女儿还是大周太后不赏怎么行?不赏谁替我跪搓衣板!
于是宇文温搬进了大宅院,附送仆人若干谢礼无数,然后等双臂伤势好了之后继续当拿俸禄不做事的小左宫伯。
“老弟,不是老哥我不帮忙,这丞相夫人...不不,丞相定下来的事是不能改的。”郑译难得一回不收‘意思意思’
,他知道事情不可能办成就不想坏了‘名声’。
“那等小弟伤好了再复职总该行了吧?”
“当然,这伤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老弟就安心在家养伤,下月再去宫里值守也行!”
宇文温送走了承接业务‘未遂’的郑译,叹了口气领着宇文十五回到了新家,杨丞相出手大方送了宅子、仆人,相关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他和一干爪牙可是说得上是拎包入住。
宇文十五充任管家,林有地是‘机要员’,张鱼充任护院头领,还有黄阿七是门房。
对,就是那个出卖过宇文温一次的黄阿七,前几天林有地得了郎主许可去探亲正好救下了被高利贷殴打的黄阿七,而林有地的干娘、黄阿七的母亲陈氏则因病去世。
原来自从四月初宇文温带着家眷及一干班底离开长安去安陆后,老管家等了一个月左右便按郎主的吩咐将西阳郡公府邸变卖,所得款项用于遣散府内仆人。
黄阿七母子暂住的城郊别院也被处理,对于这个曾经出卖主人的仆人宇文温不能放心使用,故而老管家给了黄阿七一笔钱让他自行谋生。
黄阿七母亲陈氏的病情在别院暂住期间得到缓解,重新搬到长安城居住前一个月也比较稳定,只是入夏以来病情再度恶化黄阿七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也不见好转。
他在一家酒肆做店小二收入微薄,眼见着母亲病情恶化没耐何便到赌坊去以小博大未曾想欠下巨额赌债,非但没钱医治母亲反倒不时被债主上门催债。
赌坊是濮阳郡公府名下产业由二郎君宇文智及管理,他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不讲人情,黄阿七招惹上了便没得好果子吃,每次那帮人上门催债都是将他打得半死。
原先用老管家给的钱买的小院也被黄阿七卖掉了和一户人家同住,陈氏病情愈发恶化又见儿子为了自己欠下赌债天天被打,心力憔悴下终于在林有地登门之时见了这个干儿子最后一面随即撒手而去。
林有地花光自己积蓄和黄阿七一起将陈氏下葬,宇文十五和张鱼亦出了许多钱帮忙,虽然说是好兄弟不用还但林有地还是郑重许诺日后必定还清。
眼见着发小黄阿七死了老娘欠了一屁股债没着落,林有地支支吾吾想请郎主宇文温赏他口饭吃,最主要是宇文智及不敢上门来讨债能让黄阿七躲过一劫。
前几日在林有地郑重作保之后宇文温便让黄阿七做了门房,一日三餐管饱有地方睡觉也不愁被债主上门讨债,宇文十五、林有地带着黄阿七到赌坊‘讲数’把那欠下的赌债本金一次偿还,当然是以林有地预支将来数年的薪水为条件。
宇文温经过大门时正好遇见黄阿七,见他低着头畏畏缩缩便微微一笑:“既然有地帮你作保,你便好好的在府里做事,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是,郎主。”黄阿七低眉顺眼。
在府中转了一圈宇文温让宇文十五留下打点各项事务又带着张鱼出了门,黄阿七恭敬的问道:“郎主这是要去哪里?”
“正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宇文温潇洒的甩开折扇摇着向门外走去,“长安乐坊如此多美娘子就算不摘,看一看也是好的。”
宇文温带着张鱼在长安大街上转来转去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小巷内,他让张鱼在外放风自己闪进一处院子。
“郡公,所托之事在下均已安排妥当。”
院内小屋里,‘大明忠魂’杨济将几件特殊的裲裆(背心)放到宇文温面前,裲裆前后各缀着一块铁板看起来像个胸甲。
“刀呢?”
“在这里。”杨济拿出几把带鞘长刀,做工精良不过看上去十分崭新应当是新打造的。
宇文温将一把刀抽了出来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新磨砺的刀刃散发着寒光,他掂了掂分量随后站起来挥舞了几下收刀入鞘:“好刀。”
“郡公,在下有一事不明。”
“讲。”
“可靠么?”杨济面色凝重,却只说了这三个字。
“不可靠。”宇文温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值得么?”杨济面露疑惑。
“值得。”
杨济和宇文温对视片刻随即微微点头:“郡公既然已有定策,在下便不多语。”
“他们如何了?”
“蠢蠢欲动。”杨济面露不屑。
“日子呢?”
“快了。”杨济十分肯定的说道。
“就按约定的办。”
“郡公,还有一事在下不解还请郡公释疑。”杨济面露凝重起来,“郡公何故亲自上阵?”
宇文温闻言看了看杨济,微微一笑:“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本公有何资本如此托大?”
“可...”杨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开口。
“你是想说本公双臂无力去或不去都没区别吧。”宇文温自嘲的笑笑,随后收敛笑容:“本公曾听过一句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与杨兄分享分享。”
杨济是从明末穿越来到这个时代,而宇文温(余文)自称是前世被杀的宇文温于千年后再度‘重生’到这个时代,如此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他两个都是‘千年老妖’,有同类间的惺惺相惜。
杨济于崇祯十五年自刎殉国时有二十五岁,余文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时年二十四岁,故而他叫杨济做杨兄自认为理所当然。
见着杨济端坐他轻咳一声说道:“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意。”
杨济听完喃喃自语复述了几次随后双眼一亮,起身一个长揖:“在下受教了。”
“本公府邸一堆仆人多是耳目光是周旋便十分头痛,你这几日再细细回顾计策是否妥当,若有破绽可自行修补。”
眼见杨济点点头,宇文温起身走到窗外望着某处方向喃喃自语:“这隐藏任务我一定要亲自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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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思念
安陆城外,锣鼓喧天,人头攒动。
来自长安的天使到达安陆,安州总管宇文亮带着一众文武官员以及安陆士绅出城十里摆出大阵仗迎接。
天使出发前朝廷已派出日行四百里的驿使前往安陆通传消息,故而安州上下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
此次天使从长安经武关故道一路往东南下,经过荆州总管府随后来到蔡州继而往东经过安州军控制的唐州来到随州。
随州刺史随即派出信使连夜南下通知安陆准备迎接朝廷使者,安州总管府众官员立刻行动起来打扫官衙整理市容,接旨的全套装备也擦得干干净净。
十里亭外迎住了来使,一行人簇拥着天使鸣锣开道浩浩荡荡的前往城内总管官衙,道路两旁张灯结彩生怕全城百姓不知道朝廷和安州和解了。
而西阳郡公府也是热闹非凡仆人们忙里忙外大扫除,厨房里杀鸡宰鹅忙作一团,一处小院被整理得桌明几净,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正指挥着家仆布置家居被褥。
此次天使南下安陆,随行的还有上月出使长安的安州使者们以及安固郡公尉迟顺一家,至于府邸的男主人西阳郡公宇文温则留在长安另有任用。
为了冲散男主人滞留长安不能归来给府邸蒙上的一层阴影,女主人尉迟炽繁决定把迎接父母一家到来之事置办得隆重些讨个好彩头。
仆人们都换上了崭新的行头管家李三九挨个检查仪容,刘彩云在厨房督阵,护院头领张定发副手符有才特地嘱咐手下们注意:“一会若是有一家三口叩门一定要客客气气的!”
因为有了上次男主人宇文温带着两名手下回府却被新来的护院打了一顿的教训,此次两位头领是千叮咛万嘱咐那帮一根筋要注意。
虽然管家李三九已经派了马车到总管府候着将郎主岳父一家接回来,可也得防着出什么意外,万一二老带着夫人妹妹径直过来找到地方要进却被乱棍打出那他们两个死的心都有了。
先前派到城外的家仆已经传来消息:安固郡公一家随着朝廷使者来到城外,需等天使在官衙宣旨之后方能离开,管家李三九又让人再度检查一遍接待工作是否还有缺漏。
“来了,来了”门外翘首以盼的张乙满、胡三子跑入大院大声喊着,本就站在院内的尉迟炽繁闻言领着仆人走大门准备迎接父母。
两辆马车在几名骑马护卫的簇拥下来到府邸门前停下,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正是尉迟顺夫妇及女儿尉迟明月,第二辆则是两名老仆和行李。
“娘!”尉迟炽繁跑上前与母亲王氏和妹妹相拥喜极而泣,一家人终于团聚场面感人,管家李三九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上前劝说先入府再叙。
接风宴开始,尉迟炽繁与父母和妹妹欢聚一堂,府中仆人们也在偏院摆开的流水宴上大快朵颐,一餐晚饭吃了将近半个多时辰才结束。
一家人诉说着离别之苦,尉迟炽繁说了离开长安后到安陆生活的点点滴滴尉迟顺和夫人边听边点头,这些事女婿宇文温在长安时已经大致和他俩说过。
随即尉迟顺也说到五月起被软禁的事情来,若是没有女婿来长安他们怕是没几日好活了,说到悲痛之处王氏和两个女儿又是抱头痛哭一番。
趁着没有外人,尉迟顺问女儿府中是否有仆大欺主的情况发生,因为他发现管家李三九不过是十二三岁模样,而那个护院头领三十多岁生怕自己女儿压不住府中家仆受人欺负。
尉迟炽繁让父母放宽心,这些府邸中的骨干都是夫君宇文温从长安带来的十分可靠,在半途上还亏得那张头领才轻松解决了意图袭击车队的马匪。
至于那管家李三九颇为干练别看年纪轻轻已经把府内诸般事物管理得井井有条,再说隔壁是宇文温兄长一家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既如此,为父便放心了。”尉迟顺和夫人对视一眼放了心,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这是你夫君托为夫捎来的一封信。”
尉迟炽繁闻言如获至宝般接过信收好,管家李三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恰好’出现在饭厅外,请尉迟顺夫妇及小女儿到安排好的小院住下。
“姐姐,今晚我要同你一起睡!”尉迟明月开始摇起她姐姐的手臂,“姐夫说他没回来前让我帮忙照顾你的!”
王氏眼见着大女儿眼眶发红赶紧把小女儿拉过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经事...”
“娘,今晚让明月与我一起睡吧。”尉迟炽繁微微一笑,“四娘小时候不就和姐姐一起睡的么?先去洗个澡。”
“好~~~”尉迟明月脸上浮现两个小酒窝,欢笑着跑出去了。
尉迟炽繁回到卧室迫不及待的拿出丈夫的信,先是将信紧紧贴着胸口露出幸福的笑容,随即来到油灯边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
双手颤抖着抽出信笺屏气凝神的打开一看,尉迟炽繁先是一愣随后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落下低声抽泣起来,灯光映照下信笺上只有两个字:
想你。
两个字便将日日夜夜的思念之情浓缩在一起,这简单的两个字凝聚了丈夫宇文温对千里之外妻子尉迟炽繁的朝思暮想。
多少个夜晚的独守空枕,多少个夜不能寐,多少次辗转反则,多少次睹物思人都蕴含在这两个字当中。
“二郎,我也想你。”尉迟炽繁噙着泪光轻声呢喃着,将信笺紧紧贴在面颊上想要感受丈夫的体温、气息还有气味,信笺上传来温暖的感觉让她如同投入了心上人的怀抱。
两人相处之时的温馨片段重新浮现脑海,这一刻她觉得偎依在丈夫温暖的怀里,他用手温柔的梳理自己的长发,用嘴唇亲吻着自己的面颊,在自己耳边低语着:
想你。
敲门声起,尉迟炽繁回过神来擦掉眼泪将信笺收好,片刻房门打开妹妹尉迟明月撞了进来:“姐姐!”
两姐妹躺在榻上盖着一床大被说着悄悄话,尉迟炽繁未出嫁前常和妹妹尉迟明月同寝,姐妹俩无话不说。
尉迟明月钻在姐姐怀中絮絮叨叨的说着长安的事情,说起和父母被关在府邸不能出去,说起父母成日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那个可恶的宇文什么及还叫仆人欺负爹,还用鞭子抽娘!”小萝莉说到这里双目发红,“还好姐夫及时赶到了教训了他们,要不然明月就被那个坏蛋抓走了!”
“姐夫听那坏蛋骂姐姐坏话都快气疯了,差点把那坏蛋打死...”
“姐夫把另外一个宇文什么及吓得跪地求饶...”
“姐夫把第一个坏蛋吊在树上打,还让他给爹磕头赔不是...”
“姐夫对我最好了!每天带着我去逛街买东西,我要什么他就买什么...”
“姐夫说他没回来的时候让我照顾姐姐...”
“姐夫做坏事,他跑去喝酒了!”
“姐姐你怎么哭了?”
。。。。。。
长安,赵王府邸。
大队仪仗停在府邸大院内,隔着几个门廊的寝室内,赵王宇文招正在招待贵客——丞相、隋国公杨坚。
他的儿子德广郡公宇文员、永康郡公宇文贯、以及几个心腹站在左右,个个佩刀而立,杨坚的随从杨弘、元胄、元威、陶彻则全部坐在寝室门口,其余随从均在大院处和丞相仪仗人马在一起。
“丞相操劳国事,本王先干为敬。”宇文招将一杯酒一饮而尽,杨坚亦随后将杯中酒喝了个底朝天。
宇文招是大周奠基者宇文泰的儿子,与周武帝宇文邕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虽然才干比不上另一个兄弟齐王宇文宪但也算是宗室诸王里比较有能力的藩王。
他于大象元年就藩赵国,以洺州襄国郡为藩国食邑万户,大象二年(今年)二月突厥派出使者来到长安求亲,天元皇帝宇文赟便为他女儿千金公主选择良辰吉日北嫁突厥沙钵略可汗。
四月天元皇帝遇刺身亡,小皇帝下诏召他和另外四位藩王入京,一来是为了先帝下葬事宜,二来也为了千金公主和亲做准备。
收到宣召时宇文招有过犹豫但不得不回长安,然而这一来就再也没办法离开,先帝下葬完毕,女儿千金公主也于六月挥泪离京北上,而自己却被小皇帝以辅政为名留在京城。
小皇帝对他外公言听计从想来也是杨坚的布局,宇文招原本和其他藩王一般觉得将自己留在京城的举措不过是为了大权独揽。
揽就揽吧,想当年自己那可恶的堂兄宇文护连杀了两个哥哥,一时间权势熏天可最后还不是被自己三哥宇文邕给解决了?那就冷眼旁观这杨坚能横行多久。
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迥起兵反杨自己的小儿子被他拥立做皇帝,如今尉迟迥势大已不是杨坚一时半会能撼动的。
女儿嫁到突厥做可敦,那突厥成日里借故南下侵袭中原就算没借口也要找借口,就不信杨坚敢对自己怎么样。
可如今杨坚真的要对宗室藩王们动手了!
皇帝虽然下诏让自己有特别待遇:上朝时不用小步快跑,可以佩剑不用脱鞋直接上殿。可这种虚礼哪能抵得过实权,杨坚今日已被任命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京师内所有重要职务均是他的心腹。
他军权在握而宗室藩王完全变成摆设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当年的权臣宇文护尚且顾忌宗室不敢太过乱来,连杀了两个皇帝还是不敢篡位,可如今这个隋国公杨坚已经没人压制得住了。
如今唯一在外领军的宗室安州总管宇文亮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竟然和杨坚谈和,杨坚只要守住武关和洛阳、玉璧一带那么他就可以在长安为所欲为,那些受过父亲宇文泰、三哥宇文邕恩惠的所谓大周忠臣如今一个个巴结着杨坚怕是等着劝进吧。
所以本王不能坐以待毙,今日便要将这逆贼杨坚诛杀!
仆人将一盘时令瓜果放在案桌上,宇文招微笑着抽出佩刀对近在咫尺的杨坚说道:“丞相,请尝尝这新鲜瓜果。”
第六十三章 一群废物!
赵王宇文招拿着佩刀将瓜果切片随后刺了一块挑到丞相杨坚面前,门口处杨坚的随从杨弘、元胄等人见状差点起身要往里冲,然而丞相却接过瓜片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杨坚就在眼前,宇文招的刀尖从他面前挪开刺了一块瓜放到自己口中,随即和其继续谈笑风生。
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厮没有防备!可难道要自己亲自动手么?
宇文招心中纠结着,不由得想起先前和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逌私下商议的结果:在王府设宴款待杨坚,掷杯为号让预先埋伏好的甲士冲出来将杨坚及其随从砍死。
如今自己就拿着刀坐在杨坚面前,只要挥刀砍去那杨坚死路一条,但自己真要冒险么?
他举棋不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杨坚聊天,心里不停计较着得失:此次谋划是自己牵头,亲兵们就在寝室后等自己发信号冲进来,杨坚的几个随从坐在门口其余护卫均在大院中他的人头可谓囊中取物。
有必要自己动手么?砍死了杨坚他坐在门口处的随从肯定发难,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这个‘凶手’,他们肯定比比自己的甲士先冲到面前,到时就算旁边的两个儿子和心腹策应也免不了死伤。
不值得!把杨坚干掉后自己可是要做摄政王!这可是四个兄弟都应允的,可万一自己有了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宇文招认定今日杨坚难逃一死,所以纠结的是解决杨坚后如何利益最大化的问题,他和四位兄弟密议结果是诛杀杨坚后由他来做摄政王,其余四位各自分得一块‘肥肉’。
这大周的天下是宇文家的,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甚至有人动起了已经出家的元乐尚、陈月仪两位先帝皇后的心思,宁要美人不争权做逍遥王爷。
而觊觎太后杨丽华的也不是没有,毕竟诛杀了杨坚那么他一家也自然要斩草除根,按例家族男丁全部杀掉女眷充作奴仆或侍妾,杨丽华这样一个才十九岁的绝色自然也不能浪费。
先帝宇文赟荒淫无度看中的女人就要弄到手,连他叔叔齐王宇文宪的妃子都不放过,随便按个谋逆未遂的罪名将宇文宪和他的几个儿子砍头,接着便将宇文宪那几个有姿色的妃嫔纳入后宫。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肆无忌惮的对别人妻妾下手,那就别怪他人对你的妻妾起心思了,到时对外宣称太后暴病而亡然后再将美人悄无声息的弄到自己榻上尽情享用岂不快哉?
宇文招对女色没兴趣,他只关心自己和儿子们的将来。只要作了摄政王将小皇帝捏在手心,那么他家的地位就稳固了。
过得几年和其余藩王们谈好条件,自己取而代之坐上那宝座君临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宇文招心情激动,杨坚见他面色兴奋不由得奇怪:“王爷是否想起什么趣事?”
宇文招收拾心情继续与杨坚饮酒吃瓜,他用手中佩刀刺瓜一次次在杨坚面前划过,就是没有往他喉咙砍。
对,没必要冒险自己动手,杨坚死定了没必要以身犯险便宜了那几个兄弟!
说得好听唯赵王马首是瞻,万一自己死了儿子们哪里争得过那几个叔叔,到时宗室瓜分权力大餐自家几个儿子怕是连汤都没得喝。
还有宗室里那些酒囊饭袋平日里就知道吃喝玩乐飞鹰走狗,凭什么要把自己冒着巨大风险得来的胜利成果让这帮废物抢了去!
可眼下只要一刀过去这杨坚就完蛋了,到底要不要叫甲士们动手?
宇文招又开始纠结了,他站在左右的两个儿子宇文员、宇文贯也有些焦虑,看着父王的佩刀在杨坚喉前屡次晃过就是没下手也没见掷杯为号两人心急起来。
这次诛杀杨坚的行动他们已提前知道,很害怕但也十分兴奋,只要杀了杨坚父王成了摄政王那么他们兄弟的好日自己就要来了。
可如今父王既不像事先约定好的掷杯为号召唤寝室后的甲士冲进来,又不挥刀手刃杨贼这是怎么了?只要杀了杨坚他两个和身边父王心腹肯定拔刀拦下门口那几个随从,只要僵持片刻后边的甲士冲进来便大局已定。
想归想但父王没见动静他俩也不敢乱来,握着佩刀的手汗出如浆。
心烦气躁的不光他们,丞相杨坚的陪同人员——大将军元胄也开始坐不住了,因为他发现情况不对。
此次到赵王府赴宴丞相没有把他‘小心提防’的意见放在心上,除了自带酒菜之外出行人员如平时一般没有特意加强,即便是大部分随从被留在院子只有他和几个心腹入寝室喝酒吃菜也欣然就座。
元胄坐在寝室门口看着赵王宇文招的佩刀在丞相面前晃来晃去心都要跳出来,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更何况他察觉寝室后面有人!
元胄常年领军作战老于行伍,坐在寝室外边却警惕着四周,结果他听见了盔甲甲片撞击的声音,这是人身着盔甲走动时常常会发出的响声,元胄心想事情不妙了:后边有身着盔甲的伏兵!
他行事向来果断也不管失礼径直走进寝室向丞相行礼:“丞相,事务繁忙还请快些回去。”
“你是何人敢如此放肆!”宇文招大声呵斥,他的的美梦被人惊醒回到了现实:杨坚还没死,想那么多干嘛!
元胄单手按刀走到杨坚身边站着,宇文招心道不妙让儿子斟酒给他:“将军何故如此?莫非以为本王要对丞相不利?”
“不必如此,先退下吧。”杨坚微微一笑挥手让元胄退出房外,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身处险境。
然而元胄依然按刀站在他身边,双目紧盯着宇文招。
宇文招心中叫苦,方才他患得患失已经失去了诛杀杨坚最好的机会,不过只要把埋伏在寝室后的甲士叫出来依然可以挽回局面。
他假装不胜酒力要吐想要转到后边却被元胄服住:“王爷勿急,稍坐片刻就好了。”连番数次都是如此,宇文招心急如焚,他想掷杯为号可元胄按刀站在面前,届时杯子是扔了但自己也会被这家伙一刀砍翻。
宇文招不甘心,如今局面大好诛杀杨逆即将得手他还要留着一条命做摄政王,两个儿子站在左右则是心急如焚。
“本王口渴,将军到后厨取水来。”宇文招想出个调虎离山之计,他决定了只要元胄一出门口就挥刀砍死杨坚,不能再拖下去了。
“王爷,还请仆人去取吧。”元胄不为所动。
此时外边仆人通传说滕王宇文逌已到王府,杨坚问言起身向门口走去:“滕王驾到,礼数可不能失。”
元胄紧跟着杨坚走到台阶处轻声低语:“丞相,情况有变请赶紧离开吧。”
“将军过虑了,稍安勿躁。”杨坚不以为意,站在门外台阶上迎接迟到的滕王宇文逌:“王爷迟到,可是要罚酒三杯。”
腾王宇文逌看着站在面前的杨坚吃了一惊,心中暗道王兄怎么还没动手?
他和宇文招等几位约定今日邀请丞相杨坚在赵王府喝酒期间发难将他击杀,按计划他也和宇文招一起和杨坚喝酒,可今日却故意来晚了为的就是避开那血腥场面。
开玩笑,本王还等着事成之后分享权力呢,凭什么要亲临险境以身犯险?
宇文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他故意迟到就是想让宇文招和杨坚对决,若是成了自己晚来也不碍事,若是不成自己也不会被杨坚当场反杀。
不,不可能失败,王兄已经准备好伏兵只要一发号齐齐冲上去乱刀之下谁能活命?
来时路上宇文逌还想着另一种可能:宇文招和杨坚同归于尽。那么摄政王的位置他可就有机会了!
所以当他进入王府看见杨坚完好无损的站在台阶上时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还没死!”
杨坚将滕王迎入寝室正要跟着进去,元胄面色焦虑的在他耳边低语:“相爷,请赶快离开吧,情况不对!”
“有何不对?”杨坚眉毛一扬不当一回事,这帮宇文宗室藩王都是酒囊饭袋没一个是做大事的料,没必要放在心上。
他径直走回座位:“本相敬滕王爷一杯,腾王爷迟到可要自罚三杯喔!”
宇文招和宇文逌尴尬一笑,互相对视一眼满是忧虑,元胄再也不想等死了直接上前拽着杨坚便往外走:“丞相事务繁忙怎能饮酒误事!”
“放肆,你什么身份敢如此行事!”宇文招急了眼追上前去想要接近杨坚随后抽刀砍人,然而却被元胄挡在门口:“王爷请继续喝酒!”
门外杨弘、元胄的弟弟元威、陶彻已经查觉不对,将面露愠色的杨坚围住往大门外快步走去,宇文招和宇文逌眼见着杨坚越走越远心急如焚,可元胄挡在门口却无法冲破,此时再让甲士冲出来砍人已经晚了。
“二位王爷,方才下官冒犯了.”元胄皮笑肉不笑的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宇文招、宇文逌等人急匆匆跑到大门口时丞相杨坚已经乘坐马车离去,他两兄弟面色惨白的看着对方满是绝望之色:错过了这次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呜啊!”宇文招悔恨得大吼一声,用右手不断锤着墙壁流出血来,方才他患得患失把一个天大的机会放跑,杨坚这一走只怕是就要对宗室们痛下杀手了。
真是猪油蒙心!只要杀了杨坚自己死了又如何?只要大周还是宇文家的天下,自己儿子就算没有权力也能衣食无忧做个逍遥王公啊!
其余众人也是失魂落魄,此次一切准备就绪那杨坚也没有防备却失败了,等他回过神下次上门的就是灭门的禁军了!
赵王府外大街上,杨济看着疾驰而来的马车冷笑一声:“宇文宗室果然是一群废物!”
“本公也是宗室哟。”宇文温带上一个面具。
“是在下失言了。”杨济微微一笑也带上个面具,身边宇文十五、张鱼、林有地同样戴上面具。
宇文温看着护卫环绕的马车,面具下的双眼冰冷无情:
“动手!”
第六十四章 杨坚,纳命来!
丞相、隋国公杨坚坐在马车里面色铁青,因为他已察觉到方才在赵王府情况不对。
自己太托大了!
杨坚一直不把宇文宗室诸王当回事,如今他已把京师和皇宫控制的如铁桶一般,宇文宗室没有兵权不过是羊圈里待宰的羔羊生死就在自己一念之间,更何况已经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天元皇帝宇文赟只用了两年就把大周弄得人心涣散,以现任并州总管的李穆、已经去世了的郧国公韦孝宽等人为代表的世家、门阀、勋臣已经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宇文氏,不会有谁愿为宝座上的小皇帝尽忠。
所以前几日收到齐王宇文招的邀请时杨坚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自己如同牙尖嘴利的雄狮而宗室藩王们不过是圈养在猪圈里的肥猪,一头雄狮到猪圈里做客有必要那么小心翼翼么?
然而今日就真的差点阴沟翻船被宇文招刺杀,想想方才那把泛着寒光的利刃在自己面前游走无数次,杨坚后背不住的往外冒冷汗。
“哈哈哈哈哈!”杨坚怒极而笑,怒自己托大身临险境而不知,笑他宇文招窝囊废一个!
“想等掷杯为号让甲士来杀人么?你堂堂藩王手持利刃竟然连坐在面前的人都不敢杀,有什么资格问鼎天下!”
杨坚猛然收起笑容面露杀气:“也罢,原本想稍后再动手,既然尔等寻死那就休要怪本公了!”
“先从谁杀起?”他摩挲着佩刀刀把喃喃自语,如今大部分宇文宗室都被杨坚以各种借口留在长安城,在外领兵的荥州刺史宇文胄已经兵败身亡,如今还有能力威胁到自己的只有安州总管宇文亮和他长子宇文明。
如今看来宇文亮也不过目光短浅的平庸之才而已,至于被相州总管尉迟迥扶持的宇文招幼子和自己外孙皇帝有什么区别?
“无所谓了,宇文宗室全都是废物!”杨坚嗤笑一声满脸都是嘲笑。
话音刚落马车猛然一停坐在马车里的杨坚不由自主往前一扑,与此同时车外传来刺耳的啸叫声,一股辛辣的气味弥漫开来呛得杨坚呼吸困难。
“有刺客!”杨坚双手捂耳之前似乎听到车外护卫声嘶力竭的大喊着,还未起身就见身边的窗帘有鲜血洒在外面。
那是护在马车右侧的护卫遇袭溅出的大量鲜血喷洒在窗帘上的效果,让人看了触目惊心,然而杨坚此时只顾得双手捂住耳朵,那莫名啸叫的声音刺的他脑袋快要爆裂开来。
如同数万只鸣蝉在耳边奋力发声,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让人难以忍受的声音!
杨坚忽然心生警惕不由自主的向一边躲去,只见自己正前方车夫身影一晃随后一杆长枪透身而来掠过自己面颊往后边飞去。
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瞥见枪杆上鲜血淋漓,长枪来势汹汹又穿过车厢后壁飞出去。他暗道不好将车帘掀起向前看去只见对面有数个面具人双手持弩向自己冲来。
眼睁睁看着他们举起手弩对准自己,杨坚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将面前马车地板上准备好的木板举起挡在面前,那木板厚两寸安有两个握把,就是为了在遇袭时作为盾牌用。
木板猛然一震,杨坚发现其背后数枚箭头微微透过木板定在自己面前,箭头乌蓝似乎淬有剧毒,他暗道不好猛然发力将左边车厢撞去。
自从上次遇袭后杨坚为防刺客做了许多准备,马车车厢两侧木板可以从内往外打开方便逃生,故而他顺利的滚出了车厢跌落地面。
抬头望去,原先马车前列开路的几个骑马护卫已倒地毙命,袭击自己的刺客带着面具距离不过十来米,他们扔掉手弩从腰间拨出长刀向自己冲来。
四周很安静杨坚如同聋了一般听不到四周声音,他看见躺在血泊里的护卫支起头拼命的向自己大喊着什么,却只见其嘴巴张合一丝声音都听不到。
一股恐惧感涌上杨坚心头,忽然身边人影憧憧数名护卫已来到自己身边,再看向前方那面具人已经冲到数米距离内。
护卫们挡在杨坚面前,有两人面色焦虑的拉着他起身要往后边跑,杨坚刚站起来却发现眼前护卫们头上溅起了朵朵血花。
他们歪着身子倒下,出现在杨坚面前的依旧是那几个面具人,当先一人手持一个奇怪的棒状物对着自己,一阵剧痛从左耳传来随后耳朵没了知觉。
拉着自己的护卫猛然扑到面前,杨坚眼睁睁看着他的后脑勺爆出血花,温热的血液溅到自己面颊一股血腥之气窜入鼻孔让人作呕。
杨坚被死去的护卫挡下致命一击,他以其为挡箭牌往后退去,又有数名护卫冲到自己身边,杨坚还未来得及高兴却见那些护卫头、胸纷纷溅出血花随后倒地。
刺客到底用的是什么武器?
杨坚经过短暂的惊慌之后浑身热血沸腾,他将用来挡箭的护卫扔开手按佩刀径直向当面的面具人冲去。
我沙场征战数十年,就算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
眼见那人亦是手按佩刀冲到眼前,杨坚猛然拔刀向其砍去,两道寒光撞在一起随后杨坚只觉虎口作痛自己的佩刀已经断作两截。
眼角瞥见对方调整姿势一刀向自己捅来杨坚热血上涌不退反进,略略躲开刀锋向那人挥拳打去,两人撞在一起杨坚只觉得左肋一疼而对方也躲开自己拳头。
看着眼前那狰狞的面具杨坚用头猛然撞去,双方头颅相撞他头昏眼花而对方也被这一撞踉踉跄跄的往后退,杨坚顾不得弯腰去捡地上的刀剑,挥舞双拳向对方扑去。
不是只有刀剑才能杀人!
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年杨坚第一次上阵却逢全军溃败,他带着亲兵在乱军中突围一路砍翻不知道少人,亲兵全部战死他被打落马下,一名敌军向手无寸铁的少年杨坚扑来。
没有刀没有剑可还有牙齿!少年杨坚被求生**刺激着与对方抱作一团,生生用牙齿咬破对方喉咙随即昏死过去,幸好己方随后反击取得胜利,打扫战场时士兵将把杨坚救了回来。
眼见着杨坚疯狂扑来那面具人将手往怀里掏去随后奋力往杨坚脸上一撒,一片粉末迎面飞来杨坚双眼一阵刺疼再也看不到东西。
此命休矣!
这是他被对方一脚踢中肚子向后倒时唯一的念头,就在身子后倾时被数人从后边搀住,这应该是又冲上来的护卫可他双眼一片黑什么也做不了了。
与此同时,赵王府。
赵王宇文招和滕王宇文逌正在纠结,因为刚才让丞相杨坚逃出去后不久其所去的方向突然传来刺耳的啸叫声,派出的家将打探回来的消息是:杨坚的车队遇袭。
这不是此次计划的一部分,肯定是别的势力策划的刺杀,那么问题来了,自己要不要奋力一搏出去补刀?
只要杀了杨坚,就能力挽狂澜拯救宇文家的天下。当然,有可能为王前驱先被闻讯赶来的杨坚心腹将领砍死享受不了胜利成果。
因此会在史书上会留名:大象二年八月某王宇文某率死士若干当街格杀权臣杨坚挽大周于大厦将倾之际,惜为权臣党羽剁成肉泥。
大周宇文氏天下的福气肯定是无缘享受了,不过每年太庙供奉的冷猪肉肯定有一份,或者自己的特写肖像画也会挂在太庙里供后世凭吊。
所以滕王宇文逌当机立断带着随从冲出了赵王府往反方向疾驰而去,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刺客招惹丞相杨坚他可不想掺和。
此次在赵王府谋刺丞相杨坚失败,待其回过神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刺客成功了自己可以坐享其成若是失败了自己可不想做替死鬼。
望着绝尘而去的王叔宇文贯急切的看着父王:“父王,机会难得啊!”
刺客弄出这么大声响看来杨坚非死即伤,而自家王府里也有数十甲士只要一鼓作气冲过去补刀那杨坚就算躲过刺客也躲不过自家突袭。
接下来只要能坚守王府一日那么局势就会大变,诸位王叔一起举事定然能将杨坚党羽铲除。
“把大门关好谁也不许出去!”宇文招终于下定决心。
时机不对,巡城兵马不久就会赶到就算能杀了杨坚自己也抗不下杨坚党羽的反击,没必要为了别人冒险,这次袭击会把杨坚注意力吸引过去,自己在府中预谋刺杀的事情说不定能搪塞过去。
日后再找机会反击,机会以后还会有的。
。。。。。。
大街上,尸横遍地一片狼藉。
“郎主,事已不济快撤吧!”戴着面具的杨济看着眼前疾驰而来的骑兵焦急的说道,“机会以后还会有的!”
“以后?哈哈哈哈!”宇文温大笑着一把推开杨济,向眼前不远处挣扎起身的杨坚冲去,“可杨坚就在眼前!”
方才宇文温带着宇文十五、张鱼、林有地和杨济刺杀从赵王府逃出的杨坚,已经贴身肉搏将杨坚捅伤,未曾料杨坚也是个‘热血大叔’不逃反冲索性用生石灰粉糊了他一脸。
正要抖起精神反杀时杨坚随从们奋不顾身扑上前来纠缠,宇文温、杨济、张鱼奋力将他们一一解决可杨坚已被扶着往后跑了一段距离。
就在这段时间巡城兵马的骑兵已经赶到现场如今正想着他们几人冲来。
宇文温此次抱着必死决心行刺,估摸着自己能在骑兵冲来前干掉杨坚便不顾杨济劝阻奋力向其冲去。
他双臂受伤无法有力挥刀,方才捅杨坚时也是臂力不足出刀缓慢导致杨坚堪堪躲开导致功亏一篑。
“只要能解决他,死又如何!”宇文温拔出一把匕首向双目紧闭在一名护卫搀扶下踉踉跄跄往后跑的杨坚冲去。
“杨坚,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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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大周江山是我宇文氏的!
宇文温手持匕首双目发红向十米外踉踉跄跄逃跑的杨坚冲去,他自动无视了即将冲到的骑兵视野里只剩下杨坚一人就想着和对方同归于尽。
对方双眼暂时失明背向正是补刀的好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然而千算万算宇文温没想到自己身后的‘猪队友’——杨济不想让他这个‘创业团队核心’死在这里。
杨济眼见着骑兵们速度已经起来快步上前一掌打到宇文温后颈将其打晕,随后让看呆了的宇文十五等人带着昏迷的宇文温撤退:“你们快带他走!我来殿后!”
“要当心啊!”宇文十五说完便背着宇文温往路边一处店铺冲去,那里面设有隐秘侧门能到隔壁院子再从那院子后门转移。
这是之前便准备好的逃跑路线,只是宇文十五不明白为何郎主如此执着不顾安危要结果杨坚?
杨济看着宇文温跌落地上的长刀没有去捡独自一人持刀站在路中间迎向策马疾驰的骑兵们,从容的掏出两团纱布将自己耳朵堵上。
他左手多了一个管状物大小长短如同人的中指一般,只见杨济将那短管某个机关拨了一下随即奋力将其向前扔去。
那是宇文温特制的发音器可于短时间内发出刺耳的呼啸声美其名曰“惊蝉”,说是用什么压缩气罐连接竹哨制成。
惊蝉脱手不久随即发出刺耳的啸叫声,冲来的骑兵们坐骑受惊有的马失前蹄有的撞向路边,骑兵们猝不及防间便损失大半,仅存几个扯住惊马原地打转剩下一人策马向按刀不发的杨济冲来。
眼见对方长枪即将捅到自己胸膛杨济身形一晃只见白光闪过人马擦肩而过,杨济毫发无伤也不看身后骑兵如何将长刀空挥两下甩干血收刀入鞘。
而对方冲出了十余米后鲜血飞溅人马变成两截俱是倒地当场毙命。
“抓刺客!”步卒已经赶到杨坚身边有的扶起他更多的向杨济冲来,杨济转身跑开特地避开了宇文十五一行逃跑的路线。
此处街道的变故迅速传播到整个长安城,一条震撼性的消息传得众人皆知:丞相杨坚遇刺身负重伤!
杨坚党羽闻讯聚集隋国公府,城内人心惶惶而各位宗室藩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私下里派人来回串联。
屈服于杨坚淫威数月的宗室终于熬到了尽头,只要杨坚一死他的党羽群龙无首成不了气候,藩王们屏气息声等着他咽气的消息。
深夜,党羽们陆续从隋国公府离开,他们有的直接回府可有的却去了其他地方——比如说某藩王府。
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次日上午长安城居民们发现局势变了,赵王宇文招和汉王宇文赞率领着大批人马从各自府邸走出向皇城方向冲去。
路人纷纷躲避目瞪口呆的看着藩王耀武扬威,
在统领皇宫禁军的左武伯卢贲带领下禁军打开了南大门,赵王宇文招和汉王宇文赞在随从的簇拥下穿过大门向寝宫进发。
一路上宦官和宫女们见着他们如此模样大惊失色个个呆若木鸡不敢阻拦,有不识相的侍卫上前要阻拦被一个个打翻在地。
“让开!”宇文招用手中佩刀指着护卫正阳宫的皇宫侍卫们,他身后站着黑压压一群亲兵,“本王乃大周藩篱特来保护陛下不受奸人把持!”
“未得丞相手令尔等何故擅闯正阳宫!”侍卫统领指挥手下护住正阳宫大门不让赵王冲进去,正阳宫为皇帝宇文阐的寝宫为了牢牢控制这个小皇帝丞相杨坚任用心腹负责护卫正阳宫。
“放肆!本王乃大周宗室藩王太祖之子,杨坚不过是大周臣子安敢挟持天子行谋逆之事!”
“杨逆今日凌晨已死,尔等还不快快反正诛杀杨逆党羽!”
侍卫们面面相觑,宇文招见状趁热打铁:“本王承诺,今日反正者既往不咎!”
正当侍卫们人心动摇太后杨丽华牵着皇帝宇文阐出现在他们身后,一身素白的杨丽华环视在场众人面若寒霜:“皇帝在此,何人敢逼宫!”
“杨丽华!你父女内外勾结乱我大周朝政,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么!”宇文招厉声大喝,看着眼前这孤儿寡母快意非常。
“太后,还请交出陛下以策完全。”左武伯卢贲在宇文招身边附和着,他与杨坚有旧在其执掌朝政下被任命为左武伯掌握皇宫禁军大权,没曾想杨坚一出事便投靠到赵王宇文招那边。
“诸位卿家,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小皇帝宇文阐语音颤抖明显是被眼前一幕吓得不轻,
看着这个小孩子宇文招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只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也得表现得大义凛然些,只是他的内心已欣喜非常。
选择闭门等待果然是对的!
昨日杨坚从王府逃出去后在不远处的街道遇刺,他当机立断闭门自守坐收渔翁之利,后来听他说杨坚重伤弥留之后便决定出手。
先是联系了陈王、代王、越王还有滕王统一了意见,虽然此次杨坚不是按五王计划所杀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按最初的方案瓜分权力。
就凭你个弱女子也想螳臂当车,小皇帝归我控制了!
宇文招环顾在场众人一圈随后振臂大呼:“诛杀妖后者,封国公!”
与此同时,随着宇文招入宫的汉王宇文赞则带着随从来到宫城北侧新扩建好的皇家寺庙,那里面有三位先帝的皇后出家修行。
原天左大皇后如今法号‘华光’的陈月仪,原天右大皇后如今法号‘华胜’的元乐尚身着缁衣匆匆行走在庙内回廊。
她们自从丈夫宇文赟四月初遇刺身亡后没多久便削发为尼在安业寺出家,前几天皇家寺庙扩建完毕才搬来此处,二人本就情同姐妹如今一同出家每日晨钟暮鼓却也是苦中作乐。
方才隐约听到皇城南面喧嚣声起正疑惑间住持说有贵客要见两位法师,她俩跟着一名比丘尼来到到一处禅房外,刚走进去发现房内已有一名锦衣玉带的年轻男子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小王见过华光法师,见过华胜法师。”
“原来是汉王殿下,贫尼/贫尼有理了。”陈月仪和元乐尚认得这人,他是亡夫宇文赟的弟弟宇文赞,是她们的小叔子。
只是他来干什么?
陈月仪和元乐尚很反感这个汉王宇文赞因为这小叔子每次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怀好意,先帝在时还算老实只是偷瞄,如今此时此地目光却愈发的放肆起来。
两位妙龄法师虽然已剃去三千烦恼丝然而容貌依旧艳丽,缁衣宽大仍掩不住窈窕之态。宇文赞看着两位美人不由得喉结一动。
房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这是他寻来的西域奇香有助兴之效,今日带了两个是专门为了面前美人准备下的,如今先点一个等得大战一番休息过后再点另一个。
那个大权在握的杨坚完了,今日凌晨通过不同渠道传来消息他重伤不治已经断了气,所以大周天下即将回到宇文宗室手中,那么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到了。
权力他不感兴趣也抢不过,作为先帝宇文赟的弟弟、如今小皇帝的皇叔他觉得金钱美女才是人间最美好的两样事物。
所以此次他是专程来享用眼前这两位‘战利品’的,事不宜迟赶紧下手先品尝一番然后带回王府好好疼爱,也免得夜长梦多被哪个藩王给抢了去。
“小王今日诸多不顺,还请两位法师高抬贵手帮帮忙。”他的一双眼睛不停的打量着两位前皇后全身。
陈月仪眼见宇文赞越发放肆心中不悦:“贫尼已出家,还请王爷不要打扰。”说完转身就要推门离开,可那房门似乎已经被人从外边锁住。
‘无耻之徒!’陈月仪心中怒骂,她知道宇文赞此次将自己和元乐尚叫来这里是想干什么了,正要高声呵斥却见元乐尚被其一把抱住狂吻起来。
“小王沉沦浊世苦不堪言还请法师舍身布施!”
眼见着好妹妹被凌辱陈月仪怒不可遏挥起拳头对着宇文赞一阵乱锤然而她一介女流那有什么力气伤人,元乐尚被宇文赞上下其手已经是衣衫不整只是不住哭喊着姐姐救我。
陈月仪急得拼命撕扯宇文赞试图帮好妹妹解困却觉得呼吸急促浑身发热,正惊疑不定间被宇文赞一把揽到怀里:“听说两位法师精通二凤戏龙之法,小王今日要讨教一番!”
房外,宇文赞带来的护卫们听着房内动静相视一笑,默契的将寺内人等挡在远处不让接近。
与此同时,隋国公府外,越王宇文盛、滕王宇文逌指挥亲兵将府邸围得水泄不通,府内人声喧杂,想来是杨逆两个儿子指挥家仆在催死挣扎。
“里面的人听着,越王、滕王有令,诛杀杨勇、杨广者封侯!”
“家父乃大周丞相奉诏辅佐朝政,尔等围攻府邸是要造反么?”听声音是杨坚长子杨勇。
宇文盛冷笑一声拔出佩刀命令撞门,亲兵们抬起一根粗大的树干只撞了两次便破门而入,滕王宇文逌面露喜色高声大喊:“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终于等到这天了,该死的杨坚本王要把你杨氏一族灭门,男丁全部杀光女子全部打入乐坊任人把玩!
想起昨日眼睁睁看着杨坚逃离王府时自己那绝望的心情,再看看如今的场景宇文逌不由得为昨日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
幸亏当时没有去帮刺客的忙,否则本王哪能有命亲眼看见这杨坚家破人亡!
这大周江山是我宇文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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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昙花一现
越王宇文盛、滕王宇文逌兴冲冲领兵冲入隋国公府大院内下令大开杀戒以解心头之恨,只是打头阵进入院内的士兵们却止步不前。
他俩正要喝骂却发觉气氛不对:院内人影闪动似乎有许多人正与自己对峙。
定睛一看只见满院子里都是全身具甲的士兵,有的手持长枪有的弯弓搭箭正等着他们这些闯入者,府邸外大批士兵从四处涌来将藩王亲兵团团围住,
“杨坚已死,尔等还敢负隅顽抗。”宇文盛是领过兵的人,他认为是杨家余党的垂死挣扎而已,“本王乃越王宇文盛,若是尔等放下刀剑反正本王承诺既往不咎!”
对面几名护卫簇拥着一人出来,那人是杨坚长子博安侯杨勇只见其怒目而视大声喊道:“家父乃大周辅政丞相,诸位何故如此!”
滕王宇文逌冷笑数声随后大骂杨坚乃奸臣意图篡位死有余辜,杨家两代受宇文氏恩惠不思报答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有什么脸说别人谋反。
“既然如此,那两位大王随本相去陛下面前分个对错如何?”
又有一人在护卫簇拥下走出来,宇文盛和宇文逌看清楚了来人容貌后大惊失色呆若木鸡。
那人一名身着盔甲的正冷冷看着自己,他脑袋上左耳处包着纱布面色憔悴嘴唇发白,俨然就是传言已经重伤身亡的丞相杨坚!
“不可能!你不是死了么!”宇文盛和宇文逌异口同声惊呼出来。
昨晚他们从不同渠道探得消息说杨坚伤重不治,又有其心腹比阳侯庞晃漏夜拍门乞求宽恕愿意戴罪立功,从他口中得知杨坚确实在凌晨去世。
先前畏首畏尾的两位藩王一合计有戏,赶紧和赵王宇文招联系果然那边也决定动手于是大家便按之前说好的各自分工出击。
可未曾想这竟然是欲擒故纵之计杨坚根本就没有死,这里有埋伏那赵王和汉王去皇宫抢小皇帝怕是也中了计如今大事不妙了!
“滕王,若是本相遇刺时你敢趁机偷袭那本相便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杨坚仰天大笑,“幸亏老天有眼,让本公知道了谁才是叛逆!”
“这不可能...”宇文逌喃喃自语开始后悔昨日为何不奋力一搏,若是拼了命把杨坚杀了自己的儿子怎么也能做个逍遥王公啊!
昨日自己就带着数十名护卫在赵王府里,那时杨坚在附近街上遇袭自己若是拼了命领着护卫去补刀岂会有今日!
若是和赵王一齐出手两家护卫上百肯定能抵挡住杨坚党羽的反扑,只要耗上半日别家藩王也会出手哪会落到如此地步。
冲入隋国公府前的志得意满烟消云散,宇文逌绝望的看着四周围着自己的士兵为昨日畏手畏脚懊恼不已。
杨坚看着眼前这两个领兵冲击府邸的藩王面若冰霜,胸膛之内熊熊怒火破体而出:“谋逆者格杀勿论!”
杀声四起,原本准备冲入隋国公府大开杀戒的藩王亲兵们做困兽斗要冲上前将杨坚抓住却被乱箭射倒一片。
余下之人随即被长枪一阵乱捅伤亡惨重,越王宇文盛、滕王宇文逌则被射成刺猬倒在大门口处。
杨坚命人将二王首级砍下,看着呈上来的头颅他面露疯狂:“既如此,本公便将尔等杀得干干净净!”
欲擒故纵,这是杨坚和心腹们当机立断定下的计策,反正宗室迟早都要清理不如就趁此机会杀掉那些敢出头的。
他趁着遇刺便散布消息说自己伤重不治又派出几个心腹假装惊慌失措欲戴罪立功投奔那几个有实力的藩王,就是要鼓动对方起兵夺权。
如此一来是对方先动的手天下人都看在眼里那么自己随后反击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就理所当然了!
与此同时,皇宫大内正阳宫外。
左武伯卢贲将赵王宇文招的人头放到随从捧着的一个木盒里,随即向台阶上被侍卫们护在中间的太后杨丽华单膝跪下行礼:
“启禀太后,丞相设计让微臣引蛇出洞,未能事前说明让太后和陛下受惊还请责罚。”
杨丽华面色苍白却勇敢的看着眼前台阶下赵王宇文招的无头身躯,地上一片血红俱是被杀死的藩王亲兵流出的鲜血,小皇帝已被侍卫带入寝宫免得受到惊吓而她目睹了整个过程。
赵王宇文招下令冲击正阳宫未曾料被身边假意投诚的左武伯卢贲砍下首级,事发突然赵王一众亲兵方寸大乱随即被早就准备好的侍卫们杀得干干净净。
“卢卿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丽华不是那种见血就晕的娇花,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场景依然能站稳说出话。
卢贲对太后的表现十分钦佩,心想方才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面对赵王宇文招的逼迫还能从容应对果然不愧为丞相的女儿。
“请太后放心,一切尽在丞相掌握之中!”
他是杨坚的心腹也是昨晚假装投靠藩王的几人之一,连夜赶到赵王府上用苦肉计在其面前磕头乞求对方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说愿意做内应打开皇宫大门。
赵王果然中计和汉王一起领兵随着他冲入皇宫意图控制小皇帝,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所谓的天赐良机乃丞相杨坚的陷阱而已。
“不过丞相还是有一点没算到,那汉王宇文赞...啧啧”卢贲喃喃自语随即往北望去,面露鄙夷之色。
他原以为和赵王一同入宫的汉王会一同到正阳宫抢夺皇帝可未曾想这厮竟然往北面的皇家寺庙冲去了,当时卢贲还愣了一下嘀咕说对方莫非是走错路。
后来转念一想那寺庙里是没有什么大人物但是有两个大美人:已经出家的陈月仪、元乐尚二位先帝遗孀。
值此大变之际不去控制禁军反倒去抢女人这宇文家的藩王果然是一帮窝囊废,谁要为他们效忠就是傻瓜!
皇宫北侧寺庙内,一群挟弓提刀的侍卫正将禅房外的满地尸体抬走,有几人提来水桶冲刷地面用大扫帚将斑斑血迹细细清洗。
禅房内几名宫女和比丘尼安慰着花容失色的陈月仪、元乐尚,她们将大衣披到两位几乎不着片缕的法师身上之后搀扶着对方离开房间。
汉王宇文赞衣衫不整身中数刀仰面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两名美人离开,方才他就要得手之际门外忽然传来打斗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破门而入扯开砍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兄不是去正阳宫抢小皇帝了么怎么还有人会过来坏本王好事!
他很后悔,两名美人已被他剥光就差最后一步了,早知如此不如一开始就先搞定一个至少能得偿所愿。
视野里出现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宇文赞眼睁睁看着一人将那刀向他挥下。
“怎么会这样...”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日之内尘埃落定,丞相杨坚于长安城内遇刺原以为能够凭此逆转局面的藩王们起兵夺权,结果被丞相欲擒故纵将反击的宗室藩王一一诛杀。
大周宇文氏重掌大权的那一丝希望不过是昙花一现。
八月十九日,赵王宇文招、越王宇文盛、滕王宇文逌、汉王宇文赞起兵冲击皇城和相府旋即被灭四王授首。
又查得毕王宇文贤、陈王宇文纯、代王宇文达参与谋逆,皇帝下旨将七王及其子嗣下狱。
禁军冲入各家王府将龙子龙孙们抓走连同有附逆嫌疑的一并打入大牢,当日便审明案情罪证确凿以谋逆罪拉上刑场砍头。
赵王宇文招共有五子,除远在相州邺城为尉迟炯拥立为‘伪帝’的幼子宇文乾铿外,其余四子皆杀;越王宇文盛有五子,皆杀;滕王宇文逌有四子,皆杀;汉王宇文赞有三子,皆杀。
‘附逆’的毕王宇文贤有三子,皆杀;陈王宇文纯有三子,皆杀;代王宇文达有二子,皆杀。一日之内,七位藩王二十四位王子共三十一人悉数丢了性命,家产充公妃嫔没为奴仆。
因为事发突然长安群众未曾来得及到刑场围观难得一遇的砍头大戏便得知行刑完毕,除了宗室外还有上百附逆恶徒一同被斩首示众。
腥风血雨下宗室们闭门不出生怕惹来杀身之祸但凡门外响起拍门声个个都吓得面无血色,唯独西阳郡公宇文温府邸一切如故。
西阳郡公府邸门房黄阿七心神不定的坐在门口东张西望片刻后望见街上一大队禁军向他这边冲来,他目光闪烁站起身既不回府通传也没去关门而是走到对面坊墙处站定。
“就是前面!”一名年轻郎君跑在队伍前指着门口大喊,杀气腾腾的禁军们径直穿过无人把手的大门向府内冲去随后激起一阵鸡飞狗跳。
“你是什么人!”一名禁军不怀好意的看着袖手旁观的黄阿七问道,方才他看得清楚这小子就坐在西阳郡公府邸大门见他们来了才走开。
黄阿七正要说话却瞥见府内有人大骂:“吾乃大周宗室西阳郡公宇文温,你们要干什么!”,话音刚落只见几名禁军押着一名锦衣玉袍却披头散发的郎君出门。
“别来无恙啊西阳郡公?”带路的年轻郎君和对方打了个照面随后笑眯眯的看着他。
“宇文智及你想干什么!”那披头散发的郎君正是宇文温,他咬牙切齿的盯着眼前的宇文智及大骂着:“你敢乱来本公要见丞相!”
“就是丞相要抓你这个行刺逆贼!”宇文智及哈哈大笑,转头向禁军们喊着:“府内有此獠行刺丞相的凶器和证据,大伙找到了丞相有赏!”
不久后一条消息震撼长安城:濮阳郡公宇文述次子宇文智及告发小左宫伯、西阳郡公宇文温为刺杀丞相杨坚的真凶。
禁军随后在其府邸搜到凶器等罪证,如今宇文温及其一干同犯已被关入大牢待审得清楚即刻问斩!
第六十七章 升米恩,斗米仇
秋官府大牢内,刑架上遍体鳞伤的林有地再次被皮鞭抽得昏了过去,狱吏一盆冷水将他激醒:“小子快些招吧,也省的受那么多罪。”
宇文氏的大周官制讲究‘复古’,按照《周礼》设立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制,秋官府等同于刑部。
林有地昨日随着郎主宇文温以及一干随从被破门而入的禁军抓入大牢,当时便被严刑拷打持续到现在,他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在一番折磨下已是奄奄一息。
“我不知道。”
对方一直逼问他自家郎主是如何策划实施刺杀丞相杨坚的,林有地反复就是‘我不知道’四个字,无论狱吏怎么抽他都不多说第五个字。
郎主行刺丞相杨坚他当然知道因为他便是刺客之一,然而郎主对他有恩宇文十五、张鱼对他也有情有义所以他不会透露只言片语。
林有地不知道官府是如何得知自家郎主行刺丞相的内幕但决定就是死也不会出卖郎主,他的命是郎主的要他卖主是妄想!
眼见着他如此嘴硬狱吏冷笑一声出去吃午饭,林有地饥肠辘辘强忍着全身疼痛苟延残喘,忽然眼前人影晃动一个人走到他面前。
“阿七!”林有地虚弱却惊喜的喊道,“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昨日禁军破门而入,林有地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五花大绑抓走,他除了担心郎主安危之外最惦记的就是在府邸大门作门房的发小安危如何。
来人正是黄阿七他衣衫整洁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如今正手提食盒站在林有地面前。他听得对方发问便嘟囔了一句:“我又没有参与行刺当然没事了。”
林有地听着放了心随后却品出其中不对之处:言下之意黄阿七知道自己和郎主行刺杨坚?或认定是郎主行刺杨坚?
他一个劲追问黄阿七如今情况如何,郎主和宇文十五等人如何,黄阿七被问得不耐烦了冷笑一声:“如何?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还能如何,等死呗!”
眼见着林有地发愣黄阿七从食盒里拿出饭菜喂给他吃,林有地吃了几口便让发小将饭菜拿去给郎主宇文温吃。
“休要提那个逆贼,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你成日里惦记着!”黄阿七把饭菜一放面露讥讽,“他就是个坏胚,二郎君果然没看错人!”
林有地迷惑的问二郎君是谁,黄阿七却转开话题让他把事情供出来免得受苦,拍着胸膛保证只要肯指认宇文温就能让他出狱。
“还有那什么‘连珠虫’是甚么东西也一并供出来。”黄阿七循循善诱。
“阿七!”林有地一听发小提到这东西立刻激动起来,“上次你偷偷摸摸开箱我不是说了么,这东西郎主吩咐...”
话未说完黄阿七大喊着打断他说成日里郎主来郎主去的,那个狼心狗肺的宇文温有什么好,林有地见状愕然说郎主待人不错而且不是帮干娘治病么。
“帮我娘治病?哈哈哈哈哈哈!”黄阿七笑得面容扭曲,“他害死我娘你还有脸说!”
林有地见他如此说话反驳起来,说二月底你出首诬告郎主刺杀皇帝本就不对,郎主不计前嫌还出钱帮干娘治病这难道不是事实么?
“诬告,你说我是诬告?那宇文温当夜就是翻墙而入是我亲眼所见,你说我是诬告?”黄阿七越说越激动。
然而黄阿七似乎忘了是他自己添油加醋说衣衫整洁的宇文温那晚是‘身着血衣’翻墙的。
“朝廷悬赏良田百亩并封爵,如不是那宇文温狡猾这悬赏我早就拿到了!”
“有了那些田产和俸禄我就有钱替娘请好医生看病,还用得着那宇文温施舍!”
“他把我和娘关到城郊别院不过是要挟你卖命,他明明有钱把我娘治好却不肯出,一直在那里吊着!”
“原本娘的病慢慢修养也差不多好了,结果他离开长安把宅院都卖了还把我和娘赶出去,给点破钱哪里够给娘治病!”
“娘病得说胡话的时候你的好郎主在哪里!”
“他的宅子卖得那么多钱为什么不给我娘治病!”
“他花在我娘身上治病的钱哪里有朝廷悬赏高!”
“他是因为心虚,他是因为知道对不起我娘才出钱的!”
“要不是二郎君肯借钱给我,我娘一个月前就病死了哪轮得着你回来见最后一面!”
林有地听发小发泄着心中所想越听越是心惊胆颤,听到最后捉到了关键点:“二郎君?你是说宇文智及?”
黄阿七发泄了一通心情痛快无比,说漏了嘴也不在乎了:“是他,那又如何,二郎君是好人比那宇文温好一千倍一万倍!”
“阿七你糊涂啊!”林有地痛心疾首,那日随郎主去安固郡公府他亲眼看见宇文智及是如何一个德行的,和自家郎主比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林有地说宇文智及开赌坊让你欠下赌债日日上门催债,还把你打得不成人样你怎么能说他是好人?
“住口!”黄阿七情绪激动,对着发小咆哮着:“你和好郎主在安州逍遥快活可知道我和娘过的什么日子么?”
看见林有地哑口无言,黄阿七面容狰狞的诉说着因为宇文温而带来的‘厄运’:
他和娘从城郊别院搬出来后,拿着老管家给的一笔钱在长安城买了个小院子居住,然后他便去找份活以便有份收入。
然而因为‘狡猾的宇文温’弄坏了他的名声,没有那户人家愿意雇佣一个‘卖主之仆’他只能打零工,慢慢的积蓄花光了而母亲病情日渐沉重没办法变卖了院子与别家同住。
治病是个无底洞,变卖院子的钱眼见着越来越少他走投无路便带着剩下的钱去濮阳郡公府名下的赌坊‘碰运气’。
与其他赌徒一样黄阿七是先赢后输把最后的积蓄全部输光,是濮阳郡公府二郎君网开一面又借了钱,他这才有钱买药给母亲治病。
当然钱不是白借的,和赌债一般是利滚利一两个月时间他欠的钱已经是还不清了。
“他就是个放利钱的你还念着他的好?”林有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发小,郎主出了那么多钱帮干娘看病却比不上一个放赌债吃利钱的?
“家里都揭不开锅若不是二郎君借钱我娘早死了,莫非找千里之外的宇文温借钱?”黄阿七怒极而笑。
“他宇文温就是个逆贼,二月底让他使诈躲掉了此次还好二郎君让我盯着他这才人赃俱获!”
“阿七...莫非是你出卖的郎主?”林有地面色苍白喃喃自语,此次是他拍着胸脯作保求郎主让黄阿七到府里做事有一口饭吃,可如今正是黄阿七出卖了自家郎主,他这是引狼入室!
“出卖?他自己做出的事还不让人说了?他敢做就别怕被人揭老底!”黄阿七不住冷笑,“有地,你听我的把事情供出来二郎君包你没事,到时候白纸黑字坐实了罪名他就跑不了!”
“二郎君说了,此次能让宇文温砍头便赏我一座大宅子,到时你和我一起住!”
然而林有地没有搭话,他苦笑数声便让黄阿七走人说自己不会做出卖主求荣的事情,黄阿七百般劝导见他不肯就范便拿出张写满字的纸让林有地按手印。
“你要诬陷郎主,我不按!”
黄阿七劝了几次恼怒起来硬扯着林有地的手强行按手印,可林有地硬是攥着拳头不肯就范,黄阿七气的挥起皮鞭使劲抽:“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跟那宇文温一起去死吧!”
眼见林有地被抽得手脚哆嗦黄阿七掰开他的拳头将大拇指沾了印油往白纸上按了几个手印,随后小心收好放入怀中,临走前一脚把食盒踢翻:“楞货,你就陪那宇文温去死吧!”
林有地虚弱的看着黄阿七扬长而去眼角闪现泪花,耳边回荡起郎主宇文温说过的一句话:有地,知道什么是升米恩斗米仇么?
大牢另一处,一个年轻郎君在狱卒的带领下来到一间牢房面前,牢房里黑乎乎的破草席上盘腿坐着个人,那人身着锦衣面色平静,正是被捕入狱的西阳郡公宇文温。
“这不是西阳郡公么?智及有礼了。”年轻郎君故作惊讶地在牢房外行了个礼,“对了方才我路过别处牢房,遇见了那个什么十五,那模样可真是...啧啧。”
“你被他捅了**吗?”宇文温情绪未见激动,只是定定看着眼前的宇文智及。
“不是啊,我见他皮痒又嘴贱,忍不住让人抽了一百鞭。”
“他死了么?”宇文温挑着指甲缝。
“怎么会?还等着上砍头台陪着你一起去死呢。”
“那你要倒霉了,等他出来怕是要活剐了你。”
“哈哈哈哈哈!”宇文智及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他好容易缓过劲扶着腰说到:“宇文温,你到这个时候还嘴硬!”
“那日你问我‘说什么’,我就再说一遍,你夫人尉迟氏就是个烂货,就算现在不是,等大军攻破安陆我发誓定会让你那夫人变成烂货!”
“所以呢,不作死就不会死。”宇文温语气波澜不惊,他站起来走近隔着铁栏对宇文智及说:“你若不说这句话我还考虑留你一命。”
“我就是说了!”宇文智及嗤笑一声。
“啧啧,那到时你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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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罪证
丞相杨坚阴沉着脸坐在案桌后,听着相府长史郑译叙述西阳郡公宇文温行刺事件的案情进展。
那日他遇刺受伤眼睛被撒了石灰粉疼痛难熬,幸得前来医治的神医姚僧垣次子姚最医术不错,眼睛视力略微受损没有失明,左肋刀伤也没有恶化只是左耳被打穿一个洞。
遇刺时情况万分危急,被巡城兵卒救下后他心生一计决定引蛇出洞对外诈称自己重伤不治趁势将蠢蠢欲动的宇文宗室一网打尽。
赵王、汉王、越王、滕王等几个藩王收到消息后果然按耐不住相互串联终于在次日上午发难,随后他们都被一网打尽当场丧命。
最可笑的是汉王宇文赞,他入宫中后不去夺取各门禁军指挥权却跑到皇家寺庙企图强占两位出家的先帝皇后,这倒是出乎杨坚意料之外。
幸亏寺庙住持暗地派人告知附近侍从,他们及时赶到将宇文赞及其随从诛杀才保下两位先帝遗孀名节。
被引出来的‘蛇’连同蛇窝里的‘蛇仔’俱已杀光,还有毕王、陈王、代王这三个参与谋划却没敢动手的连同各自的儿子也被杀掉。
一天之内宇文宗室男丁瞬间少了将近一半但杨坚不打算停手,小皇帝宇文阐留着还有用,他的弟弟莱王宇文衎、郢王宇文术留着做替补,其他的宗室就没必要留着了全部都杀光!
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被濮阳郡公次子宇文智及举报刺杀自己的西阳郡公宇文温该如何处理?
当日他收到举报时愣了片刻有些不可置信,待得从其府中搜得相关罪证呈上来以及听了宇文温家仆黄阿七的亲口供述后他差点忍不住要立刻把宇文温斩首示众。
还是左右劝住了说事关重大就算要杀也要查清楚了再动手,不是顾忌安州那边而是要确保抓到真正的凶手。
宇文温是真凶那还好万一杀错人给真凶逍遥法外那可不妙: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次?
郑译等人的意见是不能光听一面之词,因为濮阳郡公次子宇文智及和西阳郡公宇文温有积怨,如今都是宇文智及这边提供的人证物证不排除有构陷的嫌疑。
宇文温和他三个手下在那日丞相遇刺时段去向不明确有作案时间而其他随从留在府中,这有朝廷安插在府邸的耳目可以作证。
当然宇文温平日里也经常带着他那三个手下外出鬼混,因此禁军将宇文温及其三个手下抓入大牢,除了宇文温外其余三人均严刑拷打力求抠出蛛丝马迹。
望着放在案上那三人按有手印的口供杨坚没兴趣看也不屑于看,他为官多年深知审问疑犯取口供中间的龌龊,只要一套刑具下来你想要什么口供都行,让他承认自己是猪不是人都可以,至于按手印也简单把人打昏了随便按几个手印都行。
“依尔等意见呢?”杨坚听着冗长的案情叙述觉得头痛决定抓关键。
郑译说此案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强练没捉到,据宇文智及说他派人盯梢西阳郡公一伙人的行踪,发现这强练似乎受宇文温差遣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要捉到他定能有新发现。
目前宇文智及出具的证据和己方查实情况如下:
其一,奇人强练和宇文温往来频繁,宇文智及指认前几日强练在长安城一家铁匠铺打造了数把长刀形制与刺客所用刀具类似,而出首的家仆黄阿七也说宇文温和手下那几日用相似新刀练习刀术。
这个已查实,在宇文温府里搜到了伤痕累累的刀具,经过铁匠铺确认是他们最近所打长刀,与遗落在行刺现场的一把凶器俱是同日同批打造,委托人为强练。
其二,宇文智及指认刺客行凶潜逃时利用的临街店铺为强练所买。
这个已查实,原房主确认是强练购买他的房产,买卖契约上有强练手印,店铺里原本没有隐藏侧门是新打通的。
其三,黄阿七指认宇文温家仆林有地私下制作一种叫做‘连珠虫’的暗器,为长棒状似乎能连续发射铁珠,与刺客当日用的一种凶器有些类似。
这个方才传来消息说在宇文温府邸找到一件奇怪的物品形状与黄阿七所述类似,是否为‘连珠虫’还有待确认。
其四,黄阿七指认强练那日回府时似乎身负刀伤,他亲眼看见家仆张鱼焚烧血衣。
这个根据现场存活侍卫回忆,当日头戴面具的刺客里有一名刀法了得之人亲手格杀十余护卫,当然他也被护卫们在身上砍了几刀,按身形描述那人和强练颇为相似。
“也就是说捉到强练就能最终确认宇文温是否是真凶?”杨坚揉着太阳穴听完后问道。
“正是。”
此时一名幕僚急匆匆走进进来禀报,说濮阳郡公次子宇文智及已找到嫌犯强练藏身之地,只是其藏身之处似乎有大人物撑腰无法进入。
“大人物?”杨坚冷笑一声,让大将军元胄带着禁军出发由宇文智及带路去那强练藏身之地捉人。
当日在赵王府赴宴时若不是元胄表现出色杨坚恐怕已成了宇文招刀下亡魂,经过此事他对元胄愈发信任。
“无论是谁但敢阻拦格杀勿论!”
郑译眼见杨坚怒意蓄势待发眼珠一转问道是否要再派人去牢里探探宇文温口风,眼见着杨坚不置可否郑译主动请缨说要亲自去对宇文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若是能让那小子攀附几家宗室,不就可以...”郑译意味深长。
见丞相点头郑译立刻动身前往秋官府大牢见逆贼宇文温去了。
“不如就借着宇文温之口再把剩下的宗室咬出来。”杨坚喃喃自语面露狰狞。
。。。。。。
大牢内,郑译正和自己的金牌客户宇文温‘促膝长谈’。
他一脸关怀的说如今形势对你很不利老哥我已经罩不住了,宇文温则不停伸冤说自己是被宇文智及冤枉的。
郑译见宇文温一个劲伸冤心中不由得焦急万分,此次他来最主要目的还不是让宇文温攀咬其他宗室而是要善后。
宇文温给自己的‘意思意思’够重,自己收钱办事也帮了不少忙可如今眼看着这小子要完,他就怕其垂死挣扎将双方交易一股脑儿倒出来,到时在丞相面前就难看了。
郑译当然没有参与什么刺杀但让丞相知道自己大量受贿怕是以后就没机会受重用了,没有权那还有谁会来向自己行贿?
钱是个好东西,世间来钱最快最轻松的就是权力出租,没有权就没有钱啊!
你宇文温死就死了莫要害老哥我断了财路,你攀不攀咬别人我不管可别乱说话!
想到这里郑译循循善诱:“你我兄弟一场老哥自然要尽力相助,只是未到最后可别轻言放弃,不该说的话别乱说免得误事。”
宇文温一个劲点头然后继续苦大仇深的伸冤,说那濮阳郡公次子宇文智及和自己有过节此次是恶意构陷,什么物证认证完全是凭空捏造。
郑译说你三个手下都招了就别装了,如今之计是想法设法转移责任,比说自己也是被人拿了把柄受某某人指使什么的...
“口供?这口供如何得来的国公难道不知道其中蹊跷么?”宇文温故作惊讶,“若是国公对在下用过一遍刑,就是要在下承认是太后面首的口供也是有的。”
“呸呸呸,怎么扯到太后了!慎言,慎言!”郑译惊出一声冷汗,他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旁听方才放下心来。
“是在下失礼了。”宇文温面露歉意,随即目露凶光,“那天杀的宇文智及欺凌在下岳父被教训了一番怀恨在心,此次如此构陷欲致在下与死地,在下要和他翻脸!”
郑译看着宇文温不住腹诽:你都要死了还翻脸,莫要连累我就阿弥陀佛了!
“国公对在下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此番有一个大功劳索性就便宜国公了。”宇文温神秘兮兮。
眼见着宇文温一副‘附耳过来’的表情郑译迟疑了片刻还是靠了过去,冒着被其挟持的危险为了‘一个大功劳’也是很拼的。
两人随后鬼鬼祟祟嘀嘀咕咕起来。
。。。。。。
长安城某处街坊。
大批禁军披坚执锐气势汹汹的往一处宅院冲去,领头的是大将军元胄和濮阳郡公次子宇文智及。
眼见着疑犯藏身地就在前面一会破门而入之后便可将其抓获那可恶的宇文温就要被砍头,宇文智及心中痛快非常。
七月底他在安固郡公被宇文温殴打掌嘴还被吊起来抽鞭子,这让从来只有自己欺负别人从未被被人欺负的宇文智及引为奇耻大辱。
虽然兄长宇文化及三令五申说要忍耐可他哪里忍得下这口气,自从得知欠了自己赌债的黄阿七被宇文温收入府中做仆人他就起了心思。
黄阿七是什么德性他很清楚,所以当他截下黄阿七许下重赏之后那厮便成了自己埋在宇文温身边的一个眼线,自己也安排人私下盯梢就等着看他出现破绽让自己有机可乘。
如今机会果然来了,那宇文温胆大包天涉及刺杀丞相杨坚被自己抓到把柄,今日只要把关键嫌犯强练捉了那宇文温想不死都不行!
来到宅院附近,一名站在角落缩头缩脑的男子看见宇文智及便向他做了个手势,宇文智及面露欣喜向大将军元胄说道:“就在里面!”
元胄一声令下禁军直接把院门撞开蜂拥而入,院内有两人在凉亭下喝酒赏花当中一人正是强练,另一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男子。
“放肆!”与强练对饮之人看见一群人冲进来破口大骂却被一拥而上的禁军们拿下,院内还有几个仆人也一同被抓。
“让我等找得好苦啊,强练!”宇文智及笑眯眯的看着被人制住的强练示意左右用布堵住嘴巴以防咬舌自尽。
“全部带走!”走进院子的元胄下令将强练及一干疑犯带走,他听说强练有一个大人物庇护于是再看向那个中年男子。
背景深厚的大人物?再大能大过丞相么!
然而元胄冷笑到一半随即笑容僵硬在脸上,因为他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第六十九章 你想打我?我爹都没打过我!
宇文温拖着沉重的手脚镣铐被人推出大牢,多日不见的阳光洒在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
上午与郑译进行了一番牢中‘恳谈’后宇文温争取到了一次机会:他要和濮阳郡公次子宇文智及当堂对质。郑译效率很高敲定当日下午对质就开始。
在回廊里走了一会待得双眼适应了光天化日他发现前面站着一群人,看清了为首之人后便再也无法向前挪动脚步,想要往后退却被狱卒顶住。
那人一身素白宫装是个美女名叫杨丽华,是隋国公杨坚长女也是大周太后,也是他宇文温的克星。
第一次见到杨丽华时是在皇宫,宇文温正在行刺意图对自己妻子不轨的天元皇帝宇文赟,宇文赟大老婆——天元大皇后杨丽华也在现场,原本能手刃昏君同归于尽却被杨丽华给搅了。
第二次见到杨丽华是在天元皇帝寝宫——天台,他刚被宇文赟逼着观摩了一个让人流鼻血的现场直播,出来后不久被杨丽华撞倒两人差点抱在一起,宇文温几乎无端端要面对宇文赟的滔天之怒。
第三次见到杨丽华是在安业寺,然后宇文温被她弟弟杨勇用刀指着差点玩完。
第四次见到杨丽华是在皇帝赐宴上,随后在大殿外某角落宇文温差点被误饮药酒的俏太后强上。
第五次见到杨丽华是在寝宫北门,宇文温为救人独力撑住惊马前蹄导致双臂重伤,然后发现救的人是杨丽华母女,接着脑袋撞地昏厥也不知道留下后遗症没有。
毫无疑问杨丽华是宇文温的克星,每次见到她宇文温就要倒霉,而且越来越惨。
然后现在是第六次,宇文温觉得自己此番非死即残,最大的可能就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杨丽华也认为宇文温该死,她今年十九岁没了丈夫变成寡妇,拉扯着已成为皇帝的庶子和亲生女儿过日子。
面对着居心叵测的世家、勋臣和宗室唯一的依仗就是娘家人,确切的说是她父亲杨坚。
然后宇文温丧心病狂的刺杀父亲想要毁掉自己已经不幸的余生,想要害得杨家上下家破人亡,所以此‘獠’必须死!
她已经听近侍回禀说这西阳郡公宇文温数日前刺杀丞相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就等着今日过堂与一干附逆党羽确认罪行然后拉出去砍头。
所以她想在宇文温尸首分家之前好好看看此‘獠’罪行水落石出时是什么表情。
见着太后面若冰霜向自己走近,宇文温虽然被人押着却仍然不由自主想往后退,见着他如此模样杨丽华更加确定此‘獠’罪孽深重。
先前她误饮药酒差点把宇文温强上随后被其打昏做了个荒唐梦,在梦里她和宇文温尽情放纵尽享人间极乐导致后来看见宇文温时总是不由自主心慌意乱,再加上宇文温为了救她母女双臂受伤也让杨丽华感激不已。
然而这些让人纠结的思绪已经被其杀父未遂引起的冲天怒火焚烧殆尽,她冷冷看着面前阶下囚说道:
“宇文温?”
“太后,微臣...”
未等对方说完杨丽华扬起手一巴掌甩了过去,用力之大几乎‘势不可挡’。
然而手掌却落了空,因为宇文温早有提防,他原以为对方会踢自己子孙根所以十分警惕,区区一个‘施法时间太长’的耳光要躲那是很容易的。
杨丽华没想到此‘獠’躲开自己一巴掌,恼羞成怒反手又是一甩,依旧被对方躲过。
“无耻之徒!”杨丽华要保持‘凤仪’只能怒骂一声随即气冲冲地转身离去,身后宫女们均是面露鄙夷瞪了宇文温一眼随即快步跟上。
宇文温躲过两个耳光却没法躲嘴炮被骂做无耻之徒,他目光呆滞的看着杨丽华离去的背影嘴角抽搐。
无耻之徒?我又没对你做什么龌龊事干嘛骂我是无耻之徒?按剧情场景来不是应该骂我逆贼么?
他被狱卒押着继续前行,走了几步微风拂面脑袋清醒了些猛然回过神来:
我擦,差点被打了,差点被打脸了,差点被人当众打脸了,差点被一个女人当众打脸了!
望着杨丽华离开的方向宇文温心中咆哮着:‘想打我?你想打我?我爹都没打过我!’
“快走!”狱卒高声喝骂着推搡着宇文温往前走。
宇文温被押着来到大堂,堂上一人身着官服端坐但他不认得,台阶两边站着几个官吏然后就是一群身着皂服的彪形大汉分列左右,看起来排场很大。
不过宇文温无所谓,他被押到阶下站定后一名小吏近前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得此次是大司寇元孝矩主审后他倒是记起一些事来。
元孝矩是西魏宗室出身妹妹为权臣宇文护之妻,周武帝诛杀宇文护后将他流放到益州喂蚊子。
过了几年觉得元孝矩‘人畜无害’便任命其为益州总管司马,后来调回京师转任秋官府的司宪大夫。
隋国公杨坚觉得元孝矩的门第很不错便让长子杨勇娶了元孝矩的女儿,也就是后来被杨勇气得犯了心疾去世的元氏。
该事件在有心人的发酵下最终导致‘女权主义者’独孤伽罗认为长子杨勇是‘人渣’。
年轻的元孝矩目睹了宇文氏取代西魏元氏进而建立大周曾要奋力一搏被兄长阻止。
杨坚任丞相之后将儿女亲家元孝矩任命为大司寇(类似于刑部尚书),其用心不言而喻。
元孝矩和宇文氏有仇又是杨坚自己人用来对付宇文宗室再合适不过,之前就是大司寇元孝矩特事特办将参与谋逆的赵、汉、越、腾、代、毕、陈王的儿子们定罪随即拉出去砍头。
不过宇文温无所谓,他被押到阶下站定片刻之后又有几人被抬进来,宇文温转头看去眉头一皱,那几人却是自己三个爪牙:宇文十五、林有地、张鱼。
三个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躺在担架上,尤其是宇文十五衣衫褴褛看起来凄惨无比不成人形,旁边的张鱼好不到哪里去,林有地则是眼神涣散如同一名刚被施暴过的弱女子。
‘嗯,此番事了特许你三人去乐坊过一夜。’无良郎主宇文温如是想。
惊堂木一拍,有关西阳郡公刺杀丞相谋逆一案正式开始审理。
“堂下何人!”
“本公大周宗室,西阳郡公宇文温。”
“汝可知道...”
“本公什么也不知道!”
“汝可明白...”
“本公...”宇文温学着某电影片段嚣张非常,“什么也不明白!”
大堂左侧隔间,丞相、隋国公杨坚听着大堂处宇文温嚣张的对话眉头紧皱,旁边坐着的太后杨丽华面色愈发冰冷,而站在杨坚身边的相府长史郑译则有些难堪。
上午他在大牢和宇文温嘀嘀咕咕的结果是:宇文温要和宇文智及当堂对质揭穿其恶意构陷的阴险真面目。
回禀丞相杨坚时恰巧大将军元胄回禀已捉到重要嫌犯强练以及疑似幕后主使。
强练已关入大牢可幕后主使被元胄直接带来面见丞相,见到那人之后杨坚的滔天怒火瞬间熄灭得无影无终,因为那是他亲弟弟竟陵郡公杨瓒。
杨家五兄弟,杨坚同父同母的弟弟有两个,老二陈留郡公杨整老三竟陵郡公杨瓒。
杨二在周武帝讨伐齐国时阵亡,所以杨坚对自己的亲弟弟杨瓒十分优待、宽容。
他发誓要做个好大哥一辈子罩着弟弟。
杨瓒和他大哥杨坚一样仪表堂堂,喜欢读书交往的都是名流雅士名头很响人称‘杨三郎’,他娶了周武帝宇文邕的妹妹顺阳公主是大周宇文氏的铁杆粉丝。
所以他对大哥大权独揽的行为十分不爽,认为杨家两代受大周恩惠那就安安稳稳做富贵王公即可为什么要做权臣,他觉得大哥这样做会给杨家带来灭顶之灾。
杨瓒要做大周宇文氏的忠臣杨坚心知肚明,那么杨三要对有篡位嫌疑的杨大动手也说得过去,但这样一来杨坚就谨慎了不少。
很简单,就算杨瓒真是幕后主使他也不会问罪否则日后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
而杨瓒见到大哥后一脸不屑说他和奇人强练投缘,打造刀具比试刀法有什么奇怪的,那新打造的几把刀还被你手下抄过来大不了让铁匠铺的过来看看呗。
还有那行刺现场附近的店铺,是小弟让强练买下准备做生意赚钱经手人是他有什么奇怪的,至于店铺内的隐蔽侧门,强练名声大怕人惦记留条逃跑后路不行么?
眼见着是杨家兄弟俩的‘爱恨情仇’大将军元胄识趣的溜了,而郑译却来了精神觉得宇文温要求的当堂对质有戏,他开始用三寸不烂之舌鼓动杨坚‘速战速决’来个痛快是杀是放今日就搞定。
宇文智及到了这一步虽然对丞相弟弟卷入此案有些吃惊却觉得证据确凿也愿意和宇文温对质,于是杨坚同意下午就让双方在大堂上见个高下。
太后杨丽华不知从哪里听来这消息也赶着过来要旁听,于是父女二人在大堂隔间就座准备欣赏‘此獠’宇文温的垂死挣扎表演。
郑译眼看着身边两位贵人对外头宇文温的嚣张态度越来越不满也是忐忑不安,只得心中不住祈求这不着调的‘金牌客户’能来个大逆转了。
没多久宇文智及便飘飘然来到大堂上和宇文温一左一右站在台阶下,看着脚上套着镣铐的宇文温他心里痛快非常,而那个被自己抽了一百鞭如今已是奄奄一息的宇文十五更是罪有应得。
哥哥还是太谨慎了,我宇文智及有仇必报,什么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见鬼去吧!
看着自己左手掌心的伤疤宇文智及又想起上月底在安固郡公府受辱的场景,那宇文温扇巴掌不算还用刀刺穿了自己的左手掌,导致现在握紧拳头都困难。
还有他那个仆人宇文十五,竟敢把自己吊在树上抽鞭子,如今遭报应了吧!
虽然不知道宇文温怎么和丞相三弟搭上关系的,但宇文智及认为自己已经捉到了足够的把柄致其于死地,就算丞相看在亲弟弟的面上免了死罪,可活罪也跑不了。
丞相迟早要对安州动手,他已下定决心届时要说服父亲争取到随军出征的位置,到时他也跟着一起去,待得大军攻破安陆之时他冲入西阳郡公府将宇文温的夫人尉迟氏玩个够!
正当宇文智及在脑海里幻想着如何蹂躏尉迟氏之时,出首指认郎主宇文温的仆人黄阿七也来到大堂,经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林有地时他心里不停鄙夷:
夯货!给脸不要脸,你这么向着那人渣宇文温就陪着他一起去死吧!
黄阿七认为自己没有错,那宇文温本就是弑君未遂自己举报内容句句属实,宇文温后来出钱给他母亲治病是因为做贼心虚。
最可恶的是明明有那么多钱可以把母亲治好他却不肯出,让母亲的病情一再拖延导致最后病故。
‘你害死了我娘就要你偿命,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没有错!‘黄阿七如是想。
看着那即将被拆穿罪行随后押上刑场一刀过人头落地的宇文温,他心里痛快非常。
二郎君答应事成之后许一座大宅子给他,到时候就能过人上人的日子,有许多仆人伺候自己,也会有婢女‘伺候’自己。
还有夫人的味道也能尝一尝了!
黄阿七一直忘不了西阳郡公夫人尉迟氏的样貌,今年二月下旬郎主宇文温娶的这个夫人当真是让人神魂颠倒。
那是他不过是西阳郡公府邸一名卑微的仆人没资格接近夫人,原以为自己永远没机会能得偿所愿可现在就有机会了。
二郎君说了等朝廷大军攻打安州时濮阳郡公肯定也要去,到时二郎君也会去,还会带着自己去。
待得攻破安陆时他也能分一杯羹尝尝那尉迟氏的味道了!
想着想着黄阿七不由得痴了,宇文温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一丝冷笑稍纵即逝。
眼见人都到齐了,元孝矩将惊堂木一拍:“把物证抬上来!”
第七十章 果然是你做的!【求推荐求收藏】
秋官府大堂上,听得上官一声令几名衙役将两个箩筐摆上来,箩筐里各盛着五把长刀。
一名小刑部站在箩筐边大声陈述着事实:左边箩筐中有四把刀是从宇文温府内搜出来的,每把刀的锋刃都有许多缺口当是使用过的。
第五把是在行刺丞相现场找到的凶器,经过铁匠铺工匠确认,这五把刀都是强练委托,由他们的铁匠铺同一天同一批打造好交付给强练的,有隐秘的记号可为凭证。强练为宇文温座上客时常居住府中两人关系十分可疑,强练涉嫌刺杀丞相,宇文温亦脱不了干系。
右边箩筐中的五把刀是从强练藏身处找到的,据小院主人杨瓒说是他让强练打造好做比武之用。
关于这五把刀的来历是宇文智及指认宇文温行刺的第一项证据,如今当着两人的面让铁匠铺的三位工匠再度辨识两个箩筐里的刀是否是他们铁匠铺所打造。
工匠们先是将左边箩筐里的五把长刀仔细端详了一遍,确认是他们铺里打造,宇文智及闻言得意的看向宇文温。
这五把刀都是强练定做,有一把是行刺现场捡到的,另四把是在你府里搜到的看你如何狡辩!
工匠们又将右边箩筐里的五把刀拿起来仔细端详,片刻之后三名工匠目瞪口呆随即又将左边箩筐里的长刀拿起来反复比较。
“什么?这边的刀也是你们铺里打造的?左右两边长刀上的记号一模一样?”大司寇元孝矩听完工匠的鉴定结论之后难以置信。
正经铁匠铺打造刀具的时候会留下独特的标识,标明打造匠铺、日期甚至还有批次以便事后官府查询。
在元孝矩的要求下工匠们又细细的对比了一番,他们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总算有了结论:左边那批从西阳郡公府里搜出来的刀以及刺杀现场遗落的刀是赝品,标记做得和他们铺里的差不多但还是有细微差别。
“本公从未用过这几把刀,不知为何出现在府中。”宇文温瞥了一眼黄阿七缓缓说道,“黄阿七所说新刀俱是博安侯所赠。”
博安侯杨勇是杨坚的长子若是宇文温说谎很快就会穿帮,所以在场众人均为对博安侯赠刀之事未有质疑。
小刑部在一旁念着新线索:搜查宇文温府邸时是在后厨柴房找到的四把刀,据府内仆人举报曾见过丞相遇刺当天下午黄阿七拿着一捆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放到柴房,那东西尺寸和长刀差不多。
“那是你让我拿去放的!我看过都是些长木条!”黄阿七急了眼争辩道。
“你说如何便如何咯。”宇文温摊摊手。
购置凶器的指控不成立,黄阿七所指证的西阳郡公府邸里那四把刀不是强济从铁匠铺打造的,反倒被人指证是他自己特意放的,如此一来便有了栽赃嫌疑。
小刑部提到下一条罪证:刺客行凶潜逃时利用的临街店铺为强练所买,房内有新打通的隐秘侧门。
对于这个问题被押到大堂上的强练给出了证据:一个是竟陵郡公杨瓒刚出具的文字说那店铺是他让强练买下准备做生意用的。
另一个证据是长安几处有名货栈的订货契约,是这家店铺进货准备做生意的证明。
那新弄的隐秘侧门当然是以防万一免得被贼人堵在店里,至于刺客是如何知道店铺里有侧门的情况那就天晓得了。
如此一来强练有预先安排好逃跑线路的嫌疑之事似乎也不那么确定了,就算再确定也不能确定因为谁敢拖竟陵郡公杨瓒下水那么丞相杨坚就会让他死。
接着是第三条:黄阿七指控宇文温家仆林有地私下制作一种叫做‘连珠虫’的暗器,为长棒状似乎能连续发射铁珠,与刺客当日用的一种凶器有些类似。
于是再度搜查宇文温府邸后找到一件奇怪的物品形状与黄阿七所述类似,这东西如今也已拿到大堂上来。
“黄阿七,确认这是你见过的什么‘连珠虫’么?”主审官问道。
黄阿七拿起拿东西仔细的看了数遍终于点点头说确定就是那‘连珠虫’,坐在大堂左侧隔间里的丞相杨坚先前也看过了那件东西,觉得和当日刺客所用物品相似。
“可要想清楚了,莫要被拆穿了又说是本公掉包什么的。”宇文温在一边不阴不阳的哼哼着。
黄阿七闻言再次看了看随后肯定的说就是那什么‘连珠虫’。
“也罢,本公便演示一遍免得尔等大惊小怪。”宇文温征得同意上前拿起那把外形和“威力巨大之大象二年甲型气动力连珠铳”有些类似的东西。
只见他拿在手上也不知动了什么机关那东西竟响起音乐来如同空谷鸟鸣清脆悦耳,宇文温将东西放到地上双手远离,那东西继续发出音乐来,只是听着听着音乐似乎是重复‘演奏’。
“长安物价太高奈何俸禄不够花,本公想了个点子让家仆林有地照着制作了一个能自鸣乐曲的小玩意拿去卖了挣钱。”宇文温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黄阿七。
“此物唤作‘机发自鸣演奏虫’也不知你说的‘连珠虫’是不是这东西?”
看着那仍然响着乐曲又似乎很复杂的机括之物大司寇元孝矩陷入了沉思,这东西哪里是黄阿七所说能连发铁珠的什么‘连珠虫’,果然是演奏虫啊!
话说这玩意果然有意思,也不知道西阳郡公愿意作价几何出售...
“咳咳!”元孝矩眼见堂下众人都愣愣的看着他老脸一红随后轻咳一声,“此物看起来并不能连发铁珠不像是暗器,宇文智及你有何疑问?”
宇文智及茫然的摇摇头,他心中暗生不详之感觉得有一个天大的阴谋在进行着,似乎要把整个局面扭转过来。
这怎么可能!宇文温怎么可能知道我暗地里盯着他,这厮成日里花天酒地四处晃荡我派出去的人都看在眼里,府邸也有朝廷耳目他不可能躲得过那么多眼睛啊!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早就做好应对之策?
宇文智及开始惊疑不定起来,他瞥了黄阿七一眼见对方看起来很镇定却是额头冒汗。
不要紧,那日强练入府时身上血迹斑斑应当是身负刀伤,这是黄阿七亲眼所见应该错不了,只要验一下他身上有无刀伤即可。
元孝矩示意小刑部继续念下一条指控,现场存活侍卫回忆五名刺客里有一人刀法连伤十余人厉害但也被护卫们砍中身躯,而当日黄阿七目睹强练负伤回府后又撞见仆人张鱼焚烧血衣。
待其念完元孝矩便命令强练脱去上衣,宇文智及和黄阿七紧张的望向强练,他们翻盘的机会就剩这一个了!
强练似乎在犹豫脱衣的动作慢腾腾,宇文智及看着他拖时间恨不得冲上去亲自将其剥光。
全场焦点都集中在强练一人身上,就连坐在大堂左侧隔间的丞相杨坚、相府长史郑译也偷偷瞄出去。
当然太后杨丽华依然端坐原位,绞着双手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方才前三项指控一一落空,如果此次再落空就说明一件事:宇文温是被冤枉的,他没有行刺丞相。
回想起刚才那痛快淋漓的两巴掌杨丽华开始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冲动竟然就动手打人。
为什么,为什么一见他我就控制不了自己情绪?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那没得逞的两巴掌打得对,杨丽华也万分期待着那什么强练身上有无数刀伤,虽然不能直接证明宇文温参与行刺但这样好歹面子上过得去。
“有伤,真的有伤!”
听得外边大堂欣喜若狂的欢呼声杨丽华猛然一喜差点起身要探头亲眼看一下那刀伤,想了想还是坐下等待最后结果。
大堂上宇文智及和黄阿七喜极而泣抱在一起大声欢呼着:“他身上有伤,他身上有伤!”
差一点,差一点就让这宇文温反扑了!只要咬定强练身上有伤误导了自己的判断,丞相就不会治他俩构陷之罪!
宇文智及更是有一种劫后逢生的感觉,先前的证据一个个被推翻会让丞相认为自己是因为私怨构陷宇文温,可只要这强练有刀伤自己就能转危为安。
烧血衣是黄阿七亲眼看见的,虽然口说无凭但只要自己死咬就可以证明是立功心切,毕竟任谁看见一个人身负刀伤又烧血衣都会起疑心吧!那混蛋宇文温是弄不死了,但也不会被他反咬一口,我这是立功心切一时不查而已!
宇文温哼了一声让这两个欢呼雀跃的家伙看向自己,随后对着强练方向努努嘴:“看清楚再说!”
他俩定睛一看随即面色发白,那强练身上是有伤却不是刀伤,粗一看上去一长条似乎是刀伤可仔细看清楚可以看出是红肿的长条印痕。
“这是今日禁军捉人时用刀鞘打的。”强练光着膀子原地转了一圈,让众人看清楚他身上并没有刀伤。
“不,不可能,一定是其他人身上有伤,那个宇文十五,那个张鱼!”黄阿七急了眼。
宇文温摊摊手说那三个现在都被打得不像人了全身是伤口,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咯。不过一旁的狱卒禀报说这三人用刑前已仔细检查过未发现有刀伤。
“不,不可能,我明明看见的...”黄阿七语无伦次起来。
“说不定本公全身都是伤口呢?话说以本公刀法格杀十几个护卫也不是难事嘛。”宇文温不阴不阳的说道,大司寇元孝矩还未来得及出言阻止就见他嗖的一下将衣服脱掉露出光膀子。
众人一片肃静,不是惊讶宇文温身上无伤而是惊讶他脱衣的速度。
臭小子你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吧,要不然那有人能这么快脱衣啊!谁都知道你一双手臂受伤怎么可能格杀十几名护卫,你这是趁机露\体吧暴露狂!
“黄阿七,说好的强练身负重伤呢?说好的张鱼烧血衣呢?”宇文温笑眯眯的看着黄阿七,“喔,反正没凭据,你说烧血衣就烧呗。”
黄阿七瘫坐在地上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他用求助的眼光看向一边的宇文智及却见其扭过头去。
“构陷宗室可是要千刀万剐的!”宇文温在黄阿七耳边咆哮着,那声音之大连大堂屋顶上停着的麻雀都吓得跑光了,“说!是谁指使你构陷本公的!”
“是他,是他指使我的!”黄阿七被其咆哮吓得全身一哆嗦随即抬手指向宇文智及,宇文温闻言转身一把扯住宇文智及领口张开血盆大口一声暴喝:
“你竟敢构陷宗室!”
宇文智及被这一吼弄得心理防线崩溃无力招架只是不住的说这都是误会。
“那些刀是不是你让黄阿七栽赃的!”宇文温嘴炮第二发。
“不不,不是这样的...”宇文智及试图解释。
“你买通黄阿七监视本公对不对!”宇文温嘴炮第三发。
“不不,这...”宇文智及语无伦次。
“你对本公怀恨在心是不是!”宇文温嘴炮第四发。
“饶,饶命...”宇文智及眼眶溢出泪水。
“那晚宫宴是你让人用鸳鸯壶毒杀本公!”宇文温嘴炮第五发,音量输出达到最大值。
“不是啊,我只是让她下助兴的秘药啊!”宇文智及被逼急了不假思索就顺着宇文温发问将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话刚出口他愣住了随即面无血色。
这句话在场之人都听到了,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哦~~~~~~果然是你做的!”宇文温将宇文智及衣领松开,拍拍他的肩膀随后转身向旁人说道:“大家都听到了,是他让人下的药!”
他看着宇文智及心中不住冷笑:魂淡,我演苦肉计演得这么辛苦不光翻盘让你玩完,搂草打兔子还就真套出这句话了,果然是你指使人做的啊臭小子!
竟然敢在皇宫里对人下药,我要把濮阳郡公一家都扯进来!
从大堂左侧传出“砰”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被踢翻动静极大。
众人闻声望去发现一个身着白色宫装的女子从侧门冲出大堂,后面慌慌张张跟着几名宫女。
随后从左侧屏风转出两个人来,宇文智及看过去吓得坐地不起,那两个人一个是面色铁青的丞相杨坚,另一个是面无表情的相府长史郑译。
“丞相...不,不是这样的。”宇文智及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他被宇文温逼着无意中将上月底对宇文温下药的事情真相说了出来,
那可是在皇宫酒宴上动用内线下药,这已经是触逆鳞了。
“宇文智及,你好大胆!”杨坚强忍着愤怒说出话来,上月底女儿杨丽华在宫宴上误饮药酒狼狈不堪他这个做父亲的愤怒异常,但更愤怒的是竟然有人有能力在皇宫里下药!
这次是助兴秘药,那么下次呢?这次是要捉弄宇文温那下次呢?原本以为密不透风的宫禁竟然潜伏着别人的班底,若是哪天不慎自己岂不是也会在宫里当场毒发身亡!
宇文述,你在宫里到底有多少暗线!宇文述,你的儿子好毒啊!
第七十一章 落幕
宇文智及知道自己所做之事暴露无遗,浑身抖若筛糠汗流浃背,他不过十二岁年纪只是借着家势在外边作威作福,如今面对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怒他完全无力招架。
自从在安固郡公府被宇文温羞辱了之后,他不顾哥哥宇文化及的劝阻决意报复,他父亲宇文述曾任左宫伯在宫里有些‘人脉’,于是在得知宇文温入宫赴宴后他便自作主张动用‘人脉’捉弄这个仇人。
说是捉弄就是不想让事情闹大,有人在宫里被毒死这种事可是捅破天的,到时候查来查去难保不会查到自家头上。
所以宇文智及决定下助兴秘药让宇文温当众发作出丑,既不会闹出人命有能达到目的,其他人也会以为宇文温是酒后乱来不会注意到有人下药。
结果不知怎的宇文温当晚好端端从宫里出来了,随后传来的消息让他坐立不安:那个人脉似乎是因为事情败露自尽了。
宇文智及躲在家里战战兢兢的熬了几日见风平浪静胆子又大了起来,这时他的手下来报说那个欠下赌债的黄阿七有了帮手赖账不还债了!
他派人去打听是谁家在帮黄阿七撑腰结果收到的消息让他喜出望外:黄阿七被他一个给宇文温做仆人的发小救了,甚至还被宇文温收为家仆。
黄阿七他知道,三月初曾举报郎主宇文温是刺杀皇帝的逆贼,结果却是‘恶仆构陷郎主’名声坏得一塌糊涂还有个患病多年的老娘,为了挣钱治病黄阿七就来到了赌坊搏一把。
宇文智及和黄阿七打过交道,没几次就看出这厮见利忘义不是什么好鸟,所以机会就来了,几次私下接触外加许以重酬他成功地说服黄阿七帮他对付‘人渣’宇文温。
好消息还在后头,丞相杨坚遇刺藩王作乱被平定,黄阿七偷偷告诉他宇文温很可能是刺杀丞相杨坚的幕后真凶,宇文智及细细问过了黄阿七注意到的几处疑点一分析觉得有戏。
为保完全他还派人去行刺现场和铁匠铺查探,得来的消息证明宇文温和往来密切的强练有重大嫌疑,再次分析确认没问题后他立刻到官府出首,随后宇文温果然被抓入大牢。
然而今日竟然被他翻盘了,不光洗脱罪名还逼着自己将心中秘密说了出来,莫非这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连黄阿七是我的眼线他都知道了?
他就是所谓的破绽就是故意放出来的为的是引我上钩去告状,然后当堂翻供反咬一口说我构陷?还趁机逼我说出派人在宫里用鸳鸯壶下药的事实?
“丞相,丞相饶命啊!”宇文智及嚎啕大哭向丞相杨坚跑去想求情却被人拦住,坐在大堂之上的大司寇元孝矩见旁听的丞相都出来了赶紧起身迎上去。
他要趁机听一下‘大导演’的最新指示,现在这戏已经不按剧本来了,连某些隐情都被爆出来真特么太刺激了!
“肃静!”一旁的司宪大夫大声呵斥着,眼见着主审官离座堂下鸡飞狗跳他不得不出声维持秩序,司宪大夫负责纠察百官此次朝廷命官小左宫伯受审他也要在现场。
“司隶大夫。”宇文温向另一位堂官行礼,“本公家仆黄阿七构陷主人还请大夫主持公道!”
司隶大夫专司奴婢刑责,此次黄阿七出首指证郎主而宇文十五、林有地和张鱼随郎主行刺丞相事件也需要他在现场。
“不,是宇文智及指使小的诬陷郎主,都是他!”黄阿七惊慌失措的指着宇文智及,那个信心满满的富贵郎君如今吓成这样怕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事到如今他也明白自己大祸临头了,。
他中了陷阱,郎主宇文温一开始就故意设套让他钻,不光骗过了他还骗过了宇文智及,如今宇文温有没有行刺丞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保住自己小命。
“是他说要报复郎主,小的原本不从被他以欠债威逼,说若是不听他的就要让官府捉去砍头......”黄阿七要把所有的污水泼到对方身上去。
“胡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弄出来的,是你说有证据我才到官府告状,我是被你骗了!”宇文智及气的火冒三丈转身向黄阿七冲去,两人眼见着就要撕打在一起被衙役们拉开按在地上。
元孝矩附耳在杨坚嘴边聆听片刻后点点头返回座位,将惊堂木一拍:“黄阿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阿七不住地磕头:“是宇文智及说只要按他的做将郎主害死他就免了小的债务,都是他!”
宇文温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孝子’,这个以‘为了母亲’的名义什么事情都敢做的‘孝子’。
孝敬母亲是好事但并不意味着可以用这个为借口什么事都去做。二月底宇文温行刺天元皇帝失败半夜潜回府邸,黄阿七看见他翻墙进来随后为了获得高额悬赏到官府出首自家郎主。
自己确实是刺客,但就凭半夜翻墙而没有其他的证据也不可能定罪,然而就凭着这个微不足道的证据黄阿七就敢去告官全然不顾郎主会遭罪。
我半夜翻墙怎么了,我是去偷\情被人家老公发现一路追过来怕被他看见进的是哪家门所以翻墙入府不服么!
黄阿七当时看见的是穿着干净衣服的宇文温翻墙而已,到后来竟然在有心人的指示下添油加醋说看见对方翻墙时是身着血衣。
为了悬赏就敢诬陷别人,所以宇文温原本是打算将黄阿七赶尽杀绝的。
你要救老娘所以我一家活该遭殃?
黄阿七的发小林有地是个老实人被宇文温收入府中做仆人,他想收死心眼的小弟去做火某药‘图谋不轨’,所以看在林有地份上还是心一软没有赶尽杀绝。宇文温还出钱给黄阿七母亲陈氏治病,而那病确实治不好只能用钱耗着。
当陈氏病故后林有地带着黄阿七来磕头请郎主赏一碗饭时,宇文温注意到黄阿七的言不由衷,也许是其太年轻的缘故所以黄阿七没能很好的掩饰心中所想。
张鱼禀告说黄阿七成日里找林有地打探郎主的事情,又撞见过林有地和黄阿七为了什么‘连珠铳’的事情争执过,
宇文温意识到自己留下了一只白眼狼,于是他授意游走在长安城大街小巷的杨济跟踪黄阿七,没几天果然发现不对头。
黄阿七和宇文智及有私下接触,按说其母病故又已入府当仆人不用怕宇文智及上门催债,可如今却跟那个与自己有仇的小子勾结怕是要做什么坏事。
不需要进一步的证据宇文温判定黄阿七迟早要重蹈覆辙出卖郎主,于是他修改了刺杀杨坚的计划让杨济帮忙跑腿准备东西故意露出几处破绽。
这也是宇文温留给黄阿七最后的机会,如果他不说破那么一切风平浪静,看在林有地的份上等自己离开长安后发点钱给他自谋生路。
若果他要以为凭着这些破绽就能将自己陷于万劫不复之地的话就是自寻死路。
七月中旬宇文智及欺负岳父一家被自己教训已然结下不解之仇,七月下旬自己在宫中差点中招宇文智及洗脱不掉嫌疑,不管他是不是幕后主谋反正不能留后患顺带一起干掉。
那时自己一时心软留下黄阿七这祸根,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黄阿七果然又跨出了那一步,所以就让他自生自灭吧。到牢里走一圈换来除掉宇文智及也算划得来,只是苦了自己那三个手下....
大堂之上的元孝矩冷眼看着宇文智及和黄阿七狗咬狗一嘴毛,没多久便快刀斩乱麻判决西阳郡公宇文温刺杀丞相杨坚一事子虚乌有当堂释放,恶意诬陷的宇文智及、黄阿七有罪。
黄阿七身为仆人构陷郎主罪大恶极斩立决,宇文智及作为主谋按律当斩但因另外涉案暂时收监等另案审理完毕一并行刑。
“郎主,郎主救命啊!”黄阿七慌了神不住的哀嚎着涕泪横流,他被人按在地上不住挣扎着:“小的愿意做牛做马伺候郎主一辈子....”
宇文温看着他想起了五个多月前也是如此哀嚎着求自己饶他一命,当时自己的心软却换来了更恶毒的报复,黄阿七和林有地为人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有地,有地你帮我求求情啊!”黄阿七声嘶力竭的回头喊着,看着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发小才想起他已被自己害得不成人样连话也说不出了。
“林有地!我要是死了你怎么...”
恶毒的话还没说完黄阿七被宇文温一脚踢中嘴巴满口是血说不出话随后被人拖了下去,另一边的宇文智及听完判词便瘫倒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闯下如此大祸心知不妙正绞尽脑汁想办法保命时冷不防听到宇文温哼了一句:“丞相就算倚重你爹可你也得死!”
这一说给宇文智及提了个醒,他哭着爬起身往丞相杨坚那边跑去想要求丞相看在父亲的份上饶去死罪。
杨坚听完判词转身刚要离开却听得身后宇文温大叫:“丞相小心啊!”他一转头看见宇文智及向自己跑来随即面色一凛向后退去。
宇文智及跌了一跤哭着想爬过来被‘大义凛然’的郑译挡在面前,‘救人心切’的宇文温光着膀子冲上前来将宇文智及拉起却‘不慎’被他抱着跌落地面。
哗啦一声装着呈堂证物的箩筐被他俩撞倒里面长刀洒落出来,趁着自己和宇文智及纠缠一处他瞄准了地上长刀的位置一把将其推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宇文温‘惊恐’的起身向后退去,宇文智及挣扎着起身手却碰到一把刀,他眼见周围众人似乎是想上前抓他便捞起刀来胡乱挥舞:
“你们不要过来!”宇文智及绝望的挥舞长刀要将一切试图接近他的人逼开。
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还没活够啊!
正在彷徨惊恐之时忽然听到宇文温喊着“不要靠近小心被他挟持”心中顿悟:‘对啊,我要挟持一个人逃出去躲到父亲回来,父亲会向丞相求情的!’
被宇文温的喊话这么一‘提点’宇文智及四处张望试图挟持一个有分量又合适的人物,可左看右看也就挡在丞相杨坚面前的仇人宇文温有价值。
那就是你了!我就算逃不出去也要先杀了你!
宇文智及红着眼向宇文温冲来,可他忘记了宇文温身后是丞相杨坚,在其他人看来宇文智及提着刀就是奔着丞相来的!
就在宇文智及即将冲到宇文温面前时他身边人影晃动,忽然血光溅起一阵剧痛传来他低头一看几把长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却是丞相杨坚的护卫们出手了,方才丞相怒容满面的冲到大堂他们没敢轻易跟着只是保持一段距离,见着宇文智及挥刀乱舞心知不妙赶紧上前保护结果正好赶上。
“我,我...”宇文智及没能说完话便双眼一黑,死前看见的最后一幕却是宇文温那奸笑一闪而过的面容。
宇文温,我好恨...
当日,一条消息传遍长安城:濮阳郡公次子宇文智及构陷西阳郡公宇文温事泄于大堂上暴起欲袭击丞相杨坚被当场格杀,宇文温无罪释放。
仆人黄阿七构陷郎主罪大恶极斩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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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事后
翌日,西阳郡公府邸书房内,宇文温和相府长史郑译正喝着小酒。
昨日在郑译的‘努力’下西阳郡公洗刷了嫌疑还顺带揪出了七月底宫宴下药事件的真凶,着实立了大功在丞相面前又得青睐。
今日郑译带着满车的‘赔礼’来到宇文温这里喝酒,那‘赔礼’是朝廷作为误信谗言导致西阳郡公受惊而送来给苦主压惊之用。
宇文温主仆四人被关入大牢后,因为慎重起见大司寇未对宇文温用刑不过宇文十五等三个仆人就倒大霉,被狱吏伺候得遍体鳞伤如今包得如同粽子一般在府邸疗伤。
好歹狱吏先得了招呼只让他们受皮肉之苦没有抽筋断骨,一帮积年老吏家传的手法将三人抽得死去活来却没伤到手脚、筋骨也没伤到脸,只是宇文十五恶了宇文智及被他花了钱唆使狱吏多打了一百鞭。
宇文温被当堂无罪释放后官府换了笑脸小心翼翼的将主仆四人送回府邸,又派良医过来协助治疗鞭伤,苦吃得多压惊之物也给得多宇文温往后一段时间包括府邸的花销都不成问题了。
但他不要这压惊之物反而要请郑译‘笑纳’,郑译起初还以为西阳郡公肚里憋着火正急着劝解却听得他说要调离皇宫不做那小左宫伯职务。
“老弟这又是何苦?”郑译摸摸怀中那沉甸甸的‘意思意思’大惑不解,心里寻思着这小子不敢进宫莫非是以为太后的缘故?
郑译想到了一个传言:昨日下午太后驾临官衙旁听审案时曾经怒不可遏的扇了刺父疑凶宇文温两耳光虽然都没扇中,莫非是这缘故?
“老弟啊,太后也是一时不查情绪失控出手你可别往心里去,丞相还是很看好你哟...”郑译决定努力劝解一把,虽说一车的财物当真舍不得但作为收钱办事的‘业界良心’总得讲些信誉不是,万一答应下来办不到就是砸自己招牌。
宇文温却说什么是太后情绪失控出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两人相视一会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郑译一咬牙说他尽力试一试,若是不行也别怨他。
一大车财物哎,怎么着都要拼一拼!
两人又吃了一会酒郑译告辞而去,宇文温送他出门后回来看着一车的财物有些心疼但随后一咬牙:
魂淡,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两巴掌还好躲掉了,这太后我现在可招惹不起就算去做弼马温都比在她家当差好得多。
宇文温一路想着来到偏房,宇文十五、林有地和张鱼全身被纱布包得像粽子一般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分别有侍女在一边帮忙护理。
见得郎主过来探望三人纷纷挣扎着想起来,宇文温示意他们不用如此:“好好养伤,十天半月也就痊愈了。”
宇文十五和张鱼还好还互相聊天而林有地则失魂落魄躺在榻上一言不发,先前就是他的发小黄阿七再次出卖郎主招来横祸,这让曾经在郎主面前担保黄阿七可靠的林有地无地自容。
黄阿七有问题这一情况宇文温已经在事前和宇文十五及张鱼交了底:黄阿七是耳目老子要下套反杀宇文智及!
宇文十五的父亲还在安陆总管府邸跟着宇文亮,张鱼的嫂子和小侄子、林有地的三个好兄弟张乙满、胡三子、符有才也在安陆的宇文温府邸做事。
有重要的把柄在宇文温不怕他们反水所以敢带着一起去刺杀杨坚,但不告诉林有地有关黄阿七的实情就是为了反杀宇文智及,因为杨济发现黄阿七入府做事后还和宇文智及私下来往。
宇文温通过张鱼知道黄阿七入府后整日打听不该问的事情,与杨济合计后判定他是宇文智及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耳目也不说破。
刺杀杨坚时宇文温与杨济定下连环计让黄阿七找到自己的‘破绽’结果宇文智及果然上钩,在大堂对质时被他翻盘不说还被逼出了宫宴下药之事。
宫宴下药之事宇文温也拿不准是否宇文智及指使不过是搂草打兔子,但宇文智及是一定要死的他不想留着一条毒蛇成日里要对付自己。
唯一的遗憾是宇文化及竟然没有掺合进来否则他就可以双杀了。
说了一会儿话强练到府求见,宇文温交代一些事项后便走出去迎接被世人称为强练的杨济。
他俩站在院子中间攀谈,这座宅子是太后赐下作为西阳郡公在长安的府邸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另外附送各类仆人只是其中不知有多少朝廷耳目故而他俩只能站在宽阔无遮挡的院子中间说话。
“郡公好手段,属下原以为是以退为进之计,未曾想还是个计中计。”杨济换了身打扮如同文士般温文尔雅,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刀法高手。
“那宇文智及年纪小经不住吓,本公也只是随手牵羊而已。”宇文温却是摸着光洁的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郡公先是用话语诱导宇文智及跑去和杨坚求情,随后诱使其拿起长刀往自己冲来让人误会他要刺杀杨坚,当真是好手段。”杨济昨日也在大堂之上,全程目睹了宇文温是如何一步一步将宇文智及引上绝路的。
“还是那句话,宇文智及年纪小而已。”
“郡公,接下来如何动作?”杨济很关心这个问题,那日行刺眼见着宇文温疯了一般要和杨坚同归于尽他真有点担心接下来又是不依不饶的刺杀。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杨坚已经有了提防再难得手了。
“放心,本公不会胡来的。”宇文温还是失望了一把,此次来长安他有三个任务:
主线任务:出使京城,完成谈判后伺机摆脱软禁逃离长安,安全返回安陆。逃命路线已经规划好,任务算是完成一半。
支线任务:拯救岳父尉迟顺一家,已经完成。
隐藏任务:刺杀杨坚,已经失败一次。
他在安陆说服父兄的理由就是长安城里几位宗室藩王肯定不会坐等杨坚篡位,他到长安便私下勾连以便一击而中将杨坚干掉。
宇文温的信心来源于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赵王宇文招刺杀杨坚未遂世间,当时他拿着佩刀刺瓜果给杨坚,刀锋就在杨坚面前晃啊晃却不敢下手,结果时间一长被杨坚随从元胄给坏了好事。
于是宇文温来到长安后的第一打算是毛遂自荐让赵王宇文招安排自己在酒宴上侍奉左右,你赵王天生高贵是吧?那老子亲自动手!
结果未能如愿,赵王宇文招也看不上他一个小小的西阳郡公,几次到王府拜访均被管家打发掉。
既如此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你们一帮废物肯定成不了事,老子就在府外埋伏!
到处是耳目盯着于是自己及手下没办法做火某药,他又不想让杨济去冒险万一出个意外来个‘轰隆隆’的话这个比较给力的帮手就木有了。
正好压缩空气的科技树已经初步点开,于是宇文温又想了个新花样把哨子接上小气罐如此一来只要一按动机关将气罐里的压缩气体放出吹哨就能惊吓马匹。
实际效果很好这个叫做‘惊蝉’的小玩意甚至让杨坚及其护卫们暂时失聪,也亏得自己几个当时塞住耳朵要不也有得受。
结果还是功亏一篑伤了杨坚却未能要他的命,可笑的是自己就五个人和杨坚车队护卫战做一团时,不远处的王府里那么多亲兵结果赵王宇文招却不敢冲出来放手一搏。
你死了又如何,只要大周还是宇文氏的天下你的儿子最不济也能做个逍遥王公,活该一个个被杨坚反杀!
“不知郡公昨日在大堂上所说的‘机发自鸣演奏虫’是否与西洋音乐盒类似?”杨济来自明末,对西洋事物倒是有些了解。
宇文温说是,原本想着弄几个出来卖钱补贴家用后来索性用来给黄阿七下陷阱,还有那几副铁背心就是用来做胸甲的,至于用来骗黄阿七让他以为强练受伤倒是后来才想到的计策。
杨济和杨坚弟弟竟陵郡公杨瓒有交情因此特地拿他来当幌子,虽然历史上杨瓒确实对哥哥杨坚篡权不满数次谋划刺杀,但此次宇文温没有让他知道计划只是借他的身份来抵挡杨坚有可能爆发的怒火。
“杨兄的刀法果然精妙,一人独力打败十余护卫当真了得。”宇文温开始相信杨济先前所说能够单挑打败建奴白甲兵的事情了。
杨济只是黯然神伤,光一个人能打又如何满清最后还不是入主中原了。
明末已经是个火炮为王的时代,攻城的火炮几炮轰下去城墙就塌了如潮的建奴从缺口冲进来自己再能打又能挡得了多少?
他曾和宇文温讨论为何不造出火炮来帮助安州军攻城掠地,宇文温实话实说安州地盘小人力物力都比不上杨坚、尉迟迥甚至江南的陈国,现在真要弄出火炮怕是安州造一门别人造五门。
再说万一给突厥学了去怕是中原再无安宁之日,一切都要等到自己有了地盘有了实力才能实施,包括火铳。
“是啊,建奴以十三副盔甲起兵时也没有火炮...”杨济怅然若失,不过随后又打起精神来:“没有火器可按着戚少保的《练兵纪实》练兵亦能横行天下。”
话题转到如何离开长安方面,宇文温说一时半会也急不来,安州那边也需要时间调整自己既然都来到长安便尽量多争取一些时间,再说相州总管尉迟迥那里形势不错杨坚也顾不得为难安州。
“本公身边到处是耳目,既然杨兄才干出众就有劳了。”宇文温一锤定音,想了想又补充道:“路径本公早已定好,只是需要安排可靠护卫届时一路护送。”
“所谓狡兔三窟,还要另外置下一处宅院以防不测。”
“敢不从命。”杨济行礼告退。
临跨出大门前杨济回头望了望宇文温,脑海里又回想起当日行刺时对方那不要命的表现,想想当时不远处赵王府的鸦雀无声他摇摇头走了出去。
若是尔等能有宇文温一半勇气,这大周的天下哪里会给杨坚夺了去!
第七十三章 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九月初,宇文温的手臂恢复得差不多于是复职回到宫里值守履行小左宫伯的职责。
虽然是个样子货,但朝廷看来不想让宇文温过得太舒服在家睡觉就能拿俸禄,派来的御医仔细查看他的双臂情况后下了结论:痊愈,故而宇文温想装也装不了。
受委托提供‘技术服务’的郑译努力了几日也未能说动丞相杨坚调整宇文温的职务,他还得在皇宫里宿卫除非离开长安。
值守官署内,无所事事的宇文温从行囊里掏出一封信看起来,那是远在安陆的妻子尉迟炽繁所写的家书,由驿使一路带过来昨日刚收到。
信中洋洋洒洒上千字写满了妻子对自己的思念之情,与之相比上月宇文温那两个字的信就有些缺乏‘诚意’了,昨日他反反复复看了一宿依然看不够索性随身携带以便不时瞄上一眼。
妻子在信中详细介绍了家中近况,她的父母一家已经平安抵达安陆在府中住下如今已适应了江南气候,府中一切正常有家公(安州总管宇文亮)的关照没人敢上门骚扰。
因为同朝廷达成协议休兵,安州和黄州、襄州三处总管府正在休养生息,因为宇文温出使有功兼之在长安留任(做人质),总管宇文亮又赏下送来财物牛羊若干奴仆数十人。
长兄宇文明被任命为襄州刺史不日即将带着幕僚赴任,待得那边安顿好就把家眷接过襄州州治襄阳居住,空下的院子就留给弟弟的岳父一家居住。
妹妹尉迟明月不依不饶要和姐姐尉迟炽繁同住,父母拗不过答应了同时也好让独守空房的大女儿有个伴。
刘彩云近日汇报说那什么玻璃镜有了突破最迟年底能见到成品,亲兵陈五弟禀报说三百亲军每日均按先前定下的内容训练如今已有模有样。
家中一切安好勿忧,盼君早日归来。
看着皱巴巴的信纸宇文温心中一片难过,也不知信纸被妻子多少滴泪打湿才会皱成这样,想必她是边哭边写的吧。
“作孽啊,炽繁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宇文温摩挲着信纸喃喃自语道,张目四顾发现左右没人他将信纸放到鼻下轻轻嗅着,似乎能从其间闻到妻子那淡淡的香味。
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宇文温恋恋不舍的将家书收到行囊,自己一身臭汗可不想把信中的淡香弄没了,入宫宿卫值守要持续数日不能出宫故而宇文温是用行囊装着换洗衣物‘上班’的。
时辰到,令人胆战心惊的例行巡视开始,今日没有朝会不需要穿着白银套装值班故而宇文温身着轻便的官服佩刀公干。
九月的天气依然炎热无比他倒是佩服起一身盔甲在宫内各处值守的侍卫们,一路巡视风平浪静宇文温从寝宫南门转到北门都没遇见什么突发事件。
接下来要到皇城北侧的皇家寺庙巡视,自从上月下旬丞相杨坚遇刺‘身亡’汉王宇文赞冲入宫内来到寺庙,意图对两位出家的先帝皇后不轨未遂之后,对皇家寺庙的值守加强了一些以免两位法师再受人惊扰。
对于汉王宇文赞入宫不去争夺皇宫处控制权却先去抢女人的行径宇文温十分不齿,这宇文宗室藩王们一个个都不着调也难怪丞相杨坚会有想法,谁特么愿意对一帮酒囊饭袋称臣效忠啊!
宇文赞是先帝宇文赟的弟弟,如此德性看来和他那昏庸好色的哥哥不相上下,难怪他们的‘阿耶’周武帝宇文邕也头痛无比:朕知道宇文赟不行,可其余的儿子更加不堪,不传位给宇文赟怎么办?
怎么办,玩完呗,作为父亲要把基业传给亲儿子就算是熊孩子宇文赟而不是贤能的弟弟齐王宇文宪谁都可以理解,所以你儿子两年就把大周玩完了,自己励精图治打点得蒸蒸日上的江山便宜了亲家隋国公杨坚。
以宇文赞的德性要是做了皇帝,宇文温觉得自己如花似玉的妻子尉迟炽繁搞不好也会被其惦记上,所以对其所作所为都没什么好感。
在寺外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宇文温听着寺内隐约传来的诵经声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很好,今日没有遇见女克星,希望以后日日如此。
刚想到这里宇文温瞥见远处一队车驾近前不由得感到一种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站在寺庙门口与其他侍卫肃立。
车驾近前停下,上面下来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宇文温瞥了一眼发现正是太后杨丽华,他心中暗暗叫苦随即低头行礼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数蚂蚁。
魂淡,每次见到杨美女都没好事,待会赶紧走人老天保佑今日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正所谓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杨丽华下车后在宫女的簇拥下往寺里走去原本是不会注意到两边的侍卫,可她瞥见其中一人头压得特别低似乎是生怕被人认出,所谓鹤立鸡群故而多瞥了一眼随即心跳加快了许多。
‘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杨丽华一愣随后释然,宇文温是小左宫伯有巡视各处侍卫的职责,这增强皇家寺庙守卫工作的旨意还是她本人的意思对方巡视到这里也理所当然。
前几日传闻宇文温是刺杀父亲的真凶她气急败坏之下试图打对方两个耳光全部落空,如今当面碰上想想也是有些尴尬,杨丽华没有停下和宇文温说话的想法,对其视而不见径直走入寺庙内。
眼见着克星入寺自己毫发无损宇文温松了一口气,待得她的随从们都入内后赶紧转身走人寻思着回值守官署里喝杯酪浆压压惊。
还不够,午饭时要加几碟小菜庆祝一下,遇见杨美女没出事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哎!
然而还没走多远便隐隐约约听见身后有女子不停喊着小宫伯,宇文温心中一凛随后装作没听见越走越快,结果左右随从不识好歹的善意提醒有人在喊他。
“听错了听错了,本官内急赶紧走着!”宇文温装聋作哑领着随从一路疾走最后都小跑起来。
那女官被甩得老远又追不上一跺脚转身回去复命了,寺庙里太后杨丽华正和已经出家的朱满月谈话,听得女官回禀不由得哑然。
方才她寻思着好歹对先前扇耳光未遂的事情表个态便让女官去传宇文温过来谈话让他不要往心里去未曾想其竟然躲得如此迅速。
‘看来真是对那未遂的两耳光很介意啊’杨丽华如是想,随即让女官继续传召宇文温来寺庙见自己。
为了这点事情专门在宫殿召见宇文温没必要反而让人觉得自己低声下气有损皇家威严,可要是在寝宫里召见那就不像话,杨丽华觉着今日在这寺庙里倒是很合适也不会显得很刻意。
她先和如今法号为法静的朱满月说了一下如今小皇帝宇文阐的情况,原本面色平静问一句答一句的朱满月听起亲生儿子的近况好歹有了些变化,紧缩的眉头也松了许多。
朱满月原为宫女负责照顾当时还是太子的宇文赟,结果太子一次酒后将其临幸后来便有了身孕最后产下如今的小皇帝宇文阐,宇文赟对这个大自己十二岁的女人没什么感情只是看在儿子面上给了个名份。
杨丽华虽然被冷落但好歹还有过新婚燕尔的一段时光,朱满月除了那次被酒后临幸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过什么宠爱儿子宇文阐可以说是她唯一的指望。
和朱满月谈了一会杨丽华起身告辞去和另两位前姐妹陈月仪、元乐尚‘座谈’,这两位法师十余日前差点被突然闯入寺内的汉王宇文赞强占如今尚是惊魂不定中。
该见的人见完可杨丽华派出去找宇文温的女官还未见回来便和住持攀谈起来,可谈来谈去话都要说完了还是不见人来。
杨丽华柳眉一皱正要起驾回宫随后想了想让住持腾出一间禅房让她使用,寻思着要化解一下宇文温对那两耳光的怨气。
以太后的尊贵地位本不用如此小心,只是宇文温先前舍命在马蹄下救了她母女二人可没多久又差点被她打了两个耳光想想也是有些过意不去。
再说也不想让父亲为了宇文温的事情烦恼,那家伙憋了一肚子气若是在宫外乱来父亲就有得头痛。
在住持的指引下杨丽华带着贴身女官阿奴走进禅房,阿奴在房内走了一圈发现摆柜里放着个造型别致的小香炉便将其拿出发现里面放有香料,征得太后同意后便将香炉点起来随即退了出去将房门关好。
淡淡清香弥漫开来,杨丽华觉得这香味有些奇特不是自己曾经用过的任何熏香类型,她起身去看那小香炉发现形制亦非中原常见似乎为番邦物品。
‘这寺庙里怎会有如此异香?’杨丽华有些疑惑,因为靠得香炉近了觉得身子有些异常可异常在哪里却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门外宫女禀告小左宫伯到,杨丽华坐好后让女官阿奴将其领进来其余人等退下。
宇文温面无表情的向太后杨丽华行礼,他看着面前的‘克星’心里打起了鼓:魂淡,怎么躲都躲不掉你今日又想怎的!
因为觉得会有大事发生所以他下定决心一不喝水二不吃东西,免得让什么奇怪东西下肚弄出事就玩完了,还有万一待会地震雷劈或是房子塌了先保住自己小命要紧莫要玩什么英雄救美。
上次躲了两巴掌,这次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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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怎么办?
禅房内香气弥漫,杨丽华正和宇文温谈话,而女官阿奴则站在敞开的禅房门口外。
杨丽华稍微放低姿态要化解前几日那未遂的两巴掌给宇文温带来的‘心理阴影’,可她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身子有些不对劲。
她竟然对宇文温有了那方面的想法,那想法越来越冲动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宇文温也有同感,他觉得要有大事发生因为自己开始口干舌燥浑身发热开始进入某种状态,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房间里的香味怎么回事,我擦莫非是中了什么不得了的助兴之毒了吧!
他惊疑不定的瞥了一眼杨丽华见似乎没有无异状于是脑子急速转动着,第一想法是对面的俏太后对自己见色起意欲行不轨之事不过随之否定,因为这不是东某热的番剧。
所以这就是水浒传里林冲误入白虎堂的陷阱,她那奸诈老爹隋国公杨坚要陷害我!
那俏寡妇肯定吃了解药所以这香味对其无效,等我中招把持不住了扑过去要那啥时她一喊门外再冲进来几个彪形大汉就做实我欲图不轨了!
“微臣惶恐,告退更衣...”宇文温说完不等对方回答便要起身跑出房间,他觉得自己就是身处白虎堂的林冲再不走就晚了。
“阿奴,把门关上。”杨丽华面红耳赤的说完亦同时起身呼吸有些急促,女官阿奴闻言便将房门紧紧关上。
宇文温对那方面的**不受控制的蔓延开来但现在神智还算清楚所以他要当机立断。
见着对方神情奇怪他认定是准备‘掷杯为号’唤出四周埋伏的‘大内高手’捉人,电光火石间怒向胆边生:想陷害我?没门!我要掀桌发飙了!
事到如今逃已经没有用了,对方都让关门了很明显自己现在无论有没有做什么只要杨丽华大喊“非\礼”自己就完蛋,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所以宇文温决定要困兽斗,趁着埋伏在四周的‘大内高手’还没跳出来保护太后之前他要先发制人把对方挟持了然后冲出皇宫冲出长安溜之大吉。
说时迟那时快宇文温放弃逃跑径直向杨丽华冲去,他身上没武器但对方有——发簪,只要拔下发簪把尖头对准喉咙一样可以杀人!
他瞧见对面杨丽华竟然往自己怀中撞更是判断她要坐实自己欲行不轨的征兆,想到这心中冷笑起来:还敢过来,我正打算挟持你啊女魔头!
“不许动...唔唔”宇文温一把搂住撞入自己怀中的杨丽华刚拔下发簪要大喊结果嘴巴被对方噙住,两人随后纠缠在一起步伐紊乱不停打着转晃到角落随后倒在地上。
‘她居然先动口了!’这是宇文温失去理智前的最后想法,作为一个火气旺盛又歇火了一个半月的年轻人如今中了暗算被俏太后紧紧贴身撩拨可受不了。
两人纠缠片刻终于迸射出激烈的火花烧起了燎原之火将所有理智烧得干干净净。
恍恍惚惚中宇文温觉得自己是沉沦俗世的迷途乞丐受尽人生苦难,而那肤如凝脂容光焕发又不着片缕的杨丽华则是大慈大悲的神仙姐姐下凡舍身布施,在她的引导下宇文温一步步被带入极乐世界。
身上衣物一件件消失两人如同比翼鸟般追逐嬉戏着,时而掠过深谷幽径时而穿过万仞之巅,一次又一次飞翔在云端之上。
禅房外的女官阿奴听得房内似乎有些不对,一阵阵让人听了脸红的风雨声竟然就若隐若现的传了出来,那声音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怎么办却不知道。
万一是太后的主意呢?方才可是太后让关门的!
正纠结间风雨声嘎然而止她似乎听到了太后愉悦的一声低哼脸色一红不敢去坏了太后的好事,房内沉寂了一会那风雨声又若隐若现的响起。
禅房外远远候着的宫女们眼见太后在禅房内会见小左宫伯还把门关起来半天没动静不由得担心起来,有人正要近前询问却见守在门口的女官阿奴走了过来。
“全都好好候着,太后与小左宫伯有要事相谈。”阿奴语调听起似乎有些慌乱,不过宫女们都知道她是太后身边心腹也不敢捋虎须,再说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小左宫伯也不敢对太后如何于是众人便继续静候。
阿奴回到门口背靠房门听着房内越来越明显的风雨声面色发红,当年先帝和太后同寝时她在外边候着就常听到这声音,但她想不通这到底怎么了:太后莫非和那西阳郡公好上了?
难道太后今日不依不饶的要将西阳郡公叫来这里就是为了...为了....
太后如今要和谁那啥她都会装作不知道,只是在禅房里外边还有这么多宫女等着真的好么,好歹选个合适的地方不要带这么多人啊!
还折腾了这么久!
阿奴想着想着认为事情不对有蹊跷,太后就算真和西阳郡公好上了也不会选在这里,也不会让这么多人在外边等着。
她认为太后是如同上次般中了什么药只是这药怎么生效的却想不通,那宇文温没有机会用药那会是谁?
随后她想到了禅房内的异香,越想越觉得是那香炉散发的香气有问题可又没有勇气返回去将香炉拿开,房内风雨声一阵接一阵。
阿奴不能让别人过来听到房里的动静又不能捂着耳朵只得满头大汗的守在门外,她觉得还是听太后事后的处置算了。
禅房内,香炉熄火而香味已散去,杨丽华偎依在宇文温怀中装睡,她不敢睁眼因为不知如何面对残酷的事实:她和宇文温有了男女之实。
而且她中途已经恢复了神智却没有反抗对方的‘耕耘’,自己是怎么了?
同样恢复理智的宇文温搂着杨丽华也没有睁眼,因为他在痛苦抉择:做面首和太后‘勾搭成奸’,或者‘杀伐果断’吃‘霸王餐’挟持人出皇宫。
不是应该有大内高手冲进来抓现行么,这都第几发了还没动静?莫非是俏太后看上我了?
杨丽华很漂亮作为男人来说不动心不可能,他中途已经清醒决定破罐破摔继续下去和对方又折腾了几次‘捞够本’。
反正你都骂我无耻之徒了,他们冲进来我就挟持你让你父女俩偷鸡不成蚀把米!
然而直到自己弹尽粮绝都没人打扰这场‘好事’,宇文温惊觉莫非杨丽华要自己做‘面首’?
那是不可能的明显是香有问题,对方要‘勾引’自己只需要对自己下药就行了。
宇文温觉得太后这么‘兴奋’也是因为香的缘故,所以说等到俏太后清醒过来怕是要把自己撕了才解恨。
历史上杨丽华由大周太后变成大隋公主,隋文帝杨坚曾经要为其另选夫婿结果杨丽华顽强抗争,杨坚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任由女儿孤苦终老,这样的女子会养面首?
难说哎,有可能是大周太后\大隋公主秘史也说不一定。
宇文温觉得不可能是自己颜值爆表勾动了俏寡妇杨丽华的心思,所以**之后对方就会发飙。
于是已经恢复神智的两个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怎么办?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若是曝光了作为太后的女方名声尽毁再无颜面对文武百官还有小皇帝,而作为质子的男方则只能用最极端的手段将女方挟持跑路。
怀中佳人长发如瀑泼在他手臂上散发着淡淡清香,宇文温纠结了片刻决定‘争取一下’避免用最极端的方法解决问题,他小心翼翼的抽回手臂起身杨丽华随即蜷缩身子用衣袍挡住自身。
衣物混在一起宇文温挑挑拣拣了半天才胡乱穿着完毕,他轻咳一声背过身去:“请太后更衣。”
眼神迷离的杨丽华扭头看着他的身影面色复杂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她裹着衣袍艰难起身将衣物一件件穿好。
一头秀发已散落开来,她心烦意乱的按着先前的样式自己挽起发髻。
眼见着对方默默无声宇文温硬着头皮低声说道:“太后,微臣失礼了。”
正挽着发髻的杨丽华闻言身形一僵双肩微微起伏似乎是在稳定情绪,片刻之后冷冰冰说道:“宇文温,你好大胆!”
‘明明是你先动‘口’的...’宇文温心中吐槽,没耐何厚着脸皮说:“微臣被人下药无力回天,事已至此愿受刑罚。”
受你个头,敢乱来我就挟持你出长安溜之大吉!
杨丽华转头看着他面色渐冷却没有说话,眼见着对方竟敢和自己对视不由得怒意上涌正要发作却想起外边还有一大票人在等着自己。
呆了数息随即面色一黯:事情现在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被他占了天大的便宜不能发作还得装作没事的样子,再怎么样也要先把外边众人给糊弄过去再找这个混蛋算账!
她咬着嘴唇如同行尸走肉般向外走去却被宇文温一把拉住手,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其补充道:“太后脸色还没恢复...”
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杨丽华奋力将手臂一甩挣脱对方的手随后双手捂脸低声啜泣。
宇文温见状想说些什么却没敢开口怕万一哪里说得不对撩她的怒火就没得选了。
他觉得有些为难因为看情况这事情似乎有机会‘和平解决’,所以便尝试着放低姿态:“微臣...跑不了的,随便太后处置。”
双手捂脸的杨丽华闻言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恢复正常拉门而出,守在门外的阿奴见着太后出来也不知是喜是悲,只能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随后出来的‘衣冠禽兽’宇文温。
远处等候多时的宫女们见太后总算议事完毕出来松了口气,张罗着车驾准备让让太后起驾回宫。
杨丽华竭力保持平时的走路姿态方才的一场折腾过后全身发软只能慢慢走着,为了遮掩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打量四周让众人以为她是欣赏寺内景色方才放慢脚步。
阿奴看着她蹒跚的步伐心中一疼随即用如同刀子般的目光瞪着宇文温,她就等着太后一声令下率领左右宫女把此‘獠’拿下。
好容易来到众宫女面前,面对着行礼的人们杨丽华停住脚步特地大声说道:“西阳郡公,那件事就按哀家说的办。”
声音冰冷如同腊月里的寒风吹过宇文温的耳朵,他面不改色的应了一声:“微臣遵旨。”
从出房门到现在宇文温纠结了一路还是选择‘和平解决’问题而不是捉人挟持着出宫跑路。
站立一边若无其事的恭送太后杨丽华登上马车绝尘而去,宇文温随后气呼呼的走向值守官署。
“日!”他一脚把面前的石子踢飞,片刻之后抬头看看天‘面露狰狞’:“事业还没起步你就让我触发后宫任务!”
莫名其妙的隐藏任务被激活,一段‘孽缘’就这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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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算账
夜,皇宫,某处宫殿角落两个人影鬼鬼祟祟。
“太后让我问你,你想怎么死?”女官阿奴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宇文温说道。
“太后要怎么处置微臣都没意见,但微臣不是有意的。”
“无耻之徒!”阿奴骂了一声,恨不得拔出匕首将这玷污了太后的混蛋剐了,中午太后回到寝宫马上就让人备下热水沐浴泡了大半天换了不知道多少次水也不肯出来,连午膳、晚膳都没怎么吃。
宇文温说这是事实,那房内香气有问题导致二人受到影响迷失神智,房间是你们挑的至于那香反正不是我点的,平日里寺庙不让人随意进出我没本事下圈套。
“你光顾来找我算账,可有别忘了查这是谁下的圈套!”宇文温有些疑惑,若是有人故意下的圈套那么为什么不领人破门而入,他可不认为是有红领巾在做好事日行一善。
“那你说怎么办?”阿奴看着宇文温似笑非笑。
“明日带我去见太后。”宇文温说完定定看着她,他要‘和平解决问题’。
阿奴死死盯着负手而立的宇文温,片刻后说:“太后现在就要见你!”
她面无表情的将一个包裹扔到宇文温怀里,包裹里是一套宦官服饰。
见他犹豫阿奴冷笑着说是不是不敢面对太后,宇文温则说他若是离开寝舍太久怕是会让人起疑,阿奴将匕首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借口么?”
“这是破绽。”
“太后已经安排妥当,你去就是了。”阿奴收回匕首然后示意宇文温换好衣服跟她走。
扮作宦官的宇文温跟着女官阿奴一路通行无阻来到太后杨丽华寝宫,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后杨丽华如今随意挽了个发髻失魂落魄的坐在食案边,上面摆着微热的饭菜可看上去却没怎么动过。
眼见着阿奴将宇文温带进来,杨丽华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男子,而宇文温行完礼之后却不管不顾径直坐在食案边:“请太后用膳,保重凤体要紧。”
杨丽华只是死死的盯着他的双眼一言不发,宇文温与她对视了片刻后叹了口气说道:“无论如何,先填饱肚子再说。”
而杨丽华依旧是纹丝不动,她目光冰冷看着眼前男子而藏在食案下的手却轻轻抽出一把匕首。
禽兽,我要阉了你,我要亲手阉了你!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想法,中午回到寝宫后她泡在浴盆里洗了大半天想要把这家伙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记洗掉,然而这只是妄想有的东西是没办法洗掉的。
该怎么办?
杨丽华想了一个下午越想越悲伤无穷无尽的羞耻感化成滔天怒火,自动无视了是自己选定的房间点的香最后还先‘动口’的事实,唯一的念头是不能就此放过玷污自己的‘禽兽’宇文温。
她让心腹女官阿奴去找宇文温若是对方敢乱来要挟自己那么就地格杀然后栽赃刺客,若不是就带来寝宫。
她要亲手阉了宇文温,阉了他至少能为自己出口恶气而且让对方生不如死。
就这么办,你那祸根别想再留着了!
“阉了微臣也解决不了问题。”宇文温猜到对方的心思,他不认为杨丽华大晚上的叫自己来寝宫是为了再续前缘,她在宫里混了那么多年勾心斗角下来已化身高傲御姐不需要和自己商量什么善后事宜。
他觉得对方大费周章带自己过来估计就是要亲手或是亲眼看着自己被那啥了。
“微臣不想逃避,但也不想残缺不全苟活于世。”
“那你怎么不自尽!”杨丽华怒极而笑,她终于说话了只是带着阵阵杀气。
宇文温自嘲说此次被人下药得逞咽不下这口气,好歹知道谁是幕后真凶死后也好化作厉鬼上门寻仇。
话刚说完便被人从后边用绳勒住脖子拖倒在地,绳索越绞越紧宇文温非但说不出话连喘气都困难面色渐渐变得惨白。
杨丽华站起向他走来手中多了一把匕首,眼见着她满面怒容宇文温咬牙奋力一滚连带着勒自己脖子的阿奴都拖倒地面,他挣扎着起身却见杨丽华一刀扎来随即挥手打去将匕首打落地面。
捡起匕首掂了掂,宇文温看着面色惊慌的杨丽华嗤笑一声:“女人果然头发长见识短!”
“你说什么!”杨丽华闻言怒不可遏尽力压低了声音怒喝。
宇文温说上午两人在禅房里那么久才出来本就容易招惹怀疑,你一回寝宫午饭也不吃就洗澡一洗就是大半天这不明摆着让人看出有问题么。
现在又想阉人你也不找个老宦官把关做一下技术指导,这一刀下去血止不住我死在这里更麻烦!
杨丽华气极而笑,面前的男子上午刚‘玷污’了她现在又恬不知耻的指责自己误事,熊熊怒火让她失去了理智随手从食案上抄起筷子就要戳对方眼珠。
“太后到底恶了谁才被人下药!”宇文温见讲理讲不通赶紧转移话题否则再这样下去他只能挟持杨丽华逃出长安了,届时鸡飞狗跳可是难看得很。
杨丽华却已经听不进去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将面前之人杀了再想办法隐瞒,瞒不住就和父母如实交代届时要打要骂都无所谓了。
她从小就被母亲教导要守妇道从一而终哪怕亡夫再混蛋自己也没有动过其他念头,可如今这厮不但占了自己天大的便宜还口出无状那就什么都不管了,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就骂吧!
宇文温一只手握着匕首将旁边要冲上来的阿奴逼开,另一只手将杨丽华的手抓住目不斜视的盯着对方眼睛说道:“太后到底恶了谁才被人下药!”
杨丽华挣扎着却甩不开手和宇文温怒目而视僵持了片刻后猛然向前一扑扯住对方手臂随后张嘴就咬死不松口。
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宇文温强忍着没有动,这一咬可比先前妻子尉迟炽繁咬自己还要痛得多,眼见着力道渐渐放松便问太后是否出了气。
话音刚落又是一口,宇文温无奈的重复着问太后到底恶了谁才被人下药。
“不要岔开话题,你想怎么死!”杨丽华又要进入暴走状态。
宇文温说好不岔开话题那么现在说说你扑倒我的事情,我家有贤妻在千里之外苦等数月如今却被你破了身子该怎么办。
杨丽华闻言面红耳赤随即哭着骂他禽兽,她知道是禅房里那炉香的问题导致双方突破底线了,可她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面对。
宇文温说是你自己先‘动手’的骂我是禽兽也就罢了,那么现在还是来谈谈太后到底恶了谁才被人下药?
“不知道...我不知道...”杨丽华低声抽泣着连口头自称‘哀家’都忘记了。
宇文温见状无语心中不住吐槽:不知道?不知道赶紧查啊针对我干什么,你不是宫斗达人么怎么这么不知轻重缓急!
咬了两口气好像也消了些理智也回来了杨丽华便将宇文温推开自己走回食案边坐下,阿奴见状松了口气她就怕太后闹起来声响太大被外边的宫女听见。
“房间是太后选定的,香不是微臣点的,所以请问这房间是谁安排的香炉是谁放的?”宇文温无奈的问道。
他认为此次当真是无妄之灾自己不知不觉就中了招,那香气看来是传说中的迷\香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放在寺庙禅房里的。
说来说去一句话,发生这种狗血的事情自己也是受害者,杨美女却将失\身之怒发泄到自己头上来了。
杨丽华只是沉默不语她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宇文温是她临时起意叫来的,禅房是她让住持安排的,房内香炉也是原来就有的按说是住持的嫌疑最大。
可若是事先就设好的陷阱那为什么当她和宇文温正颠鸾倒凤时没人冲进来捉现行?若不是为了对付她或宇文温那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按着谁受惠谁嫌疑最大的原则来看面前这宇文温嫌疑最大,可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再说当时的表现也......
想到这里杨丽华又羞又气眼眶竟红起来,宇文温见状赶紧干咳一声将其从回忆中叫醒免得又开始暴走,眼见着对方也没有头绪他用手中夺过来的筷子沾了点汤水在食案上写了起来。
他先问今日上午太后叫自己来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已决定,然后是找谁安排的禅房接见自己,住持为人如何事后有无异常表现,从让人安排禅房到她进去中间隔了多久。
进禅房时里边有无异常,那香炉的摆放情况如何,事发期间在外边旁听的阿奴有没发现什么人往这边过来,那香炉如今在何处,太后回宫后是否有谁过来旁敲侧击。
杨丽华见对方如此有条理的顺藤摸瓜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依赖感,她并非愚钝之人只是大半天都在纠结自己失\身这事反而没有心思去追寻幕后真凶。
宇文温眉头紧锁想了许久突然问那日汉王宇文赞入寺意图对两位前皇后不轨是在哪间禅房,当日是否在房里点过什么熏香没有。
他认为那禅房有可能是汉王宇文赞的‘作案现场’那炉香怕是其拿来助兴的玩意被遗落在房中,他老哥天元皇帝宇文赟可是喜欢用汤药助兴。
听得宇文温这么一说杨丽华想着想着紧缩的眉头松开来,汉王宇文赞那日龌龊的行为她事后已听近侍禀报,当然详细的过程她没心思听,只是知道陈月仪、元乐尚两人被宇文赞轻薄时确实身有不妥。
所以说这一切没有人预谋全都是误打误撞造成的巧合,我就这样被他白白占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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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那就搞定你!
杨丽华不甘心,她不想放过这个占了自己天大便宜的宇文温,一边细嚼慢咽吃着晚膳一边想着如何找茬让其付出代价。
“郡公似乎工于心计,想来平日里经常算计人吧?”
宇文温见状做诚惶诚恐状连说不敢可心里却不停吐槽:当然,你老公是我干掉的,你老爹两次遇刺也是我策划执行的,你今日要是不讲理要把事情闹大我就把你挟持了冲出长安城!
谁要做阉人,我还要做你夫君!
杨丽华见宇文温一副淡定的样子十分不爽,即使明确知道今日上午那场荒唐对方也是‘受害者’也不爽。
‘我不会放过你!’杨丽华心中暗暗下了决定,这混蛋占了她这么大的便宜不能善罢甘休,吃完晚膳后边让女官阿奴将食案端了出去。
“微臣斗胆,不知太后要如何处置微臣。”宇文温决定先发制人,要是再让这杨丽华东想西想自己怕是又要被阉。
“你说呢?”
“微臣家中妻子翘首以盼,不想做宦官。”
“妻子,今日你...你...”杨丽华闻言气的话都说不出了,今日他也不知道‘耕耘了’自己多少次如今却说起家中妻子了?
“今日之事微臣不敢推卸责任,只是...”
“我不管!”杨丽华哭喊着挥舞双手向他挠来,她忍着巨大的屈辱辱和羞耻感担惊受怕了一下午,可这占了自己天大便宜的混蛋竟然还如此淡定。
杨丽华知道上午之事她和宇文温都是受害者,只是被他‘突破’之后心里实在接受不了,自己是堂堂大周太后竟然弄出荒唐事来憋了一肚子火总要发泄。
凭什么你能如此逍遥,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宇文温也不躲避将她手抓住随后将其搂入怀中紧紧搂着细语道:“哭出来,哭出来好受些。”
杨丽华奋力挣脱对方怀抱坐回原位背对着宇文温用手捂嘴低声哭泣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从外边走进来的女官阿奴见状望望外边随即沉默不语。
杨丽华将宇文温叫来说白了就是要找茬,她心中委屈无处倾诉好容易得了个‘树洞’哭诉,宇文温化作知心邻家大哥哥静静倾听了不知多久,杨丽华哭着哭着把他赶到外间随后竟然就不管了。
动又动不得劝又劝不听,宇文温无奈在外间坐着发呆,他想躺下又有点冷,里面肯定是不能进去可又不能离开。
女官阿奴给内间里睡着了的杨丽华盖上被子但对于外间处坐立不安的宇文温那期盼的目光视而不见。
想盖被子没门!最好得风寒马上死掉!
整整一夜宇文温就坐在外间打盹每当他要睡着的时候就被旁边的阿奴弄醒,醒来之后想和对方搭讪却又被一番白眼顶回来。
阿奴坐在他对面时不时把玩着寒光闪闪的匕首免得此‘獠’趁自己一不注意摸到里面对太后‘欲行不轨’。
直到清晨杨丽华才打着哈欠醒来,发觉宇文温还在外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冲上去扇巴掌:“禽兽!”
一夜无眠眼圈发黑的宇文温反应快好歹抓住那只手躲过一劫,见她又要发作无奈低语:“太后睡了一夜真要有事也晚了。”
杨丽华冷哼一声甩手挣脱对方转身走开,宇文温动作僵硬的舒展腰骨,昨日上午一场‘大战’已是腰酸背痛接下来又坐着熬了一夜他真怕自己的腰会断掉。
“你给我滚!再敢跨入寝宫半步我就砍断你的腿!”
正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熬了一夜的宇文温没得任何好脸色就被赶了出来,女官阿奴带着身着宦官服的他出了寝宫便要撒手不管任由其自生自灭。
宇文温作为宿卫官夜晚应当住在值守官署结果被叫去寝宫一夜未归,他将原来官服换上后便问阿奴关于自己夜间不在官署的事情可曾有什么说法。
阿奴冷笑一声说你自己好自为之,宇文温问昨晚你不是说太后自有安排,那么安排在哪里?
“谁稀罕给你安排,不在官署过夜的借口自己想吧!”阿奴抛下一句话飘然而去,宇文温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抽搐,原地来回走动片刻他心生一计。
片刻之后,几名宫女在某处宫殿角落意外发现了小左宫伯宇文温,当时他穿着贴身衣物盖着官服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口中还不住梦呓说什么夫人夫人。
报到左宫伯处方才得知昨夜小左宫伯不知何故未在官署过夜,一群热心人士分析后得出结论:小左宫伯宇文温思念夫人过度夜间梦游结果不知不觉跑到外边地上睡了一夜。
真是个可怜人哪!众人如是想。
不过可怜归可怜,职责所在宇文温还是打着哈欠去巡查各处侍卫,一日下来好容易抽空打盹补了些觉熬到傍晚,吃完晚饭正要大睡一场的宇文温却被人叫了出去。
“太后又要见我?”宇文温看着女官阿奴手中宦官服惊疑不定,昨晚在太后寝宫他差点被阉了好歹哄着杨丽华发泄心中怒火躲过一劫未曾想今晚又被找上门来。
莫非又想动刀?
“这...太后今日早上不是说再敢跨入寝宫半步就砍断我的腿么怎么又...”
“我没听见,你自己和太后说去。”阿奴面无表情。
“那今晚本官不在官署过夜的理由...”
“你自己想办法!”
宇文温不住腹诽换上宦官服跟着阿奴又去了太后寝宫,狗血剧再度重播一番杨丽华要死要活折腾完之后他被赶到寝宫外间坐着在阿奴的监视下继续熬夜。
。。。。。。
数日后,西阳郡公府邸。
杨济看着眼圈发黑的宇文温惊讶不已:“郡公在宫内值守竟如此辛苦?”
“这不恰逢多事之秋么。”宇文温打了个哈欠精神萎靡不振,他自从那日被杨丽华那啥之后生不如死,每晚都被叫去寝宫当出气包,完了还不得睡要在外间熬通宵。
宇文温算是想通了杨丽华就是要折腾他出气,每天早上就恶狠狠让他滚结果晚上又叫他过去承受‘精神攻击’,这几日都没得囫囵闭个眼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完。
好容易结束值守出宫宇文温立刻去给‘业界良心’郑译续费想‘运作一下’让自己远离皇宫不巧的是对方外出公干不在长安。
一个多月来大周局势又发生了变化:朝廷军队在黄河岸边打退了相州军的试探性进攻,豫州总管府将反叛的申州刺史李惠击败完全掌握了下辖各州,
有了东南面的豫州总管府和南面的荆州总管府支持,洛阳城周边形势坚如磐石相州军一时半会不可能拿下。
至于再往东的毫州总管府和徐州总管府形势不容乐观,朝廷军队还在毫州总管府下辖各州与相州军拉锯战,而徐州总管府则大部落入相州总管尉迟迥侄子青州总管尉迟勤手中。
长江北侧的吴(扬)州总管府南面有南朝军队趁火打劫正是焦头烂额之际,一时半会还抽不出手援助北边的毫州、徐州。
幽州总管府已被相州军拿下,总管于翼下落不明,相州总管尉迟迥总算打通了与北境游牧民族的通道,往后怕是有游牧骑兵南下助战。
上月下旬宇文温因涉嫌刺杀丞相被捕入狱消息当天便传向安陆,隔日宇文温无罪释放这个新的消息又快马加鞭以更快的速度传向安陆,两个消息同日到达安陆总算是没引起什么误会。
总而言之一句话,杨坚和尉迟炯如今是半斤对八两无暇他顾,安、襄、黄州三总管府可以趁机修生养息了。
而宇文温此次换班出宫也算是能修身养息了,宇文十五、林有地、张鱼的伤势如今已经痊愈可以活蹦乱跳出去为非作歹,故而他将三人叫到书房与杨济一起听自己安排下一步事项。
设下苦肉计引宇文智及上钩的计策宇文温在事前已经向宇文十五和张鱼说了独独瞒着林有地,故而林有地看着黄阿七一步步走上绝路不由得痛心疾首。
“为了对付宇文智及,你们三个受苦了。”
宇文十五等人表示无所谓正好身痒那皮鞭抽着当真是爽得很,他被那可恶的宇文智及花钱多抽了一百鞭爽翻天,后来亲眼见其被当堂砍死也是解了心头之恨。
张鱼面色轻松说郎主要自己去死都行不过是大牢里受刑没什么大不了,林有地则跪地不起说是因为他作保让黄阿七入府为仆才惹出如此大祸,他愿意受罚。
“那是他自己做死,正所谓不做死就不会死。”宇文温冷笑一声,“若是黄阿七没有去举报他的脑袋还好好的长在脖子上。”
黄阿七因为构陷郎主最大恶极已经被秋官府砍头示众,林有地征得宇文温同意将黄阿七的尸首收殓下葬在其母亲陈氏墓边。
“是小的害了大伙,请郎主责罚!”林有地不住的磕头砰砰作响。
“你的命是本公的,本公要你好好活着。”宇文温似笑非笑,“十五,你不带着两个兄弟去见识一下长安城乐坊的水准么。”
“嘿嘿嘿...”宇文十五的笑声让张鱼和林有地不寒而栗。
“郡公,之后从那日后杨坚出行防卫越来越森严,怕是再难下手了。”杨济将这段时间的观察结果向宇文温汇报,丞相杨坚遇刺后出行愈发谨慎,除了车队本身前边还有大批开路骑兵,后边也跟着策应。
隋国公府附近街道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每次的出行路线也飘忽不定,车队里多了一辆马车让人猜不出他到底坐在那一辆车上。
“也就是说再没办法行刺杨坚了。”宇文温沉吟片刻决定将行刺杨坚的事情暂时搁置,上次他主仆五人行刺能全身而退完全是靠出其不意,如今对方有了防范怕是难有出手机会。
宇文温有想过不如趁着面见杨坚的机会直接动手将他挟持出长安城再干掉,可每次求见都是相府长史郑译老哥过来问话说可以转达,他心里寻思莫非杨坚在提防自己?
再说自从那日行刺和杨坚真刀真枪过了几招后宇文温发觉自己肉搏竟然搞不定杨大叔!
杨济不想打扰他休息便告退离开,宇文温想着想着‘目露凶光’:“你爹我动不了那就搞定你!”
第七十七章 风不平浪不静
好容易结束值守从皇宫里出来,宇文温在府中每日作的事就是睡觉,前几日被杨丽华折磨得夜不能眠可得好好补觉了。
然后就是写信,一封写给爱妻尉迟炽繁一封写给父亲宇文亮,写给妻子的信十分肉麻而写给父亲的信则老实了许多,因为宇文温又骗人了。
他在安陆时极力说服父亲和兄长让自己作为人质来长安,其中一个关键理由就是滞留长安的诸位宗室藩王对杨坚不满必然要有动作,而他将参与其中力争借用藩王们的力量将杨坚干掉。
但是当时说好的是宇文温藏在幕后谋划,结果现在是亲自上场还演了一回苦肉计,不解释清楚怕是回去以后老国公吹胡子瞪眼不让他出安陆城就玩完了。
魂淡,这个阶段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可别让老爷子坏了事!
还有让父亲想办法和杨坚提条件让他回安陆,这里待得越久莫名其妙的隐藏任务触发得越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七月下旬来长安时他就想着事有不妙就跑路,结果没多久就触发任务收了“大明热血男儿”杨济做手下。
收了也就收了,刀术高手嘛路上遇见收买路钱的还能帮砍人,可如今这杨丽华就不妙了。
宇文温觉得自己事业还没有着落莫名其妙就触发了“后宫任务”招惹了大周太后杨丽华,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时间过得飞快,宇文温觉得自己还没有休息够就到了换班入宫值守的日子了,沐浴焚香祷告一番后宇文温怀着‘不良动机’带着行囊进入皇宫。
也许是太后杨丽华想通了或者是气消了再没有找他麻烦,宇文温直到换班出宫就再没见过杨丽华和她那个心腹女官阿奴。
这让一心要‘搞定’杨丽华的宇文温惆怅不已,不过他不在乎因为到时候就由不得对方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宇文温的人质生活很快便又过了一个多月,转眼已是大象二年十月中旬。
他已经离开安陆将近三个月了对妻子尉迟炽繁的思念与日俱增,时局也开始明了起来,相州总管尉迟迥站稳了脚步将其拥立的小皇帝——赵王宇文招幼子宇文乾铿称为正统,将杨坚辅佐的小皇帝宇文阐称为伪帝。
大周击败北齐统一北方后不过三年,北齐故地又分裂出去成为另一个大周,就如同当年拓跋氏(元氏)建立的北魏一般,最后分为东、西两段。
东西两个朝廷分别称呼对方为伪朝,与当年的东、西魏一般历史继续重演,当年北魏王朝元氏皇族被权臣高欢、宇文泰挟持分成两个朝廷。
如今的大周也是如此被杨坚、尉迟迥各自把持的宇文氏皇族分成东西两个大周,各自声称自己是正统,而大周的命运似乎也将步北魏的后尘渐渐走向消亡。
而杨坚清洗宇文宗室的步伐也加快了,先是从大周奠基者宇文泰的儿孙辈下手:
八月底秋官府破获袭击皇城大案,酆王宇文贞谋逆未遂,连其子宇文德文一同被杀;他的弟弟宋王宇文实附逆,杀;纪王宇文湜谋逆未遂,杀;
接下来是周武帝宇文邕的子孙:
九月上旬秋官府破获勾连伪帝意图叛乱大案,秦王宇文贽谋逆未遂,连其子宇文靖智、宇文靖仁一同被杀;曹王宇文允,谋逆未遂被杀;
九月下旬秋官府破获行刺丞相大案,道王宇文充谋逆未遂,杀,蔡王宇文兑谋逆未遂,杀;荆王宇文元谋逆未遂,杀。
十月上旬皇宫爆发毒杀皇帝未遂案,谯王宇文乾恽连同他弟弟宇文緷、宇文綪谋逆未遂,杀;翼王宇文绚谋逆未遂,杀
九月初大周皇族宇文泰一脉除了小皇帝宇文阐和他弟弟邺王宇文衎、郢王宇文术三人外还活着的十五个男丁如今全部被杀个精光。
剩下的是大周宗室——宇文泰兄弟的子孙后代,宇文泰家中排行第四最小,有三个哥哥:大哥宇文颢、二哥宇文连、三哥宇文洛生,当然他们及其儿子已经过世了现存的是孙辈、曾孙辈。
杞国公宇文连之子宇文元宝无后由宇文颢的孙子宇文亮(也就是宇文温父亲)过继嗣后,宇文洛生在宇文泰还没发家时就死了无后。
故而如今皇城之外的宗室就是宇文颢之子豳国公宇文导一脉以及被尉迟迥拥立为帝的宇文乾铿,他是赵王宇文招幼子,远嫁远嫁突厥的千金公主是他姐姐。
如今在外领兵的宗室只有宇文温父亲宇文亮而已,荥州刺史宇文胄已经兵败身亡被清河郡公杨素斩于马下。
腥风血雨之下昔日高高在上的宇文宗室人人自危,心惊胆战的等着厄运临头,如今还敢在长安城里大摇大摆逛街的宗室只有一人那就是西阳郡公宇文温。
也是唯一让丞相杨坚在长安城里稍微有所顾忌的宗室。
此刻宇文温带着三个手下灰头土脸走在街上,方才宇文温到五叔宇文众府上拜访却吃了个闭门羹,
宇文温祖父宇文导共有五子,长子宇文广承袭了他的豳国公爵位,现在宇文广已故由其子宇文洽继承豳国公爵位;次子宇文亮过继给他堂弟宇文元宝继承了杞国公爵位;三子宇文翼早逝无后由宇文亮次子宇文温承袭了他的西阳郡公爵位。
四子宇文椿受封永昌郡公,第五子宇文众受封天水郡公,这五人及儿子们就是现存的宗室了,除了宇文亮及其长子宇文明其余共十一人都在长安。
待得朝廷对安州动手时他们谁都别想活,如此命运让宗室们将怨恨的怒火集中到了宇文亮父子三人身上,正好在长安的宇文温便首当其冲。
宇文温到堂兄、豳国公宇文洽其府上拜访被管家‘礼貌’的挡在门外,昨日在四叔宇文椿府前吃了闭门羹,今日在五叔宇文众那里也讨不了好被管家打发出来。
之所以受到如此待遇,是因为叔伯们认为因为宇文亮的目光短浅导致杨坚坐大,若是七月安州军能一鼓作气北上攻下东北面的荆州总管府,或是支援北面的申州刺史李惠夺取豫州总管府全境,那么杨坚何至于如此猖狂。
一个月就把皇族的十五个男丁杀光留下他们这些旁支宗室充场面,宇文家的天下就是这样慢慢丢了,安州总管宇文亮难辞其咎。
为了保住他那个总管位置却不顾大周江山,他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王八蛋,那帮藩王一个个不成气反倒赖到咱家来了!”宇文十五一脚踢飞个石子,他跟着郎主总共五人就敢行刺杨坚还差点得手,而藩王们个个王府里都蓄养着几十上百护卫却没一个成事。
宇文温连续吃了三次闭门羹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宗室们一个个不成器被人把屠刀架到脖子上能怪谁?
天不助人自助,总想着靠别人的下场就是生死掌握在他人手里。
按照历史轨迹杨坚是在大象二年下半年及次年分批次慢慢清洗宇文宗室,而现在因为和相州尉迟迥对峙不分上下他为了消除后患顾不得装矜持于是快刀斩乱麻。
有权臣宇文护的下场为前车之鉴杨坚不会让宇文宗室有任何反扑的机会,小皇帝宇文阐的两个弟弟邺王宇文衎、郢王宇文术作为替补已经足够了。
闲着无事宇文温索性去逛街,前几日父亲宇文亮派来的使者已经来到长安和丞相杨坚商谈放他回安陆的相关事宜,若是成了自己就能回家那么下次来长安也不知何年何月所以得再看看这“国际一流大都市”。
从七月下旬到现在将近三个月时间安、襄、黄州三总管府已经用实际表现证明了罢兵的诚意,说实话光凭一个质子就想阻止对方动手那是不可能的,就像清初的三藩之乱平西王吴三桂的长子吴应熊在京城做质子也没能阻止他老爹起兵。
所以宇文温不打算坐等已经在想办法自寻退路,若是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自然好若是谈不拢那他就自己逃,反正已经在给父亲的信中提到这一点打了招呼,想必在得知自己‘失踪’一段时间内后能装聋作哑。
然后还要把太后杨丽华也带走,她是我的女人了所以就要带走!
走着走着宇文温忽然看见了一个熟人,一个按理说不该出现在长安街道上的熟人:太后杨丽华身边心腹女官阿奴。
宫里人出宫也不是不行像李三九先前就经常独自一人出宫采买,可问题就出在阿奴这种高级女官却是孤身一人没带随从行踪可疑,宇文温瞥见她鬼鬼祟祟的拐进一家药铺里去了。
宫中有御医要是生病头痛脑热什么的没必要出宫买药,像她这种太后身边心腹要开些好药也不是不行,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要出宫买药?
要么是有什么病不能让御医知道,或者是要用什么药不能让御医知道。不能让御医知道的病莫非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隐疾?不能让御医知道的药莫非是什么毒药?
宇文温眉头紧锁在心里飞快的思索着关键所在,宇文十五等人见郎主发呆不由得面面相觑。
。。。。。。
阿奴提着几包药从药铺里出来,左右看看没什么可疑人物盯梢她便急匆匆离去,未曾想刚走了几步身边一个人影窜过手中一轻低头看去那几包药已没了踪影。
抬头一看却是个小子抢了药往前边跑了,她张口想喊有人抢东西却生生忍住拔腿就追,那小子滑如泥鳅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眼见着就要逃掉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阿奴见状也未多想奋力追上前去。
她一个女流之辈跑起来倒也快,紧跟着前面小子眼见着就要追到却总是差那么一点,在坊道小巷七拐八绕最后终于将他堵在一处死路里。
“把东西交出来!”阿奴拔出匕首慢慢靠近那人,“把东西交出来可饶你一命!”
小子犹豫片刻将那几包东西捧在手心似乎是要交出来,阿奴见状正要上前去拿却见他猛然一抛将那几包东西抛到自己身后。
阿奴急了眼转身要去抢却发现身后出现了三个人将那几包药接住,当先一人缓步上前当她看清来人面容时不由得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是你?”
“是我”
“你怎么来了!”阿奴感觉不妙。
“我已经来了。”
“你来干什么!”她紧紧攥住匕首。
“机缘巧合呗。”
那人正是宇文温以及身后两个爪牙。
第七十八章 那就搞定你!
“真是巧啊,姐姐今天怎么有空出宫采买?”宇文温皮笑肉不笑的走近,“买的是什么药?”
阿奴年纪比宇文温大故而他戏谑的称其为姐姐,这个杨丽华的心腹平日里对他横眉竖眼从没好脸色,宇文温忍她已经很久了。
“你,你想干什么!”阿奴将手中匕首挡在胸前却被身后那小子冲了上来一把打掉抢走跑到宇文温身后。
“想干什么?你说呢,嘿嘿。”宇文温化身欲行不轨的恶少‘狞笑’着向她逼近,身边三个一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爪牙’面无表情。
“说吧,是自己脱还是...呃,你买的是什么药!”宇文温差点说错台词。
阿奴一咬牙冲上去就要抢药被几名‘爪牙’制住,宇文温问了几次见她守口如瓶便吩咐林有地去药铺让人查查这几包药到底是什么用途。
“问清楚了你就去报官!说有宫女意图...”
“不要啊!”阿奴一听说要去报官急了眼,拼命挣扎了一会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服了软,“你让他们走开,我只和你说。”
宇文温说你莫非是想挟持本公?本公乃大周良民遇见可疑之事绝不袖手旁观此番定要到官府见分晓!
“不是我用的药!”阿奴咬牙切齿的迸出话来,她是太后心腹女官,这话里已经说得很明白就差直接捅破窗户纸了。
眼见火候差不多宇文温示意三个手下拿着东西到路口放风,他待得阿奴起身问道:“太后怎么了?”
阿奴冷冷的盯着宇文温满眼俱是仇恨,僵持了片刻怒火熄灭面色黯淡叹了口气回答:“太后有了。”
宇文温闻言差点随了声:恭喜!好歹硬生生咬住没说出口,他愣愣的看着阿奴片刻才回过神来:太后有了,杨丽华怀了我的孩子,我要作爸爸了!
阿奴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冷笑:“你不问问太后怀的是谁的孩子么?”
此时的宇文温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哪里听得到对方说什么,他满脑子就是自己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变成奶爸的样子。
不行,赶紧得买纸尿裤,买奶粉买小宝宝的衣物用品,还有婴儿床,得是实木的那种千万别有甲醛...
奶粉是买国产的还是进口的?要不要请金牌月嫂?对了还得联系好医院免得到时后没床位啊!
话说回来是去市妇幼还是省妇幼孕检?魂淡,双方都没做过婚检不会有什么不得了的遗传病吧!作孽喔千万别有什么地中海贫血症!
他满脸喜悦思路飞速扩展已经在考虑自己那还未出生的孩子将来要读公办还是私立幼儿园了,穿越到这个时代大半年他的思维还是二十一世纪水准。
“你知道长安哪家幼儿园师资雄厚有双语教学么?”宇文温‘回过神’开始问起阿奴来,他觉得自己对长安不熟也不知道各处幼儿园的水平优劣如何不如问问别人。
看着喜笑颜开的‘人渣’宇文温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喃喃自语,阿奴怒火中烧一把扯住他领口骂道:“你这么高兴做甚么!你有什么资格笑!你可知道太后被你祸害成什么样子了么!”
被对方扯着领口摇啊摇加上几声大骂宇文温总算回过神来:“太后?对啊太后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御医开药安\胎...”
话说到这里他猛然回过神,上月他和杨丽华阴差阳错间那啥了这种事怎么能见光?先帝驾崩到现在已经半年,然后让御医给怀孕月余的太后看病是嫌死得不够快还是怎的。
还安胎,怕是她老爹杨坚气势汹汹带兵上门捉拿淫\贼也就是自己拉去千刀万剐。
“带我见她,现在,立刻,马上!”宇文温决定承担起男人的责任,事不宜迟如今该面对的就要面对,躲在旁边让她一个人承担所有压力算什么男人!
“你想干什么?你嫌太后还不够伤心么?”阿奴恶狠狠的瞪着宇文温,自家太后清白之身被眼前这个‘禽兽’玷污却无法惩罚,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忍气吞声装聋作哑以求时光冲淡一切。
她支支吾吾的说出了事情真相:太后发觉九月应该来的月\事没有来,原以为是延后可等到了现在也就是十月中旬还是没有来!
最后一次是八月下旬,这一推算麻烦就大了!
宫里有御医但不可能让他们来诊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太医不会透露给文武百官但不可能不告知大权在握的太后父亲,到那时太后有何面目面对父母?
“所以,你买的不是安\胎\药。”宇文温满脸的喜悦褪去,双目通红看着眼前女子:“你是在买打\胎\药!”
“不打掉还能如何,那就是个孽...”
话未说完阿奴喉咙被宇文温死死掐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敢动我的孩子?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孩子,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女人!
阿奴被掐得喘不过气双手抓着宇文温的手试图扯开力气却不够,对方发觉其喘不过气已经快不行了赶紧松手。
她站立不稳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刚刚缓过气便抽泣起来:“郡公,求您别再逼太后了!”
“带我去见她。”宇文温还是那句话。
“郡公,奴婢求求您别再逼太后了,她这几日...”
“少废话!”宇文温一把扯起阿奴,“带我去见她!”
。。。。。。
皇城,太后寝宫内,杨丽华愣愣看着眼前食案上的一碗汤药。
那药是昨日她让心腹女官阿奴悄悄出宫买回来的,为的是将自己腹中刚刚怀上的孩子解决掉。
九月初和西阳郡公宇文温荒唐了一场而自己当月以及这个月的月\事没有来,按理需要找御医来把脉才能最终确定是否怀孕,但她不可能让御医知道自己的状况否则一切大白于天下她再无容身之地。
也没办法独自出宫私下找外边的医生诊断,杨丽华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来判断:月事没来这就是怀孕的征兆。
这个孩子不能来到世上,要在肚子明显变大前就解决掉。
这是杨丽华哭了数日之后做下的决定,然而昨夜当药水摆在自己面前时她犹豫了,怔怔地看着案上的药就这样呆了一夜最后还是倒掉了。
她是孩子的母亲,所谓虎毒不食子又怎么能下狠心将亲骨肉害死。
然后今日又接着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再过几个月肚子大起来的时候是瞒不住的,她要如何面对父母面对小皇帝?
所以方才杨丽华还是让女官阿奴将药熬好,就等着一饮而尽斩断祸根以全自己的名节。
可药一端上来她又犹豫了,这一犹豫就是半个时辰,正纠结间眼前人影晃动阿奴带着一个宦官进来,杨丽华看清了宦官的面目心中一惊立刻将那碗药送到嘴边就要喝下。
来人正是宇文温他看见了杨丽华的动作却没有上前阻止,只是慢慢走到面前静静的看着对方。
玉碗在嘴边僵住杨丽华还是无法下口,大滴泪珠顺着脸庞落入碗中,拿着碗的手颤抖片刻还是没能稳住,手中碗跌落地面药水洒得到处都是。
她双手扯着衣襟强忍着不哭出声随后被宇文温揽在怀中:“为何不告诉我?”
杨丽华双肩抖动只是不说话,宇文温用一只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将凄美的面庞抬起,两人四目相对。
“对不住,是我不好,早该将你接出来好好照顾。”
话音刚落手臂上传来剧痛宇文温倒吸一口冷气,却是杨丽华一口咬住他手臂不放直到哭出声无法用力才松口。
“禽兽,禽兽!”
“你害了我,都是你害了我!”
“你让我怎么办,让孩子怎么办...”
杨丽华说道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宇文温紧紧搂着让她将脸埋在自己怀中痛哭:“跟我走,我带你回安陆。”
“安陆?不可...唔唔唔”杨丽华话未说完一阵长吻袭来许久才结束,她挣扎着又要说话结果继续被袭击,连续几次过后已经无力反抗只是不住的啜泣:“你到底要如何!”
“差点被你打了两耳光,所以我要带你回安陆算账,算一辈子账!”
折腾了片刻杨丽华回过神来,她没有将自己有身孕的事告诉宇文温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宇文温不等她训斥一旁的阿奴便抢先发话,说他昨日去药铺买跌打药正好撞见阿奴在里边买安\胎\药,不过药店掌柜拿错打\胎\药故而被他训斥一番。
得知太后有喜他一股脑儿买下药铺最好的安\胎\药让阿奴拿回来,因为没轮到他入宫值守于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混进宫来
“这一碗都要一贯钱下次可得拿稳了,昨晚你喝了觉得味道如何?”宇文温装疯卖傻,昨日他就逼着阿奴带自己混入宫中准备行事。
为了避免杨丽华做傻事他将药草换成滋补药材,出乎意料的是昨晚杨丽华愣是没下口。
“安\胎\药?”杨丽华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数声:“安什么胎?再过数月还怎么瞒...”
“再过数月你就在安陆那边安心保胎了为什么要瞒?”
杨丽华闻言紧张起来,听宇文温话里的意思他要将自己带走,且不说走不走得成的问题,自己女儿宇文娥英怎么办?小皇帝宇文阐怎么办?
她正要争辩却被宇文温打昏,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官阿奴见状大惊失色上前扯住他:“你想干什么!”
“带她走!”宇文温将杨丽华拦腰抱起.“我要带她回安陆!”
眼见对方要拼命他也目露凶光:“老实些!否则我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什么叫做禽兽不如!
第七十九章 以理服人
下午,某处院子房间内杨丽华正在发飙,女官阿奴伏地不起泣不成声。
昨晚宇文温将杨丽华打昏并喂了草药让其迷迷糊糊一睡不起,随后‘禽兽’宇文温用了少儿不宜的手段逼着持有进出皇宫腰牌的阿奴协助于今日上午顺利带其离开皇宫并将她主仆二人安置在这座院子。
此处为上月宇文温让杨济秘密盘下作为‘狡兔三窟’之一的据点,原本预备着逃命所用现在变成‘金屋藏娇’。
昏迷了大半天的杨丽华醒来后被怒火点燃,她视阿奴为最可靠的心腹可如今却帮助一个‘禽兽’将自己掳出宫外囚禁起来,阿奴在她面前跪了许久都未得原谅直到宇文温进来。
宇文温铁了心要将怀了自己孩子的杨丽华带回安陆为了说服对方决定‘以理服人’,所以一上来没有寒暄走过场立刻讲‘道理’:
首先你是我的女人还有了我的骨肉所以安陆你不去也得去,我是来告诉你不是来征求意见的!
其次你要是敢玩什么花样自尽例如嚼舌、吞金、投缳、绝食、投水、撞墙、抹脖子什么的弄出一尸两命我就和杨家同归于尽。
还有你要是敢把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我要你生十个来赔!!
大周太后杨丽华听完愣住面色惨白无话可说,僵持了许久才泣不成声说不能丢下女儿宇文娥英、不能丢下小皇帝、不能丢下父母和你去什么私奔。
宇文温继续‘以理服人’:
其一,你女儿有杨丞相还有那个母老虎...不,是丞相夫人罩着谁敢乱来。
其二,你那庶子性命就在他便宜外公一念之间,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其三,杨丞相大权在握是成是败你帮不上什么忙。
其四,作为大周宗室我看你老爹杨丞相不爽想动手已经很久了,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敢乱来!
其五,你那亡夫二月底要对我夫人动手动脚,现在是还债的时候了!
杨丽华越听面色越差听到第五项却目瞪口呆,今年二月底宫宴上她亲眼目睹当时还在人世的宇文赟强行灌醉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欲行不轨却不敢声张,现在西阳郡公嚷嚷着要算账她还能说什么?
眼见着对方歪理一串串自己驳无可驳杨丽华悲从心中来进入暴走状态,眼眶发红喊着要回宫起身想夺门而出却被宇文温紧紧搂在怀里无论如何挣扎都没法脱身。
在一边听傻了的阿奴见宇文温做了个手势才回过神起身离开将房门关好,杨丽华随即在他怀中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平日里那高傲不可亵渎的太后光环被宇文温无情打碎之后杨丽华现出原形:她也不过是个弱不禁风需要关心的小女子。
待得对方哭够了宇文温宇文温切换模式展开柔情进攻:“你想扇我两巴掌那就要用一辈子来还,现在是第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杨丽华却说怀上这孩子只是意外大家都不想的,生下孩子后她要回去不要再苦苦相逼了。
“大家都不想?”宇文温微微一笑,随后轻轻捏着杨丽华的下巴将她漂亮的面庞抬起来看着自己:“那日禅房里后来药劲已散为何你还要继续?”
大家都不是傻瓜就不要再装了!
听得对方这么一说杨丽华面红耳赤想要将脸别到一旁却未能得逞没耐何支支吾吾否认说她也不知道。
宇文温紧追不舍二连击:“那为何我继续的时候你还装?”
那日禅房里一场荒唐,宇文温到后来已经清醒也感觉到杨丽华已经清醒,可两人还是假装‘不由自主’的继续了几回合。
宇文温是破罐子破摔想着临死前好歹快活够,可他想不通杨丽华为什么也这样,当晚他没敢说出来怕刺激对方暴走如今再无顾忌直接挑明。
“别说了...”杨丽华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宇文温毫不留情的将她心里秘密说破:她那日恢复神智后不知怎的也没有阻止对方继续‘动’。
“一起回安陆,我答应将小公主带回安陆与你团聚。”
杨丽华点点头但随后便说:“你发誓,要带娥英来我身边。”
“我不发誓!”
见对方耍无赖杨丽华急得正要挣扎却见他放开自己随后大声向外喊道:“要看金鱼的小丫头呢?”
片刻之后房门被阿奴打开一个小女孩跑了进来,待得她看清房内人物便径直撞进了杨丽华怀中。
“二娘!”杨丽华喜出望外紧紧抱着女儿许久才放开,未等她说话女儿便奶声奶气的问道:“阿娘,金鱼呢?金鱼在哪里?”
“金鱼在很远的地方,叔叔带你和娘去看好不好?”宇文温化身‘金鱼佬’,弯下腰笑眯眯的看着她。
“好~~~~”宇文娥英十分高兴,今日上午阿娘身边的阿奴姐姐要带她出宫起初还有些不乐意,不过见到眼前这个叔叔就答应了。
小丫头觉得叔叔一个人顶住那可怕的马救了自己和阿娘是个好人,阿奴也说跟他走不会错,再说叔叔要带她去看漂亮的金鱼那怎么能不去呢?
天真无邪的宇文娥英如是想,宇文温看着小女孩憧憬的表情不由得心生愧疚,他决定回到安陆后马上养一池金鱼免得对方说自己骗人。
宇文娥英在母亲怀里温存了没多久就被宇文温拿出的布偶吸引过来,他将布偶交到阿奴手中让她带着小女孩出去玩耍。
见着杨丽华满脸疑惑宇文温坐下握着她的双手说昨夜要带你出宫时阿奴要拼命,说小公主不能没有母亲于是我便‘厚颜无耻’的要挟她将小公主一同带了出来。
杨丽华手足无措:“你怎么连娥英都...”
“这个嘛,我向来都是禽兽,打算等过了几年娥英长大就来个‘禽兽不如’把她笑纳了让你母女共侍一夫!”
“你无耻,她可是你的...你的...”杨丽华刚开口就发现中了宇文温的圈套,她又急又羞不敢继续说。
宇文温诡计得逞连连追问小丫头是什么,杨丽华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红着脸说以后会是他的继女,也就是承认自己愿意做他的夫人哪怕只是个侧室。
“恨我么?恨我的话就做不要脸的小妾回安陆,到时打扮得花枝招展惹得夫人一发飙我就得跪搓衣板受罪那你就能报仇了。”
杨丽华噗嗤一下笑出声,宇文温这话让她想起了小时撞见父亲跪搓衣板给母亲认错的场景。只是一提到了夫人她便想起了宇文温的夫人尉迟炽繁。
若不是随后有刺客挟持了皇帝这西阳郡公夫人恐怕那晚就要被皇帝‘临幸’了。
尉迟炽繁自那晚后消失了一个多月最后不知怎的又和宇文温相聚,这期间有没有受过什么苦、受了多少苦没人知道。
所以杨丽华对尉迟炽繁有愧疚,再加上现在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侧室更是有点惴惴不安,曾经傲视群臣的大周太后如今竟患得患失起来。
“炽繁和你都是我的女人。”宇文温面露坚定,“因果我来承担,你们就好好过日子不必多想。”
已变成小妇人的杨丽华点点头但又说出了另一个担心:她父亲执掌朝廷大权迟早要和安州刀兵相向,届时宇文温父亲安州总管宇文亮肯定不是对手,若是朝廷大军攻入安陆到时怎么办。
“不会有那一天的。”宇文温冷笑一声再不多语,他可是立志要攻入长安的男人啊!
杨丽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父亲若是派大军攻入安陆自己只要亮明身份可保性命无虞只是宇文温怎么办,自己为他生下的孩子怎么办。
“这几日好好休息,差不多要回去了。”宇文温也没多说什么,杨丽华闻言想开口却又忍住了,她搞不清楚宇文温为何如此有把握带着自己回安陆。
父亲会让他离开长安?
。。。。。。
大象二年十月中旬长安城皇宫内传出消息:太后杨丽华突患恶疾一病不起,丞相杨坚命人把守寝宫未经他许可任何人包括小皇帝都不得入内探视。
可只有少数人知道实际情况是杨丽华连同其女儿宇文娥英以及女官阿奴失踪了,第一嫌疑人就是女官阿奴。
昨晚太后心腹女官阿奴吩咐说太后身体微恙需要静养不许人打扰,今日上午又说太后要见小公主宇文娥英将其带入寝宫。
不久阿奴让宦官备车从寝宫里运了些东西要出宫,她是太后心腹中的心腹平日里就是凭着腰牌在皇宫通行无阻,太后父亲隋国公杨坚如今大权在握于是没人敢检查也不敢多问便让马车出了宫。
同车出宫的还有一个面上长着麻子的宦官他们这一走就再没回来,宫女是当日下午才发觉不对的:寝宫内太后和小公主没了踪影,寻遍皇宫各处都找不到。
杨坚下午一收到消息立刻封锁寝宫将所有知情人软禁起来,对外则声称太后突患疾病需要静养不得打扰,私下则调动所有可靠力量追查太后杨丽华和小公主的下落。
杨坚和一众心腹认定阿奴是受人指使坐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她是孤儿自幼便在隋国公府里陪着杨丽华长大又陪着郎主入宫一直被视为绝对可靠的心腹。
所以那个与其一同驾车出宫的宦官有问题,事后查询发觉宫内并没有脸上长麻子的宦官,所以问题来了:那人或者幕后主使是谁?
杨坚实在拿不出确凿证据证明谁是幕后主使,不过综合种种迹象让他想到一个人:西阳郡公宇文温那个小混蛋!
第八十章 一关又一关
太后杨丽华和小公主失踪,丞相杨坚对宇文温起了疑心。
先前调查线索时有宫女反映说九月初太后在宫内寺庙接见过宇文温,两人在禅房里呆了很久才出来。
杨坚觉得十分可疑,不过深入调查后发现那日太后也是偶然想起召见宇文温,那宇文温似乎是因为之前差点被太后扇了两个耳光的事情耿耿于怀躲了许久才不情不愿的面见太后。
况且第二日太后也在禅房里召见了其他嫔妃也是谈了许久才出来,这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所以杨坚觉得这是纯属巧合,自己女儿和她母亲一个德性怎么会做出与人私通这种不知廉耻之事。
至于有宫女上报说随后几日小左宫伯宇文温夜里都不在值守官署歇息而是被人发现在宫殿旁抱着柱子说梦话喊夫人,杨坚第一反应认为这是活该。
不过据寝宫侍卫说那段时间有几日夜里女官阿奴将太后寝宫的宫女都打发得远远地还带着个宦官入内,那时也是这小子在宫里宿卫晚上跑到外边发梦话的时间段。
前后联系起来看这就真的可疑了,可太后失踪期间据西阳郡公府仆人中的耳目禀告宇文温并无异常成日里潇洒快活看不出什么问题。
到底是不是宇文温做的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这真的是个问题。
但更让杨坚头疼的还有一件事:安州总管宇文亮派来使者要求让宇文温回安陆。
说实话杨坚不认为凭一个质子就能让安州老实本分,何况自己已经熬过了最困难的三个月那宇文温留不留在长安都无所谓了。
但他就是看宇文温不顺眼!这小混蛋在朝会时激得他差点爆血管当真是可恶至极,不为难为难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何况又跟自家女儿失踪有关系总要调查清楚才能放人。
当然这个理由不能说出来,故而当安州使者说宇文温妻子远在安陆而西阳郡公迄今都没有一男半女时杨坚回了一句话:“那就让他在长安纳妾吧!”
谁知这句话不知怎的就传到自己夫人独孤伽罗耳朵里了,那晚回府后他差点跪搓衣板母老虎的吼声现在依旧回荡在耳边:
“让人纳妾?莫非夫君也想纳妾么?嗯!”
那嗯字带着尾音扎得‘妻管严’杨坚心惊胆战再没什么心思为难宇文温了,对方掳走自己女儿的证据不是很确凿加上安州的交换条件不错,所以杨坚打算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那小子当真有些可疑啊!
。。。。。。
数日后的上午,长安南郊,大队人马正徐徐向东南方向走去,他们是先前抵达长安的安州使者,今日护送安州总管宇文亮次子、西阳郡公宇文温经由武关古道翻过秦岭回安陆。
经过三个月的人质生活宇文温终于能回家了,至于安州和朝廷为此事达成又交换了什么筹码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他们刚走没多远城内忽然赶来一大队骑兵,当先一人为丞相杨坚亲信大将军元胄,他领着手下将车队拦下。
元胄直接找到安州使者问宇文温在哪里,对方说西阳郡公思家心切已经领着几个随从快马加鞭先走了,元胄冷笑一声问宇文温此次带着女眷出城不知人在何处。
安州使者说西阳郡公的女眷就在车队里只是不便男子打扰,元胄随即让同行而来的几名宫女上前去查探那女眷真面目。
他受了丞相杨坚的命令今日就是专门来截宇文温的因为安排在其府邸的耳目探得今日宇文温带着两个女子和一个小女孩上路,
丞相判断这定然是失踪数日的太后杨丽华、小公主宇文娥英以及女官阿奴故而让元胄领兵突然袭击,原以为此次出其不意能抓个正着未曾想随行的宫女上前认人后说不是太后和小公主以及女官阿奴。
元胄的随从私下说西阳郡公当真重口味连一个带着拖油瓶年纪三十多岁的寡妇都要纳入门,当真是色中恶鬼。
沉默了片刻元胄对安州使者行了个礼便领着手下向东南疾驰进入武关古道去追赶‘先走一步’的西阳郡公,安州使者微微一笑示意车队继续向武关古道前进。
“郡公好眼力,杨坚果然派人来查探。”他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随即抬头望向西面:“下官预祝郡公一路顺风。”
长安西郊十余里外,十几名护卫簇拥着两辆马车向西行驶,车队身后有几个骑士策马而来,待得近前当先一人一声唿哨引得第一辆马车窗帘掀开。
“叔叔~~~~”一个小女孩露出头来挥着手向着他喊着,她正是宇文娥英,将其搂在怀中的则是杨丽华。
“走,叔叔带你看金鱼!”那人朗声大笑正是西阳郡公宇文温。
他喜欢阴人所以也防着被人阴,故而选择南辕北辙绕远路从长安西侧的陈仓古道去梁州的汉中郡汉中城,然后沿着汉水一路东进而经过金州安康郡、丰州武当郡进入襄州地界再前往安陆。
按计划此次旅途全程超过两千六百里路,是从武关古道去安陆路程的两倍有余,考虑到一路上栈道颇多山路崎岖一个半月能到家就是阿弥陀佛了。
从长安翻山越岭去西南方向的汉中有几条路,最近的是大名鼎鼎的子午道最远的是陈仓道,宇文温决定事情要做就要做好:说绕路就要绕最远的路,出来混不讲信用怎么行!
这个路线宇文温在七月下旬去长安之前就已经定为日后逃离长安的后路,并且已在九月给父亲的信中透露出来,故而此次宇文亮向长安派出使者的同时已经秘密安排人手到汉中等候以策万全。
陈仓道蜿蜒在秦岭山脉之间路途遥远道路崎岖长途跋涉真是让人叫苦连天可小丫头宇文娥英不这么想,她自从出了长安城就如同猴子上了桃树那叫一个痛快!
每日里有看不够的山水风光,有许多人陪自己玩,什么捉鱼捉鸟抓蝴蝶,还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花朵、树叶,这都是在皇宫里看不到的。
平日里就是在太液池玩都束手束脚,陪玩的大姐姐们成日里唠叨“这个不能碰那里不能去”十分扫兴,如今跟着叔叔出来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母亲也只是笑着不阻拦。
好久没见母亲笑得这么开心了!
宇文娥英心思很简单:自己高兴母亲就高兴,母亲高兴自己就高兴,母亲自从和叔叔在一起后天天都是笑眯眯的,叔叔不光救过自己还会讲故事,那什么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从来都没听过当真有趣得紧!
眼见着女儿和宇文温玩得高兴杨丽华十分欣慰,看着似乎一天天隆起的肚子她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喃喃自语:“这就是缘分么?”
听得宇文温在耳边说这是‘孽缘’杨丽华羞得无地自容只得任由对方搂着自己亲昵,有了关心自己的人嘘寒问暖一路上的颠簸也不再觉得难受了。
一行人来到汉中,在城里宇文温顺利的与父亲派来接应的人马汇合
他们随后一路向东顺汉水而下长途跋涉进入襄州地界,途经襄阳城时宇文温的兄长、如今已任襄州刺史的宇文明为他接风洗尘,宇文明一家已搬到襄阳定居原来安陆那座宅院送给宇文温岳父尉迟顺一家居住。
酒宴上两兄弟喝的酩酊大醉,听弟弟说起长安之事宇文明唏嘘不已,谁曾料大周宇文氏的江山半年时间竟变得岌岌可危宗室男丁被杀得七零八落,他们父子三人怕已是宇文宗室的最后希望了。
千里跋涉一日未停,此次来到襄阳自家地盘宇文温便让大伙在城中休整一日,同时派出快马向安陆通知自己已到襄阳让父亲和家里有个数。
当然要预先通气,此次自己带回来的‘小三’可非同寻常:大周太后杨丽华。府里认得她或她认得的人不多,夫人尉迟炽繁是一个,管家李三九算一个还有‘影后’刘彩云也算一个。
将尉迟炽繁从宫里救出来的小宦官李三九,在皇宫和宇文赟出演‘现场直播’后被杨丽华赶出去的刘彩云,这两人宇文温不知道杨丽华还记不记得住所以要打预防针。
尤其刘彩云还在宇文温和张定发协助下干掉宇文赟,这夫妇俩肯定要先通气免得应对不当引起杨丽华疑心。还有其他参与刺杀宇文赟和杨坚的心腹们都要提前知会。
正所谓那啥一时爽全家那啥场,作为将杨丽华变成寡妇又意图刺杀他老爹的主谋宇文温如今将这俏寡妇娶回家总得把破绽修补一下不是?
对于杀死天元皇帝宇文赟这个混蛋宇文温没有任何愧疚,因为他该死,不说别的就说这混蛋想对尉迟炽繁动手就该死。
若是自己和杨丽华没瓜葛他也无所谓让其知道自己是幕后真凶,毕竟连你老爹都想杀迟早大家战场上战个痛。可现在就有些棘手:因为宇文温真心想和杨丽华过一辈子。
所以他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将实情一点一点的透露出去,当然这是以后的事。
最头痛的是妻子尉迟炽繁,万一正妻和狐狸精小三的战争爆发妻子突然冒出来一句“你那死鬼老公想非礼我所以被我老公也就是你现在的老公砍死了!”又或者是“你父亲遇刺是我老公也就是你现在的老公做的!”那就真要见人命了。
还有岳父一家住在隔壁,两老知道轻重再不爽也不会当面发作,那小姨子尉迟明月万一要为姐姐出气扑上来咬人怎么办?
说来说去宇文温即将为那日在禅房里的一场‘爽翻天’付出沉重的代价,他想想还真是觉得哭笑不得:真是女人越多麻烦越多,摘花之路一关接一关。
不过那又如何?我乐意!
第八十一章 一家之主(上)
十二月中旬,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地上、树上、庭院里、屋顶上到处都是一片白雪皑皑。
银装素裹的安陆城里,西阳郡公府外停着三辆马车。
离家数月的西阳郡公宇文温终于回来了,管家李三九领着人帮忙卸东西,府内众人有事没事都往大门外挤在李管家的指挥下帮忙没有哪个敢留在府内尤其是后院附近,谁都知道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
因为郎主今日还带了女人回来。
夫人尉迟氏得知消息后已经面无表情几日没离开后院了,刘姐刘彩云也放下手中事务日日在府里陪着夫人,现在郎主到来眼见着就要天地巨变自然是人人自危。
一炷香时间以前,宇文温派心腹宇文十五先行赶到府邸和管家李三九交代诸般注意事宜:
首先,一会来的母女二人要安顿好,万一夫人发飙你得拦住,两边人都不准弄伤否则郎主要砍人。
其次,夫人要是打郎主你和所有人都要装作看不见也不许拦,打得惨了再说,后院有未经许可入内者格杀勿论。
第三,隔壁的安固郡公一家尤其是那个尉迟明月要冲进府里时一定要拦住但不许伤人。
第四,随行人员要安顿好,特别有位姓杨的是郎主朋友要用心。
第五,若是平安过了今日府里人人有赏!
听得郎主前三项如此惨烈的安排众人不由得心里捏了把汗,现在郎主让李管家带着侍女从马车上扶下杨氏母女,细心交代相关事宜又和杨氏母女交谈片刻后立刻往府里冲。
众人知道风暴即将来临没人敢靠近后院,符有才苦着脸带着几个侍女站在自家府邸大门和隔壁安固郡公府邸大门之间,他的职责是拦着那个叫做尉迟明月的小魔头发飙。
宇文温心急火燎的冲到后院却见刘彩云连同翠云站在院口,看向刘彩云只见她耸耸肩又看向翠云只见她低头不语,再往里看去房门轻掩似乎有无尽杀气溢出。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径直走上前来到房门外同时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见房内没动静宇文温便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股暖意迎面而来随后他看见尉迟炽繁端坐榻上静静的看着自己,佳人素颜未施粉黛随意挽了个发髻,发髻上未见步摇花钿。
尉迟炽繁一身素袍面色哀伤双目无神的看着归家的丈夫,宇文温心中一痛他冲上前去将妻子揽在怀中:“三娘怎么了?”
佳人任由他揽着却是不动也不说话如同一尊木雕般,宇文温只是不住亲吻着她的额头:“要打要骂好歹说句话。”
尉迟炽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夫君。”
还未等宇文温接话她笑容一敛随后冷冷的冒出四个字:“休了我吧。”
听得妻子面无表情说让他休妻,宇文温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说好。
尉迟炽繁闻言浑身一抖随后双眼化作两汪清泉,可未等她夺门而出却听得夫君说道:“然后我再敲锣打鼓来娶三娘过门。”
宇文温说她娘家就在隔壁正好立刻接她回来拜堂,若是还生气就再休然后再接过来拜堂直到消气为止。
“你负了我!”尉迟炽繁泪如泉涌拼命挣扎却被宇文温紧紧揽在怀中,她挣扎不过便一口咬在夫君的手臂上。
前日夫君让人报信说他就要回到还有封信给自己,尉迟炽繁满怀喜悦的打开信一看内容却如同五雷轰顶:
夫君在信中说此次回来将太后杨丽华一同带来了具体情形请听他回来当面解释。
原本满心欢喜等着与夫君团聚的尉迟炽繁万念俱灰,她苦守空房数月日夜思念的夫君竟然喜新厌旧,结婚还没满一年就带女人回来还有了身孕。
曾经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瞬间灰飞烟灭,先前那封写着“想你”的信变成儿戏一般,自己在安陆苦等可夫君已经在长安有了新欢!
那一刻尉迟炽繁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唯有青灯古佛晨钟暮鼓才是自己的归宿,什么白头偕老长相厮守一辈子都是骗人的!
宇文温强忍着剧痛说是我负了你,尉迟炽繁松开口泣不成声好容易把话说完:
“我等了你那么久,你却带个女人回来!”
“你听我解释...”宇文温如同混蛋老公说出经典台词。
“我不听我不听你说的都是骗人的我不听...”尉迟炽繁进入发飙状态开始接台词。
宇文温说他被人下药陷害与太后荒唐了一场,若不是太后委屈求全守口如瓶他怕是已经被杨坚千刀万剐晾在长安城头风干了。
“知道什么是千刀万剐么?啧啧把人捆在柱子上然后用锋利的小刀一刀一刀把肉切下来整整切个三天...”
尉迟炽繁闻言愣住了,先前夫君给他的信里并没有说到这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妻子稍微冷静下来宇文温说长安城里他棋差一招被人暗算才有如此情况,尉迟炽繁抽泣着说为什么要去长安做人质,她只想和宇文温长相厮守什么功名利禄都不在乎。
现在好了,夫君从长安回来立刻多了个女人进门还是个太后!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宁可一个人在长安冒险也不想让你有丝毫危险!”宇文温开始发力。
“天下虽大已没有宇文氏容身之地,他日安陆城破我不想让你沦为他人玩物!”
“除非我死了,否则没有人能够把你抢走!”
看着双目发红的夫君尉迟炽繁不知道该哭该笑,夫君为了她杀了昏君为了绝地反击不惜玩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是为了安州上下主动请缨去长安做人质。
临走前夫君告诉自己此次去长安要刺杀丞相杨坚力挽狂澜,结果八月底得知夫君因为刺杀杨坚一事被打入大牢之后差点晕倒。
好歹紧接着就有消息说是误会夫君已无罪释放,否则她差点投缳自尽要随着夫君一起共赴黄泉。
接着又陆续有消息传来说丞相杨坚屠戮宗室,断断续续已经杀了四十几个宗室男丁,每次消息传来她都祈祷里面千万别有自家夫君名字。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杨坚夺了帝位肯定不会任何一个宇文宗室,到时丈夫难逃一死自己也会沦为战利品...
宇文温见妻子沉默不语赶紧加把火说:“那日以后太后有了身孕...”
话未说完尉迟炽繁听得他说太后有了身孕瞬间变作女汉子哭着起身要往外冲,宇文温眼疾手快好歹扯住她一把搂在怀中。
她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嫁进门后不知努力了多少个夜晚肚子都没得动静夫君在长安就把别人肚子搞大了还说只有那一次!
夫君不是要杀奸臣杨坚么怎么把他女儿招惹上门了,肯定是见色起意什么误中奇香身不由己都是骗人的!
“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宇文温不由自主又说出经典台词,
尉迟炽繁想怀孕想到几乎都要走火入魔抽泣着说都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姿势让自己没得动静,夫君光顾着自己快活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
“那是谁说‘还要的’?”宇文温只用了一句话便‘拆穿’了夫人自欺欺人的奇谈怪论,对方被这一击秒杀满面通红说不出话。
他见状继续说太后有了身孕却瞒着他,哭了数日最后要买药打胎被他意外撞见情急之下潜入宫中直接将其带走,他做不出始乱终弃的事便承担责任要照顾她母女。
接着挑明想法:我既舍不得你也舍不得杨丽华和肚里的孩子,索性来个纳妾。
“我不许!”尉迟炽繁一个劲撕打着对方,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算无理取闹也咽不下这口气,“她还有了,这不作数!”
她觉得自己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没有一男半女结果那个太后不好好守寡招惹自家夫君居心叵测。
“宇文赟想强占你,我抢他老婆有何不可,还要她为我生下许多孩子!”宇文温很霸道,“三娘要生更多!”
尉迟炽繁被气得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接话,自己在宫宴上被昏君灌醉差点**亏得夫君不顾一切救人才逃过一劫如今还能怎么接过话茬。
“谁是一家之主?”宇文温夫纲大振。
“是夫君。”尉迟炽繁低声答道。
“谁是大妇?”宇文温步步紧闭。
“妾身...”尉迟炽繁低眉顺眼,方才情绪激动口口声声‘你’‘我’,现在恢复常态说‘妾身’。
“那大妇现在就见小妇呗!”宇文温乘胜追击。
“...”尉迟炽繁绞着手不出声结果一不留神被夫君抱起向卧榻走去,对方不容置疑的说今晚就按着图上的姿势抓阄抓到什么就是什么,不过那个‘坐上来自己动’是免不了的。
宇文温还说今日没人救得了你求饶都没用如今可是有三个月的存货要交差!
眼见着就要被白日宣\淫尉迟炽繁羞得无地自容,求饶说好歹等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再行事,火气一过她又重归羞涩小媳妇状态。
“那大妇现在就见小妇呗!”
“嗯。”
第八十二章 一家之主(下)
重头戏即将上演:大妇尉迟炽繁面见小妇杨丽华,一家之主宇文温主持会议,当然某些禁忌台词已经重申了数遍。
开场前大妇还想要精雕细琢打扮一番免得在小妇面前输了气势结果被一家之主制止,尉迟炽繁没耐何就以居家打扮抖起精神等着夫君把杨丽华带进来。
这是她俩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今年二月底的皇宫酒宴上,杨丽华和其余三个皇后被重新册封,新婚燕尔的尉迟炽繁入宫庆贺。
那晚尉迟炽繁被杨丽华丈夫宇文赟强行灌醉差点**,而宇文赟差点被尉迟炽繁丈夫宇文温干掉,双方丈夫都各有所图最后也都以失败告终。
如今双方身份有了微妙的变化,尉迟炽繁还是西阳郡公夫人而杨丽华已抛弃了高高在上的大周太后身份甘做西阳郡公的侧室。
当日杨丽华是君尉迟炽繁是臣,现在尉迟炽繁是大妇杨丽华是小妇,宇文温在一旁看着两位绝色不由得感概万千:妻子尉迟炽繁容貌没得说一等一,俏太后杨丽华容貌稍逊一筹但也是‘极品’,两位美人风情各异能陪伴自己左右当真是梦寐以求。
不过在他看来,尉迟炽繁‘先发制人’要行臣下之礼被‘宫斗达人’杨丽华扶住,而俏太后随即‘防守反击’要行仆主之礼却被尉迟炽繁‘看穿’险恶用心制止。
其实都是宇文温想太多,因为已经提前铺垫好有了缓冲双方见面没敢有什么‘过激行为’很自然的认了姐妹。
只是作为正室的尉迟炽繁年纪要比侧室的杨丽华年纪小五岁这年龄颠倒的姐妹称呼到是有些不协调。
眼见着场面缓和宇文温屏退左右让管家李三九进来,杨丽华并不认得这人只是听宇文温说起他曾是宫里的宦官名叫李三九后猛然悚立。
二月底皇宫里皇帝遇刺连带的一个影响是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失踪,杨丽华听近侍禀报说是同时失踪了的小宦官李三九为刺客同党将其掳走,这李三九被认定为刺客同党。
这种小宦官宫里多的是,作为皇后她没理由记得他的样貌甚至名字,现在见着销声匿迹许久的李三九正站在面前还成了宇文温的管家杨丽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李三九也是有些战战兢兢,他曾是皇宫里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宦官,若是还在宫里那么昔日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杨丽华只要一句话就能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要了他的小命。
他不知道郎主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将这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贵人给带回来做小,若不是提前说明这猛然一见面自己怕是要跪下磕头。
为了夫人郎主还和皇帝动刀,此次还把小公主都带来了,郎主到底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啊!
未待杨丽华多想,宇文温当着二女以及李三九之面宇文温二月底那场宫宴上天元皇帝宇文赟强行灌醉尉迟炽繁意图不轨,小宦官李三九见义勇为将尉迟炽繁趁乱带出宫的事情说了出来。
宇文温对李三九有恩,他眼见皇帝意图对恩公夫人不轨急在心里恰巧刺客来袭场面混乱,他为了报恩便带着尉迟炽繁混出宫投奔了一个失势被赶出宫的老宦官家里躲了起来。
当然‘那晚刺杀你老公还把你丢在路边不管的是我’这种事就不可能说了,或暂时不可能说了。
宇文温只是说李三九带着尉迟炽繁躲了将近一个月时间直到天元皇帝遇刺身亡才和宇文温联系。
杨丽华对自己前夫宇文赟那晚的丑行了解得一清二楚,听完起身要向尉迟炽繁赔罪被对方扶住,这一页算是翻过去了。
大妇见小妇平安收场,至于以后会否上演狗血宫斗剧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安顿好一应事宜用完晚膳沐浴更衣之后宇文温便拉着尉迟炽繁回房详谈。
一家之主抖起威风对大妇说你今日在夫君手臂上咬了个印子有什么说法没有,尉迟炽繁红着脸默不作声低着头栽入他的怀中。
宇文温没有急着执行‘家法’而是搂着妻子说起了思念之苦,分离将近五个月的小夫妻互诉衷肠将各自这段时间的生活点点滴滴说了出来。
一家之主将自己在长安的‘历险’一一道来:大殿上‘撩拨’杨坚的神经,送行宴上太后误饮药酒自己惊险脱身,当街刺杀杨坚的种种惊险以及功亏一篑。
接踵而至的将计就计和苦肉计,如何逼得宇文智及在大堂上当场丧命,还有那不知悔改的卖主之仆黄阿七被砍头的下场。
宇文温说得波澜不惊可尉迟炽繁却从中听出各种刀光剑影,听着听着不由得为夫君历经艰险回到自己身边松了一口气,愈发觉得自己理亏许多。
说着说着小两口就缠在了一起,大妇欲迎还拒一番便遂了一家之主的意,两人一夜无眠。
直到第二日中午腰酸背疼的宇文温以及略显疲惫却容光焕发的尉迟炽繁才走出后院,结果没走出去多远宇文温惊见小姨子尉迟明月在和宇文娥英嬉戏打闹,符有才满头大汗的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听了符有才的禀告宇文温嘴角抽搐:“明月说要带她姐姐逃出我的魔掌?”
小混蛋我在长安给你买了那么多东西结果现在都不念姐夫一点好!
不过尉迟明月已经忘记今日冲进来是要做什么了,她刚进来没多久就被年纪更小的宇文娥英给缠住玩得火热变成‘大姐姐’了。
得逃‘大难’的宇文温松了口气吩咐管家李三九安排侍女伺候好两位小姑奶奶,用完午膳后听尉迟炽繁‘汇报’府内事务。
如今府里仆人总共有四百名其中有五十人在隔壁安固郡公府里做事,尉迟顺一家两老一小及两名老仆原本无须那么多仆人只是所住的宅子太大若人太少显得冷清故而孝顺女儿尉迟炽繁安排府里仆人过去伺候。
作为女主人尉迟炽繁表现出色账目理得清清楚楚,她在李三九、张定发、刘彩云、符有才的协助下将府中上下调教的服服帖帖。
西阳郡公府的收入有两项:一是俸禄二是刘彩云那边的琉璃工坊。
俸禄指的是西阳郡公的西阳郡食邑内两千户赋税,大周实行均田制按灾年、丰年征收赋税,有家室者(户)每年纳绢一匹、绵八两、粟五斛。
作为计量单位来说斛和石相同,所以两千户的赋税折算成粮食来说就是一万石。
这年头的俸禄都是以实物发放居多,按北周官品国公、郡公的品级都是正九命禄秩为一万石正好和两千户赋税相同。
这时代的米价受战乱、灾情的影响波动极大,一石米的价格从一百到五百钱甚至上千都有波动,像那种被围困的城池里一石米甚至飙升到上万钱。
因为宇文温不习惯用实物来衡量自己的‘年收入’是多少,所以尉迟炽繁按五百钱一石普通米的价格换算了一下是五百万钱,一千钱为一贯那么自家的年收入(俸禄)就是五千贯钱。
宇文温更喜欢按照一两银子一贯的价格换算成银两为单位,不过这个时代白银的流通量还不像千年后的明清时那么大,出去买东西要学武侠小说里用银两付账那是不现实的。
西阳郡公的禄秩往常都是朝廷发放如今则由安州总管府承担了,禄秩都是以粮食为主兼有部分绢布、丝绸,而西阳郡公府邸的主要铜钱来源目前就是出售琉璃饰品所得。
这年头到是真有西域琉璃制品流入中原像什么琉璃瓶、琉璃碗都是不算罕见,但宇文温用玻璃制作的‘琉璃制品’成本低所以利润也颇为可观。
宇文温的岳父安固郡公尉迟顺一家三口来到安陆后,总管宇文亮作为亲家自然要进行‘经济援助’承担了府上的基本开支,不过其他开支则被尉迟顺的好女儿尉迟炽繁给揽了下来。
如此这般扣除了双方的日常开支后每月平均盈余将近百贯其中包括等价物例如绢布、丝绸等,粮食则绰绰有余。
因为粮价波动较大所以府里做事的仆人们都愿意用实物做工资,
尉迟炽繁翻着账本认真的一项项念出来那认真的样子让宇文温看着看着不由得痴了,他仿佛看见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盘着发髻身着职业套装、一双长腿裹着黑\丝脚蹬高跟鞋的女总裁正在他面前高谈阔论。
“夫君?”尉迟炽繁发觉夫君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由得面色一红。
宇文温见佳人羞涩便将其揽入怀中轻轻说道:“昨夜是为夫说错了,三娘才是一家之主。”
他有几个月时间不在家若是夫人软弱无能这个家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联想到昨晚见杨丽华又举止得体落落大方,有这样一个貌美如花又能操持家务的妻子宇文温觉得自己所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两口偎依着气氛渐渐暧昧尉迟炽繁猛然回过神红着脸慌慌张张的逃了出去,宇文温收拾心神叫来一帮骨干听取‘工作汇报’。
管家李三九、护卫头领张定发、玻璃作坊刘彩云、张乙满、胡三子分别汇报各自负责方面的情况,总而言之一切正常。
一手建立起的小团队表现出色宇文温很满意,特别是张定发私下拍胸膛保证夫人去庙里烧香时没有被和尚纠缠,也没有和尚腆着脸上门为夫人祛灾‘送子’什么的,宇文温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听张定发说八月他被宇文智及构陷给杨坚捉起来的消息传到安陆时夫人繁面色惨白,随即在母亲王氏和刘彩云的陪伴下到寺庙烧香许愿为丈夫祈求平安。
张定发谨记郎主宇文温吩咐全程带护卫跟着没发现有什么隔壁姓王的和尚纠缠夫人。
更大的好消息还在后头,刘彩云、张乙满、胡三子已经把玻璃镜做出来了!
用掉了无数材料耗费了许多心血后终于做出了三面成品,镜面俱是巴掌大小用上好的材料装裱,都好好封存等着郎主宇文温回来处置。
“刘掌柜估计这镜子能卖多少钱?”
“不低于三千贯或等价物,这还是出货价,转手到了贵人家里怕是要翻数倍。”刘彩云想起第一次看到镜中自己毫发俱现的面容时那吃惊的模样,张乙满、胡三子也是十分激动。
他们竟然做出这世上最神奇的镜子来!
宇文温闻言也是兴奋不已他觉得自己的年收入折算成币值好像也就五千贯左右的样子,这镜子一面就能卖三千贯的话和开个金钱挂没区别。
他没有商路把镜子直销到大周都城长安或陈国都城建康这两处消费能力爆表的大都市所以只能卖给中间商,但真觉得一面镜子能卖这么多钱是赚大发了。
兴奋之余宇文温赶紧问做一面镜子出来要多久,刘彩云和张乙满、胡三子商量片刻给出一个确定时间:按每一批三到五面来算,一批差不多要花三十日。
当然并不是说每月就只能做一批镜子,考虑到保密因素作坊里就他们三人负责制作玻璃镜制作所以速度快不起来产量也没办法一下子提高。
他们上月下旬和本月初分三批做了几面镜子,这三面是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大约年后能成型。
平板玻璃的成品率有待提高,他们制作玻璃镜的工艺最近才确定下来:在平板玻璃上放一张锡箔然后在之上倒水银(汞),汞会溶解锡箔形成锡汞混合物——锡汞齐紧紧的粘在玻璃上成为一面玻璃镜子。
要让整块玻璃均匀的贴上锡汞齐需要大半月时间,这也就是宇文温所知道的锡汞齐法。
用锡制作浮法平板玻璃是张乙满试出来由刘彩云改进的,用锡汞齐法则是胡三子想出来的。
“很好,留下一面本公要送礼,其它两面卖掉。”
刘彩云闻言惊呆了,那镜子让她爱不释手,可价值上千贯的东西她原以为郎主只会留一面送给夫人另两面拿去出售,没想到竟然一面都不留给夫人。
“这东西再做不就行了,新年就要到了总得置办东西不是?”宇文温摸摸光洁无须的下巴,“此次立下大功每人赏一百贯,以后每售一面均有提成。”
三人俱是喜出望外,他们日夜绞尽脑汁不停实验做出的成果终于有了丰厚回报。
“不过这锡汞齐有微毒你们记得戴口罩,做出来的镜子平日要存放于通风之处。”
刘彩云试探着问宇文温要将镜子送给谁,在她看来郎主对夫人极好难以想象第一面镜子会送给别人。
“自然是家父了,这往后的前程还得老总管关照不是?”宇文温似乎是想着什么事情双目发光。
这个阶段可是我事业的上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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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奔跑吧许郎君!
次日,安州总管府邸,总管宇文亮正在书房中吹胡子瞪眼。
宇文温陪着笑听父亲训斥,他在长安不按事先和父亲约好的计划亲自出手刺杀丞相杨坚,虽然未能成功但自己也安然脱身并将个中详情用书信告知父亲,可老总管今日还是发飙了。
“你连个儿子都没有却成日里行险,越来越不像话了!”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妻子怎么办?为父怎么向你娘交代?”
“到时你三叔的香火怎么办?”
宇文亮三弟宇文翼早逝无后,故而宇文亮次子宇文温按宗法过继到他名下继承香火和西阳郡公的爵位。
宇文亮本身也是如此,他的堂叔宇文元宝被北齐高祖高欢杀死无嗣便过继到其名下继承了杞国公的爵位。
眼见得父亲火气烧得差不多了宇文温嬉皮笑脸说吉人自有天相这不就安全回到安陆了么,如今大周权臣当道宇文氏的江山岌岌可危,正所谓上阵不离父子兵儿子也是为大局着想。
“还好让你回来了,再待下去莫非你还想挟持杨坚么!”
“老老实实待在安陆,想出去先让家里妻妾都怀上了再说!”
宇文温已将带了个女人回家的事情告知父亲,他没有把实情透露只说是在半路偶遇看对了眼就把母女打包带回来了,宇文亮到不以为然毕竟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至于那女人还带着个女儿也不算什么事。
此时可不是后世朱程理学盛行的年代,女子再嫁、改嫁司空见惯,没有强迫女子从一而终守寡几十年立贞洁牌坊的观念。
见火候差不多了宇文温神秘兮兮的捧出一个木匣说有宝贝献给父亲可别被吓着,宇文亮微微一笑说自己活了几十年什么宝贝没见过臭小子不要装神弄鬼。
结果当他在木匣中看见一个能清晰照出自己面容的奇异镜子时话都说不出,抖抖索索的指着那镜子问是什么宝物。
宇文温又开始骗人说是在长安时遇见西域番商偶得,想回报父亲养育之恩。
“二郎又胡诌,你留着给自家媳妇用吧,为父又不用化妆。”老总管如是说却明显的爱不释手。
“实不相瞒儿子大概摸到了制作这镜子的诀窍,不敢说多但弄出几面到是可以的,到时再赠与兄长和自家媳妇即可。”
宇文亮将镜子小心收好笑得合不拢嘴,宇文温则说这镜子因为制作工艺限制平时需要放置阴凉通风之处保存,平日里使用时频率不要太多否则易坏。
开玩笑,微量汞哎,东西是好东西可不能祸害自家人。
“二郎莫非又想去哪里折腾?”宇文亮总算回过神来,这次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怕是又有什么古里古怪的想法,“老老实实待在安陆,先...”
“先让家里妻妾都怀上了再说。”宇文温笑眯眯接过话茬,眼见父亲态度软化赶紧凑上来叽叽咕咕。
他要募兵扩军还要有个地盘需要父亲大力支持,宇文亮听完点点头说这是理所当然你就是不说为父也要你去做只是改日再详谈。
宇文温大喜正要告退却被父亲留住:“今日还有一事,有客要见你。”
他闻言有些疑惑:这安陆城里能有谁要见自己?莫非杨坚派人过来找女儿了?
片刻之后一名中年男子领着个年轻人进来,宇文温认不得那中年人却一眼就认出年轻人是许绍许嗣宗,待确认无误之后心头狂喜。
莫非今日你是来履行诺言裸\奔的?不对,看样子那中年人是你老爹,肯定是来说情的!
“原来是许郎君,这五月一别本公可是十分想念。”宇文温先发制人起身行了个礼,见许绍还礼立刻‘捅刀’:“许郎君果然言出必行,也罢,今日本公便现场见证许郎君履行赌约吧。”
今年五月中旬,宇文温和许绍为了左丞相杨坚会不会杀掉赵、陈、越、代、腾王五位宗室藩王打赌,若五王活不过今年算许绍输。
而这五位藩王连今年八月都没捱过故而许绍需要履行赌约脱\光绕安陆跑三圈。
话音刚落那中年人和许绍面色尴尬,尤其许绍面色通红双拳紧握一副如厕不通的样子,宇文亮见状出言安抚说当日不过戏言二郎不得无礼。
“郡公,下官岳州刺史许法光,犬子嗣宗五月言出无状还请郡公高抬贵手。”中年人领着许绍向宇文温行礼,
来人便是许法光、许绍父子,五月中旬得知儿子脑袋发热和西阳郡公打赌后许法光坐立不安,后来见得顶头上司安州总管宇文亮似乎不知此事便静观事态发展。
后来安州迎击朝廷大军获胜甚至和左丞相杨坚握手言和吃下了襄、黄两州总管府,宇文温作为人质留在长安他还以为这事就此结束无须担心。
结果八月底杨坚真把赵、陈、越、代、腾王五位宗室藩王以谋逆罪杀掉了,这谋逆罪到底是真是假没人关心反正人是死了,未曾想总管宇文亮后来还派人去长安将宇文温弄回来了。
儿子输了要脱\光绕安陆跑三圈许法光当然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丢尽许家脸,十一月初听闻出使长安的使者回来他便心急火燎的带着儿子去总管府拜访请总管宇文亮帮说和说和。
未曾想宇文温并未随行不知跑哪里去了,宇文亮问清楚缘由后哈哈一笑说等次子回来定当说和,只是其半路有事要到十二月中旬左右才能回到安陆了。
前几日总管府派人传信说西阳郡公即将回到安陆,许法光便连夜带着儿子从岳州来安陆府邸住下等着,今日一早总管府派人通知宇文温已到府上他二人便紧随而至,为的就是让总管帮忙说和宇文温不要把赌约当真。
安州总管如今势大许法光不敢招惹他父子三人,毕竟全家基业都在安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怕是要遭殃,只是万一宇文温犯浑那就棘手许多自家儿子怕是要吃大亏。
宇文温望望父亲见其点点头于是心里有了数,其实当日立下赌约也不过是两个年轻人斗嘴而已。
也罢,场面搞太僵也没必要,更何况父亲出面摆酒‘话事’,再说这小鲜肉玩坏了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宇文温起身回礼:“使君客气了,本公那日不过和许郎君开个玩笑罢了。”
许法光闻言面露喜色未曾料他儿子许绍倔脾气来了:“郡公,那日在下确非开玩笑,在下服输了!”
见许绍如此重诺宇文温心中暗喜:哟呵,上次在长安和我对顶的宇文智及已经被玩死了你小子莫非不服?
“许郎君说得是,愿赌服输,今日本公心情好便和许郎君一同跑吧。”
“二郎莫要胡闹!”宇文亮见自己儿子开始不着调有些哭笑不得,宇文温却说父亲想哪里去了,儿子不过是想和许郎君比一比脚力罢了。
“到校场上跑一圈看谁第一如何?”宇文温瞥着许绍不住冷笑,心想这细胳膊细腿的小子怎么可能跑得过他。
“在下奉陪到底!”
眼见着两个傻小子较劲双方父亲无奈的笑了笑,十几岁的年纪想当年他们也经历过啊。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他两个说跑就跑立刻来到城中军营校场比试脚力。
“许郎君,追不上不要勉强这万一扭着脚面上就不好看了。”宇文温摆出个玉树临风的造型笑眯眯说道。
“郡公千里跋涉前日才回到安陆,是否要多休息几日再比试?”许绍不甘示弱。
宇文温嘴炮发动说要不要让你十步,许绍说郡公还是先休息几日莫要到时输了就赖没睡好觉。
嘴炮热完身两人只听旁边宇文十五一声喊便撒丫子开跑,宇文温刚开始还冲在前头可慢慢发觉不对了:我的腿怎么软了?还有那腰怎么回事这么酸?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前日和昨日连续两晚同妻子尉迟炽繁通宵大作战玩花样玩得尽兴,按说前日折腾一夜昨晚自己怎么着也要收敛一些可是却依然坚挺如初现在想起来着实可疑。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他眼见着许绍已超过他领先两三步心中不由得发急,终点线就在前方自己要是输给这细胳膊细腿的小子以后可没脸在安陆混。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还是差一许绍半步,眼见着就要到终点线许绍忽然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宇文温趁势超了过去夺得第一。
“郡...公是在...下输了。”许绍上气不接下气对着宇文温说道。
“许郎...君你...故意放...水啊!”宇文温气喘吁吁地说完拍拍他的肩膀。
许绍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多谢郡公高抬贵手日后有何差遣还请不要客气,宇文温闻言倒是对他又高看一筹:这小子看来也不完全是愣头青嘛。
“这个呢,李渊同学因为打赌的事和我有些小误会,许郎君你微信圈发个消息如何?”宇文温一直对未能成功和未来唐高祖李渊搭讪成功耿耿于怀。
许绍闻言迷惑不解,他听不懂‘微信圈发个消息’是什么东西不过大意是知道了,反正不过一封信的举手之劳。
送走了许绍之后宇文温骑上马往府邸方向走去,刚走出去没多远便不由自主的揉揉腰思索着‘夜战’疑云,走着走着他忽然恍然大悟:
魂淡,尉迟炽繁小娘子竟然认为夫君‘不行’,难怪遮遮掩掩的把那么一大碗甲鱼汤端到我面前!
宇文温抬头看着蓝天悲愤得心中大喊:我有那么不中用么?你今晚别想睡了!
第八十四章 计划(上)
安陆城外一处军营,宇文温满意的看着眼前三百士兵操练,身后站着宇文十五、张鱼、陈五弟等亲信,还有双眼发光的‘热血好男儿’杨济。
杨济生于大明万历四十五年为山东沂州人士,崇祯十五年建奴攻破沂州而当时在城头血战、年纪二十五岁的杨济自刎殉国随后莫名附身到一千多年前北周时代的一个小乞丐身上,他和宇文温一样是“千年老妖”。
一心要报效朝廷平定建奴的杨济看着操练场面那叫一个激动,眼前这些士兵除了实战经验几乎为零外不逊于大明边军将领的精锐家丁。
居心不良妄图问鼎天下‘为祸人间’的宇文温决定让他协助练兵并专教辛酉刀法,这让前世饮恨的杨济热血沸腾。
“你烂记于心的《练兵纪实》可是要派上用场了。”
“在下遵命!”杨济郑重的行了个礼。
宇文温七月下旬前往长安做人质前将自己的三百亲军交给陈五弟等五个‘傻大胆’按计划操练,如今五个月过去这三百人已经是脱胎换骨,宇文温计划在年后以这三百人做骨干扩军。
前几日父亲宇文亮允诺让他扩军到上千人的规模而所有粮饷由总管府负责,所谓上阵不离父子兵有两个儿子在老总管怎能不扶持一把。
心腹再怎么可靠也是外人比不上自己儿子,宇文亮见次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练兵自然是大力支持,不过宇文温说招多少人还要计较一二。
兵不在多而在精宇文温对自己的指挥能力没底,古代战场上指挥行军布阵没有对讲机和大喇叭任何一个意外都可能引起全军崩溃,能将一万军队指挥得如臂所指那就资格被称为名将了。
眼见着操练完成宇文温站在校场前发表讲话:“本公知道大伙这几个月来操练辛苦,新年在即明天就开始放假,每人领一贯钱回家过年!”
待得欢呼声平息他继续说道:“陈幢主以及各队长已经把表现出色的人员名单报上来,这些人本公奖赏五百钱!”
“记得归队的日期莫要睡昏了头,还有,诸位回家和婆娘困觉莫要扭伤了腰!”
“哈哈哈哈哈!”士兵们闻言大笑,郡公操练人是严了些可出手阔气大方此次回家总算能过个好年了。
宇文温讲完话在校场一隅摆开桌案化身善财童子,将一吊吊钱亲手发给列队领赏的士兵,三百士兵他全都记得名字、样貌,将钱发到对方手中时都能聊上几句这让士兵们十分感动。
军心不是光靠讲大话就能凝聚的,宇文温坚持从各个方面同士兵们接触凝聚人心。
当然还要有钱粮打底这不下将近四百贯钱就花出去了,总管府只负责日常消耗粮饷像这种赏钱宇文温只能自己掏腰包了。
这年头大将在外征战立功后皇帝大喜发赏钱大多是十万钱也就是一百贯,宇文温这种赏法可称得上烧包。
多亏前几日刘彩云卖掉两面玻璃镜子回笼资金六千贯(其中三千贯为绢布、丝绸这些等价物),要不西阳郡公囊中羞涩只能发鸡蛋了。
说到接下来的练新兵那么问题来了,练多少兵练什么样的兵,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成军?就这些问题宇文温在长安时就想了很久还和杨济讨论过无数次。
首先是练多少也就是兵力规模,这涉及到几个问题:有多少下级军官作为新军骨架?能提供多少粮饷并长期维持?
宇文温对此早有准备将那三百亲军作为种子来培养,按一人带一个什也就是十人来算顶天三千人,这个人数所需粮饷在总管府的支持下没问题。
至于军饷宇文温打算高标准以每人每月不低于七百五十文(以米来衡量的话是三石左右的皮粮)为基准按掌握的技艺不同有所增加,平均每个士兵每月要一贯钱以上,若按三千人规模计每月至少要三千贯。
按照一年十二个月成军光军饷就至少三万六千贯,换算过来就是玻璃镜十二面宇文温认为至少明年一年自己是全额承担得起的,更何况总管府按平均水准承担部分的军饷也是说好了的。
如果期间物价飞涨(主要是米价)的话得折现成粮食,这不要紧宇文温决定带着一家人去总管府门口摆摊讨饭。
其次是练什么样的兵,是水军、步兵、骑兵?步卒的话又分刀牌兵,弓箭手,长枪\长矛手,骑兵的话除了骑术还要不要练骑射。
宇文温决定练步兵,因为如今局势以北面为主南边的陈国除非有强力水军否则那长江天堑能玩死人,安州要站稳脚那么击败北面来的朝廷大军是当务之急。
北朝骑兵多最理想的当然是以骑兵对骑兵玩对冲,可现在安州马匹紧张宇文温明显玩不起只能悲催的以步制骑所以要练方阵步兵,他的目标是瑞士方阵,
手头上数量不多的骑兵用来辅助例如侦查或行军时游走外围警戒,还有击溃敌人时抢人头。
火铳暂时没法大规模装备所以那什么‘西班牙大方阵’要等到猴年马月了,以大量长枪兵为主辅以少量弩兵、戟兵能够步骑通杀的瑞士方阵是首选。
还有就是要多久才能成军这牵涉范围更广:成军的标准定在什么程度、操练强度如何、士兵的技艺要求如何等等。
既然按照瑞士方阵的模式建军那这样的兵技艺要求简单得多:长枪刺杀,少数强悍士兵再加练长戟的砍、刺、勾,至于弩可比箭术要好练得多。
说道操练强度,杨济虽然不知道‘锐士’方阵是什么玩意但按照他所处年代的经验来看,大明边军能做到五日一练就不错了,戚家军是三日一练。
一只新军成军大约要一年至于戚家军这种练兵半年就拉出去砍倭寇还每战必胜的是奇迹。
宇文温决定一切从严练三日休一日半年成军,这样就会导致一个问题:操练太频繁伙食必须跟得上,一个一年都吃不到一次肉的庄稼汉每日操练下来那饭量怕是要翻几倍。
若是以三千兵员计届时怕是有三千个大饭桶在排队打饭,按每人食量翻一倍来算相当于要提供六千人的伙食。
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纪律,纪律说起来简单练起来难做起来更难,要做到像瑞士方阵兵那种不穿盔甲冒着箭雨保持方阵队形不变前进、伤亡惨重之下展开血战最后还能获胜的纪律就更难。
但宇文温就是要走这条荆棘路,他的指挥能力不详也不奢望能一上来担当大任独立指挥大军作战,所以若是大战到来宇文温的新军很有可能是作为辅军在主力大军侧翼列阵。
按照骑兵惯于冲击敌军侧翼引发对方崩盘的战术特点,要跟成千上万冲过来的骑兵玩命只能靠人\肉长枪阵了,只要列阵完毕纪律严明长枪阵完全能硬抗。
‘锐士’方阵这就是宇文温看起来不切实际的野心,这玩意在西班牙大方阵出来前可真是步骑通吃至于新军们能达到原版瑞士方阵战斗力的几成就不知道了。
有了明确的建军目标一切都清晰了,按照三百人一个方阵、上阵至少要三个方阵成品字形作战来算光是方阵兵就要九百人,如果可以的话还要中军/后备军额外一个方阵。
还有辅助方阵作战必不可少的弓箭手,策应的骑兵,外带杨济跃跃欲试要练的近战肉搏兵——双手长刀兵,还有辎重兵、伙头兵等辅兵也是要算在内。
没有实际军旅经验的宇文温抓耳挠腮憋了许久才和杨济、陈五弟等人商定了招兵人数:两千两百人的新兵外加现有三百亲军共计两千五百人。
刚开始一个月全部新兵由三百‘老兵’领着统一训练队列、体能等基础科目,根据表现从新、老兵中选一百人给杨济教授明代抗倭英雄戚继光的《辛酉刀法》,选六百人作为弓箭手,选三百人作为骑兵。
表现差的约三百人调去做辎重兵、伙头兵等辅兵,这样就剩下一千二百人作为方阵兵候选。
接下来的五个月练胆练体能、看旗色、听军号是全军必练项目,长刀手、弓箭手、骑兵除了基础的队列操练后就专门练各自专业技能。
方阵兵往死里操练队列和长枪刺杀,辅兵依然要练队列操练和长枪刺杀只是强度没那么高。
操练强度太大士兵受不了但强度低宇文温又受不了,所以他要加饷加肉加米饭外带奖赏逼这帮新兵玩命,至于装备方面除了辅兵全员标配两当铠。
计划看起来不错可是总管宇文亮有话说!
“全部都配两当铠?”宇文亮听完差点把胡须都揪下来,他看着次子交上来的物资清单哭笑不得,上面的什么长枪、佩刀、藤牌、六百多张弓数千只羽箭也就算了毕竟是应有的军械。
但两千多人全部具甲就真的有些大手笔虽然那也只是再常见不过的两当铠,还有那闻所未闻的长度两丈左右的‘超长枪’是怎么回事?
两千多具两当铠不是拿不出来若是骑兵的话肯定要配,可宇文亮觉得儿子练的大部分是步卒命如草芥没有必要这么浪费有衣服穿就行,队正以上的军官配甲即可。
他觉得宇文温说的什么‘锐士’方阵就是样子货,战场上厮杀抵挡骑兵冲击需要长枪列阵是不假但儿子异想天开要凭着手持‘超长枪’的方阵来个步骑通杀就是异想天开。
别的不说敌军派刀牌手拨开长枪撞入阵来贴身近战你这帮拿着两丈长枪的新兵怎么抵挡?练兵半年就要成军到时战场之中对方上千骑兵呼啸着冲阵而来你确定这帮饭桶能站得稳?
一匹马撞过来方阵里至少就要断掉一两只长枪,碰到那种豢养精锐部曲的将领先让两三百死士撞阵你这什么方阵还能有多少长枪剩下来?
还有什么练三日休一日简直是扯谈,就算是总管府下辖的精锐也是五日一练你这么折腾新兵莫非以为对方不敢闹事?
人人管饱没问题但荒唐的是每人每月军饷不低于七百五十文,这年头各部将领发给大头兵的军饷平均五百文不到,你一个兵发这么多军饷做什么?
加上奖赏平均每人每月一贯,就算总管府出一部分那剩下的缺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补?
按每人每月一贯将近三千贯一年下来将近四万贯有这么多钱你为何不去练骑兵!
“这不是马不够么...”宇文温笑脸迎人,他的三百亲军配了三百多匹战马所以就没再要,毕竟安、襄、黄三处总管府的将领们也眼巴巴等着多分马他就不掺合了。
他嬉皮笑脸和父亲磨了半日好歹让老爷子点头同意将自己的物资清单照单全收。
如此厚脸皮也是有依据的:谁让我是你儿子捏!
宇文亮主要是不想挫伤儿子的积极性待得练兵事宜商谈完毕后他饶有趣味的问道:“你说的那什么‘水泥’和‘轮窑制砖’到底怎么来的?”
第八十五章 计划(下)
宇文温见父亲问自己那什么‘水泥’配方和制砖的‘轮窑’结构是如何得来的随即开始装疯卖傻,他总不能说是网上搜来的吧!
作为一个业余的穿越文扑街作者他翻阅了许多资料所以对这种穿越必备知识是了如指掌,他不会承认是自己掌握的土法水泥配方以及轮窑结构,照例推到西域番商那边。
去年七月攻破襄阳后修补城墙宇文温提出了一个秘方,说是用某种配比做出来的材料用来作砌墙的粘合剂有奇效。
配比是七成左右的砖瓦碎末,二成左右的石灰,剩下一成是石膏。
三种东西都粉化干拌均匀干贮备用,用的时候加适当水搅拌成泥浆状使用,等干了便坚如磐石。
听得这种新奇的建筑材料宇文亮颇为意动,他下令在襄阳和安陆的同时让工匠试做这种粘合剂,用了两个月做成了初步成品试用效果不错。
在随后的几个月工匠们里对配比和工艺进行了调节现在做出的东西效果极好,也正和了安州总管宇文亮的心意。
安州军有强力攻城军械“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正是凭着这东西数日内就攻下有名的坚城襄阳,但随后而来的修补城墙工作就让人头痛了。
拆城墙是快可随后修补起来就要花许多人力物力和时间,如今安州军正时刻准备进攻荆州总管府,破城快是好事可修补城墙慢那就不妙了。
面对骑兵众多的朝廷大军还是城池坚固好些,免得今日己方破城而入而次日朝廷骑兵就冲过来从破口一拥而入,陷入消耗战的话安州情况不妙,战事拖得越久南边陈国北上的决心就越大。
另外就是某‘高科技大型轮窑’,作为曾经的穿越文作者宇文温把后世各地常见的砖厂轮窑结构和注意事项与工匠们分享,这种结构的砖窑出砖量大用几十米高的烟囱来自然抽风不需要抽风机。
宇文温不想看着工匠们渡劫所以千叮咛万嘱咐:你们一定要记得在烟囱顶上装一条铁线落地作避雷针啊!
工匠们也是用了将近半年时间完善了这种‘高科技大型轮窑’,第一个运作顺利的轮窑九月份在襄阳投入使用,
根据其经验十一月在安陆建造了一座改进型的轮窑。
得益于水泥和轮窑使得建筑成本明显下降,襄阳城上下修葺一新连城内的军营都开始换成砖房,如今安陆内外各家大户都到砖厂排队订砖,第二个砖厂年后开工建造。
当然作为襄阳砖厂大东家的宇文明以及安陆砖厂大东家的宇文亮可是多了不少进项,宇文亮发觉这次子自从今年二月娶了尉迟家的三娘后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帮了他许多大忙。
所以老总管嘀咕着莫非这小子娶的媳妇旺夫?
儿子成器当父亲的自然高兴,所以宇文亮继提拔长子宇文明后现在要提拔次子宇文温,他要给宇文温一个地盘:让宇文温去黄州总管府治下巴州做刺史。
巴州州治西阳郡西阳城,位于长江和巴水交汇处附近,宇文亮这么安排的原因有三:
首先,长子宇文明去襄州做刺史为将来就任襄州总管做准备打基础,那次子宇文温去巴州做刺史就是为将来就任黄州总管做准备打基础。
其次,现在的黄州总管府为东西走向州治黄城位于整个总管府最西侧,而巴州位于黄州总管府中段,州治迟早要搬到西阳城到时宇文温就地升级正好。
第三,宇文温的爵位是郡公其封地就是巴州西阳郡,虽然大周的爵位都是虚封。
按说总管无权决定下辖各州刺史任命只是现在朝廷的那一套在安、襄、黄地面不好使,宇文明是等朝廷下了旨意才就任襄州刺史那是为了个名正言顺,作为将来要继承宇文亮基业的长子当然要尽量伟光正。
“西阳城城墙残破今年八月为父便组织人力修葺。”宇文亮还和儿子透了个底。
“城池离龙头山多远?”宇文温突然冒出一句话。
宇文亮闻言十分惊讶说你是如何知道那西阳城北郊有龙头山,宇文温笑笑说听别人讲的。
巴州西阳郡就是后世黄冈市地界,现代黄冈市的前身是大明洪武初年在龙头山南麓重建的黄州城,他去过黄冈市当然知道制高点是龙头山而这个时候的西阳城应该在现代黄冈市东南。
宋代的大诗人苏轼就是在黄州(黄冈)写下了赤壁赋,那里有东坡赤壁,还有那个让自己高中时做题做得飘飘欲仙的黄冈中学试卷,说到高考又联想到了小学时一个无聊的问题:以后读大学去清华还是北大?
事实证明当时是自己想多了。
关于这个决定宇文温大方向上没有意见,但思索片刻后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首先,要等自己的新兵成军再赴任因为他不想把全家上下性命交到不靠谱的当地郡兵和土豪手中。
其次,他要去西阳城一趟看看城内外地形,要在城外筑堡给麾下军队驻扎训练。
第三,在城东流入长江的巴水上要建工坊因为它们需要修水车利用水力,巴州若是有水军要加强若是没有要新建,一来防御陈国水军来袭二来扼守巴水入江口保护作坊。
宇文温对西阳城的城建没什么信心决定实地考察一番,若是卫生条件太差得先改造一番否则一家老小住进去哪天碰到瘟疫爆发就玩完了。
所以大妇尉迟炽繁和小妇杨丽华还能在条件尚可的安陆城住上一段时间,等一切安排妥当再随自己赴任。
宇文温从书房里出来,宇文十五也同样探望完了在府内跟着老总管做事的父亲,连同等在院子里的张鱼他们一行人到城郊河边一处小庄园内,这里是西阳郡公府主要财源——玻璃作坊所在地。
作为主要财政支柱玻璃作坊的保密等级很高,‘车间’里除了刘彩云、张乙满和胡三子这三个人外其余人等一概不许入内。
制作‘琉璃首饰’、玻璃镜都是三人完成。
他们三个每次都是一同出来一同回去车队护卫严密就是怕有人起心思,因为‘琉璃首饰’间歇出现在市面上已经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
安陆但凡有些人脉的商家大多知道西阳郡公府的刘掌柜手中时不时有‘西域琉璃首饰’出手,做生意的大多是聪明人不由得对‘货源’起疑心,那城外庄园迟早被人盯上。
现在那价值数千贯的玻璃镜问世难免有人铤而走险,要么会趁着刘彩云等人往返庄园途中截人要么会趁夜冲入庄园‘寻宝’所以宇文温决定这座庄园改作别用将所有原来的设备器材全部搬到城中府邸内。
一来城中安全没人敢冲击西阳郡公府,二来避免这三位技术人员进进出出被人捉走,宇文温练兵需要大量钱财支持他们三个可不能有意外。
至于原料——河沙则继续在庄园附近河边收集装桶之后运回城到府里再处理,这样一来就算有人冲进庄园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夫人尉迟炽繁知道作坊的底细也知道事情轻重,毕竟玻璃技术一日不扩散玻璃制品的价格就能维持高价,这是家中最大的收入来源。
现在庄园里与玻璃有关的东西全部搬空,临河一侧工匠们正在修建一座水车林有地在一旁不时指挥着,这是宇文温规划好作为‘机加工’作坊的主要动力此次过来就是看看进度如何。
安陆城西侧有河流名为涢水(安陆段称为府河)除了某些特殊年份外水流长年不断,故而宇文温在小庄园内修建水车目的是利用流水为四种机床提供动力:钻床、锻床、车床、锯床。
这也是宇文温野心勃勃的五年计划:通过机床制造军械。
近期目标是钻床预计年后投入使用通过它来制作各类金属管,锻床、车床、锯床是作为下一步目标。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让林有地年后开始制作“威力巨大之大象三年改进型气动力连珠铳”,首先面临的问题是铳管。
现有两把连珠气铳的铳管是铁匠用铁皮卷制内壁坑洼不平内径不统一,若是用水力带动钻床上的精铁钻头将实心铁棒从头到尾钻透就可做成内壁光滑口径一致的铳管,也只有靠钻床才能批量做出来合格的产品。
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做出长铳管,手工打制长铳管还要将两截短的焊在一起质量堪忧,有了水力钻床还可以昼夜不停的赶工,只要流水不枯就能一直运作下去还能省人力。
目前制作火\药的硫磺、硝石匮乏,同时也为了避免‘军备扩散’故而燧发火铳暂不考虑,宇文温决定还是先做连珠气铳。
连珠气铳目前造价数百贯还是纯手工制作耗时长,就算是小批量生产那造价自己也用不起不住还得想办法‘技术改造’降低成本。
想想自己身后亲兵手持连珠气铳向着舍命冲阵要将自己‘斩首’的敌军骑兵开火,那血花四溅人仰马翻的场景美得让人冒泡。
接下来是中期目标:锅炉动力。
宇文温有自知之明不期望搞出蒸汽船征服世界,他是想做出堪用的小蒸汽锅炉作为机床的动力,蒸汽动力可比水车动力强很多。
就算能弄出小锅炉可故障率不会低,若是在船上锅炉坏了只能望天可作坊里完全可以上几套小锅炉轮流使用。
有了强劲的动力和能用的机床可以提高生产效率,目标是将各类军备制作环节尽最大可能摆脱人力,譬如木工锯床就能高效率切割木板,制作各类木制品以及水军战船的速度也能加快。
这些不是一朝一夕能实现的,宇文温让管家李三九挑选了几个可靠仆人和林有地一起成立‘机加工部’由他亲自‘调教’,坚持烧钱期望数年内能够完成。
等到各类作坊在西阳郡安顿好了就要‘开挂’升级军备,如果安州和朝廷僵持开,局面没有进展的话那就练水军。
有机会就渡江攻下西阳城对岸的陈国北新州武昌郡武昌县(今湖北鄂州),因为那里再往南四十多里就有巨大的铁矿山。
第八十六章 新年
年底,有条消息在安陆城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后随即消失:西阳郡公纳妾了。
总管宇文亮有二子,坊间传言乃一虎一猫,虎指的是现任襄州刺史的长子宇文明,猫就是这个纳妾的次子西阳郡公宇文温了。
听西阳郡公府里人说那小寡妇姓杨,籍贯益州丧夫守寡一年,这宇文温年初才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夫人结果一年还没过就纳妾,纳的还是个带着女儿的小寡妇当真是急色之人。
宇文温才不在乎外边风言风语,况且某些消息还是他故意放出去的为的就是把水搅浑,他要‘正大光明’的把杨寡妇(杨丽华)纳入府中不想让她换姓。
两天后便是元旦,新的一年就要到来,按此时的风俗一月有三个重要的节日要过:元旦,人日,正月十五。
正月一日即元旦,元者始也旦者晨也,元旦为一岁之始,故而又称为“三元”即岁之元、月之元、日之元;又称为“三朝”即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所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新年到来之际人们都在家中与家人团圆共贺新年,元日凌晨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庭院前烧爆竹、燃草以辟山臊恶鬼。
传闻山臊恶鬼居于深山中人一碰见必然要生一场大病,它最大的弱点是最怕听爆竹声。
故而人们在堂前用火烧烤竹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使山臊恶鬼不敢进门,这声音既能驱鬼又增添了节日的喜庆气氛。
“这可是真正的爆竹啊!”宇文温听着窗外的爆竹声微微一笑,尉迟炽繁正坐在一边对镜梳妆。
年前制作出来的三面玻璃镜都没留一面在府中而新的镜子没来得及做出来,所以宇文温打算将其作为正月十五的礼物送给妻子尉迟炽繁和侧室杨丽华。
管家李三九指挥着下人们在府邸大门前挂苇索插桃符贴门神像,府中上下人人俱着新衣喜气洋洋。
此时的门神是神荼、郁垒而不是后世的秦叔宝、尉迟敬德,相传上古有神荼、郁垒二人站在度朔上的大桃树下检阅百鬼,若鬼祸害人间就用苇索捆了拿去喂老虎。
故而人们为祈求一年平安便于元日在门上贴神荼郁垒像,或用桃木板写上二神名字挂在门上称为桃符,同时为二神准备好抓鬼的苇索,这样鬼就不敢进门了。
贴在两扇门上的门神像也有讲究,左神荼右郁垒。
正月一日为鸡日汉代在新年期间是不杀鸡的,到了魏晋时期人们按照五行的观点认为正月土气萌动草木生长,而鸡则以五谷为食羊则喜啮百草,故应杀羊磔鸡以助草木生长。
也就是把鸡杀死挂在门上以禳除恶气镇守平安,当然也只是挂在府邸大门上或画在纸上贴着,若是府内各处房门都挂着只死鸡就太渗人了。
该打点的门面都弄好之后元旦拜贺之礼正式进行,西阳郡公府的男主人宇文温、女主人尉迟炽繁端坐正厅上首,侧夫人杨氏及宇文温继女宇文小丫头陪坐侧位接受府中上下拜贺。
除了杨济是以客人身份拜贺之外,其余人等俱是以仆主之礼拜贺郎主及夫人。
宇文温化身散财童子将红纸封的一吊吊大小不等的铜钱发给府中众人,就连张鱼嫂子抱着的小男孩也有份。
张鱼的嫂子在府中帮忙做事带着一岁多的孩子也住在府中,孤儿寡母在府里多受照顾小家伙原本皮包骨现在愈发有肉了成日里在张鱼身上撒尿。
杨济孤家寡人一个对成家也没兴趣于是宇文温让他在府中住下,两人时不时也商讨些机密。
礼毕之后便是喝椒柏酒、屠苏酒、桃汤,吃胶牙饧以及五辛盘以期新的一年人人身体健康生活幸福。
椒柏酒是用椒花和柏叶浸制的酒,时人认为椒为玉衡星之精食之使人年轻,柏是一种仙药食之能免除百病,饮此酒意在预祝各人在新的一年中身轻体健。
饮酒的顺序也颇为特别,年龄最小的先饮年龄最大的后饮,先预祝少年人事业有成再祝老年人健康长寿,西阳郡公一家宇文娥英最幼,杨丽华最长但她也没到二十岁。
桃汤是用桃枝、桃叶、桃茎浸煮而成,桃在世人眼里有驱邪伏鬼的法力,饮桃汤有为了驱除邪气、镇压百鬼的意愿。
屠苏酒是以细辛、干姜等泡酒,时人认为食之可使人去除瘟气;胶牙饧据说吃了能让人牙齿坚固,饧就是糖稀。
五辛盘,是用五种辛辣的蔬菜葱、姜、蒜、韭和萝卜拼成,食之使人疏通五脏之气有益身体健康。
元日外出时还要带上却鬼丸以驱逐恶鬼避免邪气侵身,却鬼丸由蜡与雄黄和成,外出时男左女右佩戴在手臂上,宇文温对这种东西哭笑不得但还是入乡随俗佩戴却鬼丸同夫人尉迟炽繁拜会长辈。
出门前先在祠堂拜祭了已去世的宇文翼,这是宇文温宗法上的父亲,也是他西阳郡公爵位的传承源头。
宇文温在安陆没什么熟人,兄长又远在襄阳故而带着夫人去总管府邸拜见父亲宇文亮就完事,至于隔壁的岳父岳母一家要到元月二日,因为那是回娘家。
不过小姨子尉迟明月不管那么多,元旦上午就窜到隔壁姐姐姐夫家里找她的好妹妹宇文娥英串门,宇文温秘密打造了一批新礼物特地瞒着宇文娥英直到今天上午才揭开帷幕:
以二十一世纪的儿童游乐设施为蓝本他让木匠制作了滑梯、旋转木马等等合适小女孩玩的东西,这是宇文温为宇文娥英准备的新年礼物。
虽然她父亲是那个混蛋昏君宇文赟但既然太后杨丽华已是自己女人那么对小丫头好也是应该的。
宇文赟你强灌我老婆意图不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宇文温一想起天元皇帝宇文赟那张脸就不爽,不过他保住了心爱的妻子免遭对方玷污,如今还和俏寡妇杨丽华情定终身当真是痛快。
当然鬼\父什么的纯属谣言,熟归熟乱讲话我一样告你们诽谤!
新奇的玩具让尉迟明月和宇文娥英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玩得不亦乐乎,先前日日都要流连的金鱼池都不不去了。
府里的金鱼池是宇文温还没回到安陆停留在襄阳时让管家李三九紧急弄出来的,因为他口口声声说要带宇文娥英小丫头看金鱼不想真的变成金鱼佬。
次日陪着夫人回了趟隔壁的娘家后宇文温连续几日无事,他陪着尉迟炽繁和肚子已经明显隆起的杨丽华在府中过了几天逍遥日子。
接下来是一月的第二个重要节日:人日。
此时以正月一日为鸡日,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六日为马,正月七日为人日。
这天家家户户以七种菜为羹,剪彩锻为人形或镂金为人形贴在屏风上或戴在头上作为人日的象征,家里条件好的还制作华胜互相赠送。
华胜即花胜,是一种妇女戴在头上的饰物。
另一个风俗就是登高远望,这可是流行大江南北的时尚类似于重阳节登高。
接下来是一月的第三个重要节日:正月十五。
清早,宇文温神秘兮兮的让尉迟炽繁在梳妆台前坐好然后将一个木匣放到她面前:“这是为夫送给三娘的礼物。”
一夜风雨俏红尚且滞留面颊未去的佳人看看夫君又看看木匣,她觉得是对方故弄玄虚肯定是想着来个什么帮忙画眉,然后画着画着又缠在一起白日宣那什么了。
正准备飞蛾扑火的尉迟炽繁红着脸将木匣打开待得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低呼一声,纤手一抖却被夫君握住。
那是一面从未见过的镜子,就像铜镜般映照出自己的容貌但是清楚许多称得上是毛发毕现。
“这叫玻璃镜,是府里作坊弄出来的。”宇文温在她耳边细语,“喜欢么?”
“喜欢!”尉迟炽繁毫不犹豫的说道,看着镜子目不转睛似乎里面那个人的样貌从来没见过一般,好一会之后开始左右摆头看着镜子中的映像。
她完全入定了,对旁边的宇文温视若无物。
杨丽华也是如此,当她轻轻打开夫君送给她的木匣时瞬间定格,随后也是左右摆头欣赏起镜中那名美人来。
作为曾经的大周太子妃、皇后、太后杨丽华见过无数宝贝,可没有哪一件能如今日这件镜子般让她魂不守舍,这镜子如同天神施加了法术一般让人难以置信。
两位美人完全是被那玻璃镜迷住了,宇文温甚至怀疑她们会对着镜子问:“魔镜魔镜谁最漂亮?”
虽然宇文温三令五申说镜子要通风不能照太多杨丽华依然恋恋不舍,虽然为了腹中胎儿计让阿奴将镜子收好可随后还是忍不住又拿出来看一看。
宇文温一家之主的地位被玻璃镜取代了。
正月十五吃元宵是唐宋以后的习俗,此时人们依然把正月十五看成为一祭祀之日特别是祭祀蚕神。
此时正好是桑树抽条发芽之际,桑树的生长好坏关系到蚕业的丰收与否关系到百姓的生活状况,也关系到官府能否按时征纳到每户绢三匹的赋税。
荆楚一带还流行祠门祭户之俗,正月十五作豆糜在上面加油膏用来祭祀门户,具体过程先将杨枝插于左右门上随杨枝所指的方向,以酒脯饮食及豆粥、糕糜插筷子祭祀。
对于这种在碗里竖着插筷子祭祀的风俗宇文温再无语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荆楚之地流行正月十五日夜让孕妇佩戴宜男蝉,宜男为萱草的别名意头也好,宜男蝉也就是用萱草扎成蝉状让孕妇佩戴祈愿生男孩。
宇文温从一大早就开始折腾直到傍晚才弄出个像样的宜男蝉给杨丽华戴上,当然还有另一个等夫人尉迟炽繁有身孕了也不管是不是正月十五一样要戴。
如今的时代还没流行正月十五元宵之夜逛夜市看花灯,可北方特别是长安已经开始有雏形了,宇文温回想起史书里对北周时期元月十五长安之夜的盛况:
正月望夜充街塞陌,鸣鼓冲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伎诡状异形,内外共处均不相避。
转眼来到这个时代已将近一年,他不由得想念起另一个时代的父母来:
爸爸,妈妈,也不知您二老现在如何了...
遥望星空,宇文温触景生情不由得默然。
第八十七章 奸商(上)
新年伊始有两条消息传到安陆:首先是大周改元大定所以如今不是大象三年而是大定元年;其次,蜀国公尉迟炯拥立的东周朝廷也建元了,年号很拉风叫做正统。
这种年号之争宇文温没时间吐槽因为刚过完正月十五就有一单大生意上门了,这生意大到连刘彩云刘掌柜都做不了主得让他这个东家定夺。
安陆城内一家酒肆厢房内,宇文温摆案请一人吃饭刘彩云在旁边斟酒作陪,门外是杀气腾腾的宇文十五带着两个爪牙守门。
宇文温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那位男子,作为西域异宝‘琉璃镜’的供应商,他正和前来洽谈业务的采购商‘商务会谈。’
来人姓王名越二十六岁是来自江南陈国的商人,背景不知反正资金雄厚,如今卖出去的六面‘琉璃镜’有四面全是他包下的,也就是说通过琉璃镜赚来的钱或等价物里有八成是这个王越付的。
宇文温练兵发赏钱发得痛快多亏了玻璃镜开辟的财路,夫人尉迟炽繁面对府中各项开支也是靠着源源不断的利润才游刃有余。
“王掌柜莫非是吃坏肚子说胡话,要包下所有琉璃镜当真以为本公找不到销路?”宇文温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
王越此次来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垄断,也就是说要包下所有从这安陆城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西域异宝。
具体的说,是从西阳郡公手里冒出来的西域异宝‘琉璃镜’。
自从去年五月西阳郡公来到安陆之后市面上断断续续出现了‘西域琉璃首饰’,王越作为陈国人当时自然不在安陆而是在长江南面的郢州。
这个郢州与安州治下的郢州同名不过是两个地方,南陈的郢州在长江南岸州治为夏口(今湖北武汉),安州治下的郢州在汉水东岸州治为长寿(今湖北钟祥)。
王越作为东家安排在夏口打点生意的大掌柜原先不是很注意在安陆出现的琉璃首饰,可是随着时间发展他察觉有些不对头:这货源也太充足了。
充足得好像不是从西域番商里买来转手而是就在安陆本地制作出来的一样!
这样一来王越就闻到了商机,如果能和安陆里销售琉璃首饰的商家直接搭上线那么运到江南转手那么就是可观的利润。
周、陈两国是敌国中间还隔着一条长江天堑,但这对于无利不起早的商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两国边将和地头蛇哪个没有些自家产业,又有谁会嫌钱多。
所以王越在江两岸都吃得开南北往来只要不招谁惹谁也没人为难他,于是这王掌柜便亲自来到安陆和那位手中有无穷无尽‘西域琉璃首饰’的刘彩云刘掌柜搭上了线。
这一来他就觉得自己来对了,一番漫天起价坐地还钱后王越和刘掌柜达成协议:刘掌柜按照说好的价格提供稳定的货源给他。
截止到去年十二月出为止,靠着这个新开通的财路‘业绩出色’的王越得到了东家的青睐,原以为财路就这样了可未曾想却有另一个震撼的东西:琉璃镜。
去年年底他被身在安陆的手下紧急叫到安陆说刘掌柜有‘重大利好’,他将信将疑的与刘掌柜见面后被她拿出来的一面琉璃镜惊的差点背过气去。
那是一面神奇的圆形镜子,镜面拳头大小能将人的模样照得毫发毕见,见着这个异宝他涌起前所未有的进货**:多少钱我买了!
镜子以三千贯成交,铜钱携带不宜他是调用了安陆邸店里的资金以及上等丝绸、绢布这些等价物付的款。
住宿储藏物之处为邸,估物出售之处为店,邸店是南北朝时代兴起的行业从京师到地方州郡常见,它是集货仓、住宿以及批发多功能为一体的房舍。
南北双方打仗归打仗生意还是要做的,为了方便做生意长江南、北的同行们在对方地盘都有邸店,地头蛇们相互担保不动对方邸店里的资金和货物已经成了潜规则。
王越空手过江就是靠安陆邸店里存着的大量货物和资金买这罕见的宝贝琉璃镜。
本着服务客户的宗旨刘掌柜精心准备了一个锦缎做内衬的木匣存放那面镜子让王越带走,他过了江立刻召集商铺所有护卫随他一同连夜乘船南下到国都建康呈给东家。
虽然在打开木匣前王越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拿稳了弄得东家都有些恼怒,可当东家打开木匣看到那面镜子后惊得手足无措差点失手将其跌落地面。
“快,快备车,入宫!”东家如是说,急不可耐立刻动身往皇宫里赶。
皇帝见到这宝贝时是什么表情王越不得而知,可事后赐予东家的东西价值就不下一万贯,至于随之而来的圣眷那就更是无法估量了。
所以当年后刘掌柜又通知他说琉璃镜‘又有货’后王越立刻渡江北上赶到安陆,虽然价格已经涨到三千五百贯他还是将三面宝贝一扫而空。
而安陆这边邸店储备的钱财也为之一空暂时没法做生意,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一面琉璃镜的利润可要大得多。
亲自押运回到建康后东家纠结了一天咬牙留了一面自己用随后将剩余两面出手,其中一面献给太子,另一面的价格卖到一万一千贯钱,当然用物品抵值也行。
虽然从账面上看只赚了五百贯但这可是买了三面出了一面的利润,一面镜子的净利润不下七千贯这个比什么营生都来钱快。
因为得知是东家手中有宝镜的缘故当朝权贵们都拐弯抹角的缠上来,尤其那个不折手段的始兴王陈叔陵甚至带着十名美人和几车钱和珠宝来到东家府中换镜子。
他放出话来镜子本王今日一定要拿到手这钱和珠宝还有美人任选,若是让本王空手而归那么东西不要了美人也不要了你的人头本王要了!
东家招惹不起这个皇恩不逊太子又虎视眈眈觊觎皇座的藩王,只能一咬牙将自己珍藏的那面拿了出来留下一万贯钱和抵价的珠宝打发走这个瘟神。
眼见着刘掌柜推出的琉璃镜利润超高有价无市,王越这心思就活络了:这玩意莫非是刘掌柜或者她东家做出来的?
东家也迫不及待的让他赶紧抓住机会去和对方那个‘不懂行情’的东家接触,并且授权他全权谈判只要能垄断货源一切都好说。
于是王越连正月初七的人日都不过了马不停蹄的赶往安州,在正月十五那天抵达安陆和刘掌柜提出‘全包’的要求。
刘掌柜说只有东家才能做得了主,所以王越今日才有机会见到这个幕后东家——西阳郡公宇文温。
“郡公,草民受东家委派诚意十足,只要郡公能答应下来绝不拖欠货款。”王越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江南的世家大户还有权贵们正心急火燎的找货源,不用多久就会找到安陆这边。
就算他们找不到这里,这西阳郡公怕是也会把消息放出去,到时群狼争肉自己家就分得少了。
“王掌柜说的可是总揽长江以南的货源?”宇文温似笑非笑
“草民正是这个意思。”
“这不可能。”
“郡公明鉴,草民愿意、也能够高价收货。”
“喝酒。”宇文温岔开话题。
王越心中焦虑面上却未显露出来他知道对方在熬自己,只得强装镇定的陪着喝酒吃菜。
“去年年底本公才从长安回来。”宇文温说起不切主题的话来,但王越知道话里有话赶紧坐直侧耳聆听。
“本公离家数月家中没有着落府内上下一干人等如同幼儿般嗷嗷待哺。”宇文温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眼见年关将至没耐何便让刘掌柜将一面镜子贱卖给王掌柜你了。”
王越闻言虽然腹诽但依然面露同情之色。
“好容易熬过新年钱还是不够花所以前几日又卖给王掌柜三面,如今本公算是缓过气来故而不会再作践这镜子。”宇文温说完话锋一转开始鬼话连篇,“年前本公托人将一面镜子送到长安献给太后,你可知太后是如何欢喜的?”
王越心想你们大周太后不是病得见不了人了么?但他还是连声说吾乃江南小民哪里知道大周太后当时凤颜如何,不知郡公可否告知一二?
“本公不在现场当然也不知道,不过后来知道两件事:其一太后每日就拿着那镜子看不够,其二太后赏下价值一万贯钱的东西。”宇文温说谎面不改色心不跳。
‘一万贯是假的,但第一件倒是真的,大周太后也就是我老婆杨丽华昨日真的拿着镜子看不够,特么连我都不看了!’他心里吐槽着。
王越哪里知道大周太后如今已经被这西阳郡公搞定正在安陆待产,但他知道自己的事情还有戏:郡公这是开价啊,他终于知道这镜子价值万贯觉得三千贯的出货价被人转手卖到一万贯太亏了。
于是他‘一咬牙’给宇文温报了四千贯的买断价镜子有多少收多少,宇文温面瘫了一盏茶时间直接报七千贯,两个奸商开始进行‘友好磋商’。
宇文温于正月十五日也就是昨日送镜子给小老婆杨丽华,眼见着对方光顾着看镜子连自己都不理了便想办法挑起话题聊天,聊着聊着便想给她一个惊喜显摆一下自己的财路。
杨丽华在宫里见过不知道多少天下奇珍异宝,所以宇文温让这位见多识广的“鉴宝专家”估价问她觉得这镜子拿到长安城能作价几何出售,杨丽华沉吟片刻伸出一个手指说定是不少于一万贯。
她说这价格听起来耸人听闻让人不敢相信,但要知道这神奇的镜子可是世间绝无仅有,当然如果还有许多的话那价格会略低但也低不到哪里去。
杨丽华在宫里时常有命妇入宫陪着聊天打发时间,听多了各种‘贵妇们最喜欢聊的话题’,像什么哪家夫人斗小三或是又添了什么昂贵首饰的话题自然也免不了。
大户人家讲究的是大排场,夫人们一对上品的簪子少说值两三百贯,一身行头置办下来数千贯不在话下,要是家中妻妾如云的话还要花更多钱。
宇文温听完就凌乱了,这镜子如今包含了前期‘研发’费用后每面的成本不超过二十贯以后还会越来越低,结果他就在去年底和前几天让刘彩云以每面三千多贯的价格卖了让中间商平白无故每面赚六千多贯的利润。
早知道这样他真不应该等到昨天才送礼搞什么惊喜,真应该在卖镜子之前先问一下自己那个见多识广的小老婆。
他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才三千多贯的利润被一个转手的轻轻松松赚六千贯天理难容。
宇文温对于这个时代的货币没什么概念,他觉得三千贯也就是三百万钱好像很多的样子结果听杨丽华这么一说欲哭无泪。
所谓家财万贯就是有上万贯的钱,这年头市面上流通的银子还不像明代时总量那么大故而流通货币是铜钱也就是五铢钱,一千文一串即是一贯。
杨丽华见夫君对万贯钱好像没什么概念不由得有些奇怪,她举例说南朝有段时期对家财五千万钱以上富户征赀税也就是财产税,五千万钱就是五万贯钱这不过是一般富户的标准,连一万贯的宝贝都买不起还配叫世家、豪门、皇族?
宇文温听完无言以对心想原来如此:狗大户们玩起斗富来那可是面子最大钱都不算什么了!
他在原先的时代是个普通青年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数百万元一辆的汽车在他看起来已是触不可及完全没办法体会开着上价值千万元汽车的富豪们想法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觉得自己就是某故事里的老农以为皇帝是拿着金锄头耕地而皇后娘娘是用翡翠勺子喂猪。
先前卖掉的也就卖掉了不能怪刘彩云,她也说了对方转手的利润会翻倍,只是两人都没见过真正奢华大场面难怪被人坑。
所以宇文温决定要把面前这个王越肛了...不,是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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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奸商(下)
宇文温作为穿越者居然因为没见过‘大场面’导致‘贱价’售出玻璃镜,他心里滴着血要把损失从对面的王越身上找回来。
于是一开口就发难:这‘包货’略过成交价不提,反正我要现钱也就是铜钱你自己看着办吧!
如今不是后来那个有大量银子涌入的明代,市面上的货币只有铜钱——五铢钱是从汉代开始铸造并流通的,数百年间有不同朝代也铸造过五铢钱。
一枚(文)不同年代铸造的五铢钱各自的重量换算成现代的重量单位大约在三到五克之间浮动。
以一文五铢钱重四克(现代的重量单位)计,一贯钱共一千文重四千克即四公斤,一面玻璃镜三千五百贯全部用铜钱来付账的话就是一万四千公斤等于十四吨。
若是一次出货十面镜子就值一百四十吨铜钱,宇文温就是为难对方看其怎么运钱来付账。
铜钱重携带不宜一旦做大宗货物生意的话不方便,如今的天下各地,益州地域、长江流域、江南的陈国主要各州因为商业发达所以主要使用铜钱作为货币,其余大部分地方比如黄河流域则以绢、帛等实物为主进行物物交换。
冀州以北那就基本不用铜钱而是以谷、帛交易,岭南及交趾则全部以金银为主要货币。
为了解决‘用钱’问题各朝各代想出很多花样,以一当五、当十甚至当千钱都有。
以大周来说,周武帝保定元年(二十年前)铸造新钱‘布泉’以一当五并同行五铢钱。
建德三年时(七年前)铸造‘五行大布’钱以一当十与布泉钱并行使用,结果才过一年因为盗铸大布钱太多大周朝廷不得不禁止使用大布钱,然后因为布泉钱也不断贬值到了建德五年(六年前)就废止了。
两年前天元皇帝宇文赟‘禅让’给儿子——如今的小皇帝宇文阐改元大象元年,铸造永通万国钱以一当千,这钱推出后市场反应强烈:你说当千就当千,当大家傻瓜么!
然后被后世收藏家称为“北周三品”的布泉、五行大布、永通万国这三种钱如今已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宇文温可就认定了五铢钱,至于陈国那边以一当十的六铢钱那就更加呵呵了。
先前王越两次共买了四面镜子是靠着安陆的邸店内备着的铜钱和丝绸、绢布还有若干珠宝这些等价物付账,若是真的从江对面运这么多铜钱过来那是不可能的。
长江南北两岸是敌对状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运钱过江谁会放过这条肥鱼,宇文温若是有船都想在大江上黑吃黑了。
知道对方是为难自己,王越干咳几声说铜钱运输不易可否用等价物抵价,若是郡公需要什么稀奇货物南朝这边多得是。
这年头经常钱荒所以人们交易时大多以物易物,绢布、绵布、丝绸这些都是常见的等价物,各个朝代给官员发俸禄大多都是实物和粟米。
农民们交赋税、田租也是实物和粟米为主,按如今大周的现状来说实行的是均田制,每户一年缴纳绢布一匹、绵八两、粟五斛全是实物,没老婆的光棍减半。
所以真要达成协议让王越包货对方也没有那么多铜钱给必然是要有一大部分用实物抵价,他的意思是用价值高但又方便携带的东西例如珠宝什么的充作部分货款。
先前一直斟酒的刘彩云开始和宇文温一唱一和分扮红、白脸,他俩个根据‘价格鉴定专家’杨丽华判定玻璃镜的最终售价至少一万贯,认为出货价目前来说不能低于五千贯。
这样作为制作方自己的利润和中间商的利润接近心里才好受些,再说这镜子又不是卖不出去长安那边的消费能力可不低。
玻璃镜的制作技术扩散以前只会是物以稀为贵,它现在是奢侈品而不是日用品所以宇文温要趁着新鲜大赚一笔,有人愿意包下来可以加快回钱速度自然是皆大欢喜。
宇文温虽然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王越这个‘奸商’抓住了自己的要害:他没有自己的商路只能把镜子卖给中间商。
若是能直接以一万贯的价格投入市场当然利润惊人可宇文温关于经商这方面的班底和商路等于没有。
长江以南是完全睁眼瞎摸不着门路,长江以北也得靠安陆本地商人将镜子贩到外地,还好有当总管的父亲罩着要不然怕是要被那些红了眼的豪商们派私兵给一窝端了。
所以在自己的商路建立起来前再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让中间商赚大钱,但是宇文温也吃准了王越的弱点:时间。
江南的商业十分发达有能力的商人多得是,像‘琉璃镜’这种明显稳赚不赔的玩意任谁都愿意包货,只要他动作慢一点被其他商家联系到了自己把货源包了那么这一大盆肉就没份了。
至于王越如何保住这颗摇钱树不被别家黑吃黑干掉那就不关他的事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方出了己方地界上了船离开长江北岸那就风险自担。
所以双方经过‘热烈友好’的充分讨论后终于定下来:
首先,本年内宇文温‘从西域番商那里弄来’的镜子若是以要往长江以南销售那么绝大部分卖给王越,每面镜子出货价五千四百贯,有多少收多少现钱(或等价物)支付不接受赊账。
其次,对于其余长江以南的买家,除了王越外今年会卖且总共只卖三面同款镜子给他们出货价不低于六千贯,此约定有效期一年至于明年如何等到了今年年底再谈。
第三,王越过了长江到了江北安州地界有西阳郡公...不,是总管府保证你一路平安。
王越见生意初步谈成兴奋不已但紧接着问道:“不知郡公需要何种货物抵价?”
他希望宇文温要珠宝首饰,这些东西体积小容易携带价值又高,例如一对做工精美的琥珀发钗少说能值五十万钱也就是五百贯,二十对就差不多能抵得上两面镜子的价钱了。
而这只是不过一个小包裹大小自己一人就能不露痕迹的带在身上,还有类似象牙、珍珠、宝石、夜明珠、异香之类的也不错。
“异香?”宇文温闻言不由得想起在长安皇家寺庙禅房里那一个让他和杨丽华爽翻天然后还‘命中目标’的奇香,当然那玩意应该是异类这年头从东南沿海来的异香约莫是龙涎香等稀罕之物。
但他不需要什么象牙、珠宝首饰之类的稀奇货物他的目标就是筹集现钱,自己练的是私兵全靠军饷维持不能断所以铜钱是必须有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大战,为了保持士气到时奖赏要钱士兵阵亡后抚恤也要钱,那些届时因为伤残失去劳动能力的士兵他也决定发一笔安家费这也要钱。
未来在巴州州治西阳城外建工坊以及水车等相关配套设施也要给工匠们发工钱,赴任后西阳城里的府邸改造也要发工钱。
自己和敌国做生意还得给做总管的父亲“买路钱”,父子归父子吃独食的话生意迟早做不长。
今年一年用到钱的地方很多,所以虽然玻璃镜不愁销但既然有人愿意包货他也就认了只要来钱快就行。
“交易还是尽量以铜钱为主,金子、银子有多少要多少。”宇文温想了想说道,这年头金子就不说了银子都是硬通货拿到哪里都保值。
上等的丝绸、锦缎也可以但是要多了自己用不完还得转售虽然不会亏但不想这么麻烦,一个刚来安陆没多久没根基没有商队的西阳郡公哪里来的那么多货物,万一“总管次子从敌国进货做生意发大财”这种事情传出去总是太难听了。
呃,虽然我确实是见利忘义和陈国商人勾结做生意发大财...
宇文温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还要大量的硫磺,也就是拿来制作‘黑科技’物品火某药的原料之一,反正江南地带蚊虫蛇蚁多以防虫名义进货谁也不会多想。
至于另外一个原料——硝,他有办法土法制硝所以就算了,虽然目前没能力装备火铳练出大英帝国龙虾兵但是做出“震天雷”对付陈国水军可是他的计划之一。
这年头的水战玩得是拍杆,可谁特么要跟你玩拍杆玩碰碰船,吃我近距离震天雷先!
食盐也要,世间食盐的来源无非井盐、海盐、池盐三类可安、襄、黄三总管府都没有这些产盐地,海盐就别想了又不靠海,井盐、池盐也没有所以要从外地贩来。
太平时节食盐一斗也就几十至一百文之间但是经不住量大,盐这东西每个人每天都要吃否则没力气,特别是宇文温准备拼命的操练新兵到时不光饭量大而且出汗多不补充盐分那帮抠脚大汉迟早‘软趴趴’。
趁着南北两边没开战赶紧多屯一些,粮食本地可以自产这盐没了存货可是真会吃完的。
“郡公不需要珠宝首饰?”王越有些失望也有些吃惊,硫磺和盐不是什么高价值又便宜携带的玩意这还不如带铜钱。
宇文温说珠宝首饰要一些就行了他又不准备卖首饰,至于其他什么龙涎香等稀奇货物不是不可以,反正来日方长真想要什么到时再说。
王越却有些郁闷他东家手里珠宝首饰大把可是硫磺一时半会未必能凑得很多况且价值又低,食盐到是能拿到货就是价值也不高。
宇文温倒不是存心为难王越,只是他真的对什么珠宝首饰不感冒,若是手下还有别的经商人才到可以考虑做中间商关键是人手不够。
判断珠宝首饰的价值完全要看眼光,自己的小老婆杨丽华到是见多识广可如今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再说做生意抛头露面多了万一给别人认出来“是大周太后哎!”那就麻烦多了。
刘彩云做买卖是好手但知道制作玻璃镜的秘密所以不能成日里让她在外边跑万一给人捉走就玩完了,自己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财源断掉了还练什么兵。
没有钱怎么养两个貌若天仙的老婆,这金屋藏娇要钱置办一身行头也要下血本,到时生了一群儿女也是要花许多钱。
“王掌柜若是能贩来石蜜那也是不错的。”
石蜜就是蔗糖,如今的年代陈国岭南地区已经广泛种植甘蔗榨汁制作石蜜这种高利润的特产了。
王越总算松口气觉得这西阳郡公好歹要了正常的货物,他判断对方经商人手不够也没什么商路,对于做中间商倒卖货物赚差价没什么兴趣。
可对方对珠宝首饰这种便携而价值又高的东西不感兴那万一出货量大自己短时间内去哪里弄这许多铜钱,所以他极力鼓动对方考虑多用等价物抵价。
“王掌柜的东家当真实力雄厚货物充足手眼通天?”宇文温眉毛一扬。
“正是,不知郡公要什么货?”王越来了精神。
“什么货?嘿嘿,当然是违禁物品了...”宇文温笑得如同狐狸。
“这个嘛,草民是守法商人违禁物品是从来不经营的...”王越也笑得如同狐狸一般。
第八十九章 乐极生悲
正月十五过后,三百亲军陆续赶在假期结束前回营,跃跃欲试的杨济跟着宇文温和陈五弟去安陆周边招募新兵忙里忙外。
原有兵员三百现在要扩充到两千五百人故而要招募两千两百名新兵,安州总管府承担这些人的粮饷开销。
安州总管宇文亮曾想直接从自己麾下军队调人给次子或者任其挑选,但宇文温决意自己选兵自己练,他带着陈五弟还有杨济在总管府派来协助的官吏下到周边各州招兵。
正如同明末人士杨济所知,宇文温用类似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的选兵要求衡量眼前兵员是否合格:市井油滑之人不要,老兵油子不要,细皮嫩肉小白脸不要,在官府做过事的不能用。
就是要傻大胆、身强体壮、老实巴交害怕官府的乡下人当然有矿工也不错。
宇文温四处激发隐藏任务的‘恶行’终于有了收获:到岳州募兵时那刺史之子许绍来找宇文温说要帮忙,他先前打赌输了幸得西阳郡公宽宏大量方才免去脱光绕安陆跑三圈的厄运。
“本公向来为非作歹不干人事,许郎君来帮忙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宇文温说完瞥了一眼对方。
许绍自幼熟读经史子集有点不习惯宇文温这种说话风格,原本腹中那套客气话被这么一噎完全用不上来只能苦笑着说愿效犬马之劳。
宇文温心想怕是你那官场老油条的老爹见身为总管之子的我要大有作为便让你过来搭顺风船吧!
他也没说破反正本就对许郎君‘不怀好意’眼见对方自投罗网连客气话都不说直接让他带着在岳州附近招兵,除开俏太后杨丽华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杨济(强练),许绍是宇文温来到这个时代成功招募的第一个史书留名的历史人物。
初唐一代军神李靖起初被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猜忌,一次带兵路过硖州时恰逢夷人作乱耽搁了行程,李渊不明真相起了杀心密令时任硖州刺史的老同学许绍动手‘除奸’。
许绍知道事出有因以及爱惜小李的才华数次为他向李渊求情终于留住大唐双龙之一李靖的性命,后来许绍在领军平叛途中病故李渊得知后哭得稀里哗啦。
许绍一家从他祖父许弘开始就担任岳州(原称楚州)刺史可谓岳州的地头蛇,在他的帮助下募兵工作倒是顺利了许多,岳州各地淳朴的农民知道老刺史的孙子带人来募兵都二话不说让自家儿子出来应征。
许绍在安陆乡学读书有许多同学,那未来的唐高祖李渊就不说了还有很多本地豪族出身的年轻人,这种关系网宇文温决定慢慢发展。
在安陆周边郡县以及不远的岳州、环州、沔州、温州转了一圈,因为开出的军饷比其他将领高故而来应征的年轻人比预料中的多,只是宇文温征兵的门槛有些古怪所以到后面是勉强凑够两千两百人。
宇文温和杨济在去年年底就把练兵大纲草拟出来,让陈五弟等五个傻大胆根据具体情况提出意见修改数次定稿,具体细节他让满腔热血的杨济和陈五弟等人商讨。
陈五弟、梁定兴、陈七斤、田正月、郝大胆这五人是去年五月和宇文温到黄州总管府治下北江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五个傻大胆,也是操练三百亲军时的得力干将。
杨济、许绍连同亲军里表现出色的士兵以及这五人一起成为了宇文温新建‘草台班子’的军官团,宇文温眼见着事业即将进入一个新阶段兴奋不已大手一挥把练兵准备事宜交给他们处理。
。。。。。。
黄州总管府治下巴州,州治西阳城东郊外巴水边。
宇文温站在岸边风中凌乱的看着所谓的巴州水军:岸上那些叫做营房的木板房破破烂烂感觉刚被强\拆过,水里的十几条小破船据说是战船。
巴州以及黄州总管府下辖各州四年前还是齐国地界,后来齐国被大周吞并而这江北各州被长江南岸的陈国趁机攻占。
一年多前大周安州总管宇文亮率军一路东进席卷黄州地界把江北各州纳入周国统治范围,半年前陈国趁着安州军和大周朝廷派来的襄州军、荆州军对砍之际渡江偷袭,巴州虽然守住了可城外的水寨被烧得一塌糊涂。
短短四年巴州就历经三次战火巴州水军也被折腾得只剩几条破船,宇文温摇摇头领着随行人员往西阳城里走去心中不断吐槽:
这是渔船吧,这是渔民吧,这不是水军吧!特么就靠这些玩意能渡江攻打对面南岸的武昌县抢铁矿山?
小破船放多几颗震天雷怕都要沉了!
此次他和安州总管府连同黄州总管府派来的官吏一起到巴州西阳郡实地勘察,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更加让他无语的是州治西阳城,
这个时代的城池面貌不符合宇文温的卫生要求,随地大小便司空见惯而猪粪、牛粪、马粪到处都是,苍蝇蚊子到处飞地面裸露排水又不好一下雨就是满地泥泞污水横流。
安陆还算好些其他的州郡城池却是没有最差只有更差如今这西阳城就好不到哪里去,别人对此习以为常但宇文温看在眼里却是心惊肉跳。
江南多雨城内那乱七八糟的排水有和没有差不多,大户人家所处地势高还好些可平民聚集区就差了很多,万一内涝闹什么瘟疫蔓延开来那真是全城死光光。
改,统统给我改!这是宇文温捏着鼻子在西阳城里才转了一圈就下的决心。
按官吏介绍西阳城户数约六千左右按平均一户六人计就是三万六千人上下,这西阳城乱糟糟臭烘烘也不知道何时会爆发瘟疫,莫非你让我做亡灵统帅带着一帮亡灵大军为祸人间?
这种卫生条件怎么敢让一家人过来住,我大小老婆可是绝世美女哎让她们住这种地方?
。。。。。。
上午,睡在躺椅上的杨丽华睁开眼睛,一旁的宇文温赶紧将她搀起来。
她的腹部隆起越来越明显行动也逐渐不便,宇文温每日白天有空的时候都要来陪着她说话时不时侧耳贴在肚子上试图倾听胎儿的动静。
有孕在身杨丽华愈发的慵懒了此时便是在宇文温的陪伴下在后花园小憩,不远处宇文娥英和尉迟明月正在比赛荡秋千。
虽然这年代是没有高脚坐、卧具的但宇文温还是让木匠制作了一个木制躺椅让不便跪坐的杨丽华使用,有了四个多月身孕的杨丽华倒是很快便习惯了这个夫君送的礼物。
但她更愿意偎依在夫君的怀里享受温馨的感觉,看着每天笑逐颜开的女儿靠着夫君温暖的胸膛她觉得这才是最幸福的人生。
在冰冷的皇宫里独自一人守着空枕默默流泪孤独终老了却此生,杨丽华曾经认为这是她余生的写照直到那一日和如今已是夫君的宇文温有了一场情缘一切都变了。
尉迟炽繁则心神不宁的坐在一边,方才她得知夫君和小妾在后花园便以看住尉迟明月不让她乱来为由也坐到夫君身边装模作样看账本。
宇文温知道夫人吃醋但不介意,有美人陪伴左右他求之不得,甚至还厚颜无耻的一边照顾杨丽华一边和尉迟炽繁手拉手,起初杨丽华有些尴尬但见夫君表情自然不似作伪便也厚着脸皮撒娇。
装模作样了一会尉迟炽繁也觉得自己这点小心计没意思但还是没离开,如今她已不是介意夫君搂着小妾而是在纠结,因为她近日觉得身子不适心里隐隐约约有了期待却不敢确定。
她的月事已经延后将近一个月都没来了,最后一次是十二月上旬而现在是一月底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
宇文温察觉到了夫人的这一异常随后扶着杨丽华坐在躺椅上躺下便过来问候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待得尉迟炽繁支支吾吾说出实情后两眼放光。
他让管家李三九派人请大夫过府来为夫人把脉,在一旁站着抓耳挠腮看大夫为妻子把脉等了一会终于听到好消息:“夫人有喜了。”
“恭喜郡公。”大夫拱手行礼,话音刚落一粒将近一两的银子拍到他手里,眼见着小两口抱在一起欢呼雀跃他摸摸不常见的银子笑着点点头告退离开。
‘真希望西阳郡公多纳妾到时月月有钱拿了。’大夫如是想。
宇文温笑眯眯的搂着妻子看着她面露笑容轻轻摩挲着肚子心里松了口气:老天爷,再怀不上腰就要断了。
“二郎,谢谢你。”她将头靠在宇文温怀中轻声说道,小两口从十二月中旬宇文温回到安陆后就没日没夜的折腾如今总算有个结果了。
“是为夫该谢谢你,为宇文家又添一丁。”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尉迟炽繁幸福地喃喃自语,她朝思暮想就盼着为夫君怀上骨肉为此几乎什么姿势都从了,夜夜都折腾得欲仙欲死如今终于如愿以偿。
“三娘好好休养,家中事务就交给小九了。”宇文温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一定要多吃补身子哦。”
“嗯。”
正所谓乐极生悲,又有道过河拆桥,刚高兴没几天继侧室杨丽华之后宇文温被妻子尉迟炽繁当成了一团用过的抹布无情地扔到了垃圾堆里。
因为两位夫人都有了身孕所以宇文温变成了专业‘**’,午休陪杨丽华晚上陪尉迟炽繁,结果两人都‘反感’夫君陪着陪着就不老实起来,不光动手动脚又亲又抱的连那祸根都‘蠢蠢欲动’。
按她二人的话来说是为了保住肚里的孩子不能和夫君共眠。
即将开始大半年光棍生活的宇文温满腔悲愤无处申诉便将熊熊怒火烧向了即将开练的新兵营:
“颤抖吧饷虫们,老子要把你们操练得生不如死!”
第九十章 练兵(上)
李石磨想回家,因为他不想死。
看着对面正向自己疾驰而来的骑兵他想小解,这是李石磨进入新兵营后第二天训练却未曾想就要面对如此恐怖的场景。
马蹄声阵阵地面颤抖让李石磨觉得地要塌了,骑兵们不怀好意的目光让他觉得对方肯定要弄死自己。
“小子们,害怕了可以蹲下、可以闭眼、就是别乱伸手腿。”站在队列最前头的什长哈哈大笑,“还有,尿裤子也行。”
“哈哈哈哈!”各什前列的什长闻言笑起来,他们似乎完全不怕这场面相互间还在聊天,说的是这次骑兵冲过去以后每队会有多少人尿裤子,尿的最多的那队队长要请客。
听着他们的谈话李石磨又怕又恼,怕的是万一待会骑兵走差了撞到自己怎么办,恼的是这什么鬼操练把人命当儿戏。
他的左手和什中其他人一样前后一串被绑在根竹子上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不过看着什长的手也如同他们一同绑着心里好歹舒服了些。
“来了!小子们挺住!”
被喊声从胡思乱想里拉出来李石磨向前一看随即面无血色,面目狰狞的骑兵已经冲到面前如同风一般呼啸着掠过身边,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双腿发软随即跪在地上。
身边不时响起哭喊声呜咽声甚至还有尿骚味,迎面扑来一阵风夹杂着尘土味撞到他脸上呛得他涕泪横流,好容易站起来回顾四周发现除了各什什长至少有四成不是站着的。
“很好,没有被马踩死的,全部都站好,待会骑兵就返过来冲了!”
因为被绳子绑在竹子上李石磨和其他人一样无法转身面对冲来的骑兵,按说看不见应该不害怕可实际上李石磨更加恐惧了。
用后背对着骑兵看不到对方动作,万一跑歪了蹭到自己怎么办?正面看着好歹能躲一下现在完全是听天由命了。
“开始!”
一声令下骑兵策马起步、小跑、快跑、疾驰,顺着队列之间三米宽的缝隙掠过新兵队伍,一阵尘土过后又有许多新兵歪歪斜斜的或跪或哭。
“很好,这次也没有被马踩死的。”各什什长回顾本队一番后纷纷发话。
“有挺不住的举手,允许退出去休息。”
李石磨闻言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可他正要举手时却听得什长说:“现在退出去的一会午饭少一碗饭!”
话音刚落许多已经举起来的手臂立刻收下去,剩下的犹豫了片刻也全都收回。
“都有种!那就继续!”
李石磨心里纠结片刻之后决定再忍忍反正都站在这里捱了一轮了总不能白白吃苦头吧!
他原是矿工听说那什么夕阳郡公在招募人手练新兵,待遇好有饭吃管饱虽然是糙米饭但也不错,别处军营都是层层克扣到下面士兵已经没多少剩了。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李石磨和其他新兵闻声望去发现是一群年轻娘子拿着木盆从校场边走过,见着他们在操练一个个停下来好奇的看着,有胆大的甚至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似乎是议论着谁长得俊,谁表现最好。
不知怎么回事李石磨脸一红就连即将冲来的骑兵他也不害怕了,人怂可以但是要在娘们面前怂那就真就是丢脸丢到家了。
眼见着骑兵掠过队伍年轻娘子们齐声惊呼,不知何故新兵队伍里的哭声呜咽声少了许多,一个个都是死要面子撑着不在女人面前丢脸。
如此又折腾了一回合,新兵们不知是麻木了还是吓傻了竟然都能站着不动面对擦身而过的骑兵,年轻娘子们将木盆放在地上就叽叽喳喳小声议论着旁观他们。
“操练结束,有尿裤子的去营房换下来。”一名将领大声喊着,“然后小娘子们帮他洗!”
“哈哈哈哈哈哈!”
许多新兵低头不语老老实实跟在指引者身后去营房换裤子,待得他们出来后小娘子们端着木盆从队伍面前走过去营房拿裤子洗。
“莫要看了,又不是捉\奸一个个看得眼都直了!”先前那名将领继续喊着,“准备进餐!”
李石磨同许多新兵一样闻言喉结上下动了几下,熬了一上午总算熬到饭点了
“全部跟着本什什长排队,有插队的直接到队尾!”
新兵们排队领饭每个走到饭桶前的人眼都看直了:在案桌上还放着几大碟咸鱼干,还有蒸饼!
“莫要看了,这是左右操练队列比赛胜出的队伍才能加的菜,明日才轮到你们!”
不光糙米饭管饱还有肉吃!蒸饼也不错啊!
李石磨也看见了咸鱼干,他端着一大碗饭边走边回头看差点摔个跟头,他家里穷不要说肉连盐都没多少,在他看来那咸鱼干当真是人间美味光一条就能舔很久了。
左右操练?他围观过觉得很简单不就是听号令伸手伸脚么,只要做好了就有咸鱼干吃真是太容易了!
就算没有咸鱼干这一大碗饭还可以再加也够饱了,可比别处好得多!
既然能管饱随意添饭不如再熬下去?李石磨如是想而其他新兵也是这样想,他们聚在一起蹲着吃饭。
“兄弟挤一挤。”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捧着碗蹲到他旁边,又有一个差不多年纪尖嘴猴腮的以及一个排骨精一同挤进来。
李石磨和几个新兵同时发现了那年轻人碗里有咸鱼,另两个有蒸饼。
“小弟兄你也是新兵?”李石磨见他仨穿得同自己般就问道。
那小子摇了摇头笑眯眯的说是去年的兵:“兄弟们今日表现真不错,想想当初咱们那时可是有人喊着要娘抱的。”
李石磨和周边几个新兵听了面色痛苦随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口中饭都喷出来:“那厮谁啊!”
年轻小子瞄了一眼身边的尖嘴猴腮,那人瞬间面色涨红纠结了片刻嘟哝一声“怎么又是我”随后说让诸位弟兄见笑了。
未等周围人反应过来他苦笑着有说当初真是怂其实熬过前两天后边也没什么了,操练辛苦是辛苦但至少饭管饱。
新兵们见是老兵便来了兴趣又见他三个好说话便打听起去年年底是不是真的每人发一吊钱回家过年,见对方点点头个个心里热血沸腾。
不就是吃这点苦头么?若是能捱到年底拿一吊钱回家来年家里老小的生计就有着落了!
聊着聊着胃口大开个个都去添了满满一碗饭继续胡侃,李石磨问那年轻小子吃得那条咸鱼是怎么添的只听他说老兵刀法比赛咸鱼吃腻了自己正好端着碗路过就平白得了条鱼。
“刀法比赛?怎么个比法?”李石磨听说有人竟然连咸鱼都吃腻了不由得心头火热,他琢磨着自己也有些力气不如练练去搏一搏混个肚圆。
旁边的尖嘴猴腮开始介绍说就是两人身着盔甲护具拿着木刀对砍,谁的要害先被打中谁就输,最后和教头比试撑过十回合的人有鸡腿吃。
“鸡腿?”李石磨和一众新兵们咽了咽口水,开始幻想着自己把鸡肉吃进肚子里的感觉,那个排骨精却幽幽的说莫要小看了教头好多人撑不过十回合就输了只能吃咸鱼和炊饼。
“十回合当真那么厉害?”众人瞪大了眼,纷纷打听那教头姓甚名谁,还有那刀法比赛什么时候轮到新兵们参加等等问题。
“那教头姓杨二十五六岁年纪使得一手好刀法,我三个都撑不过十回合就输了。”年轻小子说完黯然伤神,尖嘴猴腮和排骨精听着也咬牙切齿似乎回想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聊着聊着李石磨等新兵和那三个亲近很多一帮粗胚开始口无遮拦起来,问起今日操练那些年轻小娘子什么来路却听对方说是从周边城乡雇来军营里帮忙做事的,比如洗衣裤等两套一文钱。
“一文钱两套那不如给我全包了!”李石磨听得心里滴血,周围几个也是心疼的直哆嗦,那尖嘴猴腮指着他们笑骂说人家小娘子好容易有份活计补贴家用大男人还好意思抢。
“呐,要是和哪个小娘子看对了眼可以花言巧语上门提亲就是不能用强,否则军法不是闹着玩的。”年轻小子见他们一个个想入非非不由得当头棒喝。
“守着小娘子的大娘们手里可是有刀的!”
李石磨点点头说知道,什长们成日里哼哼着莫要乱来否则就拖出去阉了把那话儿喂狗,一群人越聊越热络时忽然几名军官走了过来。
新兵们都认得为首的是陈幢主和另外几人,眼见着对方向自己走过来不知何事正惴惴不安时却见他们来到年轻小子面前行礼:“郡公,操练设施已搭好,请郡公查验。”
郡公?这小子是郡公?
李石磨吓得差点连碗都拿不稳,和周围新兵一样个个呆若木鸡的看着那年轻小子,他们想不明白这高高在上的郡公怎么会和自己蹲在一起吃糙米饭,还一起聊荤段子。
“各位兄弟,本公便是西阳郡公宇文温了。”年轻人环顾四周一圈微微一笑,“本公练兵一向喜欢折腾人,不过饭也是管饱绝不克扣,大家做好了还有肉吃年底有钱发。”
“本公上次就同老兵们一起这么熬过来的,现在就问一句,有没有熬不住的!”
“没有!”李石磨不由自主的和其他人一道喊出声来。
“李石磨,本公看好你哟。”宇文温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随后领着那尖嘴猴腮和排骨精转身离去。
李石磨只觉得热血沸腾:连富贵人家的郎君都能熬得住他没理由抗不过去,那鸡腿他是吃定了!
“郎主,方才这般冤枉说小的受不住骑兵哭喊着要娘抱,这让小的以后怎么在军营里混。”宇文十五抱怨着,他方才硬着头皮配合郎主宇文温说话作践自己十分受伤,趁着走远了赶紧‘申诉’。
“没事,等那帮家伙练刀法时你再好好操练操练不就行了。”宇文温笑笑,他在家里不受佳人‘待见’索性跑来军营里折腾,誓要把胸中熊熊怒火发泄出来。
“对了,你两个不是说刀法进展神速可与杨教头一较高下么,怎么十回合不到就萎了?”他想起之前的比试结果,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随从:“看来你两个也是欠调教啊...”
第九十一章 练兵(中)
许绍看着眼前一群新兵在做什么‘拓展’训练觉得十分新奇,这是西阳郡公宇文温想出来的花样说要锻炼新兵们的‘团队意识’还有什么‘河蟹人际关系’。
河蟹不河蟹的许绍不管他自幼读书涉猎甚广从未见过如此操练士兵的,看着各类名目繁杂的训练项目他对训练效果十分怀疑。
年前在总管宇文亮的说合下许绍摆脱了‘脱\光衣服绕安陆城跑三圈’的厄运,用‘围绕校场跑一圈定胜负’的方法让宇文温出了口气。
当然承了对方一个情许绍也不想趁机溜之大吉西阳郡公虽然不着调但还算是个‘好人’,许绍和父亲商量之后决定找宇文温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恰逢年后对方招募新兵来到岳州许绍正好可以帮忙,然后他就被宇文温那种苛刻的选拔条件给吓到了:不就是当个兵这么多条件有必要么?
宇文温也不客气直接让他参与各类筹办事宜从平整场地规划营房到那个什么练兵大纲‘宣贯’,许绍对这个西阳郡公到底能练出什么样的兵越来越感兴趣。
比如现在见到的这个‘拓展’训练就是一例。
首先是什么“信任背摔”,新兵们按什为单位各自进行这个训练,内容是搭起一人搞得木台,什中一人站在台上向后倒下,其余九人在台下分成两排面对面将手臂打在对方肩上形成一个人臂网保护倒下的同袍。
木台总共搭了十个可以让十个什共一百名新兵同时进行这个训练,看着一个个新兵胆战心惊的站在高台上就是不敢向后倒下还是由队正一把推倒,许绍觉得有些不以为然。
“这有什么好怕的?”许郎君如是想。
于是宇文温就满足了他的要求让其站在木台上,然后领着陈五弟、宇文十五、张鱼等人在下边搭手臂准备接着。
许绍站上木台转过身后心里就开始嘀咕了,他总觉得宇文温会整人:万一我向后倒下时他们收手了怎么办?
那个尖嘴猴腮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还有那个排骨精弱不禁风的样子确定能接住我?
正纠结见只听到宇文温大喊许郎君莫非是怕了,他闻言一咬牙闭上眼向后倒去,那一瞬间只觉得心被人悬空提着没有底随后背上得到了可靠有力的支撑。
他被接住了。
就这么一下过后许绍看着尖嘴猴腮的宇文十五都顺眼了许多,也真正体验了一把什么是‘信任度’。
接下来是围观另一个训练项目:牛粪阵。
许多新鲜牛粪零零星星的洒在地上,每队新兵两人一组,一人用布条蒙眼另一人牵着他的手往前走经过这一坨坨牛粪,全程约三十步。
引路的可以和被蒙着眼的人交谈告诉他要怎么跟着自己走躲开牛粪,两人走到对面后交换角色,原来引路的蒙上眼让那个原来蒙眼的领路。
全程有什长监督避免有人使坏,也不知道宇文温去哪里弄来这么多牛粪足足准备了十套也是可以让十个新兵队同时进行‘拓展’。
过牛屎阵没有设定什么谁输谁赢,只要能正常速度走一个来回就行,新兵们训练的不亦乐乎,有担心自己踩到牛粪胆战心惊的,有看见别人踩到牛粪哄堂大笑的,有跃跃欲试等着轮到自己上场表现的。
看着热火朝天的踩牛粪大战宇文温笑笑,领着许绍又走到下一个地点看新的训练项目:人椅。
一什共十人环绕成圆圈,每个新兵将自己双手搭在前一个亲兵肩膀上,听得号令起每个新兵缓缓坐下正好坐在后边新兵的腿上,这样人椅就完成了。
两个什的新兵同时进行比赛哪个什先撑不住哪队就算输,输的什当日要帮赢的什做杂务。
“这办法郡公是如何想出来的?”许绍有些佩服宇文温,这训练似乎真能促进新兵们的团结和相互之间的同袍之谊。
宇文温说他不是天纵奇才练兵只能一步步来,不光要操练技能还要增加队伍凝聚力。
“兵法有云:人即专一,勇者不能独进,怯者不能独退,此用众之法。”宇文温显摆的把孙子兵法军争篇里的一段话亮出来。
他认为两军对垒要想获胜靠的是团体力量,而要有效发挥团体力量除了军纪严明外士兵间的团队意识也很重要。
士兵要有团队意识,在古代军队中要么是靠同乡要么靠同宗,大家平日里左邻右舍乡里乡亲又或是堂兄堂弟叔侄舅甥自然相互间信任度就高,局势危急时愿意奋力一搏。
然而这也有弊端就是容易抱团排挤外人甚至连上级都会架空,宇文温不想自己麾下军队将来变成一个个小团体相互排斥充满斥力,这样的话打顺风战还好万一局势不妙恐怕就就会争先恐后卖队友。
军营里严禁拉帮结派一切均以上级唯命是从,军官不得无故打骂虐待士兵每日伙食不得克扣,有谁敢违反的西阳郡公花样教做人。
光靠个拓展训练就能将士兵们凝聚起来是妄想,但宇文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聚沙成塔。
。。。。。。
新兵们开练后一个月就要过去,总管宇文亮安排在新兵营旁边的一千士兵也无所事事了一个月,他们守在这里就是防止新兵们受不了练三日休一日的训练强度哗变以便就近镇/压。
宇文温以及他的‘军官团’对新兵的表现很满意,所以接下来就要开始选兵分练了,宇文温事前已经参考时下的军制折腾出了自己新军的编制,准备由各主官选兵。
北朝基层军制有新、旧两种,新指的是新兴的府兵制,旧指的是传统军制。
府兵制是随着西魏大统十六年(三十一年前)八柱国系统的形成而兴起,八柱国中丞相宇文泰是西魏实际上的老大,广陵王元欣作为西魏宗室是做样子给大家看的,所以在外带兵的就是六柱国。
柱国督两名大将军,每名大将军督两名开府将军(开的府就是府兵的军府),每名开府督两名仪同将军,每名仪同将军领兵一千人。
故而六柱国(正九命)辖十二大将军(正九命)、二十四开府将军(九命)、四十八仪同将军(九命),每仪同领兵一千共二十四军兵力将近五万。
三十年后,军府已经不止二十四个,但仪同以上军职需朝廷任命,各总管府总管只能任命仪同以下军职,仪同之下分团、旅、队,分置各级督将:大都督(八命)、帅都督(正七命)、都督(七命)。
府兵制开军府需要朝廷批准,仪同以上任命也得朝廷来下诏,虽然安州自成一体但宇文温是募兵所以没有走府兵的编制而是按传统来。
传统的军队以队、幢、军三级为基本编制,主官分别为队主、幢主(正三命)、军主(四命),大约百人为一队,三队一幢三百人左右,三幢一军所以一军也就一千人左右。
军主再上面是统军(正六命),领军三千人左右,总管府可以任命仪同(九命)以下军职,所以宇文温从父亲宇文亮得了个统军这个军职,下辖兵力两五百千人将近三千。
十人为一什,主官什长;五什为一小队共五十人,主官队正;两小队为一队共百人,主官队主;三队为一幢共三百人,主官幢主;三幢为一军共九百人,主官军主。
这种‘不伦不类’的编制是宇文温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他原本想按近、现代军制来个三三制成军分成班、排、连、营但想想还是算了。
一来谁知道班、排、连、营长是什么东西而来父亲也不好给军职,这年头幢主、军主可是正经军职有官品的你那个营长是什么东西能吃么?
所以宇文温招募的军队就是如下编成:
方阵兵一千两百人为一军,军主陈五弟下辖四幢每幢就是一个方阵,每幢兵员三百人及配套旗手、护旗手、号鼓手等,幢主分别为梁定兴、陈七斤、熊大力、谢两斗。
骑兵三百人,设一幢分三队有幢主为宇文十五,弓箭手有六百人设两幢分六队,幢主为田正月、郝大胆。
长刀兵一百人,设一队分两小队,队主杨济;辎重兵等辅兵三百人外带闲杂人等将近四百,设一幢,幢主许绍。
宇文温的草台班子总算是搭起来了,其中大部分是普通人只有三人例外:‘异常人类’宇文温、杨济,‘历史名人’许绍。
陈五弟、梁定兴、陈七斤、田正月、郝大胆这五人是去年五月和宇文温到黄州总管府治下北江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五个傻大胆。
他们之前就是军人上过阵杀过人见过血是真正的老兵,也是宇文温操练三百亲军时的得力干将。
宇文十五从小和宇文温飞鹰走狗骑术不错要比新兵好很多,熊大力、谢两斗是三百亲军里表现最好的两位,又称熊大、谢老三。
新兵练了一个月可以按照这个框架以及先前订好的方案填人:先让长刀队主杨济选一百练双手刀,然后骑兵幢主宇文十五在宇文温岳父尉迟顺的帮助下选三百骑兵。
安固郡公尉迟顺带兵的经验不比亲家翁宇文亮少,他年轻时就跟着父亲蜀国公尉迟迥南征北战数十年一样练过无数兵,本着发挥余热的想法宇文温便请岳父来为选骑兵把把关。
尉迟顺自从去年八月中旬来到安陆后在亲家翁安排下担任总管府司马,如今听得女婿有求自然是爽快的答应帮忙选人甚至后边的‘调教’也一起应承下来。
接下来是六百弓箭手,幢主田正月、郝大胆连同总管府派来的十几名老练弓手一起选人、训练射术。
余下的一千五百人中挑出表现稍逊但力气不错的三百人做辎重兵、伙头兵等辅兵,除了队列、识别旗帜、军号还有长枪刺杀保持一般训练强度外加练力气。
最后的一千二百人作为方阵兵宇文温亲自督练,他这个被两名夫人‘抛弃’的怒汉会让这帮兵知道什么是‘地狱’!
第九十二章 练兵(下)
‘满腔怒火’的宇文温在新兵营里亲自督阵将一帮新兵操练得生不如死个个饭量翻番,若不是看在餐餐管饱和那叮当响的军饷份上怕是许多人就熬不住了。
清晨,一阵阵凄厉的号角声将新兵们从榻上惊醒,他们不顾睡眼惺忪一骨碌爬起来穿衣叠被整理内务,因为到了下一轮号角响起之时所有人都要出营房否则吃鞭子。
然后不怀好意的队主们就领着人一间间营房检查,有谁的内务达不到标准记好名字就等着受罚,新兵们这时每排队打一杯温水喝然后有一柱香的时间梳洗和上厕所。
时间一到第三轮号角响全军集结列队点名,接下来就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往返跑单程一里地来回两里,让人热血的不是这个而是回营后有早餐吃,先到的一百人早餐可以多加一碗粥。
但是吃早餐之前那些内务不达标的要受罚当着全军之面做俯卧撑,做不完的全军就等着他做完才能吃早餐!
自己倒霉就算了连累全军上下两千多人饿肚子那真是走夜路都要小心被打闷棍,大家都眼巴巴等着吃早餐喝碗糙米粥呢!
这年头平民老百姓只有一日两餐的说法那什么早餐基本没有可如今在军营里就有,热乎乎的糙米粥下肚感觉全身舒服了不少,何况那粥还是咸的也不知道郡公去哪里弄得这么多盐好像不用钱似的。
新兵们个个都是苦哈哈平日里不要说肉就算盐都没得吃多少,那咸咸的糙米粥吃完个个还舔几圈碗面生怕浪费了。
吃完早餐补一杯温水后由晨跑倒数的一百人负责洗碗其他人休息两炷香时间。
然后就是让人闻之色变的操练了,骑兵、弓手、长刀兵、辅兵还好说练过几轮队列就去练各自的项目了,方阵兵们一上来就要站立不动半个时辰。
队主领着人拿着鞭子四处看谁敢动就要挨抽,熬过这一轮接下来就是反复练习队列变换,先是一个什练横队变纵队然后是两个什一起,接下来是三个什,最后是一个队十个什共一百人一起练。
这东西看起来简单做起来要命半天下来人人耳朵里就是‘向左转、向右转’的声音,还好午餐有盼头:一千二百方阵兵里表现最好的两队共两百人午饭有咸鱼,次一级的三队共三百人有咸菜,表现最差的一队共一百人负责洗碗。
午休一个时辰,然后开始下午的操练又是重复上午那一套一上来就站半个时辰再开练,晚饭前全军集合后再来一轮一里地往返跑,最先回到营地的一百人晚饭能加一块肥猪肉,长跑倒数的一百人负责洗碗。
吃完晚饭休息半个时辰后,辅兵幢主许绍就领着乡学的先生和学生们领着每个小队念‘千字文’,不上心不要紧一个月以后队主们随机抽人背诵,背不出来就用鞭子抽。
念‘千字文’半个时辰结束后有热水可以洗澡,限半个时辰内解决到时间赶人,然后军号响过一轮就是熄火睡觉。
若是以为这样就能平安睡一夜到天亮那是妄想,指不定什么时候队主们就敲锣打鼓来个夜间集合,所有人都要穿好军服出来列队时间过了还没到的除非特殊原因否则就等着受罪。
为了防止投机取巧不许穿着军服睡觉,被抽查出来就和夜间集合迟到相同处理,家里有夫人不陪有觉不睡晚上尽折腾人的西阳郡公红着眼亲自看着他们绕校场跑三圈。
然而很多人就等着郡公晚上来‘找’他们,因为夜间集合先冲出来的前一百人(着装必须达到要求)一人一个咸鸭蛋。
夜间集合不是每晚有但每晚都可能有,若是郡公心情不好的话一晚上还会有第二次当然奖赏和惩罚也是两次,不管当晚折腾得如何鸡飞狗跳第二日起床号依旧按时响起。
训练枯燥乏味但新兵们渐渐适应了,也习惯听各种号声指挥行事,更是习惯了郡公安排的各类比赛。
特别是拔河,是以每个队(一队一百人)为单位比,每次只能上二十个人拔河队主自己组织人上场,规则是一次定胜负,赢的晋级。
两千五百人分二十五队,拔河前抽签抽中的一队直接进入下一轮。
剩下二十四队第一轮决出十二队晋级,败的十二队捉对比赛决出三队晋级,按此规则直到决出前三名。
第一名的队(一百人)吃饭时每人有三碗酒,第二名的队吃饭时每人两碗酒,第三名的队吃饭时每人一碗酒,前三名的队人人还加一块熏肉。
拔河每五天比一次,不知道多少人就眼巴巴等着比赛到来,因为比赛的时候还有浣衣的小娘子们旁观,比赛赢不了但能和小娘子们搭上话那也算是值得了。
西阳郡公要把士兵们洗衣的时间挤出来以便更好的折腾他们,特地雇了一百名浣衣的小娘子来帮忙,两套衣裤一文钱小娘子们平均每日洗二十多套也就是每日工钱至少十文。
士兵们天天被折腾得满身大汗衣服天天换,一个月下来只是洗个衣服每个小娘子的工钱就能有三百文,算下来每月发放给这些小娘子洗衣服的工钱就要三十贯。
外带缝补衣服做饭洗被单的工钱每个小娘子工钱差不多有四百抵得上寻常其他军伍里的士兵军饷了,再累都愿意自己洗衣服赚钱却不没能如愿的士兵们都纳闷郡公这钱到底是哪里刮风刮来的。
宇文温的钱当然不是大风刮来的,他的钱来的快花得也快,王越那边把买镜子的货款一结铜钱还没捂热就被宇文温花出去,为了增加士兵的训练强度激发他们练技能的上进心以便早日成军西阳郡公可是愿意用钱砸。
这年头市面上没有什么养鸡场养鸭场,要买这些家禽和什么鸡蛋鸭蛋咸鱼之类的要到各处市集采办,宇文温‘钱多烧的慌’直接找安陆城里几家有门路的商铺承包了。
不急不行,眼见着已经是五月份朝廷和东边那个由蜀国公尉迟迥扶持建立的东周朝廷局势越来越紧张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战个痛,宇文温可不想错过这么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杨济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不要命的每日操练着麾下一百长刀兵将自己熟练掌握的《辛酉刀法》悉数传授。
辛酉刀法,为大明抗倭名将戚继光所创,不是什么买一送一蒙骗儿童的武功秘籍。
明朝嘉靖年间东南沿海海商勾连倭寇袭扰各地,此时各地卫所兵不堪一用,各地抗倭将领为了平定倭乱编练新兵改革军技。
戚继光招募浙江金华、义乌人编练为‘戚家军’根据实战需求制定新阵法,针对倭寇刀法犀利单兵作战能力强的特点,吸收了东洋古流剑术等一系列实战双手刀法著成了《辛酉刀法》。
杨济来自明末为求报效国家平定战乱请浙兵老卒教习《辛酉刀法》并在与建奴作战中得到磨练,来到这大周时代也勤加练习将近十年也算得上一流用刀高手,宇文温专门给一百士兵让他‘调教’。
宇文温给出的练兵期限是半年标准要向戚家军看齐,杨济在原来时代也曾练过家仆所以稍有心得,此次有了施展平生所学的机会自然加倍努力。
士兵们平日操练用的是未开刃的铁刀重量与实刀相差无几,外加饮食充分后勤保障得力所以日练、夜练、还有对练人人进展飞速,他们是新入伍的士兵没有学过其他刀法就如同一张白纸正好任由杨济‘书写’。
眼见着新军初现雏形宇文温躁动不已,但同样躁动不已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演武场,安州总管宇文亮正在儿子宇文温的陪同下现场观摩士兵比武,确切的说是新兵和自己亲兵的比武。
对于儿子的练兵计划他不抱什么期待更是派出一千士兵轮流驻扎在新兵营附近以防不测,因为宇文亮觉得儿子的什么练三日休一日的频繁操练迟早会激出兵变。
然而三个月过去了一切正常,新兵营里人声鼎沸新兵操练热火朝天成日里提防的兵变却未发生,宇文亮发现‘练三日休一日’那帮饭桶还真的能忍。
之所以说是饭桶是因为根据协助练兵的总管府粮曹回禀说自从西阳郡公那两千多人开始练兵每月平均消耗粮食将近六千人份。
也就是说这帮新兵被儿子操练成了饭桶,然后儿子还说要带着这帮饭桶上阵杀敌立功。
宇文亮觉得让一群饭桶上阵不靠谱,他要现场看一下士兵们的表现如何若是一帮骗饭吃的米虫那就要当即当机立断止损并且当头棒喝。
总管府承担每人每月四百五十文的军饷以及粮食全包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所以宇文亮对眼前这场小队间的比武格外看重,对阵双方各十一人俱是身着护具手持木刀,一方穿蓝色罩衣是他的亲兵,另一方穿红色罩衣是宇文温的新兵。
比试方法是一对一逐一进行,十一人比完后以总成绩定输赢。
比武的新兵是宇文亮从那一百个长刀兵里面随机选的,因为这是儿子的要求以体现他们所谓的实力。
“开始!”
一声令下两名士兵大喝一声挥‘刀’对砍斗在一起,宇文亮不认为自己的亲兵会输扭头刚要和儿子说话却听得场内大喝一声:“红方胜!”
这么快?莫非我那亲兵不在状态?
宇文亮如是想但未放在心上,第二场比武结果似乎印证了他的想法:蓝方胜。
然而接下来红方四连胜让宇文亮脸上有点挂不住:这些亲兵随他东征西讨不知在阵上杀了多少人刀法出众,如今竟然拿几个练刀数月的新兵没办法!
最后结果蓝方六赢五败获胜,可这是浴血老兵和饭桶新兵之间的对打结果宇文亮不由得对长刀队新兵另眼相看,也对自己儿子吹的牛皮有些感兴趣了:“你说的那什么方阵呢?”
长刀兵能打又怎样,那些占士兵人数大头的什么‘锐士’方阵要是个样子货我一样要发飙!
然而当久经战阵的宇文亮在校场上看着四个列阵完毕的方阵之后心中一凛:这么棘手?
手持两丈长枪的士兵们密密麻麻集结在一起列成横竖各十六人的方阵其余人等则拿着弩在一边候着,共四个方阵以前后左右成空心十字形排列,每个方阵二百五十六人其中每人之间距离将近一步。
宇文亮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堆如同刺猬的阵型觉得若是在战场上自己完全起不了冲锋的念头,他和突厥骑兵打过对冲和齐国步骑玩过命连陈国的军队也砍过就是没见过这种完全由‘超长枪’堆起来的人形拒马阵。
密密麻麻的长枪指着自己,就算是拿着长矛冲阵在长矛捅到对方之前自己连人带马恐怕先被长枪捅穿了,更别说一般的战马未必愿意往这些长枪林里撞,胆大的战马价值不菲没多少将领舍得如此糟蹋。
可是光这样还不行,摆样子谁不会!
面对父亲的疑问宇文温点点头,让父亲随意指定任一个方阵中的一百人出来展示长枪刺杀:那一百人持枪按口令突刺对面一百十字木桩上的左、顶、右草垛。
宇文亮让亲兵们在木桩后监督,随着一声令下长枪兵们双手持枪就位。
“左!”
听得下令长枪兵们大喝一声“杀!”同时出枪,两丈长枪的枪头如闪电般刺向目标,宇文亮没法马上看到成绩如何但对士兵们的气势很满意。
片刻之后第一轮统计结果出来:一百人,没有刺错方向的,刺中目标的一百人。
宇文亮没那么好糊弄他老于行伍知道只一次还探不出士兵的真正水平,所以命令来个五十轮他要看看从三十轮之后起这帮饭桶的真正实力。
一场大战少说持续半天他倒要看看这帮要靠着长枪杀敌致胜的士兵们臂力如何,等到三十轮之后腰酸背痛还能拿得稳枪刺得准那才行!
姜还是老的辣,新兵们先前几轮成绩是全中可渐渐地命中率就降下来了,二十多轮过后开始明显下降等到第五十轮的时候长枪刺杀的命中率降到七成左右。
但这在宇文亮意料之外,消耗了那么多臂力后还能保持七成的刺杀命中率也算是可以了毕竟战场上只要捅到人就行无所谓左右肩膀,难能可贵的是到现在还没人刺错方向。
他也练过兵知道让新兵能熟练地分辨左右花上一两个月是常事,儿子能把兵练到这个程度也算堪用,至于什么步骑通杀宇文亮依旧持怀疑态度。
不过他也不想挫伤儿子的积极性,有些东西是要上了战场真刀真枪见了血才能明白的。
宇文温凑上来问父亲这帮饭桶如何,老总管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临走前抛下一句话:
“为父事务繁忙以后没空过来了,二郎自己看着办吧。”
第九十三章 敌袭
五月中旬,安州以北的应州地界上一只两千余人的军队正在向北开拔,队伍蜿蜒行进旗帜飘扬长枪如林。
这只军队的领头将领便是自称‘安州魔军三巨头’之一的‘夕阳人魔’宇文温,一干‘恶贯满盈’的爪牙簇拥身边。
“气势呢?”宇文温骑在马上瞄了一眼默默行进的队伍很不满意,随即扯着陈五弟的耳朵大喊:“气势啊陈军主!”
陈五弟赶紧传令下去,片刻之后士兵们齐声背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许绍在一旁听着士兵们背诵的千字文哭笑不得,这千字文乃是蒙学里给儿童启蒙的读物,如今西阳郡公宇文温却拿来让不识字的新兵们背诵。
新兵操练迄今已经进入第四个月,许绍跟着宇文温天天混军营操练新兵倒是熟悉了他那奇奇怪怪的点子,教授士兵千字文的先生还是他从乡学里请来的。
这只军队是宇文温招募来的算是部曲又称私兵,所以饭管饱钱管够的情况下西阳郡公怎么操练怎么折腾士兵们都没意见。
经过四个月的操练士兵们走起来有模有样,无论是默契还是纪律都让人印象深刻,此次的训练项目就是行军、扎营。
这是第三次行军了,经历了前两次的各种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后此次行军已经变得有模有样,骑兵在队伍四周游走进行警戒,而其余士兵则步行列队前进。
帐篷、行李等大型辎重都装在马车上,士兵们身着两当铠持枪佩刀背弓,五月初的天气还算凉爽可他们头上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珠。
让许绍十分在意的是马车,确切的说是四轮马车,这四轮马车前端的车轱辘通过一个小圆盘与车身连接转向十分灵活,有了四个轮子后马车的载重能力也高了许多。
二月份宇文温让安州军器监的工匠们做出了这种四轮马车,经过将近四个月的试用不断进行调整后造出的改进车型如今已开始在安陆流行起来,而此次行军的十辆马车全是四轮形制。
更多的是独轮车也就是世间流传的三国蜀汉诸葛丞相发明的“木牛流马”,一个独轮车由一名辎重兵推或者再加一名士兵拉。
独轮车顾名思义只有一个轮子,由于只是单轮着地不需要选择宽的路面,所以羊肠小道、巷道、田埂以及乡间木桥都能通行。
荆楚之地多水泽不像北方那样有大平原所以行军打仗时陆路输送辎重所用器具以独轮车为多,马车在官道上走是没问题但万一要穿山越岭走羊肠小道就麻烦许多了。
“有没有挺不住的?走不动就举手可以上车歇歇!”一个军官高声喊着,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话,“车不是白坐的,今晚要帮忙洗衣服!”
话音刚落原本有些想上车的士兵赶紧缩回手大部队继续向北行进,许绍见状笑着摇摇头,昨日一早从安陆出发,士兵们全副武装行军到昨晚在半路安营扎寨,在野地里过了一夜继续前进。
安营扎寨也是训练项目之一,如何最好最快扎好营盘安顿下来也是一支军队的实力之一,昨晚士兵们的表现比前两次明显进步了许多。
安州州治安陆城到北面的应州州治永阳大约八十里地,正常行军的话一天多可以抵达,宇文温与众位将领商量过后决定等士兵们适应了正常行军速度后来次快速行军,争取以后的行军速度达到并稳定在日行六十里。
如今队伍已经行进到永阳城外五里左右,宇文温正和陈五弟等人商量着到达后怎么折腾这帮‘饷虫’,忽然前方游走的骑兵回来禀告说永阳城外有点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宇文温有些奇怪,这应州为安州北面门户和豫州总管府的申州接壤,如今朝廷还没和安州翻脸哪来的不对劲。
骑兵回禀永阳城外似乎有些慌乱,行人们纷纷往城里跑那城门很快就关闭了。
杨济说这有些奇怪莫非是以为我等有问题故而紧闭城门戒备?可先前已经由总管府知会了应州刺史我们今日会行军抵达永阳。
将近三千人的军队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宇文温这几次领着部队出行均在总管府提前报备以便其知会目的地官员。
“嗣宗,你怎么看?”宇文‘仁杰’问道。
“郡公,其中必有蹊跷!”许‘元芳’回答得很干脆,陈五弟等人也点点头,几个人商议片刻决定让大部队停下休息注意警戒,骑兵们再往永阳城打探情况。
经过四个月的操练选拔宇文温如今有了三百名骑兵,因为数量少故而平时行军时作为斥候游走大部队四周哨探,也是为了避免有半路‘伏兵’。
成日里喜欢阴人的宇文温最防着的就是被人阴,就如同三国时最喜欢断人粮道的曹丞相也最防着被人断粮道。
但他更怕‘猪队友’,自己军队以步兵为主万一战事胶着局面不利的话唯一的机动力量骑兵是突击翻盘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不想到头来却是眼睁睁看着骑兵袖手旁观溜之大吉。
杨济不知道什么是‘猪队友’但知道什么是‘卖队友’,身为明末人士他对一个战例刻骨铭心:大明天启元年浑河之战。
是年建州**哈赤率兵数万进攻沈阳,大明辽东经略袁应泰派总兵陈策、童仲揆等率领川、浙两军数千援兵由辽阳北上增援,又遣总兵李秉诚、朱万良等率师从奉集堡北上支援。
**哈赤在内奸的协助下一天就拿下沈阳,川、浙两军将士闻言大怒‘竟敢’主动求战!
是的,川、浙两军将士不过数千人‘竟敢’对百战百胜的建奴上万大军主动求战,然后双方真就在沈阳浑河边战了个痛。
原以为能快乐吃羊肉火锅的建奴八旗军啃到了硬石头差点跪了,先是杠上了泥腿子川军白杆兵结果八旗军伤亡惨重好容易把对方推过浑河,未曾想那帮川军和接上来的浙兵会合后‘竟敢再战’。
浙兵是戚继光调教出来的戚家军的余脉,和首仗伤亡惨重但依旧热血沸腾的川军继续同八旗军对砍展开一场恶战打得天昏地暗不相上下。
八旗军后援不断川浙两军将领觉得我也有援军啊所以向周围旁观的辽东明军骑兵求援:眼见着老奴就要玩完了兄弟们帮个手把他们推了!
增援?辽东明军先前试探性进攻损失不小现在又被双方血战吓傻了连声说世界是美好的大家打打杀杀干什么一起撸管吧。
于是这帮依然人数众多的辽东骑兵就眼睁睁看着川、浙这两只千里驰援辽东、大明最精锐的部队一点点被耗光血染浑河。
然后他们感慨了一声“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就缩回老巢找朝廷要军饷‘练强兵’去了,吃了十几年空饷最后索性‘从龙入关’。
每每说到这里杨济都恨得咬牙切齿,宇文温深有同感所以决定他的骑兵就算数量少也罢技艺不精也罢但一定要可靠,所以不要父亲送兵油子骑兵而是要自己练,练一只由心腹宇文十五领队死心塌地听自己命令的骑兵。
宇文十五算是宇文家的家生子他父亲如今还在宇文温父亲宇文亮手下做亲随,其他不说若是宇文十五敢丢下宇文温不管跑路他爹第一个跳出来抽筋扒皮。
宇文温如此要完全控制骑兵的‘险恶用心’很明白:我让你冲阵去送死你就得毫不犹豫的去送死!
趁着斥候还没回来他们开始讨论永阳城会有什么情况,计较了半天认为最坏不过是北面的申州出兵进攻也就是朝廷翻脸,最好的情况大约是有山贼袭扰。
应州北为桐柏山脉,住在山中的巴蛮可是不归官府管,真要是他们下山袭扰倒也是正常。
宇文温不由得想起原来的历史轨迹:大象二年八月(也就是去年八月)安州总管司马消难起兵反杨后,桐柏山脉的巴蛮们推举渠帅兰雒州为首响应北面的尉迟迥亲信和南边的司马消难。
兰雒州号称拥兵十余万自称河南王想浑水摸鱼结果被讨伐司马消难的行军元帅王谊分兵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平定。
而如今的事实是去年七月王谊已经在襄阳和安州军交战中兵败身亡,桐柏山南麓的随城被安州军守得如同铁桶般山上的巴蛮们没有动静,如今怕是已经按耐不住要四处出击捞一把了。
斥候随后带来的消息证实了这一点:不知何故桐柏山巴蛮骚动起来派出部众南下侵扰各州,应州刺史探得敌人将至立刻收拢百姓入城避难同时派出信使南下向安州告急。
和斥候一同回来的几人就是信使,宇文温没敢耽搁便让他们赶紧策马南下,接下来他就面临了一个问题:打还是不打?
离城不过四五里路只要进了城在城墙保护下等个几天援军就来了当真安稳得很,若是打的话自己这只新练出来还没见过血的军队能扛得住么?
没有纠结多久宇文温和杨济、陈五弟等人达成共识:动手!
我一个月军饷差不多三千贯消耗粮食是双人份养的可不光是饭桶,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第九十四章 首战【求收藏求推荐】
宇文十五领着骑兵们游荡在旷野里,纷乱的马蹄下泥土飞溅,手中骑弓射出羽箭将尾随而来的蛮军骑兵一个个射落马下。
他是第一次独自领兵作战虽然麾下不过三百骑兵但依然热血沸腾,郎主宇文温给他的命令是把袭击永阳城的巴蛮大军底细摸一下,顺便把巴蛮那少得可怜的骑兵有多少杀多少。
按照安固郡公尉迟顺教授的经验宇文十五和手下们估出敌军约莫有四五千人按人头算是己方人数两倍,不过对方骑兵果然少得可怜就那么百人不到还是骨瘦如柴的劣马。
依然是按照郎主岳父教授的经验宇文十五很容易的就用十几骑撩拨那些蛮军骑兵冲过来然后所有人围上去一箭箭将他们射翻,待得对方知道不妙后撤时已经损失大半。
四个月时间宇文十五领着他三百下属苦练弓马虽不能和百战老兵比但也能有模有样了,况且此次面对的是如同叫花子般的对手。
他已经瞧得明白蛮兵们衣衫褴褛手中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甚至有农具滥竽充数,盔甲绝大部分人是没有的甚至许多人都是光脚。
桐柏山巴蛮,这是根据一系列搜集到的消息后确定的敌军身份,他们平日里住在桐柏山里生活十分艰苦一般平民连个铁锅都要几家合用所以武器装备差甚至没几匹马都不出意料之外。
眼见得没什么油水捞宇文十五唿哨一声领着骑兵们后撤,巴蛮军队也缓缓向他们的方向移动因为在宇文十五后撤的方向有大批军队出现了。
巴蛮下山劫掠州郡意图出其不意直接进攻最近的应州州治永阳城,可他们没想到竟然会有另一只军队出现,如今他们东面是永阳城东南面是这只军队可以说是腹背受敌。
永阳城已经做好了防备有城墙做依靠急切间攻不下来但守军兵力也不多,蛮军酋帅已探得应州的军队大部都在东面的武胜关、北面的平靖关、黄土关驻扎防御豫州总管府的朝廷军队。
此时城内守军也就两千左右所以酋帅留下一千人防着永阳城守军,若是对方出来就先缠着等主力把另一只军队解决了再掉过头合击。
先拿眼前这只人数明显不到自己一半的军队开刀,对方骑兵也不是很多,列阵走过来的步兵们拿的都是长枪似乎人人穿着两当铠,这样说来只要凭着人数多把对方一口气淹没近身肉搏就能获胜然后就能有铠甲装备自己的士兵了。
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酋帅如是想,宇文温也如是想,他看着眼前一大片经验值笑的眼都眯起来了,自己辛辛苦苦练的兵终于遇见一堆鱼腩可以尽情的刷副本了。
护甲为零骑兵几乎为零,弓手什么的有些烦不过自己弓手不少每个方阵还有几十弩兵老子会怕你?
所以领兵外出拉练偶遇‘桐柏山巴蛮来袭’副本开放的宇文温欣喜若狂,他的手下陈五弟、宇文十五、杨济一干人等俱是跃跃欲试。
正好是个练兵的机会啊,此时不抓住机会难不成拖下去不开张然后一见血就是和朝廷的数万具装甲骑玩命?
一切都按照方案来:三百辅兵们在幢主许绍的带领下将马车独轮车以及上面装着的辎重藏在隐蔽处守着,其余两千两百人作战。
以四个幢组成的四个方阵为骨干,六百弓手掩护方阵前进,一百长刀兵提着藤牌随中军前进做救火队,骑兵骚扰完毕后收回阵后待命顺便做督战队。
宇文温战前动员时杀气四溢:有谁敢往回跑做逃兵的立刻砍死或用马踩死,老子回去后还要把他做成肉干挂在安陆城头!
如今方阵兵列出四个方阵成‘凸’字形向东面的蛮军缓缓移动,前、左、右三幢是作战主力,中间的一幢算中军宇文温以军主陈五弟等军官就在其中。
士兵们手持两丈长枪踏着鼓点保持着队列前进,他们身着黑色军服个个身着两当铠头戴藤盔,面色有些紧张却按照各自方阵的鼓点以及队正们的喝骂保持阵型。
经过了将近五个月的变态训练士兵们条件反射般服从着鼓点号令,缓步走了三百米阵型依然保持得不错,左右翼各一幢弓箭手快步向前越过前阵摆开队形。
对面的蛮军就要进入弓箭射程了因为敌军骑兵几乎没有所以弓箭手们可以不用提防骑兵突击,每幢三百人分三排站好,随后新兵们听幢主一声令下个个转头望向领箭手。
领箭手是郡公从总管府里请来的老兵箭法娴熟每幢各三名,他们分列每排之首抽出一支彩翎箭摆开姿势弯弓搭箭随后射出。
破空之声响起,左右翼共六只彩翎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落入蛮兵群众激起六朵血花,新兵们在领箭手的大声喝骂下按照角度、力度开弓射箭。
初次临阵许多人还是有些紧张动作变形力度控制不好,三排弓箭手一次放箭过后还是有羽箭射偏了,不过第一轮抛射的箭雨过去大部分羽箭都落到了冲上来的蛮兵弓箭手群中。
蛮兵弓箭手的弓明显不行得要靠近些才能放箭这刚一上来就被射翻一片不由得有些慌乱,他们一个个放缓脚步向后退却被督阵的头领喝骂着继续向前。
俗话说临阵不过三箭,这说的是面对骑兵冲击时弓箭手也就只有短短的三次放箭机会,如今新兵对面全是步卒压迫性不是很强所以从容了许多。
但还是有人双手微微发抖,平日里他们弯弓射箭不知练了多少可那终究是训练,射不好无非被罚吃鞭子但不会没命可如今是真刀真枪对战少有差池真的会死人的。
“怕什么!想想每月那么多军饷拿回家,全家老小都吃饭吃撑的样子!”队正们纷纷呵斥责任,“放个箭都手抖军饷莫非不要了?”
听着队正们的训斥新兵们的慌乱好歹缓和了些,在领箭手的指挥下接连放出了三轮箭,对方可怜兮兮的弓箭手才来得及放出两轮箭就死伤惨重。
因为新兵方阵里的弩手也前出上来帮忙了,每个方阵以横竖十六人列阵也就是共有二百五十六人,剩下的四十四人当然不能闲着按作战要求他们拿着强弩出来掩护。
弩箭破甲蛮兵们连甲都没有只有更破,蛮兵弓箭手被羽箭射得七零八落好容易靠得近了又被对方弩箭趁着间隙直射数轮下来全部玩完。
弓箭手射完一轮箭后中军号声响起,他们闻声纷纷后撤而弩手则上好弩箭蓄势不发掩护同袍,第二轮号声响起弩手放箭将已经逼近的蛮兵步卒射翻一片随即转身拔腿就跑。
和弓箭手是退到阵后不同弩手是退回各自所属方阵,待得他们跑回本阵时身后蛮兵也接近冲到阵前,
眼见着就要接敌肉搏酋帅兴奋不已命令号手拼命吹号,他要凭着优势让手下们撞入长枪阵中贴身近战,到那时蚁多咬死象一切就结束了。
然而对面方阵的气势惊人只听一阵号响过后迸发出惊天动地的齐声大喝“杀敌!”随后密密麻麻如林矗立的长枪放平对着自己这边。
血光溅起冲在最前面的蛮兵纷纷被两丈长枪捅翻,有身形灵活的躲过第一波刺杀刚要顺着枪杆贴近却被随之而来的长枪刺中。
血腥味弥漫开来,蛮兵被这密密麻麻向自己捅来又次次夺命的长枪震慑,然而同时被震慑的还有对方。
新兵们出枪迅速刺杀准确却被眼前血腥一幕惊呆,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枪下面目扭曲地挣扎,无数血沫迎面而来让人作呕,那些敌人临死前绝望、哀伤、怨恨的目光让自己触目惊心。
人一犹豫动作就慢,动作一慢节奏就乱,节奏一乱配合就散,配合一散对方就贴上来了。
对于蛮兵来说反正在山里穷得响叮当指不定明日就饿死了所以此次下山抢钱抢粮抢女人抢到什么都是赚的,反正不是在阵上被杀死就是待在山里饿死。
所以他们要拼了,只要冲到敌军方阵里肉搏就算是用牙咬、用拳头砸、用脚踢都能有机会杀人,现在机会就在面前,只要冲过五六步的距离就行了!
眼见着情况不妙枪兵头次见血导致发挥失常配合失误就要被人近身,宇文温命令中军发号督促各方阵将领把手下从‘晕血’状态中拉回来。
“入你娘!又不是回到家发现婆娘偷汉子愣什么!”
“王八蛋再捅不到人老子抽你们一人一百鞭!”
“回去不想罚跑十圈的都给我认真捅人!”
“对面的猴子连衣服都没有你一身盔甲抖什么!”
“捅人都不会以后怎么‘捅’婆娘!”
随着各处什长、队正、队正的大骂新兵们想起了五个月来让人作呕的训练强度,想起了皮鞭,想起了跑断腿的往返跑,想起了阴森的小黑屋。
还想起了一碗碗米饭,想起了一吊吊铜钱,还有家中老小等着自己扛米回家的期盼目光。
站在前方阵第四排的李石磨也回过神了,所以他看见一名蛮兵冲到第一排的队正面前就要挥刀时心随念想将平靠在前排同胞肩膀上的长枪捅了出去,一击命中对方面庞。
‘真简单!’李石磨如是想,他原以为会被安排到方阵第一排当‘替死鬼’可未曾想自己还不够格,能到第一排的都是表现最好的士兵,他一个刺杀术中等的士兵还没那个资格站在第一排。
大家聚在一起结成方阵前后左右都是人,李石磨从一开始的慌乱中平静下来,有同袍在身边心就定,心定了发挥自然就正常了。
其他人亦是如此,经历了最初的不适后精神开始亢奋渐渐地不再害怕捅大活人了。
“一群怂货见血后枪都拿不稳,上点猛料给他们提提神!”宇文温在中军看着三个方阵的一帮饭桶差点给无甲的鱼腩蛮兵贴近本阵肉搏面色发狠。
第九十五章 一血
饭桶新兵们第一次捅活人加上见血有些慌乱导致配合失误让少量蛮兵突破到长枪阵近端,各方阵幢主派更大的饭桶压阵。
长戟兵,宇文温用连续五个月的双份甚至更多的伙食喂出来的虎背熊腰大饭桶,手持沉重的斧戟能舞得呼呼声响专练刺、砍、勾三招。
他们用的斧戟是宇文温‘恶意’山寨瑞士方阵所用的瑞士长戟做出来的,这戟的形制有点中原特色类似于钩镰枪,在钩的另一侧加了个砍柴的斧头能刺、勾、砍,两名长枪兵之间半步多的空隙使得戟兵能从后边冲上救援。
遇见持盾逼近的肉搏兵便直接竖起斧戟向下劈连人带盾一招带走,遇见身着重甲手持武器的肉搏兵就将斧戟水平抬起高过双肩枪头斜向下刺出去,对方拦不住就死拦得住也要死——格挡斧戟露出空挡那么旁边的枪兵来补枪。
要是这样对方都不死没关系,斧刃一转变成勾子往回一扯要么武器被扯开要么人被扯歪所以还是得死,于是长戟兵上来后那些零星突入阵中的无甲蛮兵瞬间被秒。
有了大饭桶戟兵助阵,经过短暂的慌乱后长枪兵终于恢复正常将一度逼近本阵不到两步的蛮兵们捅成肉串,就算有少数冲到第一排长枪兵面前的被其后排接应的戟兵用手中抬着的斧戟一个斜下刺捅翻。
某些不走运的蛮兵甚至被戟兵挥着长戟劈下将脑袋砍成两半红白之物溅出一地,眼见着长枪如林好不容易贴近未等展开肉搏却被如此诡异的戟兵给砍翻蛮兵的气势为之一遏。
然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长枪兵恢复配合层层叠叠的长枪把任何一个敢接近他们的敌人捅穿,原先左右包抄的蛮兵绕到方阵后端发现还是无法‘下口’。
因为先前退到后方的敌军弓手们都拔出腰刀蹲到方阵兵脚下等着他们冲进来送死,尝试了几次冲击密密麻麻的长枪阵结果留下一地尸体。
新军四个方阵合成一个‘凸’字到处都是长枪丛林如同一只炸刺的刺猬让蛮兵无法攻入,包抄的蛮兵再没有了进攻的勇气。
然而新军士兵们的勇气来了,见了血适应后饭桶们的士气愈发旺盛开始想欺负人,随着长枪一来一回的刺杀倒在方阵正面的蛮兵尸体越来越多。
蛮兵们觉得要不大家就对峙着你不攻过来我也不攻进去行不行?
方阵兵说不行,缩在各方阵里的弩兵时不时‘来一发’收人命,原本上弦慢的弩兵如今可以悠闲地打猎‘点名’。
突前的前方阵三面受敌,然而两百多人的长枪兵也是三面捅枪,每一面都是至少四排放平长枪引而不发的士兵,后边的士兵们将长枪树立起来等着前方同袍阵亡后依次前进补位。
宇文温在中军方阵里看得清楚:蛮兵已经攻不动了,为了避免对方逃跑和身边将领商量片刻后决定出击将蛮兵们缠住。
随着中军阵一声号角响起各方阵的号声也此起彼伏,在各级主官的呵斥下长枪兵兴奋地端着长枪竟然就踏步前进准备突击,宇文温看着鱼腩一般的蛮兵们面露狰狞:“谁告诉你们方阵兵只能守不能攻的?”
首先是左、右方阵行动起来往前突捅翻前方阵两侧的蛮兵后三个方阵齐平,现在四个方阵变成一个“丁”字,趁着蛮兵阵脚大乱原先躲在左右方阵后端借着长枪丛林躲避的弓箭手收起腰刀又开始不要脸的放箭了。
敌人没有接近的话长枪兵就把手中枪斜向上着抬起让弓手们方便站起来拉弓射箭,左右包抄的蛮兵原本就死伤惨重斗志涣散被这么一通射更是狼狈不堪。
蛮兵局面即将崩盘而新军们越捅越顺手场面越来越有利,中军方阵趁热打铁擂起战鼓那一声声低沉而有力的鼓声将士兵们的斗志点燃:这是全军突击的信号!
前排已成直线的左、中、右方阵士兵们在各自幢主的号令下咆哮着喊“杀敌!”随后方阵猛地向前快速移动,将挡在面前的蛮兵一个个捅翻。
他们按照平日里做了无数次的动作持枪疾步快走在保持队形的情况下紧跟着前方溃散的蛮兵,中军方阵也随之向前移动,弓箭手们紧贴着中军方阵两翼往两边放冷箭射翻左右两边的游兵散勇。
蛮兵们没想到对方列阵还敢步行突击,前排的人向往后退后排的搞不清怎么回事结果人挤人一个不留神就被对面贴近的长枪给捅死,与敌军‘刚正面’的伤亡惨重而侧翼的又被弓箭手不断射倒他们顶不住了。
新军这边,缩在阵后的骑兵们也开始‘顶不住’了只是未听号令不敢轻易出击,宇文十五抓耳挠手扯着缰绳呼吸急促就等着号声一响策马扬鞭抢人头。
但最难受的是长刀队队主杨济,他领着两小队共一百名长刀兵缩在中军方阵里眼睁睁看着己方优势越来越大,作为救火队他们已经没有出击的必要了。
可是杨济和一干手下不甘心:这不公平!
战斗一开始骑兵就骚扰对方用骑射拿了一血,然后对方逼近本阵时弓箭手和弩手拿了一血,接着是近距离对杀长枪兵虽然表现糗了些但还是拿了一血。
长戟兵压阵也拿了一血现在除了躲在某个角落数蚂蚁的辅兵就只剩我们长刀队了!
大家都是同袍你们爽了可不能不顾别人,我们也是正常的男人也有‘那方面的需要’啊!
可是军纪如山,作为新军军纪的编撰者之一杨济知道未得号令擅自进退者立斩他不能明知故犯,然而手下两个队正陈米斗和田小七一直眼巴巴看着他。
这两人是杨济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两名‘徒弟’,体力好臂力强耐力也不错所以他让这两人作队正各自率领五十人,如今正好碰见‘鱼腩’不让长刀嗜血更待何时。
宇文温也考虑到了这一点:长刀兵再不刷这副本就没机会捏鱼腩了,眼前蛮兵人多却是窝囊废正好给各个兵种拿来见见血。随着一声号响,中军一面令旗向左一挥杨济、陈米斗和田小七见状心中一喜。
‘**’了很久的长刀队如同饿狗抢屎,不,是饿虎扑羊般冲了出去。
如果说‘锐士’方阵是宇文温的专业定制兵种,那么长刀兵就是杨济的专业定制兵种,所用刀制效法的是戚家军所使用的苗刀,所用刀法则是戚继光的《辛酉刀法》。
长刀队作为救火的近战兵意义重大,宇文温是下了大力气栽培的:人人一件筒袖铠一顶铁盔,一把精铁打造的五尺双手长刀外带一面藤牌。
靠近敌人时用藤牌防箭,接战后凭着双手刀法开无双,反正近战肉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家各凭本事玩命。
按照军令杨济领着麾下长刀队从己方左翼包抄,他冲在队伍前端待得来到敌前二十步处下令拔刀接敌,左右小队闻言手中长刀纷纷出鞘。
苗刀刀长五尺刀身修长如今是战场杀敌不是校场比武没必要玩什么‘拔刀斩’,更何况那帮新兵精神紧张万一动作走形拔不出刀被别人‘斩’就玩完了。
眼见蛮兵冲到面前杨济将手中藤牌当面一甩,趁着对方躲闪藤牌刀锋由下而上将其半边肩膀连头砍成两截,步伐不停速度不减杨济扬刀过头擦过那人身边就着刀势向下一斩秒杀第二人。
刀尖下沉随后挑起如同长枪般捅入第三人胸膛,杨济推着那人为盾牌撞入蛮兵群中随即拔刀使出回旋斩只见血光溅起三名蛮兵变成六段。
数息之间蛮兵人数-6,长刀队士气+10,在队主的神勇表现下队正陈米斗、田小七率着各自小队突入阵中大开杀戒,无甲的蛮兵正好成了他们的试刀石。
刀光闪过血溅五步,长刀兵们为防误伤各自拉开距离作战,手中苗刀辗转连击刀随人转势不可挡,连像样武器都没有的蛮兵根本招架不住全员崩溃。
弓箭手紧随其后弯弓搭箭掩护长刀队突进,而新军正面三个方阵以势不可挡的步伐持枪突进,不抓俘虏不留活口一路平推,谁敢不听号令停下来捡战利品什长、队正就割谁的右耳。
等回到营地发现谁没了右耳又无人证明是战伤那就一个下场:吊死!
擅自离开方阵也不行,不管你是逃跑还是杀敌本方阵弩手可听幢主号令将其射杀,侥幸躲过了还有后边中军名叫宇文温的凶神等着他!
巴蛮大军再无力抵挡步行突进的方阵向自己碾来,正仓皇间对方中军号声连连片刻之后其右翼尘土飞扬,酋帅举目望去是对方骑兵向自己左翼包抄过来。
得号令之后宇文十五兴奋异常的率着麾下三百骑兵再度出击,对方全军大乱正是己方骑兵出击给予最后一击触发全盘崩溃的时候。
那么该怎么做呢?
按照郎主岳父安固郡公尉迟顺的经验传授,宇文十五应该先是注意溃败的敌军中是否有人在组织反击,若是有的话就要当机立断在其还没组织起有效防御前碾碎。
尉迟顺循循教导:除非己方骑兵人多势众可以将对方淹没或者直接将对方主将斩首,否则骑兵的首要任务是促使敌军崩溃而不是光顾着砍人。
所谓兵败如山倒只要对方阵脚一乱骑兵将最初几次仓促组织起来的反击击破那就大局已定。
所以宇文十五正在寻找看哪个不怕死的蛮酋在组织反击,然而举目望去蛮兵们却是人人背向自己往北逃命,正张望间他眼睛一亮:
蛮兵阵中一个头插三根野鸡毛身着皮甲的汉子正骑在马上大声嚷嚷着什么。
那野鸡毛色彩鲜艳将骑马的汉子打点得光彩夺目,他是那样的拉风那样的潇洒犹如黑夜中的一只萤火虫想装作看不见都难,宇文十五瞧得清楚随后嘴角一抿弯弓搭箭。
箭若流星一闪即逝,三根拉风的野鸡毛随着主人一同在风中凌乱片刻后坠地,酋帅身亡蛮军大势已去全面崩盘,东面的永阳城内号声连连城门打开无数士兵汹涌而出。
西阳郡公宇文温率领的两千二百新军对阵将近五千蛮兵,激战半个时辰后大局已定:新军胜。
第九十六章 这点敌人哪里够
永阳城,刺史官衙大门口,应州刺史和一众官员将领正恭送西阳郡公宇文温等人离开。
桐柏山巴蛮突然来袭因为大部分兵力在武胜关、平靖关、黄泥关的缘故,永阳城能调动的兵力也就大约两千。
蛮军装备差骑兵几乎没有,两千官军对五千巴蛮不是不能一战但永阳为应州州治事关重大,刺史和其他人商量后决定还是固守待援稳妥些,万一擅自出击不小心败了那永阳城就完了。
今日幸得有宇文温那两千多人相助方能一举击破来袭蛮军,这些士兵表现当真神勇。
“使君,昨日收到公文说这西阳郡公是练兵途径永阳,这么说这两千多人莫非还是新兵?”应州长史问道。
“按说应该是新兵,听说是二月初才开始操练的。”应州刺史捻捻胡须说道,方才他亲自率兵出城与对方军队左右夹击将意图袭击永阳城的蛮兵击溃俘获无算。
先前城外大战时他在城头全程目睹也叫士兵们做好出击准备,宇文温是顶头上司安州总管宇文亮次子,万一事有不济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救入城中,不过有一点他不确定:这两千五百人当真是新兵?
用己方骑兵撩拨蛮兵让其派出骑兵追击然后射杀,这手法还算老到。
弓手的表现一般般毕竟对方是步卒跑得慢,若是连寻常军旅都能射出五轮箭的标准都达不到那对上骑兵怎么可能射出三轮箭。
只是后来那枪阵的表现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军阵之间长枪对敌很难做到不让对方近身,可今日的这些长枪兵竟然就几乎做到了——除了一开始外,后来就将蛮军士兵逼得不能近身。
当然巴蛮装备差没人着甲又没有盾牌是一个因素,不过能靠着步兵长枪阵往前推逼得对方奔溃真是闻所未闻。
最厉害的是那个长刀队,他在城头看得清清楚楚一群士兵在当头那个杀神的带领下如入无人之境,杀起蛮兵们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莫非是总管心疼儿子特地调了一批精兵给他差遣?一定是这样的。
眼见着刺史发呆,州长史问为何西阳郡公不愿在城中休息硬要领着人在城外安营扎寨?万一总管知道我等招待不周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公文里说万事由他,本官哪里敢强行挽留。”刺史苦笑着说,“等明日他们就该动身回安陆,不要多事了。”
宇文温没有听到刺史的话,但想法是差不多:明日该动身了,不过不是回安陆!
方才在衙门里应州官员将领们商讨军情他也在座所以听来了不得了的消息:桐柏山巴蛮南下袭扰的可不止应州,随州西南面的大洪山巴蛮估计也会蠢蠢欲动,随州东北和北侧的顺州、土州似乎被桐柏山巴蛮袭击了。
顺州、土州比应州更加接近桐柏山所以被巴蛮袭击不用似乎而是肯定,所以那里肯定有很多蛮兵,所以会有很多鱼腩和经验值,所以宇文温准备去刷副本升级。
在宇文温入城和刺史见面之时新军们也没闲着在打扫战场特别是要把羽箭弩箭回收,就算是箭杆断了的都要回收因为这用的可都是铁箭头。
呃,蛮军的若是箭杆完好的还行那箭头就不要了,什么骨箭头、竹箭头还有石箭头要来干什么。
当然本着同袍之谊参战人员‘热情洋溢’的拉着没有参战而是看守辎重的三百辅兵来见见大场面:满地尸体血腥味弥漫,有脑袋没了的有还剩半边的,各种死像稀奇古怪。
这帮刚接敌时被鲜血吓傻的士兵如今通过了洗礼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战士,于是摆起老兵的架势跟辅兵们吹嘘:“我跟你讲,当时我面前那人被一把斧戟开瓢那脑花子都喷到我嘴里,咸咸的...”
“呕!”辅兵们有代入太深觉得自己真尝到脑花子就吐了,其他人看着尸横遍地的血腥场面也直反胃,幢主许绍紧锁眉头打量着地上尸体却还是站得稳。
他也是第一次上战场虽然只是大战后的战场,战死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但他却有些小兴奋恨不得当时自己就在阵中杀敌。
此时的文人不是后世的腐儒,不光识文断字弓马也是娴熟至少能开弓射箭拔刀舞几下,所以许绍十分向往驰骋沙场建功立业。
现在看着尸体吐总好过在战场厮杀时吐,那可是要命的!
所以此次战斗不是童话结局:新军还是有伤亡了。
骑兵这边没人丧命不过有几人身中流矢幸亏穿着盔甲并无大碍,追击敌军时蛮兵毫无战意故而也没人负伤。
弓手这边就出了倒霉蛋,按说蛮兵弓箭手箭头不怎样但还是有五人被流矢射中眼睛、面部等要害部位当时在阵上就不行了,有五十几人负伤但有盔甲保护也无大碍。
隶属方阵兵的弩手有负伤的但没有出现倒霉蛋所以死亡者没有,长枪兵刚一见血表现失常给少量蛮兵贴近导致有伤亡,二十人当场阵亡有十一人伤重不治也就是说共计三十一人死亡。
重伤的有十七个如今已安置在永阳城治疗待得伤情好转再回安陆歇息,其他不同程度受伤但不影响战斗力的七十多人。
戟兵很威风没有伤亡,长刀队突入敌阵贴身近战有五人阵亡,另有三人伤重不治其他不同程度受伤但不影响战斗力的二十多人。
也就是说此战阵亡以及伤重不治的共四十四人,重伤需要脱队治伤的十七人,按照事先拟定的方案,缺额的六十一人应由辅兵里递补。
考虑到长刀队对刀法要求高所以该队的八人战损无法补充,实际递补的辅兵为五十三人,空下的辅兵员额宇文温找应州刺史要了五十五伙夫顶替当辎重兵。
辅兵们也操练基础科目所以列队、长枪刺杀,听军号看旗色也没问题算是正兵的后备。
二千二百人参战,阵亡以及伤重不治的共四十四人,这么低的损失率可以说托了鱼腩蛮兵的福,那些伤亡占大头的长枪兵很多都是训练中表现出色的只是初上战场发挥失常只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若是一上来就是和老兵对阵损失会直线上升因为对方不会给你挽救局面的机会,经过这一战宇文温和麾下‘军官团’还是对自己的训练成果非常满意。
“这点敌人哪里够!”宇文温如是说,宇文十五、陈五弟、杨济等人俱是点头,原先还想说慎重的许绍见状苦笑着没说话。
有了实战经验他们对自己士兵的能力有了直观的体会,只要不是被伏击那么对付只是靠人多的蛮兵没什么问题。
纪律严明结阵防御的好处显现出来,用团体的力量对付乌合之众当真是不要太轻松。
“明日出发往西北去土州支援守军,今晚每个小队都要开会总结经验教训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谁也别想睡觉!”
“尤其是那些用长枪的,本公要发飙!”
宇文温当然要发飙,这帮饭桶不是没能力将敌军挡在长枪阵外围结果自己心慌意乱给人贴进来了,若是被那种精锐部曲老兵突入阵中开无双整个方阵当时就要崩溃了。
所以我要让你们多杀人多见血,否则还让不让人快乐的和具装甲骑玩对抗了,我可是要攻入长安的男人!
当然阵亡的士兵要抚恤,‘钱多烧得慌’的宇文温按一年份的军饷每人十二贯发给家属以示安慰,遗体由应州刺史负责派人送回安陆交给总管府帮忙处置届时抚恤金也一并发放。
按时下的米价这十二贯钱买的米能让一家老小四口人吃上大半年了。
说句不吉利的话宇文温这麾下两千五百人若是都阵亡了按这标准发放抚恤金得三万贯,这在一般将领眼里看起来简直是糟蹋钱:那帮底层士兵死了就再招花这么多钱抚恤做什么。
宇文温却是这样想的:做什么?激励士气!要不然谁肯跟着我上阵杀敌一起去螳臂当车?一个时辰几贯钱上下的西阳郡公就是喜欢这样烧钱!
当晚宇文温杀气腾腾的领着人在各处营房巡视听各小队开会总结此战经验教训,有不老实装聋作哑的他亲自教做人。
特别是考虑到战争创伤综合症这帮新兵白天刚杀了人见了血晚上肯定做恶梦,他自己在原来的时代有次目睹一场车祸亲眼见到人的脑花子溅得一地都是结果连续几晚做恶梦。
所以要防着新兵做恶梦走火入魔引发营啸,这玩意爆发起来可不得了了。
古代军营营规森严,不许高声喊叫不许窃窃私语夜间不许亮灯四处黑压压一片十分压抑,尤其是每逢作战生死未卜又没得发泄当兵的压抑太久精神容易出问题。
再加上军营黑暗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伴欺压新兵矛盾渐渐激化,一旦军纪压不住许多士兵会精神崩溃爆发出来,只要半夜一个士兵做恶梦发出尖叫就会引发其他人连锁反应进入疯狂状态。
营啸爆发后军营里一片混乱,大家清新的不清醒的都在浑水摸鱼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同袍之间杀得血流成河,要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就只能靠更变态的军纪来约束稍有触犯马上砍头。
宇文温自认赏罚公平新军里没有军官欺压士兵、老兵欺压新兵的事情发生,但考虑到今日新兵杀了人心里受冲击而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一样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采取措施。
开完‘座谈会’后不许任何人再提起今日战斗场景,每个什由什长监督有嘴贱的掌嘴二十,半夜要是有人做恶梦惊醒什长负责安慰‘谈心’。
本公亲自带人巡营谁敢乱来先砍了他做成风干肉!
一夜无事。
次日上午,应州刺史收到了属下急报:西阳郡公带着麾下军队走了,可是没往南回安陆却是往西北官道出发说是要去土州、顺州方向‘拉练’。
第九十七章 你们能突袭?
应州上明郡地界,周法明领着几名家仆护送着一辆马车在官道上向东南的永阳方向前进,身后一群蛮兵紧追不舍。
周法明是原顺州刺史周法尚之弟家中排行老三,二哥周法尚月前调任黄州总管府任职,半月前在黄州安顿好后让留在顺州的弟弟护送母亲搬过去。
收到信后周法明带着一百家仆护着母亲乘坐马车从顺州出发经东南方向的应州南下安陆,未曾想走到半路刚到应州的上明郡地界就遇到了下山袭扰的桐柏山巴蛮。
还好对方只是数股小部队周法明硬着头皮突围之后且战且退如今身边就剩得十来人,道路崎岖马车走不快而蛮兵们依然紧紧徒步跟着。
“早知道就该南下走随州。”周法明有些懊恼,可世间没有后悔药吃,再往前至少二十里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城池,光是些村落怕是顶不住蛮兵的冲击。
除了马车他们都是步行,马匹和其它马车已经在先前的几次突围中损失殆尽连箭也射光了,巴蛮长年生活在山中走山路如履平地这脚力不是他们能比的,再这样追下去怕是没到应州就完了。
路两边都是山林影影绰绰风吹过去有些草木皆兵的样子,若不是身后蛮兵跟得紧周法明就想领着一行人躲进山林待得风声过后再出来。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马车颠簸了几日后终于支持不住一个车轮断裂,周法明急得满头大汗将母亲扶起让几个得力家仆护着赶紧跑,他转身拔出刀大喝一声领着其余家仆向蛮兵迎上去试图争取时间。
本以为能护得母亲周全未曾想竟然就陷在此处,那便战死罢了!
就在他几人即将飞蛾扑火时忽然路两边破空之声大作,许多羽箭呼啸而来将蛮兵们射倒在地,有侥幸未死的被随后冲出来的士兵用长刀一一砍翻。
一眨眼的功夫四十多追兵就这样全军覆没了,大难不死的周法明感激的看着那些从路两边突然冒出来的士兵片刻后回过神赶紧跑到母亲那里查看情况。
“都小心着点别给巴蛮偷袭了!”几名队正指挥着士兵警戒,周法明四周望去却见这群士兵个个身披盔甲精神抖擞,相互之间还不停笑着:
“李大缸你得意什么!有本事战场上拿稳弓射箭别到时放箭又给风迷了眼!”
“得了把熊幢主你们幢动作这么慢就算抢屎都抢不到一口热乎的!”
周法明顺着蜿蜿蜒蜒的官道看去,又有许多士兵及马车、独轮车现出身形往这边过来,其中数名将领打扮的人正策马走在队伍前列。
“在下周法明,卸任顺州刺史周法尚为家兄,不知贵军是?”周法明眼见对方走近赶紧迎上去自我介绍顺便打听来路。
当先一人掷鞭下马走上前来回了个礼自我介绍说是西阳郡公宇文温,操练新兵行军至此见有蛮兵过来便设下埋伏,周郎君这模样莫非前方有巴蛮祸害?
周法明点头说是,巴蛮已经围攻顺州人多势众郡公请慎重况且山路崎岖一路上也不知道蛮兵设下多少埋伏
“本公率军一路过来就是要去支援顺州。”宇文温直接表明本意免得对方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他和周法明交谈了片刻大概说明了如今局势。
他们在应州州治永阳协助刺史打败来袭巴蛮五千人,随后往西北方向进发意图支援土州顺便帮沿路郡县击退蛮兵,土州刺史已经击退蛮兵所以他们继续往顺州去。
截止今日已是第三天,一路过来小股的蛮兵均已被清剿干净。
两千多人军力紧张无法分兵送周郎君几人去应州永阳,人派多了自己这边吃力派少了还不如不派,宇文温巧舌如簧试图说服周郎君与他母亲等人与其一同行动。
周法明纠结了片刻又和母亲商量了一会决定随军同行,他这边就剩下几人若是独自上路再遇见哪怕小股蛮兵就玩完了。
宇文温见对方做了决定心中有些兴奋,因为他觉得这次碰面肯定会触发什么隐藏任务。
这周法明可不是简单人物同他二哥周法尚都有两把刷子,是史书上留名的历史人物。
周法尚,祖孙三代都是南朝将领相当能打,两年前周法尚被诬陷谋反走投无路带着继母和弟弟渡江北上投奔北周被任命为顺州刺史,在原来的历史里杨坚以隋代周后周法尚得到重用。
他历任巴州刺史、黄州总管,封谯郡公在隋灭陈时经略江南,灭陈之后在岭南平定多处蛮夷作乱官至武卫大将军。
唐朝初年,他儿子周绍范作为皇宫禁军头目接应秦王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随后又立下赫赫战功受封谯国公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周法明,隋末天下大乱时占据黄州静观局势变迁后来投唐被封为黄州总管,一次平叛时不慎被暗杀身亡。
这都不是重点,周法明和他哥在顺州住了两年对周边地形应该很了解,宇文温要‘奇袭’攻打顺州的巴蛮就需要他这种‘带路党’。
那日在永阳城宇文温不顾应州刺史挽留执意要去支援顺州,从对方那里软硬兼施找了几个熟知地形的官吏做向导马不停蹄的循着官道往西北方向行军。
动作不快不行,万一走晚了被老爷子派来的人给叫回安州那还怎么刷副本!
。。。。。。
“突袭?”
周法明听了宇文温的意图后眉毛一扬,对方和他打听顺州州治应城的周边地形说若是时机合适计划偷袭围攻应城的巴蛮军队。
对于这种想法周法明觉得若是他做领兵官带的是自己调教的兵肯定会去偷袭,因为那帮巴蛮就是一群垃圾不过仗着数量多而已,可若是宇文温手下这帮兵的话就不行。
因为他觉得这帮兵比垃圾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不断腹诽着。
什么‘锐士’方阵什么步骑通杀,什么超长枪一出谁也近不了身,还有可笑之极的长枪推进,这西阳郡公莫非飞鹰走狗多了以为打仗是闹着玩的?
不敢贴身肉搏妄想凭着远远拿根破枪捅就能打胜仗这是哪个混蛋教你的?你这样练兵你爹怎么不管?
周法明的祖父周灵起是南朝梁的车骑大将军,父亲周炅仕途历经梁、陈二朝,如今黄州总管府下辖的江北六州当年就是他父亲从北齐手上打过来归入陈国版图然后一年多前给大周安州总管宇文亮攻占。
他就是不服一口气:若是我父亲那时还未病故你父亲怎会这么容易拿下江北六州!
周法明有出身将门的傲气,他母亲是陈高祖的公主是周家续弦所以和大哥、二哥为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他很佩服二哥周法尚。
周法尚从小随着父亲南征北战兵法了得,周炅去世后周法尚继承了周家所有的部曲私兵,两年前被长沙王陈叔坚诬陷谋反朝廷立刻动手先捉了周家大郎周法僧。
周法尚无可奈何带着继母和弟弟渡江投奔北周,陈国追兵衔尾追杀结果周法尚略施小计就将其打得落花流水俘虏数千人,如今周法明就恨二哥离任早了一个月否则周家的部曲在顺州的话那巴蛮就算来两万人都不在话下。
周家三代戎马生涯积累下的部曲个个是百战老兵,岂是你西阳郡公手下这些样子货能比的?
什么突袭,说来说去不就是夜袭,你那帮兵有几个能走夜路的?莫要自己人砍起来就阿弥陀佛了!
周法明腹诽不已只是面上没表现出来,他今年十九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让自己的想法显露在脸上。
然而‘实际年龄’二十四,不,是二十五岁的宇文温已经看破了这小子在想什么,眼见着对方不认为突袭能成功他也不争辩,周法明虽然质疑自己新兵战斗力但还是把应城附近地形详细的告诉了他。
宇文温和手下们一合计觉得有戏,桐柏山巴蛮那帮鱼腩仗着人多围城一下子也攻不下来肯定要扎营,正所谓兵贵神速围攻顺州的巴蛮不可能知道应州这边大败未必会提防有援军突然出现。
己方抓紧时间行军一定能杀得巴蛮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来个夜袭就神作了!
夜间行军也是宇文温操练新兵的一个科目,但首先碰到的问题就是夜盲症。
夜盲症俗称‘雀蒙眼’,现代有一种说法是古代平民百姓穷,营养不良也吃不起各类动物肝脏导致维生素A严重缺乏大部分都患有夜盲症,所以历史上的古代大规模夜袭战例大多数都是假的。
这种看法认为能进行夜袭的基本上都是长期好吃好喝供养的亲军、精锐部曲和家丁,只有营养不缺才不会患上夜盲症所以夜袭只能由小规模精锐部队进行。
可是宇文温发现自己招来的士兵里就有许多平日里吃野菜充饥的人但却没有患上夜盲症,想来想去可能是那些野菜里确实含有维生素A。
不过喜欢烧钱的宇文温不管那么多,只要能买到鸡蛋、动物肝脏就加菜让这帮饭桶吃,然而夜盲症没有了可夜间行军依然压力山大。
因为晚上行军真的太难指挥了,一百个人放出去再收回来那就天晓得能找回几个,所以宇文温发现夜袭最大的问题不是夜盲症而是大规模夜袭不方便指挥只能由精锐小分队进行。
那么两千五百人的规模算不算精锐小分队呢?宇文温用各种少儿不宜的操练方法将这个问题的答案变成毫无疑问。
眼见着对方一帮人不知轻重当真要策划夜袭周法明不由得心里发急:他们要去送死就请便,可自己带着母亲只能跟着大部队走万一这帮鸟人玩夜袭玩大了全军覆没怎么办?
我自己留下看你们作死可以,好歹给几匹马让我安排家仆护着母亲跑路啊!
“想要马跑路?想要就去牵呗!”宇文十五认定这厮怕死不敢随军行动而是想带着母亲溜号,“到了安陆就说这马是捡的莫要说见过我等!”
周法明闻言血往头上涌,他觉得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混蛋看扁了有损周家名头:“在下未曾说要临阵脱逃!”
“我等夜袭可是要去送死的周郎君有几个脑袋够砍?”宇文十五的嘴炮愈发像郎主宇文温了。
“给在下一匹马一件盔甲和武器!”十九岁的周法明被小他几岁的宇文十五用激将法成功点燃了!
第九十八章 夜袭(上)
顺州州治历城外,乌云遮月,攻打城池的巴蛮们正在营地里休息。
营地里黑灯瞎火几乎所有人都在呼呼大睡,不多的哨兵也只是在城池一侧警戒,至于外围的哨兵就几乎没有了。
此次洞主们带着部众突然下山袭击各处郡县纷纷得手,官军还没反应过来就给围在城中一时半会组织不了有力的反击,别处的援军也不可能这么快过来所以没必要警戒外围。
几乎所有的巴蛮都是这样想:等明日再努力一把将州城攻破到时候把城中人丁牲畜钱粮掳掠一空回山,就留个空城给那帮迟到的官军吧。
营地内一处大帐漏出昏暗灯光,帐内草席上飞来寨主满身大汗地用力‘耕耘’着身下女子,那女子披头散发神情痛苦被堵着嘴在其身下微微扭动着。
这是飞来寨主前几日带着部众下山劫掠郡县时抢来的小娘子,和山里那帮又黑又瘦的婆娘比起来这小娘子细皮嫩肉让他爱不释手,每晚都要好好‘耕耘’一番。
这还是普通州郡里的平民女子,等攻破旁边的历城后里边的富家小娘子怕是更加让人**蚀骨,所以飞来寨主对拿下历城的**十分强烈。
粮食、钱财、女人、牲口、半大不大的小孩全部带回去,男丁杀一半留下听话的带回去做奴隶,老人幼儿全都宰了免得浪费口粮。
这是飞来寨主和其他几个同行寨主的决定,他的实力最大所以被尊为主帅,等着攻破州城劫掠一空就赶紧回山不跟官军纠缠。
女人只要是还能生的年纪全部都带走分给部众,有了女人就能繁衍出更多的后代,而半大不大的小孩最好调教,人多势大到时跟别的寨子抢水源抢地盘也更有把握些,所以这数万人口的历城一定要拿下!
飞来寨主正在主账爽翻天,营地东南侧有了变故。
营地外一个放哨的蛮兵正在野地小解,完事后抖了抖转头正要和等在后边的伙伴说话却发现没了人影,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人从后边捂住嘴巴随后脑袋被人猛地一扭脖间一疼失去知觉。
蛮兵没了气息,杨济将他放倒地面四下张望了片刻发现没动静便向后招招手,无数黑影晃动慢慢向他靠近,听杨济低声吩咐几句后分成小组散开慢慢向不远处的蛮军营地摸去。
又前进百米他们停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草丛里无数虫儿的鸣叫声,片刻之后他们原先待过的地方有大批人马跟过来。
人衔枚马裹蹄黑压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他们个个披坚执锐趁着月色朦胧默默前行,在和先头部队回合后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诸位,前边左侧临河土壤松弛,一会骑马要靠右边走,就是那个大石头右边”
周法明低声和几名将领交代这附近的地形,打头阵的长刀队主杨济、尾随其后的军主陈五弟、骑兵幢主宇文十五、长枪幢主熊大、谢老三还有弓箭幢主田正月、郝大胆都在列。
军主陈五弟分配各人职责:“一会由杨队主带长刀队打头阵走左翼,熊大、谢老三带各自那一幢方阵跟着分左右进去点火,田正月、郝大胆带着幢内兄弟跟在旁边放火箭。”
“本将领着梁定兴那幢方阵在后边压阵,陈七斤那一幢方阵在外围接应,宇文幢主和周郎君领着骑兵踏营放火走右翼。”
“一路往北推,不抓俘虏不留活口把蛮兵都往北赶!”
陈五弟说完见大家没意见便示意分头行动。
一炷香时间后,杨济领着手下摸到了营地外围。
“在头上绑好白布条,把面具带上!”
听着一声令下,长刀队队正田小七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白布条绑在头上,然后将一个骷髅面具戴上,这面具是西阳郡公特意打造的除了用来当面罩保护脸之外还用来吓人。
想想夜间操练时那帮新兵被自己一帮人吓得屁滚尿流田小七就觉得爽快,郡公折磨人的花样层出不穷整得新兵们欲仙欲死。
别的不说,接连几个晚上半夜突然敲锣打鼓搞夜间紧急集合就折腾得新兵夜不能寐,到后来还组织夜间行军绕安陆城走圈。
田小七等长刀队士兵被派去装神弄鬼吓那帮怂货,就是一帮人带着面具站在城外个个低着头沉默不语,等后边拉练的怂货经过时转头看向他们。
为了避免闹出人命每个领队的什长在队伍即将接近他们时会大声提醒练胆开始有人扮鬼作怪,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新兵吓得瘫倒在地。
四个月里不知如此这般折腾了多少个晚上大家对夜间行动已经没什么恐惧,而现在正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摸营。
从前几日的永阳城之战开始又陆续清剿了小股蛮兵,连番几次见血已经让大伙适应了血淋淋的战场,出枪也不晃了射箭也拿的稳弓了,挥刀砍人的感觉也越来越惬意。
此次不能输给猪肉陈了!田小七如是想。
长刀队队主杨济精选一百人教授刀法田小七和陈米斗是其中佼佼者故而被任命为左右队正,他俩也是每次比武时的死对头,刀法比武第一名有猪肉吃,陈米斗第一拿得最多猪肉也吃得最多故而人称‘猪肉陈’。
田小七心中想着抬头四顾看到的却是一个个‘骷髅人’,此时此地被一群鬼气森森的人环绕,饶是已经适应了骷髅面具的田小七还是心中猛地的跳。
他觉得这面具也太渗人了,郡公的想法真让人猜不透。
另一处,身着铠甲带着骑弓箭壶手提长枪腰间佩刀的周法明翻身上马,相同装束的宇文十五及一众骑兵已经严阵以待。
周法明看着黑压压一大片往巴蛮营地摸去的自己人心生感慨:西阳郡公到底是怎么将这帮兵练出来的!
周家的部曲也能夜袭,但那都是大浪淘沙的百战老兵,是在无数次生死搏斗之中熬出来的,可面前这帮新兵据说四个月前就是连饭都吃不饱的苦哈哈,周法明想不通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能把夜间行军做到这个地步。
先前开始夜袭时周法明留意这帮胆大妄为意图夜袭的菜鸟是怎么夜间行军的,结果也不出意外:每什一根草绳上面扎有十个宽松的绳结所有人把绳结套在手上跟着打头的什长行军。
一群人牵着绳走夜路可以防止士兵走散,绳结很宽松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很快褪下免得遇袭时一条绳上的人一起倒霉,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的是为什么这帮人个个晚上视力都不受影响,也就是说没有‘雀蒙眼’,而且走起夜路来没什么畏首畏尾似乎习以为常。
周法明心里嘀咕着这是要喂多少米肉才养出来的?莫非平日里就经常操练夜间行军?
安州总管宇文亮两个儿子的事情周法明多有耳闻,去年六、七月朝廷派王谊为行军元帅统领襄州军、荆州军进攻安州,宇文亮长子宇文明带着一只大军在随州州治随城据守。
行军总管崔彦穆领着数万大军围城攻打了十几日损失惨重,后来襄阳被围崔彦穆没耐何撤军回援,时任顺州刺史的周法尚领兵南下支援宇文明进军,周法明也一同随行。
看着完好无缺的随城,看着城外的一片狼藉周法明有些佩服守城的宇文明,不过他对那跟着大军混资历的西阳郡公宇文温就没什么想法了。
后来听说宇文温随作为使者入长安和朝廷‘握手言欢’顺便做质子,周法明愈发觉得宇文温在总管手下也就只有这点用了。
可现在看起来这宇文二郎还真有点意思!
。。。。。。
营地内,一名蛮兵睡眼惺忪从破破烂烂的营帐里出来正要去小解,因为不许点灯所以四周黑漆漆一片,他晚上视力变差看不清周围只能摸来摸去凭着感觉走。
远处泛着朦胧的灯光,他扭头看去依稀记得是寨主的大帐,营地里不许点灯只是对他们这帮小兵管用可寨主们不管这么多。
想着那日攻下县城后寨主们不但占了大院子个个还扛着一名小娘子进房间快活他就咽了一口口水,山里生活贫苦不要说媳妇就连女人都不够分。
自己父亲和叔叔就是共娶一名女人也就是自己母亲做媳妇,所以他对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真正父亲有点纠结。
他已经下了决心此次攻打州城尽量表现好,若是立了大功说不定寨主会赏个女人给他,不管长得如何不管年纪大小只要是女的就行!
没由来一阵冷风吹过,他哆嗦了一下惊疑不定的往往四周却依旧是黑蒙蒙看不清楚,心中涌起恐惧感他想回营帐可尿快憋不住了。
若是在营帐边撒尿怕是要被头领抽鞭子,他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结果没走几步迎头撞上一帮人,待得看清来人面目时瞳孔一缩小便**瘫在地上:对面都是面目狰狞的骷髅人!
巨大的恐惧感压得他牙齿打架连话都说不出,随后只见眼前一花脖子一疼便再没知觉。
片刻之后。
“有鬼啊!!!!!!!”凄厉的嚎叫声刚刚响起便嘎然而止,营地里无数黑影闪动,点点火光随后在各处营帐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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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夜袭(下)
正在梦乡里的蛮兵还没回过神就莫名其妙成为刀下亡魂,杨济率领的长刀队作为全军先锋突入蛮军营地大杀特杀。
作为冲杀在前的长刀队队正,陈米斗那骷髅面具上一片血红,这是被他砍死的蛮兵喷溅出的血液染红的,作为全军刀法一流的士兵没有一个蛮兵在他手下撑过一回合。
练刀时杨教头反复重申战场上玩命时要快刀斩乱麻,什么花哨的刀法都是累赘,能一刀解决的不要两刀,能两刀解决的就不要费三刀。
每多余挥刀一次力气就空耗一分,连番累积下来胳膊撑不了多久,所以陈米斗牢记杨教头的心得:三刀过。
因为战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多纠缠一会就多一份危险,这可不是擂台比武一对一,谁知道什么时候你就被一群人围住到时刀法再厉害也没有用。
数日前永阳城外自己两名属下就是一时杀得兴起孤身犯险被人围住丢了性命,所以此次陈米斗反复叮嘱属下士兵要尽量聚得进些一边能互相照应。
作为队正他也不能光顾着自己痛快还得时时注意队形免得走散了被人个个击破,所以陈米斗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停下来喝令手下围过来。
可如今这帮蛮兵实在不中用,刚一照面看见骷髅面具就吓傻了只要一刀就取了性命,有胆大的也被自己一刀荡开武器随即被第二刀砍翻。
所以老子今晚要领着兄弟们杀个痛快!
陈米斗回顾四周都是自己同袍,他们随着杨教头一路向营地深处杀去,沿途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跟着长刀队冲入营地的是长枪士兵,他们先是放火将营帐点起随后以小队(五十人)为单元跟着各自幢主随长刀队突进。
新兵李石磨正精神抖擞地在什长指挥下随着小队推进,他这个什已经干掉了十个蛮兵,大多数都是还没近前便被自己和同袍一枪一个捅翻。
长枪幢每个什的编制都是一样的:全员身着两当铠戴藤盔,八个用长枪配短刀随时切换,一个用斧戟,一个用弩。所以本什弩手引而不发就是要对付贴近的漏网之鱼。
就算弩箭射偏了也没关系长戟兵也竖着斧戟等着砍人,那一戟砍下崩裂红白之物飞出来当真是痛快之极。
苦练将近四月的枪法果然厉害,训练时还嘀咕的李石磨终于知道教官说的‘练兵千日用在一时’是真的了,眼看着那帮蛮兵在自己长枪刺杀下一回合就被放倒他信心满满。
眼见远处营帐间有蛮兵向自己什跑来李石磨大声提醒同袍准备接战,可对方还没跑几步就听弓弦声响对方一一被射倒。
他头也不回因为知道是随后掩护的弓手们在‘抢人头’,有这么多同袍在相互配合李石磨和其他人的战意越来越强。
弓箭手们肆无忌惮的射杀一切非己方人员,又有一部分射出火箭将远处营帐点燃,渐渐燃起的大火也为随后突袭而来的骑兵指明了道路。
宇文十五痛快淋漓的策马疾驰将面前一切敢挡路的蛮兵撞飞,他和骑兵们不时的扔出火把将所过之处点燃,按照战前计划骑兵们走右翼长刀兵们走左翼一同向大营深处突进。
人多又如何?被己方趁夜突袭得手这帮乌合之众有什么好怕的!
宇文十五如是想,骑兵们如是想,同在队伍里踏营的周法明也是这样想的。
周法明原本认为西阳郡公没有魄力和实力用两千人突袭至少七八千人的敌军营地,然而对方真的就这么做了而且开了个好头。
周法明懒得管那么多既然要做就要全力出击,他主动请缨随军出击也获得许可,如今夜袭成功正是他大开杀戒的时候,若是能一举斩获蛮军头目那就再好不过!
他今年十九岁,二哥也不过二十五岁,眼见着二哥在自己这般年纪时就已立下赫赫战功他不甘其后。
发动夜袭之前他和宇文十五商量了决定‘斩首’,因为他两个都注意到营地里某处有火光,黑漆漆的营地里那拉风的光芒让人不想去都不行,因为这十有**是某个酋帅的大帐。
所以方才一帮骑兵冲进营地大部分按计划放火,小部分在宇文十五的带领下直接奔着那照亮迷途羔羊的‘明灯’就去了,果然冲到时看见一个头插野鸡毛的鸟人披着件兽皮拿着把刀慌慌张张走出来。
然后周法明懒得拿弓放箭而是策马上前荡起骑枪准备捅人,结果宇文十五直接用骑弓‘抢人头’一箭射中对方面门。
骑兵们在营地里践踏冲撞,营地外许多士兵则在装腔作势,他们背着早就扎好的木架上边点着五六只火把,远远远远看上去似乎有大片火把聚成的河流向营地涌来。
原本就仓皇失措的蛮兵们看见这个情景下意识地认为是敌方后继大军来了,那一大片火把一看就知道是不下五六千人的队伍,如今四周一片混乱头领也不知道在哪里该怎么办完全没头绪。
最恐怖的是那一个个全身鲜血的‘骷髅人’,他们手中长刀每挥动一次就带走一条人命,没有人敢上前阻挡因为那模样让人见了就走不动更别说反抗了。
蛮军扎营没有什么章法,各类大小营帐一座接一座,突入营地深处的骑兵到处放火将整个营地点燃,今夜正好刮南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燎原之势已成蛮军大势已去。
东南方向,许绍用一个名叫‘千里镜’的神奇宝贝看着远方那火光冲天的军营,他听父亲提到过去年六月安州同朝廷大军交战时,镇守随城的总管长子宇文明手上就有一个‘西域异宝’如同千里眼般。
当时他还认为是无稽之谈可如今真的是服了,也不知道宇文温是从哪个西域番商里接连弄来这种宝贝的。
眼见着夜袭大获成功蛮军迟早要完许绍兴奋得手舞足蹈,在一旁的宇文温就完全相反铁青着脸一副不爽的样子,张鱼在一边像防贼般盯着郎主就怕一时兴起要策马冲阵。
战前宇文温大手一挥决定要夜袭,结果方案定下来自己却没份众人强烈要求他和辅兵幢主许绍一起领着三百辅兵守辎重。
“你们在那里开无双让本公在这里数蚂蚁!”宇文温恨恨的把叼着的叶子吐出来,原地来回走动急得抓耳挠腮。
这巴蛮就是一群肉鸡此时不去冲阵耍威风难道要等几万具装甲骑在大平原上对冲时自己才上场?
“来了来了!”有名哨兵兴奋得一路小跑回来传递消息,他们这帮看守辎重的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截杀有可能往东南方向跑的蛮兵,眼见着出战的同袍大获全胜正眼红时翘首以待的巴蛮溃兵竟然真有往这边来的。
“稳住,都给本公稳住不要吓跑人家了!”宇文温与一干新兵喜出望外,这袭营的同袍吃肉现在总算轮到自己喝汤了。
他们原本就没有点火把探得有溃兵来便屏气息声埋伏在路两边,只见人影晃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跑过来,那帮人前头的正跑着忽然被地上的绳索绊倒后边的来不及躲避纷纷撞倒。
“放箭!”听的一声令下路两旁埋伏的弓手纷纷射箭将对方射成一只只刺猬,待得第一轮箭雨结束长枪兵一拥而上如同恶狗抢屎...不,是饿虎扑羊般向敌军冲去。
火把亮起,新兵们就着火光一次过将能喘气的蛮兵全部捅翻,只是人数太少不够分还有几只枪捅在一个人身上的事情发生。
自从前几日的永阳之战后大家都见了真刀真枪玩命的场面,都知道自己平日里苦练的技能十分有用,加上连续几日清剿小股蛮兵渐渐不再怯场故而新兵们求战**很高。
不过这波溃兵也太少了吧?怎么还不见后继的跟过来?
一帮人翘首以盼又等了一会还是没见什么人影往己方过来不由得催头丧气:不过瘾啊!
宇文温和许绍计较了片刻判定方才这帮人怕是慌不择路误打误撞跑过来的,对他们来说偷袭营地的敌军正是从东南方向过来,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逃命的时候又往敌军来袭方向跑。
看着西北方向已经燃起的冲天大火宇文温等人不都得望‘火’兴叹。
。。。。。。
历城墙头,顺州刺史和一干将领正惊疑不定的的看着城外那已经烧成火场的巴蛮大营。
这几日他们给突然下山攻城的巴蛮弄得焦头烂额,白天要刀刀见红的守城晚上要防着对方偷袭,原以为南边的随州会派出援军北上支援可今日收到消息说随州也遭到巴蛮袭扰,援军稍后才能派出来。
蛮军兵力大约八千,以现有三千兵力把历城守上那么十天半月也还勉强,可如今是怎么回事,是哪里来的援军夜袭巴蛮大营?
事发时城头哨兵已经发现情况赶紧上报,顺州刺史急匆匆赶上城头观察敌情,刚开始还认定是蛮军自导自演让己方以为援军到出城接应,结果现在这熊熊大火一烧起来傻瓜都知道是真的援军来了
火光跳跃也不知道援军有多少人,不过看目前情况局势对己方大为有利,那就是守军出城接应的时刻到了!
忽然有数名骑兵手举火把策马来到城下大喊:“使君,我等乃应州援军,如今袭营大败蛮军还请使君出城助战!”
“是周使君的弟弟周三郎!”有人认出城下骑兵内一人正是前任顺州刺史周法尚弟弟周法明,这下顺州刺史再没犹豫立刻打开城门全军出击打落水狗。
“多亏了贵使君出兵相助。”一名将领出城后和那几个骑兵交谈,这次夜袭干得漂亮历城之围可一战而解,他顺便问起此次援军有多少人。
他觉得既然是援军怎么着都要有四千人吧。
“此次夜袭兵力两千。”
“什么,才两千?”那将领闻言有些不可置信。
两千破八千?
第一百章 我到顺州来【求收藏求推荐】
滴水寨主十分郁闷,先前下山攻占郡县掳得大量财物人丁牲畜的喜悦一扫而尽。
前晚围攻顺州州治历城的几家寨主被人夜袭营地结果大溃败,八千多部众死伤惨重逃回来的就一百多人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按说他应该高兴,因为这样的话等回到桐柏山中他就有机会吞并这几家的地盘变成数一数二的大寨主。
可前提是能安全撤回山中,而南边历城派出的官军已于昨日下午抵达了自己所占据的县城。
若是立刻放弃掳得的财物人丁牲畜领着部众逃回山里不是不行但滴水寨主做不到,此次下山他集中了麾下所有男丁攻打这个县城时伤亡不轻,若是就这般空手回去寨主的位子肯定是坐不稳了。
所以他决定将战利品带回山里,只是这么一耽搁昨日下午官军竟然就赶到了真不知道带兵的将领怎么想的你累了一晚就不知道先休息个一两天么。
现在他们就被官军围在县城出不去,眼见着走不掉滴水寨主便放出话来若是官军攻打城池他就要杀光手上所有的俘虏,不论男女老少杀个干净来个同归于尽。
这个恐吓总算有了效果,今日上午官军射出书信入城说要派使者入城‘恳谈’解决问题,滴水寨主和心腹手下商议一番后决定先听使者提出什么条件再说。
于是一番交涉之后官军派了两个人入城,以防万一滴水寨主让人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身就怕对方带了什么暗器之类的东西。
不可不防,滴水寨主当年就是凭着装作使者带着礼物拜访另一个寨主,趁着对方不注意暴起发难用藏在头发里的利刃挟持对方才趁机兼并他的部众,所以这次他甚至让手下将使者发簪取下并仔细检查头发是否藏有东西。
一切均已检查妥当,滴水寨主便在县衙大堂摆开阵势接见使者,与此同时在后堂布置下十余名勇士就等着情况不对冲出来将对方乱刀砍死。
滴水寨主不懂官话便让一个手下充当通译,两边还站着几个心腹对眼前两人虎视眈眈试图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使者看起来没什么威胁,一个是二十五岁左右年轻男子另一个是作为随从的少年,十四五岁年纪皮包骨,双方进行了‘友好而充分’的交谈对目前双方的价码进行磋商。
滴水寨主要求带一半人丁牲畜回去,官军则要求人全部留下其他可以带走,争来争去还是不能妥协。
“够了!”滴水寨主大喊一声,后堂埋伏着的勇士呼啦啦冲出来拿着刀围着两名使者。
“就按本大王说的办,否则就同归于尽!”
眼见使者告辞准备离开,滴水寨主冷笑一声让人将他两个围住:“一个回去就够了,你们谁留下来做本大王的下酒菜?”
只见两个使者面露恐慌争着往门外跑情急之间甚至相互厮打起来,滴水寨主及手下哈哈大笑,就在这时那个皮包骨突然向他们扔出了个小玩意。
尖锐刺耳的啸叫声猛然起犹如数万个夏蝉在耳边嘶鸣,突如其来的响声让滴水寨主及其手下面色痛苦的双手捂耳手中兵器纷纷落地。
就在这时那年轻人猛然从地上爬起向滴水寨主冲去,他捡起地上长刀先是一道捅穿滴水寨主右腿随后一把将他挟持住。
那皮包骨的少年则如法炮制挟持滴水寨主派做通译的手下,两人挟持着手中人质退出县衙大堂外。
滴水寨主被突如其来的啸叫声弄得耳朵失聪听不见任何声音,腿上又挨了一刀鲜血流个不停,眼见着四周部众前来而横在自己项下的长刀越来紧他急得手舞足蹈示意部众退下。
过了一阵听力总算恢复只听自己手下将对方的话通译过来:“马上投降,让官军入城饶你不死!”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左腿又捱一刀,见对方如此穷凶极恶滴水寨主没耐何让手下去开城门,手下们闻言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门一开官军一进来自己不就玩完了?
滴水寨主眼见着又要捱刀气急败坏的咆哮着:“快开门,不然本寨主剥了你们的皮!”
慌慌张张的部众们打开城门,官军似乎早料到他们会开门随即一拥而入将县城控制起来,桐柏山南麓巴蛮南下第一个落脚点重归顺州手中。
县衙大堂,宇文温正听着手下报告此次‘刷副本’成果,堂内气氛十分压抑。
陈五弟:“县城一片狼藉房屋都已被焚毁,男人们被杀了不少女人惨遭施暴,还有许多小孩和老人被杀死。”
宇文温:“这帮王八蛋到底还有什么坏事没做的?”
许绍:“郡公,请冷静...”
周法明:“郡公应该问他们到底有没有做好事。”
杨济:“百姓们强烈要求把这帮人杀了。”
宇文温:“把那寨主带进来,杨济、陈五弟、许绍、周郎君你们留下其他人出去。”
片刻之后五花大绑的滴水寨主被押进来,见上首疑似官军头领的年轻郎君面色不善怒发冲冠他赶紧跪下叩头乞求饶命。
见着巴蛮头目到,宇文温随即不由自主玩梗切换到咆哮模式:
我到顺州来,不是游山玩水的!
你们好好的在桐柏山里看风光不好么?下山个屁啊!
东搞西搞要搞去搞桐柏山东北麓的豫州总管府啊,那么嚣张往西攻打荆州总管府啊!!
你们称自己为寨主,不就是占了个破山头没人管么,信不信把你们一招带走啊!
一直以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吃饱肚子自己种粮食,下山抢毛啊抢!
你以为你们是谁,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以为是公厕么!
杀了那么多人还让我饶命?死掉了的百姓怎么想?没死掉的百姓怎么想?
你知不知道要是没有你们乱搞百姓们就不会耽搁农时就能有个好收成了!
去年怎么没见你们下山,今年局势稳定了就想起来当搅屎棍了,嗯?
废物!从一开始安州总管就不应该留着你们!你们这是对安州上下的背叛!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自选的路自己跪着也要走完!
自挂东南枝吧!
眼见着宇文温暴跳如雷在场众人不敢吭声,等着宇文温喝水润喉杨济方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郡公,这寨主听不懂官话,还得让他手下过来解释郡公说的是什么意思。”
噗的一声宇文温口中水一下没含住喷了出来,他悻悻然环顾在场众人一圈后艰难的开口说道:“也就是说他听不懂?”
众人默默的点了点头。
宇文温颓然的挥挥手:“全都拉下去砍了,让百姓们观刑,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没有!”众人也是同意将这帮祸害百姓的混蛋斩首示众,不严惩怕是以后还会下山袭扰郡县。
昨晚夜袭一举击溃蛮兵后,杨济、陈五弟、宇文十五等人强烈要求再战,周法明拍着胸膛保证往北追击定能将滞留县城的巴蛮包圆,被掳掠的百姓肯定还滞留县城没被抓入山中。
宇文温先是和许绍嘀咕了一下,随后和顺州刺史商量半天,对方最后同意派出一千士兵随他们北上攻打盘踞这县城的蛮兵,历城之战俘获甚众还得派兵看守故而只能抽出这些兵力。
不过宇文温身份特殊,顺州刺史亲自领兵同他一起出发免得出什么意外,大军昨日上午略作休整即刻北上到下午时抵达县城果然将这什么滴水寨主堵在城里。
滴水寨主连同其他残兵败将手上也就千余人,被这么一围逃是没办法逃了便以城中百姓为人质做要挟,这时‘诡计多端’的宇文温心生一计要人扮作使者入城趁机挟持寨主开门投降。
这计策刚说出来一帮人抢当使者强破了头,就连口口声声说“只是带路”的周法明都腆着脸说要去,不过众人异口同声否决了宇文温亲自入城的提议最后总算是有了结果:让杨济和张鱼去。
杨济的身手没人质疑,张鱼身手还行关键是看起来弱不禁风不会找人怀疑,之后的结果就是成功挟持滴水寨主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县城。
顺州刺史入城后忙着安抚百姓还有善后事宜,只有军职的宇文温便越俎代庖处置了滴水寨主及其一帮部众:全部斩首示众!
先是‘逛街’让遭受祸害的百姓砸石头出气,然后一个个咔擦把首级拿到城外堆京观。
官军在县城住了一夜,第二天顺州刺史带来的一千兵马留守县城而宇文温带着刷完副本的新兵们南下返回顺州州治历城,顺州刺史亦随同南归。
袭扰顺州的巴蛮被清剿干净,应州那边应当不会再有巴蛮敢来,回到顺州后收到土州传来消息说袭扰州城的巴蛮已经退走危机解除,安州北侧地界的巴蛮们应该是吃到苦头回山里看星星去了。
至于随州,州治随城可不是连盔甲都没有的巴蛮能啃下的。
“不对,随城危在旦夕,本公自当率领本部人马南下支援才是!”
听得西阳郡公这番大义凛然的话顺州刺史哭笑不得,只能派出五百骑兵护送他们一路南下,而周法明也带着母亲及家仆随行搭个顺风车去随城。
宇文温及一帮手下兴冲冲的来到随城得知袭扰随城的巴蛮也被打疼缩回西南面的大洪山里看星星去了,然后随州刺史还转告了安陆总管宇文亮的话:
“马上带兵回安陆,敢乱来粮饷就没有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第一章 儿子【求收藏求推荐】
大定元年五月中旬安州总管府北部地界莫名其妙出现的巴蛮骚动刚到六月就被‘意外’平息。
造成这个意外的据说是总管宇文亮次子宇文温,他‘恰好’带着新练两千兵马经过被巴蛮袭击的应州州治永阳城,随后一番激战大败蛮兵。
然后西阳郡公又‘恰好’带兵路过顺州州治历城,又是一番激战大败蛮兵。
运气好到爆的宇文温不知怎么回事‘又’把历城北面被巴蛮攻占的县城收复,听说不伤一兵一卒。
一次是碰巧,第二次是好运那第三次又是什么?所以‘不明真相群众’一致认为西阳郡公宇文温这些战绩完全是抢来的:
老总管为了给这个次子刷资历还真是蛮拼的,不惜让应州、顺州两位刺史把功劳让出一部分给那不成器的宇文温,才练了五个月的新兵哪里有那么彪悍,还两千破八千,我呸!
外界如何议论自己儿子宇文亮懒得管,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关注:北面不对头了!
桐柏山南下的巴蛮只是少量,北麓的蛮军才是重头戏,他们推举渠帅兰雒州为首领向豫州总管府发动进攻,而尉迟迥的东周军已经大规模南下,按先前收到的消息他们已经渡过黄河进攻荥州了!
荥州在洛阳的东侧,东周军拿下荥州之后接下来要做什么大家可都是猜的出来,这桐柏山的巴蛮进攻洛阳东南方向的豫州总管府估计就是牵制对方兵力让他们无法北上支援荥州。
豫州总管府东侧的毫州总管府继续和东周军拉锯战,他们自身都难保更不可能支援西面的豫州。
所以安州总管宇文亮已经派出大军进抵随州和应州两处地方,随州这一路准备主攻西侧由荆州总管府代管的蔡、昌二州,应州这边是加强东面武胜关、北面平靖关和黄土关防御,免得真要开战时北面的豫州总管府突然南下进攻应州抄大军后路。
襄州军已经做好准备先南下进攻梁国,将掣肘之患彻底铲除,一切就等主帅宇文亮的命令了!
大战即将来临而宇文温却被‘打入冷宫’,上月下旬他外出拉练新军不听父亲再三嘱咐‘东搞西搞’去刷‘桐柏山巴蛮副本’,虽然大获全胜依然要接受老总管的受罚:带你那帮猴崽子到安陆砖厂搬砖去吧!
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时?与你无关,留在安陆当后备!
‘这个阶段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宇文温拗不过父亲没耐何灰溜溜的出了府邸然后马不停蹄的来到军营。
此次桐柏山巴蛮来袭,历经永阳、历城等大战后新兵们舔了血见识了大场面终于蜕变为合格的战兵,尤其是历城夜袭当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桐柏山巴蛮’是个刷经验的好副本,蛮兵人数多却战斗力低下组织度差,一来让新兵们见识了人山人海的战场二来杀起来砍瓜切菜般正好涨信心。
当然也有伤亡,全军一千人阵亡及伤重不治累计七十七人,重伤致残二十二人。
立功的要赏,受伤的要治,阵亡及伤重不治的要抚恤,这是宇文温让手下们去处理的三件事,战斗中表现出色的记好功劳统一奖励,并且是在全军面前奖励。
“长枪兵李石磨,永阳之战救助队正,赏钱两贯!”
“长刀队陈米斗,永阳、历城之战累计阵斩五十九人,赏钱二十贯!”
“长刀队田小七,永阳、历城之战累计阵斩五十六人表现英勇,赏钱二十贯!”
“弓箭幢主郝大胆,历城之战射杀巴蛮酋将一名,赏钱五贯!”
“骑兵幢主宇文十五,永阳、历城之战各射杀巴蛮酋帅一名,赏钱二十贯!”
“长枪幢主梁定兴,历城之战累计刺死二十七人,赏钱十贯!”
“长枪幢主陈七斤....”
“弓箭幢主田正月...”
“......”
点将台上,随着军主陈五弟大声念到名字及功绩,表现出色的将士们一个个走上台在全军羡慕的眼光中领奖,西阳郡公、统军宇文温亲自把奖赏交到他们手中。
拿到奖励他们被留在台上一字排开,后继领取奖赏的同袍也加入进来队伍越排越长。
“亲兵张鱼,入城挟持巴蛮头人助破城有功,奖励铜钱五贯。”
“长刀队队主杨济,入城挟持滴水寨主破城有功,奖励铜钱七贯。”
话音刚落长刀队的一众士兵就要不干了:杨教头的功劳可不止这些,他们碍于身边的将领监督不敢嚷嚷只是个个面露焦躁。
杨教头每战都冲在前边杀了不知道多少敌军这怎么不算功劳呢!
“刀法教头杨济,累计阵斩敌军一百七十三人每战必冲锋在前,奖励铜钱七十贯!”
哄的一声全场沸腾了:杨教头果然厉害一个人就砍杀敌军将近两百人!
长刀队的士兵们在杨教头调教下苦练刀法几次作战大出风头赏钱拿得无数,眼见着别队同袍们佩服教头他们也与有荣焉。
此番作战人头不计入奖赏内,全军按‘业务提成’分赏钱个个有份表现出色的单独授奖,有功人员还得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
这种事对于杨济来说小意思,一通振臂大呼让在场士兵热血沸腾:“愿跟本教头冲锋不怕死的就来长刀队!”
宇文十五世面见得多了这种‘获奖感言’也不在话下:“小爷要不是那晚吃坏肚子还能多射翻几个寨主!”
“哈哈哈哈哈哈!”场下一片大笑。
其余的那有见过这么大场面,不要说李石磨就连战场上杀气四溢的陈谷地憋得脸都红了就是说不出一个字,台下将近千人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差点连名字叫什么都急得忘掉。
论功行赏完毕接下来是善后,首先那伤残的二十二人宇文温宣布聘到府中做护院保得后顾无忧,阵亡及伤重不治的七十七人个个都有抚恤。
“阵亡同袍的抚恤由各自小队队长带着队中同袍去家中发放!”宇文温大声宣布,他要让这些士兵人人都知道抚恤是足额发放绝不掺水。
“还有,放假五日让大伙回家探亲,回来后时刻准备北上,因为就要打大仗了!”
眼见着‘进攻荆州’的副本就要开放,宇文温可不会老老实实在安陆搬砖!
。。。。。。
西阳郡公府内气氛凝重,来来往往的仆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人人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激怒了郎主宇文温。
外出练兵‘手握数千人血债’的宇文温如今面色铁青在一处小院子里躁动不安的来回走动着,管家李三九低着头站在一边,刘彩云则指挥着侍女们进进出出端盆送水。
房内传出一个女子痛苦的喊叫声,那声音传到宇文温耳朵里让他更加焦躁,几次想往房里冲随后还是生生忍下来。
“千万要顺利,千万要顺利...”宇文温不住的喃喃自语,背着双手如同无头苍蝇般在院子里打转,他面色惨白如同面临人生一大难关。
因为他的侧室杨丽华要生了如今正在里面痛苦挣扎着,安陆城最好的稳婆在里边进行‘技术支持’。
杨丽华的预产期大约是五月底到六月初这段时间,所以宇文温上月(五月)中旬带兵外出拉练前便花大价钱将稳婆‘包了’请到府里住下以便随时应急。
现在杨丽华‘准时生产’刚好就派上了用场,眼见着房里‘战况激烈’宇文温心里也承受着煎熬,无论是原先的时代还是现在他都是第一次准备做父亲。
承受着煎熬的还有另一个,那就是夫人尉迟炽繁。
如今还有三个多月就要生了的尉迟炽繁在寝室里听着若隐若现传过来的喊叫声坐立不安,她终于体会到了生孩子的恐怖之处了。
今日听闻杨丽华即将临盆她异想天开要旁听为数月后自己即将面临的考验做准备,宇文温自然不会让她受刺激好说歹说让翠云扶着夫人回房。
现在尉迟炽繁就后悔了,她的住处里杨丽华小院有距离可还是听到对方那痛苦的喊叫声,声声催人命。
原先还在纠结万一侧室生了个男孩而自己数月后生的是女孩会稍逊一筹可如今这已经不重要了,想怀孕想到要入魔的西阳郡公夫人现在产生了‘生产恐慌’,她听着杨丽华的喊叫声就不由自主的将代入产房中:
肚子里如同有一把刀在绞着剧痛无比,双手被人死死按着,面目狰狞的稳婆拿着大剪刀正向自己走来...
尉迟炽繁想到这里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形不稳堪堪站住,一边的翠云赶紧扶着她躺下休息,还有几个月就要生的尉迟炽繁心惊胆战的想着:
这都多久了还在喊着,真的那么痛么...
她不由得感慨起自己母亲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宇文温在院子里熬了不知道多久汗水都打湿了衣裳愣然不知,正纠结间房内突然传出一声嘹亮的哭声,。
“生了,生了!”房内传出如释重负的声音,宇文温大喜过望冲到门口拔腿就要推门而入却犹豫起来,他初为人父心情激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房门打开,满面笑容的阿奴向宇文温点点头,他随后窜了进去,稳婆怀抱着一个襁褓笑眯眯的向他迎上来:“恭喜郡公贺喜郡公,是个男孩!”
“什...什...什么?”宇文温望着对方说话结结巴巴,眼见着襁褓里露出一个皱巴巴的小脸他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
稳婆见多了这种场面只是不住恭喜:“恭喜郡公,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宇文温这才回过神来面露狂喜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手足无措双手伸出想抱又不敢抱,小家伙忽然哭起来急得他满头大汗。
阿奴和稳婆小心翼翼的哄着襁褓里的婴儿,宇文温想起了杨丽华赶紧来到卧榻边探望。
为夫君生下儿子的杨丽华面色疲倦盖着被褥的躺在榻上,宇文温心痛的握起她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只说了:“辛苦了。”
杨丽华疲惫而欢喜的看着夫君随后又一起看着稳婆抱过来的襁褓,小家伙脸皱皱的一时半会还看不出是谁。
“赏,通通都有赏!”宇文温喜上眉梢,走出门外叫来管家李三九准备赏钱,初为人父的宇文温笑逐颜开差点化作散财童子拉着几车钱上街四处发。
一干协助侧夫人生产的侍女和稳婆拿着沉甸甸的赏钱也是喜笑颜开,府内洋溢着喜气,管家李三九赶紧招呼后厨准备大餐为郎主喜得男丁摆桌庆贺。
“快,祠堂里准备好香案,还有,派人去总管府给总管报喜。”宇文温高兴之余也不忘记自己的事业。
我做爸爸了!我有儿子了!我可以正大光明的上战场玩命了!
第二章 开战
大定元年六月上旬,安州总管宇文亮发布檄文声讨大周丞相杨坚把持朝政屠戮宗室,点起麾下安、襄两州总管府兵力号称二十五万大军北伐讨杨!
但这只是当月第二大新闻,它完全是被本月第一大新闻引爆的。
因为就在六月初,和‘伪周’丞相杨坚对骂了半年的‘东周’丞相尉迟迥开始动手了,一动手就是大手笔:
接替父亲任相州总管的尉迟惇率兵十五万南下渡河进攻占荥州看样子随后便要西进攻打洛阳,南边的豫州总管府被尉迟迥策动的桐柏山巴蛮牵制得暂时无法动弹。
青州总管尉迟勤率兵十万围攻毫州总管府所在地小黄,东周控制下的徐州总管府继续压迫南边还在朝廷手上的吴州总管府。
重头戏是北边的突厥,佗钵可汗娶了千金公主成了已被杨坚杀掉的赵王宇文招女婿,不知是枕边风还是东周尉迟迥许下了什么好处又或者是去中原打草谷的季节到了,突厥游牧大军共二十万扬鞭南下。
突厥大军大致分两路,佗钵可汗亲自率军进攻关中狼旗直指长安,另一路围攻并州州治太原免得并州总管李穆对相州方向捅刀子。
闻得尉迟迥有动作丞相杨坚动作也很快,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手下兵强马壮也不是好惹的主:
首先是防:北边突厥方向,命并州总管李穆严防死守,调动援军支援长安北面各路要道关卡顶住突厥大军南下。
安州、襄州方向,命令荆州总管吐万绪整军备战提防南边宇文亮捅刀子,命令监督梁国的江陵总管贺拔仲华整军备战防御东面安州总管宇文亮和北面襄州总管杜士峻。
接着是攻:任命蒋国公梁睿为行军元帅率领关中兵出潼关连同洛阳附近军队共计大军二十余万准备迎击尉迟惇。
在此期间破获了一桩谋逆案:小皇帝宇文阐的岳父司马消难连同宗室宇文椿意图做东周的内应发动兵变,还好被‘长安群众’及时发现并举报,丞相杨坚当机立断采取措施扑灭了这股邪火。
然而还是出了意外:大周太后杨丽华不幸被奸人所害中毒身亡。
事件的处理结果是,宇文椿连同其五个儿子谋反未遂被押上刑场砍头,宇文宗室人数减六;司马消难侥幸逃出长安城下落不明,随后皇帝宇文阐下诏将其女儿也是自己的皇后——司马令姬废为庶人。
得了以上确切消息安州总管宇文亮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立刻动手。
兵锋所指荆州总管府,安州大军共分三路:东路军五万由安州总管司马、安固郡公尉迟顺率领进抵应州准备进攻北面的豫州总管府。
中路军十五万由安州总管、杞国公宇文亮亲自率领出随州进攻西侧的蔡、昌二州,之后便西进攻打襄阳之北的樊城。
西路军五万由襄州总管杜士峻于襄阳坐镇待中路军拿下樊城后渡江北上,随后作为侧翼随同中路军一同北上进攻荆州总管府。
襄州刺史宇文明率领其余部队留守襄阳,防止梁国及江陵总管府北上偷袭。
杨坚知道东面的尉迟迥一动手东南面的宇文亮肯定也会动手,所以杀了宇文亮兄弟宇文椿一家自然是早有准备:任命郕国公梁士彦为行军元帅率兵马出武关进抵荆州总管府,与荆州总管府麾下兵力将近十五万对付即将发难的宇文亮。
豫州总管府清剿桐柏山巴蛮之外还要提防南面的安州军北上,驻守梁国的江陵总管贺拔仲华则便宜行事,因为一要防梁国君臣脑残乱来二要防江南的陈国趁机偷鸡摸狗。
各方兵力刨除了水分之外真正能打的有多少只有领兵将领知道外人无从知晓,但世人可以确定的是沉寂了将近一年的中原大地终于掀起了新一**战。
。。。。。。
随州以西,唐州州治下溠城。
西阳郡公、统军宇文温领着麾下两千多兵马兴冲冲的向西行军,随行还有大批运粮队。
不久前也就是本月初,大周太后,呃,是侧室杨丽华给他添了个儿子,于是无良的西阳郡公便以此为‘要挟’找他父亲——安州总管宇文亮要‘项目’。
我有儿子了,你有孙子了,三叔有嗣孙了,好歹给个项目吧!
宇文亮的三弟宇文翼早逝无后,次子宇文温过继到其名下作嗣子延续香火和继承西阳郡公的爵位,所以先前宇文亮总是以“你没儿子就上阵玩命万一死了怎么办?你三叔那一脉怎么办?”
宇文温嬉皮笑脸的贴上去磨,老总管添了个孙子笑逐颜开于是大手一挥:“那就按说好的,你去黄州总管府治下巴州赴任做刺史吧!”
一心想要刷“荆州大战”副本的宇文统军不干了:“说好的?什么说好的!现在准备打仗哎父亲!荆州总管府还没拿下来,十几万朝廷大军拽得跟什么似的要不儿子凑个数当个添头顺便跟着大军去跟他们死磕?”
那么多经验值在等着新军们去刷结果现在你让我去长江边钓鱼?再说巴州水军又不给力你让我怎么刷‘长江水战’副本啊!
对于儿子要跟着自己去和朝廷大军对砍这种要求宇文亮齐起先是不答应的,他觉得这次子没有儿子时就不老实,现在有儿子有后了肯定更加不老实。
于是有了择中方案:让宇文温领着兵去安州北部的应州同他岳父尉迟顺一起‘北伐’豫州总管府。
宇文温不是傻瓜,自家岳父领着五万东路军在应州州治永阳憋着哪里是什么‘北伐’豫州总管府,真实目的有三:其一,防止豫州总管府解决桐柏山巴蛮后趁机南下突袭应州给安州腹部捅一刀。
其二,牵制豫州总管府兵力不让其西进支援荆州总管府。
其三,万一中路的安州主力‘样衰’被人抄后路(随州西侧门户唐州下溠城),驻扎在随州东侧的应州七万大军就是救火队。
谁要做救火队,我要去荆州新野郡放火,刘皇叔就是火烧新野把曹丞相折腾得灰头土脸的!
两父子嘴炮间宇文亮已经带着大军西出随州经过己方控制的唐州下溠城攻打西面的蔡、昌二州了,宇文温麾下两千余人被‘软禁’在安陆城动弹不得他为了赶时间便心急火燎的追上大军去和父亲理论。
理论了许久终于说通宇文亮让其带兵随大军出征,于是他派人昼夜兼程赶回传信安陆而自己等在下溠与部队回合,耽搁数日直到现在宇文温终于领着新军出征,正好同行的有大军的运粮队他们就兼职当起护粮军一同出发。
安州中路军十五万人兵分两路从下溠西进,在“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帮助下只用了三日就同时攻破昌州治广昌以及西北面的蔡州州治蔡阳,昌、蔡两州其余郡县望风而降。
按照大军离开下溠的时间看不过五日就拿下昌、蔡两州全境,然后中路军按计划西进渡过两河口进攻汉水边上的樊城。
襄州总管府的西路大军按计划应该也是从襄阳渡河北上攻打汉水北岸的樊城,待得拿下樊城两军互为掩护就能径直北上进攻荆州新野郡郡治棘阳,也就是三国时新野城附近。
攻克棘阳再往西北五十多里就是荆州州治穰城,也是荆州总管府大本营所在地,按这样推断双方大决战要么在新野附近要么在穰城附近发生。
搞不好连樊城都拿下了,不过现在出发还来得及,宇文温已经和士兵们说了此次大战一定要努力表现争取搞出个‘大新闻’!
说到荆州,如今的荆州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荆州,北朝的北魏设了三个荆州:治穰城之荆州,治安昌之南荆州,治比阳之东荆州,合称三荆。
“关云长大意失荆州的荆州现在叫江陵,是大周属国——梁国的国都,朝廷为了方便监视也为了保护梁国设了江陵总管府。”宇文温卖弄嘴皮,“所以关于荆州的问题大家不要搞错了!”
作为明末穿越人士杨济到是听得懂宇文温说的是什么意思,许绍自幼读书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其余人跟在宇文温身边的将领就莫名其妙了:荆州本来就是州治穰城的荆州啊谁会把江陵当成荆州,听不懂哎!
“咳咳。”宇文温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不过好歹有两个牛听得懂,“行了,前边就是两河口,大伙加把力过河”
宇文温一行人面前是昌州以西八十余里处的两河口下游过河处,一条浮桥横跨河流浮桥两旁驻扎着军队。
他们是安州中路军由东往西渡河后留下来看守浮桥的部队,大军渡河后沿着宛襄故道进攻西南方向的樊城,待得拿下樊城后与襄州方向的西路军会合再折返回来北上进攻荆州新野郡治棘阳。
守军在浮桥东西两段搭起了营寨,一来便于驻扎而来防止荆州军偷袭。
浮桥上游一里拉着两道铁索为的是防止上游新野郡的荆州军放火船下来烧浮桥,这个浮桥很重要是整个中路安州军的陆路粮道咽喉所在。
十余万大军的粮草从随州运过来都是要通过这处浮桥过到西岸,襄阳北面的汉水上有朝廷水军袭扰光靠襄阳那边用船运粮有些不稳妥。
所以安州军为了保护浮桥下了血本:两万军队在桥两端扎营守护,不惜在浮桥北面拉起两道铁索保护同时两岸设置着许多巨弩就是要防上游的敌军放火船烧桥。
如此安排就如同去年七月攻打襄阳时在汉南浮桥上设置的防线一般,那一次可是让襄阳水军差点有来无回。
守军的任务很简单,等过几日大军主力攻克西南面四十多里的樊城后就会重新北上,到时不怕朝廷军队偷袭便能完成任务了。
宇文温领着麾下军队来到东岸营寨与守将见过面后获得许可上桥过河,不过当他来到河边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嗣宗,你怎么看?”宇文‘仁杰’看着河水眉头紧锁。
“郡公,此处定有蹊跷!”许‘元芳’也是面色凝重。
第三章 水攻
宇文温在两河口下游的浮桥边看着部队过河,无意之间发现了一个乍看上去不起眼的情况:这条河的水位有古怪!
浮桥上游数里外的是两条河流汇合后的河口被称为两河口,河口分叉成“丫”字,左叉是淯水(后世的白河)上游是荆州新野郡治棘阳城,右岔是泌水(后世的唐河)上游也流经新野郡地界。
在两河口汇合后就是后世的唐白河,唐白河向西南延伸最后在樊城东约十里处汇入汉水。
现在是七月处于雨季内照理说这河水水位应当比较高,毕竟上游两条河流水量剧增汇集后只能是会更多,那为什么现在河水水位看起来有些低?
河边露出大量泥泞的土壤像是刚从水里出来的一般,宇文温虽然没有来过这条河可看着河边湿泥总觉得原先的水位应该是要高许多才对。
听他这么一说许绍也有些赞同,只是许绍也没什么行军打仗的经验见过最多的无非是安陆城旁边的府河以及岳州州治孝昌边的那条河,他不知道水位到底是达到什么波动范围才叫不正常。
对于这个问题浮桥守将没办法回答因为将士们都是安州人士没有本地人,谁也不知道这条河每年这个时段的正常水位是多少。
当地百姓因为知道即将有大战发生个个携家带口搬到别处躲避战乱去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什么人来问。
对于这个话题,前襄阳水军‘炮灰’张鱼有话说。
他原先在襄阳水军当底层士兵,大伙们生活困苦军饷经过层层克扣本就少得可怜肚子都吃不饱还时不时被上官叫去做苦力消耗大又没得工钱。
还好有船,所以水军士兵们一般兼职做渔民,或者说是渔民兼职做襄阳水军,他们私自划船去捕鱼来补贴家用。
按说身为水军士兵不得私自离开水寨更不得私自划船离开水寨但水军将领对这种情况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士兵们已经被盘剥得够苦了再逼下去怕是要激出哗变到时就是两败俱伤,但人情归人情将领们不会放过这种雁过拔毛的机会。
每当士兵们偷偷捕鱼回来他们要收封口费——用鱼来抵,所以网回来的鱼中最大最肥最好的那几尾都要上交。
如果敢不交就治你个私动军械违反军纪擅离水寨之罪,拉出去大庭广众下打五十鞭让大家都知道什么是军纪如山!
军械就是水军战船,或者说是由渔船兼任的水军战船,张鱼是在河边被养父捡回来收养的孤儿家里一穷二白连水寨上的破木板房都没有份成年住在一条小破船上。
后来养父战死张鱼被队正李大哥救了便跟着他一家过日子,汉水上水深流急不方便撒网故而他俩个时常趁夜划着小船横渡汉水到襄阳东北面这条河里来捕鱼。
也就靠着偷偷捕鱼拿来吃以及拿到市面上卖掉所获得的收入一家人艰难度日,所以张鱼对这条河算是十分熟悉,只是过河时没注意这个问题直到听见宇文温和许绍在议论此事才想起来。
“水位确实有问题。”张鱼觉得现在的水位至少比前几年同时期水位低了三成以上,说到这里守将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前几日浮桥搭好时他记得当时情况和现在一比起来有些不同。
浮桥主体是一大排木船左右并列横贯河面,每条船的两头用铁索与其它船固定,木船之间以及船舱上搭着竹排、木板以便让人、马、车通行。
所谓的不同很简单,原先在东岸最靠头的一条木船是浮在水面上的,如今不要说第一条船连向西过去的第三条船都已经搁浅了。
不过他对西阳郡公纠结的这个问题不以为然,浮桥嘛水位高些低些有什么问题不都一样浮在水面上,富家郎君是少见多怪了!
行军打仗一贯‘心理阴暗’的宇文温不知如何说,只是督促着部队抓紧时间过河,眼见着全员抵达西岸粮队即将开始渡河便带着许绍走上浮桥。
走着走着宇文温不由得想起这条河有关的轶事,唐白河上游左叉是淯水(后世的白河)从河口往上去按陆路的路程来说约**十里是新野郡郡治棘阳(即汉代的新野附近)。
白河、新野...我擦,三国演义第某某回:诸葛亮火烧新野!
关二哥就是在新野边白河的上游数里外用沙袋筑坝遏白河之水,占据新野城的曹军被一把火燎得眉毛都没了口干舌燥一帮人跑到白河边喝水然后上游的刘备军将沙袋抽走白河之水浩浩荡荡的扑向下游曹军来了个一波流带走。
想到这里宇文温惊疑不定的看看上游方向,他觉得若是荆州军真来个筑坝蓄水玩水攻好歹也来个水淹安州大军吧:前几日十余万人过河时你不放水莫非要等到现在才决堤?
行军元帅梁士彦水淹宇文温两千‘大军’?开玩笑吧魂淡!
宇文温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于是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头了:北面依稀传来轰鸣声,似乎越来越大了。
“莫非哪家道友渡劫?”宇文温抬头望天发现万里无云没有什么可疑的云层,随后左手被人一抓随后那人扯着自己向前跑。
“郎主快走,发大水了!”张鱼抓着郎主宇文温的手扯着他往前边的西岸岸边冲去,宇文温还没回过神就见那许绍也撒丫子跑起来了。
“怎么...”
回事两个字还没说完他就觉得脚下浮桥波动起来似乎有一股力量将整条浮桥往上托,他心中咯噔一声扭头往北看去只见上游一阵阵白花花的大浪向自己这边冲来。
“王八蛋我连三千人都不够有没有搞错啊!”宇文温明白怎么回事了挣脱张鱼的手奋力向前跑去,他和许绍、张鱼在新兵营里熬了五个月身子骨硬朗腿脚利落倒也跑的飞快。
但最主要是他们靠西岸近所以就当他们冲下浮桥连滚带爬的跑上岸边时,汹涌而来的大水席卷了浮桥,自然之力竟然将浮桥用一波流带走了!
两岸守军看着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方才还好好的浮桥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吞没,河水水位急剧上涨还好两岸营寨地势较高没被波及。
可等轰鸣的大水过后水位缓缓下降之后再没看见浮桥的踪影,两条锁着浮桥的跨河铁索连同构成浮桥的木船什么的都不见了踪影。
河两边为了固定浮桥而牢牢钉到土里的四条大木桩均已不见了只留下空洞洞的深坑,上游原先为了保护浮桥而特意拉起的两条铁索倒是还在。
也只能说是还在了,两条铁索各自断了一头只剩另一头连着木桩在岸边。
“浮桥阻力太大,所以被一波流带走了...”看着光溜溜的河面宇文温喃喃自语,周围人都都看着河面发呆没人问西阳郡公说的‘浮桥阻力太大’是什么意思。
确认是水攻无疑!可对方想干什么?
前几日安州大军从这里渡河若是十余万人刚过一半时来这么一场水攻那么就能拦腰斩断安州军,那么在西岸埋伏着的荆州军就能趁机袭击同样留在西岸的安州军。
可是这并没有没有发生只能说明当时荆州军也没抵达附近埋伏,现在这场大水肯定是人为的也就是上游荆州军筑坝拦水进行水攻。
宇文温觉得可能性有两个:第一是攻击浮桥,第二是荆州军筑坝玩脱了溃堤。
他不觉得自己运气有多好所以综合判断是第一种可能,陈五弟、杨济、许绍等人也同意这种看法。
安州军的陆路粮道有个重要节点就是这个浮桥,从东面运过来的粮草要经过这个浮桥过河支援西岸的安州大军。
因为安州军攻打荆州新野郡治棘阳、荆州州治穰城也需要在西岸北上,所以必须保证浮桥畅通无阻直到安州攻下这两处要地击败朝廷大军。
时间可能要花上月余所以保护浮桥很重要,桥断了若是重新搭建只要几日这期间大军本身的存粮能保证自给自足也等得起。
所以对方是要让这桥断了以后再也修不起来,那么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很明显了。
“有敌人,西北方向有敌人!”西侧营寨敌楼上的哨兵敲着锣拼命喊着,随后东岸营寨敌楼上的哨兵也在喊着同样的信息。
宇文温让军主陈五弟组织士兵准备列阵、让幢主许绍组织辅兵把辎重全部推入营寨,他一同入寨面见守将。
此次浮桥守军共两万人分东西两寨,因为西寨面临更大的压力所以主将领兵一万五千人驻扎西寨,东寨五千人负责策应。
主将是安州总管府另一名司马:郑万顷,他去年七月时为温州刺史因为算是总管宇文亮的心腹故而现已提拔为总管府司马,此次守卫浮桥的重任便由其承担。
郑司马和宇文温很熟,今年二月宇文温招兵买马开练时相关军务均由其处理,两人一见面也顾不得寒暄赶紧一起登上敌楼观察敌情。
西北方向尘土飞扬似乎有千军万马向这边过来只是离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对于宇文温来说这不是问题他掏出千里镜对着西北方向望去随后面色凝重,旁边的郑司马接过他递来的千里镜望那边看去亦是眉头紧锁:
浩浩荡荡的大军之中旗帜如海,当中一面大旗黑底金边十分显眼,上书七个烫金大字:征南行军元帅梁。
排除扯大旗当虎皮的诡计,对面的应当就是此次南下的征南大军主力,主帅为行军元帅梁士彦,麾下兵力连同荆州军一起如果全都在面前的话至少有十五万以上。
按理说没这么快抵达的征南军主力出现在眼前,虽然现在接近正午烈日当空但浮桥守军们却感到身上传来阵阵凉意。
第四章 盘算
河西岸安州军营寨外西侧三里地,大周朝廷的征南军正在列阵,人山人海之中分布着无数木盾车、布幔车,一场大战即将到来。
浮桥西侧的安州守军建了一个大寨为据点,又在其西侧外围建小寨以做掩护,小寨分左、中、右共三处拱卫主寨,敌军袭来首当其冲的是中寨。
于是守军主将、总管司马郑万顷调动守军以中寨为核心左、右寨为两翼布阵准备抵御征南军的进攻。
宇文温麾下两千余士兵连同一千守军在中寨右翼布阵,中寨前和左翼各为三千人连同各寨内守军一起抵抗逼近到眼前的敌军进攻。
“来得好快。”许绍站在宇文温旁边看着远处黑压压的敌军感慨着,眼前准备攻打营寨的敌军身后数里外有如潮的大军停滞不前。
“他们在扎营。”宇文温用千里镜瞄了瞄苦笑一声,按照先前探得的军情,当安州大军三日前渡完河往西南方向樊城进军时朝廷的征南大军还在武关古道东端,那里到这边约有三百一二十里路
按正常的大军行军速度来说是日行四十里左右,而这段路现在对方用了三天搞定也就是说大军的行军速度将近日行百里。
三国时司马懿率领大军突击上庸的孟达行军里程一千二百里,只用了八天就抵达上庸将以为对方要花一个月才能抵达的孟达打了个措手不及。
孟达的依据是大军行军速度也就每日四、五十里,然而司马懿开挂来了个急行军‘克日’抵达,如今看来征南军也算是‘克日’抵达了。
所以对方大部队要休息,至于现在准备攻打己方营寨的怕是预先安排好保存体力的部队,趁着浮桥被断的时机进攻。
这年头没有对讲机,对方是算准大军到这里的时辰然后将上游拦截河水的堤坝扒掉放水,用水攻之法将浮桥冲毁,这样一来浮桥东西守军头尾不能相顾原本就不多的守军又被削减掉一部分。
这时‘刚好’抵达的大军就能对孤立无援的西岸守军发动进攻将其吃掉,然后大军在此扎营以逸待劳等着回援的安州军主力来战个痛。
浮桥西岸到樊城大约四十里的路程大部队行军单程走一次正常情况下要花大半天时间,安州军三日前从这里往西南行军攻打樊城,若是得知此处遇袭浮桥被毁陆路粮道被断再赶回来怕是要到明日。
届时敌军恐怕已经把这边打扫干净以逸待劳对付急匆匆赶回来的安州军主力。
如果安州军主力是急行军过来就会导致兵马疲惫不堪,那休息了半日的敌军在今日就能来个‘以逸待劳’了。
让敌人在自己选定的时间、地点、按照自己的节奏进入决战,这么一来刚开战自己就无形中占了上风,这是宇文温对朝廷大军此次用兵目的的一些推测。
按常理穰城那边派出袭击浮桥的军队要想快只能用骑兵,所以浮桥处安州守军的首要防范目标就是对方骑兵突袭,至于对付随后而来的大军则是攻克樊城返回此处的安州军主力。
安州军此次进攻樊城就是要打对方一个时间差,结果现在反倒被对方打了个时间差,综合其在上游筑坝的行为,这似乎是蓄谋已久的计策。
“看来大家都不傻嘛!”宇文温喃喃自语,麾下四个方阵依旧结成‘┻’字阵型变成长枪刺猬准备血战,因为被敌军三面包围所以骑兵无用武之地,宇文十五领着本幢三百骑兵缩在营寨里数蚂蚁。
东张西望一会之后他注意到对面军阵中间飘扬的一面旗帜,因为那旗帜上是一个‘杨’字于是他在想对方是哪个历史人物。
不可能是杨坚父子所以应该是其他的杨姓将领,这个时期能作为行军总管领兵作战又姓杨的将领不多,日后隋朝的大权臣、清河郡公杨素就是其中一个。
去年七月行军元帅韦孝宽率领大军进攻相州总管尉迟迥,杨素作为行军总管之一随军出征在荥州与荥州刺史宇文胄对战将其击败并斩于马下。
因为战局变化的原因杨素被安排把守要道没有参加韦孝宽与尉迟炯的邺城一战,那一战的结果因为宇文温的缘故发生逆转导致朝廷大军惨败。
不过杨素还是循着历史轨迹因功进位柱国并被封为清河郡公邑二千户,所以宇文温十分期待对面的杨姓将领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杨素。
那么等这次‘刷副本通关’若是能捡到什么“杨公密宝”藏宝图那就有意思了。
正当宇文温‘想入非非’的时候,安州军大寨内总管司马郑万顷站在敌楼里看着对面的敌军面色凝重。
己方这些营寨是仓促间建起来的原本是防御骑兵突袭而不是为了对付大量步兵围攻,按照原计划是就在此处守上几天等安州军主力攻克樊城再调头回来即可。
总管宇文亮给的日期是连来回路上时间不超过四日,郑万顷知道己方有大威力的攻城器械所以也认为大军能在两日内攻下樊城。
行军来回两日,制作攻城器械花费一日,攻城也就是一日而已所以郑万顷对能守住浮桥深信不疑。
结果朝廷大军的表现让人诧异,且不管浮桥已被冲断以及对方是如何达到日行军速度一百里的,现在是要想办法顶上一日直到明日大军返程。
营寨内敌楼不多,一来是觉得没必要而来也没时间搭,一个主寨三个小寨主要是给守军宿营不打算长期据守所以寨墙也是木栅栏组成经不起攻击。
稍微有效的措施为了防御骑兵在小寨外挖了一条弧形壕沟,沟不深但是够宽,宽到一匹马无法跨越的程度,小寨之间有许多拒马也是为了阻止敌军骑兵冲击。
这些措施对于现在即将进攻的敌军步兵没有什么大用所以还是要靠人命来填,己方兵力不到两万而眼前准备进攻的敌军看起来足足有四万人,这还不算后边的大军主力。
郑万顷觉得敌军兵力充足只需要车轮战就能把己方士兵体力耗光,三面包围之下己方本来就少得可怜的骑兵也施展不开,真的不知道能顶多久。
。。。。。。
行军总管杨素站在中军阵眯着眼望向对面的安州军营寨,他是征南军此次攻打营寨作战的主将按照行军元帅梁士彦定下的目标是要在日落前‘吃掉’眼前的这帮安州军,让攻打樊城的安州军主力再没机会翻盘。
这一年来处心积虑备战的不只是安州总管宇文亮,丞相杨坚为了解决对方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六月初尉迟迥的‘伪周’开始动手,杨坚知道接下来安州宇文亮也会趁火打劫索性先发制人,他以谋逆之罪斩杀宇文亮之弟宇文椿一家后立刻任命行军元帅梁士彦率领大军从长安出武关直奔荆州总管府。
待得宇文亮发布檄文起兵进攻昌、蔡二州时大军已经由武关古道翻过秦岭进入荆州地界,待得对方占领昌、蔡州时大军已经休息数日。
他们为了故布疑阵特地没有抵达荆州州治穰城,暗地里在新野郡地界的淯水、泌水上筑坝蓄水。
这是一开始就策划好的谋略为的是将安州军主力一锅端。
安州军要进攻荆州总管府首先要拿下随州西侧的昌、蔡二州,然后再拿下襄阳北面一江之隔的樊城,只有解决了这几处地方才能后顾无忧的挥军北上。
襄阳新建的水军不是樊城水军的对手所以安州军要拿下樊城必须从陆路进攻,那么宇文亮率领的安州军主力拿下昌、蔡二州后必须渡过两河口才能进攻西南方向的樊城。
机会就在这里,就在安州军主力渡过两河口起一直到攻下樊城再回到两河口附近的这段时间。
大军过河要搭建浮桥,这浮桥也是安州军唯一陆路粮道的咽喉,所以朝廷大军一旦切断并保证再无浮桥过河之后安州军就只能靠汉水以南的襄阳用船从水路运送粮草了。
前提是他们能拿下樊城!
结合襄阳失守的经验教训,朝廷已经把樊城改造成了一个毒饵让安州军咬在嘴里却吞不下去:想尽一切办法拖延对方占领城池的时间,目标是守一个月。
城在水军就在,对方咬下这个饵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完蛋不可能从水路获得粮草供应。
所以征南军等到安州军渡过两河口后立刻急行军,大批辎重早已提前用船只由水路运抵新野郡棘阳从那里另行出发,大军轻装上阵日夜兼程只用三日就冲到两河口浮桥西岸处。
与此同时决堤放水将浮桥冲断顺便隔绝两岸守军,只要吃掉西岸守军然后大军就能牢牢钉在这里再不让一条浮桥过江。
陆路粮道一断,水路又被樊城水军骚扰运不来粮食那么安州的十余万大军人吃马嚼存粮很快就会吃光那时军心大乱不战而败。
除非安州军奋力一搏速战以求绝地逢生,不过征南军已经准备好在这两河口西岸结寨一直耗下去耗到对方军心大乱的那一天。
所以杨素现在的任务就是拿下眼前安州军营寨然后在河边扎营,对面的安州军营寨不用管只要把河西岸控制住让安州军再也不能运送粮草渡河送到西岸就行。
拿下营寨的第二个任务是把敌军全部首级堆成京观让回来的安州军看看跟着宇文亮父子和朝廷作对是什么样的下场。
然后就己方就会把大量书信射入对方营寨:只要自行解决了宇文亮及一干党羽那么朝廷可以既往不咎!
第五章 迎战
中军阵中号角声连连旌旗挥舞,将安州军营寨三面包围的征南军士兵开始进攻了。
因为安州军背靠河流又有左、中、右以及身后的大寨做后盾外带一圈弧形的‘反骑兵’壕沟所以骑兵冲击迂回包抄的方法不好使,故而敌军一上来就是大量的步卒在弓手和各类器械掩护下步行进攻。
他们在安全范围外列好阵型随即向安州军阵地涌来,待得接近到七百步距离时便遭到安州军巨弩的袭击。
破空声起十余杆巨箭向他们飞来落入军阵中激起一阵阵血光,没过多久第二轮巨箭袭来,接着是第三轮,还有第四轮。
“发射速度比丞相说的还要快!”行军总管杨素站在中军阵看着对面不停发射的巨弩有些惊讶,从将近七百步开始到士兵们行军到四百步左右距离就在一直承受着绵延不断的巨箭射击。
去年六月下旬朝廷大军在长寿城下惨败,逃回襄阳的行军元帅王谊在给时任左丞相的隋国公杨坚发去的信中说安州军野战投入了一种威力巨大而发射速度极快的巨弩。
按当时战场情况所见,对方巨弩每走一百步时间就能发射一波共三轮巨箭。
单纯的大威力巨弩长安城里的能工巧匠倒是能做出来,可是这会导致上弦极慢只适合守城不适合野战,他们搞不清楚安州军是如何在保持大威力的前提下又能加快上弦速度的。
去年七月襄阳陷落据传安州军使用了一种威力巨大的攻城器械,朝廷这一年来派出无数细作都未能查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安州将制作这种器械的工匠保护得严严实实细作无法接近。
从襄阳逃出来的败兵和断断续续打探出来的消息说那是一种巨大的不用人力拉的投石车,驱动投石车的是法术,是极西之地英吉利国出的一个道号“牛顿天师”的大贤者创下的秘法。
这种无稽之谈丞相杨坚当然不信但长安的大工匠们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这没关系因为那东西有缺点:只能攻城不能野战。
而眼前这些巨弩的发射速度已经堪堪达到了野战使用,所以此次出征要对付安州军那么这巨弩的杀伤威力也在考虑之中,临战已经对各级将士作了说明以及应对方法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杨素亲眼看着那绵延不断袭来的巨箭还是吃惊了对安州军到底用什么方法快速上弦十分感兴趣。
“一会攻克营寨之后留几个巨弩手性命,本公要问个明白!”杨素决定一探究竟,所以原定将对方守军全部杀光割人头堆在南边让回援的安州军见识见识京观的想法要改一改。
一万多将近两万颗的人头,也不差这几个嘛。
“嘭嘭嘭!”随着时断时续的声音响起,飞过来的巨箭有许多扎在随着军阵一起移动的大盾车上,征南军根据去年血的教训在南下前也做了相应准备,这就是其中之一。
另一个是布幔车,根据去年荆州军攻打随城的经验对方有许多强弩发射石弹造成己方重大伤亡所以此次征南军也准备了许多专克飞石的布幔车。
为了防止对方用火箭射布幔引起大火所有布幔都是浸过水**的,虽然不能真正抗火但只要能掩护步兵走到寨外壕沟处就可以完成使命了。
所以壕沟处才是真正恶战的开始。
安州军挖掘的壕沟主要是防御骑兵突击之用够宽但不深,在左、中、右寨子外约五十步距离外,一来防止骑兵直接策马一跃而过冲营二来也在己方强弓硬弩的射程范围内能有效阻止对方填沟。
密密麻麻的征南军步卒很快便推进到壕沟边,因为沟浅他们没有用壕桥而是直接徒步过沟,就在此时早就好整以暇的安州军远射武器开始射击。
羽箭、弩箭还有石弹如雨水般泼向手持藤牌、木盾突破壕沟的征南军士兵,五十步的距离正是各类远射武器的有效范围内,只见不断有士兵的盾牌被击碎连带自己命丧当场但还有更多的士兵如没沟之水如潮般涌来。
壕沟边征南军弓箭手凭着盾车为遮挡物与安州弓箭手对射,他们数量多又有藏身之处所以渐渐的占了上风。
因为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作为攻打营寨的先头部队这第一波的进攻兵力就已经有数千人,身后紧接而来的还有第二、第三波兵力累计上万人,行军总管杨素下的命令是他们要在一个时辰内拿下营寨。
安州军中寨右翼,宇文温和他的新军们严阵以待。
军阵中号角声响起这是准备接敌的信号,宇文温收拾心神准备指挥手下作战,长枪方阵里如林的超长枪纷纷向前、两翼倾斜。
敌军手持盾牌掩杀过来他们主攻目标是中寨前严阵以待的安州军,对于宇文温所处的安州军右翼来说他们只是压制。
方阵前的两幢共留六百弓箭手放完一轮箭向后退去,殿后的弩兵射完一轮弩箭后也退入方阵中,随着一声令下,各方阵每一个接敌面的前四排长枪全部放平。
当先接敌的是‘┻’字阵型中突前的前方阵,面对着手持盾牌身穿两当铠身上插着许多羽箭嚎叫着向自己冲来的的敌军劲卒,士兵们没有丝毫恐慌默默等着阵中号令。
他们上月已经见过血杀过人,看着巴蛮兵的脑袋在自己面前开瓢脑花子溅了自己一脸,看见过同袍在自己面前被射中眼睛一片血腥,但他们更知道在自己苦练的长枪刺杀前没有人可以突破如林的枪阵!
自己刺不中没关系,第二排的同袍刺不中也没关系,还有第三、第四排的同袍会将突到面前的敌人捅翻,就算他们都刺不中也没关系,因为还有力大无穷的长戟兵来救火。
我的左右是同袍身后是同袍,你们来再多也是个死!
“各就位!”各方阵第一排的什长、队正大声呼喊着提醒士兵们准备,敌军的士兵已经就要冲到长枪攻击范围了。
嗖嗖嗖,冲在前排的敌军忽然向他们扔出手中短枪、短斧、匕首、甚至石块,双手持枪无法躲闪的前排士兵多有负伤以及被击中倒地之人。
然而这一波袭击过后方阵并没有乱,弥漫开的血腥味让士兵的血液沸腾了,眼见着敌军已到随即咆哮一声“杀敌!”随即将手中长枪向对方面部、大\腿等无防护部位刺去。
如潮的征南军士兵撞入了严阵以待的安州军阵中,杀声震天腥风四起
。。。。。。
新军前方阵所属长枪兵李石磨站在临敌第三排,用手中长枪捅翻了一个冲入阵中的敌军。
那人身着两当铠手持藤牌先是挡开了第一排队正的长枪,然后用刀格开了第二排同袍刺向他的长枪,就在其身形没有恢复之时被瞧得正着的李石磨一枪捅中面部当场毙命。
未得喘息又有更多的敌军士兵冲来,他们与李石磨先前见过的巴蛮兵不一样双眼俱是疯狂之色。
上月外出拉练时遇到的巴蛮兵都是鱼腩,他们的眼神要么迷茫要么惊慌要么躲躲闪闪一看就知道是群怂货,不像眼前这帮人那么凶悍。
他们的眼神让李石磨想起了矿山里的监工:无情、蔑视、冷漠,不把矿工当人而是把人当成一群待宰的羔羊,不知道多少挖矿的汉子被他们折磨得不成人样,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们活活打死。
工钱少伙食差体力消耗又大所以李石磨受不了了,他家境贫寒却天生力气大胃口也大家里养不起而在矿上做工的微薄工钱也养不起只能苦苦熬着。
今年过完年听说安陆城里那什么‘夕阳郡公’招兵能管饱李石磨弃了矿上的活计来投军,为的就是‘管饱’那一项。
上阵厮杀说不定哪天没了性命但只要吃饱肚子做个饱死鬼他也觉得值了,所以操练再苦再累他也忍了因为真的是管饱。
就这样熬了五个多月他也适应了军旅生活,具体来说是西阳郡公麾下这只军队的生活,别处将领的军队根本比不上。
军饷足额发放不拖欠,饭管饱随便加,每人两套质量过硬的军服还有两双布鞋,要知道他见过郡里的郡兵可是连双草鞋都没有大多是打赤脚因为军饷都被上官克扣光了。
更不用说这身让人心定不少的两当铠了,头上还有一顶藤盔比别处军队只是一张头巾好得多。
所以吃得饱穿得暖全身是力气的李石磨信心满满,又是一枪把切进军阵的一名敌兵捅翻。
那人身形灵活接连躲开三只长枪的刺杀却没躲过李石磨这第四枪,他身穿两裆铠却被李石磨枪捅中无防护的左肩身形一晃随即被另一只长枪取了性命。
更多的敌兵没有他这么好的身手能躲过第一枪就不错了但大多会被接着而来的第二枪捅翻,军阵前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竟然没几具是在自己方阵面前,都是在方阵外围横七竖八的躺着。
“鱼腩哎,和那帮巴蛮差不多!”旁边的同袍们开始嘀咕,刚一接战大家还有点害怕毕竟这是朝廷官军装备精良武艺精湛不是那帮乞丐般的桐柏山巴蛮兵能比得上的。
结果捅来捅去还不是一样全都趴了!
穿着两当铠又如何,双肩和面部无防护和操练刺杀时捅的十字木桩靶子差不多,所以你们就去死吧!
第六章 鏖战(上)
宇文温所处的安州军右翼表现出色但中间及左翼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因为安州军中寨是征南军的突破重点,他们仗着人多意图强行突破如潮的步卒将营寨外列阵的安州军逐步挤压后退。
征南军悍不畏死贴身肉搏之中以一比一的交换率将安州军左翼逼得伤亡惨重不住后退,左翼一退中间军阵便凸现出来。
他们倒是准备充分以大盾护体结成盾牌阵后排士兵用长矛刺杀敌军,凭着大盾牌的阻挡一时间变身带刺的乌龟让对方无法近身。
但征南军似乎早有准备,数名士兵一组抬着一只长矛上前后边跟着两名膀大腰圆手持木槌的彪形大汉,只见他们将长矛矛头对准安州军的盾牌那两名大汉抡起木槌敲击长矛尾部如同打桩一般将长矛钉入盾牌阵里。
木槌打在长矛尾部砰砰作响,不断突进的长矛先是刺穿盾牌随即将其后的安州军士兵刺穿,然后是第二层盾牌及后边的士兵,如此霸道的战法让安州军伤亡惨重。
盾牌阵后中寨寨墙上的守军见状探出半身在木栅栏组成的寨墙上弯弓向前方敌军攒射试图支援墙外同袍,只是敌军弓箭手数量更多随时对付这些敢冒头的士兵。
顾头不顾尾安州弓箭手若要支援墙下士兵就得让对方弓箭手肆无忌惮放箭,要是压制对方弓箭手己方步兵就没得支援伤亡越来越大。
这些盾牌阵的后边就是中寨的木栅栏寨墙,若是被对方突破军阵撞破寨墙从缺口冲进来肉搏那么中寨离失守就不会太远,因为安州军人数处于下风,中寨失守那左、右二寨也扛不了多久。
作为藩篱的三个小寨完蛋守军只能被压缩在主寨内外等死,营寨一破三面是敌东面是河流逃无可逃只有死路一条。
中寨里的安州守军也急了眼,许多士兵直接从寨墙翻下来投入战斗,现在还是第一波进攻就被逼到如此程度的话怕是傍晚都熬不到。
为了防止骑兵冲击三个小寨的寨门都是向着主寨方向开,如今中寨两翼都是敌我双方在肉搏血战所以要支援中寨前面的同袍只能直接翻寨墙了。
眼见着中间不妙,右翼的宇文温决定搞一个‘大新闻’。
号声响起原本为‘┻’形阵的四个方阵开始躁动,左右两翼方阵向前突进将面前的敌军一个个捅翻然后踩过尸体向前移动直到和前方阵平行,最后阵型变成了‘┳’形。
征南军士兵完全对这个如同刺猬的长枪阵没办法,密密麻麻的长枪将任何一个敢冲进来的人捅倒变成尸体,他们眼睁睁看着整个阵型向前移动没有任何办法。
方阵前出的空挡由身后的安州军第二梯队填满,排成‘┳’形阵的长枪阵完全突出右翼之后停止脚步,然后整个方阵开始往左边缓缓移动,如同一台发动机有问题的推土机般缓慢而坚定的前进。
“冲进去,冲进去砍死他们!”
征南军士兵咆哮着向长枪阵冲去,他们见过如此奇怪的长枪阵,对方竟然用清一色的长枪作为近战兵器,那么只要能挡住长枪贴进去就必胜了!
他们不知道左翼同袍方才进攻这方阵遭遇了什么只知道奋力冲进去能贴身肉搏就赢了,刀牌手侧着身子左手持盾挡在身前右手提刀向方阵逼近。
一名刀牌手发现有只长枪向他面部戳来赶紧将盾牌上提将长枪挡住,正当他松了一口气时踏在前边的小腿被另一只长枪戳中,剧痛传来身形不稳向前一趔趄被随后而来的长枪刺中面部当场丧命。
但有经验的老兵没这么老实等着长枪捅人,他们有的趁着长枪刺空猛地拉住枪头随后挥动手中长刀猛地向枪头后的枪杆砍下意图断枪头。
枪头都没了我看你怎么捅人!
长刀砍下后猛地一震虎口发麻定睛一看那长枪枪头后还有长约三尺的护铁哪里砍得断,就在这时另一杆枪戳来将他刺死。
有的老兵心狠手辣趁着前边同袍被捅中将其当做人肉盾牌推着向前冲,将其如同算盘珠一般穿在长枪上推动。
然而方阵里另一根长枪先是刺中同袍的尸体然后透身而过径直捅中了这人肉盾牌后边的人。
长枪太密了,密得不透风,躲过第一杆还有第二、第三杆!
就算有数个漏网之鱼冲到面前还没得动手就被长枪兵身边手持奇怪长斧的士兵连人带盾牌一起劈烂,那长斧有长刺能捅人有勾能扯掉盾牌或是勾住小腿将人勾倒。
有心思活络的从地上捡起长枪,断刀什么的往长枪阵里投掷到是能伤到人,可没多久方阵里就冒出弩兵来对准人就是一箭。
弩兵仗着身处枪阵无人能近身便从容上弦、放好弩箭然后瞄准,冷箭频发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和长枪过招就被弩箭取了性命。
原本想着把己方弓箭手调上来但对方营寨里的弓箭手也需要压制,没有盾车作掩护的弓手要和敌军有遮挡的弓手对抗完全处于下风。
一阵围攻下征南军士兵伤亡无数却无法破阵,对方的伤亡与己方相比简直是忽略不计,己方那些敢挑战长枪阵的劲卒伤亡惨重导致其他人有些不知所措。
长枪兵不光刺脸、双肩甚至连盾牌没能挡住的小腿甚至脚掌都是目标之一,第一排的枪兵刺不中不要紧前面四排的士兵们层层补漏,最后侥幸能贴近的征南军士兵也逃不过戟兵手中斧戟那三招:刺、砍、勾。
枪阵保持‘┳’形阵向左缓缓移动,虽然很缓慢但坚定不移的前进着,密集的鼓点一阵一阵的响起,士兵们按着平日操练的节奏随着鼓点前进。
挡在他们行进路线面前的征南军士兵纷纷被捅翻,有不甘示弱地数人结成一个小组分工协作向方阵里冲:三个人拿着能挡着全身的大盾牌在前边挡着打头阵,其后分别以三人一排连续几排跟着往里面冲。
他们想着靠前边的盾牌手硬顶只要冲进长枪林里再分散出击舍命贴近对方士兵近战,只要一搅合让对方无暇多顾那么后边的同袍可以借此机会从自己身后冲进来支援。
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当他们顶着能护住脚面的大盾牌前进时长枪兵们早就知道这帮鸟人要做什么,几名长枪兵直接将长枪对着他们脚下把枪头戳入地面。
待得对方持盾疾步前进时盾牌底部被斜插着的长枪杆这么一顶盾牌晃动,一个不留神被其他‘**难耐’的长枪们一一刺中,没了前面盾牌的防护后边跟着的进退不得全部玩完。
为了应对各种奇奇怪怪突破长枪方阵的方法,宇文温在狠狠操练新兵们列阵纪律的同时也让大家畅所欲言:“有哪个人能想出办法破解这长枪阵的有赏!”
饭桶们为了奖赏自然是奇谈怪论频出,宇文温采纳了其中比较有‘创意’听起来似乎可行性比较高的方法来举行真人对抗。
方才征南军士兵临时想出来的办法早就在训练时有新兵提出来过,当时用真人对抗演练时还真把宇文温给难住了,不过又有新兵在‘重赏’之下提出了解决办法——也就是此时作战采取的应对措施。
再度比试觉得效果还行虽然没有实战经验比纸上谈兵好不了多少但宇文温还是言出有信的奖赏了,然后针对各种奇葩的破阵方法进行训练。
宇文温如是想:纸上谈兵又怎么样,花了平均每人每月一贯的军饷我就是要折腾他们!
各种仓促想起来的破阵之法都没用,胆大的执行者都命丧当场,征南军士兵们束手无策的任由长枪方阵移动移动到安州中间军阵面前将伤亡惨重的同袍挡在身后。
他们成了周围征南军士兵的吸铁石被四面围攻,安州军左翼压力骤减缓过气又往前突进形成了完整的战线,中间军阵损失惨重但身后寨墙上又翻出许多士兵补充进来,局势好歹控制住了。
“那是怎么回事?”
攻打营寨的征南军中军阵中,行军总管杨素看着那莫名其妙的长枪阵有些奇怪,按他的经验来说这么长的长枪结阵对付骑兵还行如今拿来对付步兵怎么己方的兵厮杀了那么久都没能破阵?
“还让那长枪阵从侧翼杀到中间,一群废物!”
两边的副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也是头一次见有人用这么长的枪来布阵,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就像一片树林。
起先准备进攻时看见对面安州军右翼列出这么个长枪阵他们还是以为对方是把用来对付骑兵专门打造的长枪拿出来滥竽充数,可如今看来很可能就是用来对付步兵的。
“让那帮废物快点填壕沟!”杨素看看营寨外的壕沟,其中已经有不少地方被己方士兵用布袋填满。
“杨六,此次拉车的马有多少匹?”他转头问一名亲兵,那名亲兵面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狰狞异常。
名叫杨六的亲兵回答说有上千匹,杨素点点头随后说道:“选五百最差的牵上来,把马眼遮好尾巴绑上易燃之物。”
吩咐完后杨素再度望向安州军营寨前那片长枪阵随后冷笑一声:“看看这批冲击过后你们还能站得住否!”
第七章 鏖战(中)【除夕快乐!】
宇文温站在军阵里看着正前方(西面)五十步左右距离的壕沟发愣,那里有许多征南军士兵借着盾车掩护已经将一大段壕沟填好于是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壕沟是用来防止骑兵冲击的你们填它干什么?
这边的营寨是守卫过河浮桥的,最初目的及就是等安州主力攻下西南面的樊城再掉头回来所以只需要守上三四天,围绕己方营寨挖的弧形壕沟不是很深但比较宽,为的就是防止骑兵突袭而不是防步兵过来。
他觉得现在己方围绕左中右三个小寨列阵,小寨后是主寨,主寨后面是河流,按理说没有骑兵包抄的条件,对方那个姓杨的将领莫非要动用骑兵?
没见对方有什么攻城器械要推过来,填壕沟这种行为明显是告诉大家“我要出动骑兵了!”
宇文温回头看看两边盘算了一下对方用骑兵来冲就算冲破防线也收不住马再跑多一点就冲进河里,莫非对方马多得养不起要趁机消耗一些?
身边的军主陈五弟见其眉头紧锁便问有什么不对,宇文温把关于对方填壕沟的顾虑一说陈五弟思索片刻后不是很有把握的说莫非对方要冲着我们方阵来?
“钱多烧得慌竟然舍得用骑兵...莫非是火牛阵?”宇文温喃喃自语悚然四顾见对面似乎没什么牛群出现方才放下心来,他以前看古典小说时经常见里面有什么火牛阵的典故所以就怕对方来这招。
火牛阵,据是传战国时期田单最先运用的,燕昭王时燕国将领乐毅率领六国联军攻破齐国数十城最后兵临即墨城下。
紧要关头燕昭王去世燕惠王即位,他本来就看乐毅不顺眼觉得现在齐国就剩个即墨城本王不用靠你就能拿下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燕军换上了个废物主帅于是对面的齐军将领田单开始使诈最终大招就是火牛阵,把浸油的芦苇绑在牛的尾巴上在牛角上绑尖刀,总共准备一千头牛等到月黑风高杀人夜时点燃牛尾巴然后放牛把城外的燕军一波带走。
宇文温不想自己的长枪方阵被一波带走所以他又开始‘心理阴暗’的揣测对面那个姓杨的将领想干什么,四周杀声震天不断有惨叫响起形成一种诡异的背景音乐却对他没什么影响。
他觉得传说中的水攻都被自己碰到了那这什么火牛阵怕是难说,己方这么多长枪竖着像树林一般在战场上是那么的拉风那么的显眼表现又嚣张难免对面的起什么歪心思。
原先围着长枪方阵的征南军士兵眼见上前就是送死不由自主的往两边走,他们宁愿和‘正常’的安州军肉搏一命换一命也不想白白送死。
号角声响起,围攻安州军的征南军士兵回头望向中军之见两面大旗分别向左、右方向挥舞,见得如此情况他们抛下面前长枪阵向两边避开。
征南军本阵忽然尘土飞扬期间许多骑兵策马而出径直向正对面的安州军中寨冲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列阵横在中寨面前的长枪阵。
眼见着对方用骑兵冲击自己的长枪方阵宇文温热血直往上头上涌,他这第一次和正规军作战刚热完身就正好要和对方骑兵杠岂有不激动之理。
来战个痛!我这边两丈长枪结阵对马血已经**很久了!
宇文温山寨瑞士方阵组建自己的‘锐士’方阵,连武器也是一样山寨用的是两丈长的‘长枪’,这年头骑兵用的马槊也没这么长若是策马冲阵他们没捅到长枪兵反倒先被长枪给先捅到。
战场上骑兵很厉害是不假但要对着结阵完毕准备充分的长枪兵硬冲那就是找死,宇文温决定让方阵硬抗承受骑兵冲击带来的伤亡教对方做人。
为了训练士兵们不要畏惧骑兵冲锋,他从新兵入营的第二天开始就让他们接受骑兵冲击训练,这帮饭桶第一次接受训练时个个吓得面无血色,反复折腾了将近半个月才算能平常对待。
然后经过几个月的折磨他们对于骑兵冲锋已经是可以用麻木来形容了,所以宇文温不认为士兵们会对即将到来的骑兵冲阵感到恐慌。
身后中寨,杨济和弓箭幢的幢主田正月、郝大胆正在右侧寨墙上向前张望,他们也看到了疾驰而来的骑兵向己方方阵直直冲来。
平心而论他们对自己长枪方阵能否扛下这种规模的骑兵冲击很有把握但这看起来太诡异了,看对方的架势似乎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
因为方阵后边就是寨墙就算对方有十足把握能冲透长枪阵那么随后就会径直撞向寨墙当场丧命。
他们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一个合格的骑兵可是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练得技艺娴熟更别说战马的价值要比一般的马匹贵很多,对方的将领到底怎么想的?
杨济紧紧盯着对方疾驰而来的骑兵忽然面色一变随即大声喊起来:“他们只是用劣马冲阵,快闪开,快闪开!”
听的得这么一喊宇文温也注意到了情况不对随即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因为他看见对方‘骑兵’的蹊跷之处了!
骑兵是有但是却分列两侧,中间确实是马而不是草泥马但那马看起来不像是精神抖擞的战马更像是拉车的劣马,两边的骑兵看起来像是挟持着中间的劣马控制着它们奔跑的方向。
那方向对着自己的方阵,这帮混蛋是要用劣马来冲阵!
和金贵的骑兵来玩交换比宇文温不介意,可是和没人骑在上面的劣马来玩就不行了,魂淡我们不约!
“中军和左阵往左,前阵和有阵往右走!”宇文温声嘶力竭的喊着,一边的军主陈五弟和中军幢主陈七斤也发现对面不对头赶紧大声喊起来。
这个时候靠吹号指挥就晚了!
左阵、前阵、右阵三个方阵如今是成一字形排成一排,幢主们听得喊声反应也很快立刻声嘶力竭的口头传令照做。
突然变换阵型这种训练长枪兵们每天都在练每五天比一次赛几乎被练成条件反射,听得幢主、队主、队正、什长一级级传令下来倒也利落按着口令执行。
开玩笑,每次比赛变换阵型第一名的方阵所有人可以喝酒谁不想喝啊!
说时迟那时快,前三后一共四个方阵刚开始有左右分开的征兆时对面的马群已经接近壕沟,两边挟持着马群方向的骑兵开始往左右两边拐弯避开壕沟。
当马群踏着填好的壕沟时左右方阵之间距离拉开七八步,当它们冲到阵型原先位置时左右方阵正好让出一个通道。
可他们身后的安州军士兵就没那么好运了眼睁睁看着数百米马向自己撞来,他们躲闪不及要么被马撞飞要么被活活踩死甚至被一匹马接连撞飞数人。
尾巴着火、眼睛两侧被挡只能看见前方的马群们收不住蹄径直往中寨寨墙上撞去只听见巨响和惨叫声、哀鸣声响起随后寨墙轰隆隆被撞破激起一阵阵尘土。
对战双方都看傻了眼,战场上经过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冲天的呐喊声双方士兵开始混战。
战况对安州军很不利,先前横在中寨前的长枪方阵仓促间变阵分成左右虽然躲开了马群可却让开了中路,如今两边方阵已经被敌军黏上没办法再度合拢,中寨的寨墙被撞烂前方又没人挡着已经是门户大开
征南军中军阵内杨素看着一石二鸟之计好歹得了一‘鸟’微微点头,下令擂鼓:“全部都压上去!”
鼓声阵阵激起征南军全军斗志,在第二梯队等着上前补刀的后备兵们如潮般向数百步远的安州军中寨涌去,只要突破了中寨那么左寨和右寨也不会撑得太久了。
他们知道拔掉安州军这三个小寨那主寨也守不了多久,赶在晚饭前收工不是问题!
“冲进去,一个不留!”一名征南军步卒队正领着麾下数十人向中寨冲去,两边是那让人望而生畏的长枪阵可队正觉得对方结阵不能乱动肯定...
还没想完他眼角瞥见两侧长枪阵靠着自己这方的士兵竟然动了,竟然成排出击向自己夹过来了!
左右受敌进退失据这不到三十人的小股士兵瞬间便被捅翻一个不剩,但是更多的士兵也往这里涌他们要赶在出击的长枪兵合拢之前突破防线让这个破口再也合不拢!
中寨之内尘土飞扬地上一片马尸和破碎的木栅栏,尘雾之中人影晃动随即一群人手持长刀冲了出来,他们穿过试图‘缝合’突破口的长枪兵迎向扑过来的征南军士兵们。
长刀兵人人带着骷髅面具惊悚异常即使是光天化日之下也把冲过来要拼命的征南军士兵吓得一愣,然后这一愣就没了性命。
当先一人手中五尺长刀威不可挡先是将当面一人砍掉半边脑袋然后将他一抓作为肉盾撞入人群之中,刀光回旋又有数人命丧当场。
被这么个杀神一搅征南军突击的势头瞬间一遏,然后更多的骷髅面具人冲了进来如同狼入羊群般大开杀戒。
他们俱是双手持刀身法矫健,五尺长刀舞得寒光闪闪,许多士兵上前搏斗却没几个顶过三回合待得几个胆大的被砍翻之后征南军士兵们开始犹豫和对方僵持起来。
而那左右两边的长枪阵趁着机会竟然又融合在一起变成一个长阵将身后缺口挡住,那一群突然冲过来的马群创造出来的空挡就这么没有了。
其余惊魂不定的安州军将士奋力反击再度将阵线维持住,依旧是以中寨为核心分列左右翼夹在左寨、中寨、右寨之间,而宇文温指挥下的长枪阵形成了一个空心长方形横在中寨前面。
这个空心长方形起初形状很别扭但满满的扭动着最后竟然是横竖笔直如同两道墙一般护住后边的中寨缺口,先前冲出来的长刀兵随即退入到方阵中去。
望着密密麻麻的长枪,看着左右安州军牢牢地护着长枪阵侧翼,征南军士兵只是楞了一下便在队官们的督促下嚎叫着扑了上来。
然而他们毫无意外的全部倒在长枪阵前,就当长枪兵们刚想松口气时新的进攻开始,征南军的新一批生力军投入战斗。
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安州军的长枪阵,但装备精良和其他士兵明显不同,个个身着筒袖铠头戴铁盔、面罩,左手持盾右手持短枪结阵推进。
眼见着这帮生力军的气势,宇文温及手下将领面色凝重:对方派出精锐步卒要强行破阵了。
对方的战术很明显:借着盾牌掩护逼近然后投出手中短枪,这短枪掷向双手持枪没有盾牌抵挡的长枪兵们几乎就是一扎一个准,接着这帮看起来像是百战老兵的家伙怕是要拔刀舍身冲阵。
不过那又能如何,以为我们没办法么!
第八章 鏖战(下)
杨七带着部曲们向安州军长枪阵逼近,方才出击前部曲们的郎主杨素已经下达了命令:你们要么突破敌军活着回来,否则就不用回来了!
部曲,是汉代兴起的军事编制分官部曲和私部曲,随着时代演化变成私兵的称呼。
东汉末年战乱四起,地方豪族为保护自己便以军事编制部勒自己的宗族、宾客、佃农以及门生故吏组成私部曲,原先朝廷军官统帅的官部曲也渐渐私人化。
所以部曲也是世族大姓私人武装的常用代称,那种种为豪门私属的私部曲在有的场合亦称为家兵。
他们承袭了东汉以来私兵的传统,作战时是部曲,平时是佃客,郎主分田地给他们和家人耕种,部曲们则把生命作为报酬交给郎主,他们是郎主的家奴、财产,如同其他房产、田产般代代相传。
三国时东吴将领凌操随孙策转战江东,后来跟随孙权在夏口与荆州刘表手下大将黄祖作战时被其手下‘锦帆贼’甘宁射死,孙权便让其子凌统继承了父亲的部曲私兵。
如今的时代,豢养部曲私兵是理所当然的,部曲永随将帅从属于主将私人所有,儿子继承父亲的部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对于部曲来说郎主就是让他们去送死也没得话说。
行军总管杨素见己方以多打多少还和对方僵持到现在实在是忍无可忍,不要说主寨连三个小寨中的一个都没拿下来再这样下去不行所以决定动用自己的部曲来解决问题。
杨七知道现在的形势很明显只要能攻破挡在中寨面前的那个长枪阵那么距离拿下中寨就为期不远了,至于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自己和身后数百部曲同袍们的性命完全不重要。
去年八月,他们随着郎主杨素讨伐响应相州总管尉迟迥号召起兵反叛的荥州刺史宇文胄,双方在虎牢一番激战局势胶着,当时郎主便下令让杨七带着五百精锐部曲身着重甲破敌军主阵。
那一战他们冒着箭矢奋勇冲阵与敌军浴血奋战用高达八成的战损换来对方军阵溃散然后被己方趁势突入最终瓦解,敌将宇文胄被郎主亲率骑兵追杀一夜最后被斩于马下。
同袍杨六脸上那一道狰狞的伤疤就是那一战留下的纪念,而杨七自己也身负重伤被创十余处全身伤疤如同蜈蚣一般纵横交错触目精心。
不过这一切都值得,郎主立下战功受封清河郡公,立下大功以及力战而死的部曲们和遗属们个个得到丰厚奖励。
一年时间郎主又练出了更多的精锐部曲,所以杨七对此次破阵能否成功没有疑问,那些长枪密密麻麻布阵看起来棘手但并不是没有破绽。
如今的方法很简单,冲阵前将短枪投进长枪阵中造成杀伤和混乱然后用人命来换取冲入阵中的机会,前排同袍就算被捅中也要奋力前冲,争取让跟多的长枪捅到自己身上。
他们身着铠甲戴着面罩、头盔护着要害部位一时半会断不了气,用双手将刺来的长枪尽量扯住或夹住,有了他们做吸引长枪的活靶子后排的同袍继续前冲。
就算死五十人、一百人、两百人甚至是三百人也好,他们要用自己的性命为同袍换来破阵的机会,只要身后那些身经百战的同袍们能冲入敌人阵中那就是胜利的开始。
部曲们手持盾牌和短枪,还佩着腰刀和匕首为的就是方便在人群里近战,他们身手矫健惯会攻人下盘届时如同泥鳅一般弯着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这个长枪阵就别想再稳当。
长枪一乱后边的普通士兵也有机会冲进来届时这帮只有长兵器的安州军除了死就没有别的选择,他们造成了己方那么惨重的伤亡不会有人允许他们投降。
尤其是这个长枪阵的主将,郎主要割下来做夜壶!
杨七和几名同袍冲在最前面,他用手举起挡在前面的盾牌忽然受力随后响起‘咄咄’声,久经战阵的他心知这是对方射出的箭矢命中盾牌造成的效果,他略微侧过头瞄了一眼前方的长枪阵发现已经快要接近到能够投掷短枪的距离。
就在杨七和同袍们右手倒持短枪做好投掷准备时他看见前面长枪阵中忽然走出一排人,他们人人右手拿着一个类似于小陶罐的东西左手似乎是在扯那小陶罐下边的绳子。
扯绳子的动作很快完成,杨七眼见着他们摆出投掷的姿势便微微低头准备承受对方投来物品的袭击,他和同袍们都带着铁盔没必要将盾牌举起保护脑袋,那样的话反而会让自己的腹部以下失去保护。
就算是没带铁盔也不会挡头,他们连死都不怕就更不怕头被打破了,杨六觉得对方不过是仍一些石块,或者是金汁什么的滚烫液体。
金汁,将粪尿收集起来用过煮到滚烫后从城头倒下可以烫杀蚁附攻城的士兵,因为粪便肮脏伤口腐烂所以难以医治。
‘但在那之前我们已经破阵了!’杨六如是想。
砰的一声一个东西撞到他的盾牌上随后一股灼热感在头上、后背上蔓延开来,杨六打算强忍着再跑几步就投掷短枪可那灼热感越来越强。
甚至连握着盾牌的手都开始觉得烫了!
不,是烧起来了,还有脖子上、肩膀上、还有后背全是滚烫的感觉,那感觉和火烧没什么区别,按说金汁臭味冲天可现在除了觉得越来越烫怎么没闻到臭味。
杨六发现自己拿着盾牌的手起火了,是盾牌上缘留下来着火的黑水引起的,还有肩膀上、面颊上也有许多稍显粘稠黑水引起的火焰。
身边传来焦味,他向右边瞥了一眼惊恐的发现身边一名同袍竟然变成了一个火人!
不光右边,连左边的也是,不光一个两个还有更多个!
杨六只觉得自己上半身都开始燃烧,似乎有液体顺着脖子溜下引燃全身,身上穿着的筒袖铠根本挡不住这燃烧的黑水蔓延。
有人用手去拍着火的脖子、面颊竟然连那手都烧起来,杨六咬着牙不顾越来越难忍受的炙热感奋力前冲将手中已经烧起来的短枪掷向前方。
孤零零的短枪落在长枪阵前没能造成什么伤害,距离还是不够近。
然而也只有杨六能掷出手中枪,他身边、身后的同袍已经化作一个个人形火炬哀嚎着满地打滚,身后紧跟着的同袍躲避不及撞在一起后身上也烧起来。
长枪阵里又扔出一波小陶罐,它们落在冲阵的精锐部曲人群中爆裂开来随后燃起无法扑灭的火来,有的陶罐甚至还在半空中就化作一颗颗火球。
它们瞬间就把这数百悍卒的大部分点燃,一场无法扑灭的大火凭空在战场上烧起,一旁的征南军士兵起先不知道利害关系还跑上来帮着那些满地打滚的‘火人’灭火却无一幸免的被波及。
杨七再也支持不住全身剧痛抽搐着倒地,那焚身之火很快便吞没了他的双眼,失去知觉前他恨恨的看了一眼那个让人手足无措的长枪阵。
其他士兵惊恐的看着那些在焚身之火中哀嚎连连的‘火人’纷纷后退再没人敢上前,原先杀气腾腾的冲阵死士已经葬身火海,凌厉的攻势瞬间瓦解。
安州军长枪阵里的士兵们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那一个个满地打滚的火人无动于衷,没有惊讶没有惊慌更多的是冷笑。
因为他们早就见过西阳郡公鼓搞出来的这个名叫‘造价昂贵之大定元年试作型拉发火油弹。’
这个被士兵们简称为‘火油弹’的凶器果然威力巨大,他们目睹过演示只是一个小小的陶罐扯去上面的一个绳索随后一扔,一头几百斤的大肥猪就烧起来了。
果然是造价昂贵,一头大肥猪就这么焦了连块能吃的肉都没有了!
陶罐里的黑水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股怪异的味道,一烧起来连水都扑不灭,什么东西一沾上那火就蔓延到上面来除了用沙土覆盖之外根本没法扑灭。
郡公专门挑了批人来练习投掷这个‘火油弹’说有这玩意在没什么重甲锐士能凭着厚盾突到阵内,当时看了演示后没人提出质疑如今现场看‘燎活人’的效果如此恐怖跟没人有疑问了。
一阵阵让人作呕的焦味飘来,宇文温打了个喷嚏,看着眼前的人\肉烧烤他眼皮直跳。
不是因为怯场而是在计价,是为了那叮当响的铜钱,别人看见的是投出去的一个个小陶罐而他看见的一吊吊铜钱。
‘造价昂贵之大定元年试作型拉发火油弹’顾名思义是燃烧\弹,还有一个属性是‘造价昂贵’。
这是第一批投入实战的成品所以‘研发’费用也要算作成本算进去,算下来平均一个‘火油弹’的造价是四百贯。
这次投出去了两波差不多六十个,所以有两万四千贯钱就这样木有了....
两万四千贯,宇文温麾下两千多一点战兵按每人十二贯的抚恤金来换算也就差不多两万四千贯。
当然他不会如此没人性的算账,因为练出两千能打的士兵能做的事要比这一百个‘火油弹’要多的多。
“敢和我比烧钱?我烧起钱来连自己都怕!”
PS:大家新年好!
第九章 敢欺负我,我爹来了!
宇文温用‘造价昂贵之大定元年试作型拉发火油弹。’把征南军派来突阵的重甲锐士给一波带走了,看着一个个散发着臭味倒在地上身形扭曲焦黑恶心的人炭其他征南军士兵再支持不住向后退去。
‘火油弹’的秘密就是石脂水也就是后世的石油,这玩意中原不多见是宇文温从那个陈国的无良奸商王越处‘下单’订购的价格不便宜量也少。
石油,如今的名称有石漆、水肥、脂水、石脂水等称号,大约是在西汉年代就已经在上郡高奴县(今陕西\延\安附近)发现这种东西能燃烧,而且用水无法扑灭。
三年前,突厥围攻大周边境城池酒泉,守军用当地地面冒出的石漆收集起来点燃用来焚烧突厥的攻城器械威力无比,就靠着这个石漆的火攻酒泉终于守住没让敌军破城,所以这年头对于石漆(石油)可燃性的利用并不算罕见。
未能广泛运用的问题出在‘货源’,如今中原的石漆‘货源’在西北一带宇文温没办法弄到,不过陈国国土最南端的德州九德郡(今越南荣市)毗邻的林邑国(原东汉日南郡一带)时不时有这玩意被当成‘特产’出售。
陈国海贸发达,南下倒货的商人们时不时把这种被他们称为石脂水的玩意带一些回到京师建康当作灯油出售,有鉴于此‘居心叵测’的宇文温便让‘琉璃镜江南代理’王越收集这东西来抵价。
当然还有其它在王越看来是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总觉得西阳郡公弄这些东西又不能吃也没什么利润放家里也占地方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宇文温让林有地带着手下小心翼翼的将石脂水粗略的蒸馏一遍得出进一步浓缩的‘火油’制作‘火油弹’,光是这个步骤就因为各种意外导致火灾损失惨重间接提升制造成本。
为了保证安全性没用布条当‘导火索’而是用砂轮配着少量火某药做了拉发引信。
通过点燃布条来引燃火油弹当然简单但有个问题是容易因为失火被意外点燃,这玩意要随着大军一起长途跋涉的万一出什么意外那真就是‘天谴’了。
火油弹用小陶罐做弹体求的就是易碎但这就对平时存放不利,故而平时运输、存放时是在陶罐外套上稻草编制的袋子保护、缓冲。
运输和存储时有专车和专人看护万一出什么意外也好处置些,当然这‘造价昂贵’的东西要是意外损坏的西阳郡公就要把相关责任人吊起来风干!
有了拉发引信使用时一拉陶罐上的绳索有数息时间的延迟以便士兵投掷,为了制作出可靠且能正常延时的拉发引信花费的金钱也不少。
这玩意宇文温是准备着大决战时搞一个‘大新闻’所用,如今对方提前使出了重甲锐士突阵的方法所以他也不藏着掖着立刻拿上来用。
钱没了还可以再赚,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士兵那才是无价之宝!
。。。。。。
杨素看着安州军阵前那场莫名其妙烧起的大火嘴角抽搐,方才督阵将官惊慌失措的跑来禀报说那突阵的五百精锐部曲就这样葬身火海一个不剩还连带着将近两三百人一起玩完。
“继续进攻!”杨素决定不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就要用车轮战继续进攻直到攻克营寨为止。
己方损失了将近六千人可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己方士兵还可以轮流休息对方基本是全员战斗了一个下午,再打下去安州军弓箭手怕是连拉弓的力气都未必有了。
杨素身边将领说不如先退下来,安州军放的那场火十分蹊跷万一大军再围上去他们又如此的话....
“他们若是能接连放火那么一开始就放了还用等到现在!”杨素面露凶光,他的精锐部曲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没了,身为主将连自己的私兵都动用了那些普通士兵有什么资格说害怕!
杨素虽然不知道那长枪阵里用的什么东西把自己的精锐给点了但以他多年征战的经验判断对方的这种手段不会太多。
首先,别处左翼的安州军要崩盘时都没见用,说明这些纵火的东西不是充分装备。
其次,方才这长枪阵移动到中寨前面对己方如潮士兵的围攻也没有将这纵火之物投入使用,反倒是自己派出准备决死突击的精锐才用上说明这东西的量不是多到随意使用的地步。
还有,这玩意怕就是那长枪阵才配备有的,为的就是对付重甲突阵的步卒。
杨素虽然没见过如此长的枪列阵但并不代表他没办法应对,派出去的五百精锐部曲就是要凭着重甲和盾牌冒着箭矢突入到长枪阵面前再不惜牺牲自己让同袍突入。
安州军的枪是长但意味着一旦被人逼到身前就没办法招架,他们结阵光凭长枪对敌靠的就是配合一旦乱了那么更多的己方士兵就会贴上去肉搏所以枪阵可破。
然而对方的将领似乎也察觉到这一弱点备下了纵火之物对付重甲步卒,这把火一烧怕是把己方士兵们的胆都给吓破了。
所以杨素决定重兵攻打两翼,至于中间的长枪阵他决定用另一种办法对付,这种办法若是放在平日对方也能轻易化解可现在不行!
。。。。。。
宇文温迎着夕阳泪流满面,他这个‘夕阳郡公’发现自己‘又中招’了。
现在是下午将近傍晚太阳在西边,两军对阵安州军在东而征南军在西,安州军面向西方而征南军背对西方,也就是说西边的夕阳晃瞎了‘夕阳郡公’以及一干手下的‘狗眼’。
前方许多征南军的弓箭手正冒着箭矢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向长枪阵冲过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帮家伙要集火用弓箭对付结阵的长枪兵们。
然而本阵的弓手不能和敌军对射,因为那帮家伙现在有阳光在头顶闪耀而自己的眼睛被晃得要瞎了,对付目标拉弓搭箭可眼前一片刺眼所以他们根本都没办法瞄准进行精确射击。
其他人还好,结阵的长枪兵戴着有帽檐的藤盔只要稍微低头就不会晃眼睛,如今真的一遂宇文温的愿要单凭长枪阵硬扛对方骑兵了。
宇文温觉得要不让弓箭手们来个盲射?由领箭手判断距离后喊出拉弓力度和角度让其他人照着做把箭射出去...可是自己从来没让他们练过这样玩纯粹是‘命中靠信仰’啊!
对方弓箭手有盾牌做抵挡所以盲射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己方营寨敌楼少上面的弓箭手忙着压制外围更多的敌军弓箭手一时半会没法帮忙,身后中寨的寨墙已塌弓箭手也没法在方阵后制高点俯射支援。
“所以咯,向着夕阳奔跑吧少年们!”宇文温拔刀向着逼近的敌军弓箭手们一指,中军阵号声响起,杨济带着长刀队手持藤牌冲出长枪方阵向弓箭手们冲去。
配筒袖铠、面罩、铁盔、盾牌、近战武器?这种‘重甲’精锐近战兵我也有啊!
征南军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逼近方阵却未曾想对方竟然派出步卒突击,他们身后长枪阵更是猛地突前快步前进紧跟着刀牌手身后提供掩护。
仓促之下放箭全部被对方藤牌挡下,他们逼近速度极快再说身后有长枪兵掩护也不用提防后边而是全力冲锋于是在第二轮箭射过之后便贴了上来。
攻击方式及其简单粗暴,前排长刀手凭着盾牌猛地撞向征南军盾牌手死死顶住形成一堵人墙,第二排长刀手在其身后单膝跪地身子前倾一手扶膝,后边赶上来的长刀手踏着他们的肩膀然后踩着第一排同袍的肩膀向着前方高高跃起。
半空中他们双手握刀高高扬起落地时当头一斩就将人砍做两段,更多的人用如此方法越过人墙接连秒杀借着盾牌掩护的征南军弓箭手,猝不及防之下他们被这帮不要命的凶神砍得人头落地残肢横飞伤亡惨重。
每三名长刀手组成一个小组协同作战化作一个个绞肉机搅起腥风血雨,弓箭手们没几个佩刀的被对方这么冲进来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对方带着的骷髅面具沾上无数鲜血更是让他们心惊胆战。
仓促间将手中弓抬起想挡却被那锋利的五尺长刀连弓带人劈成两段,一个个戴着骷髅面具的长刀手如同置身血海之中浴血奋战,刀光闪过夺命无数。
眼见着对方竟然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杀得己方弓手血流成河,杨素放弃了一切取巧的手段决定也要用简单粗暴的方法破敌。
车轮战,用人命堆出来!
杨素凭着己方人多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因为他看的清清楚楚这长枪方阵整整战了一下午从头到尾都没得休息过。
再怎么能打也熬不了这么久,所以杨素不会给对方喘息的机会甚至连吃晚饭的机会都不会给,他命令中军擂鼓让新一轮进攻开始。
眼见着副将愣愣的看着南边不动,杨素怒上心头他最反感手下做事拖拖拉拉正要大声呵斥却听得南边传来连绵的号角声。
他闻声向南面望去随后也愣住了。
南方旷野上旌旗招展,一大片黑潮正从地平线上向自己这边涌来,黑潮两翼有大量灰尘扬起看样子是大股骑兵在疾驰。
“安州军主力...这怎么可能...”杨素看着眼前的大军满脸俱是不可置信。
己方是今日将近午时抵达浮桥守军西侧不久后展开攻击,安州军主力按理来说应该还在攻打四十多里外的樊城,就算得到这边消息立刻掉头也不可能动作这么快。
大军拔营不是这么快就能动身的,除非他们是上午就出发了!
“鸣金,收兵。”杨素又瞥了一眼那血腥味四溢的战场恨恨地下令。
眼见着敌军退走,安州军营寨处守军们欢呼的声浪冲天而起。
灰头土脸的宇文温看着南方的安州大军松了一口气随后一把扯下头盔颓然坐在地上,他麾下的军队已经到了极限,厮杀了半天长枪兵们持续在高度亢奋的情况下作战现在已经把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
“敢欺负我,我爹来了!”宇文温疲惫的看着西面的征南军大营喃喃自语。
第十章 疑云【求收藏求推荐】
樊城东北四十余里的两河口下游河段,安州军为了守卫浮桥设下的河西营寨所驻扎的将近两万守军顶住了朝廷征南军五万人的围攻,血战一下午以伤亡将七千人的代价等到了安州军主力回师。
宇文温率领的新军表现出色,原先在右翼布阵的长枪方阵英勇奋战移师中军将中寨牢牢护住为全军扛下对方如潮般的车轮战立下大功。
但这只是开始因为营寨外边安州军和朝廷的征南军主力南北对峙大战一触即发,所以奋战一下午的安州守军怕是只有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
搞不好今晚上会有让人热血沸腾的夜袭也说不一定哎!
这是宇文温一闪而过的念头,当然他不可能脑残到带着两千多步卒去夜袭十几万人的军营,不光对方肯定有防备而且自己也没什么骑兵去冲击那绵延十余里的帐篷群能全身而退。
他是担心敌军夜袭自己所处的河西营寨,安州守军硬扛了一下午等到了主力回援绝境逢生不免有所松懈就怕被对方有机可乘。
河西营寨守将、总管司马郑万顷也防着对方来这一招所以做好了相应安排,由今日没有上阵厮杀的士兵值夜让厮杀了一下午的士兵休息。
晚饭过后宇文温和军主陈五弟及各幢幢主巡查麾下士兵宿营情况,今日未参战的辅兵帮忙做杂物给同袍打下手,此次出征宇文温招募了两百多民夫来运输辎重,原先的辅兵则时刻作为替补参加作战。
辅兵们平日里依然要进行训练,他们的训练强度可比一般的军队士兵要强得多所以是作为新军战损员额的有益补充。
宇文温的新军原定练兵半年成军也就是说从二月开始应该是到七月份才完成操练计划,如今四个月就拉出来‘砍人’效果不错看来自己花了那么多钱粮好歹没浪费,练三日休一日的强度果然不是白熬的。
幢主许绍向宇文温汇报了一下此战伤亡,因为有了桐柏山巴蛮的鲜血洗涤此次新军们表现出色,靠着长枪方阵不但造成敌军伤亡惨重自己却损失轻微,作战时当场阵亡连同伤重不治的一共四十人。
“就按之前的规矩办,好好抚恤他们的家人,把名字以及阵亡原因誊抄一份留着。”宇文温叹了口气,再怎么厉害的劲旅上了战场都难免死人,连同平定桐柏山巴蛮时损失的七十七人如今已经没了一百一十七人。
他让许绍负责后勤所以今日血战许绍领着辅兵在主寨里待命,这个小宇文温一岁的岳州刺史许法光之子如今已融入新军之中成为不可或缺的一员。
宇文温还让许绍统计阵亡原因比如说是中箭、肉搏还是其他什么武器造成的伤亡,还那些伤重不治的士兵受伤部位以及轻伤的部位是哪里都要详细记录下来。
还有各队主平时要注意收集士兵们各类五花八门的意见比如军服哪里容易磨损,对于伙食的满意度、后勤保障有什么意见等等之类。
特别是平日里有什么心得也要大家提意见,但是让抠脚大汉们自己说可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于是宇文温便喜欢来‘问卷调查’。
无聊的有“你对大周局势发展有什么看法”,正常一些的有“行军一日后你最想做什么”、“准备上阵厮杀前你最想做什么”,一般的有“你领了军饷最想买什么东西”、“列阵作战时万一内急你怎么办能憋多久”。
许绍以及十余名会写字的士兵负责对这些意见进行记录和汇总统计,每月按照宇文温提供的格式编制‘报表’存档备查。
作为熟读经史子集的‘文化人’许绍对宇文温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做法十分不解,他觉得这些东西对行军打仗似乎没什么用处何苦如此麻烦。
每当对方提出疑问时宇文温总是笑而不语说日后定见分晓,所以现在许绍私下向他‘求教’下午安州主力大军‘竟然’及时回援的秘辛时宇文温依然准备‘笑而不语’。
许绍觉得这个事情很奇怪,按说安州军就算有了威力巨大的攻城器械也没可能这么快攻克樊城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迎战征南军主力。
他认为这才三日时间大军就攻克樊城回师,莫非是有什么更加威力巨大的器械?
安州总管宇文亮及其一干心腹将领肯定知道内幕但许绍没资格去问,一般士兵大概也懂但在军中到处打听的话怕是要犯军纪当做奸细抓起来,所以许绍想起了一向不着调的西阳郡公宇文温。
他吃晚饭时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认定是宇文温弄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大威力武器,便腆着脸来问内幕消息了。
“既然自称末将了,那就得喊军职,统军,是宇文统军!”宇文温知道对方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自己企图‘泄密’的想法也是快憋不住了。
不过他还是硬生生把要说出的话憋住了只是透露了只言片语:“日后定见分晓!”
许绍没探出什么口风没耐何先行告退,宇文温则陷入沉思,原因不是接下来的‘大决战’而是关于自己处心积虑备下的将近一百枚‘造价昂贵之大定元年试作型拉发火油弹’已经在今日用掉了六十枚,剩下四十枚只能压箱底了。
从不良奸商王越那里弄来的石脂水(石油)不是很多现在已经全部用光,下一批货什么时候到也没个数,所以宇文温最近一段时间想在战场上多玩几次人\肉烧烤是没有办法了。
但目前他纠结的是不良奸商王越的信誉问题:那混蛋竟敢放他鸽子不来收货了!
先前负责‘琉璃镜’销售事务的刘彩云托人带口信说上月初做好的镜子王越到现在都没来付款,现在一个多月了王越连个消息都没有。
这经销商不来进货也不来付款那宇文温的财政就会出现短缺,虽然靠着上半年积累下的钱财应付完今年没问题但这依然让他十分不爽。
宇文温不愁镜子的销路只是觉得十分奇怪,他搞不清楚王越是被人‘黑吃黑’干掉了还是摸到了‘琉璃镜’的制作工艺故而‘违约’。
“如果是被人看破了工艺那就麻烦了,得另寻生财之道才行...”宇文温望着夜空喃喃自语。
。。。。。。
征南军大营内,中军帐。
账内灯火通明,行军元帅梁士彦、行军元帅长史郑译正在和各位行军总管商讨军务,其中核心内容就是安州军到底把樊城怎么了。
去年七月襄阳被安州军围城数日就攻陷,朝廷总结经验教训把襄阳对面的樊城改造了一番:城墙加固并在外侧夯土加厚,在城墙后大量修建高度与其差不多的箭楼。
为了消弱安州军那种大威力的投石器械他们要把守城的战线移到城墙后,当敌军攻上城墙时那才是大战的开始:巷战。
城内房屋已被改造变成一个个小堡垒,有城墙在外抵挡投石器械的视线这些小堡垒不会遭到攻击,安州军要拿下的话只能用人命一个个填。
樊城守军、水军将士的家属在开战前便强行疏散至别处美其名曰‘避难’其实就是做人质,让将士们和攻城的安州军死磕。
襄阳失陷时过半水军老兵逃到樊城,所以后来占据襄阳的安州军再怎么操练新水军也不可能在一年时间内能与樊城水军抗衡,除非陆路大军攻破樊城否则他们的兵马应该过不了江。
目标是让樊城能守上一个月,城在水军就在那么就能阻断襄阳那面渡江北上的水上粮道。
以樊城为饵引得安州军主力兵临城下却一时半会拿不下,这时征南军在这两河口西侧截断安州军主力唯一陆路粮道并接应樊城守军,攻打樊城的安州军腹背受敌事小而水、陆粮道断绝事大到时粮草耗尽就会不战自败。
这是杨丞相亲自定下的计策,一切细节看起来都那么完美无懈可击还用水攻直接把两河口浮桥破坏了,可是现在出了两件意外:浮桥西岸守军营寨没能拿下,安州军主力竟然从樊城及时掉头返回与己方对峙。
胜败乃兵家常事所以那西岸守军营寨今日没拿下来也无所谓明日再攻打,只是安州军主力为何从樊城哪里突然掉头回来就有问题了。
要么樊城还在己方手中那么樊城水军就能控制汉水,安州军主力无法从水路得到粮草补充,那么接下来征南军就要围绕两河口下游这条河道展开争夺不让对方能搭起浮桥输送粮草。
如果樊城被攻破那么断粮之策就无法实施这样一来只能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对攻,接下来的问题有两个:对峙还是立刻决战?
如果排除樊城守军有人反叛里应外合献城,安州军能在三天不到的时间拿下樊城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投入了威力更加巨大的军械。
那玩意能用在野战么,万一两军对阵时安州军投入战场的话己方如何应对?
现在南边消息断绝,安州军派出大量游骑四处拦截己方南下的哨探所以对于樊城那边的情况一抹黑,行军元帅梁士彦和一干行军总管倾向于求稳:对峙。
他们粮道通畅物质充足无所谓多耗上十天半月,先探得樊城那边情况后再拟定对策,如果是急于求战那就遂了安州叛军的意对方就等着击败征南军然后赶在洛阳那边战事落幕前席卷荆州总管府。
但是名为元帅长史实为监军的郑译可不答应这帮将领办事拖拉,他有话说。
第十一章 临战【求收藏求推荐】
征南行军元帅长史郑译不想让战事拖下去希望朝廷大军能早日解决安州叛军,他认为仗迟早要打那么晚打不如早打,拖下去怕是丞相那边不好交代。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秋收时节快到了。
现在朝廷、‘伪周’、安州叛军三方都出动了号称几十万人规模的军队作战,可大家心里很清楚这兵力有很多水分因为许多士兵不久前还是庄稼汉现在不过是临时动员起来服兵役而已。
征南大军号称十五万人可真正能打的战兵也就五、六万,剩下的征召兵平日里怕是见了死人都哆嗦更别说上阵杀人了,这么多人不过是辅兵除了运输粮草和开路搭桥外没什么好做的也什么农活都做不了白白在这里浪费时间。
如今是六月下旬到了八月就是秋收的季节若是耽误了农时怕是收成要骤减,再说这么人吃马嚼空耗一个月不是养不起但后面的损耗怎么补?
按照正常的军中粮食供应每人每天消耗粮食为七升,一个月就是二百升左右去掉零头算作二石,十五万人规模的大军一个月消耗三十万石粮食连带牲口和战马那就更多了。
在两河口如果和安州军耗上一个月就算赢了还得乘胜追击,战事顺利也许一个月能解决问题万一受阻于坚城之下又得耗时间,这一来二往的没两个月怕是不行所以又要消耗粮食。
郑译认为存粮被大量消耗秋收又受影响万一搞出个饥荒来活不下去的农民一闹事又得派兵来解决,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该动手就动手。
在座各位将领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基本都做过一州刺史甚至总管所以也知道郑译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不认为自己会输所以对于善后的事宜也不得不考虑多些。
行军总管梁士彦思索片刻后发话算是表了个态:“长史言之有理,若是我军在此处拖延太久万一洛阳方面战事不利给尉迟惇派兵南下届时腹背受敌就不妙了。”
洛阳地界在荆州总管府北面中间为伏牛山隔开,如今朝廷大军正和‘伪周’尉迟惇大军在洛阳地界对峙迟早要决战。
若是胜了倒还好说若是败了尉迟惇派兵南下乘虚而入攻打荆州总管府那么还在和安州军对峙的征南军就玩完了。
行军总管杨素也认为就算己方想拖可安州军这边未必愿意等,他觉得对方过几日怕就要全军押上决战所以己方也没什么时间去打探樊城是如何陷落的具体内幕。
但此次决战要慎重,因为安州军怕是又用了什么威力巨大的军械。
去年六月底行军元帅王谊领兵在长寿城外和安州军决战结果对方弄出了巨弩射得朝廷大军苦不堪言,最后崩盘还是因为己方骑兵在冲击侧翼时被对方弄出的奇怪声响给惊了马匹导致满盘皆输。
樊城守将们的家人都被软禁在穰城做人质他们不大可能会献城投降,所以安州军一定使了什么手段,那么对方若是在决战时使出奇怪的手段己方该如何应对便是将领们商议的重点问题。
郑译却无心参与讨论他见将领们决定速战便放了心然后对自己的前途开始盘算起来,因为现在他的仕途又不顺利了。
去年促成了朝廷和安州和谈之后郑译在丞相杨坚那里混得风生水起势头不错可到了今年就不行了,因为他开展‘技术服务’收受贿赂太多被杨坚知道后十分不爽。
当然杨坚不想把帮助自己上位的老同学郑译弄得太狼狈为了保住对方的脸面只是将他架空。作为相府长史的郑译发现手下处理什么公务都不知会他,堂堂相府长史成了一个摆设。
郑译不是傻瓜知道丞相这是表达对自己的不满于是赶紧谢罪请求免职,杨坚奉行‘水至清则无鱼’见警告的效果有了也没为难郑译依旧让他做长史只是重任什么的是没有了。
所以郑译不甘心便想着‘死灰复燃’,他喜欢钱但没权就没有钱所以要‘铤而走险’去立功,恰逢大战在即于是主动请缨作为征南行军元帅长史一同出征讨伐肯定要反叛的安州军。
他之所以选择这一路大军是因为觉得风险小胜率高,洛阳方面的朝廷军队要对付尉迟惇大军乃重中之重所以郑译想去也去不了那监军重任交到了杨坚心腹中的心腹——高颎手上。
对付北面突厥大军也不稳妥就怕一个不小心给围了城或者被骑兵突袭怕是小命要完,所以郑译选择了征南军这一路。
杨坚虽然对郑译大肆收受贿赂的行为颇有微词但也明白至少其忠心没问题所以见他主动请缨也不推脱直接任命,所以郑译兴冲冲地随军南下要有一番作为。
特别是要找老客户西阳郡公宇文温‘叙叙旧’。
郑译毕竟还算是杨坚的心腹所以知道朝廷的全盘计划,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这‘伪周’以及突厥来势汹汹却未必能占得太大便宜而‘趁火打劫’的安州军迟早落到丞相设好的陷阱里玩完。
所以朝廷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克安陆对于郑译来说没问题,到那时他的‘商机’就来了。
宇文亮、宇文明、宇文温父子三人作为‘反叛’的大周宗室那必定是要杀掉的,不过若是能活捉的话肯定要押往长安‘明正刑罚’那么郑译就打算在此期间把老客户宇文温‘榨干’。
据他所知已经有人想‘预订’宇文温那传言貌若天仙的夫人尉迟氏,不过郑译对女色不感兴趣他就喜欢钱所以打算用三寸不烂之舌鼓动宇文温‘献财保命’。
至于交了钱财之后能不能保命那就天晓得了,当然要是钱给得多宇文温想保住夫人争取个出家的机会也不是不行。
所以呢,丞相杨坚铲除了安州叛军,郑译自己立下功劳又捞了一笔,将领们立了军功得了赏赐真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郑译盘算着待得此次平定战乱后丞相怕是要取周而代之,所以趁着还有仗打赶紧立功到时瞅准机会‘劝进’届时儿子的富贵也就有了保障。
。。。。。。
安州军河西营寨,宇文温在和手下开会顺便也是战前鼓气。
方才安州军大营派来信使传达了总管宇文亮的决定:明日决战。他对于河西营寨守军的安排是钉在征南军东翼不动借以牵制对方兵力。
原本驻扎营寨的守军为一万五千人如今剩下八千人左右,与恰好经过此处随后助战的西阳郡公宇文温麾下两千余人共计一万人由守军主将、总管司马郑万顷统领。
信使特地交代:决战开始后除非战局走势明显否则全军不得妄动,尤其是西阳郡公宇文温!
宇文温在和郑万顷等一干高级将领听命时对最后这句话哭笑不得,父亲宇文亮就怕他立功心切乱来所以特地让郑万顷好好‘看着’自己。
虽然被全军主帅点名说要‘严加看管’但他可没这么老实所以散会后便召集一帮‘爪牙’来策划次日要弄个‘大新闻’。
与会人员为幢主及以上级别不过长刀队队主杨济也在列,会谈的主要议题就是明日如何发挥自己的特长为大军获胜添油加柴。
新军以步兵为主所以那什么骑兵突阵然后在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就算了,长枪方阵人数也就千余人没那实力能步步推进压迫十余万大军的侧翼。
他们所处的地方为双方大军东翼身后是河流骑兵冲不起来也不好迂回进攻,所以面临的敌兵应该大部分是步兵及少量骑兵。
经历了今下午的战斗敌方怕是总结经验教训调来大批弓箭手对付自己,所以下次作战时己方弓箭手必须在阵中随行作为掩护。
“所以要列出空心方阵,让弓箭手还有长刀队在阵内待命。”宇文温总结大家的想法后做出决定。
“还有骑兵。”骑兵幢幢主宇文十五生怕漏了自己,他和手下因为无法参战在营寨里数了一下午蚂蚁此次大战在即可不想在一边发呆。
“还有辅兵,决战时可能损伤严重需要及时补充人手。”许绍补充了一句,他觉得自己作为领兵官也要上阵杀敌,再说此次随行的不光是辅兵还有‘特殊装备’正好在大战中一展身手。
“末将提议,将所有备用藤牌发放给方阵兵们尤其是最外围士兵。”杨济也发言说道,他认为敌军不光调用弓箭手还可能有其他远程攻击手法。
特别是投掷短枪、斧头等杀伤力也是颇为厉害,己方士兵虽然身着两当铠头戴藤盔但列阵对敌不能随意动弹,对方只要把短枪、斧头甚至石块什么的往方阵里扔就肯定会伤到人。
虽然己方有弓箭手配合但决战之时敌军人山人海围上来未必能压制的过来,士兵们手臂、面部、腿部俱无防护之物受到攻击后很容易受伤。
战场之上两军厮杀之时受伤很难立刻得到救治,一旦受到重创也只能忍着时间一久就会造成无谓的人员伤亡,所以强化前排士兵的防御十分必要。
平日操练时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前排士兵右手拿枪左手持盾防御远程攻击也不会太别扭,等到对方步兵冲上来后扔掉藤牌再用双手拿枪刺杀也无问题。
“明日之战先看形势,不管我军胜负如何绝不作壁上观!”宇文温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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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简单粗暴【求收藏求推荐】
次日上午,决战开始。
安州军主力摆开阵势军阵绵延数里,北面数里外的征南军也不甘示弱鼓角连天旌旗如海。
太阳东升河边雾气散去,如同双方期盼的一般,安州军主力率先发动进攻。
中央是步兵军阵,连同左翼(西翼)右翼(东翼)骑兵黑压压的大军如潮般向北缓缓逼近。
一阵连绵号角声响起征南大军亦闻声而动,他们亦身着黑色军袍执锐披坚严阵以待,两军大纛上俱是一个硕大的‘周’字,昔日的同袍如今已成敌军,
双方游骑率先出动袭扰对方,敌我双方在两军之间的旷野上来回追逐留下一片狼藉,大军距离渐渐接近到弓箭射程范围,弓箭手们出阵对射一番掩护各自步兵军阵前进。
征南行军元帅梁士彦看着对面的安州军方阵颇为自得,此次己方主动选择战场导致对方的巨弩无法上场发挥使得安州军的所谓优势几乎荡然无存。
他们所列阵之处往南约七百步左右的地方有许多水塘、湿地,这样一来安州军的巨弩排不开阵势也不方便发挥不了作用。
去年行军元帅王谊长寿兵败后给时任左丞相的杨坚去信,在心中说到了安州军所用巨弩的种种情况,特别是其射程大约是在七百步左右。
所以此次施行断粮之策之所以选在此处扎营的一个原因就是地形,能让南边的安州军巨弩行动不便也不能顺利的一字排开发挥最大威力。
这一地形如今果然奏效,安州军一上来便主动进攻没有用巨弩掩护,待得两军撞在一起后那巨弩就是想再用也用不上了。
眼见着双方军阵接近到弓箭射程范围随后就要进入肉搏梁士彦稍微松了一口气,昨夜他和一干行军总管们商议许久定下许多应对之策就是防着对方使出什么了不得的军械扭转战局,如今两军主力缠斗在一起正所谓投鼠忌器不信对方还能使出什么花样。
正在这时一名副将来报说中军望车上哨兵探得对方步兵军阵里随行有许多马车,因为不高加之有门旗遮挡所以待得近了才得以发觉。
“马车?”梁士彦想了想首先否决了那马车是车兵的念头,车兵虽然对付步兵还算厉害可完全斗不过骑兵,如今的时代已经没什么人用车兵了。
再说就算要用也要早点用,趁着距离足够让马车跑起来这才有冲击威力如今双方距离如此之近用车兵就是找死,无论是车兵还是骑兵一旦冲入步兵阵中没了速度就无法逃生,四面八方都是武器砍来没人可以招架得了。
这个问题没让梁士彦纠结多久,就在双方弓箭手还在对射时安州军阵里冲出了许多辆马车。
但马车很奇怪,拉车的马有两匹每匹都是身披马甲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身后拉的车是四轮车其车厢遮挡得严严实实。
车厢没有帘子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征南军弓箭手见对方冲阵虽然不知道车上是什么东西依然集中火力向马车放箭,此时双方军阵距离也就一百多步没有骑兵的施展空间只能用弓箭来阻挡了。
一波羽箭覆盖过后无论是马、还是车厢上都插了许多箭但对方依然若无其事的向前冲,片刻后便撞入征南军大阵内弄得人仰马翻。
忽然间马车撞阵之处爆起火光同时巨响连连接着冒起一阵阵黑烟,黑烟升起之处周围十余步内血肉模糊,征南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军阵为之一撼。
未等他们回过神来又有许多马车疾驰而来毫无阻挡的撞入军阵之中,因为前排士兵已经被莫名其妙的‘落雷’击中化作肉泥再无人阻挡马车向阵内疾驰。
马车深入军阵十来步后忽然纷纷爆起火光将四周人群变成残肢断臂,第二轮‘落雷’之后征南军中央方阵士兵们眼见着对方第三波马车冲过来心理上承受不住开始惊慌。
他们何曾见过这么简单粗暴的攻击方式,同袍们还没有和对方短兵相接就被莫名其妙爆起的火光夺去了性命,虽然身上穿着铠甲却依然避免不了脑袋崩裂口鼻出血的惨状。
第三波马车在征南军大阵里炸开随后安州军大阵爆发出如潮的喊杀声向他们冲来,征南军士兵再也承受不住全面崩溃。
先是所剩无几的前排然后是劫后重生的中间然后是风声鹤唳的后排,三轮巨响带来的血光之灾已经摧毁了他们的士气,溃散如同涟漪般在整个征南军大阵扩散最后形成山崩地裂之势。
中军处,行军元帅梁士彦面色凝重的看着己方军阵里那一阵阵升起的黑烟,他原先还在思索安州军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如今算是亲眼看见揭开谜底。
“难怪,难怪樊城撑不了几日就陷落了。”梁士彦看着开始崩溃的大军没有做出任何应对措施却是喃喃自语。
是妖术还是丹石之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梁士彦知道了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这东西要是用来攻城怕是无坚不摧吧,樊城的城墙怕就是被这些东西瞬间攻破,城内那些堡垒也是抗不住这种恐怖的威力给毁了。
“所以不是樊城守将投敌,而是你宇文亮的手段了得!”梁士彦仰天大笑,纠结一夜的问题得到答案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作为曾经的同袍、同事,梁士彦对宇文亮很熟悉,去年三月攻打陈国回师途中还和对方开玩笑说其人老心不老在长安‘金屋藏娇’。
所以他知道宇文亮的能力:政务能力平淡无奇用兵也是中庸之道,但在宇文宗室里也算是矮子里面选高个,是唯一在外担任总管手持重兵的宗室。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谊君才会掉以轻心吃了打败仗最后丢了性命。”梁士彦嗤笑一声,摆摆手阻止了面色焦虑的副将请求他下令采取措施挽救局面的请求。
去年命丧襄阳城的襄州总管、行军元帅王谊字谊君,故而大其二十五岁的梁士彦如此称呼对方。
梁士彦已是六十六岁年纪方才那连番巨响震得他心跳加速差点背过气去,如今非但没有目睹大军崩溃的惊慌失措反倒是淡定的喝了杯水。
一名全身披挂的彪形大汉来到他面前单膝下跪说道:“郎主,马匹已准备妥当!”
“很好,下令...算了,不用下令他们也会后撤。”梁士彦吩咐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中军留下面面相觑的副将们。
在那名彪形大汉的帮助下梁士彦骑上马,临走前他瞥了一眼此人说道:“梁默,一会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小的遵命!”被称为梁默的男子郑重的行了个礼。
。。。。。。
战场东翼,河西营寨外,已经列阵完毕的安州守军们看着眼前战局目瞪口呆。
方才两军缓慢接近时守军主将、总管司马郑万顷还觉得要战上半日才能看出局面好坏,可未曾想己方大军一上来就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将敌军打得崩盘。
那马车上到底放的是什么东西竟然有如此威能!
其余将领满脸喜色的议论纷纷而郑万顷却不由自主的瞄了瞄右翼的长枪阵,具体说是长长枪阵里的一个人:西阳郡公宇文温。
作为总管宇文亮的心腹之一郑万顷知道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秘辛,尤其是关于这个总管次子宇文温的事情。
去年为安州军击败朝廷大军立下无数功劳的军械:“八牛力之拖曳式三弓合一绞车弩”、“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极西罗马之扭动力直瞄弩砲”、“布朗运动之药发泼猴”就是工匠们按照宇文温的指点所制。
尤其是那个“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硬生生就用两日时间把固若金汤的襄阳城给破了,当时郑万顷在后方听到这消息之后还怀疑是信使传错话了。
世人不知道宇文温的功劳还传什么总管儿子‘一虎一猫’当真可笑,结合宇文温出使长安在大殿之上直接撩拨丞相杨坚怒火还能风平浪静后来更是全身而退回到安陆,这可不是什么运气能解释清楚的。
别的不说,能把总管司录厍狄士文那个不识人间冷暖的‘面瘫’憋得无可奈何也算是手段了得。
郑万顷原为南朝人士梁朝末年随父亲入西魏,后来西魏变北周也就成了大周臣子,在长安时郑万顷和隋国公杨坚交情不错但这不是他投靠杨坚背弃大周的理由。
他感念周武帝宇文邕的知遇之恩决定为大周尽忠,所以上司宇文亮决定起兵反杨他没有任何异议就摇旗呐喊,如今看着总管的两个儿子表现不错心里也放心了许多。
遥望天空郑万顷心中惆怅不已:‘若是先帝在天有灵看着这大周时局也不知有何感想...’
宇文温忽然打了个喷嚏随后东张西望了一会确认没什么怪蜀黎盯着自己便恢复正常,他手下新军摆开了‘凸’字形空心方阵连同弓箭手、战车、长刀队都收纳其中如今大家正在围观大战。
“统军,我军是否要出击?”军主陈五弟看着己方局势一片大好兴奋异常,眼见着安州军即将碾压朝廷大军他热血沸腾希望能一同追击。
“先等中军号令,没有郑司马的号令就不能擅动。”宇文温心情极好,他觉得大胜在即自己的新军也没必要急吼吼的冲去抢人头还不如老老实实做后备军。
虽然面上镇静可宇文温心里却纠结得要紧:‘父亲,你这种用法把火某药都用光了这样真的好么?我可没办法再去弄来大量的硫磺了啊!’
他时下顾不得心疼只能安慰众人:“还得以防万一嘛,要是征南军来个反扑什么的我军再上场不迟。”
第十三章 诈败
大周朝廷派遣的征南军在和安州叛军决战中被对方的‘杀手锏’击溃,兵败如山倒。
征南军中央军阵的步兵们吓破了胆丢盔卸甲往北逃,身后是如潮的安州军在追击,安州军主帅、安州总管宇文亮在中军处看着局面十分满意身边将领们也是喜上眉梢。
这什么轰天雷果然厉害!
三日前安州大军兵临樊城下将城池围的水泄不通,第二日上午直接就用轰天雷攻破了两处城墙,回想起那日的动静许多人还是记忆犹新。
巨响过后砖瓦横飞原先完整的一段城墙瞬间就变成残垣断壁城墙上的守军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安州军从缺口蜂拥而入遭到城墙后的箭楼袭击一时间进退两难还是靠着轰天雷一下把几个扼守要道的箭楼拔掉。
城内各处守军刚开始还想负隅顽抗结果被轰天雷吓得魂不守舍,当最初几个小堡垒被清楚后大部分守军都投降,安州军凭着轰天雷的威力大军只花了一日时间便将樊城拿下。
拿下城池后将领们在城内四处巡视不由得为其备战准备工作佩服不已,对方把城内改成一座座小堡垒若是没有轰天雷帮忙那不光伤亡大增就连拿下樊城最快也得一个月以上。
樊城水军没想到战事变化的如此快还没来得及和襄阳水军对阵老巢就被端了,如今整条汉水上已无路可去没耐何只得一起投降。
江南岸的襄州军得了信号立刻渡江北上与主力汇合,昨日将俘虏们分别看押后安州军主力立刻拔营北归结果正好碰上征南军抵达两河口西岸。
对方进军速度如此之快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同时也让人为己方差点濒临绝境捏了一把汗,若是大军围攻樊城久久不下而两河口浮桥又被征南军主力切断到时陆路粮道断绝,水路因为樊城水军的存在又无法接济江北到时就真的不战自溃了。
虽然能争取在两河口抢搭浮桥但上游的征南军也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在河西岸拉锯战弄上数日都没得进展的话军心也会大乱。
安州军将领们觉得这轰天雷真是个好东西,不光攻城厉害就是野战也犀利无比,方才征南军中央军阵被轰了三轮就崩溃己方只要一路追杀过去就能大获全胜。
将征南军主力大军一举歼灭后荆州总管府各州哪里还有能力抵抗,届时安州大军兵临城下怕是对方都不战而降了。
安州总管宇文亮对轰天雷的表现也是颇为满意,从而对次子和陈国做生意的事情也没那么不安了。
今年一月中旬次子宇文温找到他说要和陈国商人做生意希望总管府这边能通融通融,刚开始宇文亮是十分排斥的,边将们手脚不干净和江南陈国有来往赚些小钱他知道,只要是做的别太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家里老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也要和陈国商人做生意,宇文亮作为襄、安、黄三洲总管府的实际控制者要对边禁做个表率结果自己家人却犯禁这事情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宇文温信誓旦旦说会有惊喜宇文亮便要看看是什么惊喜,于是某日在郊外真就被‘惊喜’了,那就是轰天雷。
眼见着一座瓦房被其中点燃的木桶炸成一片废墟后宇文亮第一想法就是拿来攻城,有这玩意在那些一般州郡的城墙肯定不堪一击。
因为这木桶里的什么火某药成分里需要大量硫磺还有什么硝石,而宇文温一直强调说可以找陈国商人进货所以宇文亮为了这‘轰天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因为他控制的三州总管府地界上的硫磺和硝石产量很少只能从外地购买。
只要能不断攻城略地取得军功那手下有什么看法也是微不足道的了,将领们需要一个能带来胜利的主帅,刺史们需要一个能保住他们地盘的总管,所以被人腹诽‘知法犯法’也就无足轻重了。
‘那小子脑子里到底还有什么鬼点子?’宇文亮时常心里嘀咕。
“总管,大局已定不如全军压上,多抓些俘虏总好过让他们逃回州郡负隅顽抗。”将领们积极请战希望一鼓作气将征南军全歼,对方人数众多怕是荆州总管府的大部兵力都在里面只要这里一口气解决了剩下那些守城的老弱病残就不足为惧了。
宇文亮听得手下将领的提议有些意动但他总觉得敌军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对劲,他们的表现太弱了虽然己方的震天雷确实够厉害但也不至于连最起码的组织抵抗都不做就全军溃败。
行军元帅梁士彦是宇文亮的老相识所以他不觉得这个元帅是个样子货,方才他用千里镜粗略看了下征南军大阵发现对方被轰天雷轰了三轮后说崩溃就崩溃,各部将领似乎没怎么阻止反击任由士兵们向后逃去。
‘诈败’这是宇文亮当时脑海里闪过的一丝念头,但他随后又否认了这一点觉得对方也许真是被轰天雷吓破了胆,如今在身边将领急切的目光下宇文亮终于做出决定:“全军出击。”
不过他稍微慎重了些让各部将领注意不要光顾追击还得防着对方设下埋伏,同时还留下一只骑兵作为后备以防不测。
中军号响,安州大军全部压上追击溃败的征南军,一胜一败间相互追逐厮杀。
追击的先头部队已经穿过征南军营地,那里满地都是钱粮布帛但追兵们不屑于顾因为战前将领们三令五申不许贪图钱财贻误军机。
等得约有三分之一的安州军穿过营地后忽然两边火箭纷飞落入征南军营地随后燃起冲天大火将安州军一前一后断开,前方左右丘陵后边突然出现大批伏兵一齐杀来将前端的安州军围住。
营地中的许多安州军士兵葬身火海后续的安州军被火海阻挡救不了火海北面的同袍,许多士兵从着火的营地里往回跑其中一些人竟挥刀向四周同袍乱砍。
“有奸细,他们是征南军的奸细!”这帮假冒伪劣一边砍人一边大声嚷嚷着,火光冲天晃花了许多人的眼睛被这些人混在人群中贼喊捉贼导致后续赶来的安州军士兵也被误导。
双方本就是大周官军身着黑色军袍所以初一看上去没什么区别,被这些人突然一搅加上面前的冲天大火导致安州军开始混乱起来。
被砍死的假冒伪劣很多但被自己同袍误伤的安州士兵更多,原本士兵们对各自什的兄弟很熟悉但追击途中难免各什各队混在一起就多了许多生面孔,加上有居心不良的人混在人群中到处指着人说对方是奸细于是一场大混战爆发。
最先挑起纷争的征南军士兵已经伤亡殆尽可他们造成的混乱却蔓延开来,许多安州士兵目睹同袍被人砍死便红了眼想当然以为对方是从火海里冲过来的敌军于是挥刀相向。
火海前安州军士兵们开始自相残杀乱作一团,在后督阵的安州总管宇文亮见状命令各部将领赶紧上前镇压他认为这不过是一场意外导致的混乱只要应对得力就能平息。
但是当一名将领慌慌张张的跑来汇报一件事时宇文亮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战场上刚缴获的战马中大部分都是拉车的劣马,就连被击毙的许多敌军骑兵都是老弱病残。
“有陷阱!”宇文亮回过神来,他想到突然冒起的大火将己方大军截成两段、说溃散就溃散也不组织反击的大军,对方似乎是在诈败!
安州大军左翼丘陵地带忽然号声连连,原本已经溃败的征南军骑兵如潮般向安州军左翼冲来,宇文亮在中军看得清楚随即面色凝重:“果然是有后手,不过尔等休想占得便宜!”
安州军左翼涌出大批骑兵向来袭敌军冲去双方先是骑射最后两股洪流狠狠撞在一起激起无数尘土,漫天尘雾中有更多的敌军骑兵从冲出来径直向安州军步卒碾去。
因为全军出击追杀败兵的缘故安州军如同一只咬住猎物的大蛇全身拉直,如今咬着猎物的脑袋被大火截断而其余的前半段身躯发生混乱又遭到敌军骑兵的突袭。
猝不及防之下安州军士兵没能组织起有效防御被撞得东倒西歪人砍马踏之下血肉横飞,这一股骑兵如同一把利刃般捅到安州军的要害处将其拦腰斩断。
安州军左翼骑兵仓促间无法阻挡越来越多的敌军骑兵只能眼睁睁看着又有数股骑兵冲入己方侧翼,征南军骑兵在队形因为追击而散乱的步卒中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冲杀,其中最先冲阵的一股骑兵竟然已经从安州军左翼杀到右翼透阵而出。
就在他们准备再跑出一段距离再掉头继续冲杀之时迎面撞上一波箭雨被射得人仰马翻,幸存者定睛一看竟然是战场东翼的安州河西营寨守军列队出击。
“大新闻哎!”宇文温站在长枪方阵中军的战车上看得清楚不停冷笑,方才众人都以为大局已定之时没想到会有如此逆转的情况发生。
征南军在诈败,引得安州军追击后突然发难焚烧营地将追兵断做两截随即反扑。
一直在战场东翼的安州河西营寨守军随即在主将郑万顷指挥下全军出击支援己方军阵,其右翼由宇文温指挥的长枪方阵得以独自行动。
四个空心长枪方阵成凸字形排列其中有许多四轮马车并驾齐驱,上面站着的弓箭手借此在不用出阵的情况下向四周放箭。
“一路向西,推过去!!”宇文温看着迎面冲来的敌军骑兵大声下令,号角声响起箭如雨下。
第十四章 乱军之中(上)
安州军以轰天雷击溃朝廷的征南军,然而在随后的追击中落入对方陷阱遭到反扑,双方混战在一起。
征南行军总管杨素率领着麾下两千骑兵冲入安州军阵奋力厮杀,安州军骑兵均在左翼(西翼)被征南军骑兵一部拦下如今他们面对的只是队形散乱的步兵再无人可挡。
按照战前制定的计划,大部分精锐士兵均埋伏于宿营地后侧而打头阵的骑兵也大多是老弱病残和只能拉车的劣马,主力骑兵集结在战场西侧的丘陵后埋伏。
为的就是防止安州军在两军对垒间使出什么威力巨大的东西导致局面崩盘,这是一个诈败之计就是要引得安州军光顾乘胜追击掉以轻心之时中途伏击。
如果安州军没有什么惊人的手段只是和己方对阵厮杀的话也没什么,对方要是击溃了己方以征召兵为主的中央军阵也是要一路追杀届时一样中埋伏。
万一安州军无能和己方征召兵们战得昏天黑地也无法击溃的话那么到了下午己方吃过午饭的战兵就投入战斗,到时看对方如何抵挡。
作为分工,杨素率领骑兵从战场西翼切入阵中搅乱安州军阵型,有上万骑兵冲击就算敌军有十万之众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宇文亮果真是大手笔,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弄来的这种手段。”杨素望着南面的安州军帅旗嗤笑一声,突击安州中军的任务有别人做他只负责促使安州大军崩溃。
扪心自问若是己方没有做出诈败的应对之策一上来就把精锐战兵顶在前边那么刚才那几轮爆\炸下来真的会全军崩溃,所以杨素对那爆\炸是如何引起的十分感兴趣。
这和去年三月在长安城发生的‘隋国公渡劫’事件十分相似,那时杨素在附近亲耳听到了那惊天动地的动静,看见了袅袅升起的黑烟。
那一幕和今日战场上所闻所见十分类似,杨素自然是对坊间传言得沸沸扬扬的‘渡劫’说法嗤之以鼻,他认为应当是某种丹药之方的效果。
到了四月初天元皇帝遇刺身亡据闻当时也有雷鸣声在现场周围响起让附近前来救援的巡城兵马惊魂不定,刺客正是借着这机会潜逃得无影无终。
对于幕后真凶到底是谁杨素无所谓,反正这宇文氏的天下他不准备效忠所以大周完蛋与否与他无关,他在乎的是建功立业享尽世间荣华富贵。
若是能探得安州军手上的秘方如法炮制出许多这玩意到时横扫天下又有何难,皇帝他不做得但与国同体的世代勋贵那倒是可以争一争。
所以他要在这里把安州大军击垮作为自己飞黄腾达的又一块基石,去年在荥州他阵斩了大周宗室、荥州刺史宇文胄凭着这份功劳挣得了清河郡公的爵位。
今日杨素要再进一步凭着战功挣得国公的爵位,所以一切指望就在安州军主帅、杞国公宇文亮身上,他希望宇文亮能抗住己方骑兵的冲击逃得一命。
那么他就有机会在乱军之中追杀宇文亮,如同去年追杀宇文亮的堂兄宇文胄一般将其逼到死路,然后自己亲手碾碎对方绝地反击的希望最后砍下其首级。
冲锋间,杨素看见前方一名安州军将领正在组织士兵结阵,不用多想便弯弓搭箭将其射杀,即将组织起来的士兵们没了主心骨随即溃散开来。
安州军侧翼遇袭有些慌乱但并未崩盘,突入阵中的征南军骑兵任务就是尽可能的制造恐慌阻止反击,那些试图召集士兵的安州军将士是他们首要的冲击目标。
目的就是要制造雪崩,让一个队崩溃再让一个幢崩溃接下来是一个军崩溃,那些往身后逃的士兵会连带起其他人的恐慌情绪导致跟着跑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就如同雪崩一般再也无法阻止。
北朝军队骑兵很多这种战术用起来得心应手所以杨素领着三千骑兵在安州军大阵中冲起来得心应手直到前方出现了一片结阵前行的士兵。
那军阵规模不大却是长枪如林,杨素对这情形很熟悉:那就是昨日下午硬抗了无数次围攻依然屹立不倒的安州军河西营寨守军长枪阵。
本来可以在傍晚拿下的营寨因为对方表现神勇的缘故迟迟未能攻陷结果拖到了安州军主力到来便再没机会,他的五百精锐部曲为了攻打这个长枪阵却未待接近就全部当场阵亡,杨素很想亲自突破这个长枪阵把其主将首级砍下来当夜壶。
“绕开长枪阵不要和他们纠缠!”杨素不是愣头青一见仇人就红着眼上去拼命,作为行军总管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骑兵冲透安州军大阵后还得跑上一段合适的距离然后调头继续冲阵。
要赶在对方骑兵上来阻止前回冲锋直到把安州军击溃,所谓兵败如山倒就算这长枪阵再能打区区千余人的规模还能力挽狂澜不成。
破空之声响起一波箭雨向杨素及其率领的骑兵泼来,尽管骑兵人马均着甲但还是造成了伤亡。
“对方结阵前行的时候还能有大批弓手掩护?”杨素喃喃自语随后定睛一看却见长枪阵里簇拥着许多马车上面站着弓箭手正不停向己方射箭。
“原来如此,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杨素身上插着几只箭却不以为然的笑笑,他穿着的铠甲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射透的,虽然对方有些让人恼火但没必要纠缠。
所以他依然决定绕开因为麾下的骑兵没时间和对方死磕,在其命令下骑兵们分成左右两股要绕开面前的长枪阵。
就在征南军骑兵们分成两股要从长枪阵两翼绕过去的时候阵中马车上的弩炮开始发飙,他们射出的火焰弹将左右两翼骑兵的头阵点亮,一股大火瞬间在骑兵群里烧起来。
后继骑兵眼见前方同袍连人带马烧起来纷纷向旁边跑去,有的骑兵靠长枪阵近了些结果被长枪兵突前几步一枪捅下马来。
骑兵们绵延不绝的从长枪阵两边掠过被阵中弓箭射倒不少人时不时爆起的火焰又将骑兵们点燃,待得他们掠过长枪阵来到旷野处准备掉头时已经损失了将近上百骑。
“郎主,这些长枪阵若是放任不管万一让他们进到军阵里怕是会借机组织人手结阵,到那时战事胶着恐怕...”杨素身边一名面上有道狰狞伤疤的部下小心翼翼的提议。
“嗯。”杨素看着长枪阵目露寒光,方才他一心立功不想和对方纠缠如今看来不解决是不行了。
要是让长枪阵聚拢起安州士兵就会越聚越多最后变成一大坨,到时就算己方大军压过来也是一时间难以取胜。
己方诈败之计是以损失过半战斗力为代价实施的,先前被安州军手段弄得魂飞魄散的士兵一路狂奔没那么快收拢,再组织起来投入作战效果也不一定好。
征南军如今反扑用的是五、六万的战兵人数上不占优势所以必须阻止对方结阵重新收拢士兵,杨素看看安州军大阵内其余几股冲阵的己方骑兵咬了咬牙做了决定。
“杨六,你领着八百骑在长枪阵周围袭扰。”杨素说完停顿片刻,“不要让他们前进,也不要让其余士兵向他们靠拢!”
“得令!”被称作杨六的刀疤脸丝毫犹豫领命策马离开去召集属下。
“等到大军杀到时倒要看看尔等如何招架!”杨素看着长枪阵面露狰狞,他认为这长枪阵厉害可为了对付骑兵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停下来结阵。
有骑兵在周边骚扰他们要时时提防就别想动,只要把其他士兵驱散开来长枪阵也没办法聚集起更多的人防止局面崩盘。
杨素带着余下千骑继续冲击安州军大阵,杨六则率领八百骑兵开始在长枪阵附近游走。
。。。。。。
站在阵中战车上的宇文温将千里镜从面前拿开随即冷笑一声:“敌军骑兵分出一部分似乎是想缠着我军。”
“他们以为我等结阵只能原地固守。”军主陈五弟闻言不以为然。
“方阵前进,向西继续前进!”
号角声响起随后各方阵中号声此起彼伏,结阵的长枪兵们开始向西移动,结阵移动这是新军平日里天天练的科目所以实战时移动起来不但速度快也能保持阵型。
新军排的是空心方阵所以不光弓箭手还连同杨济率领的长刀兵也一同囊括在阵中,至于宇文十五率领的三百骑兵则是留在河西营寨里待命。
游走在外围的敌军骑兵见长枪阵移动后开始蠢蠢欲动,他们策马做出要冲阵的样子想迫使面前方阵停下脚步防御,而然此时新军方阵里的马车开始有了变化。
“弩炮准备!”
每个方阵里簇拥着的马车上辅兵们纷纷将车上的一座座扭动力弩炮上弦,这是宇文温特地打造的车载弩炮为的就是随军移动提供‘远距离输出’。
和去年用马鬃制成扭力弹簧的弩炮相比这批车载弩炮的扭力弹簧是用动物肌腱制成所以威力更大,当然价格也更贵。
“传令宇文十五,骑兵上马随时准备出战。”宇文温下完命令后望向阵中旗帜发觉都是低垂不展,于是扭头问了一句:“一直都是静风?”
“启禀统军,末将方才一直观察确实是静风。”幢主许绍在一旁说道,他和宇文温一般全身披挂相互之间也以军职相称。
这是他第一次身处大阵之中上战场而且一上场就是‘大场面’,看着四周一片人潮无数厮杀声响彻天际许绍不由得热血沸腾。
这才是金戈铁马,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之地!
宇文温见他神情激动呼吸急促兴奋不已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大喊一声:“上甲型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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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乱军之中(中)【求收藏求推荐】
杨六领着骑兵游走在安州军长枪阵外围试图拖延对方行军速度同时将其他企图接近的安州军士兵驱散开,眼见着对方阵型开始向西北方向移动他命人跟上去用骑射骚扰。
对付结阵的步兵若是用骑兵强行冲阵的话损失会很大而且效果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惯用的战术就是让骑兵在军阵外围游走逼迫对方保持阵型从而无法动弹。
等到己方步兵清除了周围敌军之后再群起而攻之这才是取胜之道,若是对方人多人多势众也不用急,逼着他们在野地里蹲上一两日届时没有水没有粮军心大乱也迟早要散。
对方若是派兵出击要是人数少就是送菜若是人多的话骑兵就远远跑开等得有破绽就冲上来咬一口,如此耗上数日对方被骚扰的烦不胜烦也就快要完蛋了。
步兵和骑兵对战胜不能追败不能退只要有一次疏忽就会遭受灭顶之灾,陈国的军队就是这样一次次被大周的铁骑打崩。
陈国大军喜欢集结在一起抱团取暖那么周军就会故意败退引得对方步步深入导致粮道冗长届时骑兵就去断粮道,若是陈国大军分路进攻就会被骑兵们一个一个吃掉。
陈国没有强大的骑兵所以每次所谓的北伐到头来都以失败告终,陈国江北的城池就是这样一次次被大周攻下来,陈军野战完全抗不住周军骑兵的骚扰。
杨六的任务就是缠着面前的长枪阵让他们无法及时支援安州军大阵,等得己方大军把安州军打崩了到时人潮一涌而上他们再能打也没用。
现在对方开始移动所以骑兵们便冲上去用骑射骚扰,反正对方士兵密密麻麻结阵瞄也不用瞄直接往人群里放箭肯定能射中人,就这样不停的磨下去直到己方大军获胜。
不光杨六如此想他麾下的骑兵也是如此想,但对面的安州军长枪阵却开始动作了,只见长枪阵中如林的长枪忽然放平随后马车上的大弩向他们射出许多物体撞在地上、人或马身上后散发出阵阵白烟。
“一百多步的距离,这弩的射程好远。”杨六看着对方军阵马车上的大弩出了神,他是头一次见有人把大弩放在马车上使用。
普通骑弓的有效射程也就四五十步,一般步弓的有效射程在八十步左右,对方的大弩有一百多步的射程那么己方骑兵的骑射似乎起不到什么骚扰作用。
这大弩的弩臂看上去似乎很短也不知道这么短的弩臂怎么能有如此大的射程,他原以为对方会发射什么纵火之物可如今看来却是制造烟雾,莫非以为凭着烟雾掩护就能阻止己方骚扰?
白烟弥漫开来被其笼罩的骑兵们起初还没什么可没多久就觉得不对劲了:双眼刺疼喉咙也如同火烧般疼痛难忍,似乎那白雾里有什么刺激性气味让人的眼睛睁不开每呼吸一下嗓子就一阵疼。
就连胯下的战马也有些不对劲起来,它们不停嘶鸣着躁动不安似乎身上黏着什么让其难以忍受的东西,随着对方大弩不断发射的物体爆裂开白雾越来越浓。
又过了一会许多骑兵痛苦的掐着喉咙或者捂着眼睛跌下马来,而战马们也愈发躁动不安有的不听主人驾驭四处乱跑有的则是四蹄一软直接倒地。
“白烟有毒!”杨六第一反应便是如此,他想不通有什么东西毒性如此之大竟然能让人瞬间丧失战斗力,眼见着长枪阵里大弩不停发射这种奇怪的东西形成片片白雾他赶紧领着属下远远避开。
距离一拉长安州军长枪阵便加快速度向西推进,杨六见状领着骑兵左右包抄却又被随着军阵移动的马车上大弩发射的东西熏倒一片。
还没接敌己方就已经损失了将近一百骑,杨六眼见着对方越走越远心中焦躁一咬牙下令骑兵左右包抄用骑射阻止对方继续前进。
他认为只要马一跑起来不在白雾里待太久那么中毒不会太深所以没什么不能忍受的,况且那些白雾持续时间不是很长只要凭着损失过半能将对方遏制住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一切到杨六坐骑中了一记大弩射来的东西之后全都变了,他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痛苦同时也明白了这白蒙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寻常可见的石灰,而且是生石灰。
生石灰一碰到水就会发烫甚至能让水滚起来,杨六见过人不小心掉到生石灰池里的惨状也稍微吸入过少量生石灰粉尘所以对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但是已经晚了,他的坐骑被那大弩射来的石灰弹打中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直接伤害可随后喷出来的生石灰粉喷了坐骑和自己一身。
战马跑动起来会全身出汗,汗水碰到生石灰立刻滚烫起来,杨六虽然身着铠甲可双眼是无法防护的还有呼吸是无法避免的,所以他和胯下战马全部中招。
双眼火辣辣的再无法睁开,每呼吸一下嗓子就如同被刀割一般疼痛难忍,胯下战马痛苦的嘶鸣着忽然马失前蹄栽倒在地将背上主人向前甩出数米远。
杨六挣扎着想起身却无法呼吸痛苦的掐着自己的脖子满地打滚试图要扯出个洞以便能顺利地呼吸,他不甘心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不甘心这样屈辱的死去。
他有一身力气和身经百战历练出来的武艺,有着精湛的骑术箭法以及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然而今日却连这可恶的长枪阵都没摸到边就倒下了。
即将失去知觉前杨六忽然想起了昨日下午率领五百部曲徒步冲击长枪阵的杨七,他切实感受到了葬身火海的杨七当时的感受是怎样的不甘。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策马冲阵划算...’这是杨六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不要看了,那帮人倒地后就起不来了。”宇文温瞥了一眼被己方生石灰弹消灭了大部敌军骑兵冷笑一声,身边的陈五弟和许绍则是看着那一大片白雾目瞪口呆。
他们知道生石灰遇水会发热却从没想过在战场上能如此用来杀敌,更想不通那生石灰弹怎么能如此迅速的形成一大片烟雾笼罩敌军迅速生效。
将近七八百的骑兵被己方石灰弹袭击数轮竟然损失了三百多看样子也没心思继续袭扰,这时在河西营寨待命的宇文十五领着三百骑兵已经冲出营寨向他们杀来故而全都调转马头往西边撤去。
征南军骑兵一直对身后的河西营寨有所提防只是未曾想己方将近千骑会被莫名其妙的白雾造成重大杀伤,如今腹背受敌加上主将阵亡无心恋战径直往战场西翼疾驰同己方骑兵汇合去了。
“暂停射击!”宇文温看着几枚射空的石灰弹有些心痛,那玩意造价不菲自己花了好大力气才做出来,参战伊始可得省着点用。
单纯的石灰弹打到目标身上不会产生太大的尘雾,宇文温是利用石灰弹里那不是很靠谱的压缩空气罐瞬间放气才达到了造雾效果增强杀伤力。
人和马冲入生石灰雾中裸露而湿润的眼睛首先中招然后是呼吸道受到灼伤,剧烈奔跑中的马匹呼吸量大所以受损更加严重。
原理简单做起来复杂生石灰粉要磨细压缩空气罐要给力,为了确保射出去的甲型弹每发必‘喷’还要有可靠的触发和延时双重机关。
因为涉及到这些‘高科技含量’所以一枚甲型弹(石灰弹)平均造价一百贯,方才这一番开火少说有四、五十枚甲型弹被弩炮发射出去,换算成钱的话要有五千贯左右。
所以缺骑兵的宇文温现在打仗就是在烧钱用一贯贯铜钱砸人,此次作战若是胜了还好可以用战利品来补偿要是败了自己可就破产了。
特别是父亲宇文亮攻打樊城和方才在两军对阵中所用的轰天雷,效果惊人可费用也惊人已经花光了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硫磺和硝石,换成铜钱的话将近五万贯。
这半年来出售琉璃镜的收入瞬间又花得七七八八,宇文温比任何人都要期盼此次作战己方获胜否则这些花出去的钱就和扔到水里差不多。
收拾心情后他站在战车上用千里镜环顾战场情况,看着看着眉头紧锁。
“局势不妙,方阵继续前进。”宇文温面色凝重,己方大阵被数股敌军骑兵冲击已经开始不稳若是不尽早采取措施稳定军心怕是迟早要完。
安州军右翼骑兵追着败兵冲得太快被对方营地的大火阻断一时半会回不来,左翼骑兵没办法阻止一拥而上的敌军骑兵袭击不要说支援就是自身也被纠缠着无法离开。
已经有安州军士兵开始畏畏缩缩的往南退,眼见着再这样下去不行所以宇文温决定往北前进振奋士气。
他们左翼由总管司马郑万顷率领的河西营寨守军已经擂鼓以壮声势告诉安州士兵们有援军加入战斗,许多队形散乱的安州士兵纷纷围拢过来以其为核心重组防线。
“统军,是否让宇文幢主支援中军?”许绍忽然冒出一句话,宇文温闻言悚然立刻往大阵中军方向望去,只见一股征南军骑兵正向中军帅旗处冲去。
“斩\首战术...”宇文温看着这一幕喃喃自语,中军帅旗下是安州军主帅同时也是他父亲宇文亮坐镇之处,若是被对方袭击怕是万事皆休。
“传令下去让宇文幢主支援中军。”宇文温看了一眼中军方向下了决定,“方阵转向,往北面推进!”
己方大部分是步兵距离中军又远乱军之中行进速度快不起来等赶到那里菜都凉了,宇文温决定下注搏一搏:父亲,你可要挺住啊!
第十六章 乱军之中(下)
安州大军中军处,主帅、安州总管宇文亮看着向自己冲锋而来的敌军骑兵屹立不动,身边士兵层层环绕准备迎接敌军冲击。
宇文亮不打算躲也不能躲因为他身边就是帅旗,帅旗在军心在帅旗倒军心散就算是他战死在旗下只要能保住帅旗那战局还有翻转的可能。
经过初期的慌乱后宇文亮冷静下来,对方用诈败之计引得己方上当攻势受阻可付出的代价也是过半兵力溃散,要收拢溃兵得花时间就算再次将他们投入战斗效果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所以己方只要站稳阵脚顶住敌方伏兵的反扑那么局面依然能够扭转过来,因为对方能投入反击的兵力也多不到哪里去。
同为大周官军各自军队的构成都差不多:作为骨架的战兵加上凑人数的征召兵。此次交战双方都号称有十几万兵力可实际上能打的战兵也就五到六万左右,其他的不过是临时征召的庄稼汉。
对方敢用诈败之计那么作为诱饵的肯定大部分是征召兵,能投入反击的无非是五万左右的战兵其中至少过半是步卒,宇文亮看见了北面大火知道是对方纵火将己方先头部队隔断所以在那边埋伏的应当是大部分的步卒。
依次推断向安州军本阵冲击的就是一到两万左右的骑兵,只要能抗住冲击就能稳住局势伺机反攻,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中军仍在。
确切的说是中军帅旗仍在。
战场上厮杀士兵们都是看着旗色行动特别是战况不利的时候中军帅旗屹立不倒是士兵们最大的士气支撑,战况胶着之际若是本军帅旗倒了或是后撤了那么对士气的打击将是灾难性的。
五年前大周发兵攻打齐国拿下重镇晋州城随后齐国皇帝高纬率领大军反扑围城,守城周军情势危急周武帝宇文邕也率领八万援兵及时赶到双方展开大战。
齐军初战不利前线士兵稍微后退了些结果齐帝高纬这个昏君见状要先行撤退结果前线齐军瞥得大旗后退士气瞬间瓦解全军奔溃,周军乘胜追击一路追杀势如破竹最后齐国没挺上几个月就完蛋了。
宇文亮当时就在军中目睹了齐军的溃败过程所以记忆犹新,作为常年带兵作战的将领他也知道中军大旗不可轻动的道理于是决定要坚守阵地。
他知道己方左翼骑兵不过是暂时被对方骑兵纠缠住而士兵们经过了初期的恐慌后也会站住阵脚,对方只有用骑兵冲击中军阵要么击杀自己要么砍断中军帅旗才有一锤定音之效。
甚至自己死不死都不要紧他们只要把大旗弄倒就能造成安州军士兵全面恐慌:敌军已经攻下中军阵大势已去了!
如果此时自己上马撤离不光帅旗被放倒也跑不了多远,对方骑兵速度已经上来自己就算策马想跑也跑不掉了。
“本总管誓与帅旗同存亡,诸位奋力杀敌!”宇文亮下定决心大喝一声随即拔出佩刀向迎面冲来的敌军骑兵一指,围绕在中军外围的弓箭手不顾即将冲到面对前的骑兵拼命拉弓放箭。
奋力冲阵的征南军骑兵冒着箭雨疾驰而来,他们有的中箭坠马有的马前失蹄倒地身亡但更多的依然奋勇向前以血肉之躯撞向挡在面前的安州军士兵。
他们要为身后的同袍开路即便面前的是挺着长枪列阵的步兵也丝毫不惧,最先撞阵的骑兵被长枪捅中却依然凭着惯性连人带马数百斤的重量冲到阵中将安州士兵撞得血肉横飞。
羽箭射在身着重甲的骑兵身上除非命中要害否则无法阻挡他们冲锋的脚步,悍不畏死的先锋骑兵一个接一个冲入安州军阵型中激起腥风血雨。
冲锋而来的征南军骑兵用了数百骑的代价生生将数千步兵密集布阵的安州中军撞出了一个大口子,后继而来的骑兵循着缺口踏阵眼见就要冲到帅旗下却被奋不顾身扑上来的安州军士兵用身躯组成的人墙拦住。
突袭的征南军骑兵不怕死但护卫中军的安州军士兵也同样不怕死!
骑兵很厉害是不假但只要能把对方的速度粘滞下来就有反扑的机会,作为护卫中军的士兵同样有着必死的信念,一个个士兵们奋不顾身的向对方战马扑去尽管随后就被马蹄踏成肉酱也毫不犹豫。
只要能黏住骑兵,同袍们会为自己报仇的,只要大军获胜总管会重重抚恤自己家人的!
他们是安州总管的精锐部队,总管府优先分给他们田地免去家里的劳役,只要总管在那么家人就依然能过上好日子,如果总管死了大军败了那么所有的一切就没有了。
以生命为代价,安州军士兵硬生生的扯住了征南军骑兵的冲锋速度,骑兵们眼见着速度慢下来骑在马上根本无法抵挡两边涌上来的步兵也红了眼拔出佩刀下马肉搏。
安州军帅旗就在二十步开外,对方主帅就在二十步开外,此时不拼命更待何时!
他们疯狂的步行冲击面对安州士兵迎面砍来的刀锋不躲不避,任由对方砍中自己随即反手一刀砍向对方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保持突击速度。
他们开始冲击安州军大阵前就抱着必死决心: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没有时间纠缠没有时间犹豫,只要在对方周围士兵反应过来救援之前能杀掉对方主帅砍断帅旗那么全军覆没于此都是值得的,凭着这股悍勇之气下马肉搏的征南军骑兵们继续向着近在咫尺的安州军主帅突进。
当先一人身中十余创满身是血披头散发却双目发红奋力砍杀,宇文亮看着那人颇为意外因为他认得对方。
梁默,行军元帅、郕国公梁士彦麾下精锐部曲头目也是一名勇冠三军的猛将,随着梁士彦征战十余年无论是攻城先登还是冲锋陷阵都是身先士卒。
一名安州军士兵挥刀砍向梁默肩膀刀锋却顿在其铠甲上无法动弹,梁默也不多话直接用头猛地一磕将其脑门撞得血花四溅。
又有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挥刀向他砍来,梁默任由对方砍向自己肋部凭着铠甲硬生生吃下两刀随即舒展猿臂将两人脖子扯住往面前一撞双双头部受到重击即刻昏死过去。
眼见着手中长刀已经砍断梁默一把扯过一名安州军士兵当做石头举起来砸向围上来的其他士兵,在他的带领下马步战的征南军骑兵突破了安州士兵的包围向帅旗下的宇文亮冲来。
“连你都派来,郕国公算是下血本了。”宇文亮哈哈一笑随后大喝一声:“把梁默的人头砍下来!”
话音刚落宇文亮身边的精锐部曲投入战斗,他们是郎主的私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梁士彦有精锐部曲同样的宇文亮也有精锐部曲。
“挡我者死!”梁默状若疯癫面对一名敌人袭击不躲不闪硬吃了一刀之后猛然弓着身躯抱住对方的腰将其当做盾牌用肩膀抵着奋力向前推进。
不管对方有多少刀砍在背上,不管身上铠甲已经多处受损即将崩裂,梁默以必死之心奋力突进。
护卫宇文亮的部曲们挡在郎主面前奋力挥刀向这头人形凶兽砍去,数把长刀透过铠甲砍在对方身上却依然阻止不了其前进脚步。
借着梁默吸引火力其余征南军士兵奋力冲上前和护卫宇文亮的部曲们战成一团,双方人数越战越少而距离宇文亮也越来越近。
梁默的左手手臂被砍伤创口见骨却借此将对方一拳打倒,他的面前再无别人只剩下提刀冲来的安州总管宇文亮,任由长刀刺进自己腹部之后梁默面露疯狂扯住宇文亮握刀的手随即一个头槌撞向其头部。
砰的一声血花四溅,梁默额头撞破鲜血淋漓宇文亮带着头盔却被撞得头昏眼花
“郎主让我砍下你的首级!”梁默大喝一声将刺进自己腹部的长刀拔出高高挥起就要向半坐在地上的宇文亮砍下,旁边忽然冲来一个中年人将宇文亮撞开随后替其承受了那一刀。
梁默见一刀落空要抽刀再砍却被那人用双手紧紧抓住刀身,其人年纪颇大虽然力气不如梁默却不顾双手被割将刀身一扭硬生生从梁默手中夺下长刀。
“想要过去得除非我死了!”
眼见梁默要扑向旁边的宇文亮那人大喝一声随即抱住对方双腿将其扯倒在地滚作一团,趁着机会宇文亮起身后退被两名赶上来的士兵护在身后。
梁默左臂没力肉搏处于下但他疯狂的用口生生咬下中年人手臂上一块肉,趁着对方手劲一松又是一个头槌要将其撞得头昏眼花。
然而中年人同样疯狂他自知力气不如对方竟然不躲不避也用头与其对撞,数个回合后终于体力不支被梁默一把掐住脖子。
满脸是血头昏眼花的梁默因为被中年人纠缠错失先机,宇文亮已得到赶来支援的士兵保护再无法靠近。
身后同袍伤亡殆尽赶来中军增援的安州军士兵越来越多其他骑兵还未冲入中军,如今已不能将宇文亮首级砍下更是不可能全身而退那么梁默决定再杀一人陪葬。
“老狗,去死!”他双目猩红手上就要用力把中年人喉咙捏碎。
破空之声响起,梁默只觉得脑袋一痛随后全身力气散去,视线偏转他看见一群安州骑兵向自己所处中军冲来当先一人手持骑弓似乎是刚射完箭的样子。
那人约十五六岁年纪与这个差点被自己捏碎喉咙的中年人面貌有些相近。
“就差一点点...”梁默倒在地上不甘的喃喃自语,就在即将失去知觉前恨恨的望了一眼被士兵簇拥着的安州总管宇文亮。
第十七章 白雾车
宇文十五一箭射死掐着自己父亲脖子的敌军士兵之后策马靠近己方中军,他受了郎主宇文温的命令率领手下三百骑兵前来保护主帅、安州总管宇文亮。
“是十五么!”宇文亮站在帅旗下喊着,他看着这批骑兵接近颇为意外因为这是自己次子宇文温的宝贝骑兵。
眼见着宇文十五在马上行了个礼宇文亮刚想问宇文温及其麾下新军在哪里却听得身边部曲焦急的喊着:“郎主,又有敌军骑兵冲过来了!”
“结阵,结阵保护中军,保护主帅!”将领们声嘶力竭的大喊着组织士兵们结阵迎接敌军骑兵冲击,宇文十五抬头望去只见上千征南军骑兵正向己方冲过来。
他们人马具甲杀气腾腾不用多想肯定是向着中军冲来意图击杀安州军主帅宇文亮,宇文十五没有丝毫犹豫一声唿哨领着手下三百骑兵转向对方离开前喊了一声:
“老郎主,十五奉小郎主之命前来助阵!”
那名为了保护宇文亮和梁默肉搏弄得满头是血的中年人对着宇文十五的背影大声喊着:“兔崽子给老子活着回来不然扒了你的皮!”
宇文十五听见父亲的喊话也不回只是摆摆手什么也没说,身后骑兵排成“八”字形以他为矛头径直向迎面而来的征南军骑兵冲去。
征南行军总管、荆州总管吐万绪领着骑兵以锥形阵犁开乱作一团的安州军大阵向着面前数百安州骑兵冲来,其身后就是安州的中军阵。
“螳臂当车!”他嗤笑一声示意副将吹起号角准备迎战,只要己方将这两、三百骑兵碾过那么随后已经被冲击过一次的安州中军阵就完全没有办法抵抗了。
按照战前部署吐万绪和行军元帅梁士彦部曲梁默各领一千骑分成左右两翼一齐突击安州大军的中军阵,方才冲阵时吐万绪所处的右翼被安州骑兵阻截耽误了时间,但他一点也不失望反倒战意昂扬。
因为他已经远远看见安州中军阵的防御阵型已经残破不堪,方才梁默率领的骑兵冲阵功亏一篑但也将对方士兵大量杀伤,现在就是吐万绪及其手下骑兵补刀的大好机会。
吐万绪知道再也不能拖下去了,己方所用诈败之计虽然成功但隐患也不是没有,若是不能尽快击杀安州军主帅宇文亮顺便砍断中军帅旗那局势有可能翻转。
不,是已经开始翻转了。
吐万绪一路冲过来发现起初十分慌乱的安州军士兵开始结成许多小股部队,他们停止逃跑而是试图正面抵抗己方骑兵而且人数越来越多。
再这样下去己方冲入大阵的骑兵速度会越来越慢,再耽搁下去不撤退就会陷入步兵包围再也出不来,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击溃安州大军的中军。
这也是战前就定好的策略,诈败之计再怎么成功也不能一口气吃掉安州军大部所以要靠击杀对方主帅引发全军崩溃。
吐万绪不认为自己会输,他从军数十载征战南北练成一只精锐骑兵现在无论谁横在面前都不可能挡得住。
就在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时吐万绪弯弓搭箭准备先用骑弓射一箭然后拔刀迎接对冲,可就在这时他发现对方骑兵拿起的不是骑弓而是一只棒状物。
“装神弄鬼!”吐万绪冷笑一声,因为去年朝廷大军在郢州长寿城外和安州军决战时骑兵被莫名其妙的巨响惊扰导致全盘崩溃,所以此次冲阵他们把坐骑的耳朵都给堵住了。
他认为对方故技重施故而未曾放在心上就等着距离再近些就放箭,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就如同一阵风刮过耳边。
然后吐万绪觉得自己左肩似乎接连被两只长枪狠狠刺中而胯下马匹头颅也迸出血花溅到脸上,接着坐骑一沉他跟着向前一栽径直撞到地面上。
咔嚓一声他只觉得自己腰间一痛随后腰一下部位再也没了知觉,恰巧此时面朝敌方骑兵方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视线里从自己身边冲过的手下骑兵身上绽放出朵朵血花纷纷坠马。
‘这是怎么回事?’吐万绪面色痛苦心中冒起巨大的疑惑,他实在想不明白对方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自己麾下身经百战的骑兵还没和敌方用骑弓对射就倒下二十余骑,他转头看去敌军忽然向左右两侧拐弯后撤让出中间的十余辆车厢低矮的小马车来。
敌军骑兵把后背让给了自己就等于是自寻死路,己方骑兵速度已经起来只要径直冲过去对方就是个死可就在敌军骑兵拐过那些呈一字排列的马车后忽然间车厢冒出白烟相互之间成一大片白雾。
‘一阵雾也想阻挡我军铁骑。’腰骨断了的吐万绪躺在地上意识开始模糊,他强打着精神要撑下去,他要亲眼看着己方骑兵冲入中军阵将宇文亮斩首如此才能瞑目。
他觉得这阵白雾就算有毒也不可能把瞬间冲过的骑兵弄倒,然而事实上看到的是己方骑兵冲入那阵白雾中随即战马嘶鸣人仰马翻,迷雾蒙蒙中已经有将近上百骑兵坠马而后引发更大的伤亡。
骑兵集群冲锋并不是密密麻麻靠在一起而是前后左右间都保持一定距离,这样可以避免前排骑兵坠马或者坐骑倒地时不会妨碍到后边骑兵继续冲锋。
就算前排骑兵有坠马的后边冲上来的人若是不能躲避通常会不顾伤者径直踏过,至于这样会否导致同袍丧生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然而这突然形成的雾墙硬是让冲入其中的骑兵全部完蛋,再后一些的骑兵堪堪拉住缰绳将坐骑扯住却丧失了速度停了下来然后陷入了绝境。
他们的两翼是安州军步兵,虽然阵型散乱的步兵不能和已经冲起来的骑兵当面对抗但是要一拥而上对付原地打转的骑兵那是再轻松不过。
安州军步兵从两边一拥而上用手中长枪乱捅,骑兵们再厉害也只有两只手,一千骑兵在冲锋时遭受迎头重击连带倒在雾墙里的不过百来骑,可由此带来的连带影响导致过半骑兵被如潮的步兵淹没。
‘完了...’这是吐万绪在自己头颅被己方慌乱的骑兵踏碎前最后一个想法,他那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立下不朽战功的雄心壮志也一同被马蹄碾碎。
面对越来越薄的雾墙少量的征南军骑兵心有余悸从两边拐过试图继续向前冲却,他们为了躲避雾墙导致速度慢下来不少结果被候个正着的步兵们缠住,有四百余骑兵奋力突围仓皇逃跑。
雾墙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终,宇文十五领着手下们掉头又向被步兵围着的敌军骑兵冲去收割人头。
他右手握刀借着坐骑的速度向一名徒步逃亡的征南军骑兵冲去,刀锋划向对方脖子随后一凝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滞了一下但又立刻挣脱束缚重获自由,鲜血四溅一颗人头滚落地面。
尘土飞扬,两只数量对比悬殊的骑兵对冲却没有如同周围安州士兵所料般引发惨烈的对撞,这只安州骑兵用奇怪的手段将对方杀得人仰马翻。
“小心点把车子拖回去,那什么铳都收好了要是弄丢了自己赔钱给统军!”宇文十五向周边打扫战场的属下嚷嚷着,他扬了扬左手拿着的‘金属棍’随即小心的将其查到鞍前的枪袋里。
突入大阵的敌军骑兵已经完蛋,四周都是目瞪口呆的己方士兵所以宇文十五等人放松不少。
“幢主,这什么什么铳到底有多贵啊?”一名队主笑眯眯的拿着那连珠铳策马近前问道,“若是郡公能给每人多配一杆那我等还会怕谁!”
“郡公?叫统军,如今正在战场上砍人得叫郡公做统军!”宇文十五指着那人笑骂着,“一杆两百贯,哪来那么多钱人手一只,再说这打完十五发就嗝屁了你以为是什么东西还一人两杆,这什么什么铳叫做大定元年......”
他憋红了脸都念不出完整名字随即一咬牙:“反正叫做骑兵铳就对了!”
另一名队主策马近前接下话茬:“这是大定元年试作型气动力骑兵连珠铳,铳长五尺三寸备弹十五粒可连发有效射程七十步,七十步范围内前十粒铅弹能将筒袖铠的前胸打穿。”
他说完后微笑着对周围同袍补充了一句:“宇文统军说了,总共二十杆骑兵铳谁要是没死却弄丢了得赔两百贯外加小黑屋待上一夜......”
“坏了要不要赔?”一名骑兵怯怯的问道。
“铳在就行了。”宇文十五没放在心上,说完后他想了想环顾四周大声吆喝:“谁的铳坏了就举手,就是还有铅弹可是扣扳机发射不去的那种。”
话音刚落骑兵们纷纷举起了手,原本还笑逐颜开的宇文十五瞬间蔫了。
。。。。。。
战场北部,原本烧成火海的征南军营地已经熄火,大群原先乱成一团的安州军士兵如今集结在一个长枪阵两侧,在他们面前是一大片虎视眈眈的征南军士兵。
先前追击败兵冲过营地结果遇伏还被火海隔断的安州军一部被伏兵围杀伤亡惨重但依然苦苦支撑着终于等到了己方的支援,只是在他们之间还有大批精锐的敌军士兵阻隔。
安州军的长枪阵正是统军、西阳郡公宇文温麾下新军所排出的‘锐士’方阵,他们在此处乱作一团的安州军即将崩溃前及时赶到聚集士气将大火扑灭,然后准备和征南军伏兵们战个痛。
一个要救一个要拦所以瞬间爆发血战,首轮肉搏战过后征南军在长枪阵前损失惨重被迫后退,安州士兵因为己方强力援军的到来重新燃起了斗志。
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开始第二轮而宇文温站在长枪阵中军里看着面前的敌军纠结不已,旁边的幢主许绍正怂恿他上火油弹杀敌。
“用那玩意对付面前这帮鸟人太浪费了。”宇文温想想火油弹的造价再想想杀伤目标的性价比真是心疼得直哆嗦。
那玩意他打算留着在下一次大战中作为翻盘杀手锏使用,此次出征截止目前为止已经把带出来的各种‘高科技’武器用得七七八八,宇文温烧钱烧得钱包都要瘪了再也不能装大户摆阔气。
还有一个是给宇文十五率领的骑兵配上的黑科技武器“大定元年试作型气动力骑兵连珠铳”,造价为每杆连珠铳两百贯装备数量为二十杆。
威力很大可故障率很高持续作战能力太弱在战场上基本属于一次过事后再装填的用品,光是一个只能说堪用而不能说合格的储气瓶就要花一百贯宇文温已经没有那么多钱和产能给骑兵们多配些这种玩意。
骑兵铳通过储气瓶放气发射弹丸但气瓶用完后光是打气就要打上大半天,‘平均无故障射击次数’极低平均每十一发就坏需要修理。
综上所述这东西完全是半成品类似于‘最终决战兵器’,想要弄出个神机营光从财政角度来说根本负担不起。
这是林有地领着‘机加工部’利用水力钻床花了四个月时间加班加点弄出来的神器,其间废品无数成品率低花费甚巨,为了能在大战之中搞个大新闻宇文温‘违反科学规律’强行让骑兵们装备了这种半成品。
还有别出心裁的‘拖曳式白雾车’,能将车厢上装着的生石灰瞬间喷出形成‘雾墙’让穿过其中的敌军骑兵中招倒地,每辆造价三百贯。
这次出征宇文温把能实战的所有高科技武器都带上了因为形式很明显:钱可以再赚,只要安州军能击败朝廷大军那就家宅平安,所以大军不能败,宇文温也决不允许大军败!
“他们先打得过长枪阵再说。”宇文温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敌军步兵面无表情,摆出姿势准备大手一挥下令进攻:“传令...”。
话还没说完被张鱼一把撞开,就在他脑袋一摆的同时一只雕翎箭擦过他面颊从原先面部位置飞过。
雕翎箭钉在身后的马车车厢上,被张鱼撞倒在地的宇文温看着那颤抖不已的箭杆双目发红:“全军进攻!”
第十八章 反推
史万岁放下手中强弓看着安州军长枪阵遗憾的叹了口气随即从人墙上跳了下来,方才那一箭差点就射杀敌军长枪阵主将。
“史万岁,你不是自夸射术了得百发百中么。”身边一名队正冷笑着说道,“难道没射中?”
“末将...在下失手了...”史万岁呐呐而言。
“废物!”
周围一阵奚落声传来史万岁握着强弓的左手上青筋暴露随后消失,他不住苦笑着:“末将...在下让大伙见笑了...”
“史万岁,你现在不是大将军而是和我等一般是普通士卒,别成日里末将末将的!”队正抛下一句话就再未言语。
对面安州军响起的号角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看见安州军开始向己方前进。
“拦住他们,元帅有令敢退者格杀勿论!”督阵将领们高声喊叫着,他们见己方士兵明显对安州军的长枪阵有畏惧心理赶紧施压。
“再顶一会,等大军骑兵破阵安州叛逆们就完蛋了!”
史万岁将弓箭收好,拔出佩刀看着前方逼近的安州军战意满满,他看着长枪阵中军大旗默默下定决心:‘方才给你躲过了一箭,此番定要亲手砍下你的脑袋!’
‘然后就能凭着军功重新拿回爵位!’
六月上旬史万岁的官职还是大将军、爵位太平县公,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这一切:皇帝的岳父司马消难勾连‘伪周’丞相尉迟迥企图在长安城发动兵变要策应西进攻打洛阳的伪周军。
兵变还在策划中就被丞相杨坚扑灭,这原本和史万岁没什么关联可他交往甚密的好友、大将军尔朱绩却陷了进去。
虽然丞相手中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史万岁和谋逆事件有关但史万岁还是因此被夺官罢爵即将发配西域边疆做戍卒,恰逢朝廷任命老上司梁士彦为征南行军元帅他便上门毛遂自荐愿意作为军中普通一兵随军南下立功赎罪。
梁士彦知道他的能力不错所以向丞相杨坚求情让其争取到一丝机会,但也就这一次南下平叛的机会如果没有建功那就老老实实去边疆喝西北风。
史万岁不甘心,他并未参与谋逆却因此丢掉了军职和爵位所以想着要‘死灰复燃’。
所以刚才鏖战之中他要施展百步穿杨的箭术射杀安州军长枪阵里的主将,因为此处是平地没有制高点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所以他好歹说得队正让几个同袍搭成人墙随后自己爬上去借机狙杀对方将领。
但那也只有一瞬间的机会,长枪阵里随行战车上有弓箭手躲在车厢后四处瞄准专射己方出头鸟,史万岁运气很好刚一攀上人墙就看见长枪阵里几个将领模样的人围着中间一人。
一百步的距离对于史万岁来说不在话下他毫不犹豫的瞄准对方面庞放箭结果被其身边一人推开功亏一篑。
正走神间史万岁听得四周一片慌乱抬头看去竟然是安州军长枪阵内战车上的大弩发射许多奇怪东西在己方人群中冒起阵阵白雾。
然后许多被白雾笼罩的征南军士兵们双手捂着喉咙面色痛苦的倒下满地打滚,对面的安州军随后擂鼓前进掩杀而来。
面对着士气越来越旺的安州军他们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尤其是那步步推进的长枪阵完全没办法突破,如今对方借着毒烟开路更加势不可挡。
白雾很快便散去但已经把征南军士兵的士气消磨大半,安州长枪阵在两翼其他同袍的掩护下踏着鼓点步步前进将任何敢阻挡的人捅倒在地。
但这不是退缩的理由在督战将领的监督下征南军士兵爆发出最后的勇气,弓箭手奋力拉弓和长枪阵内战车上的敌军弓手对射以一换一甚至二换一的代价压制着对方。
更多的士兵找来盾牌连成一排组成盾阵迎向安州军的长枪阵,他们身后是手持短兵的同袍就等着贴近了长枪阵便冲上去肉搏。
一时间聚集在安州军长枪阵面前的人越来越多,士兵们就等着一次大爆发用血肉之躯突破对方的长枪阵。
就在双方即将接触时长枪阵先爆发了:十几名膀大腰圆身着两当铠的安州军士兵走出队列,他们将手中陶罐上的绳索扯下后立即将其向征南军人群中间扔去。
十余朵火焰在人群中升起刹那间一个火海就这样出现在双方交战之地,蔓延开来的焚身之火之中无数人全身着火哀嚎着四处逃亡然后又引燃了其他人,密集结阵的征南军士兵瞬间被蔓延开的大火吞噬。
不远处被部曲环绕指挥作战的征南军元帅梁士彦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大火,先前被包围的安州军残余士兵连同包围着他们的征南军士兵亦是哑口无声的看着那冲天大火。
就连安州军长枪阵两翼的士兵们也看着这场或发愣,单就火势而言这还比不上之前营地里那场截断安州军的大火,但葬身火海里的人却要多上许多。
因为那些征南军士兵正在密集结阵准备硬抗长枪阵已经到了人挤人的地步,这一把火下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化作灰烬。
火势渐渐消去一阵阵让人恶心的气味迎面扑来,无数人看着眼前惨状又闻到这股焦味更是控制不住干呕起来,
“想吃人\肉么?”宇文温看着面前恶心一幕面无表情,身边的许绍和陈五弟面色惨白的看着他摇摇头。
作为一手促成如此惨状的罪魁祸首宇文温丝毫没有后悔,没有后悔将火油弹全部用掉,没有后悔用如此残酷的手段取了上千人性命,没有后悔面对眼前的一个个人形焦炭。
方才在阵中那一支差点得逞的冷箭射醒了他,让他从患得患失中醒悟过来,宇文温想起了长安城里因为患得患失导致行刺杨坚失败的赵王宇文招。
猎物还没到手就想着怎么个吃法,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东想西想!
此役万一安州军败了就全完了,朝廷大军一路南进那些昔日笑面迎人的安、襄、黄三州官员迟早要翻脸,其他人皆可降唯独宇文亮、宇文明、宇文温父子三人不能降。
去年二月底在大殿上要和昏君宇文赟同归于尽的勇气哪里去了?五月到北江州刺史衙门杀人夺权的勇气哪里去了?八月在长安街头要和杨坚同归于尽的勇气哪里去了?
赚了几个小钱就放不下了,莫非要等着家破人亡、妻子沦为他人玩物再后悔么?
宇文温对于自己先前的患得患失感到极度反感所以他决定全力以赴:“擂鼓,全军突击。”
“不投降的杀,敢反抗的杀,挡在军阵前的全部杀掉!”
鼓点声响起,长枪阵应声而动,长枪兵们踏着鼓点声缓缓前进,挡在枪阵前的征南军士兵被他们毫不留情的捅翻在地。
征南军士兵方才与这密不透风的长枪阵交战先是被诡异的白雾弄倒一片,又被那让人心惊胆战的纵火手段烧得七零八落如今对方径直反推过来他们再也抵挡不住了。
朝廷赢也罢输也罢和他们再无关系,反正无论是谁掌权还得靠他们这些当兵的卖命,自己毫无意义的死在这里那家中老小怎么办?
长枪阵突破重重阻截前进带动了两翼的安州军士兵,整个战线仅仅是刚开始遭到了征南军的凝滞随后便在长枪阵的率先前进下全面突破。
兵败如山倒,督阵的将领们再也阻挡不了士兵们的溃逃,他们在安州军的逼迫下溃不成军调头向北跑去。
征南元帅梁士彦声嘶力竭的指挥部将们阻止颓势,他想不明白这安州军到底有什么高人指点能弄出如此多的手段来。
今日决战为了防止对方可能存在的大威力军械他和总管们定下诈败之策,起先一切进展顺利把安州军追兵前锋连同其右翼的骑兵截住动弹不得。
随后投入的两万骑兵开始进行第二步:斩首和搅乱安州军大阵,用一万骑缠住安州军左翼骑兵后另有精骑分数股冲入安州军大阵搅得天翻地覆,然后就是两千骑分左右两路直接冲击安州中军斩杀敌军主帅宇文亮。
但是现在全部失败了,率先冲击中军是他的部曲头目梁默率领的一千骑兵,梁士彦远远看见他们在不要命的冲击已经攻入中军帅旗下最后却没了动静。
然后是荆州总管吐万绪的左路一千骑兵,还没冲到中军时就莫名其妙的被一阵白雾挡住随即溃散。
行军总管杨素等人领着数千骑兵冲入大阵里四处搅动效果刚才是还不错,可自从河西营寨守军出动后局势就变了。
他们将慌乱的士兵们聚集在一起,原本即将奔溃的安州军大阵如今又重新稳定下来,那个长枪阵更是一路北上试图支援那些被包围的安州军士兵。
长枪阵在进军途中己方骑兵不停骚扰企图迫使对方停下脚步,结果其阵中随行的战车上大弩发射出的东西制造出大量白雾导致骑兵损失数百无心恋战。
他们一路进军一路凝聚大量士兵随行,己方骑兵压力巨增被慢慢逼出了安州军大阵,而长枪阵逼近到这里后不但聚集了被大火和己方死士搅得人心涣散的士兵更是一举将伏兵们打得伤亡惨重。
“宇文亮,你到底还有多少手段没使出来!”梁士彦不甘心的看着远处模糊不清的安州军帅旗喃喃自语,他不甘心就这样败在武略平平的庸才宇文亮手上。
若是没有这什么白雾,没有这层出不穷的纵火手段他怎么会面临如此局面,虽然现在看起来双方杀得难分难解可作为一名老将梁士彦知道己方败了。
诈败之策就是险中取胜,如今己方所有手段都用尽却未能一举击溃对方那么接下来的反扑就无可奈何了,因为对方应该还有襄州那边来的援军。
双方混战在一起而己方不能取胜也无法后退,对方的援军再投入战斗己方就必败无疑,
行军总管杨素领着骑兵在安州军阵左突右冲却渐渐被将领凝聚起来的安州军士兵挤出外围,眼见着安州军大阵渐渐稳定他不由得急躁起来。
回头看看北面只见己方伏兵已经溃不成军,罪魁祸首就是那个长枪方阵。
“早知如此,方才就应该当机立断!”杨素咬牙切齿的喃喃自语,之前由他的部曲杨六率领的骑兵骚扰长枪阵失败,对方竟一路北上去支援安州军被伏击士兵。
昨日就是这个长枪阵让自己损失惨重,未曾想今日又让这个长枪阵坏了好事!
杨素已经注意到这只队伍打出的旗号,其上‘宇文’二字赫然可见,安州叛军里姓宇文的只有三人:宇文亮及其长子宇文明、次子宇文温。
他知道安州总管宇文亮坐镇中军所以长枪阵应该是宇文明、宇文温其中一人率领,按说就任襄州刺史的宇文明不该在此所以应该是那个不成气候的宇文温在阵中。
宇文温去年七月底到十月中旬在长安滞留,杨素听坊间传闻此人成日花天酒地、放浪形骸兼之说话不过脑行事不着调成日里惹是生非,此时此地实在难以置信是这个废物在领军。
“总管,总管!”一名骑兵面色惊慌的向杨素大喊着,“安州的援军到了!”
杨素闻言抬头望去只见安州军左翼后方扬起了大片尘土,那是骑兵集群奔跑时常见的景象,只是犹豫了片刻他便下达命令:“全军撤退!”
“可是未得元帅命令就撤退,事后军法...”有骑兵小心翼翼的提醒着,未听号令就擅自撤退这可是大罪。
“有什么事本总管一力承担!”杨素当机立断,一名合格的将领必须在战局已经明了的情况下就做出决定没必要等到最后输得一塌糊涂才后悔。
对方的援兵已经来了己方必败无疑,他认为在己方必输的情况下留在战场上继续厮杀是毫无意义的,既然败了那就要尽可能把精锐兵力保住尤其是骑兵。
在杨素的喝令下骑兵们离开战场调转马头向北疾驰而去,就在此时征南军中军处响起了撤退的号角声,看来行军元帅梁士彦也与杨素有着同样想法。
回望安州军的援兵,杨素苦笑一声仰天长叹道:“本来,是可以在敌军援兵赶来前解决宇文亮的啊....”
第十九章 史万岁?你是史万岁?
史万岁面向下趴在地上诈死,无数安州军士兵从他身上踩过去也依然一动不动。
方才安州军用了耸人听闻的手段纵火将己方士兵烧成焦炭时史万岁侥幸逃得一命,他原想着后撤与己方大部队汇合可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军阵已经推进到面前,敢起身跑的话就会被射成刺猬。
敌军的援兵来了而且还是骑兵,朝廷大军眼见着就要败了再想反败为胜机会渺茫,所以史万岁决定先浑水摸鱼等战场平静下来再找机会溜人。
至于以后怎么办他心中一片茫然:大军溃败自己再跑回去又能如何,安州军攻城器械威力巨大己方败兵就算想守城也未必守得住,。
父子二人为大周效忠多年未曾想临了临了竟然要给对大周居心叵测的外戚、隋国公杨坚卖命,史万岁只叹天意弄人。
五年前大周灭齐他的父亲在和齐军作战时阵亡,作为功臣之子史万岁继承了太平县公的爵位继续为大周效命。
原以为在英明神武的先帝宇文邕带领下大周一统天下太平盛世即将到来而自己也能过上富家翁的日子,结果即位的宇文赟却是个昏君不到两年就把大周弄得人心涣散。
老天有眼把这为非作歹的混蛋收了可对于登基的小皇帝史万岁实在提不起效忠之心,所以小皇帝的外公杨坚执掌大权史万岁也无所谓,唯一纠结的是无辜被连累丢了爵位他咽不下这口气。
“统军,是我方援军来了!”
“大局已定,征南军这回无力回天了。”
“统军,是否让方阵停一下?”
“好吧,让士兵休息一下。”
安州军长枪阵缓缓移动着,正当史万岁走神时耳边传来说话声,他知道自己已经处于长枪阵的某处空隙中,也知道自己听到的说话声大概就是从长枪阵主要将领口中传出来的。
他趴在地上本就把脸对着南方,轻轻的睁开眼待得适应光线后看清楚了眼前景象:大约五步外几名将领打扮的男子围着一个同样是将领打扮的年轻人。
那人约十五六岁年纪,看周围人一股笑容可掬的样子那他应当就是指挥这长枪方阵的主将。
‘十五六岁么,想当年我第一次上战场也是十五岁啊...’史万岁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时的情形,就在这时忽然手上一痛却是一个士兵正好踩着他的手停下。
因为一时走神他没能忍住疼痛动了动手结果被对方发现:“咦?有人装死!”
史万岁心中叫苦随即一咬牙猛然爬起身,见着敌方主将及身边一干人等都没反应过来把心一横:‘你我无冤无仇,要怪就怪自己在战场上掉以轻心吧!’
他决定挟持敌军主将自己才有机会逃跑,能不能逃出去是一回事但拼不拼是另一回事,至于下一步怎么办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这时面前突然跳出一个皮包骨手持匕首向他窜来,史万岁一心要抓敌军主将没心思与其纠缠便不打算躲避以吃下一刀的代价继续突进。
然而那皮包骨似乎看透了史万岁的想法,手中匕首虚晃过后三窜两跳贴了上来一脚向其裆部踢来,史万岁见状不得不扭动身形躲开。
他觉得自己就算被刀捅到胸膛也能捱,可那话儿被踢中了是个人都忍不住。
史万岁正打算往前冲可那皮包骨身手不错在他面前飘来飘去纠缠着,就这么耽搁了一下身边已经呼啦啦围上一群士兵个个拔出刀对着他。
“逆贼,方才一箭没有射中算你走运!”史万岁心知万事皆休随即破口指着那年轻将领大骂。
“王八蛋,刚才的冷箭是你放的?!”宇文温看着面前这个指着自己破口大骂的汉子一愣随即冷笑,方才他在阵中差点被一只‘穿云箭’给秒了导致自己最后‘爆种’。
现在那鸟人竟然还敢装死来刺杀自己,宇文温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起来人畜无害所以被人惦记上了当软柿子捏。
“逆贼!莫要以为安州能猖狂...”史万岁决定临死前骂个痛快。
“给本将拿下!”宇文温懒得和对方废话直接下令来个痛快,士兵们闻言便围上去捉人。
然而史万岁凭着一把匕首左右招架竟然就逼得士兵们无法上前,正当他抱着侥幸心理要冲向这个年轻主将时一人挡在面前。
“拿刀,莫要说我欺负你!”
话音刚落一把刀扔在史万岁面前,他低头看看刀又看看那人不由得双眼发红随即握着匕首冲了上去:“休要小看人!”
史万岁不愿意被对方如此小觑决定就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一些,对方年约二十五六岁身形一般看起来不像是力大如牛的人物,况且双手持长刀却站得如此之近在他看来就是找死。
贴身近战匕首可比什么长刀有利的多!
然而史万岁没能在对方手上过几招便招架不住方寸大乱随后被其一脚踹翻,那人手持长刀按理说贴身近战施展不便可不知用的什么刀法竟然将全身护得水泼不进。
“拿刀,莫要说我欺负你!”
史万岁见对方如此蔑视自己一股热血冲上头来咆哮着冲上前去要拼命,他不想分出什么身负就要同归于尽所以不打算躲闪就要硬吃几刀然后贴上去用匕首乱捅。
结果对方如同耍猴般不断挥刀将其耍得团团转最后还是一脚将他踹翻。
“拿刀,莫要说我欺负你!”
第三次听到这句话史万岁气得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依旧抓着匕首向前扑上去然后还是没过几回合便被一脚踢翻,匕首跌落一边。
“拿刀,莫要说我欺负你!”杨济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下败将第四次说出这句话。
所谓猫玩老鼠不过如此。
史万岁自幼习武弓马娴熟擅长骑战,步战玩刀的话一般人也抗不住他的一身力气可如今眼前这浓眉大眼拿长刀的明显更胜一筹。
眼见着近身对抗为人戏耍,他从地上爬起后也不拿刀而是大叫一声一头向对方撞去却被两边士兵一拥而上打倒按在地上。
“玩个匕首都玩不顺溜有脸学人刺杀!”宇文温走到面前低头看着他开始放嘲讽。
披头散发的史万岁奋力昂起头看着面前之人正要破口大骂却听得号角声此起彼伏,那号角是从南面传过来的随后无数欢呼声如潮般传来。
“是中军帅旗,总管往这边来了!”
“大军压上来了,征南军完蛋了!”
“是骑兵,是襄州的骑兵,他们在包抄!”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欢呼声,史万岁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随后全身软了下来:败了,朝廷大军还是败了,这一败不光征南军大部分兵力完蛋,恐怕荆州总管府大部也保不住了。
史万岁任由士兵将自己架起来没有任何反抗,他双眼无神的看着那年轻人再无言语。
“刚才那么嚣张...莫非你是郕国公手下的那什么梁默?”
听得对方问话史万岁惊讶不已:郕国公梁士彦手下那个十分能打的部曲头目梁默名气竟然传到安州军一个普通将领耳边了?
他先前注意到长枪阵的人数规模要是连着弓箭手什么的算在一起大约也就两千至三千人之间,如此犀利的军阵看样子其中士兵不像是府兵所以按常理来讲领军将领的军职大约也就是下辖三千兵力的统军一类。
统军官品为正五命,这一级别的将领可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不说话那就算是了,你,回去劝你家郎主赶紧投降吧,逃回穰城死守是守不住的就算是跑到上宛都没区别!”
上宛是这个时代对于南阳的称呼,为东汉光武帝刘秀起家之处也是传闻中三国时代诸葛卧龙躬耕之地,为荆州总管府除了州治穰城外另一处要地。
史万岁闻言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来他发现对方把自己误认是郕国公梁士彦手下部曲头目梁默。
“走吧!”宇文温示意士兵们把面前这人往阵外推,“本将说放就放不会有人放冷箭,不过你要是走不快被骑兵给砍了那就阿弥陀佛了。”
史万岁纠结了一会还是没有冒名顶替:“在下不是梁默。”
“哦,那就当做是吧,去和你家元帅说赶紧投降。”宇文温没有被对方的实话实说‘感动’,他觉得对方敢诈死行刺怕也是梁士彦手下部曲,精锐的那种。
先前那一箭在差点让他丧命的同时也敲醒了自己:自己没有资格患得患失!
一个莽汉杀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放回去‘扰乱军心’借此体现安州军的‘宽大政策’,若是行军元帅梁士彦投降的话那对杨坚的伤害可是加倍的。
眼见着对方士兵将自己往长枪阵外推,史万岁回头看看阵外漫山遍野正在乘胜追击的安州军挪不动脚步心中悲凉:自己还能去哪里?
母亲早已去世而年初妻子便病故了,他没有一儿半女已然是孤身一人,也没脸回去找梁士彦求对方再给个机会。
“史某没脸回去,还请将军给个痛快!”他自知已走头无路转身向宇文温说道。
“屎某?是史某吧,本将见你射得一手好箭杀了可惜回去劝劝同袍们不要挣扎了,兄弟们为大周效力了那么多年何苦为奸臣杨坚卖命。”宇文温摆摆手,“败就败了哭喊着让给个痛快是怎么回事,莫非杨坚是你恩人竟如此的忠心耿耿?”
史万岁只是沉默不语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一边的陈五弟、张鱼觉得奇怪而杨济和许绍见状却望向宇文温,眼神十分‘暧昧’。
‘看什么看以为我不知道么...’宇文温被这两位盯得浑身不自在腹诽不已,他大约猜出了面前这人的心思:无路可走却不想自杀索性把命交到自己手上,说白了就是想认命投降又抹不下面子。
他见对方箭术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觉得招募了教士兵练箭也不错便切换到招揽模式:“嗯,你箭术不错?正好我军缺弓箭教头,不如屈就一二如何?”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史万岁单膝跪地抱拳朗声说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宇文温,西阳郡公宇文温是也,如今战场之上叫统军即可。”
史万岁闻言心中惊讶不已,此次朝廷大军南下要的就是宇文亮、宇文明、宇文温父子三人的人头,没曾想竟在战场上给这宇文亮次子宇文温给打败了。
他曾听坊间传闻说这宇文温在长安时是个浪荡富家郎君行事完全不着调是个废物般的人,没想到却有如此厉害的军阵。
“还未请教壮士姓名?”
“在下史万岁,原为大将军、爵位太平县公因罪被发配军中效力。”
在场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还以为面前这人充其量不过是哪个将领的部曲未曾想竟还是个大将军,这可是正九命的官品级和自家的郡公品级相同。
宇文温也愣住了,不是因为那什么官职爵位而是因为名字。
“史万岁?你是史万岁?”
史万岁闻言点头说是随即问统军有何吩咐,宇文温看着他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你被罢官夺爵不是应该去敦煌做戍卒了么来这里做大头兵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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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胜利
宇文温看着面前已被招揽的史万岁有点发呆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好运气弄得有些不敢相信:史万岁,历史留名的猛将,隋初四大名将之一的史万岁被他招揽了。
他差点喜极而泣仰天长叹:‘老天有眼,我这一仗烧了差不多十万贯钱总算有好收成了啊!’
凭着后世的历史知识宇文温知道史万岁的来路:长于骑射,好读兵书,十五岁跟着父亲从军为大周效力。
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史万岁因为受大将军尔朱绩谋反牵连被隋文帝杨坚罢官夺爵赶到敦煌当戍卒,先是给经常孤身一人深入突厥腹地抢劫的戍主看不起,然后他就单人去抢劫突厥部落用实际行动让戍主认同并成了好伙伴。
然后两个好基友便经常快乐的结伴深入突厥腹地几百里去打劫,武力值之高吓得向来是去中原打草谷的突厥部落没人敢拦,史万岁用不断打劫突厥部落的行为打响了‘敦煌戍卒’的名号。
后来隋军反击突厥由隋文帝的姐夫窦荣定为主帅,史万岁到军营前自荐得以随军效力,两军主力在大草原上‘追逐嬉戏’了几次后双方都有些撑不下去于是来了约定:单挑定胜负。
隋军主帅窦荣定和突厥的阿波可汗都心痛手下伤亡于是约定双方挑一名勇士出来对砍以这次单挑结果定胜负,史万岁作为隋军勇士一上场就把突厥勇士秒杀,阿波可汗被其勇武震惊不敢再战随后双方议和。
隋朝开皇二十年,突厥步迦可汗领兵南下袭扰中原与隋军主力撞上,步迦可汗探得隋军主帅乃大名鼎鼎的抢\劫犯‘敦煌戍卒史万岁’便惊恐不已立刻往回跑结果被隋军衔尾追杀伤亡惨重。
光辉事迹很多反正很给力,关键点是史万岁后来在唐、宋两代是有资格配享武庙的历代名将之一。
宇文温这只穿越蝴蝶扇起的风把原本应该到敦煌当戍卒打劫突厥部落的史万岁给刮到这荆襄之地两河口边,然后借着安州军击败朝廷大军的东风宇文温糊里糊涂的将其招揽到麾下。
“在下因罪被罚原本是要被发配西域边疆,恰逢大军南下想着立功赎罪就如此了...”史万岁见宇文温许久不说话便主动打破尴尬局面。
宇文温瞟了杨济一眼发现这‘同类’对于方才还被其‘调戏’的大汉竟然是名列史书的名将诧异不已,平日里总是一副世外高人荣辱不惊样子的杨济如今也是目瞪口呆。
他也不想说什么‘获奖感言’点点头让杨济把对方‘接管’:“史将军暂且先跟着杨队主吧。”
史万岁见对方称呼自己将军不由得苦笑:“在下已是白身,统军如此称呼当真是羞杀了。”
“无妨,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宇文温知道史万岁的一些事迹,这家伙能打并且能领兵打胜仗不假,但他不是完人也有缺点:略微贪财,在战场上洞察秋毫但为官上就太粗枝大叶了。
史万岁十五岁从军跟着父亲上战场跟着周军和齐军交战,史万岁看了看战场形势后让左右拿来百姓衣服换上。换衣服意味着要跑路,当时两军交战正在不相上下之际所以别人觉得奇怪他便说此役周军必败。
然后周军果然败了,史万岁及左右因为衣服换得早所以浑水摸鱼溜出战场保得小命一条,由此事可知其战场观察力之强可见一斑。
隋朝平定陈国一统中原史万岁凭军功步步高升,云南一带蛮族反叛他领兵讨伐一路势如破竹蛮帅爨翫投降后为了保命便拿出大量宝物行贿,史万岁便‘笑纳’了宝物让爨翫留在当地而不是押送京城。
也许是事情做得太糙走漏了消息,回军途中经过益州时史万岁笑纳的宝物被蜀王杨秀盯上要‘分成’,也不知史万岁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宝物全都扔进江里来个一拍两散,杨秀面上没说却因此‘惦记’上了这个不识好歹的史万岁。
第二年蛮帅爨翫复叛,蜀王杨秀趁机向父皇告发史万岁受贿之事结果隋文帝杨坚发飙要砍人后来经劝才将他削职为民过了一年后才恢复官爵。
但是史万岁在官斗上还是不开窍最后招惹了妒贤嫉能的权臣杨素,隋文帝刚好废掉太子杨勇心情极度暴躁结果被杨素轻飘飘几句话撩拨起心中怒火将前来为同袍战功鸣不平的史万岁给咔嚓了。
看着这个精通战斗却不通官斗的汉子宇文温倒觉得让他跟着自己有些屈才:“史将军,家父安州总管帐下正值用人之际,不如...”
未待宇文温把话说完,史万岁行了一礼:“统军宽宏大量放过在下一条性命,愿效犬马之劳!”
“郎主,郎主!”宇文十五领着三百骑兵策马近前大声嚷嚷着,他完成了宇文温所交付保护中军的任务回来复命,顺便争取命令去抢人头。
“说了多少次在战场上要叫军职,是统军!”宇文温训斥了一声,他见宇文十五猴急猴急的要跟着大军去追杀大溃败的征南军便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那宝贝呢,全部交上来才能去抢人头,总共二十杆要是人在铳没了你就自挂东南枝!”宇文温决定保险起见把骑兵铳都回收,这帮家伙是人来疯抢起人头来不顾一切万一弄丢几杆那就亏大发了。
其他的什么火油弹、甲型弹都是一次过的用品唯独骑兵铳能重复使用,虽然故障率高得惊人但好歹能修。
见着骑兵们把骑兵铳如数上交宇文温放了心,因为没钱配多一个储气罐的缘故这气动力骑兵铳算是打完十五发铅弹就哑火的东西所以现在也用不上了。
宇文十五对于骑兵铳的威力很满意,听得宇文温问起效果如何他和一干手下说的是天花乱坠其中颇有夸大之词:什么一铳过去人马俱烂,什么铳声犀利活活把一匹马吓死之类当真是耸人听闻。
“也就是说敌军骑兵前排的二十来骑被你们撂倒然后把后边的骑兵给绊倒,有小部分骑兵被拖车喷出的白雾弄倒吓得后边的原地打转才给我军士兵扑上去活撕了的?”宇文温知道自己心腹仆人德性所以说出的话一针见血。
眼见着宇文十五不好意思的嘿嘿干笑他又问道:“有多少杆坏了?”
“只有一杆是好的...”
“去吧,别光顾着砍人又给什么莫名其妙的伏兵给劫了。”宇文温无力的挥了挥手让骑兵们去杀敌,兀自郁闷的靠着马车思索着科技树点歪的问题。
‘二十杆,每杆十五发铅弹一次过结果还给我坏了十九杆。’他好容易高涨的情绪深受打击,气动力骑兵连珠铳这种实战时高达95%的故障率怕是离实用化还有很远。
借着水力钻床林有地等人花了一个月成功做出了长铳管于是宇文温让他们赶工生产了二十杆配给骑兵用,现在实战过后看来要大规模列装不过是一场梦。
这东西果然是实验室产品没可能大规模运用,主要是结构复杂容易出故障而且没有橡胶导致漏气问题一直存在。
因为气罐漏气问题解决代价惊人导致所有的甲型弹、能喷生石灰烟雾的拖车造价昂贵可靠性又差,甲型弹是靠气罐把生石灰粉吹成雾的石灰弹原理和拖车类似,这两个玩意平时存放时都要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作。
甲型弹和造雾拖车使用有限制必须在敌人处于风向才能发威否则被风吹过来自己要完,他这大半年折腾出来的东西在理想状态下威力还行但隐患也很大。
但是宇文温别无他法,这年头骑兵才是王道可荆襄之地四面皆敌又没有什么产马地好的战马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所以为了能在短时间提升战斗力只能花钱买‘挂’。
现在是运气好没有在运输、存储途中出意外可运气永远不会站在自己这边,所以经过这一场价值数万贯的战地试验宇文温出了一个残酷的结论:大部分的‘高科技’武器都不适合批量投入实战,继续烧钱毫无意义。
望着疾驰而过的己方骑兵他喃喃自语:“骑兵...奈何没有产马地啊...”
宇文温决定停止制作不稳定的火油弹、反骑兵战车和气动力骑兵连珠铳,那沉甸甸的铜钱还是拿去买马练骑兵,数万贯钱砸下去足够练出来近千骑兵,这可比‘高科技武器’能做的事情要多得多。
这年头一匹堪用的马少说万五钱也就是十五贯还未必是战马,一般的战马至少在二万钱也就是二十贯以上,上品的战马要数百贯若是极品的千里马等神驹级别的要数千贯,而那种四、五千钱的劣马是没办法用来充数做战马的。
按一匹马二十贯来计要有一千骑的规模买马费用为两万贯,考虑到伤病、战损或者要玩什么昼夜日行疾驰三百里突击的骑兵战术得配副马也就是备用马,按一比一翻倍要有一千匹副马总共两千匹也就是四万贯。
这只是先期投入,每匹马每日消耗粟米可不少,骑兵的军饷和粮食消耗也要算在内,要是想玩高大上的具装甲骑光是一副马铠的费用就不菲。
钱能赚可战马有钱未必买得到,上述各类战马的马价对于无马源地的安州军来说还是有价无市,说来说去不想买‘挂’还是得想办法去弄马。
“统军,我等是否需要追击?”军主陈五弟请示道,他见己方已经获胜局势大好可统军宇文温却在走神便有些担心。
宇文温看了看战场形势随后下了决定:“就让辅兵幢去吧,好歹热热身。许幢主你可得盯紧点别让那帮家伙乱杀俘虏。”
“末将领命!”许绍也不废话激动的领着麾下那些辅兵提着武器打落水狗去了,接连两日大战辅兵们都作壁上观如今好歹有机会狐假虎威也是兴奋异常。
“其他人都仔细些,别又给人翻盘了!”
第二十一章 俘虏
“统军,不知贵军成军了多久?”史万岁小心翼翼的问道,他目睹了宇文温这个长枪阵的作战过程其表现十分犀利,可如今看来有许多不明之处。
首先是武器,史万岁熟读兵书自己也领兵多年知道长枪结阵对付骑兵颇为有效,可像眼前这般用长得闻所未闻的长枪结阵步战却是第一次见到。
其威力也很直观:己方,不,应该说是征南军步兵很难突破这密密麻麻的长枪林,史万岁目睹了几次同袍冲击长枪阵的过程感觉对方长枪兵似乎训练有素配合得也不错所以想知道他们到底成军多久。
“从今年二月开始到现在就算是四个多月吧!”宇文温不打算瞒什么,这可是他耗费许多心血和钱粮打造出来的军队,虽然还是稚嫩了些。
他新军的建军模板是十三到十六世纪欧洲的瑞士方阵,但目前的这个‘锐士’方阵还有很多不足,最重要的一点:瑞士方阵是进攻型的方阵,而自己这只新军说得好听些还只是防守反击型。
瑞士方阵进攻前先派出有经验的老兵(约占总兵力的三成)分成几股去搅动敌阵,待得撕开破绽后方阵兵便徒步冲击一举突入敌阵杀敌,按这个标准来说宇文温的‘锐士’方阵还差得很远。
“才四个月?”史万岁闻言有些不可置信,他也练过兵知道光是让那新兵分清左右都至少要一个月,队列能站得像样些怕是也要两个多月,对方的兵练了才四个月就有如此效果当真有些可疑。
“练三日休一日。”旁边的杨济补充了一句,他先前也是对宇文温这种闻所未闻的训练强度有些担心,可如今事实说明了一切。
史万岁闻言更是目瞪口呆,按照他的经验来说敢这么操练士兵怕是迟早弄出兵变来,再说如此大的训练强度士兵哪里吃得消光是饭量怕是要翻番。
杨济见他的表情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又补充了一些内容:“军饷平均每人每月一贯,管饱。”
“......”史万岁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这年头普通士兵的军饷也就每月四五百文左右再说还免不了上头将领的层层克扣,对方开出平均每人每月一贯的军饷还管饱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纵然他自己领兵时对手下士兵不错也实在想不通发这么多军饷干什么,有这么多钱来刺激士气还不如去练骑兵,他自信有数百骑兵在手可比这两千人能打得多。
别的不讲,这两千步兵可敢去冲营?可能日夜急行两三百里奇袭敌军要害?说难听点万一战事不利光靠两条腿跑都没地方跑。
“买马不易啊。”宇文温猜到对方在想什么无奈的摊摊手说道,他知道史万岁这种擅长骑兵的将领看不上步兵方阵也不想辩解太多,毕竟要是有充足马源的话骑兵才是王道。
史万岁这才回过神来:安州叛军,不,安州军的地盘确实不好弄到充足的战马,看来宇文温练步兵长枪阵倒也说得上是因地制宜。
他回想起昨日在军中听到的传言:行军总管杨素昨日攻打安州军河西营寨时就是连番败在一个长枪阵面前,连其精锐的部曲数百人都折在里面。
当时史万岁听到后还有些不相信认为己方未能得手是因为安州军奋力死战的结果,凭着长枪阵就让人接近不得当真有些耸人听闻。
结果今日一战果然真就这样,他还想问那白雾和莫名其妙纵火的是什么东西不过考虑到是新降之人问多了怕是不好故而没再开口。
‘败在他的手下也算是心服口服了。’史万岁如是想。
“嗯,说到这里,你可知道昨日领兵攻打我军营寨的杨姓将领是谁?”宇文温忽然想起了昨日的一个未解之谜,他一直很在意那个将领是不是那个后来的隋朝权臣杨素。
听得史万岁说是清河郡公杨素,宇文温满脸遗憾心中吐槽:‘杨公密宝的藏宝图哎...’
听得北面己方士兵喊声震天宇文温望着那里眼睛发亮:“说到战马,买是不好买不过眼下不就有了?”
众人向北面看去,只见己方骑兵已经开始包抄溃败的征南军士兵,战事眼见着就要尘埃落定,接下来就是分战利品的时候了。
。。。。。。
两河口边的大战经过半日时间终于决出胜负:朝廷的征南军大败。
大战伊始安州军凭着秘密武器‘轰天雷’把征南军大阵炸崩然后一路追杀,追到半路中了征南军诈败之计前锋陷入混乱而安州大军的中军差点被对方骑兵突破成功来个‘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杀做一团进退两难最后是安州河西营寨守军参战凝聚己方士气,统军、西阳郡公宇文温麾下长枪阵表现出色不但救援了北面被伏兵围困的己方士兵还将伏兵打崩将局面扳了过来。
原先冲入安州军大阵搅动的征南军骑兵面对聚集起来的步兵阵渐渐站不住脚被挤了出去,及时赶到的襄州军骑兵作为安州军的援军投入作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征南军骑兵在行军总管杨素的当机立断下撤退保存了实力但步兵再无回天之术接连崩溃。
战场东侧为河流西侧为旷野,襄州军骑兵从西侧向东一个大包抄就把大部分征南军士兵给兜住,对方没想什么便直截了当的扔掉兵器投降。
士兵们大部分是被临时征召来的平民百姓,他们先前作为诈败的主角已经被吓过一次惊慌失措的跑了数里才被将领们收拢,在对方督促下好容易鼓起勇气回头支援己方战兵结果局面崩盘再度被袭击哪里还有心思抵抗。
能打的战兵损耗过半加上被安州军长枪阵那耸人听闻的杀人手段震慑无心再战,大局已定面对如潮的安州军士兵他们也无可奈何地投降保命。
行军元帅梁士彦等将领率领骑兵撤走,行军总管吐万绪、李威及将近数十名督将阵亡,大部分步卒、车马以及财物都成了安州军的战利品。
至于缴获的兵器、铠甲、马匹、粮食多不胜数,虽然征南军营地被当做隔断一把烧了个精光但重要辎重均已提前转移结果正好被安州军接收。
与去年长寿之战相比虽然安州军让敌军骑兵连同几个重要将领逃了但也有资格称得上是大捷,经此一役朝廷在荆州总管府地界的主要战力烟消云散各州郡城池的防御力量薄弱除非有外援否则无法抵抗安州军的进攻。
大捷之余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大问题:俘虏们怎么办?
砍头筑京观这种血腥无比的事自然是不能做,对方大部分是平民老百姓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山蛮或人渣这样做的话只会让安州军名声大损。
所以连带着什么坑杀、溺毙等手段都不能用,拿下了荆州总管府之后还得靠百姓们种田耕地,更何况要是不分青红皂白杀人那么就会民心尽失。
所以按照‘惯例’俘虏大约有几种处置方式:改编、补充兵员、劳役、驱使、遣散、关押。
此役俘虏了这么多人算是‘大丰收’,但是俘虏都养起来也没那么多粮食所以要有相应处理。
有战场上投降的将领及其麾下士兵被改编入安州军‘戴罪立功’,其他被俘虏的则分类解决。
俘虏分两种:战兵、征召兵,战兵里面的部曲之类不能用又不能放的那些要‘处理’掉剩下的都是服服帖帖的普通士兵,参战安州军各部将领从里面选人补充兵员。
征召兵都是普通老百姓,一部分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被留下随军作为壮丁做苦力、运送辎重,大部分老弱病残则是遣散回家。
关押什么的没那么多地方所以参照之前几项处理,安州总管宇文亮做了个决定:除了一部分骑兵派出去做追兵外大军其余各部休息一日顺便把俘虏消化。
眼见着就是抢战利品和俘虏的时刻安州军各部将领摩拳擦掌,此战立下大功的长枪阵主将宇文温更是使出吃奶的力气让史万岁带队去招降其老部下。
这年头什么兵种最给力?是骑兵!征南军中有史万岁原先的许多老部下大多是骑兵,眼见着黑压压一大片俘虏史万岁不管里面有没有熟人总觉得要拉老伙计一把于是毛遂自荐要帮宇文温‘招降纳叛’。
求之不得的宇文温带着陈五弟、宇文十五、杨济兴冲冲的跟着史万岁去俘虏营抢骑兵了,他的新军战法有些特别尤其长枪兵不适合用现成的俘虏来补充兵力索性去招降骑兵和刀牌兵,当然弓箭手也是可以的。
作为骑兵的配套,战马也是得多要反正不管够不够分先抢了再说,就在宇文温领着手下冲进俘虏营准备开抢的时候他忽然在某处愣住了。
“陈军主,你带着其他人去挑俘虏,十五留下。”
陈五弟和杨济摸不着头脑的带着史万岁继续去抢人,宇文温四下张望一轮之后扯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宇文十五往俘虏群中挤去。
看守俘虏的士兵起先还想跟着这位安州总管次子免得出什么意外不过被婉拒,宇文温这么做的原因是他遇见熟人了。
第二十二章 熟人
宇文温在俘虏群里遇到的熟人可谓是化成灰他都认得,这家伙和他有许多‘业务’上的来往相互间交情不错所以他在一群灰头土脸的俘虏中间认出了对方:相府长史、沛国公郑译。
当然郑译如今的职务是征南行军元帅长史不过也快“失业”了因为征南军已经兵败如山倒只剩溜走的残余骑兵和完蛋没什么区别。
“郡公,在下只是迫不得已被任命为元帅长史随军出征,还请手下留情啊!”郑译披头散发涕泪横流的站在宇文温面前哭诉,说到后面就要跪下被宇文温示意宇文十五给扶起来。
宇文温尽量摆出笑脸试图让已成惊弓之鸟的郑译平静下来,他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穿着百姓衣服目光躲闪的老相识随后装聋做哑的找个借口把他带到僻静角落‘详谈’。
“老哥什么话来,小弟与老哥乃忘年之交怎会做出割人头这般残忍之事。”宇文温觉得老天爷让他俩‘相遇’必然别有深意所以决定把握机会。
郑译字正义但一点也不正义反而十分贪财,无原则揽权就是为了更好地收受贿赂,他自幼便在皇宫和大周奠基者宇文泰的儿子们玩耍长大按理说应该对大周忠心满满可事实证明完全不是这回事。
周武帝宇文邕觉得郑译这个发小节\操不错便让他陪伴太子宇文赟,结果他便和一干小人围着宇文赟这浪荡子转只要能哄得对方开心什么下三滥手段都使得出来。
幸得当时周武帝宇文邕在位这帮人不敢太放肆还帮着太子宇文赟装好人,可等得宇文邕病逝宇文赟一登基后本性暴露他们也跟着助纣为虐起来。
各种龌龊之事罄竹难书,反正这郑译后来投靠杨坚帮助其篡权是铁打的事实,要是按照伟光正的视角来看把郑译这个佞臣给砍了没什么可惜的。
不过宇文温另有想法,因为他知道郑译这种人既然能背叛周武帝宇文邕背叛周宣帝(天元皇帝)宇文赟又背叛小皇帝宇文阐,那么总有一天也会背叛未来的隋文帝杨坚。
宇文温不会放弃这个在杨坚身边安插钉子的机会,所以他要尝试着触发‘隐藏任务’:深海在长安。
郑译有才但不能强国,弓马娴熟却不能上阵杀敌反而搞音乐倒是十分在行,所以放他回去没什么后患否则若是那种三国贾诩类型的人反正不能收心干脆一刀过。
说服郑译就范的策略是欲擒故纵,宇文温假意要带郑译去父亲宇文亮那里‘把话讲清楚’然后为他投奔安州做铺垫讨个一官半职,大家是好哥们怎么着也得照顾照顾嘛。
郑译自然是不会答应,先不管安州总管宇文亮会不会给他个一官半职最要紧的是自己一家老小都在长安要是给朝廷知道他投靠了安州叛逆怕就是满门抄斩的结果。
“若是小弟独自领军的话说放也就放了,可如今家父领军这军法森严小弟若是把老哥放了万一半路给哨探游骑截了去就万事皆休。”宇文温看起来很纠结。
然而郑译一点也不纠结他见宇文温口头松动知道对方有意放自己走人哪有不抓紧救命稻草的道理,一个劲拍着胸脯保证万一路上被安州军再捉了绝不会透露关于西阳郡公放人的只言片语。
宇文温说还是不妥,如今安州大军全面占优骑兵们在旷野里四处游荡截杀朝廷的细作,就算老哥你守口如瓶可顶不住一碰面就被人给射杀了,所以还是去见家父比较好。
“小弟保证家父会给老哥一份稳当体面的官职!”宇文温也是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郑译急得满头大汗他家中上下几十口人都在长安是不可能投奔安州做什么官,今日乱军之中他的贴身部曲被冲散若不是倒霉给急着逃命的士兵拖下马他早就溜之大吉何苦换了百姓衣裳躲在俘虏营里浑水摸鱼。
如今为了能逃出安州军的‘魔掌’保得家人安全郑译决定豁出去了:“在下家眷都陷在长安真的不能在杞国公手下任职,若是郡公能放在下一马定然感激不尽事后必有重谢!”
说完已是声泪俱下就要跪地磕头却依旧被身边的宇文十五给搀着,见火候差不多了宇文温便露出‘真面目’让郑译写一封效忠信留底。
他的托词是以防万一,有了这个效忠信万一私放郑译的事情泄露他可以凭着这信在父亲面前挽回局面,郑译不是傻瓜知道宇文温这是在要挟自己回长安后为其做事。
但郑译还是毫不犹豫的写了,现场没有笔墨但是他还有‘满腔热血’直接咬破手指从衣服上扯下一片布来了个血书顺便按血手印,
他的人品不好但学问不打折扣效忠信一气呵成洋洋洒洒数百字,其内容引经据典文采飞扬却肉麻异常极尽鼓吹之事宇文温匆匆瞥了一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收好。
“十五,去准备一下。”宇文温面露‘决绝’随后让宇文十五去牵马过来,待其走后只剩下他和郑译一小一老两只狐狸。
郑译为了保命明知道这是陷阱也不得不跳了,写了这封信还画了押就意味着信一旦曝光他就倒大霉,对方捏着这个把柄可以‘拜托’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事情一做了就没有回头路,所以郑译决定一回长安就在杨坚面前请罪要将效忠信之事全部招供,他不会蠢到被这种把戏给束缚住做安州叛逆的内线。
他把宝都压在杨坚这边眼见着老同学火候快要到了就等着便宜外孙‘禅让’改朝换代,那有人傻到不坐顺风船反倒上一艘破船。
为了保命写效忠信这种事大节有亏所以往后他怕是要靠边站,不过不要紧只要过上一两年风头过了凭着老关系还是有机会卷土重来。
宇文温也不会蠢到以为凭一纸效忠信就能让郑译老老实实听命于自己,要想让人心甘情愿的做内线只有两种办法:把柄和利益。
一张纸算不上有效的把柄,利益的话他口说无凭对方也不会信,所以他要加料:“小弟某日在某处遇到某妇带着某小娘子和某女仆。”
郑译听了摸不着头脑心中嘀咕:‘你遇到女人看对眼就上看中人家女儿就聘看上女仆就买回来跟我说什么呢?’
“某妇托小弟寻人向丞相的夫人报平安。”宇文温点出题外之意。
郑译连声说没问题然后过了片刻之后惊出一身冷汗随即目光呆滞的看着宇文温嘴巴一张一合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他知道对方说的是谁:特地点明了‘向丞相的夫人报平安’就意味着所说三人是消失将近一年的太后杨丽华、小公主宇文娥英、女官阿奴!
“小弟有一门生意想和老哥合计合计....”
郑译惊疑不定的看着宇文温实在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他一直认为宇文温是不着调的浪荡富家子脑子有问题可现在越来越看不透了。
去年七月他作为使者到安陆和宇文温接触过觉得对方是废物,说话口无遮掩说什么也不经过脑子,在长安时大殿上面君无缘无故的招惹丞相杨坚都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在长安的日子里宇文温除了入宫值守外就是成日里花天酒地还招惹是非,作为安州总管的次子来长安做人质朝不保夕所以郑译认为宇文温在长安放浪形骸不过是苦中作乐到是能理解。
还能怎么着,作为家中出继的次子别指望继承父业只能被父兄送到长安当人质,扪心自问郑译觉得若是换做他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郑译觉得对方也就这样:做事不着调,不成气候。
但是现在看起来这小子有点不对劲好像一直都是在装,让人觉得他无能放松警惕然后冷不防就捅一刀,现在想想那濮阳郡公次子宇文智及搞不好就是中了他的圈套被反咬一口,还是一口咬死的那种。
郑译弄不清楚对方是怎么把太后杨丽华给搞定的,作为丞相杨坚的心腹他知道杨丽华并不是如同外界所说的被逆贼毒害而是在去年十月失踪是被人掳走了。
他还知道丞相对这个宇文温起了疑心,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这个小子做的但种种迹象表明西阳郡公还是有嫌疑结果现在对方果然就‘不打自招’。
此时此地郑译对宇文温的评价瞬间刷新:这小子真会演戏!
“丞相可好?丞相夫人可好?不知博安侯和杨家二郎可还好?”宇文温装疯卖傻说要帮‘某妇’打听一些事情。
郑译脑袋乱成一片浆糊只能对方问一句答一句,问来答去只知道对方说某妇思念父母兄弟故而托人四处打探,尤其是有许多话要和母亲说。
他不是傻瓜知道杨丽华肯定在宇文温手上至于两人是什么关系那就‘呵呵’了,宇文温一直强调向丞相的夫人报平安就是给他一个‘商机’前提是瞒着丞相杨坚。
丞相怕夫人独孤氏那是天下皆知,独孤氏想女儿杨丽华也是丞相心腹们皆知,他郑译若是手上有条线能和失踪将近一年的杨丽华搭上那么这等于会让独孤夫人另眼相看。
只要不弄出什么大篓子把丞相给‘点’了那么靠着独孤夫人在一边吹风那他郑译至少能保底,所以宇文温是把一个发财的机会塞到他手里。
‘这生意就算掉头也要做啊!’郑译心中狂喜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什么兵败之责都无所谓了只要有独孤夫人这大后台在谁敢把他如何。
狂喜之下稍微冷静了一下他怕对方胡编乱造正要说什么时手上忽然多了个东西。
“这些程仪就是小弟的一点意思意思,有劳老哥捎句话想必丞相夫人听了十分欣慰。”
“当然当然!”郑译眼见着峰回路转笑得眼都眯起来了。
宇文温也是笑得眼眯眯,他侧室杨丽华确实是想远在长安的父母了而自己也想在长安找个人‘开展业务’所以方才急中生智来了这么一出。
丞相夫人独孤伽罗为了女儿杨丽华吃了不少苦算是母女情深,这要是有了女儿消息还不得寝食难安想着多了解些情况,所以作为母女沟通管道的郑译能有这母老虎护体算是赚了。
大BOSS杨坚的克星是他夫人独孤伽罗如果郑译能让这母老虎认定是好人那等于在杨坚面前上了保险再怎么衰也衰不到哪里去。
躲在一边的宇文十五眼见着两位相谈甚欢都开始勾肩搭背了识相的干咳几声随即牵着马过来,郑译换了身衣服骑上马在宇文十五和几名骑兵的护卫下鬼鬼祟祟的离开营地向北疾驰而去。
宇文温看着那几个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背影微微一笑:“先是帮传消息,然后传着传着就不由得你了!”
第二十三章 安陆贼动
安州大军在两河口击败朝廷的征南军,捷报第二日就抵达安州州治安陆,城内一片欢欣鼓舞。
西阳郡公府邸,大掌柜刘彩云登上一辆四轮马车随后离开府邸在十余骑手的护卫下向城中某处驶去。
马车在青石板路面上缓缓前行,刘彩云坐在马车车厢里眉头紧蹙,昨日她收到合作方陈国商人王越的消息说有要事相商顺便付玻璃镜的货款,双方定于今日上午在刘彩云指定的地点碰头。
刘彩云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对方有问题但自己又不得不涉险前去碰面。
郎主宇文温曾经引用极西之地一位马姓哲人说过的话: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玻璃镜一转手就是百分之百的利润,是个商家就想把玻璃镜的制作工艺抢来,之所以现在风平浪静就碍于她刘掌柜东家西阳郡公是安州总管宇文亮的次子所以各路豪商才忍到现在。
眼见着半年时间玻璃镜赚了不计其数的钱看来大商人们再也忍不住开始动手了。
那个陈国商人王越在包下玻璃镜的江南货源之时也就成了各路豪商的目标,至于王越拿了货离开安州地界后怎么活着回到建康那是他的事,对于刘彩云来说自己和胡三子、张乙满别给人捉了去才是首要任务。
王越一反常态的拖了将近两个月才出现约见面这说明中间事情有了变化,要么是王越的东家起了心思要么另外的豪商起了心思,甚至连今日约见她的这个王越是不是本人都还存疑。
按前几个月的惯例应该是王越到西阳郡公府邸交易,此次因为郎主宇文温带兵在外不方便让人上门所以只能在府外选个地方碰头。
“希望不要有差错。”刘彩云忧心忡忡的喃喃自语。
马车从繁华的主道上拐了个弯进入一处街道,走了约七八十步远路两边突然投出一张张渔网将护卫们笼在网内无法动弹,一群蒙面人从路边屋子冲出来一边用弩箭射击护卫一边向马车冲来。
他们近得身前个个抽出匕首往护卫坐骑上扎,马匹吃痛一个个躁动不安把背上骑着的主人甩下来,驾车的马夫被人一刀砍翻扯下,两名蒙面人冲到马车边一左一右扯住车门要拉开那车门却纹丝不动。
紧跟上来的蒙面人也不含糊自接用斧头把门劈开就要钻进去抓人然而当头却是一阵白雾扑面将他们弄得满地打滚。
被笼在渔网里身中箭矢的护卫们纷纷拔出短刀割开渔网从地上爬起砍向袭击自己的蒙面人,原本以为对方已死忙着冲击马车抓人的蒙面人们猝不及防之下伤亡惨重。
一名身形魁梧的蒙面人领着几名手下继续往马车车厢冲却被里面突然出现的弓箭手射倒在地,剩下几人见状不妙掉头要跑却被他用连珠箭射中膝盖弯拖着腿没跑多远全部被护卫们按倒在地。
护卫们不知练了什么手艺三两下就把蒙面人们捆着双手堵上嘴巴往随后跟来的几辆马车上一扔,片刻之间那些袭击车队的蒙面人无论生死全部被马车们打包装车。
“怎么回事!”
一队巡城士兵闻讯沿着街道冲了过来当头的将领见一地狼藉大声呵斥着,堂堂安州州治安陆城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发生流血事件这让他脸上无光。
那名用连珠箭射倒蒙面人的弓箭手迎上前去亮出腰牌:“在下西阳郡公府护卫头领张定发,方才府上马车遇袭所以场面难看了些。”
将领见是西阳郡公府上马车遇袭惊得面色惨白赶紧嘘寒问暖,西阳郡公宇文温是总管宇文亮的次子在安、襄、黄三州地面上身份尊贵万一家里女眷遇袭有了什么三长两短那安陆可是要人头滚滚落地。
“张头领,这这...府上伤亡如何?本将这里有上百名弟兄可以去捉拿袭击车队的狂徒!”
张定发回顾了身后己方护卫们只见他们向自己点点头随即笑眯眯的向巡城将领‘解释’说车上是一些货物货物没伤到人,不过这袭击马车的凶徒怕是和郡公府邸有些过节所以想关着等郎主回来处置。
“兄弟们这一路跑过来满头大汗的,一点意思请兄弟们去喝酒。”张定发笑眯眯的把一串钱塞到那将领手中。
那人不着痕迹的把钱收了脸上笑意越来越浓,总管府里早就打了招呼碰到这种情况就任由对方处置刺客,无论是袭击外出的还是袭击府邸的通通由西阳郡公府邸处置。
当然对方要是找官府帮忙那就抓到大牢严加拷问若是对方亲自动手折腾那就当做看不见,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说没有事发生那大家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打发走了巡城官兵后张定发招手一名护卫近前:“伤亡情况如何?”
“回张头领,兔崽子们都全须全尾着呢!”
“这身上的箭插得像刺猬一般你们当真没事?”张定发笑骂了一声随即向马车走去,“赶车的张老六刚才被人砍了一刀也没事么?”
“没事啊张大哥,这身上的铠甲可结实着呢!”那名原先遇袭被砍倒的车夫竟然又活蹦乱跳的站了起来,身上衣物胸口部位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露出黑黝黝的铠甲。
又有十几名护卫从街道另一头策马冲来在张定发面前停下:“头领,此处街道伏兵没有人跑掉!”
“很好,都利索些把人带走!”
刘彩云从先前遇袭的马车上下来走到张定发身边看着那几个装着刺客的马车皱着眉头问:“会不会有其他漏网之鱼?”。
张定发拍拍妻子肩膀看着她微微一笑:“放心,一个都跑不掉!”
。。。。。。
西阳郡公府邸,大门紧闭府内气氛紧张,护卫们个个手按佩刀四处巡视。
后院里房内,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身着宽松衣裙大腹便便地躺在躺椅上织着一件小毛衣,侧室杨丽华则坐在一边梳理着府内账目,翠云和阿奴在一边伺候着两位夫人。
一名奶娘抱着襁褓里的男婴坐在两位夫人身后低声哄着身边也围着几名侍女,男婴是杨丽华于六月初为宇文温生下的长子小名鹊哥。
那日宇文温有了儿子笑得脑子都成了一团糊糊,虽说儿子的正式名字无须立刻就取但小名是要有的,可看似简单的小名就把他难住了。
这个年代给小孩取小名流行用佛教或道教的名词,宇文温对道教的名词比较熟悉的无非‘常见’的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大乘什么的自然是不能用,佛教名词完全是一窍不通。
因为出生时府邸有喜鹊落下的缘故所以按喜鹊报喜取个‘鹊’字,至于时下也十分流行的小名带个‘奴’字他还是没用而是用了‘哥’,所以憋了半天好歹想了个小名:鹊哥。
院外,林有地与几名家仆全身披挂拿着刀枪守在门口,护卫副头领符有才同样身着铠甲跟着管家李三九穿过林有地等人面前进入后院向夫人尉迟氏通报消息,张定发、刘彩云不久后也接踵而至。
“刘掌柜有无受伤?护卫们伤亡情况如何?”尉迟炽繁放下毛衣后转头问道,杨丽华也放下账本看着面前一众骨干。
“回禀夫人,奴家安然无恙。”刘彩云淡淡一笑。
“回禀夫人,护卫们早有准备所以虽然受了些伤但是没人丧命。”张定发说完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那些刺客连同耳目都一网打尽,接下来...”
“张头领,后边的事就由你和符副头领来办,无须打扰夫人了。”管家李三九出言打断了张定发,接下来的事可是‘不堪入目’,他知道郎主不想让夫人参和这种事。
李三九脑海里还回荡着那句话:“那见不得光的事情有三九你陪着本公去趟就行了,夫人没必要过多接触。”
“李管家说得对,接下来的事由张头领和符有才去办有了结果后在三九那里留个底,具体的事情等郡公回来了再处理。”尉迟炽繁没有什么犹豫直接下了决定,她一心想着即将来到世间的孩子没心思过问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先前张定发和李三九来禀报说有人盯上自家似乎是要设下陷阱捉刘彩云这让尉迟炽繁忧心忡忡,夫君带兵在外作为女主人她身上的担子很重对于这种严重威胁到自家根本的事情要当机立断。
如果对方真要抓刘彩云的目的很简单:问出玻璃镜的制作工艺。对于自家最大的经济来源尉迟炽繁知道事关重大,所以要应对得当。
当然也有可能是真心交易,但无论是与不是都必须要解决,所谓“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觊觎玻璃镜工艺的人何止一家两家成日里防来防去可是防不胜防,所以她召集府内骨干商议了对策之后决定引蛇出洞。
具体策划和行动指挥由府邸护卫头领、前马匪大当家张定发负责,而引蛇的诱饵是他妻子刘彩云,作为曾经的‘打家劫舍小能手’张定发对于对方可能用的计策是门清。
为了防止对方声东击西端了‘老巢’张定发特地加强了府邸的防御,李三九作为管家亲自坐镇督促仆人也是为了避免消息乱传弄得府内人心惶惶。
林有地率领‘机加工部’的手下披坚执锐守在后院就怕给什么人浑水摸鱼袭击后院的女眷,按说私藏盔甲形同谋反不过在安州地界上总管宇文亮儿子的府里置下盔甲有谁敢啰嗦。
尉迟炽繁见一众骨干已经把事情弄得井井有条也放下心,夫君不在府邸的这段时间有了这些人帮衬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眼见着临盆的日期越来越近她决定放权。
“从明日起,府内一切钱粮账目暂由侧夫人负责,其他一切规矩照旧。”
“李管家,马上备下笔墨纸砚,吾写完信后立刻派人给郡公送去。”
第二十四章 苗头
大战第三日,两河口旁的安州军河西营寨某处营帐。
“轰天雷?”宇文温一边卸甲一边和杨济聊天,两个‘千年老妖’正在商量着己方新军连番大胜后的骄兵之意。
新军目前虽无战事但是日常操练还是要继续,为了贴近实战在操练时士兵和将领们必须全身披挂,作为表率宇文温自然也要把铠甲穿上。
已卸去盔甲的杨济身着便服在旁边帮宇文温卸甲:“正是,若是一路用轰天雷开路那么大军席卷荆州总管府不是难事。”
“那也得有才行,家父攻打樊城和前日那场大战点得高兴一股脑都用光了,本公可没地方去弄那么多硫磺、硝石。”宇文温说完随即把兜鍪放到一边,在杨济的帮助下把护颈、披膊一一解下。
等杨济把束甲绊松开后他再把明光铠脱了下来,然后是护臂、护胫最后再将腿裙一解总算卸甲完毕。
“这明光铠还真是烦人,不如你那筒袖铠方便一套就完事。”宇文温吐槽着自己所穿的明光甲,北朝末年流行的铠甲样式大约就是两当铠、筒袖铠、明光铠,一件比一件贵同样防护力也越来越好。
后世神话里天兵天将的铠甲原型——明光铠此时已经流行开来,宇文温平日里穿着的就是明光铠但穿戴起来有些麻烦不像筒袖铠般如同现代的T恤般直接一套就完事。
“郡公,铠甲的样式无论怎么穿戴起来都是一样麻烦。”杨济把这一套明光铠从头到脚的‘套件’挂到架子上。
宇文温坐到一张胡床上随后指着另一张胡床说道:“坐。”
胡床就是马扎,行军打仗时将帅们身着盔甲所以都是坐着胡床谈话除此之外还是跪坐为主,这也是宇文温和杨济私下聊天时最喜欢的坐具,身为‘后来人’他们还是习惯坐在椅子上。
杨济便坐在胡床上和宇文温交谈,这个年代还是以跪坐为主若是在大庭广众下坐在高脚家具上让双腿下垂这种姿势可是被认为没教养或是不尊重他人。
“硫磺、硝石实在难弄,还得慢慢攒。”宇文温吐槽完盔甲后话归正题,以目前来说安、襄、黄三州总管府地界上硫磺产地不是没有但产量少得可怜硝石则也不多,要想大规模利用火某药还得靠平时囤货没法‘现配现用’。
宇文温即将就任黄州总管府治下巴州刺史的事情他的一干手下都知道,所以大伙都期待着到巴州州治西阳城‘安家落户’。
巴州在长江北岸水路十分便利所以做些违禁的事情就方便许多,只要给够钱那些南来北往的商人没什么是不能弄来的当然数量另说。
“记得四月初安陆城外那声巨响么,本公让军器监的铁匠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才打造一个类似佛郎机的火炮结果试射时炸膛,这还是低装药量的试射所以炮体的铸造问题恐非短期内能解决。”宇文温见杨济想说话已经猜到对方要说什么先出言打断。
他随后还补充了一句:“到了巴州可以组织工匠慢慢练习铸造技术,但投入实战什么的目前还是不用想了,后果无法预测。”
火炮的威力巨大,安州军若是大量装备那么各方势力迟早也会弄出来最后导致技术扩散:火炮这东西万一要是给草原上的突厥可汗们弄到了后果严重。
游牧大军马多移动力强边境守军要抵抗只能据城坚守等待援军,要是对方有火炮这个攻城利器那中原就永无宁日了。
明末建州女真在没有掌握火器前还只是糜烂辽东,等他们掌握了大批工匠打造火炮用于攻城之后就再也无人可挡,现在若是让如日中天的突厥弄到了火炮搞不好会入主中原。
杨济倒不是很在意火炮能否实用,历史上隋、唐没有火炮一样统一中原,有了火炮的大明一样输给了建州女真和农民军所以打铁还得自身硬。
“往后对方也可能会用轰天雷来对付我军,还得早做准备。”他担心随着轰天雷的大范围运用各方势力迟早会知道这种武器的秘密。
宇文温闻言点点头,关于火某药的利用方式他年初就决定先以震天雷的形式投入战场,历史上火某药的军事应用从唐末用于纵火开始直到元代经历了三百余年时间才演化出火炮所以别人不可能把轰天雷演变成火炮。
他打算用轰天雷来帮助安州军击败朝廷大军以便短时间内占据一定的地盘。有了稳定的地盘和充足的人口这样自己才有机会种田。
正所谓少见多怪这年代的士兵没见过发出巨响和火焰并且能伤人的武器所以轰天雷的威力能够震住对方,等过了一两年对方司空见惯后己方的军力也上规模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千军万马对冲,所以现在最宝贵的是时间,
北朝骑兵多,没有足够的骑兵随军出征那就迟早玩完,敌军光是派出骑兵袭扰甚至切断己方的粮道就是最头疼的事情,南朝历代数次北伐失败大多就是这个原因。
隋国公杨坚控制小皇帝把持朝政是首要大敌,但那个另立皇帝分庭抗礼的蜀国公尉迟迥也未必是好相与的,他现在是忠心大周但人是会变的。
东汉末年曹操最初的志向也只是做大汉的征西将军,要是尉迟迥把杨坚干掉了执掌大权谁知道他接下来会不会以保护皇权之名将宇文亮、宇文明、宇文温父子三人给‘削藩’了,届时宇文亮父子仨就算保得一命也是被笼在长安和待宰羔羊有什么区别。
就算尉迟迥要做大周的忠臣不篡位那谁知道他儿子、侄子、孙子没这种想法,即使宇文温是尉迟家的女婿但也不想把自己一家的性命都寄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至少他们父子三人要有一只能打的军队和稳固的地盘说话才会有人听,按现在形势看来若是没了这些就算想做个富家翁都是痴心妄想!
“对了,你先前说军内有些不良苗头出现,具体指的是什么?”宇文温把话题转移到新军来,今日杨济私下和他汇报说新军出了些不好的苗头。
杨济言简意赅:“骄兵。”
“骄兵?”宇文温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哼了一声:“他们有什么资格做骄兵?”
杨济便将他所知道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长枪兵们觉得自己结阵凭着长枪不怕任何人,就算是什么具装甲骑冲阵也只有死路一条,长刀手觉得战兵们如同弱鸡般三两刀就能解决什么沙场喋血熬出来的老兵算老几,弓箭手觉得自己练了四个月的箭术够用足以战场显威。
还有骑兵,觉得敌军什么弓马娴熟不过如此,接连两场硬仗获胜之后新军士兵们无论是弓箭手、长刀手、长枪兵还有骑兵都是尾巴翘上了天觉得什么百战老兵也“不过尔尔”。
对于这种心态杨济觉得十分危险,新军们能够表现出色最主要靠的是结阵御敌而不是个人勇武或者武技出众,可万一遇见能打的强兵一举突入阵内那就万事皆休。
他和宇文温一般对新军十分上心不想这支耗费了自己大量心血的军队‘骄兵必败’。
“不过尔尔?本公光是这两仗花掉的钱可就有将近十万贯,若是拿去练骑兵可不下千骑。”宇文温按着手指关节嗤笑,“若不是战马不好弄谁去折腾这火油弹和甲型弹。”
“正是如此,郡公所用器械虽然厉害可耗费甚广并非长久之计,胜败乃兵家常事依末将看来还得给士兵们泼一泼冷水。”
“当然不能长久,这些东西太贵了没那么多钱可以拿来烧。”宇文温一想起父亲大手大脚挥霍轰天雷自己心中就滴血,“那帮家伙不知死活,你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杨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想法:“郡公,昨日不是接纳了一些俘虏么,末将觉得正好排上用场...”
安州大军昨日处理完俘虏于今日拔营北上,“这个阶段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宇文温被父亲安排和麾下新军作为‘狱卒’留在两河口边继续看押剩下的俘虏。
宇文温作为此战立下大功的将领有优先权却没有去抢什么数千俘虏填补兵员,除开抢了四百余匹战马外就只让史万岁去俘虏营挑了些他当年的老部下。
最后留下来的数千俘虏除了搭建浮桥的劳力外还有一群百来人的‘渣滓’,一群被人挑来拣去剩下来不好用不能放杀了又有些可惜的‘渣滓’。
他们是战兵却无法补充到各部手下充人数,不是因为心怀朝廷不肯同流合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而是不好安排。
他们不是荆州本地人,遣散了要么啸聚山林为匪要么逃到行军元帅梁士彦手下困兽斗,有些战场厮杀的本事所以杀了又有些可惜,要是收到各部的话将领们也没什么意见但是怎么用就头痛了。
明面上的理由:本事大脾气大若是当个大头兵的话什长不好管,一上来就当队正的话下头士兵又不服气,这要是顺风战也就罢了万一来个硬仗怕是要闹内讧。
实际的理由:安州将领们通过降将知道这帮人是刺头,对平日里的克扣军饷、伙食还有赏罚不公经常满肚子牢骚甚至公开和上级对抗。
喝兵血这种事情大江南北的将领们或多或少都在做所以没人愿意给自己找不自在,当兵的老老实实受苦多好要是招这帮牢**到自己队伍里万一引起哗变那就头大了,所以这才是他们不愿吸纳‘渣滓’的真正想法。
能打但是不好管当真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思来想去各部将领捏着鼻子又从这些人中招了一批补充兵力剩下那‘渣滓中的渣滓’就等着当苦力一直到死。
这群被别的将领视为鸡肋的人却被宇文温当做宝揽到自己军中,原因很简单:本将麾下管饱、军饷足、赏罚公正,你们能打?那太好了!
士兵们对这些新入伙的‘手下败将’颇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他们再能打不一样败在安州军手下所以言语间颇有些轻视之意。
宇文温和杨济嘀嘀咕咕了一会有了计较:来一场比武,让那帮新军士兵知道自己凭着武技单打独斗是多么的垃圾省的成天以为百战老兵好对付。
为了从新入伙的俘虏中选出最‘给力’的人以达到比武当头棒喝的效果,宇文温让同样是新入伙的史万岁来参谋参谋。
“比武?”史万岁听完宇文温的想法后有些纠结担心比完武会严重打击新军士兵的士气,因为他知道这一百多渣滓和自己老部下的身手可不是虚的。
“万一...万一郡公麾下的士兵们输了...”史万岁认定光是比个人武技的话自己的旧同袍未必会输,所以他担心要是把场面弄得太难看宇文温脸上无光。
“输?输得越惨越好!”宇文温就等着对方这句话,“在比武场上输得当裤子总好过在战场上输得掉人头!”
第二十五章 胜与败(第一更)
刚收到编辑通知明日上架好激动,今日三更!
宇文温对史万岁这位被自己揽入麾下的未来名将十分信任将新军士兵的情况已经详细说了一遍,对方得知这支在决战中表现惊人的军队竟然全是只练了四个多月的新兵诧异不已。
练三日休一日,史万岁从来没听说过有那个将领麾下的军队是如此高强度的操练,更别说平均每人每月一贯的军饷以及衣帽鞋袜俱全了。
他数年前跟着周军主力进攻北齐时有的士兵甚至还光着脚,当时御驾亲征的周武帝宇文邕见到士兵的惨状甚至脱下自己穿着的靴子赐予士兵穿。
宇文温对于史万岁的顾虑颇为认同但还是下了决心:“史兄弟不用担心,要的就是给这帮家伙来个迎头痛击,在比武场上哭好过在战场上丢了性命。”
大战之后吸收俘虏补充兵员时宇文温让史万岁带着在俘虏中选了两百多名骑术娴熟的骑兵其中主要是史万岁的老下级和被削职充军后新认识的‘哥们’,而那一百渣滓俘虏们都是些久经战阵的老兵,箭术、近战和肉搏都有些水平。
大军之中个人勇武作用不明显但如今来单打独斗却是再合适不过,宇文温要让他们做磨刀石来挫挫己方士兵的傲气。
商议已定宇文温招来军主陈五弟和各幢幢主后当众宣布:大家与其在河边喂蚊子发呆不如来场比武。
“比武对手就是新入伙的那四百多个俘虏,呃,同袍,比武方式很简单,步射、骑射、刀法、肉搏四项任挑,比武时要让大伙围观!”
消息传出来后,总管司马郑万顷表示对这种无聊的比武没兴趣领着其他守军去督促俘虏们修浮桥,新军们的抠脚大汉们却是沸腾了,他们觉得做看守无聊正好能找人练练,再说对方不过是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怕的!
步射比赛由弓箭手幢主田正月、郝大胆选幢内‘高手’,郝大胆压阵,规则是射移动靶。
骑射比赛由骑兵幢主宇文十五选幢内高手,他本人压阵,规则是骑马射移动靶。
刀法由长刀兵队队正陈米斗、田小七选队内‘高手’,由队主杨济压阵,比赛用的是木刀谁先被打中要害算输。
肉\搏由长枪兵各幢主选‘高手’,幢主之一的熊大压阵,规则是谁被按在地上起不来就输。
于是宇文温的大比武风风火火的开张了,然后他的‘高手’们大半都跪了。
步弓比武,新军士兵练了四个多月的箭术但依然比不上老兵们,若是射固定靶还能不相上下可是射移动靶就完全露陷,幢主田正月和郝大胆也算是老兵表现不错其余的全败。
同理,宇文十五手下的骑兵们比试骑射移动靶时也露陷了,他们大多是二月份才开始练习骑马射箭虽然日夜苦练但稍显稚嫩不是那些弓马娴熟老兵们的对手。
“我要单挑!”接连战胜十余名老兵的宇文十五见手下输得一败涂地极度不爽放话要和史万岁单挑,他从小和宇文温飞鹰走狗虽然先前没有上过战场但也称得上弓马‘高手’所以要杀一杀新同袍的锐气。
规则也很简单:每人十只箭,让人惊起河边野鸭后抢射,在野鸭飞光前射落多的人赢,比的是射速和准头。
然后宇文十五被史万岁教做人:两人都射出了五只箭,都是箭箭不落空,不过史万岁的每只箭都是射中野鸭头部而宇文十五大多是射在身上。
接连败了两场新军士兵们有些郁闷但是刀法比武这一场由杨济手下的长刀高手们赢回了面子:二十人比试十六人胜。
新入伙的老兵们习惯用刀盾但依然不是这些只练了四个月双手刀法的新兵对手,史万岁怎不知道队主杨济是如何训练他手下这帮兵的。
史万岁试图挑战杨济结果在其得意手下之一的田小七田队正面前就败下阵来,杨济另一名得意手下陈米斗陈队正则是额外挑战了十名老兵全无败绩。
最后是肉\搏,被餐餐管饱撑得膀大腰圆的新军士兵们捅枪耍大戟威猛无比但是空有一身蛮力,他们没学过套路光凭着轮拳头打人结果被身形灵活的老兵们几招就绊倒在地上制住动弹不得。
平日里壮得像头牛吃饭至少添三碗的长枪兵李石磨空有一身力气却被人耍得团团转最后被按在地上只能干嚎却无可奈何。
“还高手,看看,看看!”宇文温眼皮直跳的看着面前一帮‘高手’,这种单兵战斗力若是战场上给精锐老兵突破长枪阵近身肉搏那就只能崩盘了。
弓箭手若是用抛射攻击数量多的敌军准头差点无所谓,要是和敌军弓箭手对射互相压制讲的是一箭定生死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知道自己单打独斗有多弱鸡了么?战场杀敌得配合!别以为本将让尔等结阵是为了整齐好看!”
“你们单挑打不过,但五对五就能有胜有败,一千对一千他们别想赢,两千人结阵可以抗对面四千人!”
“今晚回去开小会作总结说心得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的话本将要发飙!”宇文温对着一众如同霜打茄子的新军士兵们嚷嚷着,“比武输了还能苦练扳回来,战场上输了就全完了!”
眼见着张鱼拿着封信站在一边,宇文温宣布解散兵吩咐了身边将领一些事宜后转身走上前去问道:“府里的信么?”。
张鱼点头说是然后将信件交给郎主,宇文温将信件拆开了看了一遍后面色凝重看到后面则是冷笑一声。
“郎主,府里出了什么事么?”张鱼忐忑不安的问道。
“有人不知死活敢惦记刘掌柜,被张头领包圆了。”
“这是哪家浪荡子敢对刘姐动手!”张鱼对府上十分干练的刘彩云刘掌柜很敬佩平日里都喊‘刘姐’,听得郎主这么一说第一反应是有登徒子要对样貌不错的刘姐动手动脚结果被府里的护卫头领同时也是她丈夫张定发教训了。
“没事,你张大哥会让他们生不如死的。”宇文温把信放到一旁的火堆里烧掉,“想想看那一条龙服务下来...啧啧,还有几个家伙被抓时没来得及咬舌自尽现在应该后悔了。”
张鱼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眼见着郎主施施然走向营寨赶紧跟在后边。
“还真动手了!”宇文温不住冷笑。
有人终于忍不住动手了,面对着玻璃镜那百分百的利润已经有人踏出了第一步,选的时机很好正是他和父亲领兵出征都不在安陆的时候。
玻璃镜能卖高价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别人做不出来,关键点在工艺,那工艺说实话没有什么太复杂的工序可以说是一点就透,负责玻璃镜销售又经常外出的刘彩云免不了成为突破口。
外人不一定知道刘彩云懂得玻璃镜的制作工艺但抓了总能问出些什么来所以她肯定是首要目标。
夫人尉迟炽繁在来信中说因为事前早有查觉并布下陷阱,袭击刘彩云的蒙面人全部被一网打尽,那些没来得及咬舌自尽的由张定发负责‘料理’,综合种种迹象来看那个包下玻璃镜江南货源的陈国王越是第一嫌疑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已经被人黑吃黑了,然后别人借着他的名头引刘彩云出来之后动手抓人,根据初步的线索来看应该是江南陈国那边的势力。
宇文温认为这就是没有自己商路导致的后果,己方没有商路只能靠中间商来出货,他要带兵‘拼事业’时常不在府内当然不可能让客商上门,作为掌柜刘彩云负责具体事务这么一来频繁外出就避免不了。
刘彩云知道玻璃镜制作工艺按说不应该让她再负责销售,正所谓产销分离可宇文温手头上没有经商人才只能让刘彩云冒险外出和人洽谈生意,每出门一次就要冒一次险。
有钱大家赚所以宇文温不介意找父亲帮忙,但宇文亮就任安州总管也就三四年时间经商的门路没多少。
父亲能让人效忠并老老实实献上钱粮凭的是手中的权和手下能打胜仗的军队,真要做生意的话还得和地头蛇们商量着来,宇文温要卖东西与其多一道手续还不如直接和商人面对面谈。
长兄宇文明和宇文温一样都是去年五月初才来到安陆短短一年时间也没有什么经商的人脉,所以宇文温还得和狡诈多端的各路商人直接打交道。
现在的经营模式是宇文温每月给父亲‘分成’因为要用到总管府的路子:疏通边将以及保证王越在安州境内的安全。
对于以后的商路发展,宇文温不介意让兄长宇文明也分一杯羹,当然对于父亲问到的工艺问题宇文温每次都是装疯卖傻不了了之,这是原则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是父子都不行。
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郎主!”一名男子向宇文温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宇文温认得他是自家府里的仆人。
“一路赶过来辛苦了,先休息一晚明日清晨本公有东西让你带回去。”
让人安顿好了家仆,宇文温望着南边的天空思索了一会随即开口问身边跟着的张鱼:“张鱼,你觉得陈国的水军厉害么?”
“也就那样!”张鱼想了想说道。
“很好,很好。”宇文温说完拔刀将一个木桩砍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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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战局(第二更求推荐)
第二更,第三更稍后
荆州总管府重镇上宛郡上宛城(南阳),官衙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征南军行军元帅梁士彦正和一干官员将领商议御敌事宜。
梁士彦率领的征南军在两河口一役溃败,丢失了大量辆的辎重和步卒只有数千骑兵随着他和行军总管杨素等主要将领撤回荆州州治穰城。
但穰城是守不住的,先是两河口战场以北八十多里的新野郡郡治棘阳城面对如潮的安州大军不战而降,棘阳城位于穰城东南五十多里大军行军一日即可到达。
梁士彦不认为穰城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组织起有效的城防对付安州军层出不穷的攻城器械所以当机立断率领骑兵北撤来到东北一百多里外的上宛组织守城。
上宛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城防设施比穰城强出一截,安州军要进攻上宛也要先把周边州郡拿下所以能有喘息的时间,而随后的事态发展让守军们稍微有了点时间。
荆州州治穰城被安州大军围困,穰城守将在安州军主帅宇文亮承诺不伤害百姓不杀害官员将领之后开门投降,穰城西北的要地修阳城也被襄州总管杜士峻率领的西路军拿下,至此长安前往荆楚的武关古道出口被安州军堵住。
浙州州治、浙阳郡的修阳城是武关古道的东南面出口,从长安跋山涉水而来的大军要想进入荆楚之地必须从这里通过所以是兵家必争之地。
安州军现在没多余兵力进攻长安但是堵住了这个狭长通道的出口那么长安的杨丞相要派兵进入荆州总管府只能从洛阳这边南下。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在意料之中,但对方这一折腾下来上宛守军已经抓紧时间昼夜赶工加固城防从周边城池征来州郡兵协助守城,转眼间已到了七月。
“方才有使者从洛阳传来军情,突厥大军撤退了!”梁士彦将一个惊天的消息公布出来,在座将领官员闻言俱是一愣哑口无声。
突厥此次南下气势汹汹哪里是一时半会能够打退的,如今朝廷的应对之策是北守东攻凭着各处关隘城池防御突厥大军的进攻和对方耗,主力大军先把东边的尉迟惇和东南的宇文亮打退了再说,可现在这突厥大军竟然就撤军了?
“领兵南下进攻长安的佗钵可汗在行军途中病逝,突厥各部头领急着争可汗之位所以都带兵回草原去了。”梁士彦见众人将信将疑的样子便把内幕透露出来,众人这才回过神。
“当真是天助我也!”元帅长史郑译举手加额,他从两河口战场‘侥幸’逃生后很快便和元帅梁士彦等人汇合,也是极力主张在上宛城坚守待援的人之一。
众人对这个平日里有些怕死的长史竟然在大败之后有如此勇气刮目相看,当然其中蹊跷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好消息不止一个,梁士彦又公布了另一个刚收到的军情:“豫州总管府已平定桐柏山北麓巴蛮叛乱,数日前便派兵北上支援洛阳。”
洛阳是重中之重,荆州总管府就算全境沦陷也比不上洛阳还在朝廷手里重要,豫州总管府不救西面的上宛而先派兵北上增援洛阳也是理所当然。
“如此一来攻打洛阳的尉迟惇是待不了多久,洛阳解围指日可待。”行军总管杨素随即判断出战局即将出现的变化,这是一个对己方十分有利的变化。
“正是,洛阳之围一解大军即可分兵南下支援上宛,只要我军固守定能坚持到那一日!”梁士彦开始给在座诸位打气。
面对着安州军那威力巨大的攻城器械在座将领们没什么信心能扛多久,那个以坚城闻名的襄阳城也就守了几日就陷落了上宛怕是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如今己方有了盼头怎么着也要顶上十来天,届时北面的援兵一到安州军也只能撤退了。
洛阳的大军才是精锐中的精锐以骑兵为主,他宇文亮有几个胆子敢在上宛城外旷野和数万精锐骑兵对战,再说那么多骑兵光是袭扰粮道就能让安州军完蛋。
“诸位,安州叛逆覆灭之日为期不远,还请诸位和上宛城共存亡,若是有谁敢私通叛逆者斩立决!”郑译发挥长史本色开始给众人‘提醒’,让那些想投降安州总管宇文亮的人掂量掂量局势可别一时想不开乱来。
看着众人俱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郑译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已经在安州总管宇文亮这边有了保险就算上宛被攻破也一样能全身而退回到长安所以漂亮话怎么好听怎么说,当然上宛能守住最好。
‘恐怕还是守不住吧...’郑译脑海里浮现出某人那人畜无害的样子,心中叹了一口气。
。。。。。。
两河口,一座浮桥连接东西两岸,浮桥守军河西营寨某处军帐内气氛凝重,宇文温和手下一众将领正在开会,新归附的史万岁也在列,他是作为新入伙的‘俘虏头领’参与到新军里来。
先前大战后没人要的渣滓俘虏如今已被宇文温顺利地用足额的伙食以及军饷吸引来,方法很简单:让他们和新军士兵们一起吃饭聊天,让他们知道宇文温的招牌是‘诚信’。
征南军少部分顽固不化的战兵俘虏在大战当日或次日就已经被安州军‘处理’掉,能被各部将领吸收补充兵员的也早就跟着大军北上,剩下的这些百来个能打却不讨喜没人要的俘虏被宇文温废物回收。
他们有实战经验但是有性格不满军营的各种黑暗面,面对诸如克扣军饷之类将领们喜闻乐见的手段敢出声叫骂所以不讨人喜欢。
但宇文温的新军没这种问题,所以经过了几次和新军士兵的‘深入交流’后这帮俘虏们开始遮遮掩掩的想投效不做苦力或杂务,至于期间那些形迹可疑不停介绍新军诸般好处的‘托’是谁派来的那就天晓得了。
能餐餐管饱、有质量过硬的衣袍鞋子穿、不克扣军饷军法严明赏罚公正,渣滓们决定卖命给西阳郡公了。
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宇文温便让军主陈五弟安排各幢来挑人,首先是长刀队把刀法好或者身体素质不错的选走大约占了过半人数。
接着是骑兵这边选骑射娴熟的只是人数不多也就十来个,加上头天由史万岁帮着新招纳的两百多俘虏总共将近三百人与己方已有的三百骑混合后重新分成两幢让宇文十五、史万岁分别率领。
史万岁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作为大将军统领过数千人的军队所以各项军务门清,宇文温也不忌讳对方是新降之人一咬牙把一幢骑兵让史万岁管。
如果说宇文十五那三百骑兵是宇文温的防身匕首那么史万岁的三百骑兵则是专门砍人的刀。
剩下箭术出众的便补入弓箭手而力气大的去做长戟兵,然后就是每日例行的操练、比武,尤其是步弓和骑射是重中之重。
史万岁弓马娴熟骑射技能点满所以平日里训练时作为总教头对骑兵们进行指点,另一个玩命练的则是长刀队,队主杨济手下多了将近六十人兴奋不已成日里言传身教不厌其烦的训练。
眼见着战力补充完毕众人热血沸腾就等着和朝廷大军再战个痛,刚刚去和总管司马郑万顷商谈军务回来的宇文温却给在座众人转述了安州总管的最新命令,那命令对于众人来说如同当头棒喝。
“总管让我等回安陆?!”众人听了这个消息一个个都急了眼,他们厉兵秣马休整了十来日就等着北上和朝廷大军战个痛结果被主帅赶回无战事的安陆去数蚂蚁这谁接受得了。
“明日拔营,南下到樊城之后坐船沿着汉水继续南下到郢州长寿登岸。”宇文温面无表情的说着。
“郎主!不不,统军!您得和老郎主...老总管说说啊!”宇文十五急得语无伦次,他和手下憋了许久就等着再上战场砍人眼见着己方参战的机会就这样没了实在是不甘心。
“本将去大营说什么?你阿父正琢磨着战事结束后给你说门亲事莫非要本将去参谋一二?”宇文温瞥了宇文十五一眼似笑非笑。
“那老鬼折腾个什么劲,婆娘什么时候没有啊!”宇文十五被郎主一句话带歪开始纠结自己父亲张罗亲事的头疼问题。
杨济瞥了一眼宇文温见他脸上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心里一嘀咕觉得有问题,他知道宇文温‘狡诈多端’似乎是在卖关子随即有了主意:“南边,南边也不是风平浪静嘛。”
许绍也回过神来望向宇文温想说话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宇文温喜欢卖关子就不去踩陷阱了,其余人等这是面露期待的看着主将。
“还是杨队主沉得住气!”宇文温眼见着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便挑开话题:“陈国那帮王八蛋不安分开始动手了!”
在座众人松了一口气:有仗打就好!砍朝廷大军也是砍,砍陈国的军队也是砍,反正都是砍人谁在乎战场是南是北啊!
帐内气氛为之一松,陈五弟想了想又冒出个问题:“统军,我军这一路赶去黄州总管府路程遥远会不会来不及?”
他的这个问题也很实在,江南的陈国袭扰黄州总管府的江北各州打的是抢一把就走的主意就怕己方赶到的时候陈军已经溜之大吉坐船回长江南岸了。
面对属下们询问的目光宇文温不可置否:“肯定赶得上。”
史万岁看看宇文温思索片刻后惊疑不定,纠结了一会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莫非...莫非是梁国那边出事了?”
梁国为大周属国,位于襄州南侧、安州总管府以西,国都江陵位于长江北岸时不时会受陈军袭扰。
“嗯,史万岁猜得没错,是梁国被陈军袭击了弄得鸡飞狗跳。”宇文温揭开谜底并把具体情况娓娓道来。
陈军突袭梁国国都江陵差点得手,把梁国水军打得狼狈西逃如今正在围攻江陵城。
梁国西侧大周的信州总管府治下硖州有周国的水军,他们和梁国水军汇合之后再度东进和陈国水军决战结果大败,如今陈军控制了长江正在调兵加紧围攻江陵。
硖州派出的陆路援军被陈军挡在江陵以西,梁国其他援军南下救援时被陈军围点打援击溃,江陵城如今已算得上是孤城了。
因为朝廷和安州总管宇文亮翻脸正在决战所以往常以襄州军为强力后援的梁国不可能再向襄州求援只能硬扛,不过宇文亮决定急人之所急‘主动帮忙’。
“兄长...呃,襄州刺史宇文明已经率军南下,我军的任务便是协同作战。”宇文温点出了任务,“此事不可宣扬,在樊城上船之前谁要是敢走漏风声就自挂东南枝!”
梁国是大周属国,安、襄二州将士身为大周官军自然是要拔刀相助义不容辞,至于趁火打劫什么的根本没那回事嘛!
第二十七章 江陵城外(第三更)
梁国国都江陵,城外大军围城。
攻城战已经进行了半月江陵守军也苦苦支撑了半月,他们的伤亡越来越大而城外的陈军也越来越多,如今还保持着战力的是周国江陵总管府协防的军队。
江陵城外南郊,陈军大本营中军帐内。
陈军主帅、始兴王陈叔陵站主位睥睨着下首两边的陈军将领。
“江陵内城还有多久能拿下?”他看着在场将领十分不满,围攻城池已经半月拿下了江陵外城却依然没能攻入内城。
“大王,敌方守军十分顽强,尤其是西城协防的周军...”一名将领试图解释。
“废物!”陈叔陵一声咆哮打断了他,“攻城半个月都拿不下来,尔等以为是在野游么!”
“大王息怒,对方扛了半个月伤亡惨重加上外无援兵士气也撑不了多久了,末将认为西城周军确实有些棘手。”又有一名将领出言缓和气氛。
那人四十岁左右年纪为陈国宣远将军、荆州刺史樊猛,陈国的荆州、信州就在长江南岸和梁国江陵、周国的硖州隔江对望所以此次作战都督荆信二州诸军事、兼任荆州刺史的樊猛也作为主要将领出征,先前水战击败梁、周水军也是他的手笔。
江陵城内又分东西城,西城为大周在梁国所设江陵总管所在地有周军把守战力比梁军凶悍得多所以樊猛所说不无道理。
樊猛曾在陈叔陵麾下处理军政事务算是老部下,陈叔陵见其搭话也没了继续发飙的兴趣于是话锋一转:
“黄华那边形势如何?守将要上心莫要给安州军给摸了去!”
黄华位于江陵城东四十里为江陵东面的要地,正是在那里陈军击退了梁国监利郡的援兵,但还要防着另一支重要的敌军:东面的安州总管府军队。
从北面南下的梁军已被击溃,从西面硖州过来的周军已经被陈军挡在江陵西侧,只要防着这支敌军那么拿下江陵城就是瓮中捉鳖。
“大王请放心,末将今日已派人前去督促。”右卫将军萧摩诃答道,他和樊猛均是陈国能打的将领之一如今协助始兴王陈叔陵进攻江陵。
江陵以东与襄州总管府的郢州、复州接壤,这两个地方都在安州总管宇文亮的控制之下,安州军及其下辖的襄州军主力正在樊城以北和大周朝廷的征南军激战所以一时半会抽不出手从东边过来,这也是陈国拿下江陵的大好时机。
四年前齐国为周国所灭,南边的陈国也趁势出击拿下淮河一线以及黄州总管府的江北各州兵锋一度直指黄河南岸可谓形势一片大好,然而接下来的几年在周军的攻击下接连失地,最后于两年前丢光了长江以北所有的州郡。
周国的领土已经推进到长江北岸导致陈国的形势瞬间恶化,好歹老天有眼周国那英明神武的皇帝宇文邕病逝而继位的天元皇帝宇文赟荒淫无道弄得朝廷上下鸡飞狗跳,他压制宗室诸重用佞臣把有实力的藩王全部赶到外地结果登基没两年就暴毙导致周国政局矛盾瞬间激化引发内乱。
周国内乱正是陈国的机会,可是他们没能把握住机会,去年六到八月连番出击却没有什么斩获,淮南各州均是久攻不下而黄州总管府的江北各州也只是攻下两州没能守住。
眼见着形式越来越不利陈国上下也是忧心忡忡,然而现在北周内乱又起正是他们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梁国便是其中最有把握吃下的一块肥肉。
“诸位,如今周国内乱又起正是我军机会,安州、襄州总管和周国朝廷对抗已不可能支援梁国。”陈叔陵面无表情的环视在场众将,“现在就剩困守西城的周国江陵总管府残军,尔等莫非要在城外住上一个月么!”
对于陈军来说只要攻克困守西城的周军就能拿下江陵,若是周国朝廷或安州总管宇文亮派出大军来犯己方抵挡不住的话还可以把百姓们迁往长江南岸平白多得二十多万人口,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传令下去,各部将士昼夜攻打不许停,三日内必须破城!”陈叔陵眼见没什么借口发飙也懒得废话,“破城之后大掠三日,但是三日之后破不了城孤就要杀人了!”
“大王,大军出发之日陛下曾言若是破城须得安抚百姓不能纵兵...”一名将领小心翼翼的提醒主帅,他话没说完眼见对方那阴鸷的目光随即识相的住口。
“三日内必须破城,破城之后大掠三日,但是三日之后破不了城那就十抽一以儆效尤!”陈叔陵冷冷的环视在场将领后定下命令,将领们见状只是默默点头再无多言。
十抽一,每十个人(什)随机抽一个人出来杀头,这是十分残酷的军法也只有始兴王陈叔陵这般滥杀的人喜欢用。
若是换做其他人做主帅的话将领们怎么着也要‘据理力争’一番可如今的主帅是陈叔陵那就别招惹免得祸及自身。
始兴王陈叔陵为当今陈国皇帝第二子,残忍好杀多行不义,九年前十九岁的陈叔陵受陈帝任命都督湘、衡、桂、武四州诸军事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他来到湘州州治长沙就任之后不理政事只顾和妻妾们玩乐,有犯事或触怒他的一律扔进大牢几年都不管,州内只要是他看中的女子无论是婚嫁与否全部都抓到府内享用,就连左右手下、州郡官员的女眷都不放过。
四州官民怨声载道朝中重臣却没多少人敢吭声这都是因为当今皇帝十分溺爱的缘故,十几年来他为非作歹坏事做尽却安然无恙依旧步步高升,犯下诸多恶行被告到御前都是用一些无足轻重的处罚轻轻带过。
所以没人愿意招惹这个凶神免得无端倒霉,以其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算当场砍杀在场将领怕也只是赔钱厚葬了事。
“智武,这可如何是好。”萧摩诃站在樊猛身边看着陈叔陵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和对方交谈又低声说道:“真不知陛下为何派他做主帅...”。
“元胤慎言,小心隔墙有耳。”樊猛回顾左右随即低声和萧摩诃交谈着,陈叔陵此次作为伐梁主帅涉及到皇位之争不是他们这些将领所能掺和的。
樊猛字智武而萧摩诃字元胤,两人交情不错故而交谈时称呼对方表字。
“那万一要是攻破城池...”萧摩诃还是对那‘大掠三日’耿耿于怀,他觉得这种行为和杀人放火的流寇没什么区别,此次江陵要是能拿下来并守住就是陈国的国土而城中百姓便是陈国的子民如此放纵士兵怎能保得民心。
“届时再见机行事吧...”樊猛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这位始兴王可是什么事都敢做的主,他贪财贪到打起了盗墓的主意,湘州境内所有上规模的墓地全部被他派人挖了为的就是要那些陪葬的财物,甚至还拿着骸骨回家玩耍或者摆出来让人‘鉴赏’。
两年前,陈叔陵的母妃去世他到风水极好的梅岭寻找下葬地,最后竟然把东晋时名臣谢安的墓地挖开把这位淝水之战晋军总指挥的棺椁扔到一边然后将母亲下葬来个鹊巢鸠占。
相比这种事情什么纵兵大掠三日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
江陵以北十里的纪南城,城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城外兵马环绕。
城内行宫里,梁帝萧岿正和张皇后说着话,他们是半月前陈军袭城后由江陵总管领兵护送着逃到这纪南城避难。
大周天和三年(十三年前),陈军进攻江陵突破外城,当时即位六年的萧岿便是在江陵总管的‘护送’下逃到纪南城避难,待得周军击退陈军后方才回城。
“陛下,战局如何了?”张皇后忧心忡忡的问道,方才萧岿在外和大臣们议事讨论的就是江陵战局见其回来便打听起来。
“贺拔总管说再等几日,说是暂时不利可能要往西去。”萧岿苦笑着对自己的皇后说道。
“那江陵怎么办?”张皇后闻言面色惨白,这一走何时才能回来。
萧岿摇着头颓颓然坐下,他双目无神望向南面天空沉默不语,梁国已经小的不能再小连国都江陵都丢了这那就是国不成国。
南朝梁经历侯景之乱国力衰败宗室们相互讨伐兄弟叔侄们杀得血流成河,二十七年前西魏攻破江陵把投靠魏国的梁国宗室萧詧扶植为傀儡皇帝在江陵即位仅辖江陵周边之地。
南梁经此一劫再无回天之力没过两年被大将陈霸先取而代之建立陈朝,萧詧的这个只有弹丸之地的梁国(史称西梁)沦为西魏的属国。
陈军数次渡江北上攻打江陵弄得梁国上下都已经习以为常,这期间西魏变成北周其设在江陵监视梁国的江陵总管府承担起了保护责任将陈军一次次打退。
然而这次不一样因为陈军势大而周军势弱,原本可为强力后盾的安州、襄州总管府已成叛军,梁国被陈军、叛军南北夹击已无回天之力。
“叛军也会攻打江陵么?”张皇后又问道。
萧岿想了想回答:“不可能,截止今日午时基州守将还通传叛军无异动。”基州为抵挡叛军南下或西进的要地,既然一切正常那就不必担心叛军会突然出现在江陵或者纪南城下。
此次陈军来袭,按照惯例江陵总管贺拔仲华‘护送’梁帝一干皇族以及梁国重臣来到江陵城以北的纪南城避难,现在贺拔仲华已经决定若是战事不妙的话就往西撤退进入梁国治下的平州,再不行就撤向更西侧的大周信州总管府。
反正就是不能让梁帝落到陈军或者安州叛军手里至于江陵满城的百姓那就不是考虑的重点了,这是梁国的子民不是大周的子民,贺拔仲华作为大周总管无须对此负责。
萧岿作为一个傀儡皇帝只能无助的看着别人在自家国土上交锋眼睁睁看着臣民生灵涂染而无可奈何。
“至少,你我二人还有儿女们都能逃得大难。”萧岿强打精神安慰着皇后。
“可是还有一人不在此处啊。”张皇后单手捂嘴呜咽着,“再怎么不吉利,她也是我们的女儿...”
“她...”萧岿想说什么却没法说出口只能拍拍皇后的肩膀,“国舅会照顾好她的。”
第二十八章 阿舅,怎么办?
梁国国都江陵,城东十五里处的枇杷寺,一群士兵围在寺门口和一名老和尚对峙着。
“住持,把人交出来吧,贵寺收纳女子在内不怕污了佛门净地么?”一名将领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和面前的一名老和尚说着话,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群士兵。
“阿弥陀佛,施主请饶过她们的性命吧。”那名老和尚是枇杷寺的主持,眉毛雪白身形消瘦如同风中枯草般却站在破烂的寺庙门口挡在陈军士兵面前。
他身后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沙弥,面容青涩身材瘦弱却如同主持一般倔强的挡在众人面前,他面色发白双手紧握扫帚拼命将眼睛睁大试图和面前一群杀星对瞪。
“性命?本将又不是来杀人的,让她们都出来赶紧回家,这家家户户没有婆娘打点哪里像话嘛!”那将领贼眉鼠眼却硬挤出笑容结果笑比哭还难看。
这是一群陈军士兵,半月前陈军渡江进攻江陵,一开始兵力都用在攻城和扼守要道上所以没有袭扰周边村落
然而这一短暂的平静随着江陵城久攻不下开始被打破,陈军渡江北上虽然有舟船之力但运输数万大军补给还是稍显紧张所以江陵城周边村落成了筹集粮草的目标。
青壮们被捉去当苦力或是打造器械协助攻城,至于女人就看各部将领及其下辖士兵们的心情了,不巧的是今日光顾枇杷村的陈军将领心情不好。
因为村里的女人都跑光了,士兵们搜遍了四周的树林丘陵都没见踪影,拷问了几个村民后得知女人们全都跑到村子附近的枇杷寺里躲起来了。
枇杷寺始建于何时已不得知,因为位于枇杷村附近所以得名枇杷寺,附近除了枇杷村外还有江陵城内官员们的零星庄园院落,毕竟打点周边田地还是得有个庄子才方便许多。
“施主还请回吧,女施主们过几日自然会回家的。”住持哪里不知道对方要抓妇女们想要干什么只是装疯卖傻的尽量周旋着,这波人先前已经来了两次都是被他糊弄过去只是这次来势汹汹怕是不能善了。
兵荒马乱之际妇孺们的下场凄凉,作为佛门弟子老住持决定收容附近村落、宅院的女子以绵薄之力帮她们渡过兵灾。
南朝礼佛之风极盛故而陈军士兵虽然知道这破庙里藏着妇女却还是不太想在佛门净地触犯佛祖,只是再这样下去迟早生变。
攻打江陵城没他们的份。虽然免去了血光之灾但破城后的战利品也没了份,好容易被派来征粮有机会尝尝‘野味’却给这可恶的老和尚堵在寺外当真是急煞人也。
将军们三令五申说不许胡作非为那不过是场面话再说他们正忙着攻打江陵那有心思管这鸡毛蒜皮的破事,大伙也不过是玩玩而已泄泄火又不是杀人,这些婆娘反正都是要给人弄的那给谁弄不是弄呢!
他们觉得时间拖得久了万一给调到其他地方岂不是便宜了后来的弟兄们。所以决定不能任由这老和尚拖延必须‘当机立断’。
“老和尚,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将领眼见对方软的不吃立刻变了脸目露凶光。
“出家人不喝酒,谁管你敬酒罚酒!”小沙弥嘴上不甘示弱。
“小秃驴你说什么!”
“悟明,不得无礼!”老住持眼见小沙弥又要出言反驳立刻喝止,眼见着面前一众人等就要强行冲入寺内他将双臂一张:“佛门净地。各位施主若是要行龌龊之事就不怕下地狱么!”
“老和尚,你让还是不让!”陈军将领如今就等着冲入寺内抓女人没心思和对方磨叽,但终究是顾及到这是佛祖的‘地盘’尽量不想拔刀砍人。
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就这样堵在寺庙门口意图力挽狂澜。
寺内,破落的大殿内挤着许多衣裙破旧的妇女,听着寺外传来的动静她们个个抖若筛糠,期间还掺杂着一些男子似乎和某些女子是夫妻或亲戚关系。
为数不多的男子个个手拿锄头木棒等物品面色苍白的看着殿外,大祸即将临头他们不想眼睁睁看着妻子、女儿、女眷们被糟蹋就只能用命去搏了。
“阿舅,弄好了...”角落里一名年轻的女子怯怯的向身边一名中年男子说话,她身上衣物与其他女子无异却因为右侧面颊上那触目惊心的一大片红斑显得面目狰狞让人无法看清样貌。
“快收好,把手擦干净。”中年人低声向女子说道随即让她把手上一个红彤彤的小玩意收好。女子拿着那东西的手也染上一片红色随即在墙上抹了抹擦去。
“阿舅,怎么办...”那女子听着外面的动静面色苍白浑身不住地颤抖着,一只手紧紧地扯着中年人的衣角。
“九娘,一会要是不对头就从后边的破墙翻出去赶紧跑,别往城里去一直往东,跑得越远越好!”中年人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面色凝重,“记得不要洗脸!”
女子闻言眼眶发红刚要说话却忽然听得周边一阵惊叫抬头望向殿外却看见不大的寺庙院子两边墙壁已经翻进来不少士兵向大殿里冲来。
躲在殿内的妇女们一下子炸开了惊叫着四处逃散,她们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也知道自己落到对方手上会有什么下场。
寺门外正和陈军对峙的老住持听得身后寺内传出的尖叫声面色一紧转头回望,他这时才知道对方派人包抄翻墙入寺。就凭自己师徒二人是没法挡得住的。
那名陈军将领眼见计谋得逞面露喜色一把将老住持推开领着手下就要冲进去却被对方死死抱住腿:“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
“让开!”他一脚把老住持踢开狞笑着就要继续前进却被其身后的小沙弥一扫帚抽中面门。
“狗贼!尔等死后定然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小沙弥见师父被打出手红了眼随即偷袭并破口大骂。
那将领未曾想对方竟敢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得鼻孔流血狼狈不堪恼怒之下让手下上前把这小沙弥拿下,可小沙弥身形灵活如同泥鳅般躲过众多扑上来的士兵直接冲到他面前一脚踢中裆部。
这一脚把陈军将领踢得满地打滚两边士兵看傻了眼有机灵点的吆喝着上前去扶场面一片混乱,小沙弥趁乱扯起老住持的手往庙里跑。
事已至此他们师徒已无法保住那些躲到庙里避难的妇女。眼见着一场不堪之事就要上演小沙弥便要带着师父退进寺里从后墙逃走,寺前围着一群人水泄不通他们也只能从破烂不堪的后墙逃命了。
“砍死他,砍死他!”痛得满地打滚的将领双目发红的看着那一老一小的背影嚎叫着,一众士兵蜂拥而入冲到寺内,有个别傻不啦叽的愣头青真就去追和尚,但更多的则是喘着粗气扑向殿内已经开始被人‘瓜分’的妇女们。
。。。。。。
枇杷寺北面数里外的长湖边。一群陈军士兵正在林间围坐一起闲聊。
长湖位于江陵东北侧呈长条形为东西走向,东西之间长约一百多里。这队士兵的任务就是在此放哨警戒有可能从北面汉水处的汉津沿着古运河乘船入湖南渡登岸的梁国汉津守军。
“队正,那什么运河听说老早就淤塞了用得着兄弟们在此吹冷风么。”一个士兵嘟囔着,其余几个士兵也是抱怨着。
“那有什么办法。队主如此安排尔等莫非敢不从?”那名队正也是一肚子牢骚,队主让他领着手下来这里望风防御那基本不可能出现的敌军自己却带着人到枇杷寺快活去了。
一名士兵咽了咽口水向南边的枇杷寺望去,那边似乎开始嘈杂起来,另一人望了望呸了一声:“他们自己在那里弄婆娘快活得紧!”
“算了算了,一会回去好歹也得弄一把。虽然是用过的好歹也能泄泄火不是?”
队正话音刚落周围一众人等哄然大笑,他们是最底层的士兵平日里军饷总是被上官层层克扣连自己都吃不饱更别说娶媳妇了,唯一的指望就是随军出征时能够沾点便宜弄几个婆娘玩玩。
长得怎样不重要只要不是老妪那么年纪如何也不重要,只要是女的就行,若是运气好能扛回家做媳妇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我说他们几个去湖边钓鱼的怎么那么久都没回来!”队正望了望北面数百步外的芦苇荡,半个时辰前他派了些人去芦苇荡处湖边钓鱼直到现在都没消息回来。
芦苇荡正好遮住了湖面,他们在树林里看过去只见一片白茫茫的芦苇其中哪有半点人影。
“莫非是遭殃了?”一名士兵惊疑不定的看着芦苇荡,其余人等也是悚然一惊。
梁国弹丸之地若不是有周国的江陵总管府帮忙护着早就被己方给灭了,梁军都是怂货不假但手上有刀总能砍人,那北面汉津守军若是真的过来了杀几个人那倒有可能。
至于袭击己方大军后路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就那么些人还能怎的!
队正闻言有些焦虑开口说道:“快,你们几个拿着家伙过去看看,其余的立刻警...”
戒字还没说完一支箭飞来命中他的面门,其余士兵眼睁睁看着队正倒地还没回过神便被泼来的羽箭一个个射倒在地,有机灵点的就地一滚手脚并用试图往南跑。
然而他们刚跑出几步就停了下来,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人包抄了后路,身后芦苇荡里窸窸窣窣走出许多人来个个弯弓搭箭,有几个全身湿漉漉似乎是刚从水里出来手上拿着滴血的尖刀。
“饶命啊大爷!”这几人不傻眼见着就要完蛋赶紧跪地磕头乞求刀下留情,对方也不废话一拥而上把他几个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远处那庙里是怎么回事?闹哄哄的莫非在做法事?”一名身着明光铠的年轻将领走到他们面前问道,一名陈军士兵刚要开口说话却见芦苇荡里又涌出许多士兵来。甚至还有人牵着战马。
“队主正在寺庙里办事...”那名陈军士兵结结巴巴说完随即被芦苇荡里走出越来越多的人马给弄得目瞪口呆。
“办事,莫非是阪依佛门?”宇文温看着远处那被树丛环绕的寺庙微微一笑,“大伙都利索些,准备动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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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是官军来了!
树林里几名女子正惊慌失措的向东面跑去,她们刚从枇杷寺后墙侥幸逃出但也只是暂时逃出而已,因为身后还紧跟着许多陈军士兵。
士兵们一左一右包抄着对方,枇杷寺以北是一个东西走向的狭长湖泊对方逃无可逃所以只要堵住左右(东西)迟早都能得手。
一名女子步伐凌乱不慎摔倒在地,刚挣扎起身便被随后赶到的陈军士兵扑倒随后开始撕扯衣物,听着那凄惨的求饶声以及男人放肆的笑声另几名逃命的女子更加惊慌失措。
她们本就是弱女子比不上当兵的男子身手,一场追逐没过多久她们就依次被人追上扑倒就剩最前头的一名姑娘还在跌跌撞撞的跑着。
但她已不可能跑掉了,右边包抄的一名士兵已经堵住了她往东跑得路线而左边包抄的士兵已经赶了上来,面前树木渐渐稀疏远远看去是一片湖面也已经无路可逃。
姑娘最终还是被追上扑倒在地,眼见着两个如狼似虎的士兵一人抓手一人拖腿将她转过来惊恐地挣扎并叫喊着:“不要啊军爷!”
一名士兵喘着粗气就要去扯她的衣物却猛然愣住了:“竟然是个丑八怪!”
只见那姑娘右侧面颊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斑看上去似乎是胎记,好好的一张脸有了这胎记就如同一碟菜里多了一泡屎让人倒胃口。
另一名抓着姑娘手的士兵见状叫骂着就要推开他:“闭上眼还不是一样!你不上老子上!”
“少来,说好的我先上!”先前那人一把推开对方的手,“反正是女的,老子先爽一爽!”
面有红斑的姑娘双手被人死死抓着眼见那个正在撕扯自己衣物的男子笑容狰狞,他一双通红的眼睛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在其脑后后高高的天空上,夕阳的余晖将漫天云彩染成红色,在她眼里看来就如同即将泼到脸上的鲜血般。
“把她脸盖上,老子看了就没胃口!”
一张破布盖了上来,姑娘双眼一片漆黑耳边传来的是喘气声、不远处女子们的哀嚎声还有更多男子的嬉笑声。
眼见着即将遭到蹂躏她绝望的喊着不要。忽然间几声奇怪的声音响起随后小娘子觉得按着自己的手猛地松开,那个撕扯自己衣物的人似乎倒在一边,又有更多的声音响起,林间男子们的笑声在一声声惨叫中消失。
“郝大胆。你的箭法还是那么烂啊!说好射头的结果射中的是哪里?”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还有许多的脚步声,是越来越多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从湖畔踩着草丛往自己这边过来,伴随着脚步声还有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
“统军,这不是怕伤着人呢么嘿嘿。”
“呐。解释就是掩饰,再怎么解释也掩饰不了你瞄头射胸的破烂箭法啊郝幢主!”
‘听着似乎是官军,是官军来了!’姑娘如是想,眼见着就要遭殃却得人相救喜极而泣她扯开盖在脸上的破布一骨碌爬起身抬头看去,只见许多全身披挂的士兵正向自己走来。
一名身着明晃晃盔甲的年轻郎君离她最近其身边跟着一个同样穿着铠甲的男子手里拿着把弓,姑娘刚要说些什么却看见面前地上一个男子胸口插着箭血如泉涌那模样十分恐怖随即尖叫一声双眼发黑昏过去。
“统军,这些坏胚一个都没跑掉!”一名士兵向那个年轻将领禀告,另有一些士兵跑去安慰那些衣衫不整的妇女,听说是官军来了她们好歹稳住了情绪。
“很好,郝幢主、杨队主你们领着人摸上去。十五你领着手下去外围包抄不要让人给跑了!”宇文温下达了命令,他身边是弓箭幢主郝大胆。
全身披挂的郝大胆、杨济和宇文十五行了个礼各自领着士兵向南边面摸去,宇文温抬头看了看被夕阳映红的漫天彩霞随后让一个士兵过去传令:“让陈军主他们动作快点,天要黑了!”
“郎主...统军,这姑娘好像昏过去了。”张鱼看着那个昏倒的姑娘说道,宇文温低头一看却心中一震:‘我去,丑的可真经典哎!’
那姑娘右侧面颊上有一大片红色胎记将整个人的面容渲染得狰狞异常甚至连她大致的面貌都遮掩了过去。
‘也罢,丑成这样我扶起来总不会有哪个嚼舌根的回去乱说话。’宇文温如是想便弯下腰小心地将那个丑得可以和传说中丑女无盐媲美的姑娘扶起来。
他总觉得对方脸上那一大片红色胎记有些奇怪刚想用军袍去抹抹却见她睁开了眼睛,那姑娘眼见一个男子扶着自己惊叫一声往一旁躲开。
姑娘正惊慌间回过神想起是对方救了自己便不顾一切的抓着他的衣角喊着:“将军,救救民女的舅舅!”
“舅舅?”宇文温看看这个面上有狰狞红色胎记的年轻姑娘又看看她抓着自己衣角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
枇杷寺外一片污秽,陈军士兵们正在对抢来的妇女们施暴。
一名小沙弥被绑在树干上承受着鞭挞,他被马鞭抽得伤痕累累却不住地破口大骂:“狗贼,尔等如此行事来世定为猪狗!”
“小秃驴。你倒是嘴硬得要紧!”那名领兵闯寺的陈军将领刚解下裤子,听得那个名叫悟明的小沙弥叫骂怒极而笑阻止了试图上前掌嘴的手下随即狞笑一声:“老子今日让你破戒!”
他面前是一个被按住双手衣衫狼藉的女子,自己的裤子已解正准备来一把现在却改了主意,他要让这个踢了自己裤裆一腿的小沙弥来破戒:
“小秃驴,你跟着那老和尚清汤寡水的怕是没尝过荤腥吧,老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这女子就便宜你了!”
悟明闻言睚眦俱裂。两个士兵将他解了下来按着双手押到那名女子面前并开始扯僧袍。
“你要是敢不上的话老子就把她活剐了,出家人造下如此罪孽倒要看看是谁来世定为猪狗!”
正在挣扎的悟明闻言楞了一下浑身僵硬,那将领见他如此模样笑逐颜开:“大家伙都看看,这就是枇杷寺高僧的德行,都好好记着他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士兵们看着被强按着往女子身上趴的小沙弥哄堂大笑,那些正在被凌辱的妇女不明所以也是愣愣的盯着那小沙弥。
林间有十余人从北面缓缓走来,他们个个微微低头让人看不清面貌不过看身上服色应当也是陈军士兵,有几个正在‘行乐’的士兵向他们打招呼却是嗯嗯啊啊含糊不清的回着话。
大部分人都被即将上演的‘枇杷寺高僧戏民女’的戏码吸引反倒是没有注意这些个行迹有些可疑的同袍。
地上那名女子满眼是泪拼命挣扎着想要躲开即将压到自己身上的小沙弥却被周边人死死按住,悟明双眼发红忽然咆哮一声随即双肩一扭任由关节脱臼接着猛然前倾摆脱束缚,他冲向前用头将那个将领撞倒随后张开嘴一口咬向对方祸根。
“啊啊啊!”陈军将领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咬个正着疼的满地打滚,双腿拼命蹬着这个不要命的小沙弥却被他紧咬着不松口两人搅在一起。
一边的士兵见状急了眼冲上来拼命撕扯着悟明试图将他扯开,但这小沙弥就算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眼见着自家将领面色惨白裆部渗血一名士兵急了眼抽刀就要砍向小沙弥。
一只羽箭破空而来射中他的面门,哐当一声手中刀落地他也随之倒下,变故突起四周陈军士兵还没回过神来便接二连三的被冷箭射倒,待得他们起身慌慌张张系腰带时已经晚了。
先前低头过来的士兵戴上可怕的骷髅面具并拔出背后长刀冲了过来大杀特杀,有心思活络的想挟持妇女做挡箭牌却被一一砍翻在地。
外围的士兵见状心知不妙赶紧向西面逃去,他们心知这帮杀过来的凶神肯定就是长湖东北侧的梁国汉津守军,附近数里外的枇杷村还有其他同袍在驻扎所以只要能逃到那里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左右疾驰而来的十几名骑兵完全碾碎了他们的希望,在跑得最快的几人被射倒之后其余士兵选择了投降:“爷爷饶命啊!”
片刻之间,方才还在枇杷寺外大展淫威的这股陈军士兵便被包圆,被他们凌辱的妇女们见是‘官军’来了个泣不成声随即有大胆的红着眼扑上前去撕咬着已被五花大绑的那些畜生们。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回荡在枇杷寺上空,那名陈军将领被小沙弥悟明咬断命根血流如注在地上哀嚎着打滚,“噗”的一声悟明将口中之物吐到地上疯狂的笑着:“狗贼,如今看你还如何行凶!”
耳边传来阵阵惨叫声,他抬起头看去却是一名‘骷髅人’手持长刀在陈军士兵中左突右闪,长刀刀刃光耀射目令人心寒,刀光闪过激起阵阵血花,那人犹如一名沐浴着鲜血的修罗在翩翩起舞。
悟明双臂脱臼躺在地上挣扎着昂起头他要亲眼看看这些陈军士兵命丧黄泉,那人来到悟明身边看看他满是鲜血的嘴又看看那名将领先是愣了愣随后蹲下来。
“不要动,我帮你接上!”那男子按住悟明肩膀,只见他手上连番动作噼啪几声过后小沙弥双臂已经活动自如。
“你是护法金刚么?”悟明看着那人沾满鲜血的骷髅面具愣愣问道。
“我是人。”那人取下面具,却是长刀队主杨济。
“带我去,带我去杀光那帮狗贼!”悟明扯着杨济的手嚎啕大哭,双目发红面露疯狂:“他们害了师父性命,他们害了师父性命我要让他们都下地狱!”(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准备动手
枇杷寺内大殿里,住持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小沙弥悟明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住持先前阻挡陈军士兵入寺欺凌妇女极力周旋终究是独木难支,被徒弟悟明扯着往寺后跑时眼见妇女们即将惨遭蹂躏心中不忍上前阻止意图让妇女们逃过一劫却被红了眼的士兵们乱刀砍死。
宇文温率领麾下新军由江陵东北百里外汉水上的汉津通过据传淤塞难行的古运河南下奇袭,他们进入江陵东北的长湖在枇杷寺北数里外登陆,救下了被陈军施暴的妇女们。
“人死不能复生,小师父还请节哀。”杨济站在一旁低声说道,大殿外士兵们进进出出清理地上血迹。
方才陈军士兵从两侧翻墙入寺搅得小小寺庙鸡飞狗跳,有眼尖的从寺后破墙外逃但大多数人却被堵在寺里,有少量男丁试图反抗均惨遭毒手。
“住持大慈大悲要以一己之力挽救她人免遭涂炭,想必已登西天极乐还是早日入土为安吧。”杨济见悟明哭的肝肠寸断安慰道。
他通过悟明断断续续的哭诉得知其是住持师父捡回来的孤儿,当时住持还是云游僧便带着小悟明四处行走,直到数年前来到枇杷寺恰逢原住持——现住持的师兄重病不起,弥留之际师父接过了住持之职支撑着这座小小的枇杷寺。
枇杷寺离城近却未得城内香客青睐香火不旺平日里也就枇杷村及附近零散居民上香礼佛,庙小年久失修原有的和尚均已离去后来仅得老住持和小沙弥悟明两个,世事难料遇到兵灾现在老住持已去最后剩下悟明一人,杨济让几名手下协助悟明将老住持尸身清理干净移至偏房以便择日下葬。
寺外,宇文温站在树下看着面前几个噤若寒蝉的陈军俘虏:“说吧,想怎么死?”
那几个俘虏只是不住地磕头哀求他饶命,张鱼带着个面有红斑的姑娘来到一边,宇文温瞥了一眼那姑娘然后对面前俘虏说:“这位姑娘的舅舅尔等可知道下落?”
“不知道啊。”
“拉到林里砍了!”
“别,别啊军主!”那几个俘虏见对方如此‘杀伐果断’吓得魂不附体,他几个绞尽脑汁想了想说有几个男子护着数名妇女从寺后破墙逃跑。具体情况得找当时追出去的同袍问。
宇文温让他们从活着的俘虏里找了半天好歹找到个当时追杀出去的人,结果问来的结果是逃出去的男子俱已被砍死。
“阿舅!”红斑姑娘闻言哭喊一声,面色惨白单手捂口身形一晃勉强站住,宇文温见状心中一声叹息随后说道:“既然杀了人。尔等就偿命吧!”
“饶命啊军主!”一众人等浑身抖若筛糠哭喊着磕头,有一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后说当时有一男子挥舞匕首让他们无法近前,最后他们追着往西北方向跑了一段眼见着追不上就放箭射人,那男子滚落沟壑也不知是生是死。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根稻草,那红斑姑娘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宇文温。宇文温见状索性好事做到底对张鱼说道:“张鱼,你找几个人领着这位姑娘去认尸,要是遇害的那几个都不是的话就让这厮带路去沟壑里找!”
“还有,本将是统军不是军主!现在尔等就祈祷佛祖保佑那人没死吧!”
宇文十五眼见郎主忙完一桩事便近前插话:“统军,这帮陈贼一个都没跑,妇女们如何处置?”
处置的意思有两种:一是放人二是继续‘扣押’,因为他们此次南下就是突袭可如果把人放了万一走漏消息那可就不妙了。
枇杷寺在江陵城东,如今围攻江陵的陈军主力就在江陵城外,而枇杷寺南十余里外的江津也有大批陈军,万一走漏了风声两边的陈军一齐发难那就真是焦头烂额。
宇文温自然是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不过他却已有了计较。先是让士兵们将妇女们召集在一起好言相劝说己方是前来攻打陈贼的官军现在要屯兵枇杷寺严加防守提防陈贼反扑,诸位娘子还请速速归家以免被战事累及。
有心思单纯的女子闻言就要起身离开,可更多的人看了看四周后却沉默下来,因为她们看到了从寺庙北面涌出越来越多的士兵,甚至还有骑兵。
枇杷寺北过了长湖之后东北几十里外是梁国的汉津戍,她们听对方自称官军于是俱认为这些人是在那里戍守汉津的官军如今顺着多处淤塞难以行舟的古运河南下增援江陵。
女子们如此想故而哪里肯顺了眼前年轻将领的‘好意’归家,眼下兵荒马乱的逃回毫不设防的村里还不如就留在这重兵把守的枇杷寺要安全得多,对方之前救了自己应该不会做什么龌龊勾当。
别的不说,万一回到村里遇见陈军的游兵散勇那不是又往火坑里跳,所以众人只是沉默了片刻有胆大的便要求留在枇杷寺里避难。那些刚开始起身要走的妇女见状也回过神停住脚步要留下来。
眼见着宇文温轻描淡写地将一众如同惊弓之鸟的妇女就这般留在寺庙,刚到一边的史万岁颇为佩服,他一路过来目睹了这些妇女刚遭遇兵灾的惨状知道此时若是要是强留对方在寺内必定引起一阵哭闹,届时虽然也能压住但总免不了弄得鸡飞狗跳。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自然是不能放人但和女人讲道理那是讲不通的更何况这帮女子刚受了惊吓。结果宇文温来这么个欲擒故纵反倒轻松解决问题。
解决了琐碎事务,宇文温召集了麾下新军一众将领商讨军务,也就是此次他们通过古运河快速南下的目标。他们此次南下走的是汉津到江津的古运河,这条运河于春秋时期为楚国组织人力物力开凿,最初目的是连接楚国郢都也就是现在江陵以北的纪南城和汉水上的汉津后来延伸到江津,这样可以沟通长江和汉水方便大量运送粮草北上。
古运河从春秋时开凿到了三国末年渐渐淤塞。晋国灭吴后镇守襄阳的大将军杜预鉴于这条旧水道淤塞难行便组织人力疏通进一步改善了长江和汉水之间的水运情况。
梁国在汉水西岸的汉津设有汉津戍,一来防止汉水东岸的安州军渡河西进登陆,二来防止襄阳水军沿着汉津的古运河南下径直冲到长湖西端的江陵城外。
从杜预疏通水路到现在已过了三百年古运河无人疏通又渐渐淤塞,但惦记着梁国的安州军依然记得这条水道,经过多次派细作勘察发现在夏秋雨季之时河水暴涨若是此时行船依然勉强能走。
所以在此次南进‘抗陈援梁’主帅宇文明的安排下,宇文温带着新军于樊城登船后顺着汉水南下到了汉津径直进入古运河继续南进直接闯入长湖然后在长湖南岸枇杷寺附近登陆。
至于汉津戍的梁军是如何被宇文温兄长宇文明说服的那就不管他们的事了,两兄弟各有分工如今宇文温顺利登岸下一步的目标就在眼前。
“诸位抓紧时间休息,准备动手了!”宇文温将刀尖径直指向舆图某处斩钉截铁地说道。
“得令!”众人异口同声回答。
“史幢主,你们这晕船症状如今好些了么?”
史万岁和数百新入伙的前朝廷军士兵不习水性,此次一下子乘船走了五百多里水路被晃得七晕八素刚登岸时一个个都站不稳脸色发白。
上岸后到现在过了半个时辰史万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眼见着即将开展下一步行动他的骑兵能大展雄风也是心情激荡:“末将无碍,大伙就等着南下杀敌立功!”
率领骑兵急行军突袭敌军一战破之痛快非常,坐船奔袭最后换马破敌倒也有趣!
“很好,陈军主和许幢主安排人手驻防此处并准备干粮,其余人等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后行动!”
众人又应一声后纷纷退下,宇文温四处巡查士兵们的休整情况走了一圈后却见张鱼领着那满眼泪汪汪的红斑姑娘近前。
宇文温问过得知红斑姑娘的舅舅并未被陈军士兵当场砍杀而是逃出去后被弓箭射中滚落沟壑,只是张鱼领人在沟壑处寻了许久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眼见着那姑娘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宇文温只得好言安慰:“令舅吉人自有天相,想必受伤不重躲到别处去了,待得陈军退去定会归来。”
“如今正是兵荒马乱之际其她女子俱已在寺中安顿,姑娘请安心住下有官军在此必不会让乱军袭扰。”
“多谢将军。”红斑姑娘行了个礼。
宇文温见对方情绪稍微平静了些便试着问其是否是附近村中人士,若是有其他家人的话须待明日相聚。
“民女家住江陵城中,陈贼来袭时正好和阿舅在城外,眼见贼军围城没处可去只得躲在枇杷寺。。”
眼见着对方又开始抽泣宇文温恨自己话多只得继续安慰:“无妨,官军不日就能赶走陈军,待得江陵之围解除自然能回城。”
好说歹说总算让这位当代无盐女心情缓和入寺休息,宇文温看着对方的背影不住腹诽:‘用得着躲躲闪闪么,说个话都低着头怕我看上你是怎的。’
他抬头看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随后招招手让张鱼近前:“如何,划了一天船如今可还有力气?”
“回郎主,小的浑身都是力气!”张鱼朗声说道。
“很好,今夜就看你们的本事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日落时分南归人
暮色中,江陵城东南二十里外长江北岸的江津戍,陈军营地里亮起点点灯光。
一身酒气的始兴王陈叔陵打着饱嗝在随从的簇拥下向一处大帐走去,临进大帐时他摆摆手其余人等见状识相的退下。
作为此次攻打江陵的主帅,陈叔陵按理应当坐镇江陵城外陈军大营而不是每晚都到这江津戍歇息把酒言欢,若是别的将领敢如此荒唐定然被朝臣们骂的狗血淋头,然而这对于陈帝极为宠爱的陈叔陵来说完全不是个事。
他连强抢民女、杀夫夺妻、开棺抛骨那种令人发指的事情都做了无数次哪会在乎这种繁文缛节!
帐内奢华享受之物一应俱全,陈叔陵踱入帐内一双沾满泥土的战靴径直踩在大帐内铺着上好的地毯上,他站立不动张开双臂任由仆人上前将身上盔甲一一卸下随后坐在榻上让人脱靴去袜并端来热水泡脚解乏。
一名仆人站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帮他按着肩膀,陈叔陵闭眼享受了一会开口说道:“把美人带过来,今晚照旧!”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也不可一日无女人,这便是陈叔陵的人生目标,女人他已经不缺了可权力还不够,他那同父异母的大哥陈叔宝已经做了多年的大陈太子,令他不爽的是日后就要对这个窝囊废俯首称臣。
“建康那边今日送来的消息,陛下又病了。”帮他按肩膀的仆人低声说道。
“能撑多久?”陈叔陵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听得仆人说似乎病情稳定他再不做声,端坐帝位的父亲健康已经开始恶化眼见着没几月好活而自己却依然没能争到太子之位他急了眼。
陈叔陵无法无天惯了这十余年来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也不知有多少言官弹劾却依然平安无事靠得就是父亲的庇护,要是父亲龙驭宾天让那个软弱无能的陈叔宝即了位那么他陈叔陵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沉默片刻他忽然睁眼骂出声来:“孤比他好多了,为何立他做太子!”
父亲已经老糊涂了执意要把皇位传给太子陈叔宝所以陈叔陵决定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父亲夺了侄子的皇位可没顾忌什么叔侄之情所以他决定‘循例’。
自己那被夺去皇帝之位的堂哥是个废物所以没资格坐皇位,自己那大哥也是个废物所以也没资格坐皇位,那位置理当由他陈叔陵来坐!
故而陈叔陵决定抓住攻打江陵的这个重要机会为自己登上皇位扫平障碍,大陈自从建朝以来数次派兵攻打梁国国都江陵俱是无功而返,若是他能够率军攻克江陵便能立下国朝第一大功。
待事成之后然后他便带着大军以班师的名义正大光明的乘船顺江东下回到京师建康然后突然发难冲入台城夺了皇位。有赫赫军功在手、有锋利钢刀在手看谁还敢聒噪!
如今北朝正是内乱斗得昏天黑地之际,自己夺位就算引起政局不稳但有信心在北朝结束内乱前坐稳皇位,当了皇帝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孤端坐大殿之上时,倒要看汝是如何磕头求饶的!”陈叔陵喃喃自语道。一想着日后自己领兵冲入台城皇宫后看着匍匐地面的太子陈叔宝那抖若筛糠的样子他心里就快意非常。
正当他忿忿不平时帐外传来声音说人已带来,听得这个消息陈叔陵坐起身来精神亢奋:“带进来!”
军营里按军法来说不许带女人但这对陈叔陵无效,不但带着婢女还带着‘暖被褥’的美人,而现在即将被带上来的美人便是他弄来的新宠。
不过先进来的却不是女子而是个衣衫褴褛的男子,那人脚拖镣铐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嘴里堵着破布。浑身散发着酸臭味如同刚从猪圈里拖出来一般。
押着男子进来的两名仆人从后面各自一脚踢向其双腿膝盖让他跪倒在地然后拿出绳索将其牢牢捆在一根木桩上,片刻之后两名婢女扶着一名身着绫罗绸缎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面容颇为清秀有若江南山水般透出淡淡素雅,只是面色苍白双目无神一头青丝随意挽成个发髻,她步伐飘浮进入帐内之后先是看见陈叔陵随即双眼一黯,然后她又看见了地上的那位衣衫褴褛的男子便有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原本奄奄一息的男子也瞥见了这位女子,他那浑浊无光的眼睛瞬间圆瞪被堵着的嘴巴发出‘荷荷’的声音似乎是要说着什么却说不出口,他拼命挣扎着却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陈叔陵走到那女子面前一把揽到怀。
“大王不要啊!”那女子哀求着扭脸躲避却被陈叔陵一番狂吻,男子见状痛苦的挣扎着却无法起身。
“自己脱!否则孤便就让你夫君吃刀!”陈叔陵一手捏着那女子下巴笑着说道,他的笑容配合着端正的样貌看起来温文尔雅但却在此时此地显得狰狞非常,看样子那女子和地上的男子是夫妻。
女子瞥了一眼地上被捆着的男子惨笑一声如同木偶般将身上衣裙除去。就在剩下贴身衣物之时被陈叔陵扑倒当着男子的面**起来。
男子睚眦俱裂想要扭过头去却被人强按着头颅‘观看’,他想闭上眼睛却被人用手强行撑开眼皮目睹眼前的龌龊,他眼睁睁的看着妻子身上衣物被陈叔陵撕扯光,眼睁睁看着陈叔陵趴在其身上抽动,眼睁睁的看着陈叔陵一阵哆嗦后停下喘息。
“孤很满意你的女人,不错,不错!”
话音刚落那女子已是泪流满面而男子闻言额头青筋暴跳,他以为煎熬已经结束可还有第二次,接着陈叔陵平躺在地毯上让婢女搀着那女子做到其身上:“自己动!”
“大王,求大王放了民女夫君。民女愿意做牛做马。”女子泣不成声。
“坐上来,自己动!”
男子苦苦的目睹着眼前这一切,看着妻子被人挟持坐在陈叔陵身上屈辱的动着他痛苦的甩头挣脱挟持不停的以额撞地,砰砰声起原先已经结痂的额头复又皮开肉绽血流满面。
这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他只得一次次地无助的看着陈叔陵当着自己的面****妻子,他想过死却被陈叔陵用妻子的下场威逼:“你若是敢自尽孤便让她去做营\妓!”
男子正痛苦见听得面前陈叔陵舒服的哼了一声,自己妻子坐在他身上微微一颤便软了下来被婢女搀着,整个过程陈叔陵一直盯着他面露嘲讽之色,眼见着又过一轮便冷冷一笑:“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便是你得罪孤的下场!”
“继续。哈哈哈哈!”
。。
江津戍陈军营地外旷野,几名陈军巡逻哨兵正坐在树下打盹,远处传来马蹄声他们抬头看去却是数十人骑着马缓缓向己方走来,正要上前盘查却见每匹马上都横放着一个人正不停的挣扎。
长发覆面身着女装,看上去似乎是女子,哨兵见这阵势大约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是今日外出去周围村庄抓人的同袍,前几日去捉的都是男丁拉去做苦力了今日捉的自然就是女人了。
今晚就算是残羹剩饭也罢兄弟们总算是能开开荤了!
陈****制继承宋、齐、梁三朝旧制,普通士兵世代军户地位低下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每月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军饷和粮食又被层层克扣有得剩就不错了,所以不要说媳妇就算是女人都是没得想头的。
不过如今随军出征抢来的民女将领们吃肉啃骨怎么说他们这帮大头兵好歹有碗汤喝,所以对于这些带着女子回营的同袍他们潜意识地放松警惕。
一名小头目想对着这些接近的人打招呼看过去却发现似乎一个都不认得,不太像是今日出去打秋风的同袍们。
“莫非是离得太远加上天色昏暗看不清了?”那头目嘀咕着却未多想,江津为此次大军北上攻打江陵的江北港口,大营里集结了各部兵马每日里进进出出的有多股人马自己记不全倒也算是正常。
梁国能苟延残喘到今日也就是靠着周国的江陵总管驻军护着,眼下江陵城被己方大军围困,那些能打的周军被困在城里也没几日好蹦跶了所以江津戍的守军虽然有防守之责也没几个人会认为会有哪路援兵救得了江陵。
那头目正想着却听得已经近前的骑兵里一个将领打扮的人指着他喊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
语气十分傲慢听带着北方口音不过头目没做他想因为这种口气他太熟悉了:那些当官的王八蛋就是这样颐指气使!
陈军里多多少少也有些北方出身的将领所以那头目不打算撩拨虎须现在听得对方发话赶紧挤出笑容说他们是派到大营外巡逻的哨兵,眼见着对方策马近前他愈发的表现得恭敬。
“兄弟们辛苦了,今夜人人有份!”宇文温微微一笑,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陈军士兵。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身后宇文十五、杨济以及史万岁等人不动声色的策马围了上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逆流而上
江津南侧一条河流从长江分流向东南方向蜿蜒而下,河边一个土堆上数名陈军士兵正在烤鱼,他们是江津戍陈军大营派到外围警戒的哨兵防的是有人渡河偷袭。
位于长江北岸的良港江津为兵家必争之地其间设有江津戍,此次陈国就是先偷袭拿下江津戍控制江津随后调动大军登陆进攻江陵。
“河那边有动静?”一名正吃着鱼的士兵抬头望向河面,其他人闻声也向河边望去只见暮色下河水潺潺流着而对岸旷野上也未见什么可疑人影。
“你个雀蒙眼疑神疑鬼什么!”另一名士兵笑骂着,见其还在东张西望伸手要抓他手中烤鱼结果两人打闹起来。
“都在这河边喂了十几日蚊子结果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梁国那帮废物哪里还有胆过来偷袭!”
一阵嬉闹过后再没人关心河边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对,对于这些哨兵来说这里四处蚊虫叮咬苦不堪言成日里被盯得满身包哪里还有心思尽忠职守。
漫长的河边长着许多芦苇密密麻麻如同帷幔一般,张鱼口衔尖刀静静的趴在芦苇丛里看着二十余步开外的这伙陈军士兵,眼见对方警戒松懈他向身后轻轻招手,只见水面上点点黑影没入水中。
黑影飘忽不定如同一条条大鱼般在河里逆流而上,张鱼等着黑影全部游过此处后望望河流上游不远处的大片汪洋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向前游去。
江津南有夏水古称沧浪水,分江水东出流经监利郡后折向东北入汉水,楚国开凿沟通汉津、江津的古运河就是于江津之南的夏水入长江,古运河半途经过江陵东北方向的长湖,经长湖东端往西可直接抵达江陵及楚国郢都(纪南城)附近。
凉风阵阵夜色降临,大江之水浩浩荡荡奔流东去,江津边船舶系泊处的岸上亮起无数灯火犹如满天繁星落在长江北岸,离江津码头数十步的江面上忽然冒出许多黑点。
“小鱼儿,还以为你离了襄阳一年多把水中的本事都忘了。”一名男子游在张鱼身边低声说道,他俩连同身边数十人均是慢慢向江岸边靠拢。
“刘哥。我这在梦里都能游水呢。”
“小鱼儿,这玩意纵火当真有威力?”那男子问道,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胸前挂着的一个小罐。
“刘哥你要是扯了绳子就连水都浇不灭变火人了。”张鱼原来嘴里衔着的尖刀已插入腰带故而能开口说话,他回望了身边一片黑影又补充说道:“一会大家可仔细些。此次成功与否就在我等表现了!若是烧了陈军粮草那就是头等大功!”
“小鱼儿跟着宇文统军长了见识,这说起话来一套套的。”另一人搭腔道,这些人言语间和张鱼颇为熟捻因为他们都是襄阳水军士兵,方才一起从夏水逆流而上躲过数个陈军哨位潜入长江。
张鱼是襄阳水军老卒老张头从江边捡回来的,在水寨里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故而大家都认得。老张头战死后张鱼和李队正一家过,一年前李队正战死,襄阳城破时张鱼砍得逼水军南下送死的大官人头换得赏钱全部交给李队正遗孀抚育其幼子,他自己则投入西阳郡公宇文温麾下。
“大伙先在江边歇歇,喘口气再过去。”张鱼低声招呼着同袍游到江边,长江此处岸边陡峭他们攀着石壁在水中休息,这一路逆流而上其间数次潜水对体力的消耗颇大。
趁着片刻的休息一名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张鱼:“小鱼儿,听说在宇文统军帐下不光管饱还每月有一贯钱拿?”
“那是,本事越多拿得越多,郎主再过几月就要去长江边的巴州做刺史。到时操练水军肯定得招人手。”张鱼的样子神秘兮兮,稍后又补了一句:“这话你们可别往外传喔!”
“知道知道,我等不会外传。”听着张鱼的话许多人眼睛一亮,襄阳水军在宇文使君的整顿下克扣军饷的事情少了待遇也改善了,可比起在宇文统军手下当兵那还是差了许多。
宇文总管、宇文使君、宇文统军是普通士兵们对宇文亮、宇文明、宇文温这父子三人最直截了当的称呼,宇文总管统帅安、襄、黄三州总管府,宇文使君是襄州刺史,宇文统军则烧钱练了个新军。
这次随宇文统军的军队南下大伙在闲谈间听说对方士兵的待遇好得有些难以置信:管饱,每人每月平均一贯钱,阵亡了还有十二贯钱的抚恤。现在听得‘自己人’张鱼都这么说不由得心动。
现在听张鱼说这宇文统军要到那什么巴州做刺史就是也变成宇文使君还有意练水军,大伙想着反正宇文使君和宇文统军亲兄弟不说两家话给谁卖命不是卖命所以起了到巴州投军的心思。
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们觉得水军里的同袍们那么熟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和自己人说那就不是外传了嘛。
现在这一仗便是表现的时候!出发前宇文统军说了若是阵亡了也有十二贯钱的抚恤,光凭这一点就值得卖命了。
一众人想着立功不由得干劲十足。休息完毕后他们沿着江岸向上游江津泅去,岸边地势陡峭上有树丛在江边水面黑乎乎树影的掩护下他们不着痕迹的前进着。
长江水势湍急但在江岸边缓了不少,逆水泅渡对于襄阳水军出身的他们来说完全不成问题,一群人如同过江之鲫般慢慢接近江津岸边。
岸边泊着许多战船就在眼前但他们浮在水中没急着靠近,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暗哨之后他们小心翼翼游上前去,这些战船就是目标。
“按说好的分成几队。大伙都仔细些,把这些船点了!”张鱼低声说道。
有人张望了下发现数艘大船吃水颇深,商议片刻后判断有可能是还没卸货的运粮船,张鱼决定由他这队来负责。
“可惜,要是弟兄们都来了就能齐上前去放火把他们烧个精光!”他望着不远处的江中沙洲语气惋惜的喃喃自语,那沙洲上桅杆林立聚集了不知道多少战船。
陈国水军的主力战船并不是泊在长江北岸的江津而是在这江中沙洲边,其上有城寨名曰奉城为扼守长江上下游的要地。
沙洲东北为长江北岸的江津,沙洲西南为长江南岸的马头岸,两处俱是长江上重要的码头,陈国大军从马头岸登船过沙洲在江津登陆江北,而陈国水军战船大多系泊在沙洲上以便控制江面。
“都仔细些,动手!”
江津边上系着的战船上值夜的士兵不多,陈国水军连番打败梁国和周国的水军如今已是称霸长江江面有鉴于此水军士兵们恐怕不认为还有敌国水军敢从水面偷袭。
张鱼和几名同袍如同泥鳅般在水中穿梭来到一条大船边,待得确认船上没动静后他们口衔尖刀如同壁虎般徒手攀了上去,因为要在水里长时间游的缘故张鱼等人俱是光溜溜腰间围着个鼓囊囊的腰袋除此之外只有兜裆布遮挡。
寻常人从水中攀船多多少少会弄出声响其中最难避免的是离开水面时的各种水声,不过这些问题对于襄阳水军中这些老手来说不算什么,接着江水拍击船体激起的一阵阵有规律的水声他们顺利的登上甲板。
船舱内值守的一个陈军士兵刚回过神来便给率先冲入的张鱼一刀摸了脖子,这个倒霉蛋未来得及呼喊便捂着喉咙倒地死去。
摸船,这是双方水军常做的勾当,自己去摸船不仔细被人戳死叫活该,守船时打瞌睡给人摸上船割了头颅那也叫活该。
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值守士兵,张鱼等人从腰带里掏出用油纸包裹好的纵火之物将船帆点着,眼见着火光泛起他们抓着桅杆揽绳荡过旁边另一艘战船。
飘在水上的木船随着江水微微起伏着有些晃悠可这在张鱼等人面前和平地没什么区别,他们自幼在水上讨生活玩命就算走在摇摆不定的船板上也如履平地。
“你们干什。唔。”船上值守士兵见有人出现在甲板上大惊之余发话结果话未说完被一刀抹了脖子,张鱼等人没有耽搁立刻依样画葫芦将船帆点起。
其余几条船陆续亮起火光,被点着的船帆如同火炬般烧起来,岸上驻扎的陈军士兵见状沸腾了:“走水了,走水了,哪个王八蛋在船上弄火!”
锣声响起,许多士兵慌慌张张提着木桶向江边冲来试图灭火,虽然这不是水军的主力战船但真要被一把火烧了那军法谁也吃不起。
“有人,船上有人在放火,是敌袭!快报告将军!”慌乱间总算有人发现情况不对声嘶力竭的喊起来。
张鱼站在一艘已经烧起来的战船上看着面前人头攒动的岸边冷笑,回顾四周,江津岸边泊着的船已经有过半烧起来而且蔓延之势愈发明显。
“这样你们就不能靠岸了。”张鱼回顾江中沙洲,借着火光映照他看见那里人声鼎沸似乎有几条战船已经开始解缆。
但热闹的不止此处,岸上江津戍北面喊杀声忽然爆发其间掺杂着人马嘶鸣似乎有骑兵冲入大营。
“郎主,这把火一定要把陈贼烧得干干净净!”张鱼望着北面喃喃自语,在先行入水的同袍连声催促下纵身一跃跳入江中消失不见。(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火烧江津戍
江津戍,陈军大营辕门处,宇文温率领着麾下骑兵撞开门卫踏入营中,江边亮起的火光映红了他的面庞。
方才宇文温领着骑兵们扮成陈军模样一路拔掉游动哨驮着‘妇女’们不动声色接近南边的江津戍,待得来到大营辕门附近面对守军盘查时那些妇女们突然发难。
这都是长刀队士兵扮成的妇女,凭着精湛刀法三两下便砍翻拦在门前的陈军士兵,他们动作迅速的搬开拒马等障碍之物将试图关门的士兵们砍得落荒而逃。
远远跟着的骑兵们策马冲来,猝不及防之下大营内的陈军士兵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这些胆大妄为的敌军骑兵分成几股径直向大营深处冲去,而其中一股由宇文温所率领的骑兵目标正是大营中囤积着大量粮草的粮仓。
“粮仓,去粮仓那里。粮仓在哪里?”突袭大门得手的宇文温兴奋地喊着,此次南下袭击的目标就是这江津戍,确切来说是江津戍里囤积的大量粮草。
根据细作探得此次陈军攻打江陵其大军粮草大多囤积于江陵东南二十里处的江津戍,所以此次宇文温率军乘船从古运河南下的袭击目标就是这里堆积如山的粮草。
江南军队历次进攻江北的江陵时其东南侧的江津必须拿下,无他,良港尔。
江陵城南侧江岸也能靠船但是不便装卸货物例如粮草、马匹,江津是长江北岸有名的良港所以即使陈军在江陵南边‘抢滩登陆’奇袭之后也要拿下江津以方便输送粮草。
有鉴于此,梁国于江津设江津戍驻扎守军,此次陈军袭击江陵拿下了江津戍便将其用作中转码头囤积着大量用船运来的粮草。
“统军,粮仓在那边!”一名骑兵伸手指着某处,宇文温顺着方向望去眼睛一亮。
粮草囤积之处很好认,十余座如同小山般的简易粮仓暴露了它们的位置,时值晚饭之际大营中士兵们都零零星星的聚在各自营帐外烧火做饭哪里反应得过来,宇文温领着骑兵一路冲杀转眼间便来到粮仓边。
“放火,来个火龙烧仓!”
粮仓乃防火重地,陈军大营别处亮起灯火可这粮仓一带连个火星都见不到可这难不倒宇文温等人,一名骑兵小心翼翼的掏出个瓷罐将其底部绳索扯下随后奋力一掷,那瓷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随后落在一个粮仓上,还未滚落到地只听‘嘭’的一声瓦罐中爆出火焰瞬间将粮仓一侧点燃。
‘剩下的几个火油弹换这么多粮草也算值了。’宇文温欣赏着火油弹的威力心中感概,身边骑兵们纷纷从马鞍边布袋里抽出早就备下的火把策马向已经烧起来的粮仓冲去。
正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此时天刚黑下来乌云遮月东南风起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陈军士兵先是被江边燃起的战船吸引了注意力未曾想北面竟有胆大包天的敌人冲了进来,大家当兵无非是混饭吃第一反应就是躲结果让其直接冲到粮仓放火。
火趁风威,风助火势,时值夏秋之际兼十余日来无雨四处干燥,火头一起借着风势立刻蔓延开来,宇文温领着骑兵在粮仓周围驱散着试图接近的陈军,眼见着火势已成再难以扑救他唿哨一声领着人往外冲去。
“统军,我们去做什么?”一名骑兵跟在身边问道,眼见着此次袭击的目标达成他也是兴奋异常。
“做什么?踏营!”宇文温面色通红的说着,这一把火成功点起来后江津戍堆积的粮草肯定要完,他要打草搂兔子连同营地一起点了。
。。
史万岁策马疾驰在陈军大营,手中马槊挥舞如风将一切挡在面前的士兵挑飞。
他自幼习武弓马娴熟尤其擅长骑战对用槊颇有心得,身后紧随着的骑兵有他开路压力少了许多一路冲去将躲闪不及的陈军士兵碾得血肉模糊。
‘可惜,杨队主不擅骑战而我步战差他太远。’史万岁稍微分了神,脑海里想起那个浓眉大眼的长刀队主杨济。
两河口一战征南军大败,逃跑不及的史万岁躺在尸体里装死意外暴露,情急之下他拔出匕首意图挟持安州长枪阵主将宇文温却被手持长刀的杨济来了个猫玩老鼠败得一塌糊涂。
投降宇文温之后史万岁也曾私下找杨济比试刀法却毫无例外的惨败,实力差距之悬殊让从军征战多年的史万岁对自己的武艺几乎失去信心。
原以为杨济是武技无双的人物未曾想对方竟然不擅长骑战,不说用槊就是骑射也差的让人不忍直视,这一长一短比较下来史万岁总算是找回了信心。
“幢主,前方有敌军骑兵!”一名骑兵在他身边喊道,史万岁闻言望去大叫一声来得好,他也不躲避领着麾下骑兵来了个对冲。
一槊荡开对方马槊随即槊杆一扭,槊头一抖划过对方喉咙,人马擦肩而过对方随即跌倒地面,史万岁拍马前行又是一槊格开接踵而至的马槊随即槊尾回旋一扫将对方打落马下。
手中马槊势头已衰,眼见着第三名骑兵挥刀冲到眼前史万岁侧身让过随即右手拔出佩刀就势一划,血光溅起对方化作两截。
鲜血溅了史万岁一身也激起了战意,他一手持槊一手握刀引领着麾下骑兵继续前行将匆匆拦到面前的敌军砍得人仰马翻。
四周喧嚣声越来越大,大营南侧火光冲天,史万岁转头望去只见粮仓处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此次奇袭已然得手,粮仓被烧围攻江陵的陈军主力必然军心大乱。
“诸位,杀个痛快!”史万岁高声大喝领着骑兵向大营深处冲去,粮仓已烧,接下来就是要碾碎陈军的胆子!
。。
宇文十五领着骑兵数量比己方多得多的敌军士兵惊慌失措的四处奔逃他痛快异常。
“可惜,马槊使得不利索要不就能像史幢主般四处冲撞耍威风了。”宇文十五拿着骑弓一箭将一名试图制止士兵溃逃的将领射杀。
他是宇文家的家生子从小陪着郎主宇文温长大,飞鹰走狗什么的再熟悉不过也称得上是弓马娴熟,郎主以前同一干贵族子弟外出打猎也时常需要他这个‘心腹仆人’助阵压一压对方随从的气势,可宇文十五从来没练过马槊故而骑战用的是较短的长枪。
郎主以前也练过马槊技法毕竟身为宇文宗室不练骑战武艺难免为别家所讥,不过自从见识过了新归降的史幢主所使出的槊法后宇文十五觉得郎主的槊法也是半桶水。
若不是那混蛋天元皇帝乱来然后遭报应暴毙,按惯例郎主迟早要出镇地方带兵作战,届时集发小、仆人、部曲、心腹为一身的宇文十五自然也要护卫左右,按这步骤来说本来是有大把时间练习马槊。
手持马槊驰骋于万军之中撞破军阵直取上将首级这是宇文十五的梦想,如今时间仓促没耐何只能先把还算熟练的骑射加强,万军之中一箭射死上将也是威风无比但比起近身一槊将其戳翻还是逊色了许多。
想到骑射宇文十五不由得联想到府内护卫头领******,这人马匪出身有一手好箭法尤其那连珠箭神乎其神,宇文十五苦学了数月好歹学得连珠三箭命中靶心,可比起张头领相同时间内连珠五箭后一支劈掉前一支的箭法来还差得太远。
准头且不论光说这射箭速度当真惊人,按照郎主的说法:这手速都能比得上单身宅男搓火球了!
宇文十五不知道什么是宅男什么是搓火球但是当真佩服张头领的骑射,正走神间忽然听得旁边人提醒:“幢主,统军过来了!”
抬头望去火光冲天的粮仓那边一队骑兵策马过来,领头之人正是他的郎主宇文温,骑兵们汇聚成势陈军士兵们无人可挡。
“张鱼一把火烧掉了江边战船,对面沙洲奉城的水军无法过来靠岸救援,你这边如何了?”宇文温问道。
“郎主。统军,前方有个大帐里边说不定有哪个敌将。。”宇文十五斗志满满,马槊用不利落可用刀一样能砍人。
“走着,那厮要是没跑本将就捅他个对穿!”宇文温哈哈一笑从随从手上接过马槊领着骑兵们向远处的大帐冲去,第一次踏营就有机会杀敌大将当真是老天开眼。
今年六月杨丽华给他生了个儿子后好歹有机会单独领兵出征,桐柏山巴蛮是鱼腩不值一提,两河口接连两日大战他身处步兵长枪阵里‘防守反击’也没得策马杀敌,如今总算有了机会放无双了!
身先士卒是宇文温一贯宗旨所以此时他一马当先提着马槊领着骑兵踏营,宇文十五知道自家郎主骑战半桶水怕出意外紧紧跟在身边护卫。
就在宇文温秒杀了几个杂兵感觉良好之际只见对面大帐边冲来数骑,当先一人披头散发光着膀子连盔甲都没有手提一杆马槊杀气腾腾的策马向他们疾驰而来。
感觉良好的宇文温判断对方是仓促应战的什么大将心中一喜突前迎战:“陈贼,纳命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半桶水
宇文十五知道自己郎主宇文温骑战半桶水遇见猛将多半要完,为防万一顾不得抢人头嫌疑拉弓放箭却被对面冲来的陈将躲开,冲在前面的宇文温眼见双方已经接近趁机舞起马槊戳去,双方马槊对冲槊头相撞他只觉得虎口发麻心道不妙。
‘硬茬!’他心中如是想,自己的槊法真的是半桶水,欺负杂鱼可以但要对上骑战勇将自己就是杂鱼。
从年初到五月他有时间略微‘升级’自己的马槊骑战技能但是兴趣寥寥,一来马槊份量极大须得双臂力量足才能舞动如风这需要日积月累的长期练习,二来他自恃有高效杀敌的黑科技武器:气动力骑兵连珠铳。
结果连珠铳故障率太高而现在遇到了硬茬只能“躲闪看幸运”了,此次对冲那陈将手中马槊直接将宇文温的马槊荡开又顺势戳来迅猛非常,他半桶水的槊法瞬间露陷只是堪堪挡过电光火石间陈将已近前也不用槊而是直接拔刀横砍。
宇文温手忙脚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亏得身后骑兵护卫严密一槊刺去将对方佩刀格开方才躲过一劫。
那人胯下战马神勇异常奋力撞开接连冲来的数骑驮着主人往一边转去,被戳穿虎皮大失脸面的宇文温热血涌上头拍马赶去要‘补枪’。
宇文十五见状叫声苦吩咐手下一部分去拦截其余陈军骑兵他领着剩下骑兵去支援宇文温,刚才那一幕让他惊出一声冷汗若是宇文温被一刀砍死那么他唯有自刎谢罪了。
‘不行,得赶紧拉着郎主撤,反正粮仓烧了大功告成就别折腾了,万一出什么事来可不妙。’宇文十五心中如是想。
宇文温双目发红追着面前陈将,他愈发觉得对方是大鱼所以理所当然要被自己干掉,正所谓修真小说里霸道的“此宝合该我得!”所以你的人头也是合该我得!
眼见着双方愈来愈近到了马槊的攻击距离那人猛然一拉缰绳转身来了个‘回马槊’将手中马槊向宇文温胸膛捅来,熟读各类‘演义’对‘回马枪’、‘杀手锏’再熟悉不过的宇文温早就防着对方来这一招,他眼疾手快直接用手中马槊将其荡开随即策马上前依样画葫芦拔刀就砍。
对方未曾料这鱼腩武将竟然能挡住杀手招愣了一下,其胯下战马已被扯住原地打转无法走动眼见长刀照着面门砍下来没耐何踏着马镫往外一躲半边身缩到外侧。
宇文温一刀砍空还没来得及收回刀势那陈将猛地起身扑过来一拳打在他脸上随后纵身扑来两人撞做一处跌落马背滚入眼前大帐之中,后边跟着的宇文十五等人心中叫声苦赶紧跳下马来想着跟上却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几名陈军拦住。
“去死!”右眼眶青了一圈的宇文温咆哮着随后一拳打在那陈将太阳穴随后被其蹬开,未等对方起来身形灵活的宇文温先起身飞起一脚向其扫去。
“啊哒!”他怪叫一声后这一脚正好命中对方头部可那人吃了一腿竟然纹丝不动双目圆瞪看着他咧嘴一笑随即双手抱住脚奋力一甩,宇文温被这一甩飞到旁边径直将一个卧榻撞烂。
那陈将喘着气起身还未站稳宇文温却从堆烂掉的卧榻中窜出瞬间冲到面前,他先是扔出手中一块烂木板骗得对方躲闪随后又是怪叫一声后飞起一脚再度扫中对方头部。
这一脚力道之大直接将陈将扫倒,宇文温落地后再度跳起在半空中弯曲手肘凭着体重下落对其腹部来了一个‘肘击’直接命中。
陈将受此重击口中喷出些物体洒落周边俱是些饭菜,一股酒馊味迎面扑来将宇文温熏得够呛他顾不得被喷满脸菜渣咆哮着一个左勾拳击中对方面颊将这挣扎起身的陈将再度打倒在地。
“回马槊是吧!”宇文温奋力骑在对方身上一手掐着对方喉咙一手抡拳狂揍,他骑战半桶水可是肉搏能力却是实打实的强,新兵营二月份开练宇文温全程陪练别的不说光是每日早晚各一次的长跑就没落下。
加上喜闻乐见的什么俯卧撑、仰卧起坐、单杠引体向上他的力量和耐力可不像骑战技法那般鱼腩,为了促进‘官兵关系融洽’每次军中比武他都参加,由一开始的被两三招制\服到后面变成“肉搏小能手”。
“来啊,来啊!来战个痛啊怂货!”
“盔甲都不穿光膀子来战,你特么以为自己是许褚裸衣斗马超啊混蛋!”
陈将的年纪看上去约三十岁左右比宇文温大许多,他未曾料到这鱼腩武将贴身肉搏起来竟出乎意料的厉害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得鼻青脸肿,好容易将对方从身上推下去可随后又如同疯狗般扑上来。
陈将情急之下一个直拳打过去却被闪过,宇文温就势抓住这满是毛的手臂来了个过肩摔将其摔了个四脚朝天随即扑了上去,连踢带打又是手肘又是膝盖混战了片刻之后那陈将鼻青脸肿看上去比青了一边眼眶的宇文温惨了许多。
宇文温肉搏再次占了上风一拳重重命中对方面部再度将其打倒在地,眼见着对方躺在地上全身瘫软无力反抗趁着这一间隙四处张望试图找到武器来砍人,然后他便发现这大帐中有些不对劲。
一个用被单挡着身子疑似不着片缕的女子正站在帐中看着他俩,那女子披头散发眼眶发红面上两道泪痕未干瑟瑟发抖似乎是被他俩疯狂肉搏的战况吓呆。
那女子身边脚下是一个衣衫褴褛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男子,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状的臭味。
‘我擦男女通吃啊!’这是宇文温的第一反应,此情此景让他觉得大帐的主人是个男女通吃的混蛋,接着第二反应是鄙夷:出征竟然还带女人!
宇文温的新军里只有‘专业人士’没有闲杂人等具体就是只有男人没有女人,他最讨厌将领带着女人行军打仗:这是玩命哎你特么还玩\女人!
玩\男人更加不行!谁那话儿敢乱‘捅’老子教他做人!
走神只是瞬间的,宇文温瞥了一眼这两位莫名其妙的观众便继续寻找武器,他的佩刀已经没了要砍人头只能找别的替代,眼见一旁刀架上放着吧镶金带银的宝刀想也没想便冲上去一把抽出刀来转过身就要砍人却发现那披头散发的陈将踉跄着起身往外跑去。
“纳命来!”他大喝一声冲上去对着陈将就砍,眼见着刀锋就要落下却硬生生停住因为对方挟持了那名女子挡在面前。
“啊啊”那女子被停在面前的刀刃吓得双腿发软泪如雨下想哭却张着嘴哭不出来只是干嚎,一边地上那名状似‘潇洒哥’的男子看着眼前情景急得以头撞地。
宇文温下意识的不想伤害无辜故而在千钧一发之际收住了刀势,虽然那女子自己不认识加上这身造型约莫是什么随军营\妓但他还是下不了手,就这一瞬间的犹豫那陈将把女子向前一推撞到他怀中。
他抱着女子倒在地上手中刀一时没握紧跌落开来狼狈间推开女子就要去拿刀却被陈将趁机冲上前一脚踩住他的手:“蟊贼,竟敢来袭营!”
“孤不杀无名之将,报上名来!”鼻青脸肿的陈叔陵看着脚下之人冷冷说道,方才一连串肉搏他被打得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原以为此命休矣未曾想老天开眼让他反败为胜。
陈叔陵作为陈国皇子中少有的勇武之人在十六岁时就因为骁勇善战被封为都督独当一面,论起弓马娴熟和马槊技法足可媲美一流战将然而十余年的放纵生活毁掉了这一副好身躯。
他喜欢酗酒经常通宵达旦的一边喝酒一边观看歌舞、杂耍,府里妻妾成群******这种毫无节制的酒色生活掏空了陈叔陵。
曾经舞动如飞的马槊开始变得沉重,曾经百发百中的箭法已经没了准头,曾经轻松拉开的强弓已经变得陌生,胯下战马依旧疾驰如飞可陈叔陵走起路来已经发飘。
“说,你叫什么名字?”陈叔陵弯腰捡起宝刀,踩着对方的脚又使了把力,他对这个竟然打得自己狼狈不堪的小子起了兴趣否则按平日里的作风可是懒得问对方名字。
孤可是大陈始兴王,碾死个蚂蚁用得着问名字么!
“我的名字蝼蚁不配知道。”宇文温忍着被踩着的右手掌传来的阵阵剧痛说着,眼见对方胜券在握准备挥刀砍人的样子他的左手缓缓的往腰间摸去。
“鼠辈,连名字都不敢说!”陈叔陵狞笑着把刀举起对着脚下之人的咽喉,他打算割开喉咙这样一来鲜血会涌入气管让对方呼吸不畅痛苦的死去。
竟敢来袭击江津戍,竟敢耽误孤的好事,若是为此兵败江陵误了大事你担当得起么!
“我说我说!”
陈叔陵握刀就要动手时却听得对方开口说话于是略微迟疑了一下,结果这一迟疑却出了变故:对方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根短棒对着自己。
“反派死于话多!”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数声响起,血花四溅。(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不眠之夜
即将挥刀砍杀宇文温的陈叔陵眼见他手上铁棍对着自己心道不妙立刻躲闪却被其中射出的东西击中,面上一阵剧痛传来随即不由自主捂着脸后退几步。
宇文温一个鲤鱼打挺跳起径直一头撞来把他撞倒,双方抱作一团又厮打在一起,骑战半桶水的宇文温如今肉搏却不落下风和对方这个年纪和力气明显大自己的敌将斗得势均力敌,两人竟然就相互‘纠缠’着倒在地上谁也奈何不了谁。
“十五,你死哪去了!”宇文温情急之下大喊着,帐外人影晃动传来兵器撞击声似乎是两帮人正在对砍其间依稀传来宇文十五的叫喊声:“郎主,小的马上就来!”
“你到底是谁,报上名来!”陈叔陵咆哮着,他面上一片血肉模糊双目发红显然已是对宇文温杀意满满,“孤。”
话未说完只听咣当一声一个铜壶砸到他头上将其砸得头破血流,那陈将和宇文温瞬间愣住望向砸壶之人发现竟然是那名只用被单遮挡身躯的女子。
“恶贼,去死啊!”那女子哭喊着吃力的举起铜壶又砸了陈叔陵一下那咣当之声清晰可闻。
“贱人,贱人!”陈叔陵满头满脸是血咆哮着,他双目发红脸上青筋暴跳愤然发力将‘纠缠’着自己的敌人推开随后爬起身一拳将那女子打翻。
“孤要把你扔到乞丐堆里。啊!”陈叔陵话未说完被宇文温飞踹一脚踢翻在地,两人正要再战只见大帐两端被掀起呼啦啦各冲进来一帮人。
“郎主!”宇文十五眼见宇文温眼眶青了一圈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战场之上要叫统军’领着手下往前冲。
“砍死他们!”宇文温也是双目发红,弯腰捡起他那把发弹完毕的‘指挥官型气动力连珠手铳’当做锤子就要上前拼命却被几名部下赶上前来挡住。
“杀,把他们都杀了,那个竖子留口气,孤要活剐了他!”陈叔陵也是暴跳如雷,两帮人正要火拼却听得外边人喊马嘶,热浪袭来。
抬头一望帐外火光冲天,先前被袭击大营的骑兵在各处点起的火种已成燎原之势,顺着东南风一路向北烧来,其势汹汹其焰滔滔威不可挡。
眼见再逗留此地怕是要被火烧个透,两帮人顾不得死磕不由分说拼命扯着自家主将往两边走,宇文温顾不得保持温文尔雅的形象破口大骂:“先把那个自称孤的混蛋砍死再走啊!”
“夫君,夫君!”
耳边传来女子的哭喊声,宇文温循声望去却见那名女子正哭喊着拉扯地上衣衫褴褛的男子试图要往外拖,那男子被捆在一根木桩边又哪里是区区弱女子能够解开的。
他想起方才女子袭击陈将的那一幕心中一叹随后大声喊道:“把那个。呃。那两个人一起救了!”
宇文十五闻言望了望那名女子苦着脸嘟囔着想说什么却被宇文温瞪了回去,他派人上前搀扶女子连同地上男子解绑转移到大帐之外。
一阵热浪袭来明晃晃的火光将只有左眼能看见东西的宇文温晃得眼花缭乱,他的右眼眶越来越肿视线越来越差了,左后手忙脚乱的将其扶上马他眼角余光望去大帐另一头那名陈将满脸是血在众人的护卫下也是狼狈逃窜。
“统军!”史万岁领着骑兵奔驰而来不住大喊着,他见陈军大营乱作一团,粮仓、各处营帐已被点燃正要退走却见其余骑兵未曾撤退担心同袍身陷重围赶紧循声前来支援。
眼见着宇文温安然无恙他松了一口气接着就看见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被宇文十五扶上马,又有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也被其他人用马驮着。
‘这女人。莫非是看上了?’史万岁心中惊疑不定随后看看宇文温,宇文十五在一边嚷嚷着:“赶紧撤再不走就晚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护卫着眼睛肿了一边的宇文温向北边冲去。
一路上俱是奔走嚎叫的陈军溃兵,他们毫不费力的回到辕门处驮上据守此处的长刀队同袍扬长而去,马蹄点点激起尘土无数,他们身后是化成火海的陈军大营,冲天大火四处肆虐已非人力所能扑灭。
与此同时,枇杷寺西南数里外。
枇杷林间道路上一群骑兵正疾驰前进,他们是江陵城外陈军大营派出的援兵,心急火燎的赶往江津戍救援。
江津戍燃起的大火映红了天空让西北二十里外江陵城外陈军大营里的士兵们也能清晰看到,江津戍是关系己方大军作战成败与否的要地现在遇袭怎么着都要救援一下。
但救的不是粮草因为火已经烧起来等他们赶过去什么都完了,他们要救的是陈军主帅陈叔陵,确切的说是始兴王陈叔陵。
始兴王陈叔陵颇受陈帝溺爱,他出镇各州十余年无恶不作却安然无恙凭的就是陛下的庇护,陈叔陵数次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被不怕死的言官告到御前最后却是不疼不痒的处罚,反倒是那些敢鸣不平的朝臣事后均被陈叔陵打击报复。
陈叔陵作为攻打梁国的主帅本当坐镇江陵城下督促大军攻城可是却夜夜留宿江津戍寻欢作乐,这种事诸将也只能捏着鼻认了可如今江津戍遇袭粮草被烧没了倒是其次最主要是陈叔陵如何。
江陵外的陈军大营若是没有派出援军救援而陈叔陵死了那么陛下不会放过相关将领,若是陈叔陵没死那么他本人也不会放过相关将领。
救不救得成且不论但姿态要做足故而援军是必须派的,可敌军袭击江津戍很可能在半路设下伏兵拦截援军所以这支夜行骑兵是否能顺利抵达江津戍还是个问题。
江陵到江津戍有两条路,近路是沿着江岸远路要绕行枇杷村一带,慎重起见他们决定绕远路但依然小心翼翼就怕有伏兵。
以防万一骑兵们分成数股前后相距数十步依次前进免得被半路上突然冒出来的陷马坑、绊马绳给弄得全军覆没,若是遇到伏兵的话好歹后边的能有时间应对。
他们提心吊胆的穿过枇杷林眼前豁然开朗已是一片平地,方才提防着树林里有伏兵的陈军将领刚松了一口气却
凭着月色看见前方黑压压一群人横在眼前,人群里密密麻麻竖着许多长枪似乎摆的是长枪阵。
对方是己方‘期盼已久’的伏兵却‘正大光明’的列阵于最不适合伏击骑兵的开阔地带,陈将心中诧异之际不由得战意燃起:“突击,碾碎他们!”
陈军骑兵正集结队形意图冲击伏兵可道路两旁忽然有人起身向骑兵们投掷东西,那东西猛然间爆发出刺耳的啸叫声将战马们惊得不住嘶鸣瞬间失控。
伏兵们爆发出如潮的喊杀声竟提着长枪快步前冲将忙着制止坐骑团团打转的陈军骑兵淹没。
。。
江陵城外陈军大营,被东南方向火光震撼的士兵们在各自什长的呵斥下回帐歇息。
“不许喧哗,不许传谣,全都老老实实回去睡觉!”营地里无数巡逻队穿梭各处叫喊着弹压这帮惊弓之鸟,“周军战船袭击沙洲奉城,如今已被我军击败放火烧船,谁也不许妄言!”
凭着这些巡逻队的四处巡视原本已有不稳的陈军大营好歹平静下来,可中军大帐里的各位将军们就没这么从容了。
“看来是江津戍被人放火烧了!”右卫将军萧摩诃眉头紧锁,其余诸将面色凝重,江津戍里屯着大批粮草看着这东南方向的冲天火光傻瓜都知道是给敌军放火烧了。
江津戍不光屯着粮草也是江北的一处重要码头、渡口,此次攻打江陵大军围城还特地在江津戍驻扎重兵以备万全,谁知道提防了半个月后还是给人点了!
长江沙洲上驻扎着水军主力,有他们的兵力增援那么敌军不可能攻占江津戍所以放火烧粮后撤退是必然的,己方派出的援军完全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但援军不派不行即便是知道对方肯定在半路设有伏兵拦截也还是要派,考虑到时候诸位将军的官途所以就算肉痛也得派人做做样子。
“此次军情紧急,各部将领必须看好下属若是有人妖言惑众斩立决!”宣远将军樊猛环顾在场众人后说道,此次陈军攻打梁国江陵,始兴王陈叔陵是主帅他是副帅,陈叔陵每夜都会在江津戍过夜所以实际上负责江陵城外陈军大营事务的就是樊猛。
“也不知粮草。呃,明日我军该如何应对?”一名将领迟疑的问道,如今江津戍被烧不知粮草损失多少,虽然大营尚有些许存量可现在江陵城还没拿下再拖下去军粮供应不上怕是军心大乱。
最坏的情况是对方占领了江津戍断了大军后路,那样一来恐怕己方进退两难最后只能缴械投降,再说袭击江津戍的敌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会不会还有其他敌军潜伏在己方附近。
“江津戍有重兵把守,江中沙洲驻扎着我军水师以为策应,对方要袭击必然藏匿行踪人数不会太多故而江津戍定然不会失守!”樊猛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一来是说服其余将领二来也是为自己打气,如今战局瞬间恶化他作为副帅必须冷静。
“明日一早全力攻城,必须一日内拿下江陵!”他思索片刻后下达命令,“组织人手立刻在江边搭建栈桥!”
樊猛下定决心放手一搏,不管江津戍情况如何只要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江陵那么大军就有翻盘的机会,若是明日拿不下江陵那就要撤退免得将数万士兵断送在江北。
只是陈军将领们对于明日是否能攻下江陵却没有底,对他们来说今晚是个不眠之夜。(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君臣之义
江陵以北十里处的纪南城,南侧城墙上人头攒动,大周江陵总管贺拔仲华在随从的簇拥下看着南面天空那若隐若现的火光出了神。
那里大约是江津戍附近看样子似乎是遇袭被人放火烧了,根据细作探得的消息江津戍应该是陈军的屯粮之地,如此一来对于护卫梁帝暂居纪南城的周军来说却是个‘坏消息’。
“总管,莫非是信州援军的手笔?”一名部将兴奋的问道,陈军围攻江陵近半月而己方的援兵迟迟不来导致大伙士气愈发低落,如今看着样子肯定是援军奇袭烧了江津戍。
贺拔仲华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依然望着那火光,此时此景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却无法说出口:因为那不可能是信州派来的周军所为,唯一可能就是东面的安州叛军西进了!
‘朝廷不是派出征南大军南下了么怎么会让叛军抽出兵力打江陵的主意?’这是贺拔仲华疑惑之处,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那是一个让人不敢去想的可能:莫非征南军败了?
朝廷和安州孰是孰非贺拔仲华心里清楚得很,他知道杨丞相想干什么但完全无所谓:宇文家的天下他自家不成器的儿孙胡乱折腾眼见就要没了,贺拔家没理由陪着送死!
所以做好江陵总管这个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梁国的职务是贺拔仲华十分上心的事情,待得他日杨丞相登基称帝凭着些许功劳至少能保住贺拔家的荣华富贵。
今年六月初战事重开,安州总管宇文亮这个‘反复小人’趁着伪周丞相尉迟迥派兵攻打洛阳也趁机起兵叛乱,贺拔仲华事前已得丞相密令知道朝廷派出征南大军南下清剿安州逆贼,现在算算两军应该已经分出个高下了。
但是双方战场在荆州总管府境内,梁国地界与其之间隔着叛军控制的襄州消息不通所以短时间内不知战况如何,丞相先前对他下达的命令则是守住梁国。
具体来说是守住梁帝萧岿以及一干皇子、重臣不要让他们落入陈军手中,也不能让他们落入宇文叛逆手中,现在江津戍遇袭说明安州叛军已经行动了,看样子江陵城接下来不是落到陈军手中就是落到安州叛军手中。
如今摆在贺拔仲华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护送’梁国君臣西撤进入大周境内,江陵城是否守得住已经不是优先考虑的问题。
“总管,梁国大将军陈世武求见。”一名传令兵前来禀告。
贺拔仲华问对方有何事要来面见,传令兵回复说这陈世武见南边江津戍有异动便前来请缨说要领兵南下袭击陈军大营,希望能得江陵总管许可。
“不准!”贺拔仲华毫不犹豫的让他去回绝对方,这个陈世武今日傍晚带着纪南城北面基州的援军来到城外说是要支援守军,他派人盘查了许久才放入城中如今对方又要有动作总是有些可疑。
“陈将军说他自带本部兵马南下无须总管派兵援助,因涉及夜间调动兵马为防误会特来通传消息。”
“通传消息?”贺拔仲华闻言嗤笑一声,作为江陵总管,他的第一职责是监视梁国君臣第二职责才是保护梁国所以平日里梁国君臣见了他都是唯唯诺诺,若不是杨丞相对梁帝萧岿十分友好他都懒得在其面前装模作样。
如今这陈将军的作态似乎有些嚣张竟然不是来‘请示’而是来‘告知’,所以贺拔仲华决定让他过来‘耳提面命’一番让对方知道谁才是决策者。
片刻之后全身披挂腰挂佩刀的梁国大将军陈世武带着两名随从在传令兵引领下走上城墙,他们恭敬的行了礼后陈世武便要开口说话却被贺拔仲华打断:“今夜不许一兵一卒出城否则军法从事,尔等退下吧!”
弹丸之国的所谓大将军算什么东西也敢对上国总管不恭!
陈世武想要说些什么,看着贺拔总管那冷冰冰的面容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吞回肚子,他僵了数息艰难的躬身行礼:“末将领命。”
贺拔仲华身边随从看着面前这不知好歹的梁国大将军也是面露鄙夷,在他们看来要折腾这小国将军和摆布一个下人没什么区别。
寒光一闪血光溅起,原先还是恭恭敬敬的陈世武忽然拔刀向近在咫尺的贺拔仲华砍去,贺拔仲华躲闪不及被一刀砍死,另一名亲信也随之命丧陈世武刀下。
“陛下有旨,诛杀奸相杨坚党羽贺拔仲华!”陈世武提着血淋淋的佩刀指着在场众人,城墙下黑影中涌出许多手持弓弩的士兵将城头上的周军射倒在地,在他们的掩护下又有一些手持刀枪的士兵沿着台阶向城头冲来。
“梁国是大周属国不是他杨坚的藩国!陛下受先帝之恩绝不与奸相同流合污!”陈世武冷冷的看着眼前一众人等,“不想死的就举手投降!”
城中亮起点点火把汇成一条条火龙涌向皇帝行宫行进间依稀传来人马嘶鸣声,周军将领们见状大惊失色:“你们竟敢造反!”
“造反的是奸相杨坚!”陈世武看着他们面露杀意,眼见着己方伏兵已冲上城头来到身边他大喝一声:“既然不投降那就一个不留,杀!”
。。
寝宫,禁军正在和数倍于己的士兵对峙,双方拿着火把剑拔弩张互相怒目对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其中有攻打寝宫的士兵但更多的是协防的周军士兵。
“陈贼许了尔等何种好处,竟然丧心病狂到胆敢谋逆!”禁军将领指着这些试图冲击寝宫的士兵破口大骂。
行宫外围已被对方突破,因为事发突然负责外围防御的周军伤亡殆尽,如今陛下带着后宫娘娘以及皇子公主们就躲在寝宫中再也无路可逃,身为梁帝近卫他们决意以命相搏。
面前这些士兵似乎是今日傍晚由大将军陈世武从北面基州带来的援军,在城门外经过一番检查后方才放进来,原以为是心向陛下的忠勇之士未曾想现在竟然冲击寝宫。
一名身着锦袍手提宝刀的男子在几名近侍的簇拥下分开禁军士兵来到前排,他面色平静的环顾眼前一众冲击行宫的士兵开口说道:“朕即天子,尔等为何勾结陈贼坏我大梁河山,如此恶行可对得起江陵城中抗敌军民!”
士兵们看着这位梁国皇帝默不作声既不前进也不后退,梁帝萧岿见状正要继续感化‘乱兵’却见对方人群中忽然分开一道,一名身着铠甲的年轻将领顺着这条临时出现的通道来到士兵前排。
“官家,外臣并非陈贼内应。”年轻将领抱拳行了个礼缓缓说道,如今对皇帝的称呼有陛下、至尊、天子、官家、官、主上等,其中‘官家’适合别国臣子称呼而‘外臣’是臣子对别国天子的自称,。
‘外臣,莫非是安州那边。’萧岿心中暗道,梁国的主要将领他都记得却毫无面前之人的印象所以对方应当不是梁国人。
“将军是何人?”
“官家,外臣大周襄州刺史宇文明。”年轻将领再次行了个礼,“昔年,先帝平齐时于邺城宴请陛下,外臣有幸侍奉先帝左右得见和曲起舞一幕。”
四年前大周伐齐并一举灭之,周天子宇文邕在邺城接见了前来道贺的梁国皇帝萧岿,宇文明作为宗室子担当皇帝近卫侍从于宴会上护卫左右算是和萧岿有一面之缘。
“邺城。”萧岿似乎想起了一段往事不由得失神。
那年,他作为大周藩国的皇帝到故齐国都邺城觐见大周天子宇文邕,起先宇文邕虽然对他以礼相待却对不是很重视,后来经过几次交谈后宇文邕改变了态度对这个藩国皇帝亲近起来,一次酒宴上相谈甚欢宇文邕一时兴起甚至亲自弹起琵琶为萧岿献上一曲。
见宗主国天子如此自降身份萧岿自然不敢大意赶紧起身就着琵琶曲跳舞免得事后被周臣进言说自己大不敬,对方既然说起此事那么应该确是侍卫天子左右的宗室贵族子弟。
“原来是宇文使君,不知为何率军攻打行宫?”萧岿平静的看着眼前之人说道,说实话他对这个人没有印象但是一听名字便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
宇文明为杞国公宇文亮长子现任大周襄州刺史而宇文亮、宇文明、宇文温父子三人如今正起兵反对大周的辅政丞相、隋国公杨坚。
“外臣奉安州总管宇文亮之命领兵南下助梁国击退陈军。”年轻将领平缓的说着,如同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军并无恶意,方才清除奸相杨坚党羽惊动了官家,外臣万死不辞。”
“奸相?使君何故如此出言不逊?”
“杨坚受先帝之恩不思报国却借辅政之机以外戚身份把持朝政屠戮宗室意图不轨,陛下莫非认为此人乃大周忠臣?”
这纯粹是无聊的口舌之争,萧岿当然知道周国辅政丞相杨坚想干什么但他一个小小藩国皇帝又能如何,梁国大势已去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宇文邕,那个即将统一天下的雄主却在数年前正值壮年时突然病故,继位的太子宇文赟和他那英明神武的父亲相反可以称得上是荒淫无道把好端端的周国弄得人心涣散。
去年五月宇文赟‘龙驭宾天’周国一时间暗流汹涌,梁国将领们纷纷暗地请命发兵策应反杨的尉迟迥、宇文亮,一来可为大周尽忠二来可为梁国抓住机会扩大地盘。
但是萧岿知道隋国公杨坚非池中物,他认为尉迟迥、宇文亮、王谦斗不过这位把持大周正朔占据关中的权臣,所以小小的梁国玩不起火。
恰逢杨坚派使者送来信件其间颇有威吓之意故而萧岿最终压制住将领们的意见决定坐视不理,不过战事进展出乎萧岿所料,除了益州王谦兵败身亡外相州尉迟迥、安州宇文亮竟然站稳了脚跟和周国朝廷分庭抗礼。
两头大象争斗倒霉的是他们脚下的小草而梁国就是那丛小草,萧岿自知光大梁国已是水中月镜中花所以只想将这弹丸江山维持下去,能多维持一年是一年也算对得起梁国列祖列宗。
杨坚对梁国颇为友善想必他执掌天下大权后梁国的国祚还能再多延几年,但是这杞国公、安州总管宇文亮对梁国的态度却完全不知好坏,只是如今形势不由人了。
“宇文使君意欲何为?”萧岿直接切入重点,他一个小国君主事到如今已是砧上鱼肉了。
“官家,外臣此次领兵南攻陈贼是为全君臣之义,还请官家亦全君臣之义!”
君君臣臣,大周为宗主是君,梁国为藩国是臣,大周保护梁国是为君臣之义,梁国效忠大周亦为君臣之义。(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护卫们
枇杷寺外宿营地,某处营帐内灯火暗淡,在月光下透过黑压压的树林远远看去里面似乎‘魔影重重’。
前半夜率兵袭击江津戍陈军大营的宇文温如今肿着右眼眶颜面尽失的坐在帐内让军医帮忙消肿,李石磨等人围在一边如同做错事的小孩子般低着头。
因为这几个糙汉弄巧成拙把宇文温的伤势弄得更严重了。
先前袭击江津戍陈军大营时骑战半桶水的宇文温被自称‘孤’的陈将一拳打在右眼眶肿起来,平安回到枇杷寺宿营地后宇文温觉得右眼都快睁不开了便急着让担当随身护卫的李石磨打水来敷一敷。
然后这帮糙汉拿来热水用手帕帮着统军敷眼睛,宇文温也没想那么多便从了结果淤血情况更加严重整个右眼眶愈发肿起来,待得军医赶来时他的右眼已经肿得完全看不见了。
“淤血要先用冷水敷才能止血!”杨济在一边哭笑不得地说着,宇文温那‘心腹仆人’宇文十五方才回来时忙着安顿麾下骑兵故而没在身边伺候,平日里负责照顾宇文温的张鱼领着襄阳‘水\鬼队’袭击江津戍还没回来结果就弄出个笑话。
出现淤血的时候要用冷水(冰水)敷以便止血防止淤血范围扩大,一天后再用热水敷促进淤血消散吸收,李石磨等人经验不足算是好心办错事。
“没事,吃一堑长一智嘛!”宇文温也哭笑不得,谁让他定下规矩在新军中不许任何人包括他带仆人和部曲,没了贴心会伺候人的家伙在只能靠这帮糙汉了。
所谓以身作则宇文温也没额外从府里带护卫跟着自己,除了那个开始长肉的排骨精张鱼外跟在身边的都是一个什的新军士兵,张鱼玩刀技术不错主责是保镖顺带承接‘勤务’,宇文十五则完全负责麾下骑兵在军中不算是仆人。
“如果将领要额外带人保护自己的话那就说明他对自己麾下军队没信心,既然主将对士兵们没信心那士兵们为何要对主将有信心?”
这是宇文温和手下将领交流时说的话,源于他和杨济十分痛恨的‘家丁制’,说的就是明代那种武将身边的‘家丁’,连带着对部曲制也没好感。
部曲的战斗力要强于一般的士兵这是事实但只适用于群雄割据的小规模冲突,若是发展到了争天下的国战那么部曲制会扯后腿。
很简单,部曲是将领们的私产他们不太会为了国战拿自己的私产去拼命故而进攻的积极性不高毕竟谁打得狠谁吃亏,换到现代来说你会用全部积蓄去炒股赚了上缴可亏了自己承担?
正是因为部曲制的缺点,历史上北朝末年已开始实行府兵制并在隋、唐得到发扬和壮大走向辉煌然后随着均田制的瓦解穷途末路,宇文温的这只军队目前是募兵日后决定‘顺应历史潮流’不走回头路。
“不知者无罪,大伙下次作战可得多捅翻几个敌人抵过。”宇文温无所谓护卫们毛手毛脚,他铁了心要贯彻自己军中无部曲的规矩所以要让将领对麾下士兵有信心,要让士兵知道将领对他们有信心。
新军的主要作战方式是长枪结阵对抗步骑,讲的就是守纪律敢拼命被步卒围攻被骑兵冲击敢硬抗,结果指挥作战的将领们都有部曲环绕护卫并备好马匹随时准备逃命这种做派让士兵们怎么想?
更何况长枪阵的作战方式对于指挥方阵的将领来说方阵就是他最大的保障,你连自己的方阵战斗力都不相信那就不要做了赶紧走人,士兵技能不好可以强化训练不是将领带私兵保护自己的理由。
将领要和方阵共存亡,宇文温要和自己的兵共存亡所以谁敢带私兵谁就滚蛋没得商量,就算是除他外唯一有能力带部曲的‘官三代’许绍入伍也是孤身一人。
听得统军发话说没事,好心办错事的李石磨等人如释重负,他们满脸愧疚的东张西望试图做些什么事弥补自己的过失。
“大家伙怕是都渴了,去打水来喝吧,记得要烧开过的水。”杨济看着眼前一帮榆木脑袋也是无奈,宇文温给军医治疗瘀伤坐了这么久这些汉子没一个想起来端水。
一个榆木脑袋急吼吼的拿着水罐出去打水其余的又呆若木鸡般站着不动,眼见着军医处置完毕告退离去而护卫们无动于衷,杨济心中苦笑一声随即起身过去帮宇文温卸甲,那帮糙汉见状才回过神来呼啦啦一声围了上去。
他们总想着弥补方才犯下的过失心情急切异常如同群猪拱食般将宇文温团团围住甚至把身手了得的杨济都挤了出去,宇文温哭笑不得地任由糙汉们七手八脚的‘拆掉’身上铠甲,此时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扔进男人窝里的弱女子般被人蹂\躏。
心中不停的念着以身作则,宇文温任由对方将自己‘扒\光’,看着李石磨毕恭毕敬端上来的一杯毫无温度可言的凉水他面无表情,旁边看不过去的杨济干咳一声提醒:“晚上喝凉水怕是要拉肚子,还不拿去温温。”
目送满脸愧疚的李石磨提着水罐离去宇文温苦笑着说道:“至少这份心是没得说嘛。”他看似在说服杨济实际是试图说服自己,被选作护卫的士兵们不会伺候人但积极性极高一有风吹草动就把将领们围得水泄不通。
军中不许有部曲,考虑到将领们迟早担心的没有部曲在战场上就没有人愿意保护自己的顾虑,宇文温用军法来解决,他规定队主及以上将领可以指定一个什跟着自己做护卫平时起居警戒都跟着,但这个什隔一段时间就要更换免得被发展成变相私兵。
将领若是有自己的仆人、护卫那么在军营外止步不得随军出征,没有战事的话将领出了兵营带着仆人们想干什么就请便。
军法:无论是临阵、行军、还是在兵营里,队主及以上将领遇袭而护卫什救援不利导致对方身亡那么该什共十个人皆斩,若临阵时将领们未得号令擅自撤退甚至临阵脱逃则护卫什人人可提刀杀之。
队主以上可以从辅兵里选一个人当勤务兵也是隔一段时间就要换,宇文温除了张鱼这个勤务兵外就是随机选一个什跟着自己,将领们都要靠军中士兵保护人身安全。
宇文温和杨济正说着一些军务忽然间问道:“本将的样子很好笑么?”他发觉围在身边的糙汉们一个个低着头双肩不停抽动似乎是在强忍着笑意。
“没没。呃。咳咳咳。”壮得像头牛的李石磨支支吾吾的说着可那样子明显已经快忍不住笑了,统军如今眼睛肿了一边如同大小眼看上去模样滑稽实在是憋不住。
他们都知道嘴上经常喊打喊杀的宇文统军其实脾气不错还时常和士兵们嬉笑怒骂故而亲近许多,别的不说光是吃饭时都和士兵们在一起打饭那是让人佩服不已。
统军是宇文总管的儿子还是什么‘夕阳郡公’,这般高高在上的富贵郎君都能和他们一起作息那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军法是严苛但也没将领欺负士兵克扣军饷这可比别处军队好上不知多少倍!
宇文温看着这帮演技拙劣的糙汉完全无语,杨济不想再看着这帮家伙笨手笨脚服侍人要暂时顶了勤务的职责却被赶去查看长刀队伤兵没耐何只得告退,没一会宇文十五入帐禀告一件事情:他们从陈军大营里救回来的那对夫妻上演了一出生离死别。
“那女的要自刎?”宇文温听了几句眉头一皱。
“刀子被夺下来了,如今两人正抱头痛哭呢。”宇文十五一脸同情。
宇文温想想在大帐中那女子衣不遮体而那男子被捆在地上的样子故而琢磨着莫非是什么龌龊的‘夫\前犯’,他为这对苦命鸳鸯的命运唏嘘不已,去年若不是自己奋力反抗觊觎妻子的昏君宇文赟那么这种悲惨而屈辱的命运便会在他身上重演。
“问问他们是何方人士,待得战事平息就让他们回家吧。”
宇文十五却说问过对方只道非本地人,从口音判断似乎是随军北上的陈国人,宇文温闻言有些好奇便让人带这对苦命鸳鸯过来。
片刻之后二人被带了进来,对方一见宇文温便跪地磕头:“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如今历经艰辛总算苦尽甘来,大姐莫要想着寻短见。”宇文温做起思想工作来,“贤伉俪似乎为江南人?此次我军南下不日即可击退陈军,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女子只是低声啜泣而那男子则面色黯然:“草民已无家可归,大江南北已无区别。”
宇文温闻言却没有回话他定定的看着那名男子过了一会才开口试探性的问道:“王掌柜?”
那名男子闻言浑身一震随即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宇文温,片刻之后方才发声:“郡公?”
“货款呢!”宇文温差点脱口而出好歹忍住了,面前的这个男子竟然是放他鸽子的陈国商人王越,又一个化成灰他都认得的王八蛋!(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弃子
宇文温恨得要扎小草人每日咒上几遍的陈国商人王越‘机缘巧合’之下竟然就在面前,这个‘意外之喜’让发誓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的西阳郡公喜出望外。
五月的玻璃镜(对外称为琉璃镜)对方没来取货并付钱这让宇文温恼怒异常——他养兵的费用可都指望这些货款,上月下旬府里来信说有人以王掌柜的名义邀刘彩云外出意图不轨还好被及时发现,这都和面前的这个王越有莫大的关系。
不过看眼下的情况这王越恐怕是被人黑吃黑了,企图把持琉璃镜江南货源的王越果然被人盯上下毒手,看来他平日里鼓吹的那个背景深厚的东家也没什么大神通能稳吃独食。
“尔等都退下吧,本将有事要详谈。”
宇文温和王越之间的商业合作算是机密所以他让一众护卫们都退出帐外,未曾想护卫们忠心耿耿闻言一个都不动他们就担心面前男女万一是刺客要谋害统军的性命可不妙所以一致表示要履行职责,宇文温见这帮糙汉如此不开窍也是哭笑不得还好旁边的宇文十五拍着胸膛保证有他在不会出事。
待得闲杂人等全部退出帐外,宇文温开口问王越:“莫非王掌柜手握琉璃镜货源被人盯上了?”
王越闻言苦笑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他把持琉璃镜货源果然被人盯上了,这条一转手就是翻倍利润的商路引来了众多饿狼,而其中最狠的那一条就是始兴王陈叔陵。
“始兴王陈叔陵?”宇文温从脑海里回忆着陈国皇子始兴王陈叔陵的大致史料,简而言之这家伙无法无天肆意妄为不是好东西,想着对方一堆名列史书的恶行他喃喃自语:“这厮可不是好相与的。”
“正是如此。”王越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他的东家对于其他前来争夺货源的商家幕后东主使出各种手段软硬不吃好歹是挡住了但是对于这个无法无天的始兴王陈叔陵却扛不住了。
因为对方肆无忌惮无所不用其极,仗着皇帝的溺爱完全无视王越东家的‘据理力争’直接放出狠话来:“不说可以,你留着陪葬吧!”
若只是这种程度的狠话他的东家倒还不放在心上,陈叔陵横行霸道不假鱼肉百姓是真没人敢在皇帝面前告状也是事实但并不意味着他就真能什么人都敢杀。
为了把太子陈叔宝挤下来,名声一片狼藉的陈叔陵在建康装出一副贤明藩王的样子,每次上朝途中都会骑在马上看书招摇过市让人看到,不,是想让陛下看到他勤学苦读的样子。
他要装成知书达理接人待物有储君风度所以明面上也不可能对王越东家做出明火执仗的勾当,但是更麻烦的事情接踵而至:派系之争。
先前的狠话如同隔靴挠痒,陈叔陵接下来的话才是诛心。
“胆敢勾结敌国倒卖货物,孤倒要在御前和你计较计较看陛下如何圣断!”
“莫非是太子指使尔等勾结敌国的?他想干什么?!”
始兴王陈叔陵一直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王越东家为太子陈叔宝一系万一被对方胡搅蛮缠把火烧到太子那边导致局势逆转那就悔之晚矣。
“本将。本公记得贵国天子在我大周做客时,长子陈叔宝和次子陈叔陵也一同住在长安吧?”宇文温又想起一些史料。
二十多年前西魏攻破江陵将梁元帝处死,当时在江陵名为做官实际是为自己叔叔陈霸先做人质的陈顼被带到长安继续做人质,朝不保夕的人质生活中陪在他身边的儿子只有两位:长子陈叔宝,次子陈叔陵,虽然年龄最大的陈叔宝当时也只是一岁多点但有了两个儿子陪伴陈顼那凄凉的日子好歹不算难熬。
有了这层关系陈顼对长子、次子宠爱有加,夺了年幼侄子帝位登基后他立陈叔宝做太子又对陈叔陵委以重任,特别是对陈叔陵的许多恶行极度宽容想来也是为了弥补在长安那将近十年的艰苦生活带来的磨难。
“郡公说得不错,故而陛下对陈叔陵十分溺爱任由其胡作非为。”王越忿忿不平,“陈叔陵欲壑难填最后打起了太子的注意!”
陈叔陵平日里就憋着股劲挑拨做皇帝的父亲和做太子的兄长之间关系,琉璃镜的利润是大但大不过太子的前途,若是太子能顺利登基那对于太子身边人来说可比什么买卖都划算。
所以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东家把王越这个一直忠心耿耿的大掌柜当做弃子扔了出来让他独自面对居心叵测心狠手辣的陈叔陵。
听到这里宇文温心中吐槽那东家这不地道,出卖小弟这种事让人寒心。
“草民当时知道情况不妙原想带着家人到别处去躲避未曾想陈叔陵竟然带兵围了宅院,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就范。”
“所以你就把本公供了出来咯?”宇文温瞥了一眼王越,“上月下旬去安陆抓人的主意也是你出的?”
“草民无奈,事已至此只得乖乖就范。”王越颓然跪下向宇文温磕头,“草民只是供出郡公握有琉璃镜机密之事,未敢狼心狗肺带人行那掳人勾当。”
“此事暂且放下不论,如今贤伉俪是怎么回事。”宇文温虽然是这样问可心里却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王越的妻子就站在面前,联想到方才陈军营地大帐里那模样他基本上猜出了答案。
“陈叔陵那厮狼心狗肺竟然强占了。”王越双目发红情绪激动呼吸急促无法把话说下去,他妻子站在一旁掩面而泣,待得情绪缓和一些之后他咬牙切齿的继续说下去。
陈叔陵领着人围了王越家宅,束手无策的王越认命服从供出了货源可未曾料到那禽兽藩王看中了自家妻子竟然仗势强占掳到府中数日都不放出,他忍受不了如此屈辱寻了个机会带着妻子外逃却被捉回。
陈叔陵从王越处知道了玻璃镜的来源是周国安州总管次子西阳郡公宇文温,因为身处敌国他这始兴王的名头不好使所以谋划将对方知道玻璃镜秘密的人绑来以便自己开工发财,唯一能和那边联系并引人出府见面的只有王越所以他便用处各种手段逼其就范随后派人潜入安陆意图抓人。
“我俩逃出王府还没出城便被此獠手下捉回随后被其百般折磨。”王越说到这睚眦俱裂。
因为在逃跑途中王越刺伤了陈叔陵的缘故于是这将近两个月来王越和妻子受尽了折磨,此次陈叔陵率军攻打梁国江陵也将他夫妻带在身边日夜羞辱。
“多谢郡公将我俩从陈叔陵魔掌里救出来!”王越携妻子一起磕头,他是发自肺腑的感激宇文温,幸得此次对方将其从陈叔陵手上救出否则下场悲惨,陈叔陵抢来的民女玩腻之后常常赶出王府任其自生自灭,若是有触犯他的则是扔到军营里当营\妓。
“那厮竟然是始兴王陈叔陵。”宇文温这时才确认方才踏营时自己肉搏的那个自称‘孤’的陈将就是始兴王陈叔陵,根据军情得知这陈叔陵还是此次进攻江陵的陈军主帅。
难怪在帐中王越的妻子会哭喊着用铜壶去砸这厮的头,禽兽不如的‘此獠’当真是可恶!
拥有一个容貌出众的妻子有时对于丈夫来说就如同幼童手持金子招摇过市,宇文温想到自己本尊在历史上的屈辱经历不由得感同身受。
妻子被强占却无能为力,父亲愤而起兵结果兵败身亡连带着自己被按上‘附逆’的罪名砍了头,妻子刚变成寡妇就被召入宫中立为妃子最后成为皇后。
默默无闻的大周宗室名列史书的缘故竟然是因为被皇帝带了绿帽抢了妻子立为皇后,还是在皇后传里作为悲催前夫提到名字,这种巨大的耻辱让决意不重蹈覆辙的穿越者‘宇文温’咬牙切齿。
‘还好自己一番抗争起了效果,否则就要同面前这王越般屈辱。’宇文温如是想,同时也为自己错失杀掉一个陈国藩王的机会惋惜不已,数息过后他很快回过神来问道:“不知王掌柜日后有何打算?”
王越夫妇闻言无语凝噎,见曾经和自己笑谈风声的王越穷途末路宇文温颇为感慨,见着这夫妻二人茫然对视双目发红他便有了计较:“嗯,本公府里的刘掌柜无端受惊吓,王掌柜可得当面去解释清楚免得伤了和气。”
这话实际就是给个梯子,宇文温觉得王越能为了妻子‘插’陈叔陵几刀光这份血性就值得他帮忙,再说自己着实缺经商的能人若是有他帮忙那掌握玻璃镜秘密的刘彩云就不用成日里抛头露面在外边四处跑。
王越哪里会不知道对方这话里含着招揽他的意思,他和妻子在江北举目无亲也不敢再回陈国,原先的生意伙伴平日里笑颜相待可看中的是他身后的商路如今沦为弃子的王越去投奔怕是未必有好脸色看。
江南是回不去了就算陈叔陵不在他也找不到投靠之处,被老东家出卖过自然不能去可别家也未必收留他,更何况他妻子样貌颇为出众万一又给什么人惦记上了可就是往火坑里跳。
回想起方才在大帐中自己妻子被陈叔陵拉来挡刀时宇文温住手的场景王越心中感激涕零:激战之中竟然会对一个不认识的弱女子手下留情那么这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他没再犹豫领着妻子磕头:“多谢郡公收留!”(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作为刷‘夜袭江津戍’副本的奖励,宇文温收下王越这个经商人才算是一扫眼睛被打肿的晦气,随后军主陈五弟等将领前来禀报军务。
今夜袭击计划分三股人马,袭击江津戍的是骑兵和长刀队以及张鱼的那帮襄阳水军‘好兄弟’,陈五弟带领长枪兵和一个弓箭幢去半路设伏拦截必然会出现的陈军援军,剩下人等在枇杷寺看家防御。
袭击江津戍自不必说那里已经一片火海就等张鱼等人按计划安全归来便算是圆满,陈五弟领着伏兵击退了西面江陵城外陈军大营派来的骑兵,阵斩百人俘获战马数十匹,残余陈军败逃回去。
此役许绍领着部分辅兵一同参战开了荤,与上次两河口追败兵不同他们可是实打实的参加作战与敌军面对面厮杀,许绍拿着那把据说是千牛斩的宝刀连续砍了坠马的三名敌军回来后笑眯眯的拿着布一遍遍的擦刀,一擦就是一炷香时间连带着不时露出地诡异笑容让人看了心里都发寒。
宇文温对今夜战事很满意:“很好,值夜人手要安排好切不可掉以轻心,若是江津戍的陈军敢来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开玩笑,前半夜去摸营得手结果后半夜被别人反摸回来的话那就是奇耻大辱了!
今夜‘大开杀戒’的许绍精神抖擞的说道:“统军,寺外壕沟已经挖好,敌军骑兵绝无可能突袭得手。”
宇文温拍拍他的肩膀问话:“砍人的手感如何?是不是有一种根本停不下来的感觉?”
许绍只是尴尬的笑笑他自幼饱读经史子集不假但不意味着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这个年代的人讲究的是出将入相文武双全,即便是一州刺史也要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若是有叛乱民变什么的还要亲自领军讨伐光会读圣贤书可是迟早要完。
眼见得军主陈五弟已经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宇文温算是放了半个心,原想着歇息但又领着护卫什们去巡场免得有心火旺盛的糙汉对寺里暂时住下的妇女们动手动脚。
新军里全是青壮火气足精力旺盛得过分稍微闲下来那一身精力没法发泄就会出事,平日里宇文温往死里操练他们让其只想补觉没空想别的,如今是战时不能如此所以军纪可得抓严了免得哪个管不住裤裆里的祸根坏了新军的名声。
‘话说我自己全身冒火也可得忍住,别祸害了哪家小娘子弄得里外不是人。’宇文温心中不停提醒自己,自己家里两位绝色只能看不能动当真是苦熬了半年,原先在军营里还能天天锻炼体能如今空闲时间略多可得小心‘****焚身’。
宇文温在寺外走了一圈发现一切井井有条随即在护卫什的簇拥下进入寺内继续巡视,因为有女子的存在所以新军所有人都在寺外宿营免得‘瓜田李下’。
先是到偏房看了看那位守着住持遗体的小沙弥悟明,小师父如今哭得眼睛发肿喉咙沙哑滴水不进眼见着状态不妙,宇文温便问怎么没人给小师父送些吃的。
李石磨说先前已有同袍送了些素食过来可小师父只顾着哭连水都不喝,宇文温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便将小沙弥硬拉到另一间厢房让人拿来干粮好说歹说让其就着热水填了肚子。
这枇杷寺破败不堪规模也小平日里就老住持和小沙弥二人住在庙里,如今只剩小沙弥悟明一人端的是形单影只。
“大军驻扎于此,老住持下葬事宜本将可以派人协助,只是棺椁急切间却没法弄。”
“多谢施主。”悟明语音沙哑的说完话,抹了抹眼睛就要跪下磕头被宇文温托住:“无须如此,小师父还得保重身体,想必老住持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小师父如此。”
“施主眼睛这是怎么了?”悟明直到现在才发现宇文温面目‘有异’,宇文温笑着摆了摆手说今夜踏营给陈贼往面上打了一拳。
“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些混蛋!”悟明面露恨意,宇文温见状便说小师父莫要犯了杀戒,佛祖知道了可不得了。
悟明苦笑一声说他是师父云游时在路边捡来的弃婴,师父一把屎一把尿将他带大,他跟着师父念了十几年的经却迷恋尘世不知悔悟。
师父有鉴于此为其取了法号‘悟明’便是让他‘悟法明理’,悟明觉得没了师父的宽容和时时指正佛祖怕是也容不下他这个无心向佛的假和尚了。
宇文温不通佛法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劝下去便问他日后打算,悟明闻言面色坚毅的回答道:“师父于我有养育教导之恩,我要为师父守孝三年!”
见小沙弥已有决定宇文温不再多言又说了些事后边转身往门外走去,没走两步差点与门口处突然转过的一人迎面相撞。
“鬼啊。”那人被面前的宇文温吓到惊叫一声,他闻言恼怒不已仔细一看却是那面有红斑的女子。
他的右眼肿成一大坨,加上厢房里灯光昏暗故而看上去似乎有些面目狰狞让正要进门的红斑女子吓得失言,待看清了房内情形那女子自知无礼急忙鞠躬赔罪:“民。民女口出无状,还请将军恕罪。”
宇文温轻咳一声问对方有何事,女子支支吾吾的说这件厢房是她和几名妇女的过夜之处方才她们到大殿去拿些稻草准备铺地结果回来时却撞见有人。
“若。若是将军要在此歇息那民女。”
“本将只是借个地方说事,这就。。”宇文温话未说完忽然顿住,然后转身问道:“本将的样子很好笑么?”
“没,没。”李石磨等人低着头双肩抽搐明显是强忍着笑,一时间房内画风一转洋溢着莫名其妙的笑意。
宇文温满脸黑线又转过身要出门却见那红斑女子身后的一众女子也是低着头捂着嘴双肩轻动,只有那红斑女子算是面色平静,不过还是和傍晚一样老是略微低头似乎是怕人看她的脸。
‘都丑成这样了谁稀罕看你啊!’宇文温心中吐槽,挥挥手让护卫什们出来给女子们腾地方,小沙弥悟明也回到原来的房间继续守灵。
“本将治军向来严明,晚上若是有人胆敢翻墙进来欲行不轨的话诸位娘子们尽管大声叫喊,本将绝不放过任何不法之徒!”
义正辞严的宣示了一番宇文温便带着人去寺里别处巡了一圈,笃定一切正常后他刚走出寺门却听到方才的厢房里有吵闹声于是又走了过去,房里几名女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对着那名红斑女子说着什么。
红斑女子一张口哪里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只是抿着嘴眼眶发红不知所措的站在角落,眼见宇文温走了进来那几名女子便噤了声。
宇文温没心情和这帮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纠缠,他看屋内的情形便大概猜到这红斑女子被其余人排挤于是开口问道:“她怎么了?”
“这女子不是村里的,面上又如此难看想让她去别处莫要把病传染了。”一名女子支支吾吾的说道。
“传染?此话怎讲?”宇文温觉得奇怪便开口问道,他认为红斑女子脸上红斑大约是胎记什么的哪里会传染,女子们见他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便七嘴八舌的说开来。
原来这女子和她舅舅并非枇杷寺周边村民而是住在城里,因为在枇杷寺附近有几亩田地的关系时不时过来忙农活偶尔在村边小屋歇息平日里也没怎么和村民们接触,半月前陈军袭击江陵她和舅舅二人没敢回城便在村边小屋住下。
未曾想陈军围城半月官军都没能击退而陈军的游兵散勇也开始到村里来抢人抢东西,大伙眼见着女人要遭殃便将她们藏到枇杷寺这佛门之地而这女子和舅舅也躲了进来。
“她原先面上是没有红斑的,昨日不知怎的就红了半边脸!”一名妇女义正辞严的指着红斑女说着,那红斑女看着在场这些齐刷刷指着她的人一双大眼睛泪光闪现。
“所以呢?”宇文温冷哼一声,眼见着这种场面不由得想起另一世自己在小学时被排挤欺凌的情形故而一股火就冒了起来,他完全不信对方的说辞觉得是故意找茬,“要不本将和她换,她去外边帐篷过夜本将来这睡?”
“好啊!”有女子脱口而出,乡下姑娘谁不想攀高枝,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威风的将军肯定是哪家大户里的富贵郎君,就算是做小也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好你个头啊,我家里有两位天仙般的美人谁特么要和你困觉!’宇文温闻言心中郁闷不已有些后悔自己说出口的话,他干咳一声补充道:“还有本将的护卫一起来睡!”
妇女们看看他身后的几名‘忸怩作态’的糙汉均是脸色一变低下头再不敢说话,宇文温见压住了这帮人便说:“本将已派军医给这位姑娘检查过不是什么病症,大伙莫要讹传。”
红斑女子闻言看向宇文温眼里满是惊讶和感激,宇文温却没看她而是继续说着:“正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舅舅如今还没下落心里正不知如何难过,大伙莫要为难她一个小娘子了。”
眼见着年轻将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加上‘已经’检查过那红斑不是病,几名女子也不好再矫情纷纷点头称是,有心肠软的当即走上前去和那红斑女子说话赔不是,宇文温见事情解决便向那女子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那红斑女子念着方才宇文温说的话,瞥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随即又低下头。(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奋力一搏
江津戍,夜色下的陈军大营里一片狼藉,余火在各处残垣断壁里燃烧着,陈军士兵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收拾残局,江岸边数艘大船从那些已经大半沉没的战船之间穿过靠岸,一队队士兵从船上走出登上陆地。
一座大帐内,始兴王陈叔陵仰面躺在榻上,几名军医正小心翼翼的帮他处理身上伤口。
陈叔陵面无表情望着帐顶问陈军伤亡情况如何,一名将领低声在旁边汇报说伤亡连带烧死的士兵约有四千余,系泊在江边的战船沉了十六艘。
损失听上去不是很大,敌军袭击江津戍的首要目标并不是大量杀伤人员而水军的主力战船大部分都系泊在奉城沙洲没有受到波及。
听得损失情况陈叔陵面色依旧没有变化而是问到粮草,那名将领闻言声音更低了:“粗略看来仅。仅剩一成左右。”
“呜啊!”陈叔陵大叫一声猛然从榻上坐起,四周人等吓得跪地不起,一名正在帮陈叔陵处理面上伤口的军医抖若筛糠跪在地上磕头:“大王,小的一时不慎还请大王饶命!”
“拖出去砍了!”陈叔陵双目发红的咆哮着,他右侧面颊上一片血肉模糊狰狞异常,这是前半夜敌军袭营时他和对方将领厮杀时被暗器击中弄出的伤口。
那名军医哭喊着被人拖出去片刻后便没了声音,随后他血淋淋的人头被放在盘子里端了进来放在卧榻一侧,陈叔陵环视身边一周指着一名军医说道:“你,过来清理伤口!”
这军医只是不住磕头说伤口太深处理起来十分麻烦他技艺不精怕弄疼了大王,说到后面眼见着陈叔陵一双虎目瞪着自己没耐何便胆颤惊心的上前拿起用滚水烫过的小刀清理伤口。
敌军袭营时陈叔陵仓促出击盔甲没穿齐不过身上大多是瘀伤,少数破口伤也是很浅,唯独脸上那伤口有些棘手:很大可能愈合后留下伤疤。
暗器射出的东西击中了面颊骨光是取下来就要费一些功夫,而伤到的筋肉怕是难以完全康复导致‘面瘫’。
“卑职技艺不精实在是没法。”军医
“继续!”陈叔陵说完一动不动的躺着任由军医处置伤口,片刻之后问道:“援兵呢?”
听得将领回禀说驻扎奉城的水军援兵已登岸他便问对方就在不远处的江中驻扎为何这么久才来,将领解释说江津戍岸边系泊着的战船被敌军点了导致奉城的水军战船一时间无法靠岸。
陈叔陵闻言沉默片刻又问江陵那边有无援军派出,将领回禀说江陵大营派出的援兵已到,因为在半路遇袭的缘故导致耽搁了。
整个对话期间帐内气氛,许多人都是满头冒汗却不敢伸手抹汗就怕一不留神触怒了面前这位杀人不眨眼的藩王,陈叔陵问完不再说话,他心中一股怒火无处发泄正要找茬却发现没有找到任何把柄。
那名军医满头大汗的折腾了许久终于将一粒铅丸从陈叔陵面颊里取了出来,摸了摸额头上的汗他小心翼翼的用草药将其面颊敷好。
待得包扎完毕,陈叔陵起身看着军医说道:“很好,你想要什么赏赐?”
“此乃卑职份内之事,不敢贪功。”军医哪里敢要什么赏赐,他觉得自己能活着走出这个大帐就是万幸了。
“滚,都滚出去!”
一干人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退出帐外,陈叔陵面色阴沉的招来一名将领:“去,整顿兵马,来日孤要出兵!”
。。
次日中午江陵西城外,无数人力投石机在不停的向城头抛射石块,牵引投石机的是江陵东城以及周边村落被陈军抓来的百姓,在挥舞皮鞭的士兵监督下奋力拉扯着麻绳拉动抛竿将石块投出去。
“懒鬼快拉,再敢偷懒老子砍了你!”
不时有哭喊声从各处人力投石机处传来,百姓们被皮鞭抽打着被逼无奈拉动投石机向自己国家的城池抛石,号声连绵响起投石机陆续停止动作随后已经抵达城下的陈军开始新一波攻城。
密密麻麻的云梯搭上已经多处破损的城墙无数陈军士兵蚁附而上,无数的陈军士兵被守军砸得头破血流坠下云梯,无数云梯被掀翻带着上边的士兵倒下去,但又有更多的士兵不要命的搭上云梯继续攀城。
昨夜江津戍那冲天的火光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尽管将领们竭力封锁消息并放出话来损失轻微,但大伙不是傻瓜光是看那映红半边天的火光就知道粮草大约是被烧完了。
所以今日将领们派出督战队后陈军士兵知道今日若是若是攻不下江陵就只有两种死法:死在攻城时或是死在督战队的刀下。
陈军士兵已没有退路了而守城的周军也没了退路,原本是守城主力的梁军已经损失殆尽现在唯一能打的就只有他们这些江陵总管府的周军。
城南一处塌了大半的箭楼下,江陵总管府副总管崔峻正焦虑的调动已经疲惫不堪的‘救火队’四处堵漏,四周城门已经堵死没人指望出城协助不可能来的援军去夹击陈军,江陵东城陷落前百姓们都躲到西城来导致存粮不足他们也守不了多少天。
半个月的守城战将原本备下的滚木礌石以及箭矢消耗殆尽,他们甚至拆了城内的砖房用砖块作为武器,百姓们里的青壮都被征发协助守城,还能走动的老弱妇孺也被征集起来帮忙照顾伤员,
就算今日打退了陈军进攻守军们也不知道能否扛下明日的进攻,坚守了半个月让陈军伤亡惨重那么城破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最残忍的报复。
一名副将沿着城墙面色焦虑的跑来向崔峻禀报:“副总管,西墙守军顶不住了!”
“顶不住也要顶,让李军主领着护卫去堵!”崔峻厉声大喝,救火队刚派到别处他就是想调兵也无兵可调了。
“李军主连同几名幢主已经阵亡,兄弟们越来越少,他们。”
“所有人跟本将过去杀敌!”崔峻毫不犹豫的动身领着护卫们赶往西侧城头。
江陵总管府是大周各个总管府中唯一设置有副总管的总管府,因为江陵总管府有些特别:它承担着监视和保护大周属国——梁国的任务。
江陵总管府总管的职责是监视梁国君臣,副总管的职责是保护梁国,所以按分工当陈军半月前袭击江陵时江陵总管贺拔仲华带兵‘护送’梁帝萧岿以及皇室成员、大臣们前往江陵以北十里外的纪南城避难,而副总管崔峻领着西城周军协助梁军抵御攻城的陈军。
二十多年来陈军数次攻打江陵最后都被击退那是有梁国有大周的江陵总管府以及周边各州兵力的支援对来犯的陈军,可现在本可成为援军的襄州、安州总管府已经反叛再无指望。
正急速前行间东墙那边忽然传来如潮的欢呼声,崔峻闻声悚然回头望去发现东墙已经挥舞起越来越的陈军旗帜,他们的欢呼声迅速传播激起各处攻城同袍的士气。
“破城,破城!”如潮的呼喊声在陈军中响起,守城军民士气瞬间暴跌。
“副总管,事已不可为,赶紧撤吧!”一名部将面色惨白的说道,他们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和数倍于己的敌军作战坚守了半个月已经算是忠于职守,再耽搁下去怕是连这最后一丝逃命的机会都抓不住了。
“不许退,擂鼓,和陈贼拼了!”崔峻一把将兜鍪取下扔到地上,“满城百姓有何处可退,吾等当与江陵共存亡!”
悲凉的鼓声响起一声声敲打在将近力竭的守城军民心中,他们鼓起最后的勇气迎向四面八方涌上城头的陈军做最后的奋力一搏。
城池陷落就算躲过前几轮杀戮也不会有好下场,陈军攻下江陵必不能久留等得朝廷大军反扑时他们会把满城百姓迁往江南,到时候所有人背井离乡甚至会沦为奴隶一世受苦。
守军们的反抗只是暂时粘滞了陈军攻势,陈军士兵承受着巨大伤亡却依然疯狂进攻终于用惨烈的死伤换得扛下守军反击在城头站稳脚跟。
“杀,攻下城池大掠三日,女人还有钱财就在眼前了!”城头上一名陈军将领挥舞佩刀高声大喊着激发士兵的战意,一只羽箭飞来正中面门将他射翻,但更多的陈军士兵红着眼继续前冲。
崔峻扔下手中强弓拔出佩刀冲向他们,十余名部曲也簇拥在主帅身边进行决死突击,他们放弃了逃命的机会要同郎主一起战死在江陵城头。
部曲和郎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郎主死意已决那么他们也绝无独自生还的道理要怪只怪天意难违。
敌军势大,挡开一把刀就会有三把刀砍过来,所以部曲们没有选择格挡而是凭着身上筒袖铠硬抗以便腾出手砍人,他们用一命换两命甚至换三命的惨烈方式燃烧着最后的生命,
北面忽然传来连绵的号角声,已陷入绝境的守军们不可置信的闻声望去,只见北方的地平线上旌旗如海在一大片黑潮簇拥下正向着江陵冲来,迎风飘扬的大旗上依稀可以看见硕大的‘周’字。
烟尘滚滚,有数股骑兵正疾驰在黑潮之前如同数把尖刀呼啸袭来,见着如此军势城中本已绝望的守城军民喜极而泣:“援军,是援军来了!”
援军就在眼前,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再度鼓起勇气拿着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与陈军肉搏,他们已经撑了半月,只要再撑一段时间就可以获救了!
江陵城外,陈军的中军大帐边,陈军副帅樊猛看着那己方判断极有可能出现却又不希望出现的军队叹了口气随后向旁边点了点头:“元胤,看你的了。”
全身披挂的右卫将军萧摩诃郑重的行了个礼随即骑上战马向营外疾驰而去,在那里是早已等候多时的骑兵以及整装待发的步兵。
这是陈军除去攻城部队后唯一的预备队其中集结了所有的骑兵和最精锐的步兵,他们的使命就是防着昨夜袭击江津戍的敌军,对方既然袭击了江津戍那么接下来的后手必然是支援江陵城。
粮草被烧导致陈军再无法久战,面对着即将到来却不知兵力多少的敌军他们选择的还是进,拿下江陵城指日可待所以陈军将领们决定奋力一搏。(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陈叔陵死于此树下
江陵城外烽烟起,东面距城十五里外的枇杷寺旁人头攒动其中的陈军主帅陈叔陵暴跳如雷,在他面前是一大片空地,按其间的痕迹来看昨夜有千余军队在此宿营。
“废物,孤昨夜便要追击是尔等怕死不敢随行。”陈叔陵指着面前一众部将破口大骂,“今日一早孤要出击又是尔等说须得小心提防,一路上磨磨蹭蹭耽误时辰让这帮人跑了!”
昨夜遇袭受伤的陈叔陵在众将的劝谏下决定今日上午出击找袭击江津戍的敌军算账,因为江津戍北面哨兵据点悉数被拔而昨夜从江陵赶来增援的骑兵也遇袭所以此次行军时将领们都小心翼翼。
这一带树林众多处处都是设伏的好地方不由得不小心,陈军行军时派出大量小股部队四处探查确认安全后才继续前进故而十余里的路程直到中午才来到枇杷寺附近。
待得哨探来报枇杷寺外有宿营痕迹后陈叔陵气鼓鼓的领着人冲来查探随后有了上述一幕,昨夜他静下心来分析后判定袭击江津戍的敌军定然是从枇杷寺北长湖湖畔登陆现在果然确定无误。
一众将领见陈叔陵发飙个个不敢吭声,行军时慎重些本没有错奈何面前这位被伤了面颊正是火头上没人敢反驳,正焦头烂额间北面似乎传来喧嚣声陈叔陵闻声愈发焦躁派人前去查探。
穿过树林他们来到一片芦苇茂盛的湖边,湖面上远远地泊着数条船上边站着士兵打扮的人在齐声大喊着什么,陈叔陵示意随从们屏气吞声随后一阵风吹来他清晰地听见对方喊的话:
“陈叔陵,陈叔陵,陈军输阵殉江陵!”
“放箭,放箭!”陈叔陵被这顺口溜激得双目圆瞪嚎叫着让弓箭手们对着湖里的那几条船放箭,可双方上百步的距离已经超过了弓箭的射程,射出去的箭飘飘忽忽的落在湖面上距离船只还远很没有一点威胁。
“大王息怒,看样子敌军是从湖东北面的汉津乘船顺着古运河南下在此登陆随后袭击我军的。”一名部将低声说道,“他们怕是乘着船又转到别处去了。”
陈叔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口中迸出一句话:“所以呢?”
“昨夜江陵大营诸位将军的意见是今日奋力攻城要一日内拿下江陵,现在看来敌军怕是不光一路人马南下。”
“说重点!”陈叔陵现在没心情想那么多。
那名将领直接说出了担心:敌军既然能从古运河南下在枇杷寺登陆袭击江津戍,那么也有可能运来大部队进入长湖然后一路西进在江陵东北登陆,万一对方趁着陈军全力攻城在旁边来那么一刀就麻烦了,再说此处的敌军乘船转移恐怕也是往西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大王,大王!”一名传令兵急匆匆的跑来,给陈叔陵及在场众将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方才陈军主力正在攻打江陵时北面突然出现大批敌军,现在陈军攻城拿不下而抵挡北面敌军又在苦苦支撑再耗下去怕是不妙。
“樊将军命我等向大王求援,请大王速派援军支援!”
此为题中应有之意,昨夜江陵外陈军大营留守的副主帅樊猛派人乘船来到江津戍将一系列商议结果禀告主帅陈叔陵,最终拍定的决策中有一条是攻打江陵时一旦有敌军突然出现那么陈叔陵便从江津戍出兵支援。
“立刻备马,全军向西进军!”陈叔陵也不废话立刻折返枇杷寺,此次北上搜索敌军他从江津戍带了四千人其余兵力依然留守营地。
江津戍里的粮草在昨晚被烧得所剩无几但江津依然是要地必须守住,万一再被人袭击断了陈军主力的后路和粮道那就万事皆休。
一番喧嚣后枇杷寺的陈军在主帅陈叔陵的督促下气势汹汹的向西开拔,枇杷寺里江陵城也就十五里左右路程来个急行军赶到后士兵也能有力战斗。
原本有将领想提醒注意沿途警戒免得有埋伏不过想想方才主帅那样子还是没敢吭声,加上方才传令兵也是从这条路过来一路上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所以也就没人提起这事情。
走出数里后忽然间前头部队停下导致全军被堵在官道上前进不得,陈叔陵正要派人去前边鞭策却见前面一骑过来禀告说路边树上有异常。
“不要管什么树,继续前进!”陈叔陵压住了用马鞭抽人的冲动,“要是误了军情尔等担当得起么!”
他策马随着军队前进,走了数十步距离后看见前边道路两侧大树的树干上被剥了树皮上面分别写着些血红大字,近前细看只见一边写的是‘上苍有眼天诛陈獠’而另一边写的是‘陈叔陵死于此树下。’
陈叔陵看完还未顾得恼怒就猛然一惊抬头向四周看去,他发现此地官道两旁俱是树林期间光影斑斓也看不出有没有伏兵。
“快,注意...啊!”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响起数只羽箭径直向陈叔陵射来,其中一只箭正好命中他面门将其射翻马下!
“敌袭,敌袭!”陈军将领们见状大惊失色指挥着各自部下准备迎敌。
“杀敌,杀敌!”树林两边响起如雷的呐喊声,无数士兵冲出向官道中间的陈军队伍袭来,最外侧的是弓箭手,他们弯弓搭箭只是粗略瞄准便迅速放箭将陈军射得人仰马翻。
在弓箭手掩护下继续前冲的是一手持刀一手持藤牌的长刀兵,他们凭着藤牌护身冲到近前随即将其一扔随即怪叫着挥舞长刀杀入陈军队列之中。
陈军士兵在行军途中忽然遇袭被打得猝不及防,听着四处伏兵都在喊着“陈叔陵死了”又有头戴恐怖面具的刀兵贴上来哪里还能稳住心神。
有不怕死的陈军壮着胆子迎击结果陆续被砍翻,跟在长刀手身后的是一队队以什为规模期间的长枪兵,每个什与什之间距离数步距离以纵队队形快步冲锋,趁着长刀手大乱对方阵型时如同一根根长针般扎了进去。
每个什都有一到两个士兵手持斧戟冲在最前,他们舞动斧戟将挡在前面的陈军当头劈下连同盾牌将人头一起砍碎黄白之物飞溅一地,身后的长枪兵则快、准、狠的出枪补漏,
因为陈军人数众多结队行军弓箭手所以也没仔细瞄准便奋力拉弓放箭,两轮箭雨下来将陈军射得人仰马翻而随后赶到的长刀手则怪叫着挥动长刀杀入队列之中。
紧随其后的是一队队以什为规模前进的长枪兵,每个什与什之间距离数步距离以纵队队形快步冲锋,趁着长刀手打乱对方阵型时如同一根根长针般扎了进去。
树林之中,史万岁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将手中强弓交给旁人,全身披挂的宇文温近前问道:“史幢主好箭法!”
今日一大早,宇文温领着麾下新军乘船转移到西边数里外的这片林地里设伏,按照事先拟定的计划他们要在这里伏击江津戍方向赶往江陵的陈军援军,而江陵城下的陈军则是由此次南下‘抗陈援梁’主帅宇文明负责对付。
方才史万岁和几个射术高超的士兵攀在临近路边的树上守株待兔,宇文温已将陈叔陵的样貌细细交代绝不会让史万岁等人人错,凭着千里镜宇文温将他们狙杀陈军主帅陈叔陵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眼见着史万岁一箭将那厮射翻他喜上眉梢。
“做人要讲信用,说让他死在这里那就要让他死在这里!”
他的射术还达不到百步穿杨的水平而骑战技法又疏松平常所以现在就稳坐中军帐指挥手下杀敌,眼见着斩首成功这只被伏击的陈军大乱他命令宇文十五领着麾下骑兵出击‘抢人头’。
古代作战骑兵的最大斩获不是在双方短兵交接之时而是发生在一方溃败后的大追杀,背向骑兵毫无斗志抵抗的溃兵才是等着骑兵收割的大量‘庄稼’。
原以为就此尘埃落定未曾料一片尸横遍地的官道中忽然一人爬起身扯过匹惊马骑上去奋力向西逃窜,那人面上还戳着只箭竟是先前遇袭中箭落马的陈叔陵。
“统军,那厮没死!”有眼尖的士兵大喊着,宇文温见状就要去牵马追杀结果被周围人拼命拦住,昨晚他策马踏营结果差点被人给挑落马下如今大伙再不敢掉以轻心。
这位的骑战可稀松平常要是再出个什么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凉风拂面宇文温回过神来知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他赶紧命令史万岁领人去追杀,史万岁也正纳闷怎么一箭射中面门了对方竟然还没死立刻上马追击要将功补过。
树林之中,一群陈军溃兵没命的跑着,作为连军饷都拿不全连训练也没有的世代军户他们可不会傻到做什么‘为国尽忠’,家中老小还等着自己去赚钱买粮可不能死在这里。
大军每次北伐都是虎头蛇尾再说攻下了多少州郡也和他们这些大头兵无关能保住一条命回家才是最重要的,正逃跑间突然从旁边草丛里滚出个男子,那男子身着便服披头散发身上有些血迹,溃兵们见着以为是自己同袍便拉着一起逃。
普通士兵没有铠甲很正常甚至连军袍烂的不能再烂换成便服也是司空见惯,他们寻思着这男子也是和别人跑散的苦命士兵便发扬同袍之谊。
“不不,吾并非...”
“败了败了赶紧逃,上官哪里有空管!”
那男子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有好心的老兵说莫要发瘟了那边都血流成河跑回去作甚,趁着追兵砍跑得慢的还不赶紧溜人。
“吾非...”那男子想说什么看看身边陈军士兵还是闭嘴,身后无数溃兵涌来将他簇拥着向东南方向跑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夺槊
江陵城外,乱军之中,右卫将军萧摩诃领着骑兵们冲杀,局势对陈军来说越来越不妙了,萧摩诃凭着胯下战马和手中马槊在这场混战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可感觉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敌军骑兵比想象中来得要多可萧摩诃在乎的不是这个,他在乎的是对方不是周军确切的说不是周国朝廷麾下的周军。
对方不是北面纪南城驻扎着的周国江陵总管府军队也不是西面周国援军,应该是已经反叛周廷的安州军或者麾下的襄州军勉强能称为周军。
‘从北边来,他们是什么时候拿下的纪南城?他们竟然拿下了纪南城!’萧摩诃心中想着有些不安。
江陵总管府的周军守着纪南城按说安州叛军南下必定有一场厮杀,可如今没声没息就被安州叛军拿下了,如此看来对方怕是还联合了梁军南下,这样一来己方已无必要拼死攻打江陵而是赶紧撤退。
还好昨夜众将商议时已经把最坏的打算考虑到:撤退,这是陈军上下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一切都源于江津戍遇袭。
昨夜收到的消息,江津戍遇袭后人员损失不算大可囤积着的粮草已经被烧得不剩多少,这样一来大军在江北就再也不能坚持多久了。
本来计划今日全力攻城由萧摩诃率领无法攻城的骑兵游走江陵外围拦截极有可能出现的周军,如今对方果然出现了虽然是安州叛军可兵力规模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堵得住的了。
眼见着就要攻下江陵城可随着这批援军出现已经功亏一篑,所以萧摩诃的职责便是为大军撤退尽可能的多争取时间,正当他调转马头准备继续与敌军骑兵厮杀时南边传来号角声。
“将军,是大营吹起的号角,大军要撤退了!”一名副将在他身边说道。
全力攻城却又做好全军撤退的准备事宜,这让人哭笑不得的安排便是陈军将帅们布置的两手准备,如今看来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所以得赶紧将大军安全撤回长江南岸。
驻守奉城沙洲的水军早上已经派出战船泊在江陵南侧江岸,那里没有合适的港口但人员凭着仓促搭起来的简易栈桥上船倒是不难,骑兵掩护大军上船后再撤往东南的江津戍登船还来得及。
“又是无功而返。”萧摩诃无奈的望望江陵城,那里原先插上的一些陈军旗帜已经消失不见。
他十三岁从军便敢策马单骑冲阵无人可挡,从军将近三十年论骑战他可从来没怕过谁但是陈国的局势越来越糟糕,长江以北的州郡全部丢失周国的军队就在长江北岸和陈国京师建康隔江而对。
想着与眼前不相干的事情让萧摩诃这个在战场上向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战将失神了,就在这时旁人的一声喊叫让萧摩诃从沮丧的心情中回过神来,
“将军,东面有人过来了!”
他抬头看去,东面远处有一骑正策马奔来而其身后紧跟着上百骑兵,看样子这一前一后似乎是从江津戍方向追到这里来的。
“救驾,救驾啊!”前头那匹马上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嚎叫着,听声音有些熟悉可口音却有些漏风。
“是始兴王,快,随本将救人!”萧摩诃语气焦急的说道,他眼力极好看出那人是始兴王陈叔陵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领着手下冲过去救人。
按昨夜定下的计策始兴王陈叔陵在江津戍坐镇,若是攻打江陵时有敌方援军出现而己方拦截时陷入苦战那么陈叔陵便从江津戍出击策应,现在看样子陈叔陵是带了援军过来可半路上被伏兵截了。
“将军救孤!”脸上插着只箭的陈叔陵口齿不清拼命喊着,他半路被伏中了一箭侥幸逃走又被一群骑兵衔尾追杀了数里好容易碰到己方部队,他认出领军之人是猛将萧摩诃不由得痛哭流涕。
萧摩诃领着骑兵左右夹击将迎面冲来的陈叔陵护住随即迎向追杀而来的敌军骑兵,他策马前出握着手中马槊对着敌军一名前锋冲去,对方年约三十左右身形魁梧似乎是这只骑兵的领头将领。
‘正好拿你来立威!’萧摩诃心中想着平端马槊对敌,那人似乎也看出萧摩诃乃陈军骑兵主将亦是不偏不倚向他杀来。
典型的骑兵对冲均是手持马槊对刺不光要隔开对方马槊还要顺势调整方向争取一击将其戳翻,马槊长度一般都在丈八以上槊杆十分沉重普通骑兵使用均需双手持槊,而马槊对撞时的瞬间冲击力非一般人能承受一旦握不稳便是被荡开露出破绽更不要说在撞击之后瞬间调整方向重新对准人。
萧摩诃坐下战马疾驰如飞对方的冲刺速度不遑多让,双方手中马槊对刺很快便撞在一起只听砰的一声二人交错而过却都是安然无恙的骑在马上,各自身后骑兵们亦是随后杀到。
血光飞溅,不是时有人跌落地面,双方骑兵很快完成了第一次交锋各自散开进行混战,萧摩诃面色平静可握着马槊的手却微微颤抖着:方才就是一击那冲击力已经让他虎口发麻了。
‘是个狠角色!’他心中如是想,作为一名征战数十年的战将萧摩诃只凭一次交锋便摸出了对方的斤两:力量相近,但对方比他还要强上些许!
‘岁月不饶人啊。’已经四十出头的萧摩诃心中叹息,想着若也和对方相同年纪那论起力量可不在下风。
敌将似乎也对他起了兴趣拍马冲来双方再度战在一起,交锋几个回合后由对冲变成策马齐头并进各自凭着手中马槊对战。
马槊为骑兵的常见武器可要是要用得好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力量、槊法缺一不可,萧摩诃一身力气凭着苦练的槊法南征北战数十年鲜见敌手,这么多年来遇见的善用马槊的战将多不胜数可其中能和他势均力敌甚至能占上风的却是凤毛麟角。
这么多年了,终于棋逢对手!
萧摩诃热血沸腾手中马槊舞动如风化作数条长蛇向对方扑去,敌将手中马槊则将自身护得滴水不漏不但将攻击一一化解反倒时不时反击,两人策马并排疾驰在乱军之中战了数十回合也未能分出高下。
其余双方骑兵眼见这两名猛将用马槊骑战势不可挡没有人有勇气上前助阵,二人从战场东侧一路杀到西侧又打了个转回到东侧均是满头大汗却依然亢奋不已。
“痛快,吾乃兰陵萧摩诃,敌将报上名来!”萧摩诃大笑一声。
“吾乃京兆史万岁,此战定要取汝首级!”那人亦是朗声大喝。
“史万岁,来世再寻一杆堪用的马槊吧!”萧摩诃说完双手用力将马槊扫向对方马槊前端槊杆,只听啪嚓一声对方马槊前端断作两截!
骑战若要取胜除了力量、槊法外还有一个关键那就是马槊的好坏,萧摩诃佩服对方前两项不逊于自己的同时已经发现其所用马槊有缺陷。
一杆上品马槊从选材、制法、保养都很有讲究,萧摩诃手中马槊乃御赐之物制作精良可他的对手用的就逊色许多,通过这几十回合的交锋从撞击声以及从自己槊杆传来的回馈萧摩诃判断对方的马槊应当是略有瑕疵的军中凡品。
凭着那一身力量和槊法若是碰到实力低一些的战将也无所谓可碰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这就是破绽,而现在萧摩诃就将对方的马槊打断,没了槊头哪里还能杀敌。
眼见着对方受此一击动作散乱漏洞大开,萧摩诃瞧个正着将马槊奋力刺去未曾想竟被躲开还未来得及抽回却被其用腋下夹住。
“你这马槊不错!”史万岁脸上再没了刚才的慌张,他对自己马槊不顶事可是心知肚明所以用的是欲擒故纵之计。
骑战之中避槊难度大,可一旦避开对方马槊夹住槊头那么使槊之人便无计可施,因为奋力刺击的时候使槊者通常是双手握着马槊后段而躲过攻击的人可以用腋下夹住槊头再用一只手握住槊杆,夺槊之人凭着这一点要比使槊者更加容易发力,双方力量相差不大的情况之下夺槊之人可以把槊杆从使槊者手中‘甩’出来。
“拿来吧!”史万岁大喝一声另一只手握着槊杆双臂同时发力,然而随后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阻力:对方直接放开槊杆拔出佩刀策马靠来向他砍下。
史万岁奋力夺槊结果对方放手导致用力过度身形一晃,眼见得对方拔刀砍来亏得腰力足瞬间转身用槊杆一挡只听金石之声响起那佩刀砍在槊杆上只留下一道白痕。
“好槊,把项上人头留下来!”史万岁舞起这条马槊正要奋战萧摩诃却已策马跑开,他判断了双方马速最后还是放弃追击。
先前追杀的那个陈叔陵向南跑了没得影想必是逃到陈军大营之中现在他再想追也不可能了,就在这时北面十余骑跑来,当先一人高声问道:“壮士好身手,不知是哪部麾下?”
“吾乃宇文统军麾下马军幢主史万岁。”史万岁见对方衣色当为己方便报上姓名。
“原来是史幢主,宇文使君有令:穷寇勿追,请史幢主收拢部下撤回。”
宇文使君,便是襄州刺史宇文明也是此次南下的大军主帅,史万岁情知具体决策不是他可以多嘴的便收拢部下向北靠去,看着手上那杆质量上乘的马槊他望望南边咧嘴一笑:
“终有一日要与你决一胜负!”(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进退
江陵西城,空气里血腥味弥漫,无数尸体横七竖八的铺在城头,方才陈军冲上城墙已无退路的守军们拼着最后一口气好歹顶住没有崩盘如今援军已到对方没耐何退了下去。
城外援军和陈军交战局面占优,原以为数量众多的援军可以一路南进将陈军逼到江边大营可随后战局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援军竟然停下追击的脚步任由陈军撤回大营,随即陈军营地一片喧嚣大量士兵登上江岸边早就停泊着的战船开始撤军了!
北面的援军止步不前在江陵城外不远处停下来任由陈军匆忙的撤退也未见动作,陈军将营寨大门紧闭戒备森严见对方没有攻打的意思渐渐的加大了撤退的速度。
但江陵守军们也没什么心思想其中的蹊跷,方才眼见着城池即将失守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获救,幸存的军民喜极而泣,许多人虚脱地倒在地上伏地大哭。
遍体鳞伤的江陵副总管崔峻在士兵搀扶下艰难地走在伤员之间巡视,他全身盔甲多处崩坏破口里渗出鲜血,头上原本戴着的兜鍪早已不知去向。
“副总管,我等终于守住了!”许多士兵见到他都热泪盈眶,持续了半个月的守城没日没夜的苦战让他们的许多亲朋好友丢了性命,如今江陵城守住了也算是对的起那些同袍的在天之灵。
崔峻挤出笑容挥手向两边的士兵致意心里却如同打翻五味瓶:援军来了,可却不是意想中的援军,对方勉强称得上是周军可却是与敌军无异的安州叛军。
自家事自家知,崔峻作为江陵副总管他的职责是守住江陵城而江陵总管贺拔仲华的职责是保护梁帝及皇室、重臣,如今西面大周信州总管府的援军已被陈军击退,那么对于贺拔仲华来说江陵城守得住最好守不住也不会拼尽全力救援。
现在援军来了而兵力规模也出乎崔峻的预料之外,他很快便判断出这援军是先前一直提防着的安州叛军,具体来说是安州总管宇文亮麾下的襄州军。
“副总管,方才有队骑兵接近北门射来一封信。”一名部将跑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崔峻从他手中拿来信展开后仔细看了一遍。
“信上说的什么?”有心思缜密的人壮着胆子问道,这援军似乎有些古怪不像是预想之中的援军,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人可没人敢细想下去。
是不是又如何?现在守军已经无力再战,若不是对方及时抵达的话现在大伙怕已是变成死人了,反正对方好歹也算周军不是?
“传令....”崔峻只说了两个字却顿住了,他面色纠结似乎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拿着信的手紧紧捏着那张纸似乎有千钧重量。
环顾四周,崔峻发现人人都在看着自己,那目光中包含各种情绪有喜悦、疑惑、期盼以及哀求,众人的心思很明了再无纠结的必要,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传令,打开北门!”
“副总管有令,打开北门!”
“快,快把堵门的砖石搬开!”
。。。。。。
长江北岸,密密麻麻的陈军士兵正在督将们的呵斥下排成一列列队伍登船,昨夜仓促搭起的栈桥踩上去摇摇欲坠不足以支撑这么多人同时经过所以很多队伍都是直接涉水走向一艘艘战船。
他们走到齐腰深的江水里来到船边在船上水手的帮助下爬上甲板,满载人员的战船缓缓划入江中向南岸移动而空出来的位置又不断有空船靠过去。
登船的士兵们表情不一,有茫然的有沉默不语的也有唉声叹气的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大军围攻江陵半月眼见着就要拿下却功亏一篑,对他们来说虽然期待中的‘大掠三日’没了可保住一条命倒也算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还未登船的士兵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就生怕时间久了北面的敌军再度南下进攻那就再也走不成,若不是有将领在一旁监督怕是要争前恐后的抢上前去登船。
“不许撤,不许撤!”一名面缠纱布的男子口齿不清咆哮着,他不顾身后人的阻拦拔出佩刀向排队乘船的士兵们冲来。
“孤乃主帅,孤未下令撤退尔等便不许撤!”
那人便是始兴王陈叔陵乃此次攻打江陵的陈军主帅,方才他领兵从江津戍出发支援江陵城下大军时半路遇袭,自己面门中了一箭侥幸未死单骑逃到江陵城外亏得右卫将军萧摩诃救援及时才逃得一命。
军医把那只钉在脸上的箭拔了下来并做了包扎,伤势不轻的陈叔陵听闻副主帅樊猛下令全军撤退便不顾阻拦冲到江边试图阻止。
“不许撤,谁敢撤就按阵前脱逃论处!”陈叔陵疯狂的挥舞长刀在人群之中跑动,“回去再战,去攻城,去攻城!”
“江陵城还没攻下来谁也不许撤!”
眼见着这个杀星双眼通红许多士兵纷纷避让有倒霉的躲闪不及被一脚踢到地上,陈叔陵接着一脚踩在那人胸膛挥刀就要砍下却被人紧紧扯住手臂。
那人正是副帅樊猛,眼见着陈叔陵失去理智他面色凝重的低声说道:“大王,体面些!”
“大王,事已至此再不撤就晚了。”右卫将军萧摩诃赶上来在一旁劝道,其余将领也是围上来不住劝导。
江津戍遇袭粮草被烧已经没法和敌军对峙了,要攻城也没有时间因为敌军兵力比己方还要多些如果强行攻城只能是顾头不顾腚,好在对方无意硬磕而己方有舟船之利若是不当机立断马上走人万一待会对方改了主意那就悔之晚矣。
大军北上围攻江陵花了半月还是没能拿下也就只能如此,消耗的粮草折损的人员没了就没了只要能把大军带回去至少能保住实力不会伤筋动骨。
陈叔陵又岂能不知这个道理可他不甘心,这次北伐他费了很大功夫才争得主帅之位就想着攻克江陵立下大功可如今功亏一篑又哪里能甘心。
在他看来士兵没了可以再征反正都不值钱,粮草没了可以再运谁敢不运他就杀人,可机会没了就不会再有了!
父亲的健康每况愈下眼见着就没多久好活,他还要靠此次攻下江陵的大功争太子之位,他还要把持军权待得回京之日发动兵变夺位,若是就这样撤了他哪里还有机会!
“不许撤,全都回去攻城啊!”陈叔陵不断挣扎着却被一众人等架住江边一艘船上送。
“大王奋力杀敌身负重伤需要好好医治休息,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继续登船,快!”
。。。。。。
江陵城北侧,宇文明手持千里镜正打量着南边陈军大营里的动向,虽然有寨墙挡着可他依然能看见其后那密密麻麻的桅杆。
“可惜水军实力不济,若是能将陈军战船烧毁那他们就别想走!”他喃喃自语着,身边将领闻言也是面露遗憾。
兵法有云:围三阙一,南下增援江陵守军的‘周军’主帅宇文明决定放陈军一条生路免得对方困兽斗,此次作战他的兵力也就比对方多一些若是打成混战即使最终获胜怕也是伤亡惨重。
江陵城南边数里外为长江可岸边却无良港,船舶近岸停泊后可以上下人却不方便装卸大宗货物,唯有东南二十里外的江津才是要津,如今大量船舶停在江陵南侧岸边想来就是用于装人撤退。
对于宇文明来说,拿下江陵是重中之重所以在己方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只要陈军想跑就让对方跑,万一心大想吃下陈军结果逼得对方来个背水一战最后弄个两败俱伤那么江陵还能否‘拿下’就两说了。
“昨夜那江津戍一把火怕是烧得陈军够呛,可惜我国水军先前惨败若是能击退陈国水军扼守奉城那光是耗就能耗死陈军。”梁国大将军陈世武在一边也是颇为惋惜。
一阵欢呼声从江陵城北传来众将看去却是北门已经打开,原本等在城外的骑兵们策马进入这座被围攻了半月的梁国都城。
“陈将军,请贵军也一同入城维持秩序,毕竟梁国百姓对我军不是很熟悉免得发生不必要的误会。”宇文明收起千里镜转身对陈世武说道。
待得陈世武领着梁军骑兵离去身边再无梁国将领,宇文明吩咐将领们注意事项:“一会本官率主力入城,尔等驻扎北门以作策应。”
“若是梁军有异动无须征得本官意见诸位可自行决断,一切以控制江陵为第一要务!”
“传令下去,入城后严守军纪不得扰民,有违反者定斩不饶!”
昨夜,宇文明在梁国大将军陈世武的接应下除掉监管梁帝的江陵总管贺拔仲华及其党羽,梁帝萧岿在他承诺‘不改变现状’的情况下决定同安州军合作驱除奸相杨坚的势力。
宇文明此次率军南下的首要目的就是把梁国从被杨坚把持的周国朝廷手中抢过来,这个大周的属国北可进攻襄州东可进攻安州必须牢牢控制在手中,加之梁国南临长江又有几处重要的港口所以对于安州总管宇文亮来说是志在必得。
他们南下的第一敌人是攻打江陵的陈军,第二敌人是盘踞梁国多年的江陵总管府军队,而接应自己南下、以大将军陈世武为首的梁国势力则需要周旋至于其他梁军将领则要提起十二分精神防范。
宇文明要对付的可不止陈军一个敌人而己方兵力不足以吞下对方,江陵城之围一解原先同意协助的梁军是否会起别的心思那就很难说,有鉴于此他并未对陈军穷追不舍而是让对方有机会乘船南撤,只要自己手中大军还在那么其他人就别想翻起什么风浪。
“使君,宇文统军麾下的史幢主已带到。”一名部将带着个大汉近前,那人正是宇文温麾下马军幢主史万岁。
“史幢主好本事,方才在阵中和敌将斗了数十回合最后还夺下马槊当真是精彩。”宇文明看着面前这位猛将赞许不已,“那陈将无人可挡却被史幢主击退,可计一功。”
“承蒙使君谬赞,史某奉宇文统军之命追杀敌将未得手安敢称功。”
“史幢主,回去后通知你家统军,一切依计划行事。”(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您是个好人
数日后,江陵城东枇杷门处一群士兵正在接受检查,为首骑马者便是率军驻扎枇杷寺的西阳郡公宇文温,他今日带人入城公干,队伍之中还有几辆马车。
守门士兵核实身份后放行,宇文温带着人入城来到宽阔地马车停下接着数名女子从车内下来,她们向宇文温点头致谢后纷纷离开,这些人是宇文温从陈军魔掌中救下的妇女先前滞留枇杷寺今日回江陵。
“萧姑娘,令舅吉人自有天相想必数日后便会回来,且在家中静候。”宇文温对着一名红斑女子说道,那女子便是先前在枇杷寺被他救下却又找不到舅舅的苦命丑女。
陈军已退兵多日,待得城内局势平静宇文温便将枇杷寺里滞留的几名女子带回江陵与家人团聚,其他人都好说唯独这红斑女子除了那日失踪的舅舅外没有亲人在城中。
“民女谢过将军。”这名女子对着宇文温鞠了个躬说道,她身着干净的旧布衣裙背着个包裹,只可惜面上红斑触目惊心让人见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宇文温问过她的姓名对方只说姓萧。
萧姑娘的舅舅在那日枇杷寺遇袭后便没了下落,宇文温当时便派人去找没能找到后来击退陈军后接着派人四处打听也未见周围村庄农户说有见过受伤的男子。
眼见着这个苦命的女子背着包裹转身就要走宇文温关切的说道:“姑娘家在城中何处?不如本将派人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萧姑娘立刻拒绝且语气焦虑似乎是怕宇文温跟着去知道她家地址。
‘你都丑成这样了莫非还怕我看上你!’宇文温心里有些恼怒,他好心关照反倒被这丑女担心‘尾\行’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身为两位绝色的夫君他哪里会对这丑中极品感兴趣。
大战之后必有混乱,若在乡下则是无良乡绅趁着别人外逃霸占土地,若在城里就难免有人闯入空宅搜刮值钱的物件,若是这单身女子回到家碰到蟊贼或是恶邻欺负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丑归丑好歹是豆蔻年华的女子万一给人掳了去卖到某个偏僻山村给老光棍做婆娘那可真是掉进火坑。
眼见着宇文温被人误会有不良企图连一边的许绍都看不过眼了出言解释:“萧姑娘,城中经历战乱不知有多少泼皮蠢蠢欲动,姑娘家中又没有亲人宇文统军非有多想只是担心姑娘被城狐社鼠们欺侮。”
“对不住...”萧姑娘面红耳赤的低头道歉,宇文温挥挥手让张鱼领着几个人跟着她回去,一来是帮忙而来是壮壮声势让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这孤身回家的女子可是有‘后台’的。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宇文温这些日子来没少关照萧姑娘索性把最后一趟路也扶好免得刚一回去给人害了性命那就白瞎了一番好意。
杂务处理完毕宇文温开始做正事:“嗣宗,押送粮草回去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仔细些点清楚莫要给人下套克扣,五弟,你跟本将去公干。”
“是!”许绍和陈五弟答道,他们此次来可不是护送几个女子回家而是正经有事做。
“姓萧,还有个舅舅...忘记问他舅舅姓甚名谁了...”宇文温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后又摇摇头,对方脸上那么一大片红斑都丑成那样了还能如何。
无论什么年代,审美观也许会有差异但也差异不到能把面有胎记当美人。
“总觉得哪里不对头,肯定是昨晚没睡好,想太多了。”
。。。。。。
江陵西城,原江陵总管府官衙后院书房内宇文温正和兄长宇文明闲谈,方才宇文温和陈五弟过来拜会宇文明商讨军务,公事谈完之后两兄弟继续谈私事。
“你啊你,父亲的吩咐都忘了成日里就想着踏阵,这哪里是一军统帅的样子。”宇文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着,他开始履行兄长的职责对弟弟宇文温前几日踏营时不知深浅和敌将玩骑战结果差点玩完的事情进行训斥。
“幸亏只是被打肿眼要是被戳到哪里弄得缺胳膊少腿的该如何是好?没那本事就莫要强出头了!”
“十五那混蛋竟然来兄长处告状了!”宇文温毫无悔意反倒是咬牙切齿的痛斥心腹仆人宇文十五‘卖主’的行为。
“我问他他怎敢隐瞒,再说他这才是忠心总不能由着你胡来!”宇文明也是拿油盐不进的弟弟没办法,“如今梁国局势表面平静可实际上暗潮汹涌,你我可得多个心眼仔细提防。”
陈军退走,大军如愿以偿控制了江陵把‘保护’梁国的重任揽在身上,宇文明信守承诺让原本守城的周军自由选择去路,他们大部分都跟着副总管崔峻放下武器离开江陵西去投奔大周的信州总管府。
这样一来原本不明显的矛盾便浮出水面:如何处理和梁国的关系。
此次南下能够做到不露痕迹很大程度上是得到了梁国内部势力的协助,譬如宇文温从汉水南下经梁国汉津入古运河时汉津守将之所以不做抵抗原因就是宇文明给了他们上级一个明确承诺:
若是能赶走奸相杨坚的势力那么安州方面就给梁国更大的自主权尤其是不干涉梁国内政。
“他们的目的怕是不简单,铁定是想浑水摸鱼两头吃。”宇文温不是傻瓜大约也能猜得出梁国内部支持和己方联手的势力心中想的是什么。
宇文明点点头:“那是当然,大将军陈世武便是这一势力的主要人物之一,他协助我军南下夺取纪南城目的就是希望套在梁国脖子上的锁链能松些,双方是盟友关系而不是上下级。”
“灭掉梁国也就是三四万人花上一两个月的事情,在边境防备梁国却得布置五六万人日夜提防,协助梁国帮忙击退外敌就得要将近七八万人四处布防还得用上水军,这买卖不划算啊。”宇文温算起账来也是算盘打得噼啪响。
“二郎还没算上日后平叛所消耗的时间和兵力,如今我军兵力不足不可贪多求全,只要能稳住梁国那么安、襄二州总管府就少了掣肘可以全力应对北面之敌。”
宇文温见兄长提起北面便询问如今战况如何,宇文明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基本上就是胶着。
洛阳的朝廷大军依然在虎牢关和‘伪周’的大军拉锯战,安州军已经围住了上宛相信不日便能攻克唯一担心的就是北面洛阳是否会派出援军南下偷袭。
至于上宛东面豫州总管府的兵力有一部分已经被南边安州总管司马尉迟顺率领的东路军牵制,余下兵力最多只能往一处方向增援而最大的可能还是向北支援洛阳从侧翼攻打占据荥州盘踞虎牢关的‘伪周’大军。
总的来说战局对安州略微有利,可大部分兵力都撒了出去若是稍有不慎被某处冒出来的奇兵从某处突破了也会有瞬间崩盘的可能,现在唯一能调动救火的就是黄州总管府的军队,然而陈军从江陵撤退之后很可能袭扰黄州总管府地界作为报复所以局势还是很紧张。
“城中鱼龙混杂,兄长作为大军主帅出入须得小心莫要给人以可乘之机。”宇文温十分关心兄长的人身安全问题。
“为兄自然省得,安州派来的援军不日就能抵达江津戍,届时二郎便到江陵东门扎营协防,大军至少要驻扎月余时间方能牢牢控制局面。”
宇文温见兄长事务繁忙于是又闲聊了一会起身告辞,待得出了官衙只见陈五弟和一众护卫候在门口却未见张鱼等人回来。
“在衙门里待了半个时辰怎么他们还没办完事,莫非是迷路了?”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跟在身边的李石磨口无遮拦,完全就是好心说错话的典型代表。
一行人回到先前女子们下车的地方四处打听然后根据江陵群众的线报在一名热心人的带领下走到一处街坊,只见一个院子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大家似乎在看热闹。
宇文温原想着自己挤进去结果还真就挤不进去,没耐何他对李石磨使了个眼色一帮满身臭汗的糙汉们便大大咧咧的往里钻,有围观群众不耐烦的回头一看他们这些凶神恶煞的样子便自动向一边让开。
“军爷饶命啊,小的们再也不敢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哭喊着跪在院子里,与他一同跪的还有两人,张鱼和几名同袍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而旁边站着几名官差,那个面有红斑的萧姑娘则躲在张鱼等人身后。
“李老三,平日里你偷鸡摸狗也就罢了如今入室盗窃事发之后还敢暴起伤人,你当本官手中刀是拿来耍的么!”官差里一名头目模样的人用刀指着这三人大声呵斥着。
“怎么回事?”宇文温在护卫的簇拥下踱入院中,围观群众见状纷纷伸长脖子准备欣赏新一轮好戏。
张鱼和几名护卫迎了上来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原来他们护送萧姑娘回家时果然出事了。
一行人来到院门口萧姑娘便致谢请他们留步独自进了院子,目送对方进房他们便掉头回去,张鱼多了个心眼在外边等了一会似乎听到房里有动静便向萧姑娘喊话。
房里传出萧姑娘的声音说没事但张鱼听出语气中有惊慌之意,他心思缜密觉得不对头便指挥同袍左右包抄翻墙入院随后冲入房中。
“这三人在房里行窃未曾想萧姑娘回来情急之下竟然将她挟持,想等着我们走了后杀人灭口!”
幸得张鱼等人身手灵活在对方反应过来前三两下便制服救下被挟持的萧姑娘,期间动静较大惊动了周围街坊最后引来了官差。
“这官差一进来就不分青红皂白说我等闹事...”张鱼愤愤不平的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官差头目插话打断。
“误会啊军爷...啊不,将军!”那头目满头大汗的作揖,“卑职见先前这几位眼生原以为是兵痞闹事...这都是误会,卑职定然把这几个泼皮绳之以法!”
‘误会?我看是蛇鼠一窝吧!’宇文温心中冷笑,他一进来就发现跪在地上的三人看向官差的眼神不对双方像是在演戏,再听张鱼所说对方一过来就不问缘由判定是他几人闹事这就明摆着是包庇了。
就算是二十一世纪,维持治安的猫养偷鸡摸狗的老鼠都是屡见不鲜所以宇文温可没那么好糊弄:“误会?本将前几日杀陈贼没杀够,不如几位现在试试宝刀锋利否?”
“将军息怒啊!卑职一定秉公办理揪出幕后黑手!”几名官差见惹怒了军中将领心知不妙,吓得面色惨白就要下跪磕头。
“罢了,尔等既然有心那这几个泼皮自己带回去审问。”宇文温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几人,“本将过几日便率军驻扎枇杷门外,尔等用些心若是萧姑娘少了根头发便到军营里当箭靶!”
“是是是,卑职自当....”
“滚!”
眼见着官差带着三个泼皮闪人张鱼依旧忿忿不平,宇文温知道他再想什么便提醒了一句:“萧姑娘还得过日子,你总不能在这里守一辈子吧。”
城狐社鼠都是些见风使舵的性子而包庇他们的官差向来欺软怕硬,既然知道萧姑娘有后台罩着日后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上门寻衅滋事。
一边的李石磨被围观群众盯着十分不舒服便扯开喉咙喊着:“散了散了都散了,又不是捉\奸一个个看得眼都直了!”
“民女谢过将军。”萧姑娘怯怯的上前行了个礼,她此时才明了宇文温派人送她回来是好心。
“萧姑娘不用担心再有人来为难,若是有什么苦处过几日可到枇杷门外军营找...张鱼即可。”宇文温点点头说道,眼见此间事了便要领着人离去。
“将军,多谢将军这几日的照应。”萧姑娘郑重地鞠了个躬,“您是个好人。”
“呃...还好,还好。”宇文温闻言愣了一下应了几句随即转身离开。
天地良心啊!我不求回报帮你做了这么多好事结果无缘无故送我一张好人卡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跟我走!
七月下旬,历经战火的江陵城经过十余日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此前一直暂居纪南城的梁帝萧岿带着皇族于今日返城回宫。
江陵城有十二门均依故梁都城建康旧名其中北门曰万胜,梁帝一行从万胜门入城亦有吉兆之意,此次领兵南下救援梁国赶走陈军的周国襄州刺史宇文明亦同一班将领于万胜门外接驾。
梁国为周国的藩属国,周国为主梁国为属,宇文明身为周国宗室、正八命州刺史以及江陵城的实际控制者当着梁国文武百官依外臣觐见他国天子之礼给足了梁帝萧岿面子,萧岿自不会忘乎所以也是亲下玉辇还礼。
君臣一番例行寒暄之后御驾入城浩浩荡荡的往城东皇宫前进,沿途江陵百姓万人空巷都聚在主道旁围观天子车驾,梁国是小国但在百姓看来天子怎么着也算是条小号真龙所以都企盼着沾沾龙气,当然顺便看热闹也是很重要的。
“我说这周国的宇文使君当真是一表人才啊。”有注意点不同一般的人赞道。
“宇文使君?他们不是叛军么?”有傻乎乎的人问出声来。
“叛军?你这般说话莫非活腻了?管他谁是叛军,反正谁在西城驻扎谁就是周军!”
“来了来了,玉辇来了!”
“什么是鱼黏?”
“是玉辇!陛下和皇后坐的车子,龙凤之气足着呢!”
“我跟你们讲,这玉辇据说是玉石打造饰有许多珠宝连轱辘都是纯金的....”
“扯谈吧金子这么软哪里能做车轱辘...”
围观群众眼见着传说中极其高大上的玉辇近前纷纷踮着脚伸长脖子要一睹风采,一时间人潮涌动而沿途维持秩序的士兵、官差则奋力拦着。
一名年轻姑娘低着头挤在人群里试图要靠向路边,她好容易挤到内侧探出头去正好看见开路禁军策马走过随后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
车厢窗户有薄绸窗帘遮挡,阳光映照下似乎能看到里边坐着一男一女,那姑娘见状面色焦虑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眼见着御驾就要来到面前她终于鼓起勇气就要往外冲。
“做什么!尔等再往前走老子就要拔刀了!”一名官差压着声音喊道,“大伙街坊邻居的莫要闹得场面难看,都往后退!”
“惊了御驾可是要砍头的!”
他并不是仅对身边姑娘发话而是针对一群为了看热闹已经跨线的百姓,那姑娘被这么一吓好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终只得停住脚步再不敢往前走,眼睁睁看着御驾从眼前经过扬长而去她急得眼角闪现泪光却无可奈何。
“是太子的车驾来了,还有几位皇子的。”百姓们又找到了新看点。
“这车子有香味,莫非是公主的车驾吗?”
。。。。。。
次日上午,江陵东城,皇宫大门外。
张鱼和李石磨等人牵着马在街边树下发呆,长刀队主杨济则是抱着长刀靠树闭目养神,今日宇文温入宫觐见梁帝他们作为护卫随行因为随从不得入宫故而在此等候。
“他们不让我等进去万一要对统军不利那怎么办?”口无遮拦的李石磨忧心忡忡,他就担心宇文温独自入内万一给人害了性命。
李石磨自从入了新军愈发的喜欢起在宇文温麾下当兵,管饱、军饷充足又不会被将领欺负这在他看来这都是宇文温赐予的所以不想统军出事。
张鱼瞥了眼这一根筋的糙汉随后低声说道:“有宇文使君在,统军在宫里安全得很你莫要乱想了。”
“不过出了宫走在街上时大伙可得睁大眼莫要让人有机可乘。”
“那是当然!”李石磨和同什的几个士兵把胸膛拍得啪啪响。
“小鱼儿,你跟我过宫门那里看看是怎么回事。”杨济忽然睁开眼说话随即动身前行,张鱼闻言望向宫门只见有一名年轻女子正和守门禁军争辩着什么。
“李大哥你们几个在这里候着,仔细些。”张鱼说完快步跟上。
“吾乃方才入宫觐见的大周西阳郡公宇文温护卫,不知出了何事?”杨济来到宫门后单手按刀轻声问道,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估算时间,宇文温入宫觐见也差不多要出来了,可就在此时一个女子来到宫门外和禁军纠缠,杨济从中间闻出了阴谋的味道。
他莫名其妙从明末来到这个时代附身一个小乞丐,沉沦了十余年后杨济万念俱灰就在去年遇见了自称‘重生’的宇文温,在杨济看来追随宇文温平定天下让百姓们安居乐业是他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故而绝不想对方出意外。
“这位姑娘说要入宫寻亲要见皇后还拿出个什么玉佩说是信物,可这,这....”一名禁军将领认出了杨济随后解释着。
“大哥求求你,只要你把这玉佩交给皇后就行了...”那名姑娘苦苦哀求着。
‘寻亲?’杨济眉毛一扬看向那姑娘,然后他愣住了。
随后而至的张鱼也是警惕万分,他回顾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可疑人物接近后便靠了上来恰巧听见那名禁军将领的话,眼见着一群人在宫门纠缠不是个事便开口说道:“诸位大哥就是帮忙递个东西又是怎的,人家姑娘求了这么久。”
张鱼发觉杨济走神心中觉得奇怪随即转头望向那女子,然后他也愣住了。
“怎么了这是,莫非见着美人了?”
宇文温站在禁军身后问道他从宫内走出刚好来到门口,因为要入宫面见梁帝的缘故他今日打扮得‘冠冕堂皇’看上去可称得是俊俏郎君,眼见着杨济和张鱼呆若木鸡的样子他十分奇怪。
“臭小子你是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便停住了,因为他看见面前一个女子。
‘好漂亮!’这是宇文温心里唯一的念头,面前女子眉目如画容色晶莹如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似有泪光闪现,双颊晕红嘴若樱桃,虽然身着粗布衣裙却依然遮挡不了那出众的容貌,这女子就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般纯净不可亵\玩。
然并卵,宇文温只是稍微走神便将视线移开他对绝色佳人好歹有些免疫力可不会像张鱼般手足无措,面前女子的容貌怕是要超过侧室杨丽华可最多和正室尉迟炽繁在伯仲之间,他的两位佳人可是貌若天仙什么旖旎风光没见过绝不可能因为现在又见到一个绝色馋得挪不动脚步连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宇文温开口问话,禁军将领还未开口那女子却如见到救星般喜出望外:“将军?将军!求求您帮个忙。”
“你认得本公...本将?”宇文温觉得奇怪,他觉得面前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正疑惑间旁边的张鱼结结巴巴开口问道:“萧...萧...萧...萧姑娘?”
“萧姑娘?”他又望向对方,这女子面上没有红斑哪里是先前的那什么萧姑娘,不过再仔细看看这身高、说话语气确实很熟悉。
没有了那碍眼的红斑仔细看去过确实眉目间和先前的萧姑娘有些相像,宇文温之前光注意对方脸上红斑倒真是没看清对方面貌。
“她原先面上是没有红斑的,昨日不知怎的就红了半边脸!”
宇文温回忆起那晚在枇杷寺其他女子说的话此时才猛然醒悟:对方化了妆故意扮丑!
“将军,民女那日是为了躲兵灾,不是有意欺骗将军的...”萧姑娘眼见宇文温面色变幻不定忐忑不安的解释着,自从那日在枇杷寺被陈军围住她便抹红了脸扮丑直到回城。
兵荒马乱的时候如此出众的样貌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可不是好事,宇文温倒也也能理解所以没放在心上,他看看萧姑娘继续问道:“姑娘在宫门外喧嚣是要做什么?本公...本将有什么能帮忙的?”
领军时宇文温坚持让属下称呼自己为‘统军’,他的自称也是‘本将’故而时常有称呼混乱的情况发生。
“这位姑娘说要寻亲,拿着块玉佩让卑职转交皇后。”禁军将领哭笑不得地解释,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要入宫寻亲当真是笑话,宫里都是皇族贵胄他一个区区禁军小头目哪里敢拿着块玉佩去叨扰贵人。
“姑娘,令舅莫非姓张?”原本处于走神状态的杨济冒出一句话来,宇文温听得这句话刚想吐槽杨济装神弄鬼却愣住了,随即心脏猛然一跳:
姓萧,跟着姓张的舅舅过日子,父母不在身边,再加上这般年纪....
“令舅莫非姓张名轲,为安平王僚属?”宇文温艰难的从嘴里迸出问题。
“正是,将军原来知道阿舅么?”萧姑娘见对方说出舅舅名讳不由得惊讶起来。
“呃...”宇文温干咳数声掩饰着,面上表情镇定可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因为他发现自己溜掉了一条大鱼!
萧氏,梁明帝萧岿与张皇后之女萧氏,她身为公主却由国舅张轲抚养在民间长大,按照历史轨迹再过半年隋国晋王杨广将迎娶这名大他两岁的梁国公主为晋王妃,待得二十二年后杨广登基他的妃子萧氏也有了一个新头衔:皇后。
隋炀帝杨广的皇后萧氏史称萧皇后,不知何故没能留下具体名字,她是一位容貌出众名载史册的皇后,一位在野史里传说被六位帝王疯抢的绝色美人。
“将军,民女...阿舅一直未归...民女无依无靠再熬不下去...民女父母在宫中...阿舅说凭着玉佩可与父母团聚所以才...”萧姑娘急得眼泪直流。
她跟着舅舅和舅母生活了十几年,舅母过世后就剩下舅舅和她相依为命,如今张轲生死不明家中已无生活来源她昨日想在街上拦御驾凭着玉佩认亲却没能成功,已经走投无路的萧姑娘失眠了一夜后便在刚才鼓起勇气到皇宫寻亲。
“将军,民女所言句句是实,父母确实在宫中,请将军再帮帮忙民女感激不...”
话未说完她只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手腕抬头看去抓手之人却是宇文温,萧姑娘窘得正要挣扎之际却听得对方说道:“跟我走!”(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打肿脸充胖子
皇宫,湘东苑,梁帝萧岿正和张皇后闲谈,方才接见完周国宗室、西阳郡公宇文温之后他便来到这花木环绕的湘东苑纾解心情。
折腾了大半月,仓皇北迁的梁国皇室终于又回到了江陵皇宫,虽然依旧是做傀儡但家人能够平安也算是值得欣慰,只是萧岿心中依然有一片阴霾缠绕无法驱除。
实际上他的处境比原先还要不如,大将军陈世武私下勾连襄州刺史宇文明引得安州军南下在纪南城发动兵变得手,事情本身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这位梁国天子脸上:自己竟然连本就不多的梁军都没法控制了。
说得好听是为了梁国、为了和奸相杨坚划清界限可谁知道下一次兵变是不是就要把他们一家给杀了!
“官家,是否今日有不妥之处?”张皇后轻声问道,她见萧岿闷闷不乐于是心中不安。
“无妨,些许困扰罢了。”萧岿笑了笑,他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傀儡已经习惯了,无谓的挣扎已经没有必要,兵权什么的有和没有又能如何。
周国朝廷派人来了他要拜,自称要为大周清除奸相的安州军来了也要毕恭毕敬,他们一家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想得太多也是庸人自扰。
一名近侍面色焦虑的近前禀告:“官家,方才那位西阳郡公又要求见。”
“他又有何事?”萧岿颇为意外,今日这周国的西阳郡公宇文温入宫觐见无非是走走过场以示安州军对他梁国天子的恭敬之意,场面话说完了也就散场了哪里还有什么事好谈的。
“西阳郡公说有要事面见陛下...和殿下,还要带人一起进来说是要寻亲。”
“见皇后作甚,他夫人又不在此,此举不符礼制。”萧岿面露不快,想了想说道:“寻亲?皇宫不是市井街坊在外边走丢了人就能进来找!就说朕今日乏了,改日吧。”
西阳郡公宇文温是如今驻扎江陵西城的周军(安州军)主帅宇文明弟弟,这两兄弟是安州总管宇文亮的儿子所以萧岿不乐意归不乐意还是得笑脸迎人。
近侍领命退下,萧岿和张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后又见其面色焦虑的折返回来禀告:“官家,那西阳郡公不顾劝阻径直闯入宫中往此处来了!”
。。。。。。
湘东苑南芙蓉堂外,宇文温拉着萧姑娘的手快步走在回廊里,在他们面前围着半圈禁军。
禁军们举着长枪对着这两人试图阻止他们继续向北前进,萧姑娘惊慌失措的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士兵花容失色,“将军,不如我们先回去,改日再...”
“不用怕,有本将在定能让你见到父母!”
萧姑娘听得宇文温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双眼发红,她刚才在宫门外算是病急乱投医求这位多日来关照自己的年轻将领帮忙,未曾想对方不但一口答应了还直接拉着她入宫!
她仓促间只是大概说明了自己的身世也没想过对方会相信,可结果看现在的情形对方是深信不疑还不顾宫里那么多禁军的阻拦强行闯入。
‘难道他就不怕我说的都是骗人的吗?’萧姑娘如是想,看着对方毫无畏惧的拉着自己向前走一点也不顾及周围禁军她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让开!本将...本公并无恶意只是有要事必须面见陛下和皇后殿下,全都让开!”宇文温大喊着,不顾就要顶到自己胸膛的长枪毫无畏惧的向前走。
‘魂淡,打肿脸充胖子这种事我居然做了!’宇文温心中吐槽着,方才在宫门外猜出那萧姑娘是日后大名鼎鼎的萧皇后他顿时恶向胆边生。
然而瞬间闪现的恶念在他和对方双目交错后消失得无影无终,那是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杂念,唯有信任和期盼。
所谓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把这样一位姑娘的希望碾碎,他做不出那种事也说不出无耻的什么“日后再说。”
认亲之事也不急在眼下可因为宫里近侍的推脱和某个猪队友的‘神助攻’他瞬间热血涌上头觉得自己肩上多了一个义不容辞的责任:要让这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找到双亲,让她和父母团聚,此外别无他想。
眼见着枪头就要戳到人,禁军们面色苍白的向后退又和宇文温拉开距离,他们已经事先得知这位是梁国惹不起的大人物,如今对方不顾劝阻强行前进这让他们左右为难。
真要捅人那是不行的,就算是破了皮都不行,对方是驻扎江陵西城周军(安州军)主帅宇文明的亲弟弟梁国得罪不起,可若是就这般让人冲了进去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禁军们就是这样无奈的挡着着宇文温两人却步步后退眼见着就要退到湘东苑外,禁军头领急得满头大汗一咬牙扔了武器命令属下手挽手拉成人墙挡在对方面前。
“郡公,郡公!”一名近侍哭喊着扑到宇文温面前死死抱住他的腿,“郡公莫要再往前了,有什么事来日再说啊。”
“本公有要事面见陛下和皇后殿下,还请立刻通传!”
近侍哪里敢放手只是拼命抱着他的腿整个人就像一个秤砣般‘挂着’,禁军们见状也硬着头皮围上来死死拦住这两人。
场面正混乱间一名近侍气喘吁吁的跑来大喊着:“陛下有旨,宣大周西阳郡公入见。”
听到这个旨意禁军们松了一口气未曾料宇文温竟拉着那女子的手一齐往湘东苑里冲,有愣头青急了眼伸手便要拽女子却被宇文温用手打开:“她也要面君!”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宇文温拉着萧姑娘进入湘东苑来到梁帝萧岿面前。
“宇文卿家如此急匆匆赶来所为何事?”萧岿问道,他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位胆大包天的西阳郡公心里却十分愤怒。
才一日时间尔等就懒得装了!贺拔总管再如何倨傲可表面功夫也算做得周到,昨日宇文明才信誓旦旦的说要维护梁国绝不许小肖冒犯,今日你这个弟弟就如此放肆!
“官家,外臣自知无礼在先愿意受罚,只是此事关人伦纲常不由得外臣拖延。”宇文温行了个礼说道。
萧岿听得他这么说有些疑惑,然后注意到随他一起进来的那名女子便开口询问:“此人是?”
“民女,民女...”萧姑娘愣愣的看着面前之人泪眼朦胧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萧岿看着她颇为诧异,不光是因为那出众的容貌还为了那似曾相似的感觉。
“官家,外臣十余日前领兵南下在江陵东十余里外的枇杷寺登陆,遇见陈军正在寺里祸害百姓......”
宇文温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萧岿听着听着面色渐渐凝重随后面露惊讶最后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张轲?你说你舅舅是张轲?”
“民女,民女不敢妄言,民女自幼为舅舅、舅母抚养大...”萧姑娘看着眼前之人泪流满面,这是她从记事时起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张轲,梁朝湘州刺史、利亭侯张缵之子,其姐张氏即为当今梁国天子梁岿张皇后,十五年前,张皇后于二月生下一女,按江南风俗二月出生者不祥故而此女交由天子六弟东平王萧岌收养。
不久后萧岌夫妇相继去世,这名女婴又转交国舅张轲收养,十五年后这名女婴已出落为亭亭玉立的姑娘便是眼前这位萧姑娘。
就因为出生于二月她背上不祥之名虽为梁国公主却在民间长大,陈军来寇未能如同其她金枝玉叶得以撤到纪南城避难而是如同风中飘萍般在兵荒马乱中艰难求生。
“阿舅说有了这块玉佩便能到宫里和父母见面...”萧姑娘说完局促不安的伸出手展开手掌,手心里是一块凤纹玉佩。
萧岿身旁的帘子忽然掀起随后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起身向外走来,她面色紧张的盯着萧姑娘手中玉佩急切的说道:“让吾看看!”
宇文温想都不用想便猜出这约莫是萧岿的张皇后赶紧行礼:“外臣失礼。”
在一旁候着的近侍先是看了一眼萧岿见其点头便快步上前来到萧姑娘身边,他小心翼翼的拿起玉佩双手捧着来到萧岿面前。
张皇后拿起那玉佩仔细的看了一遍随后泪如泉涌:“陛下,是九娘,她是我们的女儿!”
萧岿看着玉佩面色惆怅开口欲言却又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长叹一声,张皇后也顾不得失礼跑下台阶拉着萧姑娘双手仔细的看着她的面庞喃喃自语:“这么多年了,为娘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啊...”
“阿...阿娘...”萧姑娘也是泪如泉涌,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萧岿坐在上首见此情景也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开口,原先义正辞严闯宫的宇文温见状干咳一声开始请罪。
“官家,外臣方才出宫时遇见萧姑娘要入宫寻亲,为免造成骨肉分离这般人伦惨剧故而情急之下擅自闯宫。”宇文温说完再度行礼,“请官家降罪。”
‘降罪?’萧岿心中无奈看着面前的宇文温哭笑不得,对方闯宫确实无礼至极可又是带着自己亲生女儿来认亲,再说他又能如何,他又敢如何。
“宇文卿家为朕和皇后寻回女儿,何罪之有?”
“萧姑娘舅舅自那日后便没了踪影,还请官家继续派人寻访。”宇文温又补充了一句,他心知到了闪人的时候便再度行礼:“外臣告退。”
湘东苑内萧岿一家三口大团圆,湘东苑外宇文温形单影只在近侍的带领下走在回廊里,临近宫门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他抬头看看昏暗的天空喃喃自语:
“伤心雨,下不停,湿我身,伤我心。”
宫门外杨济和张鱼正在候着,宇文温远远地看着杨济心中发狠:‘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敢做猪队友,老子要发飙!’(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宇文恶狼
江陵城突然出了个惊天大消息:周军的那什么‘夕阳郡公’竟然色胆包天意图\淫\乱梁国后宫!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城惹得百姓们为之侧目:周军主帅宇文明怎么会有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弟弟啊!
‘夕阳郡公’宇文温家中排行第二故而人称“宇文二郎”,现在出了这么个事情后百姓们瞬间便给他取了个诨号:宇文恶狼。
据说这宇文恶狼入宫觐见梁国天子时看中了某嫔妃,就在离开时忽然兽性大发折返回头强行闯宫要强掳美人欲行那不轨之事,在场禁军见状无不义愤填膺上前阻拦却被‘此獠’拔刀乱砍杀得血流成河,亏得圣天子凭着真龙护体之气将其逼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全城上下议论纷纷之际真相浮出水面:这‘夕阳郡公’是在十几日前于兵荒马乱之际救下一名女子,待得江陵之围解除他送对方回城时发现竟是梁国公主因陈军入寇流落民间,‘夕阳郡公’有感于圣天子失女之痛便带着女子闯宫让其与父母得以团圆。
闯宫之时亦未发生什么‘此獠’拔刀乱砍、血流成河,‘夕阳郡公’虽然鲁莽了些却未伤到任何人,圣天子有感于其本意出于维护人伦纲常故而并未加以处罚。
一日之内‘夕阳郡公’宇文温的名号历经冰\火两重天,正所谓否极泰来经过此事宇文二郎的名号众人皆知,说到这有情有义的郎君江陵百姓都是竖起大拇指夸个好字。
正当外界沸沸扬扬之际,宇文温已经被‘抓’到江陵总管府里,先前他带着萧姑娘认亲完毕刚走到宫门就被赶到的周军主帅宇文明命人‘拿下’然后押着他一同入宫请罪,梁帝萧岿则宽宏大量念在宇文温是为了让他父女团聚的份上不做追究。
“你啊你啊你啊!”宇文明用手戳弟弟宇文温的脑袋恨不得将其戳穿,平日里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宇文大郎此时正是气急败坏的训斥‘宇文恶狼’。
“好端端的一件事你猴急猴急的闯宫做什么!若是宫里说不通让为兄去办也就是迟上一日的事情!”
“太儿戏了!你还以为是闯父亲府邸么!”
宇文明看着面色‘无辜’的弟弟恨铁不成钢,上午他正在官衙处理军务未曾想部将跌跌撞撞的跑来说宇文二郎在宫里出事,当时他就红了眼要点起兵马浩浩荡荡杀去皇宫救人。
那传消息的部将话只说半截,待听其说完事情原委得知弟弟是拉着个不知来路的女子强行闯宫要寻亲宇文明气得七窍生烟因为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对梁国君臣以礼相待结果宇文温倒好直接往最大的那个得罪。
他作为大军主帅立了规矩结果自己弟弟第一个跳出来违反让别人怎么想,万幸宇文温做的是让梁帝萧岿父女相认的事情算是情有可原不怕众人议论否则宇文明真是左右为难。
“莫非你看上那萧娘子了?琢磨着要做梁国的便宜驸马?”
一直陪着笑脸不敢搭腔的宇文温听到这里就不干了:“兄长莫要乱说话,我不过是义愤填膺!”
“义愤填膺?这算是哪门子的义愤填膺!人家萧氏自己家事你掺和什么?”
宇文温辩解引用萧官家的话说不会怪罪,宇文明反问他信不信,宇文温当然不信若不是无话可说他哪里会把梁帝萧岿的这种客套话搬出来。
“你,马上,带着军队去江津戍驻扎不要在江陵惹事了!”
“这怎么行!兄长驻扎西城,我驻扎东城的枇杷门正是东西呼应免得有人乱来,这要是移防了万一出什么差错可如何是好!”宇文温正色道,一副心忧国事的样子。
“你也知道事关重大!”宇文明被他气的哭笑不得,这弟弟从小就听话可未曾想去年成家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各种奇思妙想时不时蹦出来一个,父亲虽然嘴上骂得多可心里指不定有多欣慰。
弟弟成器他这做兄长的也放心许多,只是不知哪里不对经常莫名其妙折腾出事来,别的不说就说去年七月这小子到长安面见天子竟然在大殿上莫名其妙撩拨左丞相杨坚,宇文明设身处地想想自己可没那胆量。
不说那投石车、八牛弩,光是轮窑烧砖和四轮马车就让人对宇文温脑子里到底还有多少奇思妙想感兴趣。
“莫要再折腾了,好好守上月余赶紧回去吧。”他叹了口气,这一惊一乍的弄多了谁也受不了。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
话还没说完宇文明直接下逐客令,宇文温灰溜溜的离开总管府随即换了个表情气势汹汹的去找猪队友算账。
“没想到啊没想到,杨济你个浓眉大眼的竟敢背地里使坏!”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面前的杨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嘴里说出话来。
“郡公,是在下孟浪了”杨济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孟浪?本公看来这浪得很好嘛,要不一会骑马去野地浪战如何?”宇文温先前被兄长训得不住点头,现在轮到他训得杨济不住点头。
上午在皇宫门口,宇文温拉住萧姑娘的手说“跟我走”之时已经下定决心要带她入宫去认亲,当然他一开始并没打算来个‘宇文二郎闯宫助孤女团圆’这种戏码。
有证明身份的玉佩,也确定这萧姑娘是皇家血脉不假所以他是有理有据的,只要招来近侍说明情况他先进去面见梁帝说明情况把玉佩一交那就水到渠成。
未曾想一边的杨济竟然化身猪队友来了个‘神助攻’当着众人的面放出话来:“统军言出必行,萧姑娘请放心随统军入宫面君,一会定能与双亲相聚!”
有道是黄泥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杨济这么一说完全断了宇文温的邪念可关键是他本就没什么邪念,对方这么给他戴高帽就算是想缓缓也不行只能硬着头皮上。
无缘无故带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就要去见天子这换成谁来都要起疑心,皇宫不是公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带人入宫好歹要禁军检查免得对方是刺客。
繁文缛节还得遵守,天子不是青\楼的姑娘想见就见,宇文温原想着走程序免得惹出麻烦实在不行就等明日再说可被杨济这‘神助攻’一顶就没了回旋余地。
他向宫里近侍说要带这女子入宫面圣寻亲,未曾想对方先是说官家有恙改日再说然后就干脆装聋作哑,眼见对方连通传消息这种事都不愿意去又有猪队友捅刀,加上看着萧姑娘那楚楚可怜满是期盼的目光宇文温就瞬间热血沸腾来个“打肿脸充胖子”直接闯宫。
“本公有这么不堪么?莫非你以为本公要把萧姑娘那啥?再说本公就是要把萧姑娘那啥了又能怎的!”
“是在下孟浪,险些害了郡公。”杨济弯腰作揖语气诚恳,他没想到梁帝竟然不愿见宇文温导致认亲之事不能立刻进行,更没想到宇文温接下来竟然敢强行闯宫。
宇文温盯着杨济语出讽刺问他莫非是对萧姑娘动了心寻思着做梁国的便宜驸马,杨济闻言瞬间僵硬随即矢口否认有此种想法。
“那你就是眼红本公便要棒打鸳鸯!”宇文温咬牙切齿,他当时对萧姑娘并无邪念可杨济此举分明就是认为他有邪念。
“郡公莫要自作多情,萧姑娘只是病急乱投医。”杨济面无表情,“在下是怕郡公把持不住起了邪念满口应承帮忙认亲却来个日后再说拖延时间以便将萧姑娘纳为妾,如此这般毫无信义之事非正人君子所为。”
宇文温听着杨济的‘歪理’心中震撼不已:‘日’后再说?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杨济说萧氏在众目睽睽下来到皇宫大门要入宫寻亲就算没能进去可这事迟早会传到梁帝萧岿耳中也瞒不住满朝文武,在场禁军们清清楚楚听到萧氏求宇文温帮忙认亲若是最后变成萧氏被宇文温诳走成亲传出去当真是令人侧目。
若是宇文温不动声色的将萧姑娘搞定也就罢了可今日情形不妥,杨济怕宇文温为了女人弄得名声狼藉。
“名声?名声算什么!”宇文温冷笑着,“李世民杀兄逼父夺位可在乎了名声!”
“可是郡公需要名声。”杨济抬头和宇文温对视丝毫不避,“郡公又何苦自污,在长安时放浪形骸是为了求生可....”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回顾四周确认无人之后接着说道:“过犹不及,再这样下去就被世子越甩越远...”
“够了!”宇文温粗暴的打断了对方随即恶狠狠的盯着杨济而杨济依旧毫不躲闪的与他对视。
“你要本公学李世民?”宇文温语气冰冷,浑然忘记刚刚才举例说李世民杀兄逼父夺位不在乎名声。
“在下不是那个意思。”杨济依旧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只是声音低了许多。
两人是‘千年老妖’所以说起历史上四十多年后才会发生的玄武门事变毫无违和感,宇文温见对方气势被压下去随后补了一句:“杨济,你可知三国袁绍父子故事?”
杨济闻言默然而宇文温也没再说话,两人僵持了不知多久宇文温先开口说话:“本公自有分寸,你无须庸人自扰!”
“是在下妄言了。”杨济闻言眼睛一亮随即行礼说道。
“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说本公有邪念,那本公就要不折手段把萧姑娘带回家。”宇文温促狭的看着杨济,“今日被你搅了没能如愿,怎么的都要有个说法吧。”
杨济只是苦笑着回答说有缘自会相见,眼见着宇文温不依不饶要他‘掐指一算’定下日期立个军令状杨济只得求饶,原先帐内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王八蛋,自己做单身魔法师还眼红别人沾花惹草。”宇文温笑骂着,今日杨济莫名其妙‘坏人好事’他纠结的是对方的动机,眼见是杨济画蛇添足也就没怎么在意了。
杨济还未来得及琢磨‘魔法师’的意义却有听得一串脚步声靠近大帐,他抬头一看却是护卫李石磨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统军出事了!”李石磨嚷嚷着浑然不顾用词不当。
“呃...本将好得很,出什么事了?”宇文温对口无遮拦的李石磨已经放弃调\教的心思了。
李石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了半天杨济好歹从中听出来关键内容:“你是说陈军俘虏里有人闹事?”
“闹事?”宇文温闻言大喜,他今日做好事却被人取了诨号差点变成宇文恶狼所以憋了一肚子火如今有人敢炸刺正好可以借题发飚了!
当日宇文温领兵在半路伏击始兴王陈叔陵,虽然让其侥幸逃得一命却击溃了麾下陈军战后清点共俘虏了将近千人,这千人的俘虏由归新军们负责看守十几日来风平浪静未曾想今日却有人敢‘炸刺’。
“走,去拔刺!”(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阵营错乱的名将
宇文温听说有陈军俘虏闹事便在李石磨带领下来到军营某处,只见那里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似乎在看着中间的什么热闹,多亏李石磨奋力分开众人弄出一条通道宇文温得以挤入人群。
他定睛一看却是个汉子站在空地上身边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鼻青脸肿的新军士兵,那汉子人年约二十七八岁身材算得上魁梧,面有少许胡须双目炯炯有神,见得周围俱是未得水泄不通那人便大喊着:“还有谁!”
“怎么回事!”宇文温见自己人吃瘪十分不爽,见对方如此嚣张更是火冒三丈。
一边围观的军主陈五弟近前说明了事情原委:这汉子是陈军俘虏随着其他人一起做了十几日的苦力现在不干了,他嚷嚷着不服气接连打翻了十几个前来维持秩序的士兵。
“不服?本将专治各种不服!”宇文温闻言眉毛一挑,他正要让人一拥而上把那汉子给踩了却忽然回过神来转头问道:“这里面莫非有什么蹊跷?”
一个人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赤手空拳打得这么多人拿他没办法,若是玩狠的只要调来弓箭手一轮箭放过去就可以洗地收工了,陈五弟似乎在这里待了一会除了围观也没采取什么其他应对措施。
“统军明鉴,此人似乎是有所图。”陈五弟也不敢卖关子,沉吟片刻后将他观察到的情况说明:那人赤手空拳接连把十几个士兵打趴下却未下死手,士兵们鼻青脸肿可都是皮外伤也没见那个的手臂腿脚折断或者子孙根被踢中。
若是要逃命的话却未见那人奋力突围而是在原地不停喊着还有谁,这种行为平日里大约会被人认为是找死可现在更像是在展示实力。
宇文温闻言观察了片刻随即点点头表示认同陈五弟的看法,眼见着四周没人敢上前‘应战’他便往前走了一步指着汉子大喊:“你,怎么回事?打败仗了还敢聒噪是怎么的!”
那汉子见宇文温发话又看看这阵势心知是个大官便大声喊道:“吾不服,尔等没一个能打的不就是靠伏击得手的脓包么!”
“那么嚣张,你敢单挑么!”
“有何不敢!”
“很好,李石磨你领着护卫什一齐上!”
“以多打少,你说话不算数!”
“没有说错就是单挑,你一个单挑他们十个!”宇文温冷笑一声,“动手!”
李石磨等人见对方以一己之力接连打翻己方十几个同袍早已看得热血沸腾,听得统军放话让自己上立刻咆哮着冲了过去,原想着自己在军中练了数月顿顿吃得肚圆养出一身力气怎么着也得把对方揍得起不来结果却出乎意料。
那汉子看上去像个莽汉却是身形灵活,他被十个人围住却腾挪跳跃游刃有余而采取的战术也很特别:不顾别人的拳脚盯住一个往狠了打将其打趴然后再对付第二个、第三个,他就这样将李石磨等人逐个击倒,待得李石磨被打翻在地时护卫什总共十个人全军覆没。
“这厮什么来路?”宇文温见状有些奇怪,奇怪对方如此能打那么己方是怎么俘虏他的。
陈五弟在一边解释说那日伏击陈叔陵时己方骑兵追击溃兵,眼前这汉子同其他人一起逃命结果身材显眼给宇文十五瞧见追了上去照着后脑勺来了一下就完事。
“所以咯,能打有什么用,兵败如山倒之时再能打也要完。”
宇文温见对方相当能打便起了兴趣开口问名字未曾想那汉子牛脾气上来了不吭声,他见状对着身边的杨济挥了挥手,杨济微微一笑将长刀交给旁人随即踏步上前。
“待我来...”
话未说完却被一声大喝打断:“杨队主且慢,先让史某来会会他!”
史万岁分开人群走近宇文温,方才他也听说陈军俘虏里有人闹事得知对方光是赤手空拳就把十几个士兵打翻后‘怦然心动’要过来热热身。
宇文温干咳一声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随后招手示意杨济‘让位’:“就让史幢主上吧。”
生怕对方不知死活掉以轻心,宇文温还特意嚷嚷着说上场的这位是本军步战第二猛将你要是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听得这说法那汉子反倒更加跃跃欲试。
史万岁也不废话快步冲上前全力进攻,他自幼习武根基打得牢虽然后来主要以骑战为主可手脚功夫也不差,不光力气足头脑也灵光并非只有一身蛮力的莽夫,征战沙场十余年若论肉搏功夫也不输军中锐士当然杨济这个莫名其妙的强人另算。
那汉子毫不畏惧径直与史万岁拳脚相加刚开始还能对攻结果斗了十余回合后便是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史万岁已经摸清楚对方套路便仗着自己力气大直接硬碰硬,又斗了二十余回合接连几次拳头相撞后那汉子已经是气喘吁吁步伐混乱。
围观的士兵们见史万岁将那汉子打得鼻青脸肿不由得欢呼雀跃:“史幢主加把劲把他打倒!”
就连先前被打倒的士兵们也是面色通红的挥舞拳头拼命嚎叫着给史万岁助威,方才他们以多打少竟然给那汉子一一反倒可谓是颜面尽失,如今军中步战第二能打的史幢主如此威风自然希望他为自己出口气。
史万岁最后毫无悬念的使出一招擒拿手将那汉子制服按在地上,宇文温在四周的欢呼声中走到面前低头看着他问道:“你服是不服?”
“在下服了...”那汉子勉强抬起头说道,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模样十分凄惨。
宇文温示意史万岁松手随即让左右将汉子扶起来,他又打量了对方一会然后问道:“壮士相当能打啊,若是一上来就和史幢主对阵怕是还能多撑几十回合?”
说的是‘多撑几十回合’而不是“也许能赢”,宇文温可不认为对方步战能斗得过历史上有名的猛将史万岁,至于不用刀的杨济依然能轻松击败史万岁那是另一种武术问题了。
“在下并未这位...史幢主对手...”那汉子已没了先前嚣张的气焰。
宇文温便问他为何闹事,他的新军看管俘虏虽然严厉了些可却未故意虐待,该有的饭那么就一定管饱该有的栖身之地那就不会漏雨,总而言之只要俘虏老老实实听话去做各种杂务那么新军士兵们也不会为难他们。
汉子纠结了一会还是支支吾吾的将缘由说了出来:他想投军,可是没有机会。
按惯例,两军交战后胜利方俘虏的士兵若是可用的都会吸收到自己军队里补充兵员,可宇文温这只新军却很另类:他们不吸收俘虏补充兵力。
新军的主要战力是长枪兵,纪律第一技能其次,光是这两个问题就就足以消弱宇文温吸收俘虏的想法,那么接下来的骑兵到是需要,可陈军的骑兵本就少得可怜活着被俘的更是没有。
至于其他的兵种如刀兵、弓箭手宇文温倒是需要,两河口一役他吸收了一些征南军俘虏感觉磨合得还是不够,如今再急匆匆不经过精挑细选就吸收陈军俘虏进来怕是会‘消化不良’。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些陈军俘虏们也就真的只是俘虏平日里做些苦力活,这样一来那汉子就郁闷了因为他不是陈国人。
“在下为吴州人,年初南北两军交战波及百姓在下也不慎被陈军掳去充军后来随着陈军南撤便再无法回到江北。”
吴州位于长江北岸,北周时将广陵取名为吴州为吴州总管府治所所在地,历史上隋朝建立后改名为扬州之后几经更名最后依旧名为扬州直到后世。
那汉子接着说道:“在下宗亲俱在周国故而无心为陈国效力,此次陈军攻打江陵在下随军渡江北上却是被安排在江津戍驻扎,那日随着始兴王陈叔陵增援江陵陈军结果半路遇袭被俘。”
原来他‘身在陈营心在周’总想着回周国故而在军中表现不积极一直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大头兵,想过开溜却一直没机会,现在作为陈军俘虏原以为这只也算是周军的军队会吸收能打的补充兵员结果等了十几日都没见动静。
俘虏们****都被驱使着去做杂务当苦力,例如什么砍柴、打水、运粮、洗衣做饭补帐篷等等诸多事项,虽然没有意想中的各种虐待饭也吃得饱但当他察觉对方似乎不打算吸收俘虏后坐不住了。
他有信心凭着自身本事在军中脱颖而出可现在连机会都没有那就没指望了,原想着逃跑可看守甚严毫无机会,再说此处离故乡颇远他就算逃了出去可就算再有本事这孤身一人上路怕是祸福难料。
“所以壮士便来了个毛遂自荐么?”宇文温听了对方的陈述有些感兴趣,“我军可是被朝廷视为叛逆,你投过来岂不是明珠暗投?”
“大丈夫生于世当为国除贼博取功名,至于谁是贼已非在下这区区白身所能妄言。”
很干脆,没有说冠冕堂皇的词语而是直截了当的说自己要凭本事为国效力博取功名,至于谁是正统谁是叛逆那就各安天命了。
有建功立业的心思比一般大头兵那种当兵就是吃饷混个肚饱的想法要强很多,虽然功利心强了些但宇文温很认同: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不过宇文温还是觉察出对方没把话说完:“不光如此吧,说重点。”
“在下见贵军治军严明,又听得士兵们待遇不错赏罚公正故而起了心思。”
这样才对,若是单纯的想出人头地在陈军中一样能做到,陈国势弱不假可只要名头闯出来了日后北军南渡之时阵前投降也能继续在新朝混个好位置。
‘安州集团有限公司部门经理’宇文温对这个‘上门投简历自荐’的汉子很满意:“你本事不错,既然有心那便加入我军如何?”
“敢不从命。”
“不知壮士名讳?”
“在下来护儿,字崇善,祖籍南阳后迁居广陵,即是吴州。”
众人闻言一阵惊奇,他们的关注点是对方竟然有表字,这就说明对方家境不错至少能读得起书,有长辈、师长为他取表字。
可让宇文温还有杨济惊讶的是前一个,他的名字。
来护儿,北周末年即隋朝开皇元年于吴州投入隋军效力,参加平陈之战功劳不小,任刺史时将治下管理得井井有条,三征高句丽次次参加,算是个文武全才的隋朝名将。
义宁二年,宇文化及于江都(扬州)发动兵变弑杀隋炀帝,来护儿及其几个儿子一同遇害。
面前这位按理应该是在吴州总管府地界投入周军阵营可阴差阳错的加入陈军,然后稀里糊涂的在梁国地界被周国‘叛军’安州军俘虏,想投军却没门路只得自导自演了一番希望引起军中主将的注意。
宇文温这只穿越时空的蝴蝶扇动的风已经影响到了如今还是普通人的来护儿,一员未来名将入伍把他‘痛失’佳人的郁闷一扫而空:千金易得一将难求!(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甄别
次日上午,江陵城东枇杷门外军营内热火朝天,新平整的校场里一拨拨人正按着口号进行长枪突刺练习,这是西阳郡公麾下新军驻扎地,现在进行的是各部士兵例行的热身。
一队队陈军俘虏正排着队依次进入几个营帐,里面进行的是甄别事宜,宇文温实际上并不想放过这么个吸收兵员的机会所以尽管对方良莠不齐还是得尽量选出堪用的人来。
文书厍狄均坐在文案后,两名士兵按刀分列左右,他的面前是一个陈军俘虏。
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厍狄均开始问各种问题:姓名,原籍何处,在陈军中所属,直接上官是谁军职为何其样貌如何,说出所部最近的三次主要作战经历。
那名俘虏对这些问题一一作了回答,厍狄庆拿着一卷文档逐一对照其间内容,上面记载的是十余日前对这些陈军俘虏进行清点每个人接受询问时记下的内容,问题和此次一摸一样。
然而面前之人所述和前一次所说内容大相径庭。
上官名字完全对不上更不用说样貌,原来说的是长着络腮胡现在说是八字胡,最近三次主要作战经历有两次对不上,厍狄均抬头看了看对方见其平静的样子心中哼了一声随即在名单上‘不合’一栏打了个勾。
“一个谎言要更多的谎言来掩盖,所以到最后就会满是破绽。”宇文温对他说过的话此时再度在耳边响起。
俘虏的筛选有几种人要注意:在作战时有亲人好友死在己方手下的,心系家室随时想开溜的,某些将领混在普通士兵中浑水摸鱼意图不明的,这些一定要甄别出来要么杀要么赶去做苦力而不能吸收入军中以免造成隐患。
尤其和己方有血仇的吸收进来怕是要被捅刀所以不能留,对于这么多不知底细的俘虏甄别的方法有很多种,厍狄均的分工是问话,从对方的回答中找出破绽。
骗人一时却不能骗人一世,当日收拢俘虏时面对询问他们可能会出于各种目的撒谎,可临时编造出的谎言往往事后会遗忘待得一段时间后再被问起时大多不能自圆其说。
“你,出去后往插有黑旗的栅栏口进去,要是走错了莫要怪别人砍头。”
“上官,小的真心投靠贵军...”那人面露急切之意说道,作为俘虏最好的结局首先是能逃走或是被释放但很难,其次就是被对方吸收进军队继续当兵,反正对于普通士兵来说给谁卖命都一样。
倒霉的就是被没为奴仆或是当苦力,总而言之能留在军中那事后再想逃走也不是不可能。
“日后再说。”厍狄均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对方刚想再争取争取见其左右士兵怒目而视无奈讪讪离去。
又问了几个俘虏,有回答前后一致的也有错漏百出的,厍狄均按照各自情况勾选好,待得帐外俘虏全部询问完毕他把其它各帐交来的名单整理好带着离去。
走出营帐一阵凉风吹来,厍狄均环顾四周只见营帐连绵起伏依稀有人马嘶鸣声响起好不热闹,这就是军营生活,他离开那个冰冷的家后的生活。
安州总管司录厍狄士文是他的父亲,一个苛刻到几乎不像父亲的父亲,厍狄均作为长子尤其被父亲盯得死死的连吃饭时说话都会被训斥为无礼。
若不是西阳郡公宇文温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他从那如同牢笼的家里拉出来到军队里当文书,厍狄均如今怕是还和两个弟弟在家活受罪。
想想每日那连片肉都不多的饭菜再联想到如今军中丰盛许多的伙食,厍狄均真恨不得将两个弟弟都带来军中大快朵颐。
“厍狄文书。”一路走去有士兵不时和他打招呼而他也频频点头还礼,西阳郡公的新军有一个很特别的福利:免费代写书信,作为军中少数通读经史子集的人他承担着繁重的文书职责其中便包括‘代写书信’。
为了鼓励识字的人‘代写书信’,这福利对士兵免费但对写信的人有‘提成’,厍狄均自从二月进入新军军营后这个将近六个月来收入颇丰。
看着越来越‘鼓’的钱囊他萌生了一个想法:攒够钱买个宅子和几十亩良田然后将两个弟弟接来他们兄弟三人自己住,离那个孤僻的父亲越远越好。
心里想着事情脚步却未放慢,厍狄均很快便来到中军大帐。
“厍狄文书来了。”宇文温招呼了一声,他正和几名将领商议军务而前日闹出大动静的那名陈军俘虏来护儿亦在帐内。
“统军,名单已统计完毕。”厍狄均双手捧着一卷纸,待得宇文温拿过展开看起来时他补充道:“此番询问查验后共有一百三十人合格。”
“很好,许幢主统计的是那些没什么一技之长却表现较好、老实巴交不敢偷懒耍浑任劳任怨的。”宇文温指着案的一卷纸,“这十几日来许幢主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观察这千余人。”
“通过排查和暗中打听,俘虏里大概能用的已经有了底,现在就是进一步的甄别。”
他掂了掂手上正看着的纸继续说道:“厍狄文书统计的是那些有些本事但没有丝毫说谎的人,来队主,这两卷名单你拿去看看先前所说想选的人是否在这名单里。”
“遵命。”
来护儿接过名单仔细的看着,越看心中越惊讶因为他原打算选的人名字都分别在这两卷纸上一个不漏。
先前‘策划’展示能力引起军中将领重视的来护儿还有另一个准备,他将一同被俘的同袍中有心思投效品性不错又有些本事的暗自记下名字以便万一得招纳时建言上官作为另一项功劳。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来甄选的?’来护儿有些好奇,他按耐住心中疑问回答道:“回禀统军,都在上面了。”
两卷名单上的人合起来共计二百七十人,宇文温直接拍板将这些‘新兵’编成一幢共分三队每队九十人,什长、队正由老兵担任具体人选由陈五弟安排,督练事宜由杨济负责。
这些人在陈军里大部分是刀牌兵和少量弓箭手,按照宇文温和手下先前议定的方案这些人至少要操练一个月待得熟悉队列、军纪、号令之后大部分同长刀兵合并,少量加入弓箭手。
“近月无战事,杨幢主要加紧操练,饮食同其他士兵一般。”
长刀队经此吸收俘虏兵力达到三百余人故而宇文温将其设为幢暂时刀牌以及双手长刀混用,杨济任幢主。
“来护儿,本将任命你为新兵三队主之一,一个月后你队并入长刀兵暂用刀牌作战,可有疑问?”
“在下遵命!”来护儿躬身行礼,他对自己的本事有信心所以也有信心至少被提拔为什长,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主将宇文温竟然直接任命自己为队主。
“本将从严治军无论是谁无论功劳有多大犯了军法一律惩处绝不留情,操练为练三日休一日新兵们必须遵守不得例外!”宇文温提醒着在场众人。
“还有,不许无故打骂、虐待、奴役士兵否则本将手中刀不客气!”
来护儿听得练三日休一日的说法心中一凛,他在陈军中见识过什么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淮南周军的操练强度也没这么高因为按照他的所见所闻这迟早会激出兵变。
他自幼父母双亡是由伯母抚养长大而伯父早已于侯景之乱时为人所害,伯母每念及此潸然泪下来护儿对仇人谨记于心,待得长大后领着几名族人趁着对方摆酒席之际冲入大院将其当场格杀然后扬长而去竟无人敢阻拦。
为了躲避官府通缉来护儿出走他乡四处漂泊也多少见识了许多军队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未有见如此夸张的操练强度,待得两年前周国击败陈国占领来护儿家乡后,因为官府易主再无人追究他当年行凶报仇之事故而来护儿才重返故里。
他因为老早就有建功立业的心思所以对军旅之事颇为上心,虽然没什么领兵经验可凭着在陈军里混了半年的经验来看这么高强度的操练会导致士兵饭量大增,而克扣军饷和伙食为常事的各地军队哪里能喂饱饥肠辘辘的士兵这样迟早会出事。
可为何这只军队却能在高强度的操练下保持士气旺盛呢?
“来队主,操练强度大可是饭管饱,盐和肉也不缺所以只管放心。”史万岁在一边补充道,他原先也对‘练三日休一日’的操练强度持怀疑态度可见识了每日三餐的内容后完全服了。
“江陵毗邻江河湖泊水产众多,别处不管就说城东北的大湖里鱼可捞不完所以无须担心伙食。”陈五弟对物资供应信心满满,张鱼和那几十个襄阳水军老手们每日都在湖里捕鱼,这十几日下来吃鱼都吃到撑了。
来护儿闻言恍然大悟,许多人当兵就是为了口饭吃既然饭管饱再难熬也不算个事了,再说每日操练的强度能有多大无非就是舞刀弄枪消磨时间,陈军的操练有和没有差不多想来这边再累也累不到哪里去。
“操练从后日便开始,一切作息时间均照常进行,杨队主...杨幢主,明日带新兵观摩老兵操练宣讲军纪。”
“来队主,本将希望你们能站着熬过第一天!”(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郎君请留步
上午,江陵城里人潮涌动热闹异常,入城办事的宇文温在张鱼、史万岁及数名护卫的跟随下正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正行走间,宇文温忽然问道:“新兵们有多少被吓\尿的?”
“回统军,过半了。”史万岁回道,他似乎是想起什么滑稽场面不由得嘴角一勾,前日那些选定的陈军俘虏被吸收入作为新兵开始操练,按前例新兵第二日开始接受骑兵冲击训练由史万岁麾下骑兵负责策马冲击。
“他们是军人,当了许多年兵的军人,按说面对骑兵冲锋不至于如此不堪啊。”宇文温摇摇头,这个时代的普通士兵很多都是世代军户,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没有训练更别说士气他们的作用完全就是凑数,难怪经常有被数百骑兵突击导致数千人崩溃的战例出现。
“且不说北朝骑兵多,陈国光是靠这样的士兵岂有能战之理?”
“统军所言甚是,军户们名为士兵实为奴仆平日里不是去操练而是被上官驱使做事,军饷成日里被克扣死了连抚恤都没有,这般士兵上了战场就是风声鹤唳稍有风吹草动便乱。”
史万岁从军十余年军中对于军中弊病那是了如指掌,他领军时也有心改进可阻力重重,将领们都是老油条滑不溜秋的让他们改掉陋习那是妄想,他们的心思很明白:别人都克扣军饷你为什么不许我们沾沾油水?
普通士兵敢怒不敢言导致平日里操练也是马虎应付,上官敢加大操练强度那就等着士兵们打闷棍要是逼得紧了那么发生哗变、营啸可不是耸人听闻。
宇文温感慨道:“一环扣一环,将领剥削士兵导致双方矛盾重重,士兵不愿为盘剥自己的将领卖命,将领知道士兵不可靠所以作战只得靠自己养的部曲,养部曲的钱则是克扣军饷削减士兵的伙食挤出的油水,这样就进一步恶化双方关系。”
“一个军队里将、兵竟然存在激烈的对立情绪,待得大战来临时士兵不会为将领奋战见势不妙会逃,将领也不会顾及普通士兵的死活见势不妙也会逃,这样的军队人数再多也是鱼腩。”
说话间他们来到皇宫门外,宇文温向禁军通传了来意等了一会几名近侍笑脸相迎的将他引入宫去,今日是他这个周国西阳郡公入宫面圣的日子,也是为了表示对上次入宫‘闹事’的歉意。
数日前宇文温拉着萧姑娘强行闯宫认亲弄出一场风波,此时此地无论是近侍还是宇文温都是循规蹈矩免得又弄出什么事情,对于宇文温来说就算不给梁帝萧岿面子也得给自家兄长面子要是再‘搞搞震’怕是要兄长替父亲执行家法了。
“君侯这边请,官家正在竹林堂赏竹。”
君侯用为对达官贵人的敬称,宇文温身为外臣官位小但爵位高故而近侍如此称呼他倒也算得体,他在近侍的引领下走在回廊里时不时看看四周景色倒也算是宜人。
正行走间忽然回廊外的竹林里一个黑影向宇文温袭来还好他身手敏捷躲了过去,那东西撞到回廊柱上低落地面弹跳几下静止不动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个藤球。
“君侯这...这纯属意外,还请莫要见怪啊!”一名近侍吓得面色苍白急忙解释道,他就怕对方以为是什么人放出暗器意图不轨到时弄出什么“拔刀乱砍一时间宫里血流成河”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小宦官能吃罪得起的。
宇文温看着藤球无语,以他那一世看过无数狗血剧的‘阅历’来说首先反应就是有宫里内命妇例如嫔妃、公主什么的在嬉戏玩球不小心砸到入宫的年轻郎君身上然后触发一系列剧情最后必定发展成为孽\缘。
入个宫都能触发孽\缘任务?有没有搞错啊!
他顾不得那么多连声表示没事踏步继续向前走以便离开这是非之地,未曾料刚走了几步眼前转出一个小孩子挡在面前,那孩子年约六岁面若冠玉唇红齿白一身锦绣衣裳看上去富贵非常。
“你去把球捡起来。”小孩子指着球说道,他身后跟着的一名近侍闻言就要上前却见宇文温一行人正在面前便迟疑了。
“新安殿下,奴婢正带着大周郡公面见官家。”给宇文温领路的近侍见了那孩子赶紧行礼说道。
“是吾失礼了,君侯莫要见怪。”小孩子竟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宇文温见状心中惊奇也回了个礼:“外臣宇文温见过...新安殿下。”
‘新安殿下...那就应该是新安王,不,是新安郡王,这么说应当是梁帝的某个皇子吧,小小年纪居然不是熊孩子又如此懂礼貌实属难得。’宇文温如是想。
“君侯莫非就是宇文统军?”小皇子脱口而出,宇文温闻言一愣随即点点头。
“九姐时常提起你呢宇文统军!”
宇文温听了这小家伙突然蹦出来的话满头黑线心中吐槽:我擦,谁和你什么九姐有瓜葛!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周国西阳郡公怎么会和梁国深宫里的公主有联系,你这样乱讲话莫非要污蔑我淫\乱梁国皇宫么!
“外臣此次是第二次入宫也不认识宫里的金枝玉叶,想必有什么误会吧。”
“九姐,你说的宇文统军就在这里呢,快来看看。”小皇子用他那稚嫩的童声喊着。
宇文温闻言苦笑心中琢磨莫非什么孽\缘任务真被触发了,刚抬起头来一看却愣住了:一名身着宫装的女子在几名宫女的陪伴下来到那小孩子面前,对方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
“萧姑...殿下,外臣宇文温有礼了。”宇文温看着貌若天仙的萧姑娘说完随后行了个礼,这时他才回过神来那小孩子口中的‘九姐’竟然是在自己帮助下重回皇宫的萧姑娘,听称呼这萧姑娘应该是排行第九。
“将军...”萧氏局促不已,她看着面前正对自己行礼的宇文温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回过神来向对方鞠了一躬:“多谢将军,让民女...吾得以和父母团聚。”
“呃,公主有上天庇佑,外臣不过顺势为之。”宇文温说完略微低头避免和对方面对面,防的就是被人说‘见色起意欲行不轨’。
萧氏的气色比起那日进宫寻亲时好了许多,看样子和父母团聚后不用成日里担惊受怕让这个苦命的民间公主终于安享舒适生活,先前穿着粗布衣裙的丑姑娘如今已是绫罗绸缎的俏公主。
不知何故两边无语这场面瞬时有些尴尬起来,宇文温不想多嘴免得被人嚼舌根而萧氏则欲言又止绞着双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这时那小皇子终于露出熊孩子本性语出惊人:
“九姐你的脸怎么红了?”
萧氏闻言低呼一声脸红的要滴出水来转身飞也似的离去,那小皇子天真无邪的跟在后边一边跑一边喊着:“九姐,我们再来玩球....”
领路的近侍干咳一声带着宇文温继续前行,被这个小插曲扰乱了心神的宇文温已经蔫了一半无精打采的跟在对方后边走着。
‘太粗心了...让这么条大鱼从身边溜走...’想着想着他痛心疾首起来,今日再度见到萧氏不由得为自己的‘一时不查’黯然神伤。
面君之时宇文温也是无精打采弄得梁帝萧岿惊疑不定还以为宫中近侍接待不妥多有怠慢,双方例行公事走完一遍流程宇文温便出了宫。
“无可奈何花落去...无可奈何花落去啊!”他走在大街上喃喃自语着,张鱼、史万岁等人见其一副萧瑟的样子十分奇怪却又不好发话只得默默跟在后边。
“郎君请留步!”刚转过一处街角忽然有人向他们大声喊着,情绪低落的宇文温误听做“道友请留步”杀心顿起差点想拔刀。
好端端的被人喊“道友请留步”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啊魂淡!
“谁在喊‘道友请留步’?”宇文温杀气腾腾的问道,张鱼和史万岁面面相觑莫名其妙,他们方才听到有人喊“郎君请留步”可没听见谁喊“道友请留步”。
“郎君请留步!”一名男子喊着向他跑来,一众护卫正要围上前阻挡却被宇文温制止让对方来到面前随即眯着眼打量起来,一只手按在刀把上时紧时松。
那人年纪三十左右身材瘦高八字胡眯缝眼,用一根竹枝将头发挽了个髻,踏着破布鞋穿着一件破旧的粗布衣肩上背着个鼓囊囊的包裹,一手拿着个竹竿上面的布幡上写着“麻衣神相”四个大字。
‘麻衣神相?’宇文温看着对面这造型十分拉风明显是相师的人连喘气都大声起来,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起来有些弱智才会被这种江湖骗子看上。
“你有何事?”宇文温看着眼前之人皮笑肉不笑,他正心烦间正好有人送上门来找死那真是‘你与我西方有缘’!
“郎君,在下精通相面之术,方才看见郎君印堂发黑...”
“说重点,本然我让你有血光之灾!”宇文温真的是面色发黑了,光天化日之下被个江湖骗子用千年不变的开场白‘调\戏’是佛都有火了!
“郎君为情所困,在下有化解之道!”那男子眼见着宇文温杀气四溢立刻点出题中之意。(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面相
“为情所困?”张鱼闻言瞪大了眼睛看看身边的郎主宇文温,他觉得这话有些可笑:郎主家里夫人和侧夫人那真叫天仙一般的人物,郎主有了两位天仙还会为情所困?
“你...很好,我倒要看看你相面的本事!”宇文温冷笑一声,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这相师。
史万岁在一边欲言又止,以他的阅历来说对面这样貌猥琐的男子肯定是骗子想要劝解宇文温却不好开口:说这人是骗子那宇文温看起来都上套了莫非是傻子?
“正所谓...”相师摇头晃脑开始念台词。
“行了,我要问姻缘!”宇文温促狭的看着那人说道,“相得准有赏钱若是算不准就赏你一刀。”
相面?谁信谁傻瓜!有本事你相出我是谁啊!
“额,郎君这边请,待在下好好琢磨一番。”
“我还有要事在身,面相如何给个话。”宇文温一边说着一边将佩刀稍微拔出又插回刀鞘。
眼见着一众糙汉不怀好意的看着他,算面先生干咳数声就在宇文温开始不耐烦时开口说道:“郎君家中已有妻妾,何必为露水情缘苦恼?”
一边的张鱼闻言面露惊讶:这相师竟然算到郎主有妻妾莫非真有些本事?其他护卫如李石磨等人也是哑口无言颇有佩服之意。
而史万岁却是不以为然:以统军的年纪家中有妻妾再正常不过,若是说对夫人、妾室名讳我史某立刻拜你为师。
他自幼不但熟读兵书还好卜算,许多古书里的占卜之法算是烂记于心所以对大部分算命、相面之说是嗤之以鼻。
“以我的年纪要有妻妾实属寻常,先生可凭面相算出侍妾有几人?”宇文温丝毫不放在心上。
“侧室一...一位,不知在下说得可对?”
“你怎么知道的?”张鱼惊得脱口而出。
宇文温对这个猪队友相当无语,方才他一直盯着那相师发现对方在说侧室到‘一’的时候可是盯着张鱼的,他估计对方判断出张鱼是自己家仆所以在试探,那‘一’字的声音很长应该是对方观察到张鱼的眼神惊讶所以最后才定下说是一位。
“张鱼,除了...他,你和其他人到一边去!”宇文温看着张鱼说道,还对史万岁努了努嘴。
“那史幢主呢?”张鱼十分关心郎主的安全生怕没人在身边保护万一出了事可不得了。
宇文温连踢人的心都有了,他为了安全自然要留一人在身边,对自己府里情况基本不懂武力值又高的史万岁当然要留下来既不会做猪队友也能当保镖,但是为了避免对方能从称呼中获取更多消息所以他原本是不想说人名甚至称呼为“史幢主”。
结果张鱼这个猪队友再次立功了!幢主,别人一听就知道是军职,能让幢主跟随左右如同护卫般在街上走的至少要大上两级也就是统军,这么一来若是对方心思缜密消息灵通的话甚至能连自己是谁都猜得出来了。
先前江陵城下大战他麾下马军幢主史万岁和无人可挡的陈国猛将骑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最后还一举夺槊名声大振,虽然不至于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可关注时事的有心人自然会听到风声。
史幢主,作为一个年轻郎君的护卫在街上闲逛,郎君疑似统军级别的官职,有了这一条线索下来真的会让关心时事的人猜出自己身份。
宇文温赶走了猪队友后看着那相师笑道:“先生功力深厚,那方才所问姻缘...”
“宇文统军何须为萧姑娘之事伤感,正所谓缘分天定,吾有一法...”相师放话直指宇文温身份做高深莫测状。
“我问的是姻缘不是方法!”宇文温直接切入要点,他并未被对方说出自己身份和心事所‘震慑’,对方若是能猜出自己的姓名那么前几日那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宇文恶狼淫\乱梁国后宫”这种惊天大消息大约也会知道并联系起来。
自己之前送萧姑娘认亲,方才从皇宫里出来面色不豫走到不远处的这个街角,对方要是察言观色综合以上几点约莫就能猜出个‘真相’:‘宇文恶狼’送萧姑娘入宫和父亲相认顺便想认了便宜岳父未遂故而两次大闹皇宫!
“这个嘛,一月内必见分晓。”
分晓?是成还是不成你不说却说个必见分晓,真是两不落空啊,万一我腆着脸让兄长找梁帝‘逼婚’这事成了那也叫见分晓,要是兄长不愿意做帮凶‘逼婚’这事黄了也叫见分晓。
“行了,我那便宜岳父样貌如何!”宇文温略微后悔让史万岁留下来听到这种私事索性破罐破摔,他觉得对方再消息灵通怎么也不会见过梁帝吧。
“样貌端正,目若朗星...”
那相师所述宇文温‘便宜岳父’的样貌竟然还真就如他所见,若不是宇文温心中有一套自己的见解否认面前之人的相术恐怕要跪地哭喊“先生何以教我”了。
如今看来这厮莫非还见过梁帝,他到底什么身份?
“郎君,不知在下所述是否属实?”那相师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宇文温朗声大笑,连数步外的张鱼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待得喘过气之后宇文温饶有趣味的看着那人问道:“相资几许?”
眼见着对方喜上眉梢却只是支支吾吾,宇文温转身招来张鱼:“一贯钱,给这先生吧。”
看着那相师将一贯钱缠在腰间随即匆忙离去的身影他问一旁的史万岁:“此人如何?”
“此人消息灵通,察言观色本事极强,只是那相面之术怕是糊弄人的。”史万岁倒是直截了当,他冷眼旁观了整个过程知道对方的相面真就是察言观色而不是看样貌知命数。
“有意思。”宇文温经过这番波折原先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埋没市井之中。”
。。。。。。
江陵城某处街坊小院,一名男子急匆匆的推开门走到院子里:“我回来了。”
院内房间门被拉开,一名背着幼儿的女子走了出来,她身边还跟着个五六岁的男童,母子仨面黄肌瘦衣着破旧。
“这几日有着落了,家中还有粮否?”那男子拍拍腰间面露喜色说道,他正是方才给宇文温相面之人。
“也就这一餐了,阿通你当真有着落了?”女子面露惊喜的问道。
那男子回顾四周将自己妻子带到屋内把门关好然后神秘兮兮的从腰间解下一贯铜钱:“有这些钱可就不会挨饿了”
女子看着那一贯钱惊喜万分但随即便换了脸色说你又去骗了谁来,男子闻言正色说这是凭着真本事赚来的辛苦钱哪里是什么不义之财。
“得了吧,你那什么相术就是糊弄人的!”
“那又如何,我可没去坑蒙拐骗,正所谓愿者上钩...”那男子被说到痛处开始絮絮叨叨抱怨起来,他当然不是什么麻衣神相否则早就去周国京师长安或者陈国京师建康为达官贵人‘指点迷津’去了,实际上凭的就是察言观色、花言巧语套话让人以为自己料事如神在这江陵城里混口饭吃。
将近一个月前陈军攻城,围困了半月好歹解围了可家中存粮差不多耗尽,眼见着一家子人没了着落赶紧重操旧业上街混口饭吃,奈何战乱之后百废待兴人人都为着口粮奔波没谁有闲情来算命问前程。
若是以往太平时节,长江上南来北往的客商如过江之卿在江陵歇脚那时可谓商机无限,现在江陵局势微妙外地客商少了这生意就难做了,在街头忍饥挨饿熬了数日之后他在刚才总算见着个肥羊好说歹说口水都说干了才得了救命钱。
“你说他就是那什么宇文恶狼!”女子惊得说话声音都大了些,“不是说他淫\乱后宫么?”
“那是瞎传,他不过是领着九公主入宫寻亲没守规矩动静闹大了些,我说这消息都出来几日了你怎么还不知道?”
“都在说那恶狼是如何的祸害嫔妃谁还想着什么其他...”女子明显对粗胚们疯传的某些‘内幕消息’十分感兴趣。
“所以喽,要是你夫君还是老消息今日可就被他一刀砍了!”男子颇为得意,“如今米价几何,我去买米。”
女子说现在没了战乱加上官府开仓放粮如今米价已和平日里差不多,男子闻言抄了个遍布补丁的布袋就要出门买米,临走到院门口又折返回来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三个炊饼。
“你和大郎、二郎分着吃先填填肚子。”
“那你呢?”
“我?呃...回来时吃过了,大郎快吃吧。”男子说完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补充道:“我先去买一石米回来。”
女子闻言有些奇怪问怎么不多买些,男子回答米价一****降,今日先买一石救急等过几日米价降了十几文再买不就可以省下钱,再说他一人扛一石米还勉强多了就要雇人那也要花上几文钱。
“这骗子,肯定是没有吃。”女子看着那三个炊饼喃喃自语眼眶发红,拿了一个给自己五岁的儿子吃,眼见得小家伙狼吞虎咽差点噎住赶紧倒了碗水给他润润。
“阿娘你不吃么?”小家伙睁着大眼睛看着母亲,他弟弟如今正在母亲背后熟睡。
“阿娘不饿,这是留给阿耶的,剩下那个一半给你一半给二郎好不好?”
“好。”
。。。。。。
陈国京师建康,始兴王府内。
作为主帅领兵攻打梁国江陵的始兴王陈叔陵数日前回到府邸一片阴霾随之笼罩王府上空,此役始兴王不光功败垂成被迫撤军还身负重伤,虽然回到建康后皇帝立刻派宫里最好的御医前来疗伤可有的伤即便好了也无法恢复如初。
寝室,两名护卫抬着一个脑袋血肉模糊已经断了气的女子从房内出来向院外走去,周围仆人们见状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声。
始兴王妃张氏站在院门口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待得他们走远便来到寝室外,一众仆人看见她如同见着救星般围了上来:“王妃,大王他...今日已是第二个人了,奴婢们都不敢进去...”
“来人,来人!都死哪里去了!”房内传来陈叔陵的暴喝声,仆人们闻言均是吓得面色苍白,大王自从回来之后脾气变得更加暴虐,府里截止刚才已经有十人因为些许小错被大王活活打死。
张氏看看旁人那抖若筛糠的样子叹了口气随后领着人走了进去,她来到卧榻前行了个礼平静的说道:“大王,臣妾伺候大王。”
“你,你...”陈叔陵那冒火的双眼在看到王妃后渐渐恢复正常,这是他众多女人之中唯一敬重的女子,“你拿宝镜过来。”
“大王,还请先歇息...”
“拿宝镜过来!”陈叔陵情绪激动的喊道。
待得王妃小心翼翼捧来那价值万贯的宝镜陈叔陵坐起身将其一把夺过来,当他对着宝镜看去时双手一抖差点没能拿稳。
宝镜里是一张狰狞的面庞:右侧面颊有一块永远不可能恢复如初的疤痕,而上嘴唇处则裂成两半鼻子末端已经塌陷,看上去如同兔唇般让人惊心动魄。
啪的一声那面价值万贯平日里被陈叔陵当做宝贝珍藏的宝镜如今砸在地上化作无数碎片,王妃见状哭着安慰道:“大王,一切都会好的,大王莫要动怒。”
“好什么,好什么!”陈叔陵声嘶力竭的咆哮着,他自从那日重伤之后还心怀侥幸认为伤口好了之后不会再难看可如今希望破灭。
同时破灭的还有他那帝王梦,原本以为能凭着攻下江陵的军功赢得将领们的拥戴,届时班师回到建康后出其不意发动兵变夺了皇位可江陵城眼见着就要拿下却失败了。
败了还不要紧,自己先是面颊上中了一颗暗器随后在第二日上午领兵救援时遇伏面门鼻梁处中了一箭侥幸未死,可那一箭带来的是毁灭性的伤口,他的面相已经变得狰狞,这样一个样貌丑陋的人哪里还有资格君临天下!
没有军功不要紧,他还有最后一丝机会:派人把太子暗杀了,那位子当然就是最受父亲疼爱的他来坐,可如今面相毁了父亲是不可能考虑他的。
“出去,都滚出去!”陈叔陵咆哮着将屋内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他拔出佩刀在屋内乱砍弄得一塌糊涂。
“都是你,都是你让孤的梦想化为泡影!”
兵败之后陈叔陵派人打探那日晚上袭击江津戍以及第二日伏击他的军队是何方人马,昨日终于传来消息:袭击江津戍和第二日伏击他的都是同一只军队,那是周国安州总管宇文亮次子西阳郡公宇文温麾下军队。
“宇文温,孤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空穴来风
荆州总管府上宛郡上宛城,安州军攻下城池第二日,原上宛郡守官衙内安州总管宇文亮正和麾下将领商讨军务。
“昨日破城之时,行军元帅梁士彦、行军长史郑译率军突围,我军奋力拦截却未能将此二人拦下。”总管司马郑万顷正向在座诸位将领汇报战况,“之前领兵在外围袭扰的行军总管杨素接应二人北逃。”
“杨素,若不是他领着数千骑兵成日里袭扰我军,这上宛城月初就能拿下了!”一名将领咬牙切齿的说道。
自从六月底两河口大战分出胜负后,安州军席卷荆州总管府南部各州势如破竹,可就在拿下州治穰城开始向北面的上宛进军时麻烦来了:朝廷征南军行军总管杨素领着从两河口之战全身而退的骑兵开始袭扰安州军。
他们专找薄弱处例如信使、运粮队、官道沿途驿站落脚点、小股安州军哨骑甚至桥梁守卫等等,骑兵们来无影去无踪如同狼群一般撕咬着安州军后方让人无法安心前进。
为了清剿这几股敌军骑兵安州军花了大力气却收效甚微,他们本身骑兵兵力就捉襟见肘没办法广撒网去捕捉这可恶的狼群,就因为如此甚至差点被对方翻盘:策反!
一些原先已投诚的郡县在杨素的策反下竟然趁着安州军主力不在附近揭竿而起再度投回朝廷怀抱,所幸安州方面处置迅速分兵将刚刚燃起的烽火扑灭稳定了局势。
“穰城到上宛也就一百里出头的路程,就为了防备杨素我军直到中旬才围了上宛,又因为要防着他领着骑兵袭击连累攻城器械再晚了几日才抵达,着实可恶至极!”
“杨素如此为那奸相卖命,先帝当年为何不一刀砍了此人!”
杨素,弘农杨氏之后,其父杨敷为大周汾州刺史,当周武帝宇文邕诛杀宇文护时杨素在其手下任职故而受到牵连被罢官,杨素父亲在周军和齐军交战时阵亡却未得朝廷追封他为此再三上表申诉激怒了周武帝,宇文邕原先想要杀了他却惜其才作罢并拜其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杨坚不一样背弃大周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宇文亮冷笑一声,“如今上宛已破,立即加固城防,北边的洛阳怕是要派军南下了!”
“莫非是尉迟惇丢了虎牢关?”有将领问道,蜀国公尉迟迥拥戴赵王宇文招幼子为帝成立朝廷和隋国公杨坚分庭抗礼,他儿子尉迟惇如今正率领大军在虎牢关和‘伪周’朝廷大军拉锯战。
“北面消息闭塞,只是细作们断断续续探得蛛丝马迹。”宇文亮沉吟片刻说道,“空穴来风,事出有因,诸位要早做准备。”
靠着另一位安州总管司马、安固郡公尉迟顺在应州牵制豫州总管府兵马,安州军终于在豫州、洛阳这东、北两处朝廷大军反应过来之前吃下了上宛,截止今日荆州总管府过半地盘已入安州囊中而随后面对的就是如何守住这战果的问题。
攻守易势,以安州军目前的兵力也只能维持目前状况不能再贪心继续进攻,杨素那千余骑兵就搅得己方头痛不已要是北面洛阳或东面豫州派出大批骑兵南下/西进若不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可真是要崩盘的!
“犬子昨日来信,江陵已在我军控制之下,梁国君臣已和奸相划清界限,诸位可以放心于此处和敌军周旋。”
虽然已从各自渠道得知这个消息可宇文亮当场说出口时在场众人闻言俱是喜上眉梢,梁国既然已经站到己方这边那可真是称得上‘形势一片大好’了,只要能守住眼前地盘那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对于在场的许多人来说拼死拼活的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只要跟着的老大能打能不断胜利就有了指望,如今的老大杞国公宇文亮控制了安、黄、襄州三总管府以及过半荆州总管府地盘连同傀儡般的梁国,局面打开了大伙的心就定了。
有了能打家业的老子那最好有能守家业的儿子,如今杞国公世子宇文明表现出色作为一方主帅拿下梁国看来是有能力继承国公的家业,继承人优秀那跟着打天下的伙计也放心许多免得到头来还得换东家。
至于那次子么...最近有消息说这宇文温淫\乱梁国后宫那真是让人侧目,虽然紧接着的消息澄清了事实真相可许多人却浮想联翩毕竟黄段子是男人都喜闻乐见。
散会后,宇文亮在后衙和一众心腹谈话,说到‘宇文恶狼淫\乱梁国后宫’的事情宇文亮当众拍了书案:“那个小兔崽子尽惹事!”
话是这样说可哪里有暴跳如雷的样子,心腹们若是连着这点眼色都没有就没资格位于此处议事了,总管司马郑万顷笑着说宇文统军一把火烧了江津戍,想来是陈贼恶意诽谤。
“大郎老是护着他,都被宠惯了!”宇文亮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却是颇为欣慰,两个儿子都出色作为父亲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梁国公主?就算二郎真要了那萧氏做小又如何,我宇文亮的儿子莫非没资格做你梁国便宜驸马?
“总管,那些被杨素挑唆反叛的州郡官员该如何处置?”一人问道。
“本官当日兵临城下时有言在先既往不咎,如今他们言而无信本官依旧信守承诺不杀人,全部迁往安陆待事后处置!”
“还有,组织人手准备秋收,莫要误了农时!”
。。。。。。
“郎主,你看他,宇文恶狼的名头都传到安陆来了!”阿奴抱怨着,杨丽华正坐在窗边看着账目听得自己贴身侍女这么一说便放下书卷说道:“不是‘他’是‘郎主’,再让吾听到你不恭敬就要吃鞭了。”
“是,郎主...是夫人。”阿奴闻言面色一变赶紧低头谢罪。
“你啊,若不是夫君脾气好换作别家早就往死里打了!”杨丽华恨铁不成钢,自从她随着宇文温来到安陆被纳为侧室后贴身女仆阿奴总是和新郎主较劲,私下里提到宇文温从来都是‘他’而不是‘郎主’。
“奴婢知道了...”阿奴也知道自己没大没小,可她就是不服那口气,自己郎主好端端的大周太后却给他祸害了变成小妾,怀胎十月生下长子没多久他如今又去祸害梁国公主了!
“那消息不是有了澄清么,夫君不过是送人认亲鲁莽了些。”杨丽华心不在焉的把玩手中镇纸,似乎有些言不由衷。
“空穴来风,事出有因...”阿奴低声嘟囔着。
“娥英呢?”
“正和主母的妹妹学做女工呢。”阿奴说起这个话题来了兴致,“郎主...夫人,小女郎如今跟着尉迟家四娘学女工学得有模有样的!”
杨丽华闻言欣慰的点点头,女儿能找到个好伙伴她这个做母亲的总算是能放心了,现在正室尉迟氏还有月余就要临盆故而府里事务分由数人承担而她手上抓着的是最紧要的钱粮账目可不能松懈。
“鹊哥睡了么?”
“小郎君睡了。”阿奴一说到小家伙也是满脸喜悦,自家郎主生下的这个小郎君胖嘟嘟的可爱至极。
主仆正闲谈间有侍女来报说郡公派人回来探望女眷,主母请她到后院一起面见,待得杨丽华来到后院同躺在躺椅上的正室尉迟炽繁说了几句话后‘满脸悲壮’的宇文十五近前问安。
“郡公如何了?”尉迟炽繁慵懒的问道,眼见着还有月余即将为人母她满心想的就是未出世的宝宝。
宇文十五因为擅自透露郎主伤情被赶回安陆送信,他将郎主宇文温的近况用最啰嗦的语句描述了一遍,眼见着主母和侧夫人稍微放了心他便转入正题:“主母、侧夫人,坊间所传郡公事迹多有不实还请莫要放在心上...”
‘欲盖弥彰!’这是尉迟炽繁和杨丽华心里不约而同冒出的想法,尉迟炽繁因为夫君去年底回家就弄了个太后做小还抢先生下个儿子本就郁闷非常,结果自己正大着肚子在家里受苦夫君又在外边沾花惹草。
杨丽华感受类似,自己一个多月前刚给宇文温生了个儿子结果没多久他就在外边招惹梁国公主,她这才刚做小没到一年夫君似乎就要有新欢了那心里的滋味可是难受得紧。
“她...样貌如何?”尉迟炽繁作为大妇自然得面对现实,那冤家拿住了自己软肋怎么闹都没用。
宇文十五本想着装疯卖傻装作不知道说的是谁可在两名夫人如刀的目光下还是如实招供:“主母问的是那日之前的样貌还是之后的样貌?”
尉迟炽繁和杨丽华闻言面面相觑她们只知道自家夫君看中了什么梁国公主‘意图不轨’哪里知道具体情况,宇文十五见状心知有戏便‘声泪俱下’的将实情一一道来。
各种蜿蜒曲折自然要说但宇文十五把重点放在枇杷寺陈军禽兽是如何欲对女子们不轨,萧姑娘脸上红斑是如何狰狞,梁国皇宫门外萧姑娘寻亲受阻哭得是如何撕心裂肺天地为之变色,郎主是如何为此情此景所感面对禁军刀枪悍然不惧强行闯宫,梁帝及皇后和萧姑娘认亲场面是如何感人等等。
他说得口干舌燥极尽煽情之能事把两位得知真相的夫人说得一愣一愣的连同原先还藏在心里的委屈之意也渐渐烟消云散了,看着两位夫人默然的样子站在一旁的李三九暗地里给宇文十五竖了个大拇指。
眼见着火候差不多宇文十五抹了抹眼泪让人捧上两个木盒:“郎主让小的带来礼物,请主母、侧夫人查验。”
翠云将盒子打开后捧到自家夫人面前,尉迟炽繁从盒子里拿出一个木雕刚看了看便红了眼眶:那木雕有拳头大小上面刻着自己的头像,如同宝镜里映出的样子分毫不差。
阿奴将盒子打开后先是一愣随后默不作声的捧到自家夫人面前,杨丽华从盒子里也拿出了一个木雕同样看过之后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木雕上刻着的是自己、娥英和鹊哥的头像,分毫不差。
木雕刀工精细丝毫没有仓促赶工的样子看起来是花了许多时间在上面,再看看点点斑驳血迹想必是用刀时误伤留下的,看着这凝聚着夫君心血的木雕,尉迟炽繁和杨丽华无语凝噎:
冤家,这辈子都被你吃定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腥风起
江陵,皇宫内东阁竹殿旁,周国襄州刺史宇文明以及几名周军(安州军)将领及护卫正行走在回廊间,当他听近侍介绍说旁边建筑是东阁竹殿时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之后问道:“此竹殿乃重建之所吧?”
前方引路的近侍故作惊讶状:“君侯知古通今,原来也知道这东阁竹殿往事?”
明知道对方故作姿态恭维自己宇文明还是颇为受用,他平日里喜欢读书听士人讲述历朝历代故事所以对这东阁竹殿有印象于是便向身边人介绍相关故事。
二十七年前,西魏丞相宇文泰派兵在已经投诚的襄阳都督萧詧带路下进攻江陵,城破之日梁帝萧绎将皇宫内东阁竹殿纵火焚毁其中所藏十四万卷古今书籍付之一炬。
宇文明看着这重建的东阁竹殿颇为惆怅,那位喜欢读书的才子皇帝萧绎将亡国之恨发泄在书籍之中引得无数骂名,而他那‘怨偶’徐昭佩则给自己夫君弄出了个‘徐娘半老’的俗语。
“君侯,官家在竹林堂,请这边走。”
宇文明为周国襄州刺史,襄州治下户数超过三万故而按品级为正八命州所以他为正八命州刺史,虽然身为杞国公世子得等父亲过世才能继承那正九命的爵位但只凭官职也担得上君候称呼。
今晚梁帝萧岿在皇宫宴请他这位驻扎江陵西城的周军主帅以及数位主要将领,与此同时派出礼部官员送酒肉给城内驻扎的周军以示犒军之意。
因为双方某些心照不宣的缘故宇文明等周军将领并未‘倾巢而出’,当然面子功夫也得做所以宇文明在安排好相关事宜后便欣然入宫赴宴。
“这些竹子不错,也是重新种的吧?”宇文明问道,一路上那郁郁葱葱的竹林间或有凉风迎面吹来让人颇为惬意。
“非也非也,当年那把火只是烧了阁楼可周围的竹林大多未受波及。”近侍颇为自豪的说道,“东阁竹殿为宋时临川王刘义庆所建,庭前为桂竹可防风防露,庭边为箭竹春天抽笋似桂而辛,从建成起竹林绵延至今已逾百五十年。”
一行人走走看看于日落时分来到竹林堂内,梁帝萧岿以及陪宴的安平王萧岩亲下台阶迎客,双方例行寒暄之后分主宾坐下酒宴正式开始。
皇宫一隅,正武堂箭厅内,临海王萧璟正在练箭而新安王萧瑀则坐在一边观看,萧璟一箭命中靶心随后放下弓接过近侍递来的手帕擦着汗来到萧瑀面前坐下:“十三官,脚伤如何了?”
时年六岁的萧瑀脚踝包着纱布此时正津津有味的吃着漆盒里的糕点,听得兄长问话便笑眯眯的答道:“四官,我这伤没事就是扭着了。”
梁国宗室里内部对男丁称呼为排行加上‘官’字,萧璟在梁帝萧岿子女中排行第四,萧瑀排行第十三故而有此称呼。
萧璟颇为心疼的看着幼弟的脚踝说道:“你啊,以后别去九妹...你九姐那里去了。”
“为何?”萧瑀睁着大眼睛问道,他和面前的四官以及前不久刚回宫的九姐是俱是同一个母亲——张皇后所生,自从见到九姐之后他便有一种亲切感所以三天两头便往九姐那边跑。
“先把伤养好吧莫要跛了。”
“四官,莫非你也觉得九姐不妥么?”萧瑀很快回过神来问道,他从小聪明伶俐眼见兄长话里有话便联想起一个说法:他的九姐不祥。
“九姐和我二人一般俱是从同一个娘生的为何要如此说她!”小家伙认死理,他觉得外人坏自己亲姐名声也就罢了可自己亲哥哥也这般说却是难以理解。
“十三官,你要是为了九妹...你九姐好就别去打扰她了。”萧璟无奈的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萧瑀脱口而出说若不是宇文统军撕了面皮闯入宫中那么阿耶是不是也不会认九姐,萧璟闻言急得做出噤声的动作,眼见着小家伙眼泪汪汪便赶紧解释说阿耶乃一国之君有些事不是能随心所欲的。
“外人都说九妹不祥,所以十三官你和九妹赏花时不慎扭着了腿别人都能往九妹身上泼污水!”
“那那...”萧瑀闻言张口结舌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话。
“有阿娘时不时去看看就行了,你老老实实待着!”
眼见着弟弟要说话,萧璟忽然抬手轻捂他的嘴然后侧耳倾听外边动静,片刻之后他招来近侍问道:“外边怎么回事?禁军在调动?”
那近侍一头雾水摇摇头说未曾听闻相关消息,兄弟俩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安之色,萧瑀虽然聪颖可毕竟年幼沉不住气开口说道:“莫非是有人要行...”
“别说了!你和为兄在这哪里也别去!”萧璟压低声音说道,“不管外边出了何事都别管!”
。。。。。。
江陵城东枇杷门外,军营里正是晚饭时间,操练了一日的士兵们正在就餐。
来护儿正狼吞虎咽的吃着饭菜,这已经是他添的第三碗饭了,自从数日前开始操练之后他每日里累得连站都差点站不住而饭量也翻了一番。
军营里的伙食不错每餐管饱有鱼舍得放盐所以每晚吃得肚圆之后第二日一早起来那力气又恢复了不少,这几日下来新入伙的原陈军俘虏们都适应了节奏。
每日早上有号声催促起床,晨跑过后吃早餐休息一会开始操练,午饭后有一个时辰休息接下来就是下午的操练,晚饭前有一次长跑,吃完晚饭后念千字文半个时辰随后有半个时辰洗澡,最后是熄灯睡觉。
简单的军营生活每日都如此循环,来护儿连同一众新兵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虽然每日累得死去活来可看着其他士兵的操练强度也完全没法抱怨。
因为他们是穿着铠甲操练的,无论是长跑、队列、长枪突刺、射箭、骑马全部都身着铠甲,看着那即便是最简单的两当铠来护儿也是心里发毛,他扪心自问凭着自己的力气也能做到可要是让两千多人都能做到就有些难了。
“怪不得敢要求练三日休一日,这消耗的粮食得有多少....”来护儿又添了一碗饭继续吃着,心里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信心。
这支军队和他见过的其他军队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相同的是士兵们没太多差别都是些普通农夫甚至还有矿工,不同之处却有很多。
军中没有将领虐待、奴役士兵的现象存在,克扣军饷什么的因为自己还没到发饷的日期所以不得而知但从别的士兵处听来的消息那可都是全额分文不少。
在军中将领们没有部曲,没有仆人而许多人都很年轻大多二十岁左右,按说都是些血气旺盛的青壮可他注意观察了几日发现这军营里竟然没有一个女人!
按明面上的军法来说军队里不能有女人,可实际上他见过许多军队里或多或少都有女人存在,首先带头违反军法的就是将领,他们耐不住长期在外行军打仗时的‘个人需求’都会或明或暗的收留女人在军中。
来护儿曾揣测主将宇文温应该是在营帐里藏着女子以备‘不时之需’可综合种种迹象来说这军营里还真就是光棍窝,他甚至怀疑连老鼠都没有母的。
宇文温每日都在军营里自己的营帐内歇息,繁华的江陵城就在旁边却未见其哪怕一次在城里留宿,若不是听闻他家中已有妻妾和一个儿子来护儿真要怀疑对方有龙阳之好了。
有如此以身作则的将领和一群训练有素士气高涨的士兵,这支军队将来定是个极其能打的强军,自己那建功立业的想法搞不好真能变成现实。
来护儿想着想着不由得面露喜色,正在此时听得身边传来一声问话:“来队主何事如此欣喜?”
他闻声抬头一看却是宇文温端着碗坐在他身边,正要起身行礼却被对方示意坐下:“什么都先别说了,赶紧吃完添饭,那帮家伙添饭一个比一个快慢了怕是要吃锅巴。”
一样的饭菜一样的宿营条件,作为全军主帅宇文温吃的和士兵一样,住的也是一样的营帐,在他的以身作则下无论是军主、幢主、队主无一例外到了饭点都排队和士兵们一起打饭,一样是按时歇息按时起床。
“统军,我军要在这江陵城驻扎多久呢?”来护儿小心翼翼的问着,他开始期待身处这样一只军队中作战是何种感觉,在陈军中待了六七个月他见识的是士兵们各种麻木、胆怯、绝望的心情而在这却是期待。
“不要急,有的是机会上阵杀敌。”宇文温笑笑没有多说,士兵们有求战**自然是好事,说到‘找副本刷经验’他可比任何人都积极。
正说话间,有传令兵来报说军营外有梁国官吏领着几辆牛车要送酒肉犒军,为首的官员求见统军。
“走,带着你手下同去帮个手运酒。”宇文温起身招呼了来护儿一声,他整整衣领向军营大门走去,今日梁国派人犒军这事他知道,兄长宇文明也应邀入宫赴宴以促进双边友谊。
作为预防万一的手段,周军(安州军)主要将领并未全部入宫以免被某些人一网打尽而宇文温则是驻守枇杷门外盯着江陵东大门。
宇文温在张鱼、来护儿等人的跟随下来到辕门只见拒马外数辆牛车正停在路边,几名身着梁国官服的男子正静静的站在卫兵边等着,见着宇文温过来为首一人快步走向前恭敬的弯腰行了个礼:
“君侯,下官奉命运送酒肉...”
话未说完那人猛然抽出一把手弩对着宇文温,未待旁人反应过来只见张鱼亮出手中短刀窜上前去挥刀一斩将其手腕斩断。
“有刺客!”喊声回荡在军营上空。(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兄与弟(上)
以送酒肉犒军为名意图用手弩射杀宇文温的刺客被张鱼一刀砍断手腕,那断手跌落地上所握的手弩中短矢滚开接着弩弦嘭的一声空放。
“有刺客,大家小心!”宇文温口中大喊随即拔刀后退,原先候在辕门出的梁国官员猛然拔出短刀砍向身边士兵,有的士兵猝不及防下被砍翻在地但也有反应快的与对方战做一团。
先前那名被砍断手的刺客咆哮着将扑来的张鱼撞开,他不顾对方插入自己胸膛的短刀左手挥舞着一把匕首径直往宇文温冲来,锋刃幽蓝似乎淬有剧毒。
嗖的一声一只羽箭钉中他的面门,带着冲劲又走得几步便扑通倒地死去,身后牛车上的瓦罐忽然纷纷裂开又有许多人从中跳出向军营冲击,只听破空之声接连响起他们被突如其来的羽箭射成刺猬。
来护儿等人刚反应过来见这面前场景转头看去却是军营辕门附近箭楼上的弓箭手发威,他们居高临下对面前场地情况是尽收眼底故而毫无遮挡的刺客们没法躲藏。
在辕门附近突然发难的刺客也被士兵们杀死,一时间血腥味四处弥漫,宇文温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场景大声喊着:“注意警戒,把尸\体都拖进来!”
“弓箭手!有不听警告靠近军营的格杀勿论!”
“来队主,你带着人去增援城门守卫,谁敢冲击城门就杀!”
“擂鼓,召集众将!”
他转身快步走向中军帐心里却愤怒异常:梁国居然动手了,他们真的敢动手!
梁国是个撮尔小国它的命运就是作大国傀儡最后被吞并消化,侯景之乱后南朝梁没多久便瓦解仅存的这个梁国已经没有资格逐鹿天下可对方果然还是不死心!
今日兄长宇文明入宫赴宴而梁国也预先告知说要送酒肉到各部犒军,安州军上下也是暗自提防以防不测,按理说对方既然知道己方会有提防为何还敢如此铤而走险?
以自己这座军营为例,箭楼上的弓箭手时刻警戒着接近军营之人而辕门也放有拒马防止骑兵冲击军营,若论袭击的最佳时刻通常是送了酒肉等士兵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时骤然发难可对方竟然就在门口发动袭击这就有些门道了。
对方袭击的目标就只是他宇文温!
梁国派人把酒肉运到军营犒军那作为主将出来迎接寒暄说几句客套话再正常不过,那么这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就像刚才那样,至于为什么会是这种选择那就有几种可能。
“统军说得不错,梁国要动手是真可到底是谁要动手就有些耐人寻味!”陈五弟说道,他和军中其他幢主以上将领均已集结在大帐里。
因为事先有‘预案’所以大家心里都提防着出事听到鼓声一响立刻赶到中军帐,眼见着梁国果然动手了人人都是心中一沉,不过对方不是袭击军营而是针对主将宇文温那么就有些不对头。
“不管是想干什么反正他们就是要叛乱,要和我安州军为敌!”幢主梁定兴咬牙切齿,陈七斤、田正月等幢主也是怒气满满,他三个以及陈五弟、郝大胆都是跟着安州总管宇文亮数年的老兵对‘安州军’的认同度颇高。
“他们既然敢来刺杀统军,那宇文使君在宫里怕是凶多吉少。”许绍顾不得话不吉利将事实摆明,这是很明显的事实:宇文明作为驻扎江陵的大军主帅必定是对方动手时要先除掉的人。
“陈军主,你坐镇军营控制枇杷门以静制动,史幢主,你领着本幢骑兵到江陵东南去巡视,若是有人往江津戍或是江津戍有人往江陵全部拦下!”
“宇文幢主不在,刘波儿你带着本幢骑兵留在军营听陈军主调遣。”
“杨幢主、田幢主你带着幢内长刀兵和弓箭手与本将一起入城!”
这是事前就议好的应变措施所以简短的一番安排后众人分头行事,宇文温走出帐外开始召集人手准备离开军营通过一直由自己控制的枇杷门向城内进发。
暮色下,他看着江陵城皇宫方向心中发誓:要是兄长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让你们梁国君臣陪葬!
。。。。。。
皇宫,竹林堂外竹林里,宇文明及几位将领在数名近侍和护卫的保护下跌跌撞撞的向林逃去,不远处许多人正紧追不舍:“莫要走了宇文明!”
“君候,陈将军密令我等保护君候,请往这边走!”一名近侍面色焦虑的领着路,宇文明闻言点点头没有说话手中握着的刀又紧了紧。
那是他从一个挥刀砍向自己的禁军手中夺下的武器,入宫时作为礼节以及体现尊重梁国的姿态他和一众将领把佩刀去掉,结果方才酒宴上若不是护卫们反应快那他的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阿六,你的伤势如何了?”宇文明向身边一人问道,那男子面色惨白右手从手肘处断开伤口只是用布条匆匆包扎有鲜红的血液渗出来。
“郎主,小的没事,挺得住!”那人坚定地回答着,方才在酒宴上一名上菜的宦官忽然拔出匕首向宇文明刺去是他眼疾手快用手抓住锋刃,可那锋刃上颜色怪异应该是淬了毒药故而他自己壮士断腕一刀将手臂砍了。
事发突然在座众人刚回过神来竹林堂外便乱起来有人开始冲击禁军,宇文明没来得及对梁帝发难便被人护着夺门而逃,眼见着对方竟然真敢袭击自己宇文明不由得睚眦俱裂。
“好好待你却行刺杀之事,杨坚就这么值得你效忠么!”
梁国国力孱弱,梁帝就算能除掉他宇文明也顶不住安州军的疯狂反扑为求自保定然会再度投向杨坚,若是梁帝觉得在安州这边做傀儡受气那在杨坚手下不一样是傀儡,宇文明觉得对方的想法当真难以琢磨。
“君候当心!”一名近侍猛然把宇文明扑倒,只听破空之声响起数支羽箭飞来射中几名护卫,前方竹林中人影晃动有五人快步向他们冲来。
前边的护卫提刀迎上去可没过上几刀便被对方砍翻,看他们身手敏捷出手快准狠似乎是练家子而非一般军旅之人,宇文明见状心中一沉:死士?还是杀手?
眼见对方离己方也就几步远他从怀里掏出根短管在上面拨弄了一下猛然喊道:“蝉”随后将那短管奋力向前掷出,身边人听得这喊声立刻双手捂耳。
忽然间一阵凄厉的啸叫声在竹林间响起,追杀宇文明等人的追兵和堵路的高手只觉得有万千只秋蝉在耳边鸣叫不由自主的双手捂耳,手中兵器全都掉落地面。
“快走!”宇文明提刀快步向前,在最前方那三名高手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便冲到面前挥刀当场砍翻两人,第三人用一只手抓住他的刀刃而另一只手拔出匕首试图刺来时被随后跟上的近侍砍翻。
“呜啊!”那人倒下时发出不甘的喊声用手紧紧抓着宇文明的领口不放,宇文明奋力扯着对方的手臂仓促间将其衣袖扯烂,然后他看见其手腕上的一处刺青。
那是一只模样奇怪的鸟,那刺青他曾经见过。
“郎主快走!”阿六奋力将那人扯开接着拉起宇文明的手向前跑去,得益于这次突然爆发的声音他们将挡路的五个敌人全部解决而后边的追兵也被弄得进退失据。
一行人眼见着就要冲出竹林却见外边火光闪耀许多人举着火把向这边跑来,宇文明正绝望间却听得那些人高声喊着:“使君,使君,往这边!”
是接应的护卫!一行人绝处逢生不由得加快脚步而另一边也涌来一群人口中却喊着莫要走了宇文明,双方随后展开激战。
。。。。。。
竹林堂内一片狼藉,梁帝萧岿面色铁青的看着面前一人,安平王萧岩。
“五官,这皇位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么?”萧岿看着自己的五弟冷冷的说道。
“官家,臣弟并无此意。”萧岩躬身行礼。
“你还嫌不够乱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岩说他只想保得梁国周全,萧岿问什么叫做周全,萧岩说只要不做傀儡就是周全。
“不做傀儡?那做什么?梁国还能做什么!”萧岿被刺到痛处情绪激动的喊起来,这天下有谁愿意做傀儡皇帝,可他又能如何。
“赶走安州军,在杨坚和宇文亮甚至还有陈国之间周旋!”萧岩抬起头和他的三兄对视。
“你这是要将我大梁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你对得起列祖列宗么!”
“三官,你忘了大梁的锦绣河山了么!”萧岩越说越激动,不再称自己三兄为‘官家’而是‘三官’。
萧岿看着面前这个情绪激动的五弟心中涌起无数回忆,那埋藏已久的记忆片段。
他六岁那年,南渡投奔大梁的东魏叛将侯景举兵反叛烽烟四起是为‘侯景之乱’,待得侯景兵败授首之后大梁宗室随即自相残杀血流成河为外敌所趁最后就剩下这弹丸河山。
大梁的锦绣河山他只是懵懵懂懂的见识过,待得他成人后便就在江陵城里做弹丸河山的太子再未回到魂牵梦绕的故国都城建康。
父亲为求自保无奈引来西魏兵攻打江陵杀掉梁元帝,事已至此大梁已无回天之力只能苟延残喘,他即位后也曾有过无数梦想,梦想着光复大梁的锦绣河山,梦想着再度回到建康城。
“天时已尽,五官莫要痴了。”萧岿仿佛瞬间老了二十岁,“延续祖宗香火才是首要之事。”
时不我与徒叹奈何,天命如此又能怎样?
“三官,你忘了父亲是为何郁郁而终的么!”(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兄与弟(下)
父亲为何郁郁而终?萧岿怎么会忘记,他不会忘记父亲萧詧临终前依然念念不忘的一件事。
二十七年前,梁国宗室内战,时为梁元帝所逼投到西魏称藩的萧詧怀着兄长被杀的仇恨领着西魏兵南下攻打江陵,江陵城破之时有部将尹德毅劝他趁着犒军之际杀掉魏将于谨、杨忠并袭击魏军营寨解除武装,借此机会和西魏决裂自立,萧詧没有采纳这个建议。
他认为自己已经向西魏称藩而对方又颇为善待自己,若是做出这种事情怕是有失仁义。
萧岩见三兄沉默不语便大声喊着:“父亲一念之差让魏军将满城百姓掳去长安,十万百姓一路上饥寒交迫哀鸿遍野到了长安时已在路上死了两成,父亲一直为此愧疚不已郁郁而终,三官你忘了么!”
“那是过去的事了...”萧岿知道五弟提起往事的意思是什么但他不愿意去深想。
“前车之鉴!”萧岩痛心疾首,这么说的用意已经很明白了:他担心宇文明会效仿二十多年前的旧事把江陵满城百姓迁走,迁入襄州或者安州地界。
如今安州军看起来气焰嚣张可是萧岩不认为能嚣张得多久,周国朝廷控制着关中、益州之地根基牢固,一时的挫折并不意味着就拿安州宇文亮没办法,西魏当年也就是关中之地却四处蚕食奠定了日后周国的基盘。
凭着这基盘周国四年前平了齐国一统长江以北,若不是那英明神武的宇文邕突然病逝恐怕如今也差不多统一中原了,萧岩认为周国的蜀国公尉迟迥凭着刚占领四年的齐国旧地就想和掌握周国经营三十多年基本盘的隋国公杨坚长期对抗那是痴心妄想。
周国的安州叛军若是见抵抗不住周国朝廷‘收复’梁国恐怕首先就要把百姓迁走留个空城,届时一路颠沛流离受苦的是百姓损失的是梁国,二十几年前那场浩劫让江陵直到现在才恢复元气若是再来一次那该如何是好。
“官家,只要能把安州军赶走,梁国在杨坚和宇文亮之间小心周旋必能自立,届时官家励精图治整军备战待天下有变即可左右逢源复我大梁河山!”萧岩总算是平静下来,对萧岿的称呼恢复了正常的‘官家’。
“赶走?方才酒宴上那刺客怕是要把宇文明当场格杀吧,杀了宇文明那宇文亮岂会善罢甘休!”萧岿不是傻瓜,虽然事前被蒙在鼓里事发时惊得目瞪口呆可方才宇文明遇刺的一幕他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宇文明身为杞国公世子要是遇害身亡那么杞国公宇文亮岂会善罢甘休,杀子之仇可不是那么好弥补的。
“官家,行大事不拘小节,若是赶走安州军有周国朝廷在一侧谅他宇文亮也不敢轻举妄动。”萧岩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是要请周军再回江陵驻扎么,那何来自立之说?”萧岿听了这个主意哭笑不得,这和引虎驱狼有什么区别。
萧岩说此次策划并未和周国信州总管府联系,事成之后待得信州总管府回过神来局势已定,若是宇文亮不依不饶那也可找江对面的陈国为后援,只要在三方之间借力打力那就能够渔翁得利。
“那宇文温呢?他在东门驻扎总得解决,莫非也一并杀了?”萧岿问道,安州总管、杞国公宇文亮就两个儿子若是都在江陵被杀了算是绝后那真是要不死不休。
“臣弟安排时已吩咐妥当,只需以送酒肉之名接近他伺机挟持并带入城内关押,宇文明在酒宴上挟持不易只能痛下杀手,待得安州军群龙无首臣弟便可以宇文温性命为要挟逼其撤军,待得事态平稳之后和宇文亮谈好条件再放人。”
萧岿看着五弟这胸有成竹的样子还能说什么,先前在纪南城时大将军陈世武私下勾连安州军杀了江陵总管贺拔仲华逼宫要他‘反正’他无可奈何地从了。
现在自己弟弟私下谋划发动兵变将安州军主帅宇文明杀了再把宇文温捉了逼对方退兵,事已至此他也是无可奈何旁观,这两件事的主谋都是口口声声说为了梁国,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有谁在乎过他这个梁国天子呢?周国江陵总管把他当摆设,大将军陈世武、安州军主帅宇文明、甚至自己的弟弟又有哪个不是把自己当摆设,就连那个拉着九娘闯宫的宇文温也没把自己当回事。
一想到这萧岿只觉得悲从心中来,萧岩见三兄沉默不语便没有再多说,在他看来自己这一番话已经说动了对方无须再画蛇添足。
“二十七年前满城百姓被迁往长安,魏军一路照应有加并未伤亡太多,五官莫要误听谣言!”萧岿突然打破沉默说道,“那年朕也才十二岁而你还未经事!”
萧岩听了这话急得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柳鸿胪说的俱是实话!”
“是柳卿家唆使你做的这些事么?”萧岿紧紧地盯着五弟的眼睛,他已从最初的震惊之中恢复理智然后发现自己弟弟计划中的一个破绽:
他那些发动兵变的士兵是哪里来的?他有什么把握能确定杀了宇文明控制了宇文温后能压下数万安州军的反扑?
安平王萧岩平日里就是个逍遥王爷既无兵权也无重要职权,敢策划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必须有人响应,要能控制一定数量的士兵听自己指挥需要人脉,那么向来孤家寡人的逍遥王爷要行事就得有势力在后边支持。
然后他就用一句话试出了问题所在:幕后主使之中至少有一个是梁国鸿胪寺卿柳庄。
“柳鸿胪只是不想那种事再次发生...”萧岩说着说着底气有些不足。
“五官,你好糊涂啊!”萧岿叹了口气,鸿胪寺卿柳庄与周国丞相杨坚交好,在梁国内算是坚定的亲‘杨’派,去年周国幼帝登基时柳庄作为梁国使臣出使长安庆贺,因各方局势不稳故而辅政左丞相杨坚写了封亲笔信让柳庄带回江陵。
与此同时柳庄还带来了杨坚的口信,萧岿权衡利弊之后没有听从将领们请战要趁着三方起兵反杨时浑水摸鱼的意见决定作壁上观,梁国决定站在杨坚一边其中鸿胪寺卿柳庄起了很大作用。
也多亏了当时梁国站在杨坚一边,后来安州和周国朝廷和解时萧岿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当时他决定出兵响应宇文亮这时可就进退两难唯有退位以谢罪了,所以对于柳庄亲‘杨’他没什么恶感,只是现在局势却有些微妙。
“柳爱卿素来主张梁国站在杨丞相那边,你这不是火中取栗么!”
“臣弟留有一手,所聘技击好手俱是自己寻的,柳鸿胪原说要缓上几日再动手可臣弟提前到今日。”萧岩争辩说“臣弟也怕他勾连周军,不会留时间让周军调动兵临城下。”
萧岿闻言心中苦笑:自己寻的技击好手?江陵城哪里有什么待价而沽的好手,恐怕是柳庄暗地设下的套吧!那帮死士是听自己弟弟的还是听柳庄的还两说,既然敢杀宇文明,那么宇文温大约也是不会留了...
只有这样斩尽杀绝才能逼着宇文亮和梁国不死不休,满怀绝后之怒的宇文亮若是攻下梁国绝对不会再留着梁国君臣,所以梁国已经不可能再靠向安州这边。
至于那周军....来不来又有什么区别?安州军的反扑要是挡不住那宫里必定血流成河,若是赶跑了安州军而周军再入城怕也是要杀一轮异己才能罢休,他这个梁国天子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罢了罢了。”他长叹一声,“五官日后登基之时放侄儿侄女一条生路吧。”
“官家!”萧岩听得这么一说大喊一声随即跪地磕头,“臣弟并无二意,一心只想复兴大梁并无篡逆之心!”
。。。。。。
江陵城东枇杷门外军营,宇文温全身披挂带着麾下士兵杀气腾腾离开辕门向城门冲去,途径枇杷门时协防城门的新兵队主来护儿主动请战:“统军,请让在下随行!”
“此去一路上杀机重重,夕阳落山天色昏暗也不知道路两边埋伏多少人,你和手下都没着甲怕是难防暗箭。”宇文温赞许的看着来护儿说道。
对方敢动手那肯定就会有后手,宇文明在皇宫赴宴怕是要遇袭,那驻扎东门的宇文温要是侥幸没死在刺客手下则肯定要领兵入城要么冲击皇宫要么弹压城内乱兵。
所以幕后黑手在城东某处必定会设下伏兵狙击宇文温这股力量,是直接射杀他本人也罢或是将他麾下士兵挡在皇宫外也罢反正肯定要动作。
按宇文温自己‘设身处地’的想法还是直接射杀的性价比要高些,所以此次进城半路被伏击基本上是在所难免的,他这次进军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统军,在下及兄弟们新入军中正是立功表现之际,还请统军让我等随行!”来护儿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说道。
“很好,那便随本将去趟这浑水吧!”
城东某处街道,沿街一处两层小楼房二楼窗户微开,数名手持强弩的蒙面黑衣男子正静静的看着外面街道,他们看着的方向正是远处的枇杷门,而此处是从枇杷门入城的必经之路。
一名中年男子靠在他们身边的房间角落细心地擦着一把刀,听得街上有动静他开口低声说道:“那宇文温的样貌都记着了么?”
“放心,化成灰都认得!”一名弩手低声回道。
“那厮自以为在军营躲过一劫这路上就只会提防军队堵截,一会我等便来个利索的!”
“无妨,若是侥幸没死,吾自当亲手割下他项上人头!”那名男子将长刀收入刀鞘,窗外街边昏黄的灯光映在他挽起袖子的手腕上,一只形状怪异的鸟形刺青赫然显现。(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不祥之人
皇宫某处寝殿,厮杀声从竹林堂那边隐隐传来,守在殿门处的宫女们面色惊慌窃窃私语,方才四周一队队禁军从墙外经过往竹林堂那边冲过去,她们这些在墙内的弱女子可是吓得不轻: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了!
“听说陛下今晚在竹林堂宴请周国的宇文使君,这下可如何是好!”
“莫非是宇文使君要害了陛下性命做梁国天子?”
“乱讲,肯定是陛下诛杀周国叛军主帅为大周尽忠呢!”
“宇文使君不是周国的么,你说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得了了,方才竹林堂那边逃过来的姐妹说安平王害了陛下性命,自己做陛下了!”
寝殿内,九公主萧九娘坐在榻上发呆,双手紧紧抓着衣角低头啜泣,眼泪水如同断线珠子般落到膝盖上将丝绸裙子打湿。
贵为梁国公主她只有姓氏却无名按排行称作九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她出生时的月份:二月。
江南习俗二月出生者不祥所以萧九娘刚出生不久便被送出宫外交由梁帝的六弟东平王萧岌收养,未曾料才过半年萧岌夫妇便相继过世,这便坐实了“二月出生者不祥”这一说法。
有鉴于此这位女婴更不可能回宫让其待在亲生父母身边,抚养她的重任便交到国舅张轲手上,从那以后这位梁国的金枝玉叶便在民间长大。
“都是我,都是我害了阿耶...”萧九娘听着殿外隐隐约约传来的议论声喃喃自语,她从记事起就和那个以为是自己阿耶的阿舅还有以为是自己阿娘的舅娘生活,直到数日前才得以返回宫中和耶娘团聚。
张轲贵为国舅可生活拮据,小九娘和舅娘学着做家务,城外枇杷寺附近的几十亩薄田成了家中最大的生活来源,为了省下雇佃农的花销一家三口时常下地干活,逐渐懂事的九娘开始发现自己和别的孩童有区别:我的阿耶、阿娘呢?
对于这个问题张轲的回答很简单:“等九娘长大了就知道了。”生活虽然困苦些可出生书香门第的张轲却坚持教萧九娘习字,然后第二个问题又来了:“阿舅,我的名字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张轲的回答依然很简单:“等九娘长大了就知道了。”
然而还没等到长大的时候舅娘因病去世,萧九娘和阿舅张轲继续紧巴巴的过日子,直到她开始长大却知道了一件事:她是不祥之人,所以不能和亲生耶娘见面。
然后便衍生了第三个问题:“阿耶、阿娘是做什么的呢?”
随着一枚凤纹玉佩被阿舅放到她的手心,萧九娘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的阿耶是梁国天子,她的阿娘是梁国皇后,她,是梁国公主。
她克死了叔父叔娘,又克死了舅娘,如此不祥之人不应该回到宫里免得祸害梁国天子,因为生下来不久便被送出宫所以阿耶阿娘也没有为她取名而只有姓氏。
萧九娘战战兢兢的继续生活着,她就怕自己会克死亲如阿耶的阿舅,日子一天天过去阿舅活得好好的似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直到月前。
她和阿舅出城务农时碰到陈军偷袭江陵便没法回城躲到枇杷村的自家小屋,躲了将近半月后陈军开始袭扰村落眼见着要遭殃萧九娘便和阿舅躲到附近的枇杷寺希望佛祖保佑躲过一劫。
那一劫还是来了,陈军闯入寺里萧九娘和阿舅奋力逃了出去可还是倒了霉:阿舅被她克死了。
虽然救下自己的周国将军说阿舅兴许是负伤后躲到哪里养伤日后必定回来,可等了这许多天依然不见踪影所以萧九娘心中悲伤地接受了现实:阿舅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到城里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萧九娘没有一个人活下去的勇气,她想起了从未见面的阿耶、阿娘纠结了数日后鼓起勇气要去寻亲。
一番波折后终于和亲人团聚,喜悦之情没过几天便渐渐消退,阿耶只来看过她一次之后便再没出现,阿娘到是时不时过来坐坐说说话,只是次数也越来越少。
唯独自己的亲弟弟十三官时常跑来找她玩,可没多久当他扭伤脚之后萧九娘耳边就响起了窃窃私语:“九公主是不祥之人,你们别靠她太近新安殿下就是这般遭殃的....”
“听说官家要把九公主送出宫找个好人家安顿....”
有鉴于此萧九娘觉得自己果然是不祥之人连阿耶阿娘也嫌弃,方才听得宫里变乱起而阿耶被害了性命她更肯定了这个说法。
不光如此,她还克了对自己有莫大恩情的宇文统军,宇文统军的兄长据说方才似乎是死在竹林堂了,而宇文统军又能幸免于难么?
“若是我没有来到这个世上该多好,不会有那么多人被克死....”萧九娘喃喃自语随后木然的站起,抬头望了望竹林堂方向凄然一笑随即面露决绝向殿内走去。
殿外,数名近侍从急匆匆的赶来对着宫女们说赶紧带九公主去凤凰阁,皇后和诸位公主都在那里有禁军守卫也免得被乱军给祸害了。
敲了半天门未见里边有动静宫女们面面相觑,纠结了片刻之后推门而入却发现里边已是空无一人。
“公主呢,公主去哪里了!”
。。。。。。
城东,街道上,宇文温在众人的护卫下快速行进身后是黑压压一群士兵,夕阳落山夜色降临,走在灯火昏暗的街道上举目望去四周一片黑影似乎到处都可以藏有伏兵。
“王掌柜,你这几日观察的情况如何?”宇文温向身边一人问道,那人正是他从陈军大营里救出来的陈国商人王越,因为军营里不方便安顿女子所以宇文温在城东临街找了间宅院给王越夫妇住下。
然后顺便监视街道情况。
“郡公,这几日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今日下午前边第二个街角处一间民居似乎有北地口音的男子入住。”王越低声说着,宇文温救下并收留他夫妻二人让他感激不尽自然尽心尽力办事。
他每日都借着四处走动的机会一来是将各条街巷摸清楚二来是观察周围居民是否有变化,这是宇文温特意交代的事情就是防止有人在这城东街道布下埋伏之类事情,今日事变方才宇文温领兵进城时已派人将他妻子送回军营,他不肯出城硬是要跟着宇文温进军。
“都听到了?那帮鸟人约莫就是在那里埋伏了!”宇文温冷笑一声,身边全力戒备的杨济闻言低声问是否需要他去打头阵,跟在后边的来护儿却主动请缨。
“统军,对方若是预先埋伏约莫是要等着统军出现才下手,不如先让在下领着几个人先过去。”来会儿看了看前方那幽暗的街道,“我等并未着甲,对方肯定以为是杂兵不以为意,待得我等摸到房边...”
来护儿判断对方埋伏的目标是宇文温等身着明光铠的‘高级将领’所以要来个将计就计打前站,对方见其衣着平平定然误认为是前头开路试陷阱的大头兵便不会出手,就是借着这个机会他们走到埋伏地点突然暴起破门而入将伏兵击杀。
“来队主,刺客可能腿脚功夫狠辣,你愿意冒险么?”宇文温看着来护儿问道,对方求战意识极高他不想泼冷水但也有些担心,这可是他撞****运才招揽到的未来名将。
“统军放心,我等几个也不是好相与的!”
“很好,田幢主,让弩手注意待会跟上去掩护,其他弓箭手注意两边!”宇文温也不婆妈直接下令,“杨幢主,安排人接应和殿后!”
这条路是枇杷门通往皇宫的必经之路,若是走别处首先是路窄又绕来绕去其次是远了许多,预测中的伏兵选在这里也算是阳谋:要么抄近路从这里过然后被我伏击,要么走远路耽误时间等到了皇宫菜都凉了。
看着远处的皇宫宫墙宇文温面色一凛向前挥手,来护儿等人正要前进忽然街边民居钻出来个人,举着双手喊着莫要伤人向宇文温一行人跑来。
张鱼望了宇文温一眼见其点头便钻过人群冲上前去一把将对方按在地上:“你是何人要做什么!”
“莫要伤人,在下是来投军带路的!”那男子低声说着语气急切,他任由张鱼按着着没有丝毫挣扎。
杨济见宇文温要上前赶紧抬手一拦随后走上前去将对方双手反剪押了回来:“你要带什么路?”
“郎君,郎君!”那男子拼命挤出笑脸对着宇文温喊着,只是在宇文温看来他的笑比哭还难看,不过就着昏暗的灯光看去他觉得这人有些面熟。
“郎君,是在下,那日看相问姻缘...”
瞬间一个念头在周围各位的脑海里闪过:问姻缘?统军居然会问姻缘?统军居然会和这样一个猥琐男子问姻缘?
“说够了!”宇文温满脑子黑线一把掐住他的喉咙,“说正经的,你想做什么!”
“郎君莫非是要去皇宫?在下熟悉路径,请跟在下来!”
“你要如何带本将去皇宫?”宇文温拍拍对方的面颊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个身份不详之人有些可疑,待得那人大致说了个方向站在旁边的王越冷笑一声:“胡说,你说的那里是绕远路!”
“没有胡说,在下没有胡说...”男子看着已经顶到自己眉间的刀尖低声说着,“在下用性命担保绝对可靠。”
“本将为何要相信你?”
“郎君必须相信在下!”(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郎君,这边走!
江陵城内一处街道,黑压压一群人默默的快速行进着,有被城内远处喧嚣惊扰的居民听到密集的脚步声探出头来看发现是一群杀气腾腾的士兵便吓得赶紧关窗关门不敢做声。
皇宫里似乎有大动静,城东也有鼓声响起,老天爷,这是怎么了!
“郎君,这边走!”一名样貌有些猥琐的便装男子走在队列前头,跟在后边的是面色凝重的宇文温及其麾下士兵,杨济、田正月、来护儿等人则是警惕的巡视周围提防有变。
张鱼跟在那男子身旁手中短刀时不时顶在对方后边,这位数日前给郎主相面讲‘姻缘’的相师着实太可疑了不得不防,正逢兵荒马乱之际对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说要‘带路’怎么想都有些不妥。
“浑家,我回来了,开门!”那男子来到一座院子外轻轻拍门低声喊着,未等里边有动静张鱼便领着几个人翻过院墙来到院内,他手中短刀刚要向眼前之人抵去却发现对方是个背着婴儿的女子还揽着个五六岁的男童。
见着张鱼等人杀气腾腾的样子那女子吓得面色苍白但还是紧紧揽着男童轻捂嘴巴不让他喊出声来,张鱼见状有些心软便示意旁人去把院门闩取下开门。
那男子也没顾得自家妻儿受惊吓只是向着女子摆了摆手随后往侧屋里走:“郎君,这边走!”
杨济提着短刀领着人跟了上去,只见那男子将屋内空水缸搬开再把地上石板吃力的挪走,一个可容两人同时进出的地洞出现在众人面前。
宇文温随后跟了进来,看着这黑黝黝的地洞口他皱着眉头问那男子:“所以呢?”
“在下郑通,原为梁国小官因恶了上官丢了职事,偶然间在此处发现一条地道......”那男子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
郑通没了官职也没有田地结果入不敷出只得凭着‘三寸不烂’在街上做‘麻衣神相’得些钱财养家糊口,一日往这屋里水缸盛水时地面塌陷便发现了一个地窟。
看样子像是个什么墓穴,若是平常郑通那是躲之不及赶紧搬家可正所谓穷极生变他竟壮着胆子下地窟想着跟墓主‘借’点花销。
但未曾想这竟然是一个地道,一个年代久远的地道。地道墙面以及顶部为青砖砌成虽然多有破损可依然坚固,地面上有多处积水但至多没过膝盖不影响行走。
“这地道通往皇宫?”宇文温直接切入重点,听得那自称郑通的男子用力点头周围人等面色精彩,杨济一脸不信的样子,田正月和来护儿则是面露喜色,张鱼仍旧是死死盯着那男子。
“通往皇宫何处?”
“修林堂临水斋。”
临水斋这名字一听就知道在什么池边或水边,一个年代久远现在还能通行的地道会在水边?
郑通见着众人怀疑的眼神赶紧解释说那地道出口在临水斋边小山的一个石洞里,小山为皇宫内的高地四周可见其山顶有阳云楼,他亲自走过地道直达石洞待得来到洞口发现外边不远处就是临水斋。
“你区区小官能认得皇宫内景物?”宇文温看着郑通问道,那****向郑通‘问姻缘’对方竟然能说出梁帝萧岿的面容这说明对方的来头未必和方才自称‘小官’相符。
“在下曾为宫内浊官故而得以面见天颜熟知宫内景物。”
南朝职官有清浊之分并非后世所指清官贪官,清官指职务清要的官位名声好待遇高又轻松,浊官指武职或职务繁杂的官位,由浊入清是官员们升职的目标。
“也罢,这地道有几处透风?”宇文温思索片刻决定抓紧时间,“路程长约多少,你寻路时可有点火把?”
郑通回答说有三处透风其中两处裂缝毗邻深井一处开缝外边似为宫墙,地道从此到出口约千余步里边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自然是点着蜡烛行走。
“蜡烛?你为何不点火把?”
“道内气味污浊,在下怕烟火缭绕呼吸不畅。”
“地道另一头通往何处?”
“另一头约百步外已塌陷无法行走,看方向应是通往城外。”
宇文温沉吟着,若是对方没说谎那这地道当是以前修葺作为逃亡城外的密道,一个有些年头的地道可积水还未严重到无法通行的地步那就说明密闭性不错,但也导致了另一个问题:空气流通不畅。
江陵周边水网密集地下水丰富,这地道防水做的不错那么透气性就要打折扣,郑通一个人走在里边点着蜡烛耗氧量低所以没事,可若是一群人点着火把在里边走怕是要完。
宇文温没时间给手下科普空气里有21%的氧气、人得有氧气才能生存,况且说了也没人敢信,他直接拟定了一个方案:挑选精兵分几拨依次进地道前往皇宫,每次的队伍只能点一支火把,行进时不许说话若是发觉头昏目眩立刻退后。
“那三处透气地点做上记号,若是来不及退便在那三处地点休息。”
来护儿闻言颇为意外,他幼时曾钻过族里挖的地道躲兵灾深知这地道里人一多就会头晕,火把也最好不点实在不行要点也越少越好,当然最好用蜡烛。
统军果然心思缜密...
“在下已备下蜡烛,无须点火把。”郑通从旁边掏出一包蜡烛说道,宇文温示意旁人接过蜡烛随后看着他问道:“郑...通,此事于你有何好处?”
郑通倒也实在没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郎君,在下穷途末路只求一口饭吃。”宇文温见得他如此表现心里大约有了计较:不称呼我为统军,也就是说不想投军,这厮投过来莫非要做狗头军师?
“既如此,你在前边带路,妻儿留在此处做个抵押,其他的待事后再说。”
事不宜迟,宇文温和几名将领很快就议定了方案:选能打的精兵顺着地道入宫,其他的留守此处院子以防万一,不过听得宇文温要头批入地道时众人俱是紧张得摆手。
“本将兄长在宫里生死不明自当奋力营救,岂有坐等消息之理!”
。。。。。。
地道之中沉闷压抑弥漫着一股霉味,张鱼拿着一只蜡烛走在前边后面紧跟着的是‘麻衣神相’郑通,之后便是宇文温、杨济以及来护儿等十余人。
这不知什么年代修建的地道规模不小,不但能容两个人并排行走其高度竟然能让人直起腰不是原先设想的猫腰前行,地上、两侧以及顶部俱是青砖铺设,在烛光映照下溢出别样的光芒。
‘总觉得这场景像是在盗\墓啊....’宇文温心中吐槽,烛光映在人身上在地道墙壁上拉出一条条诡异身影,此情此景和他喜欢看的盗\墓小说里场景有些像:一群不知死活的盗\墓贼顺着盗洞进入千年古墓,某衰人误触机关导致队伍伤亡惨重,最后幸存的被突然冲出来的粽子王嚼碎吞了...
‘自己吓自己,想太多了...’他小心翼翼的走着,地面青砖有些湿滑大约是长有青苔,回头看去身后约二十多步后是第二队,那飘忽不定的烛光看起来随时都会熄灭。
“前边是一处缝隙,外边是一个水井。”郑通低声说道,一行人刚经过那墙壁裂缝过半只听得外边噗通一声响起水声,似乎是打水的木桶跌落水面。
“大兄...那...那井底有亮光!”一个稚嫩的童声从上方传来。
“你胡说什么...哪里有什么亮光!”另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
“真的!方才我看见了,还有影子晃动!”那个稚嫩的童声还带着怯意,“大兄...莫不是有什么东西在...”
“有什么!有什么!”少年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只听上边窸窸窣窣一阵后又传来噗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到井水里。
“你看看,你看看,井里什么也没有嘛!赶紧打水!”
宇文温一行人已经走到前方将那处裂缝抛在身后,不久之后第二队人来到那裂缝处,只听得外边依稀传来哭喊声:“大兄,又有亮光了!”
“罪过罪过,吓坏小家伙了。”宇文温听得外边这番小插曲不由得莞尔一笑,一众人等也是稍微松了口气,原本沉默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松。
“郎君,在下先前探路时选在白日,诸多考虑中有一条便是怕有火光溢出让人惊觉。”郑通低声说道。
宇文温看看地道前后扪心自问若是换做他是万万不会孤身一人钻到这种地方来的,阿飘、粽子什么另外再说,在这种地方光是被什么蚊虫蛇蚁咬了就可能让人完蛋。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他们来到地道的尽头,张鱼在郑南的指挥下先是侧耳倾听外边的动静确定没什么异常后小心翼翼的推开小门。
一股凉风迎面吹来给这个闷热潮湿的地道带来了一阵新鲜气味,杨济领着数人前行发现外边是个蜿蜒曲折的石洞,他们小心翼翼走了约两百步来到洞口观察片刻折返回来禀告:“统军,外边有楼台亭阁当为皇宫不假。”
宇文温来到洞口处观望,只见洞外不远处是一汪湖水,池边有楼阁想必就是郑南所说的什么临水斋,暮色下皇宫某处似乎传来喧嚣声,听着这若隐若现的声音宇文温有些着急:“也不知兄长如何了...”
不久后待得第二队、第三队、第四队人出来后宇文温下达命令:梁帝今夜在竹林堂摆酒想来大人物都在那边,郑南带路去竹林堂,一路上不要过多纠缠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普通宫女、宦官什么的就不管了。
“郎君,这边走!”郑通走在前边,“竹林堂在这边!”。(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惊魂一瞥
皇宫,修竹堂外,郑通领着宇文温一行人快步走在池边竹林间小路,方才出了石洞后经过空无一人的临水斋郑通带着人抄近路往西面的竹林堂前进。
“转过去就是那映月亭过后便往左边小路走,再走得数百步就是东阁竹殿,继续前行不远便是竹林堂了。”郑通有些气喘吁吁的说着,“话说这东阁竹殿当年魏军破城时...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随即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郑通如同见着鬼一般面色惨白张着嘴说不出话只是一手指着面前全身颤抖。
来护儿跟在他身后抬头看去吓得一愣,身边几个同袍则已是吓得手中刀都差点握不住,宇文温等人接踵而至看到眼前一幕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前面凉亭边正‘飘’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低着头身着素色长裙披头散发双脚离地正凌空‘飘浮’着面向己方,如今四周竹林间一片昏暗不时发出卡卡卡卡的摇曳声,凉亭在暮色下透出诡异的惨白色而在亭下飘着的这女子显得诡异非常。
这‘惊魂一瞥’几乎让宇文温以为自己进入灵异世界,定睛一看那却是凉亭横梁下一条白绫缠着女子下颌,看样子大概是自缢身亡的可怜人。
“脚还在动,还有救,快救人!”杨济在一边看得明白急得大喊,众人闻言看向那女子的双脚只见还在颤抖,张鱼眼疾手快窜上前去踏着旁边凉亭石凳一跃而上用刀把那白绫割断。
女子双脚落地随后向一旁倒去,张鱼落地后赶紧转身扶住她拼命摇晃:“姑娘,姑娘快醒醒!”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那女子回过气来,睁开眼见着张鱼那皮包骨样子又瞥到身边一群人吓得向后退去:“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姑娘,我们是好人!”张鱼见对方吓得瑟瑟发抖赶紧解释,天色昏暗那女子只是掩面低声啜泣看不清容貌,宇文温一把扯起几乎吓瘫动弹不得的郑通拍拍对方肩膀示意没事。
宇文温自问要是让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面对眼前一幕怕是要吓得不行,还好有一群火气旺的厮杀汉随行要不都不知道如何失态了。
郑通惊魂未定的抹抹额头上冷汗领着人继续前行,宇文温经过那名女子身边时劝道:“姑娘,有什么过不去的要自寻短见,正所谓...”
“将军?”那女子抬起头来望向他随后问了一声,语气里充满惊讶和不可置信。
“未请教?”宇文温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便低头望向对方,然后他愣住了:那女子竟然是前些日子在自己协助下入宫认亲的萧姑娘!
“萧姑娘,怎么回事?”他弯下腰用双手紧紧抓着对方双肩问道,语气先是惊喜然后是惊讶然后是愤怒。
宫中生变,乱兵之中,披头散发,自尽...无数画面从他的脑海里呼啸而过连成某种少儿不宜的剧情:寝宫里萧姑娘正在对镜梳妆忽然外边喧嚣声起,数名样貌狰狞的男子冲了进来将她拖到角落不顾哀求辣手摧花一遍又一遍,被折腾得不成人样的萧姑娘万念俱灰来到这凉亭自缢。
我相中的白菜被人拱了,有人拱了我相中的白菜,有人竟然敢拱我相中的白菜!
“那些...那些禽兽在哪!在哪里啊!”宇文温双眼发红,今天自己差点被刺客秒杀,兄长入宫赴宴结果生死不明,现在自己相中的白菜又被人拱了,这是怎么了!
莫非以为我不敢拔刀乱砍血流成河么!
“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克死了阿耶,都是我...”萧姑娘泣不成声,宇文温闻言却愣了一下:阿耶死了?梁帝萧岿死了?
“统军,这下有些棘手了,若是....莫非场面失控或者幕后主使另有他人?”杨济在一边说道。
先前入宫时众人商议定主谋是梁帝萧岿,可眼下主谋死了或是另有主谋那可就要小心应对了,往好处想莫非宇文明已经控制局面也说不一定。
杨济和宇文温、张鱼都知道这萧姑娘的阿耶是梁帝萧岿所以有这么个念头,其余人等却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阿耶’是谁,当然郑通也想到‘阿耶’是萧岿,联想到先前宇文温‘问姻缘’再看看双方认识而那女子又被称作萧姑娘基本上就想通了。
“萧姑娘,方才你说阿耶...克死了阿耶是怎么回事?”宇文温好歹算冷静,他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可疑之处:克死。
萧姑娘哭哭啼啼的说了一些,宇文温从中好歹听出了重要信息:梁帝在竹林堂宴请宇文明等人结果出事,萧姑娘听外面宫女传梁帝已经遇害而安平王做了皇帝,她觉得是自己克死了阿耶所以悲痛欲绝跑来附近这临水斋本想投湖可自己会水便到映月亭自尽。
“没事,这年头不会有谁被克死!”宇文温看着对方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说道,“外...外边乱的很,本将要去救兄长,萧姑娘莫要胡思乱想切,莫再自寻短见了。”
萧姑娘愣愣的看着他随后点点头,情绪稍微平静了些。
“张鱼,你带着几个人照看好萧姑娘。”宇文温吩咐道,得知对方是因为误信传言才自寻短见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其他人随本将继续往竹林堂去!”
郑通干咳一声说宫里乱作一团光是张兄弟几人怕是不能护得萧姑娘周全,方才石洞里安全些不如先到那暂避等事态平息了再出来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张鱼,你带着人将萧姑娘送到石洞先等着。”宇文温说道,他一行人是来宫里‘救火’的带着萧姑娘去打打杀杀不合适丢下不管怕也不行确实不如先到来时的石洞里躲着,那里还有己方留守的同袍定然不会给乱兵祸害了。
“大伙抓紧时间去竹林堂,不要耽搁了。”他领着部下继续向预定目标竹林堂前进。
。。。。。。
竹林堂外,两群士兵正在对峙,竹林堂内,两帮人也正在对峙。
左民郎中蔡允祥指着面前的安平王萧岩破口大骂:“安平王,你图谋不轨威逼陛下有何脸面说忠于大梁!”
他身后十余名禁军正护在梁帝萧岿周围,蔡允祥为已故梁国司徒蔡大宝之子他二人先后效忠于萧詧、萧岿父子,今日萧岿安排他在宫中值守,方才听闻竹林堂有变便组织禁军赶来保护官家与安平王策反的部分禁军对峙。
“蔡郎中,那宇文亮父子反叛大周朝廷,我梁国为大周属国自当和叛逆划清界限,安平王拨\乱反\正有何不对?”一名中年男子反驳道,他正是梁国鸿胪寺卿柳庄。
“官家,微臣并无恶意,安平王也绝无不轨之心。”柳庄向着萧岿行了个礼,“周国杨丞相素来与我国亲善,宇文亮父子嘴上说得好听可要是将满城百姓迁走那就悔之晚矣。”
“请官家决断,若是能驱除豺狼还我大梁一个安宁,微臣愿领罪!”
“宇文使君呢,现在如何了?”萧岿无奈的看着柳庄问道,若是宇文明死了那也就只能顺水推舟走一步看一步,若是不能压住安州军的反扑那他也只能带着皇室落荒而逃。
傀儡皇帝没了弹丸江山逃到周国怕也就只能做个富家翁,不过做个富家翁也没这么多心烦之事了...
“宇文明逃往宫门,就在刚才凭着内贼接应出了宫。”安平王萧岩面露遗憾的说着,不过他随即又抖起精神:“臣弟在宫外也布置了人手定能将其格杀!”
他身后站着一人彪悍异常一双虎目巡视着萧岿身边护卫,单手按刀正是蓄势待发之势。
“安平王,你口口声声说杀了宇文明之后有办法压制安州军,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兵力?”蔡允祥依旧咬牙切齿,“安州军足有数万之多江陵哪里能镇得住,届时他们杀入宫中你让官家和殿下们如何是好?”
蔡允祥实际上对梁国站在宇文亮或是杨坚哪一边不感兴趣他只担心梁帝的安危,宇文明若是死了安州军群龙无首有可能就此溃散但更大可能是攻打皇宫复仇,届时区区守卫皇宫的千余禁军哪里挡得住。
“只要皇宫再坚守一会援兵即到,还请官家静候佳音。”柳庄说完又行了个礼,萧岩闻言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随即脸色大变:“你,你引了周军来!”
“官家,此次宇文亮再掀叛旗势不能久还请官家莫要被人引入歧途,周国信州总管府数日前已调集精兵准备东进协助梁国驱除豺狼,援军乘船顺水而下如今已到江陵城外了!”
“不可能,不可能!”萧岩面色苍白的喊着,他不是不知道柳庄的立场也不是不知道对方在鼓动他发动兵变再来个黄雀在后,可他也暗自提防对方故而私下里组织死士还重金聘下好手行事,今夜决定动手也是提前了几日防的就是柳庄通知周军。
可现在还是被对方算计了!
怎么办?萧岩心乱如麻,他费了许多心思策划的计谋原以为能让梁国摆脱牢笼有机会重整河山可现在看来却还是又落入别人的掌控之中,那他忙里忙外是为了什么?
正在这时堂外传出厮杀声似乎又有一群人在冲击这里,隐隐约约听到对方在高声喊:“安州军诛杀叛逆,拦路者死!!”
安州军?宫门都关得死死的这群安州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在场的各位都是叛逆!
来护儿身着两重铠甲一手持藤牌一手挥舞手中刀奔跑着,他和同袍在弓箭手的掩护下直接冲到猝不及防的禁军群中大开杀戒。
他和身边同袍俱是新归降的陈军俘虏,原本在陈军里因为各种不公所以没有卖命的心思一身武艺也没处施展,此次加入西阳郡公宇文温的新军有了盼头所以分外卖力。
战阵厮杀和街头游侠技击区别很大不讲太多的套路一切以实用为主,战场上没那么多时间让人施展花拳绣腿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围了丢掉性命所以要快。
以最短的时间杀掉对手然后是下一个这样也可以省些力气,单打独斗是找死所以要配合着来,在枇杷寺附近遇袭时他们表现不佳被俘虏一来是没有心思玩命二来是兵败如山倒徒呼奈何,可现在不一样了。
“安州军诛杀叛逆,拦路者死!”来护儿一刀抹了面前敌人的脖子随即大喊着,在他和同袍的突击下原本就没结阵的禁军被打散。
他看向一边,杨济手下田小七领着长刀队已经把那一侧的禁军杀散,来护儿对杨济没有出手有些遗憾,那****和马军幢主史万岁单挑落败原以为对方是军中步战第一好手可未曾想对方却是长刀队杨济的手下败将。
“吾乃大周西阳郡公、统军宇文温,家兄襄州刺史宇文明方才在竹林堂赴宴。”宇文温领着弓箭手走上前来,“谁能告诉本将,他现在如何了!”
禁军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们这一拨人是跟着安平王萧岩前来袭杀宇文明的却被对方逃了,现在大王在里面不知道做什么他们正和对面的禁军同袍对峙如今又杀出一帮凶星进退不得哪有心思说什么。
宇文明逃出宫外后宫门已被他们控制不可能再放人进来,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宇文统军,我等并非叛逆,方才他们作乱冲击竹林堂,我等未入堂内故而宇文使君如何不知晓。”另一边的禁军中一位将领大声喊道,他们是左民郎中蔡允祥领来的禁军目的是保护梁帝和另一拨叛乱的旧同袍不是一路人。
宇文温看着这两拨衣着一样可态度却泾渭分明的禁军有了想法:对方在内讧,各自头目大约是梁帝萧岿身边人和此次事变的幕后主使。
“本将领兵前来诛杀叛逆,谁是叛逆?”宇文温看着面前禁军大喊着,“谁敢拦在本将面前谁就是叛逆!”
眼见着面前这拨阻挡己方的禁军不吭声他面色一凛:“杀,拦路者死!”
田小七和来护儿领着手下左右突击把面前军心不稳的禁军逼开,宇文温则领着其余人径直冲向竹林堂,另一拨禁军见状要阻拦却见对方已领着几人进入堂内。
“你是何人?”萧岩看着闯进来的年轻人大声问道,堂内众人也是注视着来者。
“官家,外臣听闻宫中有变特来诛杀叛逆。”宇文温看着位于众人之后的萧岿行了个礼,礼毕后他的眼角忽然瞥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身形看起来与兄长有些相似。
“你说谁是叛逆!”萧岩怒喝道。
“莫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叛逆!”宇文温双目发红,“害死我兄长,所有人都要死!”
杨济闻声拔刀出鞘就要领着手下向前冲击,萧岩身后那名汉子亦是拔刀唿哨一声领着护卫迎战,宇文温手上多了把气动力手铳对着他扣动扳\机连发铅弹将其撂倒。
那汉子倒在地上死不瞑目,他苦练数十年的身法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倒在对方暗器面前,他内穿上好软甲可防飞镖、袖箭等暗器可如今却如同丝绸般被轻易击穿,身后即将冲上来厮杀的士兵见状惊疑不定的止步不前进退两难。
“统军,外边已被杀退了!”来护儿带着几人从外边冲了进来,宇文温看着梁帝萧岿又瞥了一眼安平王萧岩,手中那把刚射出三发铅弹的‘指挥官专用型手铳’又出故障已经变成样子货,他将其插回腰间随即拔出佩刀向前一指。
“杀,全都杀了!!”
。。。。。。
一处街道尽头,宇文明在几名浑身是伤的护卫保护下与面前三人对峙,方才他们在宫里内应的协助下有惊无险的离开皇宫,得了在外等候的人马接应向城西逃去却在半路上遇到伏击。
将领们领着人断后让护卫们护着宇文明先走,他领着人西逃可接下来又遇到了蒙面人的伏击。
对方只有五人可在伏击的瞬间他们便损失了十人,接着是短兵相接在伤亡了五人后对方还有三人,对方是练家子而己方都是厮杀汉,若是战阵之中未必吃亏可在街道上短兵相接展开混战就施展不开手脚。
眼见着对方提刀逼近宇文明从怀中掏出一个长管,这是弟弟宇文温弄出来可以发射信号火光的示警之物名为“穿云箭”,方才在竹林堂外他曾试着用了两个却都是冒烟起火却没意想之中的效果如今这个是最后一个。
‘但愿有效’宇文明苦笑着将长管竖起,把尾部绳索扯动之后那长管头部窜出一道火光径直向上方飞去随后在半空中闪出绚烂的火光,犹如一朵菊花绽放在夜空。
“使君好手段。”一名蒙面人看着那火光微微一笑,说话时带着北地口音,“方才在竹林里因为使君的手段折了我一名兄弟。”
“是谁雇你们来的!”
“自然是想杀使君的人雇我等来的。”那人说完做了个手势,另外两人默然提刀上前,以他们的身手若是对付面前这些护卫是绰绰有余。
“使君快走!”护卫们自知单打独斗玩套路不是对手便舍了性命一齐冲上前去,他们也不躲避任由对方砍中自己随后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让同袍有机会出刀。
六换二,六名护卫以自己性命换得对方两人性命,一阵厮杀后还站着的只有被踢翻在地的宇文明和先前说话的那名蒙面人。
“先前东门上空闪出的火光莫非也是令弟临死前的哀求?你兄弟二人此次可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了。”蒙面人语气冰冷看着宇文明如同看一个死人般。
身上三道新刀伤阵阵作痛这是被刚才困兽斗的护卫们拼死留下的记号,若是不尽快处理就会失血过多但对于他来说要解决面前之人已不费吹灰之力。
眼见着对方往怀里掏东西他舞刀向前就要砍下却听得噗嗤声响全身剧痛似乎有许多钢针扎到自己身上,双眼一片漆黑剧痛连连似乎是被刺瞎了。
“这暗器...”他没说完话便倒地气绝身亡,宇文明艰难的从地上爬起低头打量着手中一个小圆筒。
“四个只有这一个起作用...”他苦笑着把那圆筒扔掉,“二郎弄的这些玩意也就那个‘惊蝉’可以,其他的没一个靠谱啊...”
暴雨梨花针是这个暗器的名字,效果很威猛可以瞬间射出许多钢针在两步范围内泼到对方身上躲都没法躲,可发射的成功率不到五成还有意外触发的可能。
方才在竹林堂遇袭时他接连用了三个暴雨梨花针结果全都没动静,按照弟弟的说法扳动机括后若是不发针也不能留着要丢掉,还好最后这个顶用了逆转局面。
宇文明斜靠着墙壁休息着,全身多处受伤好歹没有伤到要害处,方才宫外再次遇袭亏得护卫奋不顾身挡箭否则以他入宫时穿着薄薄一层护身软甲怕是早已中箭而死。
“伤亡惨重啊...”他喃喃自语道看着地上六名护卫的尸体有些默然,先前为了救他自断手臂的护卫阿六也已经在宫外的战斗中身亡,那人和弟弟身边的宇文十五一般是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心腹如同手足般。
宇文明有些难以理解为何梁帝萧岿会刺杀他,自己就算入宫也会提前安排各项应对事宜,若是遇袭死了可随后安州军的反扑也不是萧岿能扛得住的到时双方已经撕破脸复仇的安州军冲入皇宫刀枪之下哪里还会收得住手。
“诚心待你却如此狠辣...”回想起方才竹林堂里的情形宇文明面露杀机,他听得远方有马蹄声起向这边过来赶紧转到另一处角落躲避,片刻之后十余骑顺着街道过来他瞧得清楚是自家兵马便现身迎了上去。
“使君,末将来迟了!”领头之人及骑兵们掷鞭下马向宇文明行礼,在他们身后是快步前进的步卒一眼望去人头攒动黑压压一大片,宇文明看着一地尸体向左右说道:“把他们都带走,全部都带走。”
“使君,属下们已经集结完毕,就等一声令下了!”
“传令,攻打皇宫!”
。。。。。。
江陵城南郊外长江边,数十艘已经收帆的战船趁着夜色从上游划下靠在岸边,此处十余日前为陈军登船南撤之地江岸有些陡峭,原先的栈桥已被烧毁所以船上之人俱是下水来到江岸爬坡而上。
他们是梁国西侧周国信州总管府的精兵,个个训练有素身手矫健没一会全都来到岸上平地,早他们先上岸的几人领着个平民打扮的男子过来向其中一名将领禀报:“军主,我等已和江陵城里联系上了。”
那名男子向他行了个礼说道:“我家郎主已经安排好了,待得大军兵临城下那津阳门守将便会开门。”
“很好,立刻北上准备入城!”(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同路人
江边野地里黑影涌动,登岸不久的周国信州总管府军队正在数人的带领下向北边不远处的江陵城快速行军,他们此行的任务是从江陵南门入城支援梁国皇宫里发动兵变的内应。
安州叛军占据了江陵控制了梁国君臣这对于近在咫尺的信州总管府来说难以容忍,大周朝廷控制梁国二十多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安州叛军将梁国吞下。
对于信州总管府来说经过一系列的谋划之后就要于今日见分晓,安州叛军只顾在陆上提防西侧的信州军,定以为守住江陵东南的江津那么信州军便不能用船运送大批人马登岸,可未曾料己方只运送步卒在江陵南边上岸无须夺取江津。
“快些,城里已经开始乱了。”一名将领低声催促着,话音刚落他猛然抬头环顾四周,旁人见状问道有何不妥他皱着眉头望向东南方的芦苇荡。
那芦苇荡离他们有五六百步远,月色下远远看去模模糊糊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处,几名部将举目远眺了片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觉得有些风声鹤唳。
一阵东南风吹过,微风掺杂着江水的味道灌入众人鼻子,那名将领抽动鼻子闻了闻忽然面色大变:“是马的味道,那芦苇荡里有马!”
那味道他太熟悉了,是马匹的味道混杂着汗味、骚\味以及马尿味且为数不少,在这江南野地里平白无故的不会有野马,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牵着马在那芦苇荡里。
这种时候牵着马在芦苇荡里肯定不是饮马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骑兵,有骑兵守在那里自然是等着袭击己方了。
“有骑兵,是伏兵!”
话音刚落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只见那芦苇荡里黑影晃动没过多久便听得马匹嘶鸣声起,接着点点马蹄声如潮水般向己方涌来,借着月色看去果然是一群骑兵!
“快,聚集起来防御!”那将领嚎叫着拔出佩刀挥舞,身边人则是被那群快速接近的骑兵惊得目瞪口呆:这里怎么会有伏兵?这里怎么会有骑兵?
信州军为了顾及夜间行军此时的队形为南北走向的长条状正好将侧翼暴露给突然袭来的骑兵,如今月色皎洁将野地里照的一片灰白也正好方便了骑兵冲锋。
跑完五六百步所需时间对于骑兵来说没多久而对于仓促结阵的步兵来说就不够用了,他们这千余人的队伍不是所有人一开始就发现东南侧有异常,等将领们从头到尾喊过来再开始动作对方已经逼近。
有反应快的弓手张弓搭箭可也就射出一轮箭便被冲到面前的骑兵用马槊挑开,然后仓促应战的步兵们便被呼啸而来的骑兵冲撞、践踏。
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被这么一冲便散乱开,敌军骑兵列成横阵如同梳子般将他们梳了一遍,侥幸躲过冲击的士兵还没来的及稳住阵脚只见又一波骑兵冲了过来。
两拨骑兵将近四五百骑已经接近这只信州军人数的一半,原本以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摸到江陵城下凭着内应入城的步兵们在敌军骑兵的第一抡冲锋后便伤亡过半,
眼见着骑兵们调转马头即将展开第二轮冲锋,幸存的信州军士兵纷纷聚集在一起试图让对方知难而退可他们手中大多是刀、藤牌而长矛很少,在对方的再次冲锋下他们用热血之躯仓促集结的小阵被无情碾碎。
有侥幸未死的拔腿往江边跑去可一里多的距离成了他们人生的最后路程:两条腿永远也跑不过四条腿。
“千余步卒也敢来偷袭江陵!”史万岁骑在马上冷笑着,远处江岸边那看上去本就模模糊糊的战船桅杆正越来越模糊,对方发觉不对已经仓皇离岸北逃了。
“幢主,除了几个活口其他的都杀了。”一名骑兵近前禀报,史万岁点点头命令骑兵们下马将敌军尸身上的盔甲都扒了连同武器一同带走。
“史幢主果然算得准,当真有人在这江边上岸意图不轨。”另一名骑兵策马靠来,他是宇文十五那一幢的幢副刘波儿,宇文十五被统军宇文温赶回安陆送信所以暂由刘波儿率领本幢骑兵。
先前宇文温领兵入城时安排史万岁那一幢骑兵在江陵东南方向巡逻预防江津戍方向来的敌军,史万岁琢磨了一会后觉得城中若是出事要是对方有外应的话这外应从江陵南郊的江边上岸可能性很大。
他和军主陈五弟等人商量后众人都认可这个想法,陈五弟直接将刘波儿这一幢大部骑兵交由史万岁统一指挥到江陵南郊巡查结果真就遇见登岸的敌军。
“刘幢副,请率你部骑兵在城南巡查免得又有不知死活的贼人来袭。”史万岁说完看了看江陵城南门方向,刘波儿见那边似乎有火把亮起便问说那些个吃里扒外的怎么解决。
城外有兵偷城那肯定城门处有人接应开门否则光是靠攀墙一旦被发现就只能事败逃走,现在的情形看来那南门守将怕是和这拨人沆瀣一气。
“无妨,待得大军稳住局面那些老鼠一个都跑不掉!”史万岁说完策马扬鞭领着麾下骑兵向东疾驰而去,城东郊连同江津戍也是他们需要小心提防的地方。
。。。。。。
皇宫,竹林堂内,安平王萧岩捂着血流不止的胸膛面色痛苦,梁帝萧岿心急如焚的揽着他不停说着话:“七官再撑一会,御医就要到了!”
“官...家,臣弟一心只想...兴我大...梁...咳咳。”萧岩面色惨白说话已经断断续续,萧岿只是眼眶发红地让他不要说话留着力气。
方才宇文温领着人冲进来时双方手下展开激战,凭着杨济、来护儿这两个能打的凶神助阵场面很快扭转,就在这时萧岩带来的几个好手竟然窜向萧岿意图将其挟持外逃,萧岩情急之下阻止被对方匕首刺中胸膛不过也争取到时间给萧岿的护卫们反应过来护驾。
“臣...弟并无...篡位...也防...柳...奈何...奈何...”萧岩话未说完便气绝身亡,他那复兴大梁的梦想也随之烟消云散。
萧岿眼睁睁看着五弟在自己面前断了气悲从心中来,对方的心情他明白,二十岁登基时也曾满腔热血想要励精图治复兴大梁可无情的事实却击碎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如今这个冲动的弟弟因此而亡只能徒自悲伤。
宇文温面无表情的站在门边擦刀顺便旁观眼前这兄弟离别悲情,他方才以为自己兄长宇文明遇害差点情绪失控要‘拔刀乱砍杀得血流成河’,还好激斗中那个什么左民郎中说宇文明已撤出皇宫他才冷静下来。
“君侯,此次祸乱官家确实蒙在鼓里,还请君候息怒。”蔡允祥在宇文温面前陪着笑脸,刚才就是他这个梁国左民郎中当场说明情况才化解误会。
“蔡郎中,我兄长到宫里赴宴却逢此大祸,虽然逃出宫去如今生死未知。”宇文温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明晃晃的佩刀,“若是兄长有个三长两短休要怪我手辣!”
兄长是逃出去了,可逃出去会不会被伏击不知道,被伏击后能不能顺利逃脱也不知道,宇文温心中焦虑可也只能守在这里看住梁帝萧岿免得又起波折。
蔡允祥心知如今安危系于这位年轻人身上,对方带来的兵凶悍异常已经镇住了叛乱的禁军而自己手头上的那点兵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只得不住说宇文使君吉人天相必定不会有事。
对于这种苍白的安慰之词宇文温没兴趣,外边田小七、来护儿领人守着竹林堂顺带监视禁军,杨济带着几个人以及郑通这个‘带路党’去追逃跑的幕后主谋——那个什么鸿胪寺卿,虽然他很想将主谋绳之以法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守住梁帝以及皇城无法顾及那么多。
“君侯,安平王也是一时冲动为人鼓惑误入歧途如今为了护驾也死得其所,还请君侯日后美言几句留得安平王一个全尸。”蔡允祥又换了个话题,他知道宇文温虽然职务小可却是安州军主帅宇文明的弟弟,若是宇文明未死那事后清算起来好歹能让安平王留个全尸免去枭首示众的羞辱。
虽然这也是梁帝心中所想但这话也只能他这个梁国臣子来说,当然若是宇文明遇害那么万事皆休梁国皇室的命运也就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宇文温对这个话题不置可否他兄长还没确切消息所以现在没心情体谅对方的兄弟之情,正沉默间脚步声响起接着杨济等人来到堂内。
“统军,那伙人有接应,如今已逃出皇宫了。”
宇文温对于逃了幕后主谋有些遗憾不过现在第一要务还是控制皇宫,“那个宫门现在谁在控制?”
杨济说他已经安排人守着免得再有形迹可疑的人进出,那幕后主谋逃得出皇宫未必逃得出城,待得大军控制局面后来日全城大索掘地三尺定然能一网打尽。
一名近侍慌慌张张来报说宫外开来安州军大批人马已有守门禁军打开宫门迎接,那些人如今正气势汹汹的往宫里杀来,萧岿问言面色紧张望向宇文温,蔡允祥也是满头大汗的向宇文温赔笑脸想请他出面缓和一下。
“也罢,若是兄长安然无恙那就好说,若是兄长...尔等全部都要陪葬!”
临出门前宇文温回头瞥了一眼已经断气的安平王萧岩随后领着人离开,萧岩的心思他大约也猜出来是要奋力一搏逆水行舟复兴大梁,从这角度来说和他算是同路人只是对方失败了。
“而我,决不会失败!”(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决定
宇文明站在空地里指挥着麾下安州军各部控制皇宫,因为先前连续遭到刺客袭击的缘故他决定在局势还未明了之前先不以身犯险,所处之地方圆百步没有一座殿宇楼台、树木故而刺客无法接近。
皇宫里花草树木到处都是大军虽然入了宫可未必能及时搜查每一处角落,如今他已经稳住阵脚重返皇宫所以得提防刺客也没必要亲自去找梁帝萧岿算账。
“本官再说一遍,除非遇见顽抗的否则不许滥杀、不许抢掠、不许奸\淫掳掠!”宇文明现在担心的就是军纪,虽然双方撕破脸可再怎么愤怒也要有分寸。
就算把萧岿处理了可梁国的招牌还得留着,既然要留着这块招牌那场面不能搞得太难看否则还不如把事情做绝,宇文明知道父亲的安排所以再如何不甘也要顾全大局。
方才入宫时听禁军说就在他一行人离开皇宫不久便有一伙人喊着安州军的名号在竹林堂那边厮杀,宇文明惊讶之余也在琢磨这只莫名其妙出现在宫里的安州军到底是那个将领的奇兵。
‘他们怎么钻到皇宫里的?’宇文明有些奇怪,根据零星收到的信息这伙人未曾攻打皇宫大门而是突然在宫里冒出来的,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先前派去竹林堂‘请’梁帝萧岿来见的部将竟回来了随行的还有个熟人。
“二郎?你怎么会在宫里?”宇文明迎上去问道,见了弟弟心中疑惑少了一半可另一半依旧迷雾缭绕。
宇文温见兄长平安无事顿时放下心来,他就怕兄长逃出宫后在半路遇到不测,此次兵变的主谋能在安州军眼皮底下策划这一盘棋那肯定后手连连伏兵不止一处。
兄长无恙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宇文温没时间叙‘兄弟情’赶紧简要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他在军营躲过刺杀,心知在宫里赴宴的兄长也身处险境便领兵入城攻打皇宫半途得人引路从地道潜入宫里。
待得冲入竹林堂却未见兄长去向,安平王萧岩手下意图挟持萧岿外逃为萧岩所阻,幕后主谋鸿胪寺卿柳庄眼见事不可为便逃出皇宫,竹林堂现在已被他手下控制而梁帝萧岿安然无恙。
“梁帝毫不知情,安平王发动兵变而被柳庄黄雀在后?”宇文明闻言哑然,一直困惑不解的问题如今有了答案:安平王萧岩意图驱除安州军让梁国在各方之间渔利结果被柳庄这个‘亲杨派’利用。
“安平王聘来的好手原为柳庄埋下暗桩见事有不济便当堂暴起要挟持梁帝外逃,安平王出手阻止被害。”宇文温大概说了安平王萧岩的结局。
宇文明听完沉吟片刻有了决定:既然梁帝萧岿并非此次兵变幕后主谋那么他也就有了更大的回环余地,当务之急是控制皇宫和江陵城免得余党再掀风波,只要把江陵城各门控制住等到明日便可来个瓮中捉鳖。
“二郎的意思是?”他心里有了大概的处置方案不过还是想听听自己弟弟的意见,宇文温只说一切都由兄长决断不过若是要继续保持和梁国‘睦邻友好’那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
“二郎是说那安平王?”宇文明若有所思。
“请兄长从长计议。”
。。。。。。
江陵城东,数名蒙面人趴在一处民宅的屋顶屏气息声的看着前边不远处的一个小院,那小院里有许多士兵靠着墙角既不打盹也不说话而是静静的席地而坐。
院外的边边角角黑影里也是有许多士兵如此一般坐着,寻常人如果不是经过附近的话根本就不会注意到黑影里有人。
“这些兵有点意思。”一名蒙面人低声说道,其他人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打量四周提防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在街边等了许久都不见来未曾想那宇文温竟然钻到这小院子里了,莫非是有什么地道通往皇宫?”另一名蒙面人喃喃自语,他似乎是这群人中的头目。
“头儿,如今该怎么办?”
“撤,若是让那厮进了皇宫恐怕柳鸿胪那边要坏事,按事先约定去碰头吧。”
“喵~~~”一名蒙面人忽然学起猫叫,远处那小院刚有动静听了这声音随即平静下来。
“这些兵,有点意思。”那蒙面人离开前又回头望了望,他们悄无声息的快步行走在各座民房屋顶之间如同一只只猫儿般轻巧灵活,片刻之后消失在夜色中。
然而江陵城并未平静,西城开始喧嚣起来人声鼎沸,许多火把亮起汇成一条条火龙从西城出发向全城各处主要街道游去,那是驻扎西城的安州军出动了也是对皇宫里变乱事件的回应。
“江陵百姓莫要外出!我等是安州军士兵奉命捉拿叛逆,有在街上行走者格杀勿论!”
类似的喊叫声在城中各处此起彼伏,一队队士兵拿着武器点着火把巡逻,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甚至连平日夜间听着声音就狂吠的看门狗儿都没一只敢做声。
时不时有厮杀声在某处响起但很快便被马蹄声淹没,安州军的骑兵们肆无忌惮的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将一切非己方人员直接碾过。
江陵,今夜无眠。
。。。。。。
皇宫内,临水斋旁小山石洞里,几名士兵正警惕的望着洞口外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洞内一处开阔地,萧姑娘坐在一块铺着件布衣的大石头上发呆。
张鱼心惊胆战的坐在一边时不时看着她,眼见着对方从进来到现在都是沉默不语双眼无神他就怕又想不开要死要活,郎主宇文温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萧姑娘所以决不能出什么意外。
“姑娘放宽心,令尊不会有事的。”张鱼不怎么会说讨巧的话,他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厮杀汉一个两个心粗得很哪里像面前这位说错什么就眼眶发红。
萧姑娘闻言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沉默,这个场景已经重复上演数次连张鱼都觉得没趣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话题能让对方开心。
‘若是十五在这里就好了。’如坐针毡的张鱼如是想,宇文十五成日里油嘴滑舌若是论起嘴上的功力怕也只有郎主才能压过他,府里主母和侧夫人有时不高兴起来仆人们都不敢吭声可宇文十五就敢应声并化解尴尬场面。
但张鱼不羡慕,因为宇文十五太会说或所以这次郎主赶他回安陆送信也是活该,想想要面对主母和侧夫人解释郎主在江陵的某些‘趣闻’那场面太美张鱼不敢想。
“统军。”洞口隐约传来说话声,接着一阵脚步传来几个人影近前,张鱼定睛一看却是郎主宇文温。
“将军,阿耶...阿耶如何了?”萧姑娘如同见了救星般站起来问道,听得宇文温说令尊无碍时手捂着嘴几乎要喜极而泣。
“有逆贼妄图趁着官家宴请使君时下毒手,还好有忠义之士奋力保护,如今逆贼已死党羽束手就擒宫里没事了。”
宇文温对在场所有人说道,一众人等闻言算是放了心。
他们在这洞里守着地道出口听着外边动静不能去支援当真是坐立不安,倒不是怕统军有什么三长两短而是恨自己没得机会杀敌表现,不过如今宫里逆贼已经束手就擒那也没白折腾一个晚上。
郑通跟在宇文温身边瞥了这两位随后干咳一声说道这里人多了闷得慌他先出去透透气,见他向洞外走有机灵的回过神来跟着出去有一根筋的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然后也被人拉走。
宇文温眼见着碍事的全部‘消失’了也是干咳一声开口问道:“公主殿下,一会待得宫里清静下来外臣便护送殿下回宫。”
“回宫?”萧姑娘闻言愣了愣随即黯然,她觉得自己刚入宫和阿耶相认没几日结果就出了天大的乱子愈发认定自己‘不祥’,此次阿耶没事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事。
再说不光阿耶,弟弟十三官也是出了事,阿娘之前没出事可保不齐日后也会出事,她刚‘克死’了养育自己十几年的阿舅现在明显又要‘克双亲’已经是欲哭无泪。
“我..我不能回去...”她喃喃自语的说着眼眶又开始发红,片刻之后抬头看向宇文温面露哀求之色说道:“将军...将军带我出宫吧...”
“好...好想想,姑娘好容易见到的双亲在宫里何故要分离?”宇文温脱口而出一个‘好’字还是掩饰过去了,他正是对萧姑娘有‘想法’所以再不会打肿脸充胖子不过看到对方那万念俱灰的眼神还是将想法收了起来。
‘生无可恋啊这是...莫非又要寻短见?’他心里有些沉重,看着萧姑娘那样子就如同尼姑庵里准备剃去三千烦恼丝出家的可怜女子差不多,按说此时应当交给双亲安慰可对方眼下这状况怕是会‘誓死不从’。
联想到她老是说克死了谁克死了谁估计是有了心结,这心结一日不除便一日不稳妥因为一个想死之人是无法救活的,宇文温斟酌了片刻急中生智:“既如此,那外臣斗胆先带殿下出宫,过几日寻个寺庙去上上香求佛祖保佑双亲平安。”
“上香...”萧姑娘的眼睛好歹恢复了一些神采默默的点了点头,宇文温见她情绪稳定下来便招来张鱼准备将萧姑娘乔装打扮一番带出宫,那地道阴暗潮湿憋屈不适合这位心情不稳的萧姑娘通行万一被压抑得精神错乱那就悔之晚矣。
“谢谢将军。”萧姑娘鞠了个躬,宇文温说军中不便安排女子住宿但他之前在城东门租了个院子给一对夫妻居住,在那里小住几日有人照应无须担心。
“姑娘可知江陵城哪家寺庙灵验?”他尝试说起新的话题,不过江陵地界宇文温只知道一个破败的枇杷寺其他的佛门净地就两眼黑了。
宇文温见着对方摇摇头便没再说什么不过心中却是暗暗提醒自己:不管是哪家,等到去寺庙上香时我要亲自陪同前往免得一不小心给哪个收徒心切的师太剃度出家就麻烦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善后
一场风波在江陵城里骤然激荡随后又迅速被平息,让人辗转反侧的夜晚很快过去,第二日上午江陵城全城封闭,大搜\捕开始。
驻扎江陵城的周军(安州军)主帅宇文明昨夜入宫赴宴时遭到叛军袭击侥幸逃生,幕后主使鸿胪寺卿柳庄等人下落不明,安平王萧岩为柳庄利用策反禁军意图挟持梁帝未遂后为救天子身负重伤身亡。
这个简单的消息却在江陵城里搅起了腥风血雨,周军士兵挨家挨户搜查逆贼党羽无论官民均无例外,不过这和宇文温无关,如今他正在城外军营开‘总结会’。
“此次史幢主的判断很准,本将已向宇文使君表功不日嘉奖便到,诸位要以此为勉!”宇文温很满意麾下将领此次对于江陵宫变的应对。
他领兵入城时将新军指挥权交给军主陈五弟并让史万岁领着骑兵巡逻江陵东侧,史万岁判断城中变乱必有外敌接应而敌军出现地点很可能在城南江边,他和陈五弟等人商议之后便随机应变到城南查探果然捉到一条‘大鱼’。
宇文温很高兴将领们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并敢于实施,正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作战时群策群力的话胜算会大上许多。
“史幢主昨夜击退敌军缴获两当铠一百三十六具,筒袖铠五十一具,共计铠甲一百九十七具。”许绍念着史万岁昨夜的缴获数,“铁刀六百一十口,角弓三百二十一把,藤牌五百二十面。”
史万岁不愧为老于行伍之人昨夜第一时间将敌军尸身上的铠甲和武器全部带回军营留下光\溜溜的尸身等今日由友军来清场,这样一来将士们辛苦厮杀战果有了而缴获也一个不漏没有便宜‘外人’。
多了将近两百具盔甲宇文温觉得自己赚了一笔也决定潇洒一回:“许幢主,一会在城里买几车酒回来,本将请各位立功的将士喝酒!”
“如今江陵局势尽在大军掌握之中,我军的职责便是守住枇杷门至于搜查叛逆余党的事情不用头痛。”他下达了安州军主帅宇文明的‘最新指示’,环视在场众人一圈又补充道:“陈军主,让士兵们放轻松些不要见人靠近就想拔刀,逆贼们已经掀不起风浪了,我军外松内紧即可。”
对于表现颇为出色的来护儿及其队中士兵宇文温也放假一日,‘总结会’结束后宇文温探望负伤的士兵,在军营里走了一圈后他打着哈欠马不停蹄的来到城里枇杷门附近的一座院子里继续‘忙碌’,昨夜他将伤心欲绝的萧姑娘女扮男装带出皇宫后便安置在这里。
此处是王越夫妇所住小院同时肩负着监视城内状况的职责故而守卫严密,行军作战时军营里不许有女人这是宇文温亲自定的规矩所以他要以身作则故而只能让萧姑娘在这里‘小住几日’。
待得他来到院子里时萧姑娘已经在院子里发呆,这位梁国九公主如今已换了一身粗布衣裙不再是金枝玉叶打扮但依然遮掩不住那出众的容貌。
眼见着对方眼圈发暗宇文温叹了口气随后将一个盒子交给对方:“殿下...萧姑娘,这是外...我平日里消遣时玩的小玩意,若是喜欢就留在身边。”
萧姑娘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却是个方形盘子,盘子上有长短不一的木块,正疑惑间只听宇文温说道:“此物名叫‘华容道’玩法如下...”
华容道,后世民间以三国时赤壁之战曹操败走华容道为背景的益智类滑块游戏,棋盘面积二十格为5X4规格,其中代表曹操的木块规格为2X2,2X1规格的长条纵木块有四个分别是张飞、赵云、黄忠、马超,1X2民间益智玩具的长条横木块有一个为关羽,另有1X1规格的方形木块共四个为卒。
“想办法把这个曹操...呃,大木块移到出口就行了。”宇文温在一旁介绍这个看起来简单可弄起来复杂的规则,军营里长夜漫漫有时心烦意乱的时候他就玩这自制的华容道。
告别了现代文明没有了手机、电脑、电视机、收音机而妻妾又不在身边,宇文温也没有什么“此城中有妓\女否”的爱好那什么‘五姑娘’就更不用说故而千方百计想办法消磨时间。
萧姑娘试着摆了摆发现有些棘手又接着摆弄了一会开始全神贯注起来,正专心摆弄间忽然回过神向宇文温道谢,宇文温摆摆手又拿出一件东西来。
“此为我行军打仗时所用千里镜,可凭此物看清数里外的人、马,当然平日里也可看些远处的花草树木。”宇文温将自己那副单筒望远镜交给对方,为防止失手跌落地面造成镜面损坏他还特意绑了一条布带在镜筒上。
萧姑娘拿着这千里镜有些尴尬因为她不知如何使用宇文温便示范了一遍,她在宇文温建议下来到二楼推开窗户依样画葫芦用这千里镜向外望去之间原本遥不可及的远方楼宇竟然变得近在咫尺。
“姑娘,若是今夜无云可用这千里镜看看月亮,也许能看见嫦娥仙子也说不定。”宇文温开了个善意的玩笑。
“真的么?”萧姑娘听了颇为惊奇,她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千里镜’又听得这镜子能看见传说中住在月宫里的嫦娥仙子更是好奇异常。
“不是蒸的,是煮的。”宇文温继续开玩笑,见着对方心情好了许多他便说确实是假的,月宫哪里有什么嫦娥仙子。
“将军,我相信你。”萧姑娘用肯定的语气说道,经过几次接触她觉得眼前这位年轻郎君是个好人,看着自己的目光虽然也有些火辣可比其他人要好上许多,那些目光与其说是火辣不如说是饥渴似乎连嘴角都要流出口水。
她十来岁时开始觉察到这种怪异的目光,阿舅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交代在外要小心莫要给坏人骗了去,出门时均和阿舅一起否则就待在家里做家务。
自从在枇杷寺遇险后若不是这位年轻公子几次相助她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是怎么样的。
“我先打听好江陵附近哪家寺庙灵验,届时萧姑娘到庙里请高僧祛除厄运之后也不怕克什么人了。”宇文温急中生智想到这一招,这个时代的人们普遍信佛想来接着到佛门净地走一遭听高僧开解便能去了心结。
克人?谁信啊!
历史上萧氏嫁给隋朝晋王杨广后一共生了二子一女,夫妻共同生活了三十七年直到江都之变杨广为宇文化及杀死,杨广那叫不做不死和萧氏一点关系没有,除去这杨广一手导演的悲剧结局来看萧氏哪里有克人的样子。
眼见着萧姑娘心情总算好了些宇文温松了口气,他环顾院子一圈随后解释道:“这个院子是王掌柜夫妇住的,他夫妻二人为我府上帮手所以姑娘安心住下,有本将安排人手守院绝不会有宵小惊扰。”
“多谢将军。”萧姑娘说完鞠了个躬,她在宫外已无亲人若不是有这位好心人相助也只有自尽一条路了,亲人们一个个先自己而去已经是伤心欲绝又差点害死自己阿耶她已经没法面对双亲。
原本城中的家她不想回去怕宫里来寻人,原先听宇文温说安排住处想也没想便同意了也没有担心万一是他两个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男女大防,萧姑娘觉得对方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宇文温细细交代了王越拜托他妻子顾氏照顾萧姑娘又说了些话后便告辞离去,院外张鱼等人已等候多时当然还有那个昨晚主动投靠带路的‘麻衣神相’郑通。
“你引了我军入皇宫坏了某些人的好事怕是要遭记恨,先把妻儿迁到这院子里吧。”宇文温边走边说,郑通闻言面露喜色。
昨晚他孤注一掷主动投效领着宇文温从自家里的地道奇袭皇宫为扭转局面立下大功,自家院子从那时到现在都有士兵把守可他就怕万一撤走了自己全家祸福难测。
“院子里的王掌柜我已经交代了,伙食什么的不用操心你一家住进来即可。”
“多谢郎君。”
“这几日江陵城里不太平本将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你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宇文温说完后想了想又问道:“江陵那家寺庙灵验?”
郑通不愧为消息灵通人士只是一想便给出了答案:“若要说祛除厄运要数城北二十里处的牛牧佛寺有名。”
“牛木...郑先生是如何知道本将要去寺庙祛除厄运的?”宇文温闻言转过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因为对方当日自称‘麻衣神相’装作世外高人所以宇文温便开玩笑以‘先生’相称。
“是在下失言了...”郑通闻言赶紧拱手以示谢罪,他心思活络听宇文温问寺庙便想到对方是要带萧姑娘去礼佛故而直接说出答案,当然这两位是怎么回事他清楚只是不能说出口。
“你啊...”宇文温不以为意笑着继续前行,走了几步后似乎是想起什么来。
“似乎那枇杷寺小沙弥悟明的师父是葬在什么牛木寺附近,莫非是那里?”(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邺枭
江陵西城江陵总管府内,安州军主帅宇文明发号施令,将搜捕来的叛逆党羽一个个打入大牢待得选个好日子拉上刑场斩首示众,幕后主谋鸿胪寺卿柳庄却没了踪影他的家人也于昨日下午离开江陵不知所踪。
昨夜发生兵变随后被压下去,安州军只花了一个上午便根据俘虏的口供顺藤摸瓜将相关人员来了个瓮中捉鳖,而那晚试图打开江陵南门放江边登陆敌军入城的守将也没能逃掉。
还是亏得宇文温麾下马军幢主史万岁机警领着骑兵巡查至城南正好撞见周国信州总管府派来的千余步卒,当时他们已经接近城门若是就这么入了城那安州军少不得要血战一场赔上许多人命。
史万岁破敌后留下两百余骑在城南郊外警戒,那沟通敌军的南门守将见事败也无法出逃便躲回家中,眼见着安州军控制全城扑灭兵变后便在家中自刎。
待得次日上午士兵破门而入后见着首恶已死也没有为难其家眷只是将尸身带走,虽然整个上午全城大索但安州军纪律严明没有出现趁火打劫骚扰百姓的事情发生。
处理完平叛事宜宇文明退堂回到后衙书房,宇文温早已等候多时。
“你那马军幢主史万岁果然了不得,不愧曾为大将军。”宇文明有些遗憾的感慨着,像这般领兵经验丰富自身又相当能打的将领是个带兵的都想要。
“这也是偶然,那日两河口战场上还差点被他一箭取了性命。”宇文温可不会脑残到说那些‘要不让他到你那里高就’的客套话,这可是捡来的稀罕宝贝不是什么大路货路人甲。
“看你那样子!莫非以为我还腆着脸跟你要人不成!”宇文明笑骂着,“许家那小子表现也不错,许使君算是可以放心了。”
许绍为岳州刺史许法光之子,他作为宇文温新军后勤负责人自从江陵解围后数次入城办理粮草转运事宜,宇文明作为全军主帅在官衙审核签字时也见过对方几次印象不错。
说话间宇文明带着弟弟出了大门来到附近一处官衙,宇文温跟着兄长宇文明走在回廊里也是边走边聊,此时的话题是他弄出来的那些‘高科技装备’。
“昨夜为兄数次遇袭,你那什么暴雨梨花针、穿云箭接连坏了几个。”宇文明无奈的说着,“还好都是最后一个起效要不为兄就要给刺客害了性命。”
宇文温也只是苦笑,他点‘压缩空气科技树’弄出来的暴雨梨花针威力还行但可靠性真的不行,没有橡胶而杜仲胶一直弄不好所以气密性差导致故障率高,那穿云箭质量不稳定正常发挥是冲上天的烟花不正常发挥就变燃\烧棒。
“这些机括之术靠不住,二郎莫要再沉迷其中免得误事。”宇文明想起昨晚的惊险场景心有余悸。
“兄长用投石机砸人城墙时可没这么说。”宇文温吐槽犀利。
“呃,例外,例外。”
说话间两兄弟来到一处房外,守门的士兵行了个礼将门推开他们便来到屋内,宇文温抬头看去只见屋里地面凉席上整齐的摆放着十余具尸体俱是用白布遮脸。
“兄长方才说到刺客,莫非这就是刺客的尸身?”
宇文明点头说是,这些刺客应当是安平王萧岩聘来的好手专门为雇主清除仇家之类的目标,他让人搜查刺客的来路均是一头雾水可其中几人却有些特别。
宇文明来到一具尸身旁弯下腰将其右手抬起:“你看这人的小臂。”宇文温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小臂上有一个怪鸟的刺青,那怪鸟展开双翅鸟爪伸出如同老鹰捕食般模样,只是那鸟头有些怪异不像寻常刺青所见飞禽。
“此人在竹林堂外截杀我等,为‘惊蝉’所慑双手捂耳随后被杀。”宇文明说完面色一黯,他的心腹仆人阿六后来为了保护自己已为刺客所害。
“你这‘惊蝉’到是好用,不似那暴雨梨花针般飘忽不定。”他收拾心情继续说道,“你再来看看这个人。”
宇文明走到另一个尸体边抬起右手,那小臂处亦是刺有怪鸟捕食图形,他解释说这是宫外袭击自己的五名刺客之首,宇文温见状思索片刻问道:“莫非这是刺客里的小头目?”
“二郎还看出些什么了?”
听得兄长这么一说宇文温又思索起来,随后他觉察出一丝不对:这刺青不是按个人喜好刺上去而是作为统一的标识以彰显某种身份,那么问题来了这刺客弄这种拉风的刺青做什么?
刺客也就是杀手,平日里潜伏在阴暗处伺机出手暗算目标人物,为了防御刺客自然有很多手段而搜身便是最常见的,那么刺客若是有着统一的刺青还刺在小臂这非常容易暴露的位置那就是找死。
对于这个刺客组织来说只要让人摸清了这个特点那么相应的措施就是检查每一个可疑人物的手臂,若是对方是刺在前胸、后背也就罢了毕竟检查不宜可刺在小臂上只要一挽袖袍就能验证那就不方便浑水摸鱼。
这么拉风的标识不要说潜入某处大院就是想入城怕也会在城门处就给人查出来,莫非是嚣张到可以施展轻功飞跃城墙或者水上漂?
“难道他们原先不是做这刺客的营生?”宇文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只有这种猜测才能初步解释对方为何要如此。
“正是,他们原先不是刺客。”
若不是刺客那就是那个达官贵人或者豪强大族的部曲私兵,那刺青就是表示身份所以不用顾忌别人检查,也许是旧主人或家族因故没落甚至没了所以这些鹰犬便只能另寻生计,有好运的找到新主人有时运不济的便捞起偏门。
不光部曲私兵就算是官军也有因为各种缘故落草为寇的,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齐国灭亡后那些游兵散勇去做贼也很正常,北方有马的官军大多去做马匪而江淮一带的要么据山为王要么做水贼。
宇文温想起府里刘掌柜的丈夫******就是马匪出身,听其自述也是落草为寇,想来这些刺客便是半路入行的吧。
“为兄认得这个刺青。”宇文明开始放出谜底,宇文温听了这话便问是否曾被这伙刺客袭击。
“那是四年前....”宇文明陷入了回忆随后将往事道出。
四年前,大周天子宇文邕御驾亲征讨伐齐国,宇文明身为宗室子弟担当侍卫陪伴左右,周军经过一番血战之后终于将齐军击溃大周统一北方。
宇文邕驾临齐国国都邺城安抚文武百官,在邺城期间宇文邕曾遭到刺客袭击不过对方未能接近御驾便被重重保卫的禁军们击退。
宇文明当时在现场有惊无险的目睹了整个过程,让他记忆深刻的便是收殓刺客尸身时那小臂上的怪鸟刺青。
“莫非那时的刺客手臂上也有这刺青?”宇文温听出了兄长所说往事和现在的联系。
“不错,那时他们是行刺但他们本不是刺客出身。”
“难道是齐国余孽?”宇文温倒是能够理解,灭国之战后总会有各种原因仇视战胜国的人存在,他们也许是残军要为同袍、上官、家人报仇,又或者是哪个身亡的达官显贵麾下部曲私兵要‘士为知己者死’。
“他们是高氏豢养的鹰犬。”
宇文温闻言恍然大悟,高氏为齐国宗室,国家灭亡这些忠心耿耿的鹰犬要困兽斗袭击周天子宇文邕也算是情理之中,眼见着复国无望自寻出路沦为刺客倒也合情合理。
他忽然记起昨晚入城时自己安排在城门附近居住的王越汇报说某处街角有北地口音男子入住,宇文温心中冒出个念头:莫非对方刺杀宇文大郎的同时还策划好要刺杀我这个宇文二郎?
齐国没了四处找饭吃不远千里跑到南方的荆楚之地来揽活,还真是蛮拼的哎....
不过宇文温还有些疑惑,既然对方这么‘专业’为何不在前几日就伺机刺杀他兄弟二人,两兄弟合计了一下觉得雇主怕是想在今夜一石二鸟,若是前几日刺杀成功可安州军也不会大乱那么梁帝依旧在安州军手中。
“这伙人没有正式称呼,不过为兄在邺城时听齐人提起这么个名号。”宇文明说完想了想补充道:“记得是...是叫做‘邺枭’。”
“夜枭?”宇文温对这名字很熟悉,夜枭算是猫头鹰的一种,难怪那鸟的模样有些奇怪。
“是邺城的邺。”宇文明补充了一句,他知道弟弟肯定会想错。
邺城为齐国国都,枭者不孝鸟也相传食母,以邺城为巢六亲不认的枭自然是皇室的爪牙只要皇帝说杀谁那就杀谁即便是父母也不例外。
这称呼果然是威风霸气不过史料里没类似记载说明也就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小团体,两国交锋靠的是大军血战这种偏门的职业小团体派不上大用途,齐国没了他们便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大明的东厂、锦衣卫如此的赫赫有名可江山变色之后也就随风消散了,这什么邺枭就更不用说。
“兄长何故为这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刺客伤神,做这买卖的不知有多少俱是亡命之徒日后小心提防便是了。”
宇文明听得弟弟这么一说便开口问道:“二郎可知刘桃枝?”(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刘桃枝
“刘桃枝?”宇文温听了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他回忆了片刻后终于想起了这个历史人物:刘桃枝,北齐第一御用杀手亦或是刽子手,生卒年月不详。
他为东魏丞相、北齐奠基者高欢起家时的‘苍头’也就是家奴类型的私兵,侍奉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湛、高纬这些北齐历代君王,死在他刀下的王侯将相不计其数。
刘桃枝的特点是谁在皇位听谁的所以无论换了多少主子都屹立不倒,北齐皇位每一次更替都十分血腥可刘桃枝就是凭着这样的立场被新主子重用。
“兄长认为这什么邺枭的老大刘桃枝接了此次刺杀的生意?”宇文温有些不相信,所谓树倒猢狲散齐国没了这邺枭的人心怕也是散了说不定只是几个成员组队‘接单’。
眼见着宇文明也不是很确定他继续说道:“听说这刘桃枝后来还封了王自从四年前齐国灭亡之后便再无消息,要么是被仇家灭了要么就是带着毕生积蓄隐姓埋名养老,他除非老糊涂了才重出江湖。”
刘桃枝能在暴虐的高氏手下历经几任皇帝不倒凭借的就是圆滑变通,这种人能有机会退隐安度余生就不会再想着‘发挥余热’又在刀尖上舔血。
宇文明说出自己的看法:“齐国末年滥封王爵只要是皇帝看得上眼的伶人、小贩、泼皮都能封王,刘桃枝封王时那名号已经不名一文,他服侍高氏数十年手上沾满鲜血想要复仇的仇家不在少数。”
他认为刘桃枝有可能为了躲避仇家依附在某个权贵或世家门下,那么为新主人做些事也是避免不了的,若是刘桃枝领着邺枭投了哪家,那能出得起价的可不会是一般人。
宇文温想了想面色凝重:“兄长是猜测雇下这帮人的也许是杨坚?可能以后还会来对付我两个?”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历史来看杨坚登基后猜疑心甚重到了中后期将从龙的许多元老以各种理由弄死但大多是‘拉出去砍了’或者‘留你全尸还不谢恩’这种流程,从未见有类似雍\正用‘血滴子’暗杀臣子的传闻。
不过这时代已经因为自己的到来开始变化,杨坚情急之下不折手段倒也有可能。
宇文明觉得有可能确实如此但还是没有确凿证据:“也许吧,或者是信州总管府抑或是柳庄雇的也说不定。”
信州总管府治下各州在长江三峡一带,宇文温觉得北地的邺枭吃饱撑了跑到这里来揽活还不如原地投到以邺城为都的‘东周’朝廷下方便。
不过蜀国公尉迟迥未必看得中这些落水狗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杨坚这边某个世家门阀雇了他们,当然刘桃枝未必参与其中也有可能是部分旧成员,但宇文温认为若是刘桃枝还活着那肯定不会再掺和这种事。
“那兄长得小心些,正所谓‘不怕贼不来就怕贼惦记’兄长身为主帅要多张个心眼。”宇文温先发制人,他知道兄长拉自己到这里来又说了许多话大约就是要敲打自己。
“我说的是你!不然说了许多话是为何?你成日里就带着几个随从在城里乱转拈花惹草...”
宇文温听着就不乐意了他何曾在城里拈花惹草过,兄长这话说得好像他是那什么恶少带着几个家丁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调戏小娘子结果‘多行不义必自毙’被某少侠‘为民除害’最后‘暴尸街头’。
“还说没有!”宇文明低声训斥道,他看了看外边强忍着戳弟弟脑袋的冲动开始审问:“你昨夜把那梁国公主给弄到哪里去了!”
昨夜宇文明坐镇宫中指挥平叛,梁国皇室得忠心禁军保护没受乱兵惊扰可是后来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个九公主,听服侍九公主的宫女说变乱开始之后她便在寝宫里消失没了踪影。
九公主虽然只是数日前才回到宫中但怎么说也是皇家血脉所以宇文明发动士兵们寻遍了宫里每个角落,折腾了大半夜结果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都认为那命苦的九公主是给乱兵害了性命只是不知抛/尸何处不过宇文明总觉得此事和弟弟有莫大关系。
宇文温听得兄长发现不对也不遮掩:“萧姑娘以为自己入宫给她阿耶招来祸害自责不已便在凉亭上吊,那时我正好从地道出来往竹林堂冲去给撞见救下了。”
“然后你就把人家给顺手牵羊了?”宇文明无奈的看着弟弟,这小子成日里和那萧姑娘纠缠不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新娶不到一年的弟妹貌若天仙还不知足又弄了个姓杨的寡妇做妾,这小妾刚生下小侄子没两个月又招惹上别家姑娘了。
眼见着弟弟不置可否宇文明哭笑不得,昨夜弟弟心急火燎领兵入宫救他这让做兄长的宇文明感动万分可未曾料却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主,看样子这梁国公主迟早要给祸害了。
宇文明瞥了弟弟一眼心中叹道:罢了罢了,就当是萧岿为这场变乱交的赔礼,日后这对便宜翁婿自己斗法去吧...
“话说回来你那小妾杨氏到底怎么回事,按小侄子的月份来看定然是在长安时好上的,她到底是何方人士?”
宇文温干咳一声随即东扯西扯宇文明见状也懒得多问免得让弟弟以为自己惦记着那小妾起了坏心思,兄弟俩走出门外宇文明再次强调了防范刺客的重要性后两人便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姓杨,寡妇,据说还带着个小女郎,长安...”宇文明喃喃自语着,忽然间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悚然而立,“太后?”
难道弟弟把那个据说是病故了的大周太后杨丽华给弄回家里做小妾了?
这画面太美宇文明不敢想象随即摇了摇头笑着自己否定自己:“想太多了,怎么可能...”
。。。。。。
“刘桃枝?”杨济听了宇文温的话若有所思。
宇文温见状开玩笑说是不是被吓到了,杨济闻言笑着摇摇头,作为‘千年老妖’他也大概知道刘桃枝的事迹不过他到未放在心上:丧家之犬能找到地方躲起来安度余生就算是不错了。
“恕在下直言,这刘桃枝名过其实,不过是把刀罢了。”
听得对方这么说宇文温也是点点头,刘桃枝的名气很大因为死在其刀下的王侯将相很多,但他对其‘业务能力’评价很低:这家伙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刘桃枝杀的都是皇帝要杀的人,说白了他就是个执行者是个刽子手,被杀的人知道大难临头也只能痛哭流涕要么求皇帝开恩要么诅咒皇帝不得好死没几个人想反抗因为反抗也没用。
刘桃枝就是把刀,不是凭着惊人的武技于重重护卫之中取目标首级,不是和对方恶斗上百回合取了性命,他杀的基本上就是被皇帝判了死刑的人,扮演的是“来啊,拖下去砍了!”之中那个砍人的小角色。
不屑归不屑但事实要面对,宇文温也不会狂妄到不把刺客当回事:“不过这刺客倒是麻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盯上一不小心就被捅上一刀。”
三国小霸王孙策就是一不留神给刺客重伤了英年早逝,争霸天下的梦想也随之消散留下大乔守活寡当真是作\孽,宇文温不想赴孙策的后尘英年早逝让家中貌美如花的妻妾变成未亡人所以该注意的也得注意,齐国灭亡剩下一些残余势力也得多个心眼提防。
他不由得想起原先时代里冷战结束那个红\色\帝国轰然崩塌之后强力部门面临的问题:苏\联解体后许多有战斗经验的老兵、特种兵、基层军官没了效忠的对象自己也无法融入普通生活于是选择卖命。
有卖命给黑\帮做保镖、打手甚至干脆变成黑\帮的,有参加雇佣兵为了金钱杀人的,有的则是参与地区冲突成为大大小小军事组织头目妄图实现自己野心的。
邺枭,很拉风的称呼但宇文温根本就不会被吓到,在这个没有狙\击枪、导弹、遥控炸\弹的时代所谓刺客的威力也就那样没必要小题大作。
两人讨论片刻之后决定采取外松内紧的方法防范,成立日让护卫们绷着神经两三日还行可久了就会松懈,所谓千日防贼的难度就在这里。
“对了,那枇杷寺小沙弥悟明的师父好像是葬在什么牛木寺?”
杨济说是葬在江陵城北的牛牧佛寺附近,那日陈军冲入枇杷寺欲对寺内女子行不轨之事老住持阻挡时惹恼了士兵被乱刀砍死,也就是在那时宇文温领着新军在北面湖边登陆。
当晚宇文温率军袭击南边的江津戍,因为料定次日陈军必回来犯故而在清晨连同寺里的女子们乘船转移,考虑到老住持的遗体会被陈军毁坏泄愤故而小沙弥悟明带着师父一同转移。
长湖的西部毗邻古刹牛牧佛寺,想到枇杷寺年久失修也没什么僧人,杨济便劝悟明将老住持安葬在牛牧佛寺附近,一来不远处死佛门净地有人照应二来葬在佛寺附近日后也有同门能够帮忙料理坟茔。
杨济带着悟明到牛牧佛寺交涉相关事宜,寺主持倒是好说话得很,在杨济等人的协助下很快老住持便在附近安葬而悟明则搭了个草庐要为养育自己十余年的师父守墓三年。
“这样说来,过几日去牛牧佛寺时也可顺便看看这位小师父了。”
‘去牛牧佛寺?是带萧姑娘去吧...’杨济心中苦笑,他知道眼前这位平日里根本就不踏足佛寺现在要去的话也就是为了纾解萧姑娘心结。
“臭着个脸做什么?眼见着本将沾花惹草眼红了?”宇文温促狭的说着,“你来到这世间十余年了就没成想过成家么?”
“成家?”杨济喃喃自语,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魂牵梦绕的倩影,那是他订了亲还未过门的妻子,在那一世明末动荡的年代建奴入寇山东,未婚妻眼见城破为全名节自尽后他的心也已经跟着死了。
宇文温见杨济黯然神伤的样子叹了口气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往事已矣何必如此。”
“可以先谈着,有了女友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子胥渎
数日后上午,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江陵城北郊一队人马正向北行进,队伍中有一辆马车里面坐着据传已经失踪多日的梁国公主萧九娘。
“萧姑娘若是头晕便说,本将让马车停下歇息一会。”宇文温骑着马靠近马车车窗说道,今日他抽空带着萧九娘到江陵北面的牛牧佛寺上香顺便让得道高僧为她祛除‘厄运’。
因为江南风俗认为二月出生者不祥的缘故,萧九娘认为自己出生于二月所以接连克死了多位亲人最近差点连阿耶也克死所以选择自尽,虽为宇文温救下但依然自责不已。
她坐在车上掀起窗帘轻声说无妨,见对方点点头策马行进便愣愣的看着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若是他已有妻室了该如何是好...”
对方这几日来对自己的心意她都明白也有了憧憬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至于这位年轻将军是否有了妻室她一直不清楚,她也没好意思问宇文温。
有次她遮遮掩掩的问起同住一个院子里的王家娘子顾氏可对方也是惘然的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至于王掌柜她是不好意思问的,那位成日里跟着宇文温的张鱼滑不溜秋的一听得话里有话便岔开话题。
“这般躲躲闪闪,所以他定然是有妻室的么...”萧九娘喃喃自语,数滴泪珠滑落下来,她兀自在车里伤感而宇文温也在纠结,在纠结一个历史谜团。
“依然是有姓无名啊...”宇文温喃喃自语策马向队伍前列跑去,他‘斗胆’问过萧姑娘的芳名对方却说从小到大阿舅都叫她九娘从未听过名为何物,按着惯例姓氏加排名称作萧九娘倒也能起到姓名的作用。
历史上萧氏嫁给晋王杨广成为晋王妃后来成为皇后又经历一番坎坷最后以八十岁高龄去世,可各种史料里记载的都是萧氏并无具体名字,宇文温原以为如今见到真人能得到答案可依旧落空了。
‘或许她阿耶根本就不想提起这不祥之女的名字吧。’宇文温如是想,历史上若不是隋帝为次子晋王杨广娶梁国宗室女为妃,这个落入民间的金枝玉叶也许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了。
大隋要和梁国联姻得选个吉利的公主可梁国未嫁的宗室女们占卜均是不吉,梁帝萧岿急得满头汗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女儿在小舅子那里便接回宫‘救火’,这名‘不祥’的女儿占卜结果为大吉便成了晋王妃,落地凤凰再度飞上枝头。
宇文温没有纠结多久便放松心情和主动请缨作为护卫的杨济聊天开玩笑说他骑术太差以后如何领兵冲阵,杨济刀法出众步战生猛可骑马就露陷,代步可以但是要骑射或使槊完全就是门外汉。
听得对方这般调侃杨济也只得笑笑,他********放在操练长刀兵上没空去练马术,若不是今日听闻宇文温外出他担心那什么‘邺枭’半路行刺厚着脸皮随行的话早就在军营里督促新兵操练了。
远处出现一条河流,自西向东注入东面的长湖,一条石拱桥横跨南北两岸官道便是在此处凭着石桥过河,此时正有牛车过桥他们便停在路边等候。
眼见着牛车咯吱咯吱慢悠悠的过桥,郑通及时展现他的‘学识渊博’为宇文温解闷:“这条河源自江陵城西北的赤岗,向东于城东北处入湖,此河名为子胥渎据说为春秋时楚国开凿后来伍子胥率吴师伐楚将其疏浚世人便称之为子胥渎。”
自从那晚带路成功后郑通清闲了好几日,待得宇文温今日有空外出随意问了他是否要‘顺便’后便跟着骑马出城了,虽然骑术不精但是用来代步到是没问题。
“子胥渎?”宇文温似乎记得后世里关于这名词的解释是一条勾连长江和汉水的古运河,他看了看这条不算大的河流觉得也许是自己记错了。
“这条河雨季不发大水么?”
郑通说自然是会发水不过上游已经筑坝拦水否则雨季时河水暴涨河面两岸的农田也早就被水淹了,荆楚之地水网密集要想开垦农田并护住那么兴修水利必不可少。
“湖广熟天下足....”宇文温看着四周一大片水田不由得感慨着,湖广之地大开发渐渐成为粮仓得要到两宋之之际,现在的湖广之地还远远不能称之为天下粮仓。
“湖广?不知郎君所说湖广所谓何意?”郑通注意到宇文温的话里有个陌生的词语便问道。
“江南水网纵横,湖泊广布。”杨济在一边‘解释’,“湖广想必是统军的简称了。”
磨蹭了许久一行人总算过了桥,宇文温让车队停在路边他在杨济的带领下步行往东侧一处河边小土坡走去,那里遍布坟茔而坡边有一个小草庐,为师父守墓的小沙弥悟明便是住在里面。
看着满地的白色招魂幡宇文温有些不自在,如今是烈日当空一大片坟茔看起来还没什么可要是到了晚上...
想想若是自己孤身一人住在小草庐而外边是飘荡在坟茔内的零星鬼火(磷火),此情此景让宇文温觉得不寒而栗:待一个晚上都够呛要是住上三年...
杨济介绍说此处为附近村民安葬逝者之地,有山(小土坡)有水(子胥渎)算是个不错的地方,牛牧佛寺离此处不远也多亏得住持帮忙说服村民让出位置来给枇杷寺老住持下葬。
这次拜访杨济还带来了一卷铺盖和一些生活用品,他们在江陵不会驻扎太久所以趁着还能帮些忙便把过冬用的被褥一起带来了。
“多谢宇文施主、杨施主相助。”面色憔悴的悟明行了个礼,宇文温看他的模样有些心疼便说无论如何得保重身体,这一守就是三年可眼下没到三个月你就这模样怕是熬不过今年了。
“贫僧自幼跟着师父游走四方风餐露宿苦惯了,亏得寺里的师父们照应可比以往化缘好得多。”悟明面露坚毅可说话底气不足,听起来如同勉强吃饱的饿汉有气无力。
“无妨,本将一会到牛牧佛寺上香把香油钱多许些也好让寺里的师父们对这里用点心。”宇文温说完轻轻拍了拍悟明的肩膀,他不敢用力就怕把这风吹就倒的小师父拍散架了。
“多谢宇文施主...”悟明又行了个礼,语音哽咽,杨济扛着一卷铺盖进到草庐帮他铺着,草庐窄小故而宇文温在外打量着四周情景。
当然坟茔是没什么看头的他看的还是旁边的子胥渎,河水奔流向东注入远处的长湖他看着此情此景真想放声大喊:“逝者如斯夫!”
待得整理完毕宇文温、杨济和悟明又说了些话便告辞而去,悟明看着他们的背影双手合十面色虔诚:“宇文施主、杨施主,愿佛祖保佑你们一世平安。”
。。。。。。
牛牧佛寺前,知客僧领着宇文温以及萧九娘等人入寺礼佛,护卫李石磨则是和几位同袍将沉甸甸的香油钱抬了进去。
有如此虔诚且大方的施主来上香那寺庙住持自然得出来寒暄,听得宇文温说身边的姑娘厄运缠身想祈求佛祖帮忙住持大师自然是表示‘正邪不两立’定要召集高僧做法为女施主祛灾。
眼见着萧九娘在一间开放的禅房旁听高僧诵经念佛宇文温带着张鱼在房外等着,眼见着四周无人低声吩咐道:“多几个心眼,莫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让什么奇怪的高僧把萧姑娘祸害了。”
‘一字僧,二字和尚,三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这是让他记忆犹新的俗语来自于水浒传,所以不管去到哪个庙里都是心中警惕,这年头野和尚多得很一不小心就被祸害了。
例如什么送子,某些寺庙是让前来求子的女施主在寺里禅房住上一晚‘吃斋念佛’以示诚心然后回去月余便真有了身孕,对于这种‘送子’宇文温可是冷笑不已:送子?借\种吧魂淡!
因为对佛家经书完全不通,宇文温让颇通佛学的杨济和住持聊天他自己亲自为萧姑娘‘护法’,主仆二人就这么在禅房外等了不知多久,正当宇文温被诵经声喃得差点看破红尘之时萧九娘完成祛灾走出房来。
她看上去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眼见宇文温上前嘘寒问暖便面露微笑:“多谢将军,我没事了。”
宇文温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觉得对方还是有心事,因为看上去祛灾似乎还不彻底他心中琢磨着来日方长慢慢再疏导。
着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想久留就此拜别住持回城,宇文温策马走在马车边安慰着萧九娘:“姑娘莫要心忧,官家吉人天相非邪魔外道所能侵害。”
一行人再度来到子胥渎边,眼见着石拱桥就在面前不远处却看见桥南边尘土飞扬似乎有马匹正在向这边疾驰,因为桥面拱起正好挡住视线的缘故没能看得真切。
开路的杨济等人见状暗暗注意宇文温也示意护卫们警戒四周,就在这时那边一声呼啸窜上天空听上去像是一只响箭在发出信号,宇文温闻声心中一凛:
一只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这莫非是伏兵动手的信号?!(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绝望
“有埋伏,大伙小心!”宇文温也不管是不是虚惊立刻开口大喊,话音刚落拱桥上冲来一骑大喊着让路,那人身后又跟着一骑见着面前一队人马正好在官道上挡着便张弓放箭。
“让开!莫要挡道!”
那一箭原本是射向一名随从可他躲过却正好射中拉车驭马的左眼,驭马吃痛之下嘶鸣一声猛然发力不顾车夫呵斥拉着马车向前冲,宇文温见状大惊策马跟上前却慢了半拍。
先前一骑已经冲下石拱桥眼见着马车迎面冲来破口大骂就要拔刀,未曾料面前闪出一人双手持刀奋力一挥将马前腿斩断,胯下坐骑向前一栽连带骑手扑向地面。
紧接着的骑手策马就要去撞那人可对方身形敏捷侧身躲过接着回旋一斩将马腿砍断,只听扑通一声他连人带马撞到地上。
“跟我来!”杨济大喊着,他接连砍翻两名骑手顾不得这么多领着身边人快步冲上石拱桥御敌,冲上桥面举目望去南面已有十余骑接近拱桥而他们身后是数十骑兵紧追不舍。
“莫要走了逆贼!”骑兵见桥上有人便高声喊叫,杨济见状心中立刻有了分晓:疑似追兵的骑兵是安州军,前头的大约是前几日不见踪影的策划兵变主谋或者党羽。
“快,拦住马车!”杨济让人转身去拦受惊的马车,对方不是袭击自己的那还好办只要把萧九娘转移然后把马车堵着桥他们就无路可逃了。
计划很好可事与愿违,那十几骑正是夺路狂奔之际眼见着逃生之路被堵急得快马加鞭有的则弯弓搭箭向挡路的几个人射来,亏得平日里训练有素杨济和几名士兵就地一滚躲开可道路也让开了。
跑在前边的骑手瞬间边冲到桥边随即向桥顶窜去,只听嘭的一声他和刚好和对面冲上来的马车撞了个正着,马车重量大在两者对撞之时占了优势反倒是他连人带马飞到一边。
已经冲到桥边的骑手们见状向桥两边旷野转弯却有两骑止不住径直撞了上来一样是连人带马撞飞,拉马车的驭马和马夫接连受了三次撞击也被撞得血肉模糊,驭马倒地死去连带着停在桥顶的马车失去平衡侧倾大半截车厢伸出桥沿悬空,坐在里面的萧九娘尖叫一声滚落出来。
就在即将坠河时她一只手紧紧攀着车厢门框,宇文温此时已冲到桥边滚鞍下马快步上前就要去救她,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巨响,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石桥西侧、子胥渎上游一道巨大白浪呼啸扑来。
宇文温见状大惊,他搞不清楚为何此时会有传说中的‘水攻’出现,原以为萧九娘即便坠河也能马上捞起来可如今这水攻一来天知道会被冲到哪里去,再说被大水裹挟着水性再好的人也会有性命之忧何况面前的柔弱女子。
“坚持住,我来救你!”他大喊着冲上桥要去拉对方,而萧九娘先是看了看那咆哮而来就要到眼前的大浪随后又看向面色焦虑冲向自己的年轻郎君。
那是这个世界上除了阿舅外对自己最好的男子,是他在枇杷寺救了自己然后派人帮自己去找阿舅,是他让人护送自己回家免遭恶贼毒手也是他二话不说带着自己闯宫认亲,是他救下已经上吊的自己后来又想方设法让自己开心。
所以我不能再害他...我已经克死了许多人,不能再克死他...
一丝笑容浮现在她脸上,萧九娘眼中溢出泪花:“将军,别了。”
“不要松手啊!”宇文温见她含泪笑着心知不妙声嘶力竭的喊着,萧九娘如同没有听见一般松开了攀着车厢的手,像一朵黯然凋谢的桃花般摇曳着向下落去。
死了也好,就不会再害人了...
她忽然觉得手上一紧抬头望去却是已经悬空的宇文温紧紧抓住她的手,而他另一只手则紧紧攀在桥沿上。
“我说,你为何这么傻!”宇文温大声呵斥着,浑然不故即将而来的危险。
“你为何这么傻...”萧九娘愣愣的望着他喃喃自语,泪水划过面颊,两人就这么对望着,呼啸而来的大浪将他们吞没。
子胥渎上突如其来的大水顺着河道呼啸而过席卷一切,石拱桥瞬间被摧毁而挂在上面的宇文温连同他抓着手的萧姑娘也没了踪影。
原先正策马疾驰想要抢过桥去逃命的十几骑已调转马头向两边转向在河沿堪堪停住,结果这大水一来有靠得河边太近的直接就被卷走几个。
杨济愣愣的看着那已经断成两截的石桥,他亲眼目睹了宇文温为了救人不顾即将扑来的大浪结果被卷走,可就算如此他依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没了?就这样没了?”他面色惨白的喃喃自语着,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般伫立不动。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确切的说他的灵魂不属于这个时代,杨济‘生前’为明末人士,万历四十五年生于山东沂州,崇祯十五年清兵破城杨济自杀殉国未曾想竟莫名其妙的附身在一千多年前这北周时期的一个小乞丐身上。
杨济以新的身份生活了十余年却始终无法融入这个时代,他回不了魂牵梦绕的大明也回不到硝烟弥漫的沂州城头看着一系列历史事件的发生却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就在即将绝望之时他遇见了自称为‘宇文温重生’的宇文温也就是方才被大水卷走的人。
眼见着对方有了‘一千年的感悟’要重振大周河山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对方和自己一般有着千年的见识,杨济没有君临天下的野心可若是宇文温能做到那个位置那么他的心愿也就有机会达成了。
‘封侯非吾意,但愿海波平’大明戚少保的诗句是杨济的心声,那一世他没能救下大明没能救下她,这一世他要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边患之苦。
宇文温对练兵有独到见解而且实效非同寻常,有众多奇思妙想也有快刀斩乱麻的决断,有许多见解甚至是他从未听过而听过之后又觉得非常有道理,杨济觉得这样的人值得誓死相随。
然而承载着自己梦想的男子就这样没了,他的梦想也就这样没了,那他活在这一世还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为什么...”杨济绝望的喃喃自语着,一名逃命未遂的骑手见他提刀呆立不动而自己手里只有匕首,眼见着追兵逼近他便冲了上去要杀人夺刀保命,追兵已经把他们包围在河边只能下马跳河逃命。
那人想着大水已过现在跳到河里潜到下游去之后凭着武器护身便可以逃命,握着匕首径直冲上前就要刺人却见刀光一闪被拦腰砍成两截,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了挥刀砍过身躯的男子转过头来望着自己,那男子目光冰冷杀意沸腾。
“呜啊!!!!”一声咆哮在旷野里响起,面露疯狂的杨济挥刀冲向那些骑手,长刀之下没有三合之将,寒光闪闪的长刀如同游蛇般在他身边闪动将任何胆敢阻拦的东西斩成数段。
血光飞溅之间片刻之内有十名试图接近河沿跳河逃命的骑手被他连人带马砍翻,甚至连跟着他在河\南岸边的士兵也差点被误杀。
一截断臂落在他面前,杨济定睛一看那手臂上刺着一只怪鸟,他听宇文温说过这标记意味着此人为邺枭的成员。
“邺枭...都是尔等!”他挥刀将这手臂砍成肉酱,事已至此他大约是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些邺枭护着潜伏城中躲避搜捕的叛逆主谋或党羽在今日出城北逃,另有人在子胥渎上游待命等这些人发响箭后边破坏水坝摧毁石桥让追兵无法过河。
时间掐得很准逃命的放出响箭示意放水断路后却碰巧遇上了他们一行,被马车所挡没能及时过桥结果堤坝已经破坏大水冲来将石桥摧毁,连带着将救人的宇文温也卷走了。
“邺枭,吾不把尔等斩草除根誓不为人!”他仰天长啸,胸中愤懑之气发泄一通后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理智。
“幢主,幢主!”一名士兵不顾一切的抱着他大喊着,“先去救统军啊!”
“救人?对,救人!”杨济回过神来,四下张望片刻向一匹无主之马跑去,原先在后追赶的骑兵们此时已经来到面前,他们已看到石桥这边发生的激战故而判断面前几人并无恶意。
“杨队主,方才那桥上。。。”领头将领问道,他认得这个宇文统军麾下人物不过印象还停留在队主这个军职,方才大水在眼前河道呼啸而过时他也是惊得目瞪口呆,眼见着有马车停在桥上一齐被冲走他觉得有些担心,担心上面有什么大人物。
老天爷,莫要是那宇文统军啊...
“是宇文统军被那水冲走了,快去救人!”杨济大喊一声随后翻身上马沿着泥泞的河边向东疾驰而去,那将领闻言一愣随即面色惨白,亏得身边人提醒才回过神来赶紧安排人将面前几个被堵着的骑手捉住他自己亲自率人向东面循着大水冲刷的方向跑去。
这宇文统军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使君那里...总管那里可没办法交代啊!(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挣扎
宇文温在水中打着转只觉得自己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孤舟上下翻腾,方才大水袭来瞬间他把心一横松开攀着桥沿的手一把将萧九娘搂在怀里落入河中迎接冲击。
水势凶猛瞬间就把他俩吞没,那一刻宇文温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他身上一拍差点没能搂住怀中人,接下来双耳俱是水声他开始随波逐流。
宇文温搂着萧九娘尽量将她护着而自己则接连不断的受到撞击,身上各处不断有疼痛感传来他也只得咬紧牙关撑着,河水包裹了全身只能憋着气不敢呼吸。
眼见着即将憋不住时忽然感到河水从面上褪去他睁开眼一看已经浮出水面赶紧大口呼吸,眼见着怀中姑娘双目紧闭便摇了摇总算是见其睁眼心中也放心不少。
“快喘气。”宇文温大声喊着,他怕一会又会被卷入水面下赶紧让对方抓紧时间呼吸若有不妙也能有机会屏气。
“将军..”萧九娘惊魂不定的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面色惨白明显是受了惊吓,宇文温没空说废话将她又楼紧了些:“莫要怕,有我在!”
大浪涌来再度将他们裹到水下,两人抱在一起打着转翻滚着,宇文温见着在自己前面的萧九娘就要撞到一处凸起的石头赶紧一转用自己的后背来做缓冲。
碰撞的一瞬间他只觉得后背一疼差点背过气去,勉强搂住怀中人挣扎着浮出水面刚喘了几口气又被水裹着沉下去历经数次沉浮最后总算是浮在水面上。
这种随波逐流的感觉他也有过,那是一次和朋友乘双人皮划艇漂流结果中途翻船他被水流冲了数百米,当时身穿救生衣头戴安全帽还不觉得怎样如今来个无防护版的随波逐流当真是被撞得够呛。
“没事吧?”宇文温问道,怀中人明显是受了惊吓了不过神智还算清醒,她看着宇文温微微点头时不时咳嗽几声看样子是呛了几口水。
“我没事...”萧九娘刚说完又是一波浪涌来当头泼下。她猝不及防之下又呛了几口水。
因为有之前漂流落水的经验宇文温没被呛到,眼见得水势平缓下来他向两边看去只见自己两人顺着河水飞快的向东冲去,原本高出河面不少的河岸如今已被大水没过。
前方水面出现半截树冠看样子是被大水淹了接近没顶的树木,宇文温寻思着被水裹一路漂流不太安全便搂着萧九娘奋力游过去抓住一根树枝。
眼见着稍微摆脱了困境宇文温刚要松一口气却见萧九娘面色惊恐的望着树枝,他转头看去心中一凛:那树枝另一端盘着一条黑白相间的长蛇正吐着信子瞪着黄橙橙的眼睛望着己方。
身上是黑底白环还是白底黑环?头呈三角形......是毒蛇!
“没事,我们不吭声就没事...”宇文温低声说着,那蛇是怎么出现在树上的不知道,兴许同他们一样是为了避水才侥幸攀上了这树冠,他觉得大难临头之际那东西出于本能也不会傻到同归于尽。
然而他算错了,那条蛇似乎是被激怒吐着信子顺着树枝爬了过来,宇文温无奈只能放手可对方明显不打算放过他直接一窜向着面门冲来。
宇文温眼疾手快一把掐住扑到面前毒蛇的蛇头随即手腕被蛇身死死缠住,萧九娘见这一条长蛇就在眼前吓得花容失色而宇文温也是鸡皮疙瘩起一身,眼见着那蛇不死不休的样子他心一横直接张嘴对着七寸附近咬去将其咬成两截。
没了头,蛇身便软了下来从宇文温手腕上脱落,他怕那蛇头不死便将其奋力扔开随即用水抹了抹嘴血迹,眼见着萧九娘脸上沾着几滴血便用手指将其一一清掉:“有我在不用怕。”
对方惊魂未定的点点头,他将其护在怀里而后背则向前迎接冲击故而看到的景象都是飞快向后倒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水势变缓他只觉得周围一松转头望去却是已经进入一片湖泊里。
子胥渎是向东流入江陵东北处的长湖,如今河里突发的大水入了长湖就如同长江入海再掀不起大的波浪,宇文温往西侧看去只见湖岸就在不远处。
“没事了,如今进到湖里水势变缓不会有事了。”宇文温安慰着怀中的萧九娘,对方看看左右发现身处湖中心情渐渐放松,然后面色一红便挣扎着要推开他。
宇文温以为对方误会自己无端揩油便解释说他并无恶意,眼下离湖边还有一段距离他先带着游到岸边才敢松手。
“我...我会水...”萧九娘音如蚊鸣细若游丝,宇文温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奇怪的问道:“这里又没有版主,水贴又怎么了?”
话刚说完便愣住了心中诧异不已:‘咦?我怎了,莫非脑子被撞坏了?又不是论坛发帖扯什么版主啊!’眼见着萧九娘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便回过神来:对方是说会游泳。
他有些尴尬的放开对方,刚想着再安慰几句只见萧九娘猛然下沉似乎是水中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拖她,宇文温大惊亏得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对方。
“救..救命...有人在扯我脚...”萧九娘大喊着,她面色惊慌的扑腾手挣扎着要浮在水面却被接连呛了几口水,宇文温见状急得不一头扎进水里去‘斩妖除魔’。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东西扯脚!魂淡,敢乱来就算是水猴子都不放过!
他在江陵城里听说周边水里有水猴子出没,专门趁着孩童戏水时从水底游上来捉住脚往下扯把人溺毙后拖回老巢吃肉,若是大只水猴子甚至连成年人都能拖到水底,说的人绘声绘色听的人是胆战心惊。
宇文温会游水所以如今可不管水猴子无论是什么东西敢害萧九娘他都要发飙,手上没有武器但他有牙齿,正要遇见水猴子就算逃也逃不掉还不如奋力一搏,扔下一个弱女子为诱饵自己逃命这种事情做不出来。
潜入水中睁眼看去发现是个男子在水里扯着萧九娘右脚看样子还要向上攀,那人似乎不会水眼见着要溺亡了见着东西就抓结果抓到萧九娘,宇文温发现这人他不认识也就是说有可能是那些要夺桥逃亡的骑手于是恶向胆边生。
你不是自己人,那你就不要做人了!
眼见着那厮顺着腿要往上摸去宇文温恶向胆边生瞬间游了几下钻到其身后一手掐出喉咙接着一拳打在对方面颊,只见数个大气泡从那人嘴里冒出接着攀住萧九娘的双手放开胡乱扑腾着。
宇文温入水时憋了一大口气而对方似乎当时就已经快不行了再这么一折腾没坚持多久便全身僵硬向下沉去,宇文温见状赶紧浮上水面换气。
眼见着萧九娘浮在水面上却脸色惊恐他出言安慰:“没事,是个恶人罢了不是什么水猴子。”
“救,救命啊!”不远处一人正在水面上扑腾着呼喊,宇文温看过去却是个不认识的,那人没穿戍服故而也不会是追赶逆贼的安州骑兵所以他才懒得管。
“将军...他...”萧九娘看着那人面露不忍,宇文温看着她摇了摇头也不多说,对方明显不是好相与的自己去救人要是被反扎一刀那就是自作孽了。
眼见着那人扑腾的水花越来越小人也消失在水面上他有些不放心特地沉入水中望了一下就怕对方装作溺水实际是潜水游过来偷袭,水中视线不好但总算是没见什么东西往这边过来宇文温便浮出水面。
“没事,都...唔!”
话未说完他只觉得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向下猛扯猝不及防之下呛了几口水,心中恼怒之下憋了一口气再次扎入水中睁眼一看只见一人正扯着自己左脚往上攀。
‘还有完没完了!’宇文温心中大怒,再度‘恶向胆边生’弯下腰去要‘斩妖除魔’却愣住了,因为他看见对方是个光头。
死光头...咦,这不是悟明小师父么?
宇文温认出对方竟然是在河边为师父守墓的小沙弥悟明,情急之下没注意水中救人的忌讳就正面弯下腰去拉人结果被即将溺毙的悟明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溺水之人出于求生本能会死命抓住身边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要救人只能绕道对方背后揽着脖子将其头部露出水面而不会被双手抓住,宇文温知道这个讲究可一时间没注意结果着了道。
若是换做平日他体力充沛时也还能挣扎着向上游浮出水面,可此次他先是在桥上救人后来又搂着人在水里被撞得浑身痛方才还在水中解决了一个恶人,现在体力已经有些不支而身上又扒着一个小子。
他的双腿被对方盘着无法动弹只能靠双手扑腾但明显克服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向上游,体力耗尽而气也不多了,宇文温绝望的看着上方明晃晃的水面越来越远,他徒劳无力的伸出手向上乱抓却渐渐坠向黑暗。
再憋不住气呛了几口水后视线慢慢模糊,就在宇文温绝望之际只觉得手腕一紧似乎是有人抓住他的手往上拽。
‘傻姑娘,你这样会被我害死啊...’(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直截了当
宇文温为救人却惨遭连累即将溺毙之际却有人扯住他的手往上拉,他不想连累那位救自己的萧姑娘却无力挣扎,原以为对方区区弱女子没力气把自己以及扒在身上的小沙弥悟明救起未曾想自己竟然在往上升。
他眼见水面越来越近便强忍着窒息感奋力挣扎终于在即将断气那一瞬间冲出水面,绝处逢生的宇文温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体验着重获新生的喜悦之情。
‘差一点就挂在这里了...’宇文温如是想,待得气息平顺下来向一旁说道:“萧...小鱼儿!”
张鱼正在身边游着一只手还抓着他的手,双眼发红脸上满是水也不只是泪水还是河水,眼见着宇文温没事他哽咽着说道:“郎主,我还以为...”
“将军!”游在一边的萧姑娘喊了一声,见着宇文温得救她也几乎喜极而泣,方才萧姑娘见宇文温被扯入水中急得想潜水救人却已是晚了,原以为这位好人就这么没了未曾想水里突然钻过一人将宇文温扯了上来。
宇文温笑着对她点点头随后回过神向张鱼喊着:“这是悟明小师父,赶紧救人啊!”悟明扒在他身上如今已是双目紧闭面色发青嘴唇发白也不是是生是死。
原本以宇文温现在的体力要在身上扒着个人的情况下浮在水面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有了张鱼在就不一样,张鱼从小在江边长大是襄阳水军的老手水性极佳方才他就是凭着一己之力将宇文温和悟明从水里扯了上来。
无论吃了多少饭都是皮包骨的张鱼看起来弱不禁风可在水里却是力大无穷,如今他一手托着体重翻倍的宇文温依然能轻松的浮在水面上,见着郎主说那小沙弥悟明溺水他便仔细查探了一下。
“没事,我来救他。”张鱼沉着的说道,他用手按住悟明的人中穴另一只手在其身上不知道弄了哪里只听对方呜啊一声接连吐出几口水而双眼也睁开。
“这里...我没死?”悟明虚弱的问道,因为恢复了神智后也没再紧紧扒着宇文温,张鱼一手搀着他一手搀着郎主便要向岸边游去,宇文温怕他体力透支便推开手自己游。
萧姑娘因为身上衣裙浸在水里变得沉重游了一会便有些气喘吁吁,宇文温见状索性拉着她向岸边游去,张鱼拽着悟明跟在一边。
“你小子怎么也在水里?”宇文温有些奇怪,先前马车坏在桥上而大水冲来之时只有他和萧姑娘二人在石桥处,那张鱼按理来说应该还在后边。
张鱼说他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郎主和萧姑娘被大水卷走不过随后便跳入水中要救人,水流湍急他水性再好也只能自保却没能跟上,远远的见着两人被冲入大湖水势平缓后便上前救人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
“郎主对小的有大恩,主母也嘱咐过小的要护得郎主周全,张鱼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救郎主!”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萧姑娘听得‘主母’二字随即一愣接着挣脱了宇文温的手,她曾经安慰自己说宇文统军这么年轻也许没有家室所以往来频繁些也无妨可如今听得张鱼这么一说她便不敢再和对方有瓜葛。
舅娘昔日在时曾教导过她‘女子要守妇道’,平日里听得旁人绘声绘色说哪家主母是如何‘调教’小妾的事情也让萧姑娘心惊胆战,她没脸去勾引有妇之夫更怕做人小妾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
刚挣脱的手随即又被紧紧抓住,宇文温不动声色的拉着她向前游,两人拉拉扯扯之间暗中较劲了几次后已是来到岸边,踩到了沙地宇文温有了力气他先走上岸然后拉着萧姑娘从水里出来,眼见着对方红着眼眶拼命甩手挣扎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个’‘公\主抱’转到一边芦苇丛后边去。
“放开我..”萧姑娘哽咽着在他怀中挣扎着,两人全身湿漉漉衣物贴身加上这么亲密的举动她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得紧。
“听话,跟我回去!”宇文温紧紧搂着对方说道,“跟我走,我来照顾你!”
“我..我不跟你...唔唔唔”萧姑娘话还未说完便被宇文温强\吻,这一吻长得的直到她快要断气才结束,眼见着对方如此霸道她已是泣不成声。
萧姑娘觉得对方是除了阿舅以外对自己最好的男子,曾经懵懵懂懂的梦见对方骑着高头大马接自己过门的场景,可如今得知他有妻室也就意味着自己要么做个故事里那不要脸的狐狸精要么入门后被正妻整得生不如死,这两种结局她都害怕。
“你克过我了所以不会再被你克了,所以我要纳你入府做小!”宇文温直截了当,正所谓不服就干生死看淡,看中的姑娘既然未婚嫁那我就要了又怎的!
“我我..”萧姑娘被这么直截了当的话震撼得哑口无言,她还以为对方会甜言蜜语说些什么买个宅子给你住下衣食无忧我偶尔来过个夜等等,未曾想就直接了当说要“纳你入府做小!”
“行还是不行给个话!”宇文温继续咄咄逼人,“你点了头那就跟我回去,回到府里我便让夫人也点头和你做姐妹。”
“可是...唔唔唔”萧姑娘话还没说完又被强\吻,她挣扎了一阵之后便紧紧搂着对方,一边的张鱼未曾料这两位刚上岸就平白无故的爆出火花窘得不敢往芦苇丛那边看而原本挣扎着要起身的小沙弥悟明听着那边动静两眼一翻索性‘昏死’过去。
远处传来马蹄声似乎有人策马往这边过来,宇文温担心有变赶紧让萧姑娘回到水边接着招呼张鱼上前准备迎敌,他们在湖边要逃也只能往湖里逃若是对方不怀好意又带着弓箭的话那就逃不掉了。
虽然按照先前情况来看己方人多势众可那些被追的人万一慌不择路往这边跑过来也有可能,方才在水中的肯定就是其中的两个,宇文温决定按照最坏的打算应对。
有几匹马出现在湖岸边上,骑马之人似乎见着了他们便掷鞭下马急冲冲的跑了过来,一路上坎坷难行又是下坡兼之四处是滑溜溜的野草那些人跑着跑着变成了连滚带爬。
“统军!”当先一人大喊着跑来远远看上去似乎有些像杨济,宇文温正要自嘲阴沟翻船却见得对方似乎眼角闪光一脸沧桑的样子如同倚门远眺期盼夫君归来终于见到人的娘子一般。
‘特么你什么表情!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这么肉麻做甚!’宇文温心中大惊,先是一阵鸡皮疙瘩起然后就是恶寒,他觉得对方那表情若是换在自己夫人尉迟炽繁或者侧室杨丽华亦或是萧姑娘的话他就张开双臂迎接拥抱,可你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想做什么?
宇文温右脚暗地里蓄力就等着那厮扑上来时一脚踹翻,此时此地他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这家伙有问题!
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特么终于明白了!说什么心已死,说什么和那一世的未婚妻海誓山盟,说什么唯一心愿是‘封侯非吾意,但愿海波平’这都是骗人的。
你小子看上我了,你有龙阳之好!
就在宇文温以最强烈的恶意揣测迎面跑来的杨济是否有龙阳之好之时,杨济来到面前停下弯腰双手扶膝大口喘息着说道:“统...军,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本将没事,好得很。”宇文温心中警惕的回答道,他紧紧盯着杨济就怕对方来个熊抱接着来个激情四射的表白什么的他就要踹人。
眼见着宇文温没事杨济放了心他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又不好当着众人面擦拭便装作抹脸遮盖过去,眼见着对方和张鱼都是全身湿透赶紧脱下衣服:“统军赶紧换上小心着凉。”
宇文温见他脱衣服差点一个飞踹后来见着如此说便回过神:他四个落水浑身湿透要是上岸后吹了风怕是要着凉生病,自己和张鱼在军营里锻炼了几个月扛得住可萧姑娘未必顶得了,还有那个营养明显不良体质虚弱的悟明看起来也有点悬。
顾不得那么多礼数宇文温让赶来的士兵们赶紧脱了衣服给后边那两位更换,一番折腾之后总算是更换完毕他便披着新换的衣服来到岸边坡顶。
“没事吧?”宇文温问萧九娘,从刚才上坡开始他一直牵着对方的手结果上到坡顶萧九娘赶紧挣脱,如今听得宇文温问话也不敢吭声只是默默的点着头。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举目望去子胥渎两边一片泥泞,方才那场大水将两岸能冲走的全部都冲走了,远处那座石拱桥已经断成两截,沿河的树木全部被连根拔起,他回头看看湖面只见一大片杂物在水面上漂浮着。
‘还好河段不是很长,要不这一路冲下来我可就完蛋了!’宇文温心有余悸,被河水裹着到处乱撞要是撞到头部失去知觉那就只有溺死的下场,他搂着萧九娘在水中沉沉浮浮被撞得身上快散架但好歹头部没有受伤。
这真是老天保佑了,不过还有另一个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
“小师父,你为何会在湖里?”(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中招
宇文温很奇怪小沙弥悟明怎么会出现在湖里,他正要问话却见对方摇摇晃晃的向河边跑去,不顾他人阻拦要下河涉水到对岸。
抬头望去,子胥渎北岸远处原本那一片坟茔之处塌陷了许多,就连原先那座小土坡也塌了一些原本立在坡边的草庐已没了踪影,看样子这一场大水摧毁的可不止石桥。
“不会吧...莫非老住持的墓....”宇文温看着远处那一片狼藉有些不可置信,水攻竟然有如此威力。
石桥被毁子胥渎的水位还很深所以急切间过不了对岸,宇文温示意旁人将悟明拉上岸仔细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悟明失魂落魄的说出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是被那突然出现的大水冲下坡的,当日选定师父埋葬地点时因为坡上已有坟茔故而选在坡边,离岸远一些的地面为附近村民宗族土地也不便占用,当时帮忙的杨济也对土坡近水提出忧虑担心发大水的时候河水会浸没坟茔。
带路勘察实地的本地村民解释说子胥渎上游有堤坝所以这几十年来未曾发过大水,杨济和悟明见土坡边上也确实有村里先人的坟茔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反正选定的地址也不是低洼之处便选了个吉日将主持安葬。
“方才在草庐时听得水声大作,刚走出来那大水已冲到面前将我卷走...”悟明心有余悸的说着,他不通水性被那大水一卷也不知呛了多少水糊里糊涂的就来到湖中,惊慌失措间看见面前有人便挣扎着抓去未曾想那人正是宇文温。
因为情急之下乱抓导致他和宇文温差点同归于尽故而悟明颇为愧疚,正要鞠躬谢罪却被宇文温扶起:“天灾**,这不怨你。”
“那土坡坍塌的地方正是师父的坟茔...”悟明欲哭无泪,谁想着这几十年不发大水的子胥渎方才居然溃坝,汹涌而来的大水竟然能把高出水面许多的土坡都冲了。
宇文温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可他看着远处那塌了许多的土坡还是说不出口,凭着方才他造访草庐对位置的判断,老住持的坟茔多半是不保了。
水坝溃堤动静不小,附近村子的村民也纷纷跑来查看情况,见得祖宗埋骨之地被毁许多人嚎啕大哭,悟明待得河水水位下降至腰间迫不及待的过河跑向土坡。
一路跌跌撞撞最后看见的却是一个大缺口,他师父的坟茔早已不见踪影连半片棺木也没剩下,墓碑早已不知去向,此处有五六座坟茔都已消失只留下亲人痛哭流涕。
“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悟明哭喊着用手去刨土,他希望师父的棺木埋得很深所以没被冲走能再刨出来可一切都是妄想。
他是师父捡回来的弃婴,若是没有师父他早就饿死或者被野狗叼走没了性命,十几年来师父含辛茹苦将他带大就如同亲生父亲般,回想着从小到大的一幕幕他悲痛欲绝。
师父为了保护躲在枇杷寺里的民女被陈军杀害而他自己也差点受辱,亏得宇文施主、杨施主相助活了性命还帮忙将师父安葬在此处,悟明决心依照儿子为父亲守墓的惯例在此处为师父守墓三年未曾想没得几日师父便尸骨无存。
痛哭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即双眼发黑昏倒在地,随后赶到的宇文温让人将他带回城里休养,他寻思着悟明弱不禁风方才落水如今又受了这么大打击得有人照顾,送到牛牧佛寺怕没人用心。
“杨幢主,你安排一下吧,过桥的时候要小心些。”宇文温把这件事让杨济负责,对方通晓一些佛学所以劝起小沙弥会方便些,方才安州军士兵拖来几根树干在断桥处捆出了简易桥面他便是走这简易木桥过的河。
回到南岸,一名骑兵将领上前嘘寒问暖,宇文温是安州总管宇文亮的次子也是他们的主帅宇文明的弟弟,方才一场大水将其卷走唬得一众人等战战兢兢,如今见着对方全须全尾算是松了一口气。
宇文温被大水冲得昏头转向到现在才想起来问方才他们追的是什么人,那将领向他介绍了大概的情况:这几日安州军在江陵全城大索却未能找到那晚宫变的幕后主谋柳庄,原以为是在当晚便逃出了江陵未曾想今日北门卫兵在盘查出城之人时意外撞破乔装打扮准备混出城去的柳庄一行人。
事发突然卫兵被其手下突然发难损失惨重没能拦住,所幸城外安排有骑兵巡逻以防不测眼见有人强行出城便追了上去,一前一后追赶间便来到了子胥渎石拱桥前,柳庄等人似乎早有安排在石桥上游堤坝派有人手候着,眼见着追兵甚急便射出响箭示意毁堤放水。
他们的如意算盘是毁堤之后大水冲垮石桥前他们刚好过桥,随后冲来的大水将石拱桥摧毁后追兵便不能前进,未曾想石拱桥隆起的桥面挡住了路面他们没有看见桥对面有宇文温一行人南下也是刚好要过桥。
被箭射伤的驭马拉着马车冲上石拱桥时被他们撞停导致桥过不了,大水冲垮了石桥卷走了宇文温也断了他们逃跑的念想随后跟上的安州军骑兵来了个瓮中捉鳖,如今柳庄等人已被生擒。
“柳庄啊...”宇文温想了想,这个柳庄算是梁国大臣里最坚定的亲杨派,历史上隋帝杨坚为次子晋王杨广娶梁国公主便是委派柳庄来操办。
他远远望了望那几名被五花大绑的人却没有近前放‘嘲讽’,对于没有战斗力的俘虏他也燃不起斗志,不过满满的恶意倒是有的:这下你没机会了,首先萧氏已经不归他阿耶管,其次你的人头没几日就要被砍了示众,阿弥陀佛...
“恶有恶报!”宇文温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一场惊险之旅后能有个好结局也是老天保佑了。因为石拱桥被冲毁而在桥上临时搭的木桥通行不便的缘故留在北边的随行人员没那么快牵马过河,他交代了对方几句后便在二十余名骑兵的护送下与杨济、张鱼等人带着萧姑娘和小沙弥悟明回城。
悟明虽然醒来可额头开始发热,他营养不良自然身体抵抗力差,看着这个为师父守墓守到走路发飘的小沙弥宇文温正想说些什么却觉得鼻子一痒随即打了个喷嚏。
不会吧,这样也会中招?我身体很棒的说!
。。。。。。
江陵城,东门附近一处宅院,宇文温和低头不语的萧九娘正在‘详谈’,两人回到城中如今已换了合身的衣物可萧九娘似乎有些反悔了。
“若是姑娘觉得我骗人,那我便带着礼物去宫里给官家下聘礼。”宇文温不容置疑的说道,自称直接用‘我’也懒得文绉绉了。
“可..可是阿耶若是不答应...”萧九娘的关注点显然不是自己不愿意而是‘阿耶不答应’,宇文温听出了其中的蹊跷决定乘胜追击。
“同不同意是官家的事,这便宜驸马我是作定了!”
萧九娘窘得不敢抬头,她觉得自己‘不要脸’去给别人做小妾哪里还敢和阿耶见面,虽然不受待见可也算是皇室血脉若是阿耶知道了也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她只是不停的绞着手心里乱成一锅粥,若是不跟着宇文温走那阿耶日后为自己定的亲事也不知道夫君会是什么样的人,那人会如同宇文温般对自己好么?
正纠结间双手被握起,她抬头一看却是宇文温来到面前,正要挣扎时却被对方揽入怀中:“跟我回去,不用想那么多。”
“可是...”
“没有可是。”
两人再未说话,萧九娘将面颊埋在宇文温怀里没有再挣扎两人就这样如同雕塑般固定身形,片刻之后宇文温轻声说道:“房里似乎有些热?”
萧九娘一听脸就红了:听这话的意思莫非暗示要宽衣解带然后....
虽然她愿意跟着宇文温走可此时此地便要行那男女之事当真有些羞涩,光天化日之下若是房外的人听见动静以后还怎么见人?
抬头看去见着对方双眼有些迷离更是心如鹿撞,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也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纠结了片刻脸上发烫:“若是...也得等到晚上...”
“晚上?晚上做什么?”宇文温有些莫名其妙。
萧九娘闻言羞得头都不敢抬也不敢接过话茬,眼见着对方语言撩拨逼得自己无处可躲她一咬牙伸手去解衣带:“我为将军宽衣。”
“你摸摸我的额头。”宇文温忽然发话,萧九娘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探去只觉得对方额头发烫。
“将军,你的额头发烫...是发烧了!”
“发烧?”宇文温说完用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不过是热了些怎么会发烧?”
萧九娘回想起两人从湖边上岸后宇文温等自己换了衣物后才换不由得担心是着凉,宇文温闻言不当一回事:“着凉?开玩笑,我每日锻炼哪里那么容易中招。”
“要不请大夫来看看。”
“大惊小怪,兴许这房间热了些,我们到外边去。”宇文温说完笑了笑便走向门口,可刚走几步便身形摇晃随后倒在地上。
“将军!将军你怎么了!”萧九娘见状大惊上前去扶,只是力气小没能扶起便向着门外喊着:“快来人,将军昏倒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落子无悔
“畜生啊,她是你妹妹!”一声暴喝将宇文温从昏昏沉沉中吓醒,昨日上午他落水上岸后没多久便打喷嚏,中午时便额头发热下午就头昏脑涨随即不省人事。
昏迷间不知何故梦到自己将萧九娘纳入府中为妾,正要牵着佳人入洞房时他父亲宇文亮气急败坏的冲了进来‘棒打鸳鸯’说不同意,宇文温急了眼要和父亲理论却听得对方悲痛欲绝的喊出了埋藏在心里多年的一个秘密:“她是你妹妹!”
那年,大周权臣晋王宇文护正如日中天他那英俊潇洒的亲侄子宇文亮出使梁国来到江陵皇宫,在御花园邂逅梁国张皇后二人产生感情发生了一段难以忘怀的往事,不久张皇后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女婴名叫九娘....
“魂淡,怎么会梦到这种奇葩剧情!”宇文温为自己的这场荒唐梦吓得冷汗直流,昨日好容易把历史上的萧皇后也就是眼下的萧九娘揽到身边却莫名其妙病倒了还做怪梦。
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发觉一片冰凉,看样子是烧退了,浑身湿漉漉都是汗想来是被刚才的怪梦生生吓出来的,正要起身时却忽然有了期盼。
宇文温不由自主的想起经典小说情节:英俊少侠奋不顾身救下遇险的美貌侠女随后高烧不退,眼见着就要烧坏脑时侠女一咬牙宽衣解带和少侠缠在一起为他降温,这迷迷糊糊间便有了男女之实从此以后世间便多了一对神仙眷侣。
光线一暗有人近前,宇文温转头望去却是护卫李石磨那张大脸,他心中苦笑一声艰难起身开口说道:“去拿杯...”
“统军醒了,统军醒了!”李石磨惊喜万分大喊着向外跑去,留下躺在榻上支起身还没说完话的宇文温。
“水来...”宇文温艰难的把剩下两个字说完可李石磨已冲出门外,他无奈的笑笑随即又躺下发呆,脚步声响起随后有人跑入房里,转头看去却是张鱼和王越。
“本公昏睡了多久?”他又摸了摸额头说道,只在这两位面前就没必要自称本将,他高烧时记得是在城中住下没有回军营这也是依照近期新军士兵生病后住在城里的‘故例’。
宇文温不是那种一定要士兵成日里待在军营不许外出的偏执狂,若是条件允许的话那些病号都尽量安置在住宿条件好一些的城里,这年代的医疗水平差简单的头痛感冒都有可能要人命所以宇文温要为病号们尽可能提供好的医疗及休息环境。
“郎主,已经有一个晚上了,现在是上午。”张鱼上前扶着宇文温起来,见着他出了一身汗便和王越一起帮忙擦汗然后换上了干爽的衣物。
“这真是,莫名其妙就病了结果过了一夜却又好了...”宇文温说完接过王越捧上来的温水一饮而尽,看看两人那黝黑的眼圈他笑了笑:“昨夜辛苦你们了。”
门口一人冲了进来却又嘎然而止掉头离开,看样子是要进来却发现里面有人便又退了出去,张鱼和王越对了一下眼神便一起告退,他两个刚出门口方才那人便走进来,宇文温定睛一看却是那泪眼汪汪的萧九娘。
他坐在榻上张开双臂任由萧九娘扑到怀中低声抽泣,轻轻摩挲着那满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等得对方情绪稍微稳定些之后便开口说道:“我没事了,放心。”
“我还以为,以为...”萧九娘哽咽着,昨日宇文温为了救她撞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随后突发高烧,她觉得是自己又开始‘克人’,原先想着要帮忙熬药、擦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却被张鱼和王越劝回房休息,可整个晚上辗转反则她哪里睡得着。
昨日上午两人被大水冲到湖里上岸后宇文温霸道的说要将她纳入府里作小,羞涩之余心里也有了期待可未曾想没过几个时辰对方便病倒了,若是宇文温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活在世上。
“还以为把我克死了?”宇文温笑道,用手捧起她那梨花带雨的脸庞欣赏着,因为大病初愈就没有进一步的亲昵行为,“那都是胡扯莫要东想西想。”
萧姑九娘‘嗯’了一声便靠在他怀中用耳朵倾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有宇文温在身边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就如同小时候跟在阿舅身边的感觉一般,阿舅是她的亲人而眼前这个男子即将成为她的亲人。
“两位夫人要陪着我过一辈子,如今多加一个你正好凑成一桌。”宇文温不打算瞒什么,他对正室尉迟炽繁、侧室杨丽华的心意从未改变,“夫人就要生了,我这出征在外数月回去得先陪着夫人,过段时间再纳你过门。”
正所谓‘娶妻纳妾’,一妻多妾的时代只有正室过门才有资格用‘娶’字当然纳妾也很正常,他因为纳妾对正室造成的亏欠只能加倍弥补,眼见着三块良田摆在眼前身为耕田之牛唯有更加努力的‘能者多劳’。
萧九娘不知道什么叫做‘凑成一桌’但相信宇文温会给她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就如同当年她和阿舅、舅娘的那个温暖的三口之家。
“点头就是认了,落子无悔,你现在想反悔都没有用!”
正耳鬓厮磨间院子里传来几声干咳,两人赶紧分开装作君子淑女状,宇文温坐在榻上拍拍肩膀上的‘灰尘’而萧九娘则是装模作样的整理房间。
又是一声干咳后门口走入一人却是宇文温兄长宇文明,他见着宇文温已醒且脸色不错随即面露喜色,见着一名女子在旁边整理东西先是有些奇怪随后便释然:面前这位大概就是那据说遇害失踪了的梁国公主吧。
宇文温见兄长前来探病便让萧九娘先回避,宇文明瞥了一眼低头经过身边的萧九娘愣了愣随后来到榻边坐下:“怪不得二郎被迷得神魂颠倒,原来这九公主有如此容貌。”
眼见着弟弟又要东拉西扯转移话题他无奈的摇摇头随即话归正题说父亲已传下命令让其带兵回安陆,见对方要开口便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不是因为这件事,是新一批援军过几日就要到江陵无须二郎协助了。”
“那为何不调我去荆州总管府助战?莫非那边战事已有定局?”宇文温有些不甘,他觉得战事没结束自己的新军就要被赶回安陆旁观有些‘浪费兵力’,正所谓‘副本’可遇不可求眼下不刷更待何时。
“因为要控制荆州总管府各处州郡眼下我军无法抽调足够兵力继续北上,再说粮草也未必能支撑得了,父亲决定让大军修整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在洛阳的朝廷大军似乎前段日子拿下虎牢关可没多久便得而复失,据传亳州总管府大部也丢了,如今攻占亳州的青州总管尉迟勤分兵西进支援荥州的尉迟惇,洛阳和豫州两边自保有余进攻不足,双方大概是势均力敌。”
“还有,江北探得消息,吴州总管府似有不稳迹象有的州郡想脱离朝廷投到蜀国公尉迟迥那边。”宇文明对这个消息有些将信将疑,吴州总管府在长江北岸和江南的陈国隔江相对,其北面是尉迟迥‘东周’朝廷控制下的徐州总管府,从现在的形势上来说可谓是南北夹击所以军心不稳倒也算正常。
宇文温心中仔细分析着兄长带来的这些消息,目前局势来看杨坚和尉迟迥双方正在僵持想要分出胜负还得一段时间,己方兵力和后勤已经接近极限若是仓促北上万一战败那随后的一连串崩盘就在所难免故而要以静制动。
“父亲让我领兵回去莫非担心安陆不稳?”他有点担心这个事情的意义。
“安陆有总管长史坐镇可以放心但是就怕有人起心思,父亲让你回去帮看家省得有人做小动作,还有,你想想现在几月了?”宇文明说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上次你不是和嫂子说月份了么?弟妹就要生了所以父亲顺便让你回家陪着,结果现在和这梁国公主...你自己看着办吧莫要弄出人命来!”
宇文温当然知道妻子尉迟炽繁的预产期临近,他天天在倒计时就等着差不多的时候若是战事不紧便赶回家陪着,至于多带一个上门的问题,那就变身一家之主呗!
四个人刚好凑够一桌打麻将,全家欢有什么不好的!
眼见着弟弟那不以为然的表情宇文明也懒得计较,昨日听得这小子被大水冲走差点没了性命可真是头疼得要紧,之前刚千叮万嘱外出要注意结果又折腾出事来,说实话弟弟被父亲调走他真有点送瘟神的感觉。
宇文明有些担心弟弟以后去做州官时也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来,江北各州的那帮子地头蛇可不是省油的灯若是看现在弟弟的行事作风届时怕是要‘拔刀乱砍血流成河’也说不一定。
“你看着我做什么?”宇文明问道,他正东想西想时瞥见弟弟正盯着自己,宇文温见状便干咳一声说上次说好要奖给马军幢主史万岁的赏赐可得发,还有这次帮忙堵住了外逃的叛逆主谋柳庄也得分些悬赏。
“给给给,都给!”
“落子无悔,兄长说话可要算数!”(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面试
军营,大病初愈的宇文温和麾下将领正在安排撤军的各项事宜,今日大军主帅宇文明已经正式下令让宇文温的新军回师安陆,出发日期是三日后,到时有新的军队会来接替他们的防务。
所谓军令如山倒,为了确保能够按时出发宇文温不敢掉以轻心,虽然以新军的‘打包’能力后日就能启程但他还是召集幢主们一一落实撤军细节。
“此次行军先从江陵出发到汉津过汉水之后前往安陆。”宇文温用一根树枝在舆图上比划着,这次回安陆算是向东北行军不方便借助水运故而全程陆路。
“江陵到汉津约一百四五十里路,过了汉水到安陆大约三百二三十里路,全程约四百八十里,以我军每日行军五十里计从出发当日算起十日内抵达安陆。”
大军长途行军每日的正常行军速度平均在三、四十里之间,宇文温对自己军队的要求是五十里所以回到安陆的日子要比军令限定的日期快得大约三日。
“可能有别部兵马与我等行军线路相同,所以沿路驿站供应的粮草可能不够。”军主陈五弟接过话茬,“许幢主,你于明日清点好粮草若有不足入城提调。”
“各幢主负责幢内撤军事务,营地地的排水沟渠必须保留,便溺之处进行掩埋,营盘栅栏不许破坏。”
“清点伤病员,出发之日统一坐车,明日上午将人数上报以便准备马车。”
“近日天气多雨,辎重车做好防雨准备,生姜要多备以便士兵淋雨后驱寒。”
宇文温交由军主陈五弟与各位幢主制定撤军计划,他不是那种大包大揽的领兵风格反倒喜欢群策群力,正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他自认为没有那个能力面面俱到那就集思广益。
商议已定宇文温宣布散会随后在军营里巡视,因为有军队接防的原因这个军营的设施需要保留以便让后来者继续使用,他走走看看时不时检查一二不知不觉便过了半个时辰。
“要走了。”宇文温回头看看江陵城喃喃自语,此次南下助战未曾想短短月余时间便发生了许多事,虽然险象环生但收获颇丰算是‘公私两便’。
“张鱼,你入城办两件事。”
“郎主,是哪两件事?”
“第一,通知王掌柜打点行装,当然还有萧姑娘,告诉他们启程日期。”
“第二,带那个郑通来军营见我。”
。。。。。。
营帐内,宇文温坐在书案后拿着一卷书,一边则坐着‘伪麻衣神相’郑通其面前案上摆着笔墨纸砚,现在是‘面试’时间。
“今有方田,广、从各五十六步,问为田几何。”宇文温看着书中内容问道。
郑通提笔计算了片刻随后答道:“一十三亩,奇十六步。”
“何以算得?”
“列田五十六步,自相乘得三千一百三十六步。以亩法除之即得。”
“今有圭田,从三十步,一头广二十四步,一头无步,问为田几何?”宇文温又问了一个问题,圭田即三角形的田地,这个问题问的是三角形的田地如何计算面积。
他手上拿的书是《五曹算经》,此书为大周数学家甄鸾所著,五曹者田曹、兵曹、集曹、仓曹、金曹,代表的是五类问题是这个时代官方数学教育用书,考的是官吏的行政计算能力。
郑通提笔在纸上写了片刻答道:“一亩,奇一百二十步。”
“何以算得?”
“列一头广二十四步,半之得一十二步,以从三十步乘之的三百六十步,以亩法除之即得。”
宇文温将《五曹算经》的兵曹一卷展开,这兵曹卷说的是军旅人数配置、粮草运输时的数学问题,刚才所问的是田曹卷,与田地面积计算有关。
“今有丁二万三千六百九十二人,责兵五千九百二十三人,问几何丁出一兵?”
郑通答道:“四丁出一兵。”
“今有一万人,大将十人,裨将二十人,队将一百人,散兵九千八百七十八人,给绢有差:大将给三丈,裨将给二丈,队将给一丈五尺,散兵人给九尺,问计几何?”
郑通提笔在纸上算了片刻答道:“二千二百七十五匹,奇三丈。”
“今有城周四十八里,欲令御贼,每三步置一兵,问用兵几何?”
“四千八百人。”
宇文温又展开集曹卷:“今有客岁作,要与粟一百五十斛,今有三人,四日客作得麦五斛,今有七人一月日客作,问得卖几何?”
郑通算了片刻答道:“八十七斛五斗”
“今有豆八百四十九斛,凡豆九斗易麻七斗,问得麻几何?”宇文温又念道。
郑通算了片刻答道:“六百六十斛三斗三升。”
宇文温又展开仓曹卷、金曹卷各选了几个计算题提问而郑通均算出正确答案,他点点头随后拍拍手让人进来将书卷收好。
“郑先生数算之术不错,”宇文温面露赞许之色,田曹、兵曹、集曹、仓曹、金曹涉及了基层官吏要面对的五个方面的计算问题,“集曹”是贸易交换问题,“仓曹”是粮食税收和仓窖体积问题,“金曹”是丝织物交易等问题。
他不是想招聘数学老师而是通过这种方法来判断郑通这个声称做过‘浊官’的人是否言过其实,郑通自称从基层做起一步步向上爬只是仕途不利最后丢了官,宇文温没办法调出郑通的‘档案’所以只能从五曹算经来旁敲侧击。
你说你做过丈量田地的工作那至少要知道方形、三角形、平行四边形田地如何计算面积,你说你办过兵粮转运那至少要知道军粮供给以及赏赐如何分类。
又提到管过收粮那就要知道粮仓类别以及相关体积计算问题,做过易货那就该知道各类物品之间的抵价折算比率,算术能力也要有至少收粮入帐时不会被人糊弄然后稀里糊涂的画押结果对账时发现对不上,宇文温需要人才但不需要只会空谈的‘清流’。
比空谈?我还计划造内燃机咧!你知道铀\235的提炼方法么?
宇文温通过刚才的提问大概判断出这郑通确实做过基层小吏有水准之上的政务能力,李石磨将郑通面前的笔墨纸砚撤下,待其走出营帐后宇文温忽然问道:“郑先生,方才那人手背上刀疤是在哪一边?”
郑通捻了捻胡须后说道:“郎君说笑了,那人双手手背完好并无刀疤。”
“面有几颗痣?”
“两处,均在右眼眉毛。”
郑通的观察能力极强宇文温已经见识过,能在街头打出‘麻衣神相’为人看相说得天花乱坠的男子自然得靠察言观色的本事吃饭,当然还要会从别人口中套话。
但是能随时保持这种观察力可不是简单的事情,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已经是养成职业习惯对每一个人的面貌特征都过目不忘,宇文温觉得这也和郑通做过基层小吏有关,每日里察言观色天长日久已经变成本能了。
“郑通,本公日后要斗胥吏,你可有信心?”宇文温正色道,他不再戏称对方为‘先生’而自称也用了‘本公’。
“郡公,在下颇有心得,定能胜任。”郑通起身行礼道,他自从丢了官后只能在街头为人看相糊弄些钱财养家糊口,直到后来撞见了安州总管次子宇文温,他要抓住这个不经意间摆在面前的机会。
这是他改变命运的机会,唯一的机会,梁国太小了所有有前途的官位都被占满没有他的上升余地,自己因为恶了上官丢了官职也不会再有死灰复燃的机会,有了妻子又不能去往人生地不熟的外地讨生计唯有困在江陵艰难度日。
郑通家里有一条无意中发现的地道能够通往皇宫,所以那晚觉察到事情不对之后他一咬牙便候在枇杷门附近街道等着‘带路’,等着驻扎枇杷门的宇文温领兵入城冲向皇宫时主动‘带路’。
老天保佑给他立下这个功劳,但光凭带路对方未必会给碗饭吃所以还得努力,自那日起宇文温一直没有给自荐的机会故而郑通有些坐立不安而今日就是‘关键时刻’,既然对方给了机会那他就要抓住机会。
宇文温迟早要做州官若是能投入门下至少能有机会闯出另一条官路,无论是梁国、周国还是陈国的胥吏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胥吏们欺下瞒上的那一套他门清所以要对付这帮‘前同行’算是信心十足。
“很好,本公不喜欢废话,三日后本公领兵回安陆,你带着妻儿随军一同出发吧。”宇文温对郑通的表现很满意,至少现在很满意,他将来做州官得和基层小吏打交道,若是应对不当很可能会被胥吏们耍得团团转。
北宋沈括所著《梦溪笔谈》曾记述了这样一件事:包拯知开封府时,有人犯法按律当杖脊后流放,犯人私下给胥吏重金约定在大堂之上合演一出苦肉戏。
当包拯端坐堂上审案时,犯人不认罪且不断申辩。胥吏没等包拯发话就大声斥责犯人藐视公堂,大呼拉出去杖刑侍候。
包拯见状十分生气认为胥吏越权便下令把胥吏拖出去杖刑,同时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宏大量,包拯特令宽宥犯人只施以杖刑不再流放。
连断案如神的包青天一不注意都会被胥吏下套,宇文温不觉得自己就任州官后能好到哪里去,届时父亲会派人手助他可毕竟还不算是‘自己人’,他要有一只猫去对付那些点满欺上瞒下技能的老鼠。
宇文温让张鱼领着郑通到许绍处支钱做‘搬家费’,待得人出去后他把玩着镇纸喃喃自语道:“胥吏么...”(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姓张,须陀?
汉津,数千人马连同辎重正在码头上列队依次登船准备渡过汉水进入东岸,这个汉水西岸的要津原为梁国控制设有汉津戍不过现已为安州军接管。
“张翼德当阳桥头一声吼,喝断桥头水倒流,曹军为之所阻而刘皇叔领着新野百姓得以赶来此处与关云长的樊城水师会合,登船后沿汉水去往夏口...”宇文温正在给身边人讲三国故事,方才他站在高处看着这古渡口颇为感慨于是开始摇扇‘说书’,讲的是他烂熟于心的三国演义。
许绍见众人听得入神心里有些奇怪,西晋陈寿所著三国志连同南朝宋裴松之所注三国志他都有读过,上边所记载的三国人物和宇文温说得有些出入,也不知统军是从哪里听来那些精彩的故事。
尤其那什么长坂坡上赵云怀抱阿斗于百万曹军之中单枪匹马杀了个七进七出,这让众人听了热血沸腾只道好一个白马银枪赵子龙!
杨济轻咳一声打断了宇文温:“统军,该我等过河了。”
此次过河不光他们这支军队,先前跟随大军南下的一些州郡征召兵也在其列,如今江陵局势尘埃落定增援的战兵已经接防所以主帅宇文明让这些征召兵返回各自家乡忙农活:秋收时节就要到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宇文温啪的把折扇一收来了个结尾随后向码头走去,他奉命领兵回安陆今日便是要在这里渡过汉水。
上月,他们便是在这里沿着古运河南下进入江陵东北的长湖于湖泊南岸枇杷寺附近登陆然后有了一连串的激战,在江陵城驻扎了一个月后又经过此处东进。
萧姑娘正站在一辆马车外翘首以待看见宇文温过来想要迎上前却有些羞涩的停下脚步,王越夫妇以及郑通一家也聚在旁边,见得他过来便上前行礼。
“赶紧上船,过了河再说。”宇文温吩咐道,言语间对着萧姑娘笑了笑,众目睽睽之下还是矜持些好。
郑通的大儿子五六岁正是好奇的年纪,宇文温特地叮嘱要看好这个小子不要乱跑免得掉下船,前几日郑通‘面试’通过之后顺利‘入职’,有了宇文温发的搬家费他连家里那些锅碗瓢盆都不要只是带着衣物包裹轻装上路。
随行的还有一位小沙弥,他便是前几日在子胥渎为师父守墓结果墓被冲走自己也险些溺水身亡的悟明,心如死灰的小沙弥在杨济的劝解下一同去安陆。
渡船来来往往运人过了半个时辰作为殿后的宇文温登船离岸还未到河中央却见汉水上游一只船队顺流而下似乎是要在东岸渡口停泊,
忽然船队里一艘小船划来上面几名士兵正对着这边奋力大喊着什么,见着如此模样他正琢磨着是不是又有什么‘水攻’却见旁边的张鱼指着小船前边说有人。
“有人?”宇文温闻言举目远眺只见小船前方约三十多步距离飘着块大木板上边扒着两人,那两人随着木板在河面上沉沉浮浮看上去似乎‘迟早完’,宇文温刚吩咐船上水手准备救人却听得小船那边隐隐约约传来呼喊声:“拦住他们,他们是逃人!”
宇文温再看过去只见那木板上有人挥舞着手臂喊着“救命”,没过一会其中一人似乎是体力不支沉脱离了木板在水面挣扎着那原先挥舞手臂之人喊得更大声了。
“有人溺水了,准备救人!”宇文温向船上水手吩咐着,他觉得就算是逃人也罢毕竟就在自己眼前溺水总不能袖手旁观。
几名水手光着膀子跳入水中向已经接近己方的两人游去,又有几名水手拿着长竹竿站在船边准备救人,眼见着那溺水之人就要得救却见浪头一卷随即没了踪影。
救人的水手见状潜入水里片刻之后冒出头来说河水湍急未能拉住,另一名抱着木板的男子闻言嚎啕大哭:“阿父,救救我阿父啊!”
“你们几个先把他救上来!”宇文温有些焦急,想起身边的张鱼水性了得便转头向他吩咐:“小鱼儿,救人!”
张鱼二话不说连衣服也没脱直接跳入水中,他潜入水面下过了许久才在下游十余步处冒头手里还扯着一人,宇文温指挥水手将抱着木板的男子救上船发现对方是个年轻人,水手们手忙脚乱的划船靠近将张鱼和他救起的男子也捞了上来。
年轻人见那男子双目紧闭面色发青似乎没了气息哭喊着冲过去却被人拦住,宇文温让张鱼看看还能不能救过来只见他将男子摆平用双手猛的按压对方腹部,数次之后那男子吼啊一声吐出许多水随后缓缓睁开眼来。
“阿父!”年轻人惊喜的呼喊着上前将那男子扶起,宇文温正要上前说话却被左右护住,方才那小船上喊的话大家都听到了谁知道这父子什么来路要是忽然暴起伤了统军可不得了。
片刻后船靠岸,宇文温示意旁人搀着那男子下船,先前从上游下来的小船已经靠岸几名士兵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那父子俩刚走了几步路便被他们一脚踹倒连接着便是拳打脚踢。
“不知好歹的东西!总管免了尔等死罪竟然还敢逃跑!”
这几名士兵正要继续教训对方却被人拉开,领头的小头目见着宇文温冷冷的看着自己赶紧解释:“将军,他们是逃人...”
“逃人也是人,捉到了便带回去交付秋官司隶定罪在这里拳打脚踢作甚?”
北周官制循周礼设六官:天、地、春、夏、秋、冬其中秋官掌刑狱而司隶负责奴仆刑罚,宇文温见这几名士兵口口声声说父子俩为逃人自然认为是奴仆。
“将军说得是...”那小头目唯唯诺诺,眼见着面前的年轻将领不知军职高低但他也不会傻到惹人厌烦,赔了小心后赶紧让左右围上来将那对父子扯起来往一边走去。
“先换身衣服吧,全身湿漉漉一会吹了风多半得生病。”宇文温示意左右找来干爽的衣物给那对父子换上,他前几日刚因为落水着凉‘中招’,如今见得眼前年轻人和自己年纪相仿便起了恻隐之心。
那对父子换了衣物上前行礼道谢,宇文温见其言行不似一般奴仆有些好奇,那名小头目见了这般场景恭维着说道:“将军好心肠,何苦对这两个逃犯如此...”
“我们没有逃!”年轻人大声喊着,小头目闻言冷笑一声说先前在樊城登船后就你父子俩事多看着就有问题,现在果然乘人不备跳水逃走。
“阿父晕船所以动作迟缓了些,他是不小心落水我才跳下水救人!”
小头目闻言嗤之以鼻:“得了吧,尔等荆州官吏言而无信,先前也是说归顺结果趁着大军不在又兵变,若不是总管他老人家大仁大义早就把尔等斩首示众了!”
“阿父没有参与兵变!”年轻人面红耳赤的争辩着,宇文温见士兵们又想揍人便示意住手:“你说是在樊城登船,怎么回事?”
小头目觉得这年轻将领有些多管闲事不过也不好发作只得将事情原委道来:上月安州军席卷荆州总管府,因为朝廷征南军惨败的缘故许多州郡没有兵力守城,安州军为了减少损失节省时间便许了只要献城便不计前嫌,得了这个保证那些被安州军兵临城下的州郡官员纷纷开门投降。
未曾想有的州郡缓过气后趁着安州军主力北上就发动兵变试图策应据守上宛的征南军,所幸安州军应对得当将叛乱一一扑灭,事后安州总管并未将附逆官吏斩首而是连同家眷一起押送安陆等候发落。
士兵分批押解这些人南下樊城登船沿着汉水南下到了复州长寿登岸再从陆路去安陆,结果恰好大批军粮在长寿码头装船所以押队将领指挥船队到下游这汉津登岸,方才这对父子投水试图逃亡,上官便派了他几个划船沿河追了过来。
年轻人听得他咬定自己父子俩是逃亡说急得面红耳赤不停争辩,眼见着又要吵起来宇文温使了个眼色让左右把两人分开,见着中年人晃悠悠站不稳的样子他问小头目押解时若是有人病了是否能坐车,对方却是摇摇头:
“我等都没车坐只凭两条腿走,这些人哪里配坐车!”
“还未定罪,生病了就有资格!”宇文温懒得废话直接决定了,他前几日刚因为落水着凉生了场疾病所以对这两个刚落水被捞上来的有些同病相怜,此处去安陆将近三百里要是半路发烧又要带病赶路只有一个死。
小头目见着宇文温如此‘霸道’也不敢争辩跑到岸边刚下船的一群人那边招救兵,片刻之后一名将领模样男子气势汹汹的领着人走了过来。
“本将奉命押解犯人,汝为何阻挠!”那将领指着宇文温呵斥。
“本公亦是领兵前往安陆,见着这名男子体力不支故而让其搭车到了安陆自会交付官衙,将军勿忧。”宇文温懒得扮猪吃老虎直接说明身份,安州地界上没有多少人能让他提得起兴趣装逼打脸。
杨坚在朝堂上被我撩拨得差点爆血管,未来奸臣宇文智及直接被玩死,你这种只有几句台词的群众演员也配?!
“未请教?”那将领也不是傻子,听得面前这年轻将领自称本公有些惊疑不定。
“瞎了你的眼,这位是宇文统军!”李石磨在一边亮招牌。
“末将有眼无珠...”那将领闻言面色一变就要谢罪被喝止,其余随从也是惊得满头大汗,这安、襄、黄三州总管府地界上说到姓宇文的只有三个如雷贯耳:宇文总管、宇文使君、宇文统军,这宇文统军便是掌握三州总管府的宇文总管家中次子、西阳郡公宇文温。
这可是传言中那个喜欢拔刀乱砍弄得血流成河差点把江陵屠光的宇文恶狼哎!
“本公奉命回安陆,这两个人随军一起到了安陆自然会交付于你。”宇文温说完望了那对父子一眼,看着那中年人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辎重马车有空位,你们两个去搭便车。”
“多谢将军体谅,犯官感激不尽。”那名中年男子感激涕零,拉着年轻人行了个礼说道,“犯官南阳张延连同犬子须陀谢过将军。”
“举手之劳罢了,若是有什么病痛可找军医治疗。”宇文温说完摆摆手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忽然愣住了。
等一下,张延连同犬子须陀,你姓张所以你儿子也姓张对吧,须陀?(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急雨
宇文温听得中年男子自报家门随后听到了一个名字:张须陀。他转身瞥那年轻人一眼点点头随后继续前行,之前那名将领满脸堆笑正要上前嘘寒问暖被张鱼客气的挡下了。
‘是张须陀啊...没想到现在却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宇文温心中有些茫然,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三十多岁。
张须陀,南阳西鄂人,于隋末天下大乱时脱颖而出每战皆胜号为名将乃朝廷柱石,后来和瓦岗军作战时中计被围,原已突围的张须陀见部下身陷重围返身冲回营救,接连四次之后眼见兵败如山倒悲愤至极便下马步战至死其部下秦叔宝、罗士信投到裴仁基帐下最后降了瓦岗。
宇文温‘偶遇’年轻的张须陀便想起若按原先历史隋末天下大乱得三十多年后,到时长子鹊哥都三十多自己就更不用说毕竟还比杨广大几岁。
“去和许幢主说一声,安排辎重车空位捎人。”宇文温吩咐手下赶紧去安排,这父子落水扑腾一番体力怕是没剩多少若是再步行去安陆怕是熬不住。
‘张须陀这般年轻,那他的部下秦叔宝、罗士信此时怕是还没出生吧...’一种沧桑感从宇文温心里冒出,曾经的隋唐英雄时代是三十多年后,如今自己算是他们的父辈了。
“父辈的旗帜...”他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定会飘扬在大周的天空下!”
一场小风波后大队人马继续向东前进,因为正好顺路的缘故宇文温麾下新军、从江陵回家的州郡兵以及押解人犯的军队一同上路,官道上绵延数里的队伍远远看去蔚为壮观。
汉津东岸是沔州地界,后世那‘湖广熟,天下足’的连绵良田如今还是一片野地,现在的汉水两岸没有充足的水利设施那几乎是每年夏秋必发的大水可以让农民们欲哭无泪。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啊,大军出动两个月就粮食紧张没办法再支撑北上。”宇文温和许绍正讨论着目前时局,“一来粮道变长容易被袭击,二来距离长了运送粮草的人马也要增加光是他们的消耗就不小。”
许绍深有同感,他自幼熟读经史子集连同兵书也有涉猎,光是看书还不觉得如今亲自操持后勤粮草才知道什么叫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他回想自己曾和父亲争论如何行军打仗的场面有些汗颜,当时自己年少气盛言之凿凿父亲却总是笑而不语他还自认为驳倒了父亲,如今看来是自己纸上谈兵不切实际。
“粮草若是没了,人心就乱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宇文温感慨道,以前纸上谈兵总说‘此处关卡设防数万人,那里又设防数万人’云云,可真要操作起来只有一个问题:那么多人的粮食消耗你怎么解决?
更不用说‘某小镇集结了数十万重骑兵’一类完全没有常识的笑话,数十万骑兵不要说怎么摆,光是每日消耗的粮草都是天文数字。
“统军说得对,带兵打仗首要一条就是要能吃饱。”史万岁策马走在旁边说着,“士兵们肚里饿得咕咕叫时任你说得天花乱坠都不会听了。”
史万岁从军十几年,许多兵书上的知识也是结合了实际自己总结出来,若论领兵当然骑兵越多越好,不光移动范围大战机选择也多若是见势不妙逃也逃得走,可步兵就不行,胜不能追败不能逃。
骑兵昼夜急行军可以走两三百里可靠着两条腿能有一百里就阿弥陀佛了更不用说立刻投入战斗,南朝数次北伐就是吃了骑兵弱而步兵不能打的亏,将近两百年前南朝刘裕那以步制骑的‘却月阵’倒是威名久仰却未见有谁还拿出来用。
一帮人正在‘纸上谈兵’之际忽然天色变暗,原本多云间晴的天空飘来乌云,眼见着蒙蒙细雨就要落下旷野里却无处可躲。
“无妨,这乌云一下就过了,大家赶紧下马。”宇文温说完便以身作则,他见那乌云面积也不大移动速度不低所以判定这最多是阵雨,‘洒洒水’无所谓但是雷劈就有所谓。
他觉得自己接连被‘水攻’上次只是落水被风吹就发烧当真是衰得不行,如今四周都是旷野就骑马的人最高,要是一不小心被雷劈就英年早逝了!
乌云来得快雨下得也快,淅沥沥的小雨瞬间便洒向这绵延数里的队伍,许多人都纷纷找东西挡在头上,雨虽小可淋湿了再吹风可会着凉生病。
先前是多云间晴天气所以他们的斗笠等雨具都没随身携带,这场雨又来得快所以只能去随行马车上取一时间队伍前后两段有些纷乱唯独中间一段依旧保持秩序,那是宇文温的新军,无论是士兵还是将领依然继续前行没人乱哄哄去找雨具。
因为他们的背囊后就有斗笠,见着雨点就要落下从背囊上取下往头上一戴即可,所以他们的行进速度几乎未受影响,只是骑兵以及将领们为了避免被雷劈下了马步行。
“方才还说平白无故背着斗笠不嫌累,原来是早有防备。”
“有风,这头上戴着斗笠身上也会被雨水打湿,他们怎么不歇歇再走...”
“不是说宇文统军喜欢捉弄人整日里把兵们往死里整么?”
“莫要说了,一会给宇文统军听见就要拔刀乱砍血流成河了...”
窃窃私语中新军士兵们列队前进着没人抱怨,来护儿等新入队的士兵见着同袍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也没怎么喧哗,毕竟连高烧刚好没几日的宇文统军都带着斗笠行军他们做大头兵的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新来的不是?跟你讲,先前我等野外拉练时遇到下雨也是只戴斗笠。”一名‘老兵’颇为自豪,他见新同袍有些欲言又止便好心解释:“一会定然熬姜汤驱寒,莫慌。”
前方督队的幢主梁定兴听得队伍中说话声便大喊道:“有人喉咙痒了是吧?谁再说话就拉出来吼上几嗓子!”
“吼没意思,得唱上几曲!”这是幢主田正月在起哄。
“光一个人唱不行,同什的都得唱!”军主陈五弟开始‘加料’。
“那就是你了陈队主!说话最多的就是你们队!”长刀队主田小七没有忘记对头陈米斗。
“你哪只耳听见是我们队说话啊田队主!”
“啰嗦,一个个来每个什都有份!”宇文温见着士兵们士气高涨便开始‘起哄’,“梁幢主,就从你们幢开始!”
“哈哈哈哈!”队伍从头笑到尾。
“一会儿许幢主到前边找地方煮姜汤,大家多喝些!”
眼见着这只队伍里的兵个个士气高涨前端的州郡兵和后端的押送兵们面面相觑,对于州郡兵来说他们是被临时征召上战场送死,如今徒步跋涉行军被雨淋算是倒霉哪里会兴高采烈。
后端的押送兵们从荆州撤下来回安陆算是好差事可淋了雨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如今正觉得晦气哪里高兴得起来。
可这宇文统军麾下的士兵就真的如此疯癫淋着雨还一个什接一个什唱歌,看样子似乎熟门熟路的莫非平日里操练也淋雨?
张须陀和父亲坐在辎重车后头顶有布挡着不怕被淋,他看着身边这些士兵一个两个被吹歪的雨水打湿不但不避反而依然士气高涨的唱着歌起着哄觉得颇有意思。
那名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年轻将领便是这只军队的主帅,看着他和身边将领、士兵谈笑风声的样子张须陀有些哑然,他印象里本州的州郡兵里都是士兵怕上官而上官不把士兵当人哪里有现在眼前军队的气氛。
张须陀有着建功立业的梦想可见着这军伍里的阴暗面便有些气馁:克扣军饷就不说了,光是士兵们有正经的布鞋穿那就算将领‘爱兵如子’。
平日里青壮被征召去当兵凑数可是件苦差事一不留神就会被打被虐\待,病死、累死是常事若能在战场上战死那还算死得痛快,若是投入这样的军队有什么意义。
若是家境好的话可以凭着自己宗亲拉起一只乡兵,表现好了有机会被朝廷收编为府兵,张家家境比下有余但比上不足父亲没办法为他奠定带兵投军的基础,若是傻乎乎的应征从军那迟早会被折腾得丢了小命。
张须陀对眼前这只军队颇为疑惑:行军途中遇到下雨依旧继续行军而不是停下等雨小了再走,似乎无情可士兵们毫不在意,究竟这位年轻将领是如何治军才有了这般效果?
乌云很快飘走,云缝里漏出阳光洒在旷野上,队伍前方许绍已经领着人摆开‘炊事车’架着几口大锅开始煮姜汤。
这炊事车在宇文温建议下弄出来的,每个四轮马车上有两个灶台并备着柴火铁锅等所需物品,这炊事车只要经过简单摆弄几下就能立刻架锅烧水做饭炒菜比起临时在野地里刨坑起灶方便很多。
宇文温派人通传队伍前端州郡兵和后端押送兵的将领“姜汤人人有份”,待得一锅锅姜汤煮好新军士兵们从随身背囊里拿出竹筒依次来到炊事车面前打满姜汤边走边喝,这竹筒便是宇文温强制作为‘标配’的水杯。
张须陀和父亲也分到了姜汤,暖暖的汤水喝下肚里只觉得全身微热凉意都被驱散开来,他看着伙头兵们那忙里忙外而士兵们淡然处之的景象忽然心中有了个猜测:对方早有准备。
军中为了防止行军时淋雨导致士兵着凉大多会熬姜汤,可伙头兵一下子便弄出足够数千人喝的姜汤那就说明原本就准备材料好以便随时煮汤,别的不说光是备有水车就是个证明。
连同前、后的友军以及随行人员一起领过一遍后那姜汤还有剩却不多,这说明伙头兵对一锅汤够多少人喝心里有数,估算好人数后一次生火煮完不少也不浪费。
几名士兵从车边经过,张须陀听得其中一人问要是雨大又没地方躲怎么办,另一人回道:“你新入伙时不是发有油纸伞么,雨大了可以撑。”
“那玩意太重我放到辎重车里了...”
“我跟你讲,前几次行军时遇见下雨可都是也不许去车里拿雨具,谁背囊里没有油纸伞谁倒霉!”
张须陀听得这一番对话算是有了答案:这支军队行军果然是不避雨的,这支军队居然给士兵发油纸伞!
他不由得再度望向那名年轻将领,莫名的情绪在心中发芽:若是,若是......(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目光
下午,安陆城内一条街道上,厍狄均正领着几名士兵向家里走去,那几名士兵推着独轮车上面放着沉甸甸的米袋、几贯铜钱以及一些绢布,这是厍狄均随军出征返回安陆后所得‘工资’。
今日中午,西阳郡公、统军宇文温率领新军返回安陆在军营里驻扎下来,厍狄均家住城里便告假把‘工资’带回家,他作为军中文书除了军饷外还为士兵写家书,对于士兵来说是免费而对于写家书的则是有偿,费用由军中计件发放,这些米、绢布以及铜钱便是他数月来攒下的‘润笔费’。
还有一贯铜钱缠在腰上有些沉重可厍狄均心里却豪情万丈:这是他凭自己的本事赚来的,他可以不看父亲的脸色也能有饭吃了!
从小到大,他和两个弟弟都是在父亲的各类规矩中长大,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做就如同笼子里的鸟儿般拘束,如今他有了份差事可以脱离那笼子在外边自由飞翔没有家法伺候了!
“厍狄文书,现在是哪条路?”一名士兵问道,眼前街道分成左、中、右三股,左边的路比较僻静看起来沿路房屋有些破败,中间和右边的街景稍微繁华一些。
士兵们都知道厍狄文书的父亲是总管府司录那可是安陆城里的大官,现在正琢磨着是中间或右边的路通往他家里只是具体那条不知道,未曾料厍狄文书带头向左边那条路去。
微风吹过带起街道上的些许落叶卷到路边,独轮车压在青石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路两边的平房里时不时传来咳嗽声、呼噜声、哭闹声,这一带看上去明显就是平民百姓们的聚集区。
原以为厍狄文书家宅是深宅大院的士兵们见状有些疑惑可是又不好问,他们奇怪厍狄文书父亲这般大的官怎么会住在这种市井之地。
“就是前面了。”厍狄均指着前方一处院子说道,众人闻言望去却是眼神一凝:只见厍狄均所指的那座院子大门紧闭,可光是闭门也算正常关键是门上打有封条!
莫非厍狄文书家被抄然后给官府封了?
眼见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眼光厍狄均干咳一声有些尴尬的解释说莫要多想他去开门,走向大门时他心中不住嘀咕:父亲果然不在家。
父亲每次出门时都会给门贴封条,防的是有人趁他不在到家里送礼走人情毁了自己的官声,另外就是怕他兄弟仨偷偷跑出去‘仗着父亲身份祸害百姓为非作歹’,这个家和牢狱一般哪里有一点家的样子!
众人只见厍狄文书小心翼翼的拨弄着那封条看样子似乎是要将其完整的取下来,一名士兵正要问需不需要他帮忙却听得身后传来咳嗽声。
回头看去,不知何时两名男子站在身后,前边一位中年男子身着官服而后边跟着的则是家仆打扮。
“大郎,这是?”那中年男子发话问道,话里没有一丝感情似乎像是在堂上审案对着犯罪嫌疑人说话,原本正在揭封条的厍狄均闻言一个激灵站直身。
他动作僵硬的转过身面向中年男子尽量挤出笑容回答:“父亲,我回来了。”
中年男子正是厍狄均的父亲、安州总管府司录厍狄士文,此时他看了看儿子然后目光又在几名士兵旁的独轮车上扫来扫去。
如同官差在审视被抓了偷儿手中的赃物。
“这些是什么?”厍狄士文依旧面无表情的问道。
厍狄均不知怎的额头上冒出汗来,原本利索的口齿也结结巴巴:“父亲..这是工钱...不不...是军饷。”
“是你让他们运过来的?”
“是...不不...是统军吩咐他们帮忙。”厍狄均已经没有方才那豪气万千的气势,如今的表现更像是老鼠见猫,父亲十几年的积威不是他一朝一夕能够抗拒的。
厍狄士文盯着儿子的眼睛过了片刻又看向几名士兵:“诸位,犬子所言是否属实?”
目光扫来,士兵们忽然觉得浑身发冷,那感觉就如同平日里有了纠纷到了官府要求主持公道时,明府看人的那种目光:怀疑。
“不是啊。”一名士兵回到,听得他这么一说厍狄士文随即看向儿子而那眼光也变得凌厉。
“厍狄文书平日里帮了我等许多忙,此次他带米回家我几个便和统军告假来帮忙。”另一名士兵答道,厍狄士文听得这般说法将信将疑的看向其余几名士兵,见都是用力的点点头便缓了语气:
“本官替犬子谢过诸位了。”
说完之后厍狄士文拱拱手算是致谢然后领着家仆上前来到院门边,他小心翼翼的将封条揭下随即交给家仆收好,厍狄均见状赶紧将大门推开招呼士兵们把独轮车推进院里。
厍狄均满头大汗的指挥他们将米运到厨房,一番折腾之后士兵们告辞离去,出了院子后个个都是心有余悸:厍狄司录看着他们的目光如刀般让人浑身不自在。
书房里,厍狄士文看着长子问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厍狄均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开始进行说明,说得口干舌燥好歹把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
“军饷每月九百一十文,每封信计一文,还有...”厍狄士文沉吟着,厍狄均见状赶紧补充道:“还有赏赐,此次宇文统军火烧江津戍获赏,军中人人有份。”
“孩儿此次换得米十二石,钱五贯,绢三匹。”
“均儿有出息了....这军中陋习甚多,随意差遣士兵做事便是其一。”厍狄士文看着儿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季汉刘玄德有言,勿以恶小而为之。”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厍狄均答道,在父亲面前他就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父子俩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厍狄士文唤来仆人安排晚饭加菜,厍狄均见父亲还要忙公务便起身告退,在院里拐来拐去眼见着离书房有了一段距离后拐角处忽然跳出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兄长!”
“嘘!”厍狄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头看了看确定身后没有人他便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包的肉饼,两个少年见了双眼放光待得厍狄均把饼塞到手上后便狼吞虎咽起来。
“慢些吃慢些吃!”厍狄均见两个弟弟吃得急差点噎住赶紧拍拍背,巴掌大的肉饼瞬间便被两个少年吃光,这是他从军营伙房里买的肉饼,价格公道分量足平日里也不舍得吃如今算是作为兄长回家时给弟弟们的‘见面礼’。
肉饼有香味,为了防止被父亲察觉他用信纸包得严严实实请其他士兵嗅过确定无味才揣在怀中带回家。
“兄长,肉饼还有么?”年纪较大的那个眨着大眼睛问道,另一个也是眼巴巴的看着厍狄均。
“如今没了,以后还有。”厍狄均心疼的摸着两个弟弟的头说道,父亲老说鱼生痰肉生火坚持粗茶淡饭家里伙食清淡平日里肉都不多一些,两个弟弟正是胃口好的时候可肉总是吃不饱,现在他有收入了便偷偷买肉饼带回来给弟弟解馋。
“一会吃饭时别说漏嘴,该吃多少吃多少,记住了?”厍狄均低声交代着两个弟弟,三兄弟正对着口供却未曾料身后拐角有一人正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那人正是厍狄士文,他将三个儿子方才那偷吃肉饼的样子尽收眼底,眼见着三兄弟鬼鬼祟祟他没有出面揭穿然后执行家法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
傍晚,一辆马车在十余名护卫的簇拥下行驶在安陆街道上,车厢里宇文温和萧九娘并排坐着,今日回到安陆后他先领着军队在军营里安顿好,待得所有事宜均已安排妥当后才登上府里派来的马车回去。
“莫怕,夫人通情达理很好说话的。”他给即将入府‘拜访’的萧九娘鼓气,她因为即将见到大妇而有些坐立不安,今日到安陆时她和王掌柜夫妇、郑通一家还有那个小沙弥悟明在一处安排好的院子住下,一直等到刚才宇文温坐着马车来接她一同回府。
“要不改日吧...”萧九娘说话声越来越小,宇文温也没多说只是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
不一会车队便抵达西阳郡公府外,恭候多时的管家李三九及一群仆人迎了上来迎接郎主回府,宇文温和李三九说了几句话后便拉着萧九娘径直来到后院。
后院门口,鼻青脸肿的宇文十五正垂手伫立,宇文温见状眉毛一扬只觉得后院里又是杀机重重,他将萧姑娘介绍给候在一边的刘彩云让她陪着说话随后昂首踏步进了院子。
院内尉迟炽繁和杨丽华恭候多时,尉迟炽繁挺着肚子在丫环翠云的搀扶下站着,杨丽华则是怀抱襁褓中的鹊哥站在旁边,两人见着宇文温近前便躬身行礼:“妾恭迎夫君回府。”
“免了免了,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礼。”宇文温上前扶用手各自扶起两人,他见着尉迟炽繁和杨丽华气色不错点点头说道:“为夫离家数月,三娘和丽华操持家务辛苦了。”
“鹊哥如今听话么?”他看着杨丽华怀中自己的儿子问道,小家伙正眯着眼睛睡觉所以他想逗逗儿子的企图随之落空。
儿子出生还没几天他这个做父亲的便领兵出征将近三个月才回来,宇文温觉得自己有点失职。
“鹊哥还差数日才到三个月哪里知道妾说些什么。”杨丽华看着鹊哥嗔怪道,“整日里吃饱了就睡...”
“先进去吧,夫人身子不方便,我们进屋说话。”宇文温说完便要往里走,尉迟炽繁闻言瞥了一眼院门处而杨丽华亦是‘不经意’的望向那边。
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院外一人的身上,那人是夫君带回来的客人也是明摆着就要纳为妾的女子,前些日子还写信说两人没什么可如今都带回来站在面前。
“看我这记性,忘记和夫人说了。”宇文温干咳一声说道,他转身向院外招了招手示意刘彩云带着萧姑娘进来。
萧九娘来到尉迟炽繁面前,待得宇文温介绍过后便躬身行礼:“萧九娘见过夫人...”
“妹妹一路劳顿,到姐姐这里一同吃个饭吧。”尉迟炽繁说完便微微一笑拉着手足无措的萧九娘往屋里走去,杨丽华见状瞥了宇文温一眼目光意味深长然后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有些不对啊...’宇文温觉得不妙,觉得局面已经脱离了他的预测所以忧心忡忡,夫人表现得落落大方可是他总觉得目光有些不对,还有侧室杨丽华也是。
莫非她两个已经‘勾结’起来准备下套了?不行,我要先发制人!(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言不由衷
宇文温带着萧九娘回府发现夫人尉迟炽繁施展大妇风度便觉得不对,思来想去临时变更‘作战计划’先发制人以萧姑娘是客且鞍马劳顿为由让刘彩云带去偏房用餐歇息,待得萧九娘离开后宇文温便抖起精神准备应付接下来的‘反扑’。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饭菜摆上来时尉迟炽繁还没动筷便说乏了先行告退去寝室休息,留下杨丽华抱着鹊哥和宇文温说话。
不知怎么回事一直熟睡的鹊哥忽然哭闹起来,杨丽华见状便让奶娘将其抱下随后陪着夫君用餐,宇文温总觉得情况有哪里不对又心生一计:“这么多饭菜...让娥英过来一起吃吧。”
眼见杨丽华说宇文娥英已经吃过了他摆摆手说不要紧,离家数月没见如今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杨丽华没耐何让阿奴去将宇文娥英喊了过来。
片刻之后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跑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宇文温的手甩起来:“阿耶!”
“阿耶江陵好玩么?”“江陵水里是不是有偷人衣裳的水猴子?”“江陵是不是天天下雨呢?”“有礼物么?”
一连串问题瞬间爆发把宇文温轰得昏头转向,他苦笑着对这个已经学会‘甩手’技能的继女说道:“你听谁说的这些事?”
“礼物呢?”小娥英最关心这个,“还有明月姐姐也要有礼物!”
“有有有,都有!”宇文温说完让她坐在身边,“一会让李管家拿到你屋里去。”
眼见着小娥英动筷吃东西他便问起近况来,小丫头如今已经习惯了喊这位带着她和母亲从长安来安陆的叔叔做‘阿耶’说起话来也越来越不经‘头脑’最后穿帮了:“阿耶,你要带个阿姨回来么?”
这个时代子女称呼父亲的妾室都是‘阿姨’,若自己母亲也是妾室同样也是如此称呼,不过这对于小娥英是例外她依然喊杨丽华为‘阿娘’,当然对于‘阿耶’宇文温的夫人也就是自己如今的‘嫡母’是喊做母亲。
一旁的杨丽华听得女儿这么问来脸色一变正要呵斥却见宇文温不动声色的问道:“对啊,娥英喜欢家里多个阿姨么?”
“不喜欢。”小丫头回答得直截了当,杨丽华听得这般回答脸色苍白一边的阿奴也是惴惴不安起来。
宇文温见着杨丽华要说话便悄悄摆了摆手依然不动声色的问道:“为什么不喜欢呢?”
“因为有了新阿姨后阿耶就不疼阿娘了。”小丫头说完便嘟着嘴,杨丽华闻言用手捂住了嘴满是不安的望着宇文温,自己女儿口出无状也不知道夫君接下来会怎样发作。
听着小丫头如此直接了当宇文温苦笑不已,他问如果已经把阿姨带回来了又继续对阿娘好的话你还会喜欢么,小娥英依旧说不喜欢,因为明月姐姐还是不高兴。
宇文温闻言干咳数声示意小丫头吃菜,他倒是忘记了自己小姨子的‘感受’,这位‘明月妹妹’就怕自己欺负她姐姐,杨丽华见着宇文温发愣赶紧让阿奴把宇文娥英连哄带骗的弄出去。
“夫君,是妾管教无方,方才娥英说的...”她面色苍白的解释着,生怕宇文温动怒。
“童言无忌啊...娥英没说错我为何要怪她?”宇文温面色平静的说道,他示意杨丽华坐到身边然后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眼睛:“为夫多带一位姑娘回来,只是委屈夫人和你了。”
杨丽华闻言局促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过话茬,她跟着宇文温离开长安来到安陆成了对方的侧室后已经没了退路,夫君要纳妾她心里自然不好受可也没法改变什么,母亲能将父亲训得服服帖帖可她没有那本事对付这个冤家。
“转眼已经快要一年了....”宇文温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那时说的话依然作数,永远作数。”
“夫君,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杨丽华话未说完便被对方揽在怀里,两人耳鬓厮磨了片刻方才分开,宇文温在这位被自己掳到安陆做妾的大周太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杨丽华看着夫君离去的背影想着方才听到的话语不由得面色一红,眼见着仆人在一旁恭候她便吩咐将饭菜收起来:“都温着,一会郎主和夫人还要用膳。”
。。。。。。
“夫人,您还是吃一些吧。”翠云站在卧榻边恳求着,尉迟炽繁此时面朝里躺在榻上似睡非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听得外边咳嗽一声翠云赶紧低声说郡公来了。
“饱了?”宇文温走进前来关切的问道,尉迟炽繁在翠云的搀扶下起来正要说话却被他先发制人:“想我想到饱了?”
“妾有些不适...”尉迟炽繁低声说着,一看就是言不由衷的样子,原本那灿若繁星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如同蒙上了一层灰。
宇文温吩咐翠云去把饭菜送过来,待得屋里只剩两人后他笑着对佳人说道:“气饱了不是?为夫带了貌美如花的女子回府里要纳妾,三娘气不过了。”
眼见着对方不吭声宇文温拉着手继续说:“三娘方才有大妇风范何故如此?”
“夫君便去她那儿为何来此处...妾有身孕又不能服侍...”
听得尉迟炽繁如此说,宇文温心中豁然开朗:刚才你果然是言不由衷!探出实情后他便有了应对之策:“萧姑娘还未过门正是清白之身,三娘莫非要为夫行那禽兽不如之事?”
“杨姐姐那时也未过门!”尉迟炽繁反击犀利。
“所以为夫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宇文温歪理连篇。
“夫君只会欺负妾...”尉迟炽繁说完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宇文温见状开始‘冷笑’:“没办法,为夫在外边多看姑娘一眼都会被人说是宇文恶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四个人凑成一桌打麻将有什么不好的!”
尉迟炽繁听不懂什么叫麻将但听得懂夫君肯定要纳妾,她也知道拦不住但就是心里难受,还没到两年就有两个妾了再这样下去家里哪还住得下!
“赶紧吃饭,别饿着孩子了,为夫也没怎么吃正好顺便。”
尉迟炽繁继续嘴硬说已经饱了,宇文温又是‘冷笑’说这样做娘可不行,身为一家之主他已经看不下去了,眼见着对方被自己激得又气又急说不出话他便摊牌:“废话少说,吃完才有力气困觉!”
听得他这么霸道尉迟炽繁惊得坐立不安,她如今没多少日子就要生了哪里还能和夫君行那**之欢,正以为夫君要饥不择食之际却听得对方说:“莫要想歪,为夫在外数月让三娘独守空枕,今晚便陪着三娘歇息算是补偿吧。”
“二郎就会欺负人...”尉迟炽繁被揽在怀中只得用手掐着对方胳膊哭喊,小两口又折腾一会总算是‘握手言欢’,翠云听得里边风平浪静总算松了一口气让侍女们端着饭菜送了进去。
“郎主下次出远门回来时不会又带个女子吧....”看着两位她无奈的喃喃自语。
。。。。。。
萧九娘坐在房间里而刘彩云在一边陪着聊天,她在这位口才了得的刘掌柜陪同下已经用过晚膳。
“萧姑娘,安陆和江陵气候差不多,院里衣裳被褥一应俱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与我说一声即可。”刘彩云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不断地挑起话题。
屋外还候着两名侍女,这是刘彩云根据宇文温的吩咐安排好的人手作为萧姑娘的专用仆人,宇文温即将从江陵启程时送来消息让她打点好一切所需以便萧姑娘‘拎包入住’。
见着西阳郡公一次又一次的往府里带人又都是貌若天仙的女子,刘彩云不由得感叹对方的桃花运同时也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忐忑不安:她的丈夫张\定发要是以后娶小该怎么办?
刘彩云因为家逢变故没耐何沦落风尘,与当年还是马匪大当家的张\定发有了露水情缘,后来历经坎坷之后结为夫妇也算是相敬如宾可她一直有个心病:自己不能生育。
虽然张\定发说过无所谓可她还是有了心结,若是过得几年丈夫见她人老珠黄亦或是有了传承香火的心思就会纳妾,小妾有了儿子那就母凭子贵迟早要把她这个正室挤掉。
原本以为会孤苦到老未曾想有了爱自己的丈夫,可这二人世界迟早面临着瓦解的可能让刘彩云开始辗转反侧,来到安陆之后夫妇俩也曾遍求名医讨来药方调理身子可这一年多过去了也没见动静。
刘彩云想着想着不由得出了神,坐在一边的萧姑娘眼见着这位陪自己说话的刘掌柜竟然黯然神伤起来也不由得胡思乱想,她不是傻瓜知道刚才在院子里大妇对自己那热情的样子怕是言不由衷,如今宇文温也没见有消息传来她也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正当两人各怀心思一齐走神发呆时门外传来侍女的问安声,片刻之后宇文温推门而入,刘彩云知趣的告退离开留他二人在房内说话。
“还吃得惯么?”宇文温问完拉着萧九娘的手坐下,见得对方点点头便继续说道:“府里我已经吩咐过了,就当在自己家里一般,无论何事都可以我,若是我外出可以找李管家。”
“将军,那夫人那里...”萧九娘还是怕大妇不容自己,宇文温说夫人那边没事,不过要住上一些日子方能正式过门。
“夫人已经同意了,待得夫人产后我便选个良辰吉日纳你过门!”(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小兔崽子敢算计我!
长安,皇城,大丞相府,丞相杨坚正和心腹们看着一张舆图,图上插着各色旗帜代表着朝廷、伪周以及安州叛逆的军队。
大丞相府原为皇帝宇文阐起居的正阳宫,自从辅政的左丞相杨坚被宇文阐拜为大丞相后便将这正阳宫设为大丞相府由大丞相杨坚总领文武百官。
“方才收到梁元帅四百里急报,虎牢关已在我军手中。”丞相府右司马韩褒向杨坚禀告,自从六月行军元帅梁睿率大军进抵洛阳与盘踞荥州的伪周尉迟惇大军对峙后已经过了两个月,在这期间双方围绕虎牢关一带展开激烈争夺,虎牢关几度易手如今终于再度为朝廷掌握。
“此次不会再给尉迟惇夺了去吧?”丞相府左司马高颎眉头紧锁,为了这个虎牢关足足牵制住了朝廷十余万大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安州叛逆肆无忌惮。
六月下旬朝廷以郕国公梁士彦为行军元帅连同荆州总管府兵力共计十五万人南下平叛,未曾料在两河口决战之时全军覆没,安州叛军趁势席卷荆州总管府而洛阳附近的朝廷大军为尉迟惇牵制无法南下支援。
“如梁元帅所述,此次攻克虎牢关阵斩逆贼近万人,他们已经元气大伤了。”韩褒补充道。
“独孤,你的看法是什么?”大丞相杨坚问道,高颎之父高宾是他岳父独孤信的僚佐因为功勋卓著被赐姓独孤氏,高颎与自己交情匪浅所以交谈时都以独孤相称。
“丞相,伪周乃腋肘之患不可不除,趁得突厥内乱朝廷应一鼓作气将伪周击垮,尉迟迥一去那宇文亮便是瓮中之鳖。”
“可如今宇文亮已经占据上宛,若是让他们北上从侧翼威胁洛阳...”杨坚沉吟着,虽然他不认为安州军还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支持北上但料敌从宽怎么着都得防着些。
高颎认为宇文亮已是强弩之末无须担心且有豫州总管府在一旁掣肘即可,当务之急是将尉迟惇击退赶到黄河以北,再凭着并州总管府的牵制让邺城方向不敢轻举妄动,这样朝廷才能腾出手来东进对付占据亳州总管府的尉迟勤。
“宇文亮虽然占据武关道东端,可朝廷只要守住武关以及沿途要地那他就别想偷袭长安,待得我军收复亳州总管府各州那宇文亮无法和尉迟炯呼应只有坐以待毙。”
虽然昨日收到消息梁国已为宇文亮控制但杨坚以及僚佐们都不认为对方有本事进逼信州总管府,有陈国在长江南岸虎视眈眈宇文亮只能沿江布防堵漏不可能再能挤出兵力从梁国西进。
“话虽如此,安州军所用攻城器械十分犀利不可不防,郕国公已画下图形送来,诸位看看。”杨坚命人拿来一张纸在案上展开,众人凑上前去仔细端详。
“安州军围困上宛之际搭建这攻城器械,郕国公命人仔细观察后画下图形即为此物,据将士所见这投石机无需人力即可抛射巨大石块且昼夜不息。”
无需人力、昼夜不息抛射巨大石块,这个形容他们在去年听过,那是襄阳失守后逃出将领们的描述,当时他们还将信将疑可如今再度得到证实便不再怀疑。
安州军这种攻城器械一般城池难以抵御,襄阳、上宛都是围城后没几日便被攻克可见其威力之大,如果城墙不进行改造那么平日里可以据城死守数月甚至一年的情况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丞相,此物需交军器监钻研,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若是朝廷能造出此物那用来对付尉迟迥就再好不过。”
去年安州军用这东西攻打襄阳,守军溃败之际没人能够具体描述出这器械的详细情况,如今有了这份图纸便可观其大略让长安的能工巧匠们制作出来。
这东西威力巨大可缺点也很明显:只能用于攻城,骑兵众多的朝廷大军有野战优势,到时围城的是他们那么被围的安州军有这东西也没多大用处。
让他们在意的是另一件东西:能发出巨大声响和火光伤人的‘惊雷’,安州军就是用这东西攻克层层设防的樊城然后在两河口决战时投入使用将朝廷军的大阵打崩。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得而知也不知道安州军手上还有多少,高颎、韩褒之所以极力主张先对付尉迟迥而把宇文亮放到第二位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会产生恐惧。
尉迟迥的实力和地盘比宇文亮大上许多可为了避免遇到那莫名其妙的武器他们宁愿先选择对付尉迟迥,待得平定北地后调集大军分多路进攻安州谅他宇文亮也没那么多兵力抵挡。
计议已定,众人告退唯独高颎留了下来,杨坚和他继续商讨一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
“如此看来,吾去年三月底在长安遇袭也是那宇文亮家的兔崽子所为!”杨坚一改方才沉着的表情开始暴躁起来,据征南行军总管杨素所述,安州军那什么‘惊雷’的效果似乎和去年三月他‘渡劫’时的效果类似,这样一来笼罩在杨坚心头的疑云终于解开。
宇文温那个小兔崽子竟敢几次三番算计我!
这个惊雷肯定是安州军制作出来的所以宇文亮父子三人有重大嫌疑,去年三月在长安的是宇文明、宇文温兄弟二人,而综合种种迹象来看宇文温主谋策划刺杀的可能性极高。
七月宇文温出使长安面见皇帝结果莫名其妙在大殿上撩拨他后来又闹出赵王府外的袭击事件,那次是宇文智及指认宇文温为幕后主使结果引出自身在皇宫下药的事情最后丢了性命,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和宇文温脱不了干系。
“吾一时看走了眼让这小兔崽子糊弄过关最后跑了!”杨坚气得直拍书案,他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明哲保身躲过了宇文护、宇文邕、宇文赟这几个上位者的杀心,未曾想阴沟翻船被一个和自己长子年纪相仿的小子接连暗算了几次,这种事情他也只能在心腹中的心腹——高熲面前谈论。
“丞相,此人不过会使一些阴谋诡计罢了,若是两军交战之间他那点伎俩能有何用。”高颎劝慰道,他知道杨坚不是因为这个事情暴跳如雷而是另外一件:杨坚的宝贝女儿、大周太后杨丽华大约也是给这小子给掳走了。
高颎至今都想不明白这宇文温到底是怎么和太后‘勾搭’上的,若按常理来说太后为丞相夫人独孤氏多年教导不太可能做出‘私奔’的事来,那宇文温用了什么花招把太后从皇宫里骗走了?
杨坚自从辅政之后便把皇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宇文温虽然在宫里做侍卫但是和太后的接触次数有限,高颎有时甚至在想莫非太后是因为宇文温从惊马下救了她娘俩便以身相许然后私奔?
这种话题他不敢提,要是让丞相夫人知道了怕是要翻脸,眼见着杨坚气鼓鼓的来回走动他出言相劝:日后攻克安陆捉了宇文温自然见分晓。
“安陆...对,到时吾要亲自领军,待得攻克安陆捉了那小混蛋要他把丽华交出来!”杨坚说到女儿更是愤恨异常,他那知书达理的苦命女儿好容易摆脱了混蛋丈夫宇文赟未曾想又给宇文温这小兔崽子祸害了,夫人独孤氏成日里想女儿他也不敢把这个猜测告诉她。
“去年那小子回安陆不走武关道吾就知道有问题!”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宇文温掳走了杨丽华,但现在杨坚‘推理出’对方几次行刺自己后也认定只有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能做出这种事,为了掩人耳目他还对外宣称太后杨丽华病故结果有女不能认。
杨坚越想越气:“若是丽华和娥英有什么三长两短吾要活剥了他!”
女儿嫁入宫中吃了不知道多少苦,眼见着自己大权在握就要行那王霸之事让女儿过上好日子也不用给宇文家守寡未曾想还是给姓宇文的掳走,平日里“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杨坚咽不下这口气。
高颎瞥了一眼杨坚没敢接话因为还有另一情况不能排除:那小子怕是已经做了丞相的便宜女婿,搞不好便宜外孙都有了!
这种话题谁碰谁倒霉他才没那么蠢去触逆鳞,就算丞相不介意可丞相夫人必定介意,招惹了丞相夫人也是会倒霉到家,眼见着杨坚那股邪火发泄得差不多了高熲便说起其他事情。
一番交谈之后高熲看了看门口随后近前低声说道:“丞相,周祚已尽...”
杨坚闻言沉吟片刻说道:“奈何荆州战事难看...恐为世人所笑...”
执掌大权一年多该清理的都清理了,杨坚和心腹们正一步步走向道路的终点:取周代之,六月朝廷遭到三方围攻一时间烽烟四起,可上天庇佑突厥不战而退让他腾出手来对付尉迟迥和宇文亮。
突厥大军因为可汗病逝发生内讧撤军可在天下人看来就是他杨坚运筹帷幄的成果,逼退了让人闻之色变的突厥大军,再平定尉迟迥和宇文亮的叛乱那么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受周禅君临天下。
眼下尉迟迥的攻势已经疲敝迟早要被击退,一众心腹们都谋划着战事平息后更进一步称王然后走一遍禅让的流程称帝,可荆州总管府大部沦陷的战局为这个设想蒙上了阴影。
刚经受大败就称帝总会让世人小看一眼,杨坚正是为了这个‘污点’头痛。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丞相已至如此境地唯有更进一步否则后患无穷!”高熲面露坚毅,眼见杨坚沉默不语便郑重行礼说道:“丞相勿忘晋荡王故事!”
晋荡王即宇文护,宇文泰临终前让这位亲侄子接掌国政,结果宇文护接连害死了宇文觉、宇文毓这两位堂弟立了第三个堂弟宇文邕做傀儡皇帝,宇文邕装疯卖傻十余年最后找到机会将已是晋王的宇文护击杀翻盘,谥为荡。
高熲的意思很简单,执掌大权后只做权臣是没有好下场的!
“待得洛阳战事有了结果再说吧。”
又商讨了一会儿高熲告退,杨坚在书案前来回走动了几次后冷笑一声:“竖子,敢如此行事,那吾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唤来一名随从吩咐:“去,让那人明日来见吾!”(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祸害我女儿的贼人是谁!
长安城某处,一辆马车正徐徐行驶在街道上,沛国公郑译坐在车内发呆,兵败荆州后他回到长安已经过了三日,而事情的发展基本在意料中:去官罢职。
征南军败了,连带着丢了荆州总管府大半州郡,作为征南行军元帅长史他和一众主要将领都遭到处罚,虽然是安州军在两河口决战中用了神秘武器导致朝廷大军崩盘可伤亡如此惨重朝廷总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能否死灰复燃就看一会了!”郑译喃喃自语不由得握紧拳头,他在两河口有‘奇遇’得了个‘法宝’,如今就是这‘法宝’发挥作用的时候。
马车来到丞相府邸大门附近停下,郑译让随从往门房递帖子求见,那门房见是丞相心腹沛国公也不敢怠慢毕恭毕敬的接了拜匣就要往里走,讲究些的拜帖是放在拜匣里而郑译的拜帖即使如此。
一粒碎银不动声色的从那随从的手中转移到门房手里,门房愣了愣赶紧交还对方低声说道:“这可使不得,小的岂敢让沛国公破费。”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若是寻常的官员上门拜见丞相请门房通传若是没使上些‘意思意思’那就在外边等着吧,可这沛国公算是相府熟客平日里甚至还获准直接带着护卫入府,虽然如今受了罪责丢了官但门房心里清楚得很对方可迟早要‘东山再起’。
门房拿了拜帖入府不一会便出来回复:“请回沛国公,夫人说公事不容置喙还请国公面见丞相为好。”
那随从来到车边向坐在车里的郑译转达了门房的话,郑译随即又拿出一个拜匣让他转交门房,那门房见状有些为难纠结了片刻后一咬牙便转身再入府内。
丞相夫人独孤伽罗正在后院里看着幼子杨谅习字,见着管家拿着个拜匣进来她接过一看眉头皱起:又是沛国公郑译要求见。
“管家,你亲自到门外与沛国公说,公事吾不便置喙,朝廷大事自有丞相决断。”
那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夫人,沛国公说不是公事,是私事”
“丞相府里只有公事没有私事,让沛国公回去吧。”独孤伽罗不容置疑的说道,她知道沛国公郑译如今想做什么,但身为丞相夫人自然要为夫着想不能坏了丞相的清名。
征南军大败失地无数,郑译作为行军元帅长史也要承担责任,如今他丢官罢职又趁着丞相不在府里上门求见明显是要送礼走‘夫人路线’想让她帮忙在丞相耳边吹枕边风,独孤伽罗可不是那种见利忘义让丈夫难做的女人所以她决定谢客。
去年天元皇帝暴毙后杨坚得以成为辅政丞相其中老同学郑译出了很大的力,有这个情分在即便如今灰头土脸可躲过了风头之后杨坚迟早会再度将他启用,如今对方接连要拜访她觉得是不是太急了些。
“夫人,沛国公说请夫人看看里面的内容...”
独孤伽罗把拜匣往旁边一放没有打开随即让官家出去谢客,郑译得知丞相夫人无意见他呆了半响随即长叹一声打道回府。
未曾料马车刚走出一段路便被气喘吁吁的相府官家追上,峰回路转的郑译跟着官家入府来到后院花园,独孤伽罗拿着一张纸正面色凝重的等着他。
眼见着仆人退到一边她开口问道:“这首儿歌沛国公是从何得来?”
方才她还是打开了拜匣看了纸上的内容结果愣住了,那纸上写的儿歌是她幼年时母亲自编然后唱与她听的,待得她做了母亲后有了长女杨丽华便也是这般唱着,再后来杨丽华做了母亲有了女儿宇文娥英后也是如此唱着,这不是街坊间烂大街的儿歌可以说只有她和女儿、外孙女会唱。
郑译瞥了一眼对方的表情随后有了计较:“夫人,下官六月时随军出征...”
他开始声泪俱下的诉说着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来:六月下旬朝廷大军在荆州总管府两河口附近与安州叛军决战,奈何叛军使出妖法作祟一时间天雷滚滚腥风大作官军浴血奋战数个时辰却是兵败如山倒。
乱军之中他被溃兵扯下马眼见着无路可逃便换了百姓衣物试图浑水摸鱼,叛军收拢俘虏时他混在人群里好容易寻得个机会溜到河边要跑却有了奇遇。
“下官在河边见到一名六七岁的小女郎在岸边挖野菜,嘴里哼着这首儿歌...”
“她...娥英,是娥英啊!”独孤伽罗闻言双目发红,听的对方这般说她那猜测果然成真了:郑译在荆州遇见了她失踪已久的女儿和外孙女!
六七岁的小女郎还哼着这儿歌,分明就是外孙女宇文娥英,还在挖野菜....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娥英后来如何了?丽华呢?丽华在哪里!”独孤伽罗若不是顾及礼节真想抓住郑译的肩膀使劲摇。
郑译眼见着‘原创剧情’起作用更是垂足顿胸:“夫人!下官见着小公主心中大骇正手足无措间为叛军守卒发现,就在这时太后在一边赶来护着小公主,太后也见着下官了!”
“丽华?你见着丽华了?后来如何了!”独孤伽罗几乎是喊出来,女儿自从去年十月失踪之后她每日每夜都在思念,派人四处搜寻了许久都没有下落,如今听得有人见过女儿她这个做娘的又如何能不激动。
“太后认出了下官,一时间泪如泉涌苦笑数声便...便...”
“便如何?便如何!”
“太后情绪激动径直往河里跳去要投水自尽!”郑译爆出个惊天大料,眼见着独孤伽罗如同五雷轰顶差点昏倒他赶紧接上话来:“幸得被一人拉住,太后无恙,只是泣不成声...”
这段‘原创剧情’是他冥思苦想后提炼出来的,要悲情有悲情要悬疑有悬疑就是为了能‘打动’丞相夫人,先是提起小公主‘挖野菜’让人联想到母女俩凄惨度日的场景,然后是太后见了他后‘泪如泉涌’要‘投水自尽’,再加上峰回路转‘被一人拉住’这一套下来他就有戏了。
“女儿,苦命的女儿...”独孤伽罗听到这里已经是眼角闪着泪光,若不是为了顾及丞相夫人的体面她早就泣不成声,她一直认为女儿被掳走后没有死但不知过得如何,现在一听到女儿要投水自尽想来是没脸见人不由得悲从心中来。
郑译说他当场被守卒抓住原打算装疯卖傻蒙混过关未曾料小公主童言无忌说破身份,这是因为时常出入宫廷之故而宇文娥英认得他,守卒得知抓到一个大官兴奋不已将他五花大绑便要拖走。
“下官当时便给逆贼拖去要斩首示众。”郑译说道这里面露愧色,“下官惭愧,为求活命跪地求饶而太后亦是苦苦相求...”
‘我知道你怕死,跪地求饶就求饶关键是我女儿如何了!’独孤伽罗如是想,她知道郑译贪财又怕死所以当初得知其在上宛积极组织守城直到城破之后才突围的‘壮举’时还以为听错人名了。
郑译缓了缓继续说安州逆贼逼他‘反正’未果又威胁公布伪造的效忠信让远在长安的家属受牵连,使出许多手段逼他写下真的效忠信并画押要以此为把柄让他回长安做内应。
独孤伽罗对于郑译为保命而写效忠信一点也不意外,但这事只能由夫君来处理而她在意的是女儿和外孙女后来如何了。
“下官写了这信自知大节有亏想着将功补过便要求和太后见上一面。”郑译语气低沉,他瞥了独孤伽罗一眼继续说道:“下官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为太后捎个口信回来。”
郑译琢磨了很久决定这个‘原创剧情’顺序很重要绝对不能说反否则万事皆休,一定要咬定是失\节在先然后为了补过才想着捎口信,要是弄反了顺序让丞相夫人认为是在为失\节找借口顺便要挟那就会被赶去找丞相‘忏悔’。
“丽华呢?丽华怎么说的?”独孤伽罗关心的是女儿,郑译为了弥补大节有亏而要将功补过想着要‘捎口信’让她很感动,若是对方要以这事做要挟让她帮忙说情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太后一直不肯见下官,拗不过了便说因女儿为人挟持无奈从贼屈辱度日,未曾想被熟人撞见再无颜见父母唯有来生再为两老尽孝。”说到这里郑译也是泪目。
这‘原创剧情’他温习了很久才能做到说哭就哭,结果温习多了他甚至恍恍惚惚以为确实在河边遇见了小公主宇文娥英以及太后杨丽华。
独孤伽罗听得女儿如此凄凉心中已是悲愤万分她尽量控制情绪问接下来如何,对方既然能活着回到长安带着儿歌来拜见她那么肯定还有后话。
“太后只说世间已无杨丽华唯有宇文娥英,这儿歌若是夫人见了自然能知道下官确系见过她。”郑译说完顿了顿,见着对方侧耳倾听便补充道:“太后所为皆是为了小公主,只言若是小公主安好那她被贼人万般折辱也在所不惜”
“傻孩子,傻孩子...”独孤伽罗心如刀绞,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一向本分的女儿为何会失踪了:因为小公主宇文娥英落在贼人手上,杨丽华身为母亲无奈事贼就此屈辱度日。
她不由得想起两年前杨丽华触怒了天元皇帝被喝令自尽,得知消息后的独孤伽罗连夜赶到宫里磕头为女儿求情,直到她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宇文赟才消了气,如今自己女儿为了外孙女也是甘受屈辱,这就是她们祖孙三代的命么?
想到女儿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收了多少委屈,独孤伽罗面色铁青的从嘴里迸出话来:“那贼人是谁?祸害我女儿的贼人是谁!”
“是那安州总管宇文亮次子、西阳郡公宇文温!”(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反差
“是他?是他!此獠可恶,可恶至极!”独孤伽罗气得原地来回走动再没有丞相夫人的‘威仪’,郑译见状趁热打铁:“此獠可恶,竟然让太后做妾...”
“做妾!”独孤伽罗闻言大怒,说话的声调都高了许多,她平生最恨男子纳妾也恨那些做妾的女子‘不要脸’,在她看来那些小妾都是撩拨夫君虐待主母的狐狸精可恶至极却未曾想自己女儿竟成了别人的妾。
“太后为此事万念俱灰无奈因小公主为人所制,安州那边只道宇文温纳了个妾却无人知晓其真实身份。”郑译说完又补充道:“其他不说,若是让宇文亮知道了怕是要糟糕。”
独孤伽罗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有些愧疚:女儿是被人胁迫才屈身事贼做妾,现在得知女儿处境如此又忧心忡忡:若是杨丽华的身份暴露了首先要大做文章的便是那反叛的安州总管宇文亮,要是对方拿大周太后这个名号做文章那就麻烦许多。
“那日见面时宇文温亦在现场但太后还是趁其不备留了联系方法和暗号,下官原想将此事启禀丞相可就怕丞相为朝廷计大义灭亲和太后恩断义绝。”
“他敢!”独孤伽罗闻言脱口而出,总揽朝政的杨坚在府里被她训得服服帖帖故而刚一听到这话便有如此反应,刚说完自觉失态赶紧掩饰:“这事丞相那里不要说,吾自有计较。”
郑译默默的点点头,见着丞相夫人眉头紧锁知道对方正在想如何‘自有计较’便没敢出声打断,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事情成与不成就在其一念之间。
“此事沛国公知道即可,莫要再与他人提起。”
‘要的就是这句话!’郑译心中大喜不过面上依旧平静,见着事情有‘突破性进展’便从怀里拿出一张信封说道:“下官已将这联系方法和暗号誊抄一份,还请夫人细看。”
见着独孤伽罗如获至宝的将信封收好他继续趁热打铁:“夫人,宇文温威逼太后做妾住在安陆,此獠防范甚严若是要送书信须得可靠且精明之人。”
独孤伽罗琢磨片刻觉得这事情她操作起来不是很方便,首先她若是要派人去安陆的话瞒不过夫君但她现在也不想让其知道这事来个‘大义灭亲’,第二女儿若是送信到长安要是投到丞相府里万一给夫君撞见也不妙。
她在府里再如何势大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独孤伽罗对夫君杨坚是看得严可那主要是防狐狸精其余事务也是各自分工而不是架空。
“沛国公,信件来往之事府里不便,不知汝愿意代为效劳?”
“下官为求活命写了效忠信正是大节有亏,愿意将功赎罪!”郑译面露感激的行了一礼,事情的顺序很重要,必须是‘因为写了效忠信所以要将功赎罪’而不是‘我帮你通信你帮我免了罪过’。
自己先将把柄主动献上去,让对方施舍一个赎罪的机会给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对付面前这位见识和心计不逊男子的独孤氏,这也是郑译琢磨了许久确定的策略。
宇文温放他回来也许是为了让杨丽华有机会和母亲通信缓解相思之苦,但更重要的是想把他发展成安州在长安的耳目,郑译知道这小狐狸在想什么不过无所谓:生意嘛,和谁做不是做。
以防万一他先将自己被安州军俘虏并写了效忠信的事情在丞相夫人这里‘备案’,日后要是事泄有了独孤氏为他作证也能免去大祸,至于宇文温想打听长安里的什么消息他就看菜下饭,只要不是紧要的那就卖个好价钱。
眼见着目的达成郑译识相的告退,独孤伽罗待其走了之后在原地来回走着为女儿的现状忧心忡忡:也不知过得如何,做了人家的小妾会不会被大妇欺\凌,小娥英都挖野菜了莫非是吃不饱?
秋天已至冬天不远也不知道她母女俩穿的如何盖的暖不暖,要是那贼人打骂小娥英怎么办?要是女儿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要是被当做下人般洗衣做饭扫地也不知道挨不挨得住...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副凄凉的场景:杨丽华穿着破旧的衣物憔悴的在柴房里劈柴,面黄肌瘦的宇文娥英则在厨房里烧火做饭,母女俩时不时还要被主母派来的恶奴鞭挞,到了晚上小娥英只能睡在柴房而杨丽华还得去服侍‘此獠’宇文温...
独孤伽罗越想越难过,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天空恨恨说道:“竟敢如此对丽华和娥英,竖子,吾定要将你扒皮抽骨!”
。。。。。。
宇文温忽然连打了个喷嚏,这两个喷嚏直接把他怀中好不容易哄睡的儿子吵醒,小家伙扯开喉咙哭喊着让他手足无措,一边的杨丽华见状赶紧上前接过去哄着。
“莫非有人在说我?”宇文温摸摸下巴喃喃自语,听得杨丽华问要不要加件衣服他笑笑说没事,上午他照例到军营里转了一圈后宣布放假三日然后到总管府衙交了军令,忙完公事后便回家忙私事:做奶爸。
他要履行做父亲的职责未曾料儿子鹊哥不给面子,小家伙平日里由奶娘和杨丽华带着只认她两个,宇文温接过他时哭得撕心裂肺好容易哭累睡着了却被这个做父亲打喷嚏的惊醒。
“夫君,鹊哥认生,待得长大些便好了。”杨丽华抱着儿子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小家伙的样貌大体上像宇文温眼睛则随她。
鹊哥在母亲的怀里渐渐安静下来,宇文温只得苦笑不已:他对于儿子来说就是个陌生人也难怪不买账,杨丽华哄得儿子睡着之后便交给一旁的奶娘带回房。
“我又赢了!”宇文娥英那宛若银铃的笑声从不远处的凉亭传来,她正和尉迟明月以及萧九娘在下飞雀棋,小丫头平日里和尉迟明月下棋下不过如今来了个新手‘萧阿姨’却是接连获胜。
飞雀棋是宇文温于去年‘发明’出来的棋类游戏,原型就是后世的飞行棋,因为是凭着投骰子所得点数行棋所以随机性很大还要讲些策略。
萧九娘虽然是刚接触这飞雀棋可上手很快奈何尉迟明月一心要为姐姐‘出气’教训‘狐狸精’变成跟她针锋相对,两人棋子互相追逐之间给小丫头占了便宜,宇文温方才过去看了几眼发现萧九娘也是有意让着宇文娥英。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啊。”他说完伸手向点心盘里探去,杨丽华刚想帮他拿里面的糕点却见其拿起后便往她嘴边送,愣了一下便张开嘴让对方喂了进去。
“丽华整理钱粮账目辛苦了。”宇文温又拿起一片糕点要喂她吃,杨丽华见着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不好意思‘秀恩爱’便用眼神示意吃饱了。
见着对方‘不配合’宇文温便将糕点吃下见着周边仆人离得远便低声说道:“算着日子,沛国公应该已回到长安,想来不久便会有消息了。”
他在两河口与郑译达成‘友好合作共识’让对方回到长安后给丞相夫人独孤伽罗传口信让她知道女儿杨丽华的下落,若是进展顺利的话母女俩有可能会通书信。
“母亲她...”杨丽华闻言患得患失,这事情宇文温已经在信中提过当时她是又喜又怕,喜的是有机会和思念不已的母亲通信怕的是母亲见她‘恬不知耻’与人私奔会来个恩断义绝。
“放心,沛国公知道如何说,有了那首儿歌想必会水到渠成。”宇文温虽然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但笃定沛国公郑译必定能把事情办妥。
他知道郑译这老狐狸最擅长揣摩人心了加上和杨坚夫妇那么熟想必会编造出一些‘原创剧情’来博取同情,不过如果对方编的‘原创剧情’太狗血他这边再圆起来怕是难度大增。
“丽华莫慌,丞相夫人就算要骂也要骂我‘此獠可恶至极!’不会怪你的。”
杨丽华闻言莞尔,共同生活了大半年她发现宇文温平时说话时喜欢自嘲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心也细,自己平日里哄女儿睡觉时唱的儿歌是母亲教给她的被夫君听了去,然后灵机一动将其作为‘证据’交给沛国公去和母亲禀告。
这首儿歌母亲只教给她之后便再也没和其他弟妹们唱起过所以算是证明身份的铁证,只是接下来母亲会如何?她做人小妾还生下了儿子,若是算上日子还是去年九月在宫里时发生的事情,母亲向来教导她要守妇道可如今这样子还会认她这个女儿么?
见着侧室患得患失,宇文温拍着胸膛说若是丞相夫人‘大义灭亲’他自有妙计,杨丽华问是何计未曾料竟然是‘苦肉计’:往郑译那边吹风说她和小娥英在安陆过得饥寒交迫,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干的比驴多吃的比猪少。
杨丽华听了这馊主意哭笑不得:“若是让母亲听到这消息非得把你活撕了不可!”
“不用那时,丞相夫人如今恐怕就想把我扒皮抽骨了。”宇文温不以为意,就算是杨坚知道宝贝女儿在安陆给他做小也鞭长莫及,见着凉亭那边又是一阵笑声传来他凑到杨丽华耳边说道:“今夜为夫要把丽华扒皮抽骨。”
“啊...夫人那里呢。”杨丽华闻言脸色微红随后回过神来问道,昨日宇文温回到安陆晚上便在正室尉迟炽繁那里过夜,她虽然翘首企盼夫君能早日到房中来可未曾想会这么快。
“昨夜跪了一夜搓衣板夫人还不解气今晚更是连房都不许入,为夫无处可去只能到你这里了。”
杨丽华哪里肯信他的鬼话,她算是知道宇文温的厉害了油盐不进怎么闹都没用,夫人昨晚大约也是被降服了只是因为怀有身孕不便同寝。
“夫君为何不去...何苦来我这里。”杨丽华‘欲擒故纵’,昨夜宇文温离席时和她说几得日后便要庆祝‘一周年’让她做好准备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开始了。
去年九月在寺庙禅房里二人便是稀里糊涂的有了男女之实,所谓一周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萧姑娘还未过门为夫可不能坏她人清白。”宇文温说完双眼冒出火来,昨晚前半夜陪着尉迟炽繁说话后半夜只能看不能动生生把他憋得几乎****焚身差点要去冲冷水降温,从今年一月下旬到现在他已经做了七个多月光棍再憋下去真是要母猪赛貂蝉了。
“一会好好睡个午觉,今夜就莫要睡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所见所闻
下午,书房内,宇文温正召集府里‘中层以上’头目开会依次听‘工作汇报’,首先从管家李三九开始。
李三九年纪轻轻的一个宫里小宦官成为西阳郡公府的管家自然责任重大,首先府里大部分的仆人年纪都比他大甚至都比宇文温大,如何避免阴奉阳违威望不足无法服众便是他面临的首要问题。
宇文温给他定下的法宝是‘大权在握、依法治府’,夫人尉迟炽繁只管大事其余琐碎事宜皆由李三九按照定下的条条框框执行,说一不二谁说情也没用。
管人管严了自然会得罪人,为了防止被人打闷棍砸石头之类事情发生宇文温特地给李三九配了两名跟班贴身跟随顺便也做些杂务,能在府内享受有跟班待遇的也只有他、刘彩云两个人。
“这一年多过来三九已经有了管家的威严了。”宇文温赞许的看着李三九点点头,去年年初还弱不禁风的小宦官如今已经长高也结实起来,他带着尉迟炽繁来到安陆定居府里仆人俱是新招的只能让李三九挑大梁做管家。
“郎主,府里事务一切正常,仆人们没有聚众赌博之类的恶习。”李三九平静的说着,他在长安皇宫里不过是个任人驱使的小宦官朝不保夕,若不是宇文温让他帮忙顺便出宫怕是已被欺负得死去活来。
“这是六月起至前日的记录,请郎主明察。”他将一个铁匣双手捧着放到书案上,那铁闸上着锁,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他那里另一把则是宇文温所有。
“阿奴还在发牢骚么?”宇文温没有开锁而是问了一句,李三九点点头不过接着补充道:“侧夫人已经呵斥了她,自那日之后便再未见如此。”
侧夫人、如夫人之类是下人对侧室的美化称呼,这个时代没有诰命册封的正妻都没资格用‘夫人’二字更何况侧室,府中有客到访只有正妻可以光明正大出来协助夫君待客而侧室、小妾之类根本就没资格。
“真是头痛啊,这姑娘只认丽华。”宇文温笑了笑便不在多说,他额外交付给李三九一个职责:监视,监视府里所有人的言行,当然后院例外除非宇文温指定人物例如刚才所谈论的杨丽华贴身女仆阿奴。
自从出了黄阿七的事情后宇文温对府里仆人的忠诚度看得非常重,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一个恭敬的仆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宇文温交给李三九的任务很简单但也很复杂:监视言行。
有谁发了牢骚或者是怂恿他人闹事,或是对工钱、赏罚、待遇不满亦或是怠工只要是听到见到的都一一记下来,日积月累下来可以凭着此人言行的表现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心态如何,当然那种心机深且沉默寡言的不在此列。
宇文温在仆人里发展了几个暗线,不需要特地偷听、偷看而是将平日里听到见到的记下来汇总,起到的是耳目的作用,他要知道仆人们私下里大致在想些什么。
监视目标甚至连宇文十五、张鱼、刘彩云、张\定发、林有地算盘四兄弟都不例外,因为是‘被动’监视的缘故也不用担心让人察觉心生芥蒂。
“这两个月来府里有谁出现异常么?”宇文温先让李三九汇报听重点,具体的记录内容他有空再看,李三九禀报说大的异常没有多是些闲言碎语。
“淫\乱梁国后宫拔刀乱砍血流成河?”他听得最近府里仆人正流行的话题是这个有些哭笑不得,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日\他拉着萧九娘闯宫认亲之事的‘恶搞版’竟然被传得如此广泛而事实真相却无人关心。
宇文温问刘掌柜如何,李三九说刘掌柜刘掌柜似乎纠结自己不孕之事,听得郎主问张\定发如何他回答说张头领在纠结刘掌柜不孕之事。
“林有地呢?”
“林有地最近似乎在为水车不够用纠结,想申请再做一架又不敢说。”
“那傻小子...”宇文温想了想笑着说道,“昨日我回来时见着十五鼻青脸肿时怎么回事?”
李三九干咳一声说宇文十五自从送信回府后便留在府里,宇文娥英同主母妹妹尉迟明月每日游戏时都要拉宇文十五去做苦力,前日在外边玩风筝闹着要宇文十五去放结果他在野地里跑的时候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
“这小子,我还以为是被夫人砸东西弄的。”宇文温几乎无语,昨日他进后院时见宇文十五鼻青脸肿还以为是夫人尉迟炽繁得知自己要带小\三回来发飙乱砸东西弄的。
听得府中一切正常宇文温点点头,开始问另外的事情来:“巴州那边进展如何?”
因为迟早要到巴州当刺史的缘故宇文温于年初便到巴州州治西阳现场勘查,一番勘察过后决定对西阳城及未来府邸进行‘旧城改造’,与此同时还要在河边设工坊,相关事宜由黄州总管府派人负责而李三九负责监督府邸改造。
这是他一家子要住的地方可马虎不得,从一开始宇文温就从府里派人常驻西阳城盯着进度在现场监工,眼见着六七个月过去想来也差不多完工了。
“郎主,府邸俱是按照杨先生定下的形制改造,小的多次派人去现场勘验并无偷工减料如今已接近完工。”
杨先生指的是杨济,杨济在西阳郡公府里以郎主宇文温客人的身份住下故而仆人们都称呼他为杨先生,杨济来到这个时代后经常为王公贵族营造府邸所以是个‘古代建筑’专家。
宇文温进行旧城改造时便听取他许多意见,府邸的改造计划也是宇文温给出想法由杨济根据和实际情况设计,所以当疑神疑鬼的宇文温想把府邸设计成堡垒样式也就是所谓的‘要塞化’最后被其无情否决。
又问了一些事情之后宇文温起身拍拍李三九的肩膀说道:“每日莫要熬那么晚,成日里黑着眼圈别人还说我虐待管家。”
李三九尴尬的笑笑说肩上责任重他怕做不好所以早起晚睡想着多做些免得有遗漏,宇文温倒是不以为然:“用心即可,要会用人否则事必躬亲你迟早会累垮。”
“日后家大业大还会有别院、农庄之类到时你有几个脑袋能分身?过几日本公从府里看好了人便提拔做你的副手。”
太过忠于职守以致感叹分身无术的李三九告退后,张\定发、刘彩云夫妇进来‘汇报工作’,宇文温之所以让他夫妇一起进来却是有一件事要同时安排。
“王越夫妇已到安陆住下,过几日本公便要为他夫妇二人安排差事。”宇文温点开话题,他在江津戍陈军大营救下王越夫妇后已去信告知府里此事所以张\定发夫妇没有吃惊。
“郡公,王越经商的本事不错若是有他分担那奴家可就轻松许多。”刘彩云先接过话茬,她和丈夫张\定发在长安时已投入宇文温府里实为主仆,但宇文温并未让夫妇俩签下主仆契约所以平日里称呼还是‘郡公’。
“张头领的看法是什么?”
张\定发听得发问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对方既然是在军营里受辱被救下那么施苦肉计做内应的可能基本没有,不过王越的品性他不太清楚所以无法判断是否会探得玻璃镜秘密之后逃之夭夭。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排除不了。”宇文温对这个观点颇为赞同,不过他还是决定大胆用人:“无妨,王掌柜只负责销售,制作过程不会让他见到。”
“郡公,既然要用王越那招募人手的事情也可交给他去做,奴家手中事情也多一时间忙不过来。”
因为考虑到给玻璃上锡汞齐时汞的毒性较大故而宇文温已经让刘彩云避开这道工序,毕竟她和张\定发还在为着那十分渺茫的怀孕事宜努力着所以宇文温决定要照顾‘女职工’。
这样一来玻璃镜的制作只有张乙满、胡三子二人负责所以产量跟快不起来,安州北面在打仗做不了生意加上原本已经被‘买断’的陈国销路断了数月所以挣钱的重任落在刘彩云负责的琉璃首饰,她手下人也不多只能加班加点。
“本公过几日会考虑从府里选人给你们打下手,若是有好的人选也可以报上来。”
因为府里的钱粮账目上午时管账的杨丽华已经向宇文温汇报过所以接下来他开始问‘安保’方面的事情,待得符有才进来之后他便问二人:“护卫们都有按时练习么?”
“郡公放心,那帮兔崽子没一个敢偷懒。”张\定发说到这里颇为自豪,他作为西阳郡公府的护卫头领管着上百护卫,平日里将那些没有轮班的小子训练得嗷嗷叫。
宇文温见张\定发如此自信满满随即眉毛一挑:“很好,过几日本公要考校,看看这西阳郡公府的护卫们技艺水准有多高。”
“届时本公从军中选些人来比试,你让他们做好准备莫要输了之后找借口。”
“郎主,比刀法的话杨先生还参加么?”符有才最关心这个,那个使用双手长刀的杨济要是上场那连同张头领一起所有的护卫都要完。
“杀鸡焉用牛刀,本公让杨先生手下客串即可。”宇文温丝毫不在意,他的新军历经两个多月的厮杀已经开了荤不是新兵蛋子,胆气已经用血练出来了。
“张头领,本公那些兵如今可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和之前不同,府里练习时的护具可得备好免得到时场面难看。”
“郡公放心,那帮兔崽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张\定发听得对方这么说斗志也燃烧起来,刘彩云见着这模样掩嘴而笑:“都是郡公的手下,何苦如此剑拔弩张?”
宇文温见张\定发如此有斗志倒也欣慰,他的新军算是外攻而府邸里的护卫们算是内守,新军这把刀和护卫这面盾都堪用那就再好不过,想到这里他引经据典:“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比一比哪里知道谁厉害。”
张\定发夫妇俩汇报完毕告退轮到等候多时的张乙满、胡三子进来接受问话,宇文温喝了一杯水润润喉咙之后便问道:“那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请郎主过目。”(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冷热可知
张乙满、胡三子将一个小木箱小心翼翼的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放在宇文温面前的案上,待得木盒打开之后里面锦缎布里躺着一只玻璃棒。
玻璃棒长约一尺半如同筷子般粗细,其两端封闭一端镶有铁制挂环上面绑着细绳,另一端则是玻璃球里面封着一汪银色液体,那银色液体顺着玻璃棒里细细的管路延伸了约玻璃棒的四分之一长度。
温度计,一根在后世眼光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温度计,宇文温在这一千年多年前的时代让手下折腾了半年终于做出来了,他瞥了一眼这根成本上千贯的宝贝说道:“开始吧,说说这温度计你们是怎么做出来的。”
张乙满和胡三子对视一眼便开口介绍起完整的制作过程:
郎主刚开始提出温度计这个词的时候他两个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温度,摄氏度,冰点,沸点这四个词是郎主讲解了半天才大概‘弄明白’。
温度计的制作‘很简单’:先做出一根玻璃管,这根玻璃管的一头要有个壁较薄的玻璃空心球,其次把水银灌入管中封好,第三标定冰点和沸点然后在两点之间分成一百等分划刻度。
然后这个‘很简单’的东西他们花了半年才做出了实物,最头痛的就是制作玻璃管,按照郎主的要求这玻璃管的‘内径’越小越好,必须要直且从头到尾粗细一致。
张乙满和胡三子想了无数种办法不知挠掉了多少头发总算是鼓搞出来:用林有地提供的尺寸合适铁管接上漏斗做成制作玻璃棒的‘铁范’,在铁管中线位置扯上一根绷紧的铜线,将熔融的玻璃料倒入漏斗在形成玻璃棒的同时也将铜线包裹在其中。
待得玻璃冷却即将凝固时将铜线抽出便留下中间那细细的管路,可何时抽出却有讲究,太快了不行否则还没凝固的玻璃会流动将管路堵住,太慢了不行细细的铜丝会被包裹得太紧抽出来时管路会扭曲甚至前后大小不一,这都不符合要求。
有了玻璃管再把一端加热并吹成一个壁薄的球形或圆柱形的空泡,待得做好之后将适量水银灌入玻璃管中,至于如何做到‘真空’封装张乙满和胡三子实在是想不出办法还是宇文温指点迷津给出了一个建议:
将灌有水银的玻璃管封闭的那一段朝下竖着插入滚烫的菜籽油里,待得管里水银上升直到稳定之后便将水银液面处的玻璃管用火烧断熔封,将玻璃管从菜籽油里拿出来冷却后管里的水银回缩于是管里上段空出了一大截即是‘真空’。
“将近沸腾的菜籽油温度有三百多度,所以玻璃管里水银达到这个高度时熔封一来可以确保有三百度的量程,而来也可以简单地在里面制造真空。”
这是郎主宇文温的原话,他们听不懂三百多度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量程是什么,那玄之又玄的‘真空’依旧是半懂不懂但并不妨碍他们按照郎主的思路做出这个温度计。
进行到这一步基本上接近大功告成,最后是温度计的‘分度’,首先是‘零度’的标定:将温度计球端部分插入正在溶解的冰块中,当水银柱下降至某一处稳定时刻一记号作为下固定点即为‘零度’。
安陆冬季下雪,许多大户人家于那时收集冰块放到冰窖中待得夏日拿出来消暑,西阳郡公府也不例外故而确定零度的工作很快便完成,接下来是‘一百度’的标定:
将一壶水煮沸过了一段时间后将温度计插入液面下,待得水银柱上升停在某一位置不动时作一记号为上固定点即为‘一百度’也就是沸点。
此上下两个固定点间的距离便是所谓的零至一百度的标距,将这段标距分成一百等分,每一等分为一摄氏度,在下固定点处标0℃记号,在上固定点标100℃记号,在零点以下及沸点以上还可刻同样间距的标度。
“郎主,这根温度计小的已经测过腋下温度,读数在三十六度半到三十七度多一些之间。”
人的腋下体温在三十六度至三十七度左右,宇文温让二人测自身腋下温度作为检验温度计准确度的方法,说实话是粗糙了些可在这一千多年前的南北朝时期已经算是跨时代的了。
他小心的拿起这根凝聚了手下数月心血的温度计仔细端详着,得益于先前制作‘琉璃首饰’和‘琉璃镜’的手艺,这根温度计‘样貌端正’做工精良,上面的刻度按照之前的方法刻好,量程为-10℃至300℃。
‘冷暖可知。’宇文温心中说道,‘为了你,我也耗费不少心血啊...’
温度计,化学实验以及工业、农业、种植、养殖业都需要的东西,制作这东西宇文温除了‘投资’以外还兼职科普:他给张乙满和胡三子以及林有地科普什么是温度,摄氏度,冰点,沸点、内径、真空等等‘科学名词’。
然后他终于知道什么是对牛弹琴:这仨完全听不懂,冰点即是水结冰时的温度、沸点是水烧开时的温度容易明白,阿拉伯数字是早就教过的还能接受可那什么真空就完全不懂,说了半天口水都说干之后他只能放弃让对方先摸索着弄。
温度计对于攻城略地没什么大用但对于民生的用处很大所以宇文温还是不惜代价弄了出来,而接下来胡三子拿出的另一个东西也是和温度计配套使用的玩意。
“郎主请看。”胡三子将一个木盒打开从中拿出一个木制圆盘,那圆盘上有一个指针其针尖部分盘面上刻有一个与指针圆周相同的弧线,弧线上刻着刻度。
湿度计,确切的说是毛发湿度计,宇文温根据自己读小学做‘科学小能手’时的记忆让胡三子做出来的湿度计,原理很简单:
人的头发有一种特性,它吸收空气中水汽的多少是随相对湿度的增大而增加的,而毛发的长短又和它所含有的水分多少有关。利用这一变化即可制造毛发湿度计。
头发谁都有够长就行,为了确保头发对湿度感应的灵敏度可以用碱水(石灰水)脱脂,将数根头发为一束绷紧,一头固定在容器里而另一头则固定在指针末端,当头发因为湿度变化膨胀或收缩时便会牵动指针直接在刻度板上转动。
当空气完全干燥时,指针所指的位置为0。空气中水蒸汽达到饱和状态时,指针所指的地方算作100,原理和结构很简单所以胡三子很快便制作出了毛发湿度计。
有了湿度计后最关键的是标定刻度,对于这个问题宇文温没有精确的办法只能是让胡三子土法上马:在一个木箱里铺满石灰然后把湿度计放到里面盖好盖子,过一会打开读数此时指针的位置便是湿度0%RH。
至于湿度100%RH的确定则是做一个侧开盖的木箱内侧有多湿弄多湿,里面放一盆已经沸腾冒水蒸气的水,将湿度计放进去后关上箱子过一会打开读数此时指针的位置便是湿度100%RH。
确定刻度盘上弧线的这两个端点后将其均分为100个刻度,如此一来一个‘粗制滥造’的毛发湿度计就算是完工了,现在有了堪用的温度计和湿度计那么粗略的环境二要素:温度和湿度便能够测出来,这对于开展一些工作十分有用。
例如酿酒,酒料的蒸煮、冷却、发酵时有了温度读数那就直观许多,没有温度计的话具体温度只能靠经验来感觉而经验只能是师傅教,没有直接的理化参数只能靠代代传一旦中间天灾**便会断代。
另一例是养蚕,要想蚕茧高产优质那么在养蚕过程中掌握并调节各龄蚕儿的适宜温湿度,宇文温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但温湿度计推广开了以后至少农户们可以总结经验教训控制温湿度在合适的阶段。
“做得不错,明日到账房领赏。”宇文温满意的说道,眼前这两个小子虽然是自己的仆人但他依然不吝于奖赏‘技术人员’。
“多谢郎主。”
“温度计的制作还要改进,玻璃管内壁越光滑越好,越直越好,制作越简单越好,成本越低越好!”
一项技术从实验室走向实用化最大的关键就是成本,宇文温的玻璃作坊如今真就是‘山寨作坊’基本上是纯手工打造,因为人数不足的问题也制约了产量所以他决定适当的增加可靠的人手给张乙满和胡三子。
最后进来汇报的是林有地,他领导的小作坊忙活了几个月做出的‘气动力骑兵铳’量产二十杆每杆值两百贯结果故障率超高,这东西已经被现实无情的判了死\刑。
“有地,除了本公用的那种手铳其余的铳都暂停制作。”宇文温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无可奈何,在气密性没有解决前这气铳故障率太高只能当做防身的暗器。“还有暴雨梨花针、穿云箭都暂停制作,惊蝉倒是要继续。”
见着林有地有些惴惴不安他笑着说道:“不用想那么多,这水力钻床也没浪费不是,张乙满和胡三子那边用铁管来吹玻璃,你做的东西正好派上用场。”
“不要哭丧着脸,过些日子本公让玻璃工坊做些东西还需要你们帮忙。”
“郎主,那个压力表小的还是想不出来如何做。”林有地还是支支吾吾把纠结了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郎主让他想办法做个东西能测出气罐里的气压大概是多少,他和几个手下想了几个月都想不出来。
“无妨,不急在一时。”宇文温没放在心上,压力表是制约气铳发展的另一个瓶颈,原因很简单:气铳的动力来自于高压气罐,气压低了威力不够气压高了有爆罐的危险加上密封性不好更容易漏气。
压力表在后世十分普通可就连他都不太懂里面的原理更何况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压力表根本就不能对气罐的充气情况进行量化,从更广泛的用途来说压力容器和管路必须有压力表才能保证安全生产。
现在他们解决压力问题靠的是笨办法:看打气次数,可这动辄上百次的打气次数经常打着打着就忘记打了多少所以在这个问题解决之前气铳也真的只能作为暗器使用了。
“这事情稍后再说,本公有新东西让你们做。”
“郎主要做什么东西?”
“过几日本公将图纸给你,看过之后需要什么就说。”(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不期而至
上午,西阳郡公府邸后院,侧室杨丽华房外一名侍女正打着盹,杨丽华的贴身女仆阿奴从一边走来。
昨晚小女郎宇文娥英闹着要和新来的‘萧阿姨’玩剪纸折腾到半夜后来便在对方屋里睡了,阿奴怕小丫头半夜哭闹便在萧九娘寝室的侧房歇息了一夜,待得方才小丫头梳洗完毕用过早膳又缠着‘萧阿姨’玩耍她便凑空回到杨丽华这边。
“翠竹,郎主还没起来么?”她见着那名侍女正在打盹便发话问道,自从杨丽华为西阳郡公生下儿子后府里给杨丽华安排了一个名叫翠竹的侍女分担阿奴的职责。
“阿奴姐姐,还没有呢。”翠竹猛然惊醒后低声回道,她一夜没合眼所以此时精神不济,阿奴见着对方眼圈黝黑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连着三个晚上这般折腾,郎主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对于阿奴来说郎主只有一个:杨丽华,她自幼便在隋国公府里跟着杨丽华长大,双方即是主仆又是姐妹,虽然杨丽华现在是西阳郡公的侧室所以她得叫对方郎主可心里总是觉得别扭。
“阿奴姐姐,房里有动静了,要不要进去伺候...”翠竹低声提醒道,阿奴收回心神点点头,两位郎主折腾了一夜怕是连更衣的精神都没了,还得准备些温水洗漱。
还有被单,这几日早上都得换被单,那两位夜里也不知道是如何折腾的弄得被单上湿痕一片片,阿奴饶是‘见怪不怪’每次都有些羞涩。
她正想着种种来到门前便要问安然后等有了吩咐便推门而入却听得房里传来一阵声音,停下脚步正要仔细确认有何吩咐最后却听得郎主杨丽华的声音:“别..别这样...哎...哎...唔唔”
听得这般动静她哪里还敢出声:里面又开始了!身边翠竹听着动静也是目瞪口呆,两人正想后退之际只听得里面似乎是在打蚊子传出一阵轻微的啪啪声。
阿奴示意翠竹后退,她们默默的退到十步开外开始发呆低头数着地上的蚂蚁,郎主的精力之旺盛已经不是她们敢多想的唯独担心的是侧夫人还能不能起来。
前两个晚上都是折腾一夜直到日上三杆才起身,侧夫人已连喊了三晚怕是喉咙都要喊哑了走路姿势都别扭不少,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过了一会房内似乎没了动静,‘道行尚浅’的翠竹生怕郎主要唤人入内服侍便来到近前等着吩咐未曾料里面风雨声又响起来她脸一红便退回原地,阿奴则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继续低头数蚂蚁。
房内终于风平浪静,宇文温搂着同样是微喘的杨丽华耳鬓厮磨,直到现在他憋了将近八个月的熊熊烈火总算是被灭掉了。
“还要么?”他不怀好意的问道,杨丽华闻言没有吭声是将脸往对方怀里埋,宇文温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说先起来了,杨丽华细若游丝的嗯了一下便没吭声,自从前几日晚上被夫君‘撕’了之后她接连喊了几晚喉咙已经沙哑能不说话便不说话。
“好好歇息补个觉,为夫先去做事了。”宇文温说完松开她然后把被子盖好,又躺了片刻之后‘一鼓作气’起身更衣,清咳数声之后房门被轻轻推开接着阿奴和翠竹走了进来行礼:“奴婢伺候郎主”。
“如夫人还要睡觉尔等小心伺候即可,送早膳进来吧。”宇文温已经穿好衣物,让阿奴帮杨丽华盖好被子之后来到外间等着用餐,如夫人、侧夫人不过是私底下的口语称呼,这年头就算是官员的正妻若是没有诰命册封都没资格被称为夫人。
他这几晚都是在侧室杨丽华处过夜‘灭火’,上午起来后梳理完毕吃完早餐便去给夫人尉迟炽繁‘问安’,然后是萧九娘,府里的事情大概处理一下便到了中午,和萧九娘一起吃午饭说说话之后到书房打盹,下午陪着尉迟炽繁在花园纳凉顺便看着萧九娘‘凑数’同宇文娥英和尉迟明月玩耍,晚上到杨丽华那里吃晚饭然后开‘撕’。
没有金戈铁马,没有鼓角争鸣,纯粹的堕\落人生,似乎一切雄心壮志都消散得无影无终,宇文温给新军放了三天假的同时也是给自己放假,夫人快要生了所以除非出了什么大事否则他就在府里做‘宅男’。
趁着早餐还没送到他坐在榻上想着事情:落难商人王越和‘伪麻衣神相’郑通昨日已到府里分别会谈,因为最近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所以没有安排什么具体事情给这两位新手下去做。
父亲领着大军在荆州总管府与不知何时南下的朝廷大军对峙而兄长亦坐镇梁国防范朝廷,他现在带着军队在安陆看家哪里也去不了,巴州上任的事情因为战事未见分晓的缘故也不知何时成行,这个时候就是‘垃圾时间’。
没得副本刷也没得搬家开始种田,荆州战事事关紧要如果崩盘还得去救火也不知道救不救得了所以这就像是高考前夕,什么计划都要等高考结束后才能开展。
房门推开却是张鱼端着托盘进来,他将一碗白粥和一碟咸菜放到食案上便垂手站在一侧,宇文温吃着简单的早餐问今日府里有何事,张鱼说一切照常那位小师父已经到府里演武厅锻炼了。
“还是决定还俗了么?”宇文温自言自语,前日杨济向他禀报说小沙弥悟明因为师父遇害又被弄得尸骨无存想着要报仇,杨济从江陵一路劝到安陆都没能劝得动这小师父。
悟明的师父是枇杷寺住持在陈军攻打江陵时被陈兵所害,好容易下葬后又被柳庄雇的邺枭给决堤放水冲没了,虽然柳庄被抓没几日便被正法可邺枭那帮人却是逍遥法外,悟明成日里念着要报仇想来这和尚是再也做不成。
悟明要拜杨济为师学刀法,对方不收徒却不吝传授刀法便和宇文温申请带悟明到府里演武厅锻炼毕竟一个小沙弥到新军军营校场练武毕竟‘有碍观瞻’,杨济得了宇文温允许后这几日都带着悟明到府里锻炼,小师父如今身子骨弱须得打好底子才能练刀。
正吃着早餐忽然翠云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郎主,夫人要生了!”
“夫人要做什么?”宇文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听得翠云气喘吁吁的说夫人方才肚子疼得厉害看样子快顶不住了他回过神来:尉迟炽繁要生了。
翠云气还没喘过来便见宇文温身形一晃窜出门去只留下被打翻的食案以及碗碟汤勺,没来得及赞叹郎主反应之快她也拔腿跑出门去紧紧跟上。
“叫稳婆了么?东西都准备好了么?”宇文温一边跑着一边问道,翠云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说稳婆已经入房了所需的东西也已经搬了进去。
六月初杨丽华生产时宇文温已提前将安陆城里最好的稳婆团队‘包了’住在府里,此次为了尉迟炽繁能顺利生产也是依样画葫芦花钱‘包了’两个稳婆在府里住下防的就是小家伙‘不期而至’。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宇文温也老早就按照稳婆的要求把一应所需之物准备好,眼见着盼了将近十个月关键时刻就在眼前他身为丈夫自然是心急火燎。
宇文温正快跑间忽然眼前闪过一个人影两人差点撞到一起,他站稳脚步后定睛一看却是心腹仆人宇文十五,看他跑的方向似乎是要去演武厅和人‘切磋’。
“郎主!”宇文十五气喘吁吁的鞠躬赔礼,宇文温正心烦间看着他满头大汗似乎刚剧烈运动过便开始毒舌:“你偷人被苦主发现跳水逃回来了?”
宇文十五知道郎主找茬也只得自认倒霉,他解释说刚才在府里演武厅和护卫们切磋‘单挑’顺带着帮杨济调教那个小师父未曾料给尉迟明月叫来花园捞鱼。
“捞鱼?先擦擦汗!”宇文温抛下话继续赶路,如今夫人生产比预产期早了几日也不知情况如何他没心思继续毒舌,宇文十五见着郎主急匆匆的样子便拦下紧随其后的翠云问出了何事。
“夫人要生了!”翠云抛下一句话便跟着跑过去,她和宇文温如同一阵风般刮到夫人尉迟炽繁房前。
“郡公请留步!”刘彩云在房前拦住了宇文温,尉迟炽繁所住房子如今已变成产房正在分娩此时不能让男子入内,随后跑到的翠云喘了几口气后便入房去打下手了。
房里传出尉迟炽繁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宇文温听得心乱如麻如同上次一般像只无头苍蝇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刘彩云见着他这般模样也只能站在一旁轻声安慰,管家李三九则匆匆赶来在一边等着。
“安固郡公夫人通知了么?”宇文温忽然问道,他岳母生了四个算是经验丰富所以想着要请‘老前辈’把把关,刘彩云点点头说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她见着宇文温如此慌张模样又听着房里尉迟炽繁的喊声一阵接一阵便有些坐立不安,虽然希望很渺茫可她和丈夫张\定发一直在努力可现在看来就算是怀上了也才是第一步,还有十月怀胎还有分娩时的痛苦。
她想到这里也是面色苍白额头冒汗,宇文温则是打着转嘴里不停的喃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大小平安...”
他这般喃着喃着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夫人的喊声一直未停似乎越来越有气无力而预想中婴儿出世之时那响亮的啼哭也未听见,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片刻之后房门拉开一名稳婆面色焦虑的向他小跑而来:“公爷,夫人...夫人她难产...”(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难产
正在房外焦急等候的宇文温听得稳婆说夫人难产如同五雷轰顶,他一把扯住对方的手不放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夫人难产?!”
“夫人难产...生不出来...”稳婆被他发青的面容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怎么回事?小的是头先出还是脚先出?”宇文温急得满头大汗问题也破口而出,他来自现代看过许多狗血电视剧情大约知道难产时以婴儿脚先出比较麻烦因为这时婴儿的手出来时会卡住孕妇的产道,更可怕的是头在后出来时被卡住太久会导致窒息就算命保住了也是脑瘫。
“是脚先出...”稳婆未曾料对方会问出这么‘专业’的问题先是一愣才回答。
“那怎么办!”宇文温几乎是吼出来的,稳婆说碰到婴儿脚先出来然后手被卡住的情况助一般是会将其塞回去揉揉肚子争取将婴儿调转方向让头先出来。
“那现在是怎么了?调不过来?”
“老奴是如此做的,可是夫人体力不支了!”稳婆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她接生几十年这种情况不是没有遇见过但是基本上都是凶险异常。
听得对方这么一说宇文温想起夫人这几日胃口不佳所以早餐都是不吃的而今日看来也是粒米未进便要分娩,若是顺产也罢结果胎儿胎位颠倒折腾了许久生不出来如今体力怕是够呛。
见宇文温面色变幻那稳婆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奴斗胆,想问公爷...”
“保大人,保大人,保大人!”宇文温几乎是对着稳婆的耳朵喊着,他未曾料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家属,你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公爷!如今情况若是保小的尚可救下一命,若是硬要保大的怕是要一尸两命啊!”稳婆面色苍白的说着,这年头遇见难产要是保小的容易许多,要是保大的基本上是大小皆亡。
难产时保小的一般是用剪刀把产道剪开一些那婴儿就容易出来,当然随后产妇大出血是免不了的,这个时候止不止得住血就是看命了,就看产妇熬不得熬住若是体质弱些基本上就是个死。
若是要保大的话应对办法就很残忍:用刀将生不出来的婴儿‘搅碎’之后将残骸取出,不光血腥不说即便如此对产妇的健康也是极大摧残,就算能保得性命也会元气大伤。
“你,进去继续揉肚子把小的调整好头先出来,不行就保大人!”宇文温面色铁青,“大小平安本公有重赏,大人在小的没了本公不计较一样赏,若是两个都没了你全家都没了!”
稳婆愣愣的点点头正要进去时院外急匆匆跑来数人,宇文温定睛一看当头的是住在隔壁的岳母、安固郡公夫人王氏,他也顾不得许多便让稳婆把情况和王氏说了一遍,王氏得知女儿难产也是急得不行拉着稳婆往房里跑。
宇文温喊住岳母随即扯下随身玉佩交给她:“给三娘拿着,就当我在她身边...”
王氏接过玉佩往里面走又被女婿扯住说至少要保住大的,她闻言愣了愣随后点点头往房里跑去。
‘三娘,你夫君有这份心你受的委屈也算是值了...’
宇文温在外边急得团团转若不是有忌讳孕妇生产时男子不得入产房他早就冲了进去,如今听着里面夫人的声音越来越痛苦和无力他心如刀割。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三娘有了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他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即将和自己洞房的尉迟炽繁随后两人便成了有名有实的夫妻,接着为了守住妻子孤身犯险入宫行刺昏君并有了后来一系列事情,现在夫人的性命危在旦夕他却束手无策只能在外无助的等着最终结果。
他开始后悔为何不知道分娩方面的知识做出‘金手指’,古代妇女分娩时可以说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要是顺利还好要是中途出现一些意外的话基本上就是看运气了。
这个时代没有剖腹产、没有麻\醉剂也没有办法输血,难产的结果就是一尸两命大小皆亡,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帮忙接生的稳婆经验是否充足,可即便最好的稳婆也无法做手术只能是把成功的概率提高那么一点点。
想想夫人当初为了怀孕纠结了许久,想想她有了身孕后摸着肚子一脸幸福的样子,想想她亲手织小毛衣的情景宇文温觉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没能怀上哪里会有今日这场面。
院外又有几人赶来他转头一看却是杨济和小沙弥悟明,原来是悟明听得宇文施主夫人难产想要出一份力,他跟着师父时虽然平日里经常应付了事但念经的基本功还是有的,宇文温对他有恩所以要念经祈求佛祖保佑其夫人大小平安。
宇文温心急如焚正是病急乱投医之时见得小师父有心便点点头,悟明告声罪后边快步走到房外打坐然后念起经来,宇文温听不懂对方念的是什么经只觉得呢喃声在院子里荡漾开来闻者为之心情一振。
悟明此时未着僧衣头顶也已长出点点头发可在宇文温眼里就如同一位得道高僧般庄严,听着对方口中吐出连绵不断的经文他原本狂躁不安的心开始平稳,对于夫人能否渡过难关也有了莫名的信心。
院门处杨济听着那经文片刻后喃喃自语道:“是大悲咒...这个时代已经传入中原了么...”
他在大明那一世因为亲朋好友以及未婚妻死于建奴入寇心中悲苦便时常念经排解所以大悲咒也烂记于心,不过杨济依稀记得这大悲咒似乎是隋唐时传入中原,不过转念一想这北朝末期亦是隋初故而不再疑惑。
眼见着宇文温急得团团装的的样子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如同信徒一般呢喃起来:“千手千眼无碍大悲心陀罗尼......”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南无、悉吉栗埵、伊蒙阿唎耶...”
“娑婆摩诃、阿悉陀夜...”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念经声中宇文温觉得似乎时间停止了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将他惊醒,院内众人闻声都望向房门方向,片刻之后满头大汗的翠云跑了出来喜极而泣:“郎主,夫人生了,母子平安!”
“生了...母子平安...”宇文温闻言喃喃自语,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他眼见着悟明起身向自己走来便跨步向前随后就要鞠躬致谢,无论科学不科学他都认定悟明为保住自己妻儿性命出了大力。
“施主莫要如此!”悟明费劲全力才堪堪将他扶住,“是施主行善积下功德应在妻子身上。”
宇文温几乎是无语凝噎他不敢想象若是夫人尉迟炽繁出了事该怎么办,在这个难产基本上就意味着一尸两命的古代能够母子平安真是老天保佑。
在翠云的引领下几乎全身湿透的宇文温走进房里,稳婆抱着襁褓里正啼哭的婴儿向他道贺,他欣慰的看着儿子那皱巴巴的小脸点点头:“赏,本公要重赏!”
尉迟炽繁如今正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母亲王氏则心痛的坐在一边帮着擦汗,宇文温轻手轻脚的来到榻前只见夫人手中紧紧握着他的那块玉佩。
见着他来到榻前,尉迟炽繁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其制止:“好好休息,别说那么多话,费劲。”
宇文温坐在榻边握着夫人那抓着玉佩的手心痛不已,王氏眼见小两口深情的对视便悄悄起身离去,来到外间看着那襁褓里啼哭的外孙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当真是佛祖保佑啊...”她见哭起来气势十足的小外孙喃喃自语,方才当真是凶险非常,稳婆满头大汗的揉着女儿肚子将婴儿转了个方向变成顺位可女儿却没什么力气了,她将玉佩放到女儿手中并不住的鼓劲。
听得自己说宇文温要保大人后女儿说什么也不干,咬着嘴里的布条在稳婆的指挥下拼尽全力总算是把小的生下来,看看女儿产后几乎虚脱的样子王氏也是捏了一把汗。
“多谢小师父了。”她来到门外对小沙弥悟明行了一礼,方才她在房里听见了诵经声心里定了不少如今这位未着僧袍头上已经开始长出头发的小师父虽然不知底细但也须得致谢。
此时的人们信奉佛、道两教,虽然数年前周武帝宇文温灭佛强令僧尼还俗、毁像破塔烧经但大周的达官贵人依然虔诚礼佛,王氏见得女儿母子平安渡过难关更是对佛祖多了一份感激。
悟明只是苦笑着摆摆手说自己即将还俗告了声罪便退出院外,刘彩云在一边陪着宇文温经历了全过程如今也是惊心动魄了一回。
“没能怀孕也不知是福是祸...”她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道,连着紧张了许久这一放松下来便决定有些头晕恶心,刘彩云定了定心神看见边上管家李三九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上前提醒该干做什么就赶紧去。
“夫人母子平安郡公肯定要大赏,赶紧让账房多准备些钱财。”(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迟早要完
西阳郡公夫人尉迟氏遭遇难产最后得老天保佑顺利为西阳郡公产下麟子,宇文温大喜之下重赏两名帮忙接生的稳婆,两个装着钱财的沉重木箱分别用马车运到对方家中。
次日,宇文温带着一大箱的香油钱到安陆城附近寺庙上香惊动了全寺上下在庙门前迎接这位虔诚的施主,据现场香客所述当日寺庙里烟气缭绕也不知西阳郡公在庙里点了多少柱香,又有香客说当日寺庙里一名法号悟明的小沙弥还俗,住持亲自主持仪式。
又过一日,中午,西阳郡公府大门外人声鼎沸,西阳郡公麾下新军的主要将领带着礼物到府庆贺其喜得贵子,这已是他们第二次登门庆祝,第一次则是六月初西阳郡公侧室为其诞下长子后。
“今日不醉不归!”宇文温亲自在大门迎客,今日道贺的都是新军幢主以上将领,而昨日下午宇文温已派人往军营拉去酒肉摆酒‘请客’让士兵们开怀畅饮。
因为有着协防安陆城的职责所以宇文温在中午宴请将领免得半夜突然出什么事来个措手不及,若是有突发事件士兵们有幢副以及队将领着也不会群龙无首。
宇文十五领着将领们入主厅,而张鱼则领着随行护卫士兵到偏厅用餐,此次赴宴的除了回岳州的许绍外都在此处,许绍得知宇文温摆酒便托安陆家中管家送来礼物以示祝贺,因为妻子平安心情极度兴奋且烧包的宇文统军今日要与部下们‘众乐乐’。
作为饭前热身宇文温在箭堂安排了一场游戏,这年头热门的游戏大约是樗蒲、握槊、投壶、戏射,樗蒲涉\赌,握槊、投壶太文绉绉了所以进行的是戏射也就是比赛射箭。
戏射分朋射、单射,既然要‘众乐乐’所以是团体赛——朋射,参加者分作两朋每人轮流去射按所中箭数记筹最后加在一起,筹数多的那朋为胜。
宇文温设下两百贯作为彩头,输的那一朋则是一会开席时先罚酒三碗,今日到场的将领为军主陈五弟,幢主宇文十五、杨济、梁定兴等九人共计十人分为两朋正好每朋五人。
十人中史万岁射术极高所以用的是抓阄分朋,箭靶距离则是拉到一百二十步,宇文温不参赛所以亲自记筹,所用弓箭俱为府里所备。
戏射分三轮,每轮都重新抓阄分朋,要是谁倒霉所在朋都输的话待会开席前就得罚酒九碗,然后杨济和陈五弟便成为‘唯二’的倒霉鬼。
但其他人却宁愿自己是那倒霉鬼因为罚的是名酒绿酃,湘州临水有酃湖取水为酒名曰酃酒又称‘绿酃’?,此酒历史悠远在三国时便名扬四方甚至用于献祭太庙如今在南朝依然是贡酒。
陈五弟酒量不错可在长安时一向酒量不错的杨济刚好喝完九碗就醉得不省人事,宇文温吩咐张鱼领着仆人将这个弱鸡扛下去而其余几个喝了六碗的却是精神抖擞,绿酃在安陆城里也有卖可太贵他们平日里都舍不得买如今统军烧包摆酒自然是‘大开杀戒’。
侍女们端上来的是一道道香气扑鼻的菜肴,陈五弟等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平日里缩衣节食如今见着这从未见过的菜肴都看花了眼,他们都知道宇文温是富贵郎君所以不由得为这‘大排场’惊叹不已。
“都是酒肆里常见菜色,大家不要客气!”宇文温在长安多年自然不觉得眼前的菜肴如何金贵,见着大家似乎不知如何下筷便特地点出高档货:“来来来,这是蝉鸣稻煮的米饭,多盛些。”
蝉鸣稻即为蝉鸣时成熟的稻子,南朝梁的中书令庾肩吾曾称赞襄樊出产的蝉鸣稻为‘滍水鸣蝉,香闻七里’用这样的米煮出来的饭粒粒晶莹香气扑鼻,不过宇文温烧包的还有不少其中一个是五味脯腊。
脯是将猪、牛、羊等大牲畜切成条、片后加工,腊则是鸡、鸭、雁、兔等去除内脏后整个加工,五味脯腊是用牛羊碎骨煮豆豉,沥去渣滓后加入盐、葱白、花椒、姜、桔皮五味调料用以浸泡肉条、肉片或腊,浸透后取出于库房阴干,名家所制的五味脯腊过程复杂用料讲究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
另一个是胡炮肉,为此时流行的灸法(烤)食物,炮是裹着烧灸的方法,胡炮肉即是将肥白羊肉及脂油切细片,与浑豉、盐、葱白、姜、椒、荜拔、胡椒等调料拌匀之后放入洗净翻过来的羊肚内装满后缝好。
在地上挖一个坑点火将其烧热取出灰火之后将羊肚放入,再把灰火放在羊肚上面接着将灰火点燃约煮一石米的时间就熟了,其味道香美异常。
接下来是最烧包的是莼菜鲈鱼脍,鲈鱼用的是从江东运来的鲜活四腮鲈鱼而酱料也是价格不菲的逐夷,逐夷为一种鱼肠酱据说是汉武帝时追逐夷人到海边而发现的故而得名,此酱使用石首鱼、鲨鱼、鲻鱼三种鱼的肠、肚、鳔用盐腌制而成。
“这些都是本公在醉香楼订的食材还差点订不到,今日特地请了他们的大厨来府里掌勺,大家趁热。”宇文温也不觉得心痛,这些玩意平日里他不怎么吃当然不是买不起只是不好这一口:吃惯这种高档货养刁了胃口怎么去军营里和士兵一起打饭?
此次夫人历经艰险顺利产子他也想让手下分享一下喜悦之情便烧钱‘摆阔’,陈五弟等人见着如此昂贵的菜肴都有些不敢下筷,而史万岁看着这丰盛的酒菜有些意外:竟然是去酒肆订的而不是府里厨房做的?
史万岁在长安时身为大将军自然是不缺酒肉朋友,平日里推杯把盏多了说实话眼前这些酒菜可比不上长安酒肆里的佳肴,讲究一些的大户是在自家府里设宴用自家厨子做出一道道名贵菜色。
他一直认为宇文温这般富贵郎君的‘格调’会很高结果府邸的排场真的很一般,家仆衣着普通而侍女的样貌更是普通,餐具什么的稀松平常不是什么名贵的瓷器,府邸装潢看上去也是一般水准。
甚至食案上这些‘高档’菜都是在外边酒肆买的而不是自己厨房所作也就是说平日府里的饮食水准也是一般般,史万岁原以为宇文温作为安州总管次子基本上可以在安陆横着走那么花天酒地、寻欢作乐也是寻常,可入府后的所闻所见倒是说明对方不太在意这些。
宇文温养兵可以说是花钱如流水了可自身的用度却寻常无奇,这和外边风传的‘西阳郡公成日里花天酒地放浪形骸’有些不符。
史万岁瞥了一眼上座的宇文温心中想着:舍得花钱,看上去有花不完的钱,可钱都是花到练兵上面,这位郡公所图不小。
“什么也不说了,都在酒里面!”宇文温拿起一壶酒直接来了个见底,在座众人见状自然也是拎着酒壶来个见底,酒喝多了话也多了自然开始灌酒。
宇文温虽然平易近人但陈五弟等人可不敢去灌,他们敬了几轮酒将佳肴吃了一遍之后便找‘抢人头’出了名的宇文十五开涮。
“我说宇文幢主,那晚江陵城里叛逆造反可惜你不在,史幢主领着骑兵在城南把偷袭的信州军碾得一塌糊涂哇!”
“还有还有,后来我们从地道出来时在竹林里撞见个场景差点吓死人了!”
“大伙那晚都在提心吊胆就是宇文幢主在安陆逍遥快活,这可得罚几杯!”
宇文十五即是军中马军幢主又是宇文温的身边人兼之会来事所以成了大家‘搞活现场气氛’的对象,陈五弟等人盘算着眼前这个喜欢‘抢人头’的宇文幢主看起来酒量也好不到哪里所以‘就是你了!’
未曾料宇文十五瘦归瘦但酒量不小,他跟着郎主宇文温在长安潇洒了许多年平日里花天酒地是第一个顶缸的所以酒量了得,陈五弟等人寻了许多由头来碰酒见其一杯杯下肚却面不改色便来个车轮战结果被对方单挑全部撂倒,须臾之间在场的除了宇文温、宇文十五就剩下‘笑而不语’的史万岁。
“史幢主,要不与本公走上几轮?”宇文温端起酒杯开始挑战,他的‘马仔’宇文十五把杂鱼都清了但是未必对付得了面前这位‘酒精考验’的前大将军所以作为BOSS他决定要亲自出手。
史万岁知道这位在长安见过大场面的宗室郡公不是好相与的便拱手告饶:“郡公,某不胜酒力。”
“十五,让人来扶着各位幢主下去醒酒。”
待得家仆们把醉得一塌糊涂的陈五弟等人搀下去之后宇文温拍拍手,方才‘不胜酒力’的杨济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向史万岁点点头后边做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史幢主昨日让十五传的口信本公也颇有同感,不如边吃边谈?”宇文温说完举杯示意继续,他今日在府里请酒抛开军务故而自称也改为了‘本公’。
“既如此那某便恭敬不如从命。”史万岁说完后和杨济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今日摆酒,宇文温一来是和手下同乐二来便是听听史万岁这段时间对于新军的总结,自从史万岁入伙后宇文温让他仔细观察新军然后说出自己的看法和见解,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借着对方这个久经沙场的将领视角找出新军的破绽。
“郡公,依某看来新军只会打呆仗,士兵个人技艺不精且弓箭手太少,这样下去迟早要完!”(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史万岁之所见
“史幢主说说何谓打呆仗?”宇文温闻言不以为忤让对方接着说下去,史万岁喝了一勺汤后开始摆事实讲道理:
新军的作战模式说得好听叫防守反击说得难听就是守株待兔,不过是结成长枪阵等着别人撞上来送死待得将对方锐气消磨得差不多再反推,这种套路用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要是让有心的将领注意到就很容易防范。
灵活些的就是调来大批弓弩手攒射压制这样不近战肉搏光是放箭就够受了,呆板一点的办法就是用盾阵对峙来个‘敌不动我不动’,没有谁规定一上来就要和长枪阵血拼。
“我军的长枪阵防守不错可是要进攻却总显得乏力,只能等着傻瓜上来送死输得一塌糊涂再乘胜追击。”
守有余攻不足,史万岁的观点即是如此。
“史幢主,若是如此我方亦可牵制对方兵力,待得友军从侧翼突破后亦可取胜。”杨济开口说道,今日宇文温提前通知让他参加讨论所以便装醉为的就是能和这位‘未来名将’谈兵。
“郡公每人每月平均一贯军饷养出来的只是等着友军取胜后锦上添花的军旅?”史万岁反问道,“郡公最初要练的怕是能够扭转局面的强军吧?”
长枪阵再能守也只是战阵一隅,敌军集中力量把其他一侧击溃之后长枪阵要么逃要么死,史万岁的意思就是要强化进攻能力不能坐看战局变化而无力干预,宇文温既然舍得花大钱养兵那就要养出一只能扛又能冲的强军。
光变成个刺猬别人是不敢来咬可绕过去后你也没办法,没有那个白痴骑兵将领会傻乎乎的放着别处软肋不冲反倒来冲你这人形拒马阵。
“史幢主说的不错,对此有何解决之道?”宇文温面色平静的说道,这问题他确实感觉到了也有着改善的想法不过现在倒要听听对方的意见。
“战场之中形势瞬息万变,要想破敌须得抓住对方破绽,若是对方没有破绽那便制造破绽!”史万岁的想法便是如此,“只有让对方感受到我军的明显威胁才会调集士兵过来进攻,这样一来长枪阵便可发挥威力。”
史万岁说兵法有云攻其必救,长枪阵威胁到敌军有让其阵型不稳的表现那对方想置之不理都不行,他希望宇文温能挑选锐士单独编队以后作为破阵先锋主动出击以便让长枪阵随后突入,新军应该成为一只能够制造破绽并快速突破的步战强军而不是现在这种守株待兔的刺猬阵。
‘经典的瑞士方阵作战方式啊...’宇文温如是想,他新军的山寨目标——瑞士方阵的主要作战方式就是主动进攻,让技巧娴熟的老兵组成小队做先锋冲击敌军的破绽,撕开一条口子后徒步冲击的方阵挤进去扩大战果。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徒步冲击速度甚至比重甲骑兵还快的瑞士方阵就是如此破敌的,宇文温知道自己新军缺乏百战老兵所以这一步的战术还玩不转而史万岁却已判断出来真不愧为名将种子。
“史幢主所言甚是,只是新军初立没得技艺高超的悍卒只能结阵反击杀敌。”杨济颇有同感,这个问题也是困扰着他和宇文温,“依你看来若是让长刀兵来担当突阵职责是否合适?”
史万岁说双手长刀施展开来所需空间较大那么士兵和士兵之间距离便会拉长,这样阵型松散的突击很难从侧翼插入防卫森严的军阵,不如和其他刀牌兵混编突破对方长枪或刀牌之后贴近杀敌
“这些悍卒还可以作为阵前散兵,专门对付那些重甲持盾突阵的死士。”宇文温想了想说道,杨济对这观点也是颇为赞同,新军经历过几次恶战士兵们的表现有目共睹如今也应该能选得出一些能打的。
史万岁接着说第二个问题:士兵技艺不精,弓弩手不够多。虽然在两河口战场上他亲眼目睹了新军方阵是如何的密不透风但还是持有如此看法。
他自信有血腥的办法可以破这长枪阵:数百骑兵不躲不避直接冲阵用血肉之躯撕开一个口子,后继的骑兵甚至步兵趁势冲进来那就是一场大混战,长枪兵要是近战技艺不精就是个死。
骑兵金贵是不假但这般用是否浪费还要看值不值得,新军主帅宇文温是安州总管宇文亮次子,若是破了阵能用长枪戳着宇文温人头示众打击安州军士气就算死上三四百骑兵又如何。
另外一个破阵的办法依旧是调来大批弓弩手攒射,届时新军弓箭手两幢六百人未必应付得过来,他的意见是人人练箭上阵时都带弓弩这样一来对射不落下风,即便是长枪兵结阵那些四排以后的也要配弓,若是钱够的话弩更好。
史万岁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些士兵临阵时携带箭矢不用多,五支...不,三支即可。”
‘顺应时代潮流啊,这家伙眼光不错...’宇文温对史万岁的眼光越来越佩服,后世唐军的武器配置里人手一弓算是标配,试想一下两千人规模的军队在接阵前是两千弓箭手,三轮箭放下来对方挂了一堆,好容易冲到面前结果把弓一丢拔刀冲来又是差不多两千的近战兵。
唯一的缺点是耗钱,一张好弓或强弩不便宜,接战肉搏前说扔就扔那损坏率可不低所以这种玩法需要财力雄厚,不过对于列装陌刀的唐军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造价昂贵的陌刀都不在话下哪里还在乎弓弩!
“史幢主所言不错,本公正有此意。”宇文温点点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史万岁综合了以上的看法提出建议:士兵训练要加强,首先是步兵人人练箭作战时尽量人手一张弓,其次长枪兵至少要练实用的拳脚套路,弓箭手要练刀以便混战时投入作战。
最重要的一点,选出精悍的士兵作为突阵的悍卒兼职阵前散兵所以近战肉搏能力一定要最好的。
“郡公,长枪如林利于防守,若要摧毁敌军须得林中有虎。”
“林中有虎...不错,不错。”宇文温笑着点点头,他对这个贴切的说法颇为满意,“只是我军只有杨幢主教授的双手刀法,若是涉及刀牌技法却没几个老到的。”
“某不才,带兵多年对近战技法颇有心得。”史万岁也不谦虚,虽然他和杨济单挑没赢过一次但说到军中近战刀法还是颇为自得。
杨济的双手长刀更适合散兵对阵,大军交战时双方军阵拥挤不堪大部分时候都不适合那么长的刀自由挥舞,纯粹的长刀兵更适合护住本阵侧翼对付小股突阵死士。
史万岁见自己的想法得到认同也是兴致勃勃又提出了一个看法:可以适当操练小阵型以适应复杂地形,如今的基本长枪阵由一幢三百人组成在平地时无所谓可到了山间小路或者复杂地形就容易混乱。
“小阵型杨幢主已有腹稿,有空切磋切磋。”宇文温卖了个关子,这个问题在建军时就有谋划只是时间紧张为了让士兵练成长枪阵都是强化三百人的阵型,现在有空闲就可以考虑加练了。
结阵御敌是最佳状态,若是遇到不利展开长枪阵的地形或者行军途中遇袭那么小阵型也是很有必要的,新军成立到现在也就七个月时间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果然还是骑兵简单粗暴啊...”宇文温无奈的笑笑,骑兵不多只能想方设法在步兵阵型上玩花样,难怪南朝历次北伐总是功亏一篑,步兵对付骑兵只能抱团可骑兵握有战场主动权有的是时间耗,耗得越久对步兵越不利:后勤压力太大了。
“又要烧钱了...”
。。。。。。
后院,宇文温打着哈欠向夫人房里走去,方才他和杨济以及史万岁‘纸上谈兵’谈了一个时辰说得口水都干了总算是敲定了接下来新军的成长方向,因为平日里有午睡习惯所以此时倦意涌上来不由得哈欠连天。
因为一身酒气他特意沐浴更衣后才去探望正在坐月子的夫人,经过两日的休息尉迟炽繁面色已经好了许多,她为宇文温生下的儿子如今正由母亲王氏哄着。
王氏见着女儿辛苦也是下天天陪着顺便对女儿坐月子进行‘专业指导’,安固郡公尉迟顺如今领兵在外而小女儿尉迟明月每日里也是往这边跑所以王氏干脆白天就在这里渡过。
“吃过了么?”宇文温坐在榻边问道,虽然生产时没有出现大出血可尉迟炽繁的体力也消耗得够呛,这几日来厨房都是准备大量补品给夫人补身子。
见着妻子点点头宇文温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这几日\他在外边烧钱庆贺母子平安可烧得最多的可是在妻子身上,补品所需的药材、食材全都是安陆城里能买到最好的,每日在吃的方面花费和他刚才烧包摆酒费用一样。
坐月子见不得风,房间不光是关门关窗还用帷幔围着卧榻,宇文温陪着妻子说了一会话之后便有些冒汗,尉迟炽繁见他那样子有些心疼:“到杨姐姐那边去吧,妾这里太闷热了。”
“是杨妹妹,这是规矩不能乱。”宇文温纠正道,杨丽华是小妇而尉迟炽繁是大妇,即便杨丽华年龄大过尉迟炽繁也得是妹妹。
尉迟炽繁总是不习惯说“杨妹妹”见着夫君如此也只得改正过来让他去‘杨妹妹’那里免得在此处憋汗,宇文温倒是胸有成竹:“明月和娥英正在那里和萧姑娘看鹊哥,为夫就不去添乱了。”
前几日尉迟炽繁难产,萧姑娘听得消息又东想西想以为自己‘克人’后来被宇文温‘当头棒喝’之后才恢复平静,宇文娥英十分喜欢这位新来的‘萧阿姨’成日里缠着她一起玩,连同‘闺蜜’尉迟明月也跟着玩在一起。
听着宇文温这么一说尉迟炽繁便没再坚持,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后宇文温见妻子精神不济便没再打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尉迟炽繁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不安
上午,桐柏山东北麓,申州义阳郡平阳城,城头旗帜飘扬人头攒动,安州总管司马尉迟顺领着部将正在巡视,距离安州军奇袭拿下这座申州州治已有半天可他们依旧戒备之色未减,
城南大门处,一长串队伍正向南面行进,队伍里都是拖儿带女的百姓,他们在安州军士兵的指挥下离开平阳南下翻山越岭前往安州地界。
申州隶属于豫州总管府为其与安州总管府接壤之处,六月份安州总管宇文亮起兵反杨之后派总管司马尉迟顺率军在桐柏山东南麓的应州坐镇防止豫州总管府大军经申州南下。
尉迟顺在应州一待就是两个月,期间安州军主力在两河口打败朝廷征南军随后席卷荆州各州,他作为东路军的职责依旧不变:牵制豫州总管府。
所以他谋划了一个多月后果断出手于昨晚奇袭平阳成功将豫州总管府的南大门拿下,接下来将要面临的便是豫州军的强力反扑。
“司马,哨探来报,豫州总管派出大军南下,一个时辰前距离平阳不到一百里路。”一名部将汇报军情,尉迟顺和一众将领闻言面色凝重。
留个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大军正常行军速度大约是每日三四十里可若是单独派出骑兵的话就要快上许多,豫州军要是派出骑兵过来骚扰牵制那么他们的撤退计划就要受影响。
“立刻传令下去,放火烧城!”尉迟顺没有纠结太久便下达军令,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拿下平阳并不等于要守住平阳,将百姓迁走放火烧城不给豫州军留下一粒粮食。
他所率领的安州东路军责任是提防并牵制豫州军所以有机会便要出手给对方放血进而吸引更多的兵力过来,应州和申州之间是桐柏山东段往来都是山路上有关隘扼守可谓是易守难攻,这些关隘如今都在安州军手里所以不怕豫州军来犯而尉迟顺就是要尽量吸引对方在这几处关隘和自己耗。
“司马,还有城中百姓没撤完,是否....”有将领问道,尉迟司马此前下了命令大军入城不得烧杀劫掠,迁移百姓的过程中不许胡乱杀人,如今百姓没撤完就放火烧城他怕会有人受困这和之前‘和气’的形象有些不符。
“先在没人的地方放火,还在磨蹭的人见了火光自然会加快动作,等烧到这边人也都撤完了。”尉迟顺没有改变命令的意思,他随着父亲、蜀国公尉迟迥征战多年知道慈不掌兵该狠心就要狠心,他看了看城外那一长串队伍补充道:“多安排些马车,尽量带上老弱妇孺。”
这个年代人口是最重要的资源,平阳城有居民两千余户以每户五口计可达上万人迁到安州也可以开荒种田增加赋税,留下一个无人的空城后豫州军连守城都没有青壮可拉,所谓此消彼长就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我军此次出击给豫州军一个耳光,平阳守军伤亡不小若是再派兵守城怕是得布置数千人。”一名将领看着城中那渐渐亮起的火光说着,“这边多些人那能往西边去的就要少一些人,总管在荆州也就能多上几分优势了。”
豫州要防安州就必须在这平阳城驻军,有了此次失守的教训对方肯定要加强兵力同时还要在别处预留兵马,他们得防着安州军下一次进攻时是否会倾巢出动拿下平阳后直接挥军北上,平阳离豫州州治上蔡也就两百里要是骑兵来个昼夜兼程突袭怕是会一击得手。
“不光是西边,听说豫州东面的亳州总管府已经被尉迟总管给拿下,豫州这边防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救荆州。”另一名将领补充道,如今安州军势头大好只要再熬上几个月待得局势稳定那荆州总管府就算是吃到肚里了。
将领们正对眼下战局讨论得热火朝天尉迟顺却没有参与,方才他们提到的那个‘尉迟总管’指的是青州总管尉迟勤也就是他的堂弟,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尉迟惇则是相州总管如今正率领大军在荥州和朝廷大军交战。
“也不知父亲如今是否安好...”他回望北面天空喃喃自语道,父亲尉迟迥在邺城扶持赵王宇文招幼子宇文乾铿为帝另立朝廷,父子相别已有一年多。
去年六月蜀国公尉迟迥在相州起兵反杨,当时在长安的安固郡公尉迟顺被杨坚软禁若不是后来有女婿宇文温相救怕已是身首异处,来到安陆之后得益于亲家宇文亮是安州总管所以出任总管司马领兵打仗,如今看着两方局势好转一同抵抗杨坚而尉迟顺心中的不安也开始萌芽:若是真的诛杀了杨坚,那之后呢?
父亲如今是邺城朝廷的丞相,若是日后能诛杀杨坚那在邺城登基称帝的宇文乾铿自然是大周的真命天子而父亲也就是大周的实权丞相,到那时宇文亮父子三人该如何自处?
一山不容二虎,尉迟家再造大周有功必然位高权重最后和作为宗室的宇文亮父子三人产生对立,小皇帝会长大的,他会开始觉得尉迟家尾大难掉所以借助硕果仅存的宗室力量也是必然的,到时候尉迟迥父子叔侄四人对阵宇文亮父子三人那他该怎么办?
无论是那边最终获胜对于尉迟顺来说都是两难:无论是谁获胜必定斩草除根,宇文温死了那自己女儿三娘怕是活不下去,若是尉迟家亡了自己死了三娘怕是也活不下去。
虽然眼下局势未定也许杨坚最后能得逞或者弄成三十多年前东、西魏对峙的情况,现在为以后的事情苦恼似乎有些可笑可尉迟顺已从某些细节上察觉出不对头:父亲于六月发动攻势的时候并没有和宇文亮联络,至于现在有没有联系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父亲并未将宇文亮视为盟友,也许是因为对自身实力有信心又或许是认为宇文亮曾经和杨坚媾和不值得信任,无论何种原因这和去年起兵讨杨时联系宇文亮的事情有了鲜明对比,这个态度本身已经说明他的父亲对宇文亮颇有微词。
所以尉迟顺觉得自己心中的不安并不是没有道理,杨坚未除父亲就对宇文亮有意见那么要是真的解决杨坚之后关系只会越来越紧张直到爆发冲突。
就算父亲能忍,就算宇文亮能忍,可自己的弟弟、堂弟还有自己的女婿和他兄长能忍么?他们各自的部下能忍么?小皇帝能忍么?更别提那些唯恐天下不乱好浑水摸鱼的世家、勋贵们了。
‘若是局面就这样僵持下去其实也不错啊...’尉迟顺遥望西北方向天空心中如是想。
。。。。。。
桐柏山东段,山路蜿蜒曲折挤满了拖家带口的百姓,他们被安州军驱离平阳城踏入桐柏山沿着山路一路南下走了许久之后来到这申州同应州交界处的关隘。
申州往南面翻越桐柏山有三条路,路上各有一道关隘是为义阳三关:百雁关、武阳关、平靖关,武阳关居中而百雁关、平靖关分居东西两侧,这群百姓走的便是居中的武胜关道。
平日里走这三关道每条都要三、四日时不时还得提防桐柏山巴蛮袭扰,不过自从五月底巴蛮作乱被陆续平息之后山路消停了许多,因为迁移的平阳百姓较多而山路狭窄的缘故此次他们分成两拨,一拨走这武阳关另一拨走平靖关。
至于东面的百雁关因为处于桐柏山东麓极易被豫州军拦截所以并没有人走,安州军押送百姓入了桐柏山之后也没再催促毕竟殿后的大军堵住了山路入口就算豫州军追来也无可奈何:路太窄了而两侧要么是沟壑要么是峭壁。
百姓们走在山路上,队伍间穿插有马车上边也坐了许多老弱妇孺,安州军士兵虽然赶人的态度凶了些但按着上官的命令倒是没对这些平民‘动手动脚’还让走不动路的老人、妇孺坐顺风车,现在也不怕后有追兵所以队伍行进速度慢些也无所谓。
一名女子抱着个小女孩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滑差点滑到旁边的深沟里还好被身边男子拉住,后边跟着维持秩序的士兵见状拦住身后马车:“带她娘俩一程。”
那女子见状颇为感激在男子的帮助下挤上了马车,士兵见着那小女孩怯生生的样子不由得一笑对那名男子说道:“你这女娃长得不错,水灵灵的。”
见着男子没吭声他担心对方以为自己对其女儿心怀不轨赶紧补充道:“莫要惊慌,到了安陆之后官府会好好安置你们,有田有地有房,不比在平阳差。”
“军爷,不知去这安陆要多远?”那男子似乎是相信了便壮着胆子问道。
“这要看你走那条路了,出了山要是往南走过了岳州再往西去安陆,这条路约莫一百四十里,若是出了山往西去应州再拐向南去安陆那就是一百二十里。”
男子谢了一声便跟着马车继续前进车上那女子怀中小女孩忽然间哭起来,女子不住哄着怎么也不停她也没有找跟在旁边的男子帮忙而男子也是无动于衷,士兵瞅了瞅小女孩便从怀中摸了一下掏出半截炊饼递给那男子:“你女儿饿了吧?给她拿着。”
“呃...谢谢军爷。”那男子忙不迭道谢,听得士兵问他女儿多少岁先是说六岁可瞥了一眼小女孩之后改了口说是三岁。
男子将饼递给女子怀中小女孩可对方却不敢接,女子瞥了一眼男子之后面色紧张的接过饼让小女孩吃,那士兵觉得这一家三口看起来有些奇怪,小两口之间的关系似乎很差。
士兵觉得有些蹊跷,之前按照上官的要求士兵们盘问过每一个百姓免得有漏网的豫州军士兵混在平民中,这小两口是他负责盘问的当时已确定是夫妻。
‘莫非外面养了婆娘?’他想了想便不再关注,平日里因为婆娘生不了男孩传宗接代而在外面养小的破事他也时有耳闻所以认为眼前这对夫妻关系不睦大约也是这样子。
前方山路转过一个弯,一座关隘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关隘两侧俱是陡峭山壁只有关隘大门能通过,大门顶上‘武阳关’三个大字清晰可见。
关墙上旌旗招展,女墙后士兵们披坚执锐正虎视眈眈的看着面前这绵延无尽的队伍,那名跟在马车旁的男子瞥了一眼武阳关之后低下头又向一边望去和另一人的目光相接。
队伍之中也有些许目光在相顾交错,似乎是在传递着什么信息。(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传言
岳州,州治孝昌城内,岳州刺史之子许绍正在家中箭堂戏射以箭会友,他的比射对手是同窗好友、沔州刺史之子郝吴伯,数日前许绍随军回到安陆便告假到岳州探望父母今日好友登门拜访。
戏射分单射、朋射,今日只有他二人所以进行的是单射而箭靶距离八十步算是低难度,一番较量下来却是郝吴伯以微弱优势获胜。
“嗣宗在军中未曾练箭?”郝吴伯说完后放下弓箭走到一旁坐榻和许绍隔案对坐,许绍擦了擦汗笑着回道:“军中事务繁忙成日里督人做事哪里有空,再说军中射术高手颇多,箭靶距离都是一百二十步且不许选弓,我哪是他们的对手。”
郝吴伯知道许绍这几个月都在军中便问起军中趣事,六月上旬安州总管宇文亮率军讨杨在荆州总管府连番恶战而许绍也参与其中正是听故事的好时候。
交谈间,郝吴伯示意随从奉上一个木盒:“此为我家中新制茶饼,嗣宗品茗一二。”
许绍示意仆人接过并拿来已经点起的小炭炉及一应茶具,两名丫环随后在一旁用小火炉烧水,她们小心翼翼的将一片茶饼取出放在瓷碗里仔细捣碎然后正要加入葱、姜时许绍出言阻止:“且慢,清泡即可。”
饮茶之风至魏晋起至今已经在江南风行多年,从开始的当做提神药物到后来的日常饮料直至成为习俗,不过正如天下形势一般,南人饮茶而北人饮酪。
“嗣宗在宇文统军麾下征战,坊间传闻是否属实?”郝吴伯见泡茶还要花些时间便问道,安州总管宇文亮次子宇文温风评不好有颇多恶名故而他有些好奇,好友正是在宇文温手下做事便想听听对方的说法。
去年五月郝吴伯路过孝昌拜访许绍,两人在城东郊外十里亭遇见了过路的西阳郡公宇文温,当时许绍和宇文温打赌输的人要脱光绕安陆跑三圈,后来赌约不了了之而许绍也在宇文温新练的军队里做事。
“承业所说传言所指为何?”许绍只是笑着问,郝吴伯字承业故而以此相称,他自知那位西阳郡公在外边弄出的恶名太多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让对方点明。
郝吴伯自然是先问最近传的绘声绘色的“宇文恶狼在江陵大开杀戒,拔刀乱砍血流成河”传言,许绍听了之后只是苦笑着说那晚梁国宫中有变,宇文温领着士兵入宫营救其兄长宇文明,期间虽然有打斗可没有什么血流成河的情况。
他那晚虽然是在军营防守没得亲临现场不过听入宫的士兵说当时有人带路,走的是地道所以不杀一人就入了宫,在宫里也是打退了挡路的禁军而梁国宗室也没什么损伤。
“原来如此,当时听得他人这般说我还觉得奇怪。”郝吴伯说完后又有些欲言又止,他其实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个版本的传言,当然一开始就问的话总会让人觉得自己如同粗胚一般。
有了前一个问题做铺垫后他沉默片刻最后干咳一声还是问了出来:“呃,我还听说...听说宇文统军淫\乱梁国后宫来着,想来也是子虚乌有吧。”
大家都是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只是再有家教一听到这种‘喜闻乐见’的事情还是耐不住好奇心,许绍听得好友这般问也是苦笑不已:“那只是统军带着梁主失散在外的女儿闯宫认亲,哪里来的那什么...”
见得对方愕然,许绍也是干咳一声继续将他们是如何南下在枇杷寺救下萧姑娘、火烧江津戍、伏击陈叔陵然后待得陈军退兵后己方入城时还送萧姑娘回家的事情一一道来。
“那日统军入宫觐见梁主出来时正好在宫门遇见寻亲的萧姑娘,见着对方无依无靠寻亲不得便一时...一时义愤填膺带着她入宫,虽然是无礼了些可也没有什么淫\乱后宫之事...”
“原来是两件事,怪的外边传来传去让人摸不着头脑。”郝吴伯闻言点点头,他琢磨着江陵城里有宇文温兄长宇文明坐镇应当不至于让其太过胡来,现在听得‘当事人’许绍说了实情之后他算是茅塞顿开了。
他见过襄州刺史宇文明,观其谈吐倒算得上是行事正派,安州地界上流传着总管宇文亮两个儿子‘一虎一猫’的传言,郝吴伯参考许绍所说的种种看来这西阳郡公宇文温也没传言中的那么不堪。
许绍在一边没吭声因为还有后续情节他没敢说:宇文温把那萧姑娘从宫里又带了出来结果在去寺庙烧香时再度遇到‘水攻’差点挂掉,最后还把这位梁国的九公主带回安陆,至于接下来要干什么那就心照不宣了。
当然这种事情他不可能说至于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却有些难以启齿,正当他犹豫不决时茶已泡好,两个丫鬟用青釉茶盏将茶盛好分别端了上来。
“数年前家父从江南寻得好茶树栽到山上如今已可采摘,此为最近新制。”郝吴伯对自己带来的茶饼做了一番说明,许绍品了一会后笑出声来:
“承业逛我,此茶并非新制,说吧,是几月的?”
“嗣宗果然厉害,我还以为在军中闻惯血腥味分不出新旧茶了。”郝吴伯抚掌大笑,“府内寻得秘法,茶饼越陈越香。”
两人边品边聊,眼见着‘时机成熟’许绍干咳一声转入正题问对方可知琉璃宝镜,郝吴伯闻言颇为惊异问是否他家也有这价值不菲的宝贝。
“嗯,家慈有一面,家父为此心痛不已。”许绍说完赶紧低头品了一口茶借以掩饰面色,他家中确有一面琉璃宝镜不假可却不是父亲买的而是他带回来的。
这玩意据说卖到将近一万贯自己家虽然硬要买也买得起可真是要肉痛许久,他原以为这什么琉璃宝镜无非是以讹传讹可当亲眼见到时愣得说不出话。
镜面有将近两只手掌大可以将人的样貌照得毫发毕现,这东西用一只手拿着他都怕拿不稳几乎是用双手捧着的,然后某人那具有诱惑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何,带一个走呗。”
带,不是买,这两个字的意思完全不同所以很重要,许绍是等得对方连说了三次以后才确定对方让自己‘带’走而不是‘买’走。
传言中要卖到上万贯的琉璃宝镜就这带走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可能的话许绍也不敢,一万贯钱的东西他无缘无故带回家怕是要给父亲禁足所以他要问个究竟。
“无妨,本公囊中羞涩须得变卖家产养家糊口顺便养新军,嗣宗若是有门路的话每面提成两百贯如何?”
许绍耳边还回荡着宇文温的声音尤其是那每面提成两百贯,郝吴伯见许绍挑起了话题却没了下文似乎是走神了正觉得奇怪就在这时他听对方问要不要买。
“买?”郝吴伯喃喃自语,他自己当然想买但买不起,家里能付得起钱也确实买了一面可都当宝贝供着由专人保管,取的时候还是专人拿着就怕把这价值不菲的宝贝弄碎了。
“呃,咳咳咳。”许绍摸摸头,虽然对方是自己好友可说到这种事情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如何,买不买?”
他平日里也有许多熟人、友人可真正称得上财大气粗的同龄人没多少,眼前的郝吴伯算一个,还有一个是远在长安的唐国公李渊。
西阳郡公宇文温给出的每面镜子两百贯的‘提成’让许绍坐立不安,这营生的利润已经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要知道家里每月给他的花销也就十贯。
见着许绍的模样郝吴伯有些惊疑不定,思索片刻之后他忽然想起又一个传言:西阳郡公能弄到这琉璃镜,这个传言可不是市井之间粗胚们乱传的流言蜚语,他是在一位长辈家中做客时不经意见听起对方和手下大掌柜交谈时提起的消息。
据说西阳郡公有办法从西域客商手里进货弄来琉璃镜,郝吴伯后来想了想觉得有些荒唐:西域客商进入中原自然是去长安、洛阳那繁华世界做买卖谁会莫名其妙的跑来这长江北岸的安州卖东西?
不过此时此地见好友提起来郝吴伯便多了个心眼,他脑子活瞬间便想通了其中关键:嗣宗莫非手里有货源?不对,嗣宗家里不太可能有这种商路能和西域番商联络上...他在西阳郡公麾下做事...莫非那西阳郡公宇文温当真手里有货源?
想到这里他又记起另一个传言:安州军在两河口同朝廷大军大战那段时间,安陆城里似乎有人袭击西阳郡公府的什么掌柜,结果那些人莫名其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坐镇安陆的总管长史也是装作不知道。
这一连串传言连接起来再加上好友如今问自己买不买琉璃镜,郝吴伯算是豁然开朗了:西阳郡公宇文温搞不好手里真有货源,许绍在他手下混熟了得以分一杯羹。
“呃,嗣宗莫非手里有货?”郝吴伯试探性的问道。
“你要多少?”许绍明显是个雏儿不会做生意,这一句话就露了老底:他手上的货可不止一两面,要是生意老手可以借此说大量进货进而砍价。
‘多少面?你问我要多少面?你那里的货怕是不少吧!’郝吴伯闻言心中大震,家里的买卖他从未经手过所以做不了主,可好友这里面透露的东西他大概想到了:
对方是在帮西阳郡公宇文温卖琉璃镜,当然许绍肯定得有好处不过关键是能和宇文温扯上关系,要是能用较低的价钱进货然后转手怎么着都是大赚。
“嗣宗,我这,我这当然要买不过...你知道的这得家里做主...”郝吴伯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对方不会做生意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光没问价还怕对方反悔又补充道:“买,肯定买!我这就回安陆找家里商量商量!”
他家和许绍家一样在安陆有大宅子,平日里一大家子人都在安陆住毕竟在那里多安逸些,家中管着买卖的掌柜们也都坐镇安陆。
两人初次谈起生意还是有些放不下面皮故而气氛有些尴尬起来,正当两人干笑时忽然有一名仆人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喊道:“郎君,出事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突变
岳州刺史许法光跌跌撞撞的跑在回廊里,他的右肩处衣袍被划出一道口子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肩膀,在其身后几名家仆正和数名男子搏斗,有两人突破了阻拦正向他追杀过来。
为首之人为澴岳郡守田开是许法光的属下今日来孝昌到府拜见说是有要事相商,未曾料对方趁着单独与刺史会谈的时候突然拔匕首扎来幸亏许法光躲得快没被扎中胸膛不过肩膀受伤情急之下只得大喊有刺客并向后院逃来。
许法光擅长射箭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只是遇袭右肩受伤使不上力,因为是在府里见客没带佩刀无法抵挡只能仓皇而逃,面前有两名侍女一前一后端着铜盆正走着见其冲来不由得向两边躲开让过,紧接而至的两人躲闪不及和她们撞个满怀。
咣当一声响铜盆跌落地面水洒出一地而两名侍女的尖叫声响彻后院,她们看见郎主肩膀染血而撞倒自己的两人也是杀气腾腾大约明白出了什么事。
“让开!”田开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侍女随即起身向已经跑开一段距离的许法光追去,方才的刺杀差点得手如今对方近在咫尺要是让其跑了便功亏一篑。
回廊前方为一个拐角,不知何故许法光依旧是循着回廊跑而跟在后边的田开直接来个截弯取直,他抄近路冲到对方身边随后一个飞踹将其踢翻在地。
田开扑上前正要将手中匕首对着许法光猛扎未曾料被其一脚扫中小腿站立不稳倒在地上,许法光正要去捡滚落旁边边的匕首却见另一人就要冲到面前一咬牙便起身要跑却被田开一把抓住脚踝再度跌倒在地。
“许使君,要怪便怪你鬼迷心窍一心要为虎作伥!”田开说完示意手下动手,那人将手中长刀一举正要向许法光脖子处劈下却听弓弦声响起一只箭正好命中他的面门。
哐当一声手中刀掉落而他也后仰倒地,田开见状抬头看去却是不远处房檐下转出两个年轻郎君,一人提刀冲在前边另一人则是拿着张弓。
许法光死里逃生奋力用脚将田开踢开随即连滚带爬的向那两名郎君方向跑去,他跑出几步后已经看清楚提刀跑来的是自己儿子许绍心中不由得紧张万分:田开力气大又会拳脚功夫自己儿子哪里是对手。
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可儿子不能出事,儿子表字嗣宗就是要延续香火的意思他这房如今就这根独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要绝嗣了!
许法光心一横也不再跑决定要转身和田开肉搏就算被捅上几刀也不能让儿子冒险,未曾料田开已经捡起死去手下的长刀向其冲来,他挥刀砍了几下让许法光方寸大乱步伐不稳眼见着再躲不过去便挥刀再砍可眼角却瞥见对面那郎君已是弯弓搭箭随即心中一凛侧身躲开。
嗖的一声一只箭从他身边掠过钉在旁边墙上,田开躲过这一箭却失了先机没等他向许法光动手那提刀而来的郎君已经冲到面前,田开已经看清楚来人是许法光儿子许绍冷笑一声便举刀迎战两人斗在一起。
许绍的底细他知道,富家郎君会些三脚猫套路没什么大不了的,平日里田开作为许法光属下说些场面话赞其身手不错也是没往心里去。
要不是因为你是刺史的儿子谁奉承你!
过了几招之后田开见对方刀法散乱不由得心中大喜,他今日刺杀许法光为了避免引起对方警惕没带多少人现在和家仆厮杀的手下怕是已经完蛋如今剩下他一个,杀了许法光之后还得想办法逃命而这小子就是送上门来的肥肉。
他要先砍废许绍然后杀掉许法光接着挟持许绍出府,刺史一死城中大乱那计划就能成功了!
田开心中计较已定虚晃一刀骗得许绍挥空便要补刀将其手臂砍断未曾想对方竟然不惊慌,田开还没来得及动手却觉得右脚掌一阵剧痛却是对方一脚踩中自己右脚接着那小子猛地向前一窜右脚直接撩向他裆部。
咔嚓一声似乎什么东西碎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裆部传来让田开觉得痛不欲生再也站不住倒在地上,他痛苦的捂着裆部满地打滚所有的注意力都已经被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吸引再顾不得其他。
许绍见着对方被自己废了赶紧转身扶起父亲,许法光看着地上捂裆哀嚎着打滚的田开不由得怒从心生:“田开,汝为何要如此!”
“父亲,这厮吃了孩儿这一招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哪里还有心思说话。”许绍看着田开冷笑着,这一招可是他在军营里跟宇文温随从张鱼学的,再能打的人中了这招也得完蛋。
大部分的士兵就算身上穿着铠甲可脚掌却无防护,只要突然踩中那许多人会有瞬间注意力被脚掌疼痛感吸引所以接下来一个撩\阴腿扫到没有铠甲保护的裆部就大功告成。
“郎主!”远处几名家仆提刀大喊着,他们清除了田开带来的几名手下正要来支援郎主,许法光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得许绍大喊:“把大门关上顶住莫要让人冲进来!”
“叫几个人带弓箭上房顶要是有人敢翻墙就射!”
“打水到靠墙的房间候着,莫要让人扔火把进来点了!”
“派人通知主母收拢侍女不要乱走,有谁敢多嘴乱传话的掌嘴!”
“再派人在府里巡逻,有面生的砍了再说!”
“快拿药来治伤!把尸体都清了!”
许法光想要说的都被儿子说完了他捂着红了一片的右肩靠在回廊柱子上,看着地上那嚎叫不止的田开他还在后怕不已:方才田开带着几名随从到府说有要事求见,自己让对方进来后虽然当时没有发觉异常还是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心中提防结果竟然真就出事了。
他和父亲许弘是两代岳州刺史,岳州旧名楚州在二十多年前是南朝梁的属地,期间先是被北齐攻占后来又变成北周领地,许弘、许法光父子两代都能稳坐岳州当刺史靠的是察言观色还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刚才要不是为父多了个心眼见这厮往腰间掏东西就躲不过去。”许法光以自己为例教育儿子,“若不是在房外布置有家仆怕是逃都逃不出来。”
“父亲,这厮怎么处置?”许绍看着在地上哀嚎的田开咬牙切齿的问道,郝吴伯此时也来到旁边,方才他一箭射杀一名刺客也是惊险异常。
“现在关键不是他...”许法光刚要继续说却停了下来,他要考考儿子,父亲当年也是这般经常问问题让自己回答应该怎么办,“嗣宗你说怎么办?”
“父亲,为今之计一来是要固守府邸免得贼人杀入,二来是要立刻召集州兵免得被人矫令调动,三来便是马上关城门免得为外敌所袭!”许绍没有迟疑便把想法说出来。
情况很明显,田开敢刺杀岳州刺史肯定有后手,远的不说那迫在眉睫的就是肯定有同伙在城中接应,如今之计首先要保得府邸安全然后调集军队关上城门守城,至于之后的事情看情况再定。
“方才遇刺逃出来时为父已经喊着关大门了。”许法光对许绍的应变之策很满意,儿子自从去了西阳郡公宇文温军中做事后似乎成熟了一些少了冲动。
一名仆人帮许法光处理伤口,另外几人拿着铠甲和佩刀匆匆跑过来,许法光召集护卫过来决定立刻赶赴军营,一州刺史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如今是他领军御敌之时因为事态发展很明显: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安州军主力进攻西北方向的荆州地界所以对于东北方向的豫州总管府是以防为主,豫州要南下进攻安州那就必须至少拿下桐柏山义阳三关中的一关,武阳关、平靖关由应州负责把守而百雁关是由岳州负责。
澴岳郡正是在孝昌和百雁关之间,现在这澴岳郡守田开亲自来刺杀自己想必澴岳郡已是投到豫州那边,这么一来百雁关是否还在己方控制之下就很难说了,如果百雁关失守那么豫州总管府的大军就会南下先到澴岳郡再攻孝昌。
孝昌距离安陆只有四十里不到路程,要是让豫州军攻下孝昌兵临安陆会连带着让全盘战局受到影响,所以孝昌城不能有失!
许绍见着父亲准备动身也主动请战:“父亲,让孩儿去城门处!”
“你留在府里看着,哪里也不许去!”许法光不想让儿子冒险,他身为岳州刺史自然知道如何调度无须儿子来帮忙。
“父亲,城若失守家哪里还守得住!”许绍急了眼,父亲怕他有意外所以强留家中这能理解但事态紧急若是碰到什么一根筋的守门官要刺史的书面命令那就万事皆休。
“父亲,事急从权,城门官我都认得他们不敢啰嗦!要是有贼人居心叵测花言巧语迟疑片刻就晚了!”
“世叔,我陪着嗣宗去!”郝吴伯在一边帮腔道,他父亲和许法光交情不错且年纪也大些所以到府做客时是称呼对方为世叔,“小侄此次来也带着护卫,可助嗣宗一臂之力。”
就在这时大门处传来连续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在撞击大门,许绍依稀听见外边人声鼎沸,许法光闻声将佩刀拔出大笑道:“来得好,今日我父子杀个痛快!”(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喜临门
安陆城,某处街坊的一个院子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院门外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座足以容纳十余人的青庐在门外扎起,青庐即是以青布幔围成的布屋通常设在门内外,夫家人即与此迎接新妇是为青庐行婚。
王越和几名护卫模样的男子在青庐外翘首以盼,周围街坊邻居则是围在附近伸头张望,郑通领着几个家仆打扮的人端着盘子在给这些热心群众分发小糕点。
“我说郑大兄,今日是你院子里那萧姑娘出嫁?”
“夫家是哪里人?”
邻居们拿着小糕点边吃边问,这院里的人家是前不久搬来的共三家外带一个小师父,第一家的男人姓王其夫妇二人是做小买卖的另一家则是面前这郑大兄一家四口,还有一家是个姓萧的姑娘,前两家人住进院子里后倒也时常和邻居走动只是那萧姑娘足不出户甚为少见。
看今日这般景象肯定是那萧姑娘出嫁故而有如此阵仗,因着这三家人似乎不是一亲戚却又像亲戚固有如此问题,郑通一边分发糕点一边解释说他浑家和王掌柜的浑家是堂姐妹,那萧姑娘则是王掌柜的远方表妹。
“我等躲避战乱迁来安陆,这些日子得诸位街坊照应感激不尽。”郑通在江陵做‘麻衣神相’和南来北往的客商笑谈风声惯了所以和谁都可以谈笑风声。
萧姑娘自然和他们两家没关系,今日是西阳郡公宇文温上门纳这位萧姑娘为妾的大喜之日,昨日府里便派人将萧姑娘送回院子暂住一晚等今日‘接亲’。
萧姑娘虽然有亲人但远在江陵且不可能派人过来所以郑通一家、王越夫妇便担当起‘亲人’的职责作为娘家人张罗喜事,虽然纳妾的场面不可能和娶妻一般隆重可在宇文温的安排下还是有模有样的弄起来了。
其实就是借个地方弄一场迎亲将萧姑娘名正言顺的接入西阳郡公府,虽然纳妾不能从正门走但这一路敲锣打鼓过去也就是让大家都知道西阳郡公纳妾了还是相当正式的那种。
“今日是西阳郡公纳萧姑娘为妾,诸位见笑了。”郑通拱手对着一圈人行了个礼,这年头纳妾也搞这么隆重不是没有毕竟还是少见些,若是王公贵族纳豪族庶女倒是情有可原但他们‘这家人’可算不上什么豪族。
围观群众一听是纳妾不但没有扫兴那兴致反倒上来了因为他们听到了‘西阳郡公’四个字:西阳郡公又纳妾了?去年年底不是刚纳过妾么怎么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去年年底从长安回来不久的宇文总管次子西阳郡公宇文温便敲锣打鼓的纳了个姓杨的寡妇为妾,这事情安陆的粗胚们都知道,人人都说这厮新婚不到一年离家数月回来就带着小妾当真是急色之徒。
现在还没到一年又要纳妾当真是风流成性,坊间传言这‘宇文恶狼’在江陵‘淫\乱梁国后宫’又‘拔刀乱砍弄得血流成河’看起来当真是确有此事了!
院内,王越夫人顾氏正和几名侍女帮着萧九娘打扮,虽然是纳妾但基本的喜庆气氛还是要有的,画眉、点唇、花钿必不可少,一身新做的嫁衣连同首饰已是早就备好的。
萧九娘端坐不动任由别人打点自己,她只是定定的看着一面琉璃宝镜里的人发呆,那面宝镜里的自己十分熟悉又有些陌生,又似乎在哪里见过。
头安金步摇,耳系明月珰,珠环约素腕,翠羽垂鲜光,双眉如细柳,眉间月黄妆...
是了,小时候街坊邻居嫁娶新娘她凑热闹跑去围观看见的新娘子们就是这一身打扮,正如许多小娘子般她也无数次憧憬着自己穿上嫁衣时的模样,如今她的憧憬变成了现实。
她来到安陆后在西阳郡公府里住了一些日子,宇文温一直对她以礼相待未有男女之实,按照约定他会在正式纳自己为妾之后再同房。
“萧姑娘正是天仙般的人物,如今再打扮一番更是沉鱼落雁了。”顾氏看着面前的绝色美人赞不绝口,她今日是以这位萧姑娘的表嫂身份来张罗喜事但除了化妆之外也没什么需要劳心的,西阳郡公府里派来的仆人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顾大姐说笑了...”萧九娘沉浸在喜悦之中听得别人这么说颇为羞涩,如今虽然是做妾可这一身打扮也是她想了许久又不敢想的:她要嫁人了。
不知为何萧九娘忽然想起了阿舅、舅娘,还有远在江陵的阿耶阿娘,一时间心情起伏不由得眼角闪出泪光,顾氏见状赶紧安慰着,她也是过来人知道此时新妇的心情必然会泪眼汪汪只是这样一来刚画好的妆就要花了。
一群人好说歹说帮忙补了妆擦掉眼泪后只听外边人声喧嚣间有车轮声渐渐靠近在门外停下,片刻之后听得门外传来许多人的大喊声:“新娘子催出来!”
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这是夫家派人来接亲了,顾氏和侍女们赶紧扶着萧九娘起身向门外走去,房门外毛毡铺地一直延伸到门外青庐,按此时的风俗叫做转毡让新妇步履不着地直到上马车为止。
临出门时顾氏将一把团扇交到萧九娘手中用来障面这就是南朝盛行的却扇之俗,新妇在婚礼上拿着扇子挡脸直到见了新郎行交拜之礼才拿开,虽然纳妾不会有交拜之礼——这是迎娶正室才有的礼节——但一路上用扇障面是必不可少的。
宇文十五在院门外领着一众护卫高声大喊着“新娘子催出来”,这已是他第三次参加迎亲了,去年二月郎主迎娶安固郡公尉迟顺之女尉迟氏时他便跟着大队人马迎亲,后来到了去年年底郎主纳杨氏为妾时则是他带着迎亲队伍上门接人,过了八个多月后他再次担当‘重任’。
‘都三次了,郎主不会还有第四次、第五次什么的吧...’宇文十五心中无奈,此次迎亲虽然是纳妾但基本的程序还是要走,规模也和去年年底接杨氏入门一般,不过他‘年纪轻轻’就参加了三次迎亲按照不成文的规矩‘事不过三’再有下次就可以免了因为他还未成家。
“王掌柜,这聘礼就放在院里,郎主吩咐就由王掌柜和郑先生分了。”符有才在一边和王越低声交谈着,随行带来的聘礼已经搬到院内,虽然只是纳妾也没有娘家人在场但是宇文温还是备下了礼物就当是给‘娘家人’王越和郑通一家的辛苦费。
萧九娘父母是梁国皇帝、皇后想来也不缺这点钱,之前宇文温为了庆祝夫人产子渡过难关烧掉许多钱也不在乎这些,至于真正的娘家人以后会不会上门讨要那就以后再说。
“新妇出来了!”有围观群众大喊着,正在走神的宇文十五闻言抖起精神领着护卫们让开一条路打开马车车门让已经进入青庐的萧九娘在侍女的搀扶下登车。
马车是已经流行开来的四轮制式,经过大半年的不断改进如今这四轮马车的耐用度也和两轮马车差不多,安州地界上只要是平坦一些的官道上都能时不时见到四轮马车的身影。
此次迎亲的马车车厢为侧开门其中能对坐共四人,萧九娘在侍女的搀扶下登车而车里候着多时的另一名侍女伸手助她上车,因为要用扇障面的缘故萧九娘行动不便也只能由着侍女帮忙了。
新妇登车已毕,符有才将车门关好后马车在前方护卫的带领下徐徐驶离院子而他领着其余护卫步行跟随其后,王越和郑通见着迎亲结束松了口气让人把青庐和毛毡收起,周围邻居见着热闹已过便渐渐散去。
。。。。。。
迎亲车队走在大街上前方有锣鼓敲敲打打好不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见着这队伍纷纷好奇的张望着,有见多识广的看出这是西阳郡公府的马车更是纷纷交头接耳:西阳郡公府上的四轮马车在安陆城里的同类车里是做工一流。
“看着架势莫非又纳妾了?”有见多识广的冷笑一声,旁人听了好奇问为什么说‘又’,那人瞥了一眼队伍低声说道:“这西阳郡公去年年初娶妻,年底便纳了个寡妇...”
众人闻言为之侧目:去年年初娶妻年底就纳妾还是个寡妇,现在不到一年又纳妾,这厮又看中谁了!
迎亲车队就这样在各种目光之中行进着向府邸慢慢靠近,行进了一段路程后队伍前方出现一个路口到了那里向左拐再向前走不远便是西阳郡公府邸。
“都精神些!”宇文十五吩咐着,他策马走在队伍前列向身边护卫交代着:“一会记得是在去侧门,不要去大门,搞错了郎主要甩鞭!”
纳妾时新妇只能从侧门入府只有娶妻时正室能从正门进,虽然宇文温要给侧室一个最起码的名分但礼制不能乱否则正室的脸面就没了。
马车里萧九娘低头端坐不语,右手紧紧攥着团扇,一会车门打开后她又要以扇障面入府直到和宇文温见面,然后便成为对方的侧室。
先前到府时萧九娘是以客人的身份入府所以走的是大门,虽然此次循着纳妾的礼制只能从侧门入府但只要能和宇文温在一起她已不在意这些。
在府里客居的这段日子里她住得很愉快,宇文温每日都和她共进午餐陪着说话,平时那小女郎宇文娥英还有主母的妹妹尉迟明月都拉着她一起玩,原以为主母要等上数月才愿意让她‘名正言顺’入府没曾料这么快就点了头。
侍女掀起窗帘一角向外看了看笑着低声说前边拐个弯就要到府,萧九娘闻言心如鹿撞面颊发热而头也愈发的低了。
忽然间马车一凝萧九娘不由自主的向前倾还好被面前的侍女扶住,正当她们纳闷之时只听外面人声鼎沸:“有情况,保护马车!”(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混乱
陈青领着部下提刀冲刺,西阳郡公府邸就在面前,突破了大门就能冲入府内而杀了西阳郡公宇文温那么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数日前申州州治平阳被安州军袭击拿下,早就做好准备的陈青和部下分头混在平民中跟着人潮走过武阳关南下翻过桐柏山进入安州总管府地界,在内应的帮助下躲开士兵的看守继续南下直接来到这安陆城里。
根据豫州总管司马的安排,他们袭击的目标是镇守安陆的安州总管长史等几名主要人物,他这一队人的目标临时变更为安州总管宇文亮次子、西阳郡公宇文温。
陈青见着府邸大门处乱成一片己方后续人员无法上前便做了个手势,几名手下见状从腰间掏出飞爪向墙头抛去,那飞爪勾住墙头之后他们扯着其上系着的绳子攀墙。
攀墙这种事情他们练过许多次,西阳郡公府邸围墙虽然高但在他们眼里不算什么,先前攻打桐柏山巴蛮的堡寨时比这高许多的寨墙他们一样用飞爪爬上去过。
“不要纠缠,绕到大门接应!”陈青大喊道,虽然现在外边没有人敢上来阻拦但兵贵神速所以己方先冲入府里才是重中之重。
此次南下要杀的必须有一个:安州总管长史段晖,不过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就是里面的宇文温,只要这两个人一死那么安陆便会大乱从而影响全局。
方才混入城中时接应的人提供的了最新消息:宇文温前不久刚率军回到安陆,这样一来光是杀掉段晖还不够,必须将此人一并除掉才能达到预期效果。
“有弓...啊!”刚攀上围墙的一个人只来得及说几个字便被数只羽箭射中倒下,其他几个人也未能幸免俱是中箭身亡,陈青见状心道不妙:府里的护卫反应很快,对方的弓手已经来到围墙边了。
这怎么可能,他们是临时起意要往这边袭击,从分头进城到集合然后来这里也就两柱香时间而进入这条街道时他们先是装作行人慢慢接近才猛然发难里面怎么会反应如此迅速?
一声惨叫从面前传来,陈青抬头看去大门处自己一个正在厮杀的手下被一杆长枪捅了个对穿,对方家仆死死挡在门口虽然大门没法关上可他们竟然用盾牌挡在前边组成盾阵,后边的人则是用长枪瞅准空隙捅人。
这名手下是他的队正,六月随军讨伐桐柏山巴蛮时在巴蛮堡寨那狭窄曲折的小路和十一名蛮兵相遇后独自将对方悉数斩杀,要胆有胆要力气有力气未曾料竟然在此处战死。
不光如此,片刻功夫己方已经有十几个身后了得的好手命丧当场,对方凭着这个盾墙和长枪就这般挡住了大门,己方数十人就这般被堵着进不去要翻墙里面也有弓箭手候着没法硬拼,这府里张灯结彩的不是要办喜事么怎么会如此戒备。
‘竟然用盾牌,这些家仆怎么会想到用这些玩意!’陈青开始觉得不妙,自己是奇袭按说对方不可能有防备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帮人平日里便是这般戒备。
这要有多疑神疑鬼才会如此啊!
“队主,情况不妙,巡城兵马!”一名手下在耳边大喊,陈青闻言猛然一惊抬头看去只见街道前方出现一大队士兵,看来是巡逻的官兵正好撞见自己一行。
“撤,撤!”陈青再不甘也只能收手,也不得不收手,若是此次已经冲入府邸的话还可以奋力一搏只要解决了西阳郡公宇文温那么就算所有人都死在这里都值得了,可如今却连府邸都冲不进去。
就在他们心生退意身后街口已经转过一队人马向这边走来,队伍前列敲锣打鼓个个衣着光鲜看起来似乎是什么迎亲队伍,兴许是附近哪家大户办喜事。
如今街道两头都有人可后边的队伍明显人少些,任谁都不会往那一大队披坚执锐的士兵方向逃,陈青唿哨一声领着五十多名手下向后撤,见着那列迎亲队伍似乎开始慌乱有人便大喊道:“让道,莫要挡路!”
陈青见着那队伍忽然灵光一动:迎亲,府邸张灯结彩,莫非...
。。。。。。
西阳郡公府邸内,宇文温面无表情的站在屋檐下看着大门方向,一群护卫正堵在门口而另一群护卫则在离墙七八步距离弯弓搭箭对着墙顶。
“把大门关起来,有敢爬墙的全都干掉!”宇文温从嘴里迸出话来,右手握着的长刀微微颤抖,今日是他纳萧九娘入府的大喜之日,眼见着府里一片喜气未曾想竟然出事了。
竟然真有人敢袭击我家!
去年五月初来到安陆之后宇文温任命前马匪大当家张\定发为‘保安总管’全权负责府邸安保工作,张\定发本是做黑活的老手而他自己又是‘被害妄想症’的患者所以两人一拍即合制定出了一套严密的府邸守卫制度。
后来宇文温跟着父亲昼夜兼程袭击黄州州治黄城斩\首黄州总管元景山并截杀黄州刺史宇文弼,这一行动更是加重了宇文温的‘被害妄想症’并愈发严重已经到了‘晚期’导致守卫制度也变得苛刻到令人发指。现在正是这严苛的制度让他全家躲过一场大劫。
张鱼从后边急匆匆跑过来向他禀报说主母和侧夫人安好,小女郎和两位小郎君也没有受到惊吓,隔壁的安固郡公夫人以及尉迟明月也安然无恙。
“郎主,外边似乎退了。”一名护卫喊道,他如今跨坐在一个人字梯顶端手里拿着一个竹筒,竹筒竖起而尾端有个开口,那护卫正是将眼睛凑到开口似乎是在看着什么。
潜望镜,这是宇文温山寨工坊的又一力作,堪称巷战之‘眼’兼监视、偷\窥实在用途称得上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神器,因为有了玻璃镜的出现这潜望镜也变成了现实。
“等等,宇文头领过来...他们往迎亲车队冲去了!”护卫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已经是喊起来了,宇文温听到这里面色一变提刀往外冲,张\定发和张鱼见他要往外冲赶紧拦住说先让护卫开路。
“张鱼你留守,张头领带着人和本公冲出去!”
前日夫人尉迟炽繁忽然主动同意他近期纳萧九娘过门,经过几次试探之后宇文温确认这不是夫人下套便抓紧时间安排好于今日迎亲办喜事未曾想会出这种事来。
车队!是接萧九娘的车队回来了!这帮王八蛋!竟然敢选在这种关键时候!
。。。。。。
大街上,宇文十五策动坐骑猛地一个后踢将一名围上来的男子踢飞,手中长刀一挥又砍掉另一人半边脑袋,方才他领着迎亲队伍拐过街角却发现前方府邸正在被人围攻。
因为一路敲锣打鼓的缘故没能听见动静到现在才发现想退已经晚了,对方有数十人似乎攻不进府邸兼之远处有巡城兵马出现便向这边撤退,宇文十五知道这帮人攻打自家府邸来者不善原想着要上前‘杀个痛快’可念及身后便当机立断让后边马车离开由他领着人殿后。
郎主要纳过门的萧姑娘就在马车里他不能冒险,原以为让开一条道给这帮慌不择路的人逃命算是宽宏大量可没想到对方竟然不逃而是向着马车扑来,宇文十五把心一横领着数骑直接迎面冲去。
因为距离近所以马匹没能跑起来冲撞威力不够被对方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围了过来,宇文十五和几名护卫仗着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挥刀乱砍和对方混战起来。
跟在后边敲锣打鼓的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这些人是雇来的所以指望不上,紧随其后的护卫们一部分在符有才的指挥下护着马车掉头另一部则提刀前冲支援宇文十五等人。
府里制度严苛,有重要人物外出随行护卫时均提前制定‘预案’以应对各种突发事件,按照郎主的‘指导思想’要是半路遇袭死守待援是下策‘走为上’,因为对方既然敢袭击那么人数必然占优势所以能逃就逃马车里的人安危为第一要务。
一名护卫高声呼喊向近在咫尺的府邸求救,因为府里有两位小郎君的缘故按照预案在府邸附近遇袭时不能用那声音尖锐无比的‘惊蝉’作战或示警,其他前突支援的护卫三人一组各自呈品字形进攻。
眼见着前方几名骑马的同伴被对方扯下马他们也冲到近前,当先之人向怀里一掏随后向前一甩只见一片白灰迎面扑向已经杀到面前的男子。
白灰糊了那几名男子一脸他们随后便面色痛苦的捂面倒地打滚,护卫们直接前冲最前面的几人拔出匕首而不是佩刀撞入对方人群,只见寒光闪过血光飞溅双方战作一团。
有数名男子奋不顾身的冲出护卫堵截向马车跑去,马车因为无法退回原路只能向府邸相反方向掉头离开,速度还未起来之时便已被对方赶上。
“府里出来支援了,大家拼了!”符有才大喝一声领着护卫提刀迎战,他们亦是三人一组成品字形接敌,双方刚一交手对方便有三名男子被当场格杀。
领头男子悍不畏死他和符有才交锋数回合发觉急切间无法取胜便不避刀锋任由其一刀划中肋部然后当头一刀砍下,符有才左手一抬迎向刀锋却听当的一声响刀刃无法砍入半分。
那男子见状直接猛地伸头一磕撞在符有才额头上将其磕得眼冒金星,眼见两边护卫还没来得及围上来他大步前冲窜到马车边猛地扯开门探手向里面抓去。
他从车上拽下一名身着红衣裙的女子,还未站稳忽然心中一惊将头侧开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羽箭插着他的耳朵飞过,见着对面一大群护卫冲了过来而自己的同伴已经非死即俘他便将女子挡在胸前,忍着伤痛拔出匕首抵着女子的喉咙大喊:
“不要过来,不然我杀...”
“你敢!!!!”
话未说完便被一人打断,他定睛一看只见一名身着红袍的郎君提刀向他走来,其身后跟着一群护卫。
“你敢乱来本公便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选择
“你...就是宇文温?”陈青挟持着新妇向着面前之人问道,对方身着红袍狂妄无比又自称‘本公’基本上就确定是那西阳郡公无疑。
“正是本公,你好大胆!”宇文温面无表情的说道,他将手中刀指向对方:“她要是有三长...”
“让他们都退下!”陈青粗暴的打断对方,方才对方气焰嚣张的打断自己讲话如今他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此次他带来的几十名同袍均已捐躯原以为再无法干掉宇文温可如今对方竟然就在他眼前。
这次行动策划了一个多月,安州军在应州守着义阳三关让豫州总管如鲠在喉,攻又攻不下在申州驻防又消耗大量精力,眼见着东、北、西三处战事紧迫却被安州军的偏师牵制了许多兵力于是便有了此次行动,本以为会功亏一篑未曾料对方自己找死。
陈青挟持着女子后退靠在街旁围墙边上防止后面有人放冷箭偷袭,眼见着宇文温大大咧咧的站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便萌生了一个念头:把对方干掉,也对得起这些跟着自己深入虎穴的袍泽们。
“让他们都退下,我出了城就会放了这女子!”
“本公不是三岁幼童,让你出了城还会放人?”宇文温死死盯着面前的男子说着,“本公言出必行,你放了她本公饶你不死!”
陈青闻言大笑,对方的嚣张程度让他大开眼界:如今是我捉住了你的女人竟然口气还这么大,放了她便饶我不死?
这种鬼话谁信!
他一手反剪着女子右手而另一只手反握匕首抵着喉咙,整个身子都缩到女子后边,对面光明处就有不下十张弓对着自己,那西阳郡公身边一名中年男子手里拿着张弓看样子似乎就是刚才放箭差点射杀他的高手。
“让他们都退下,你派人驾车带我出城,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放了她,本公饶你不死!”宇文温依旧口气强硬,“若是供出幕后主使本公保你升官发财!”
陈青咆哮着让对方将护卫退下否则他便在女子脸上划刀,传闻中这西阳郡公风流成性想来看上的女人也是貌美如花所以他不怕对方不就范。
眼见着宇文温慢慢向自己靠近他假装没有注意到,对方自己找死靠过来他还求之不得,原本是想着让其过来亲自驾车骗得近前后一刀结果性命但是意图太明显就故意将其逼急,等得这厮一不留神自己便用女子做挡箭牌猛然前冲再奋力一搏将其击毙。
只要能杀了你那我就是死也值得了!
宇文温依旧是面不改色的说出两个选择:要么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要么是死,当然若是肯供出幕后主谋那是另一回事,陈青闻言冷笑一声准备用匕首在女子身上划几刀立威,对方如此嚣张的态度让他颇为不爽。
什么狗屁郡公,事到如今还敢摆架子你以为我会怕你不成!
“你选哪个!”宇文温忽然大喊一声,话音刚落陈青嘴角一勾随即握着匕首稍微往外一摆便要往身前女子划下,未曾料就在这时那女子忽然踩住他的脚接着身子猛地向下一沉脑袋贴着他的胸膛再向上一窜顶中下巴。
事出突然兼之那女子力气极大,陈青被这一顶脑袋猛地后仰连带着身子也后倒但因为后面是墙壁又倒不得,握着匕首的手向一边晃去再不能挥下,那女子趁着他身形不稳猛然转身脱离控制随即一个手肘打在脸上,陈青被这一肘打得头昏眼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对方反剪双手骑坐在地上。
未曾料到这女子有如此手段结果陈青失手被擒,他自知被俘定会被严刑拷打于是心一横就要咬舌自尽可对方动作比他还快直接将一团布塞到嘴里,又有几名护卫一拥而上将他捆起来。
片刻之间局势逆转,陈青实在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对劲:这新嫁妇么怎么会有如此手段!
他从军多年从一个愣头兵熬成队主一不靠出身而不靠阿谀奉承而是真材实料的军功,他的手下个个是好手那么作为这些好手的上官没有真本事哪里镇得住,若论单挑比试队里没一个人是他对手。
可是现在就被一个女子轻易制服了!
他被押到宇文温面前而对方只是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便吩咐拉下去好生‘伺候’,看看地上自己同袍的尸体陈青欲哭无泪:这个西阳郡公到底防范之心有多重才会弄出这一出又一出。
戒备森严的府邸,一帮用石灰糊脸的护卫,身手了得的新嫁妇,这厮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侧夫人呢!”宇文温举目四眺,方才那男子从马车上扯下一人并挟持的时候他的心都快跳出来,后来一看却不是萧九娘心里就有了数开始想办法转移对方注意力。
一旁有几人大喊着郎主,宇文温转头看去却是街角处几名护卫簇拥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披着一大块麻布遮头盖脸连一身大红嫁衣都遮盖起来。
方才车队撞见有人袭击府邸时‘应急预案’开始启动:原本坐在马车里的一名侍女将外衣扯去露出内里与嫁衣相似的红衣,另一人则是赶紧给萧九娘罩上麻布下了车后在几名护卫保护下沿着原路后退而马车随后掉头往另一边跑,此为‘金蝉脱壳’。
“快,护着侧夫人回府!”宇文温高声喊着,他吩咐那名制服男子的红衣侍女赶上前去将萧九娘背起,这满地尸体血迹确实是不好走路。
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去是巡城士兵赶到府邸面前,宇文温交代张\定发去‘洗地’并吩咐其他护卫把活着的贼人都带走留下死的就给巡城官兵领功。
额头青了一大块的符有才走到面前说道:“郎主,小的保护侧夫人不周请责罚。”
话说完后刚要跪下被宇文温制止:“你们做得不错何罪之有,快护着侧夫人入府!”
身上给砍了几刀的宇文十五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方才他策马冲击贼人奈何速度不够只能原地转圈,对方人多势众乱刀砍来他怕被砍断腿便跳下马步战,虽然崴了脚但亏得身上还内穿铠甲所以并无大碍。
“立刻审问这帮鸟人幕后主使是谁,当心他们咬舌自尽!”宇文温低声吩咐道,见着侍女背着萧九娘过来他靠上前去安慰:“九娘莫慌,没事了。”
萧九娘伏在侍女的背上而另一名侍女在旁边用块红布挡着她的脸所以还无法见着宇文温的面容,方才突然发生变故她还没回过神便被侍女们一番打扮后护着往外跑,听着那一阵阵厮杀声正提心吊胆之间却又峰回路转,现在听得对方的声音她心定了许多:“将军...”
宇文温原想着说要叫‘夫君’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肉麻只得继续安慰:“没事了,本公也没事,到府里好好休息。”
见着大局已定他招手让张鱼近前并拿出一块虎符交给对方:“你马上发信号,然后带着十个...二十个护卫马上出城去军营...”
。。。。。。
安陆城一隅,某座大院里一片狼藉,庭院里一片混乱许多家仆和平民装扮的男子挥刀对砍,地上到处都是尸体。
安州总管长史段晖提刀在几名护卫策应下厮杀,方才他正在府里书房看书忽然有人冲击大门待得他领人跑过去时已经有身份不明之人冲了进来。
对方是忽然发难虽然家仆们奋力在大门处阻挡可却未曾料还有许多人从两边墙壁翻了进来,猝不及防之下大门也失守更多的人冲来,段晖指挥府里的家仆抵抗却节节败退如今已退到后院。
“郎主快走!”一名满身是血的护卫挡在他面前喊着,“他们是奔着郎主来的!”
这道理段晖岂有不知,对方见着了他便如同疯了一般扑来若不是护卫们奋力阻挡先前自己早就被乱刀砍死,求救的响箭已经射出可援兵要赶来还没这么快,府邸四周似乎都被围了如今之计只能死守待援。
“退到后院,全都退到后院守住!”段晖大喊道,后院还有一道墙可以凭借,如今逃也逃不掉还不如奋力抵挡尽量拖延时间等人来救。
家仆和护卫们拼了命护着郎主向后院退去,那些男子见状也是奋力前扑他们此次袭击的目标就在面前怎能放过,双方一退一进间便在后院处僵持。
段晖自从大军出征自己坐镇安陆起便加强了府邸的护卫且外出时也是随从翻倍防的就是有人袭击,见着贼人已经杀到府里不由得纳闷对方为何会有这么多人。
对安陆城里各大户的防范一直没有停止过,直到遇袭前他都没有收到手下报来城内有异动的消息,驻军也是总管的心腹管着不可能会出事。
结果现在就真出事了!这些人到底是哪家派来的,他们不可能控制驻军就算杀了自己也扛不住反扑啊!
双方在后院门口厮杀,眼见着急切间难以冲入有一人高声大喊:“段晖!你已无路可逃我现在给你两条路选!”
“第一条,你自己出来受死,我便饶了你的家小包括仆人,只要有你的人头我们就撤!”
“另一条就是负隅顽抗那么我就杀光你全家!”
“不要听他们胡诌!”伤痕累累的管家在别人的搀扶下喊着,对方这么说明显是要瓦解己方斗志:只要段晖死了他们就不会为难剩下的人。
“你们都听着,我们只要段晖的项上人头,何苦为他舍了性命!”那人开始鼓动起来,距离攻入府邸已经有一段时间如果不能速战速决给援兵堵上他们就插翅难逃,虽然此次出击是抱着必死之心可只要还有一丝机会便要争取。
段晖身边护卫及仆人们闻言个个不屑于顾,那人看得这番景象也不再啰嗦将手中刀一挥:“杀,全都杀光!”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答案
府邸外街道上大群骑兵疾驰而来,袭击段晖府邸的贼人有留守大门的见状退回府内将大门关闭,另一些人则跑到围墙边试图‘守株待兔’。
他们的头儿正领着人冲到后边对付安州总管长史段晖只要再过一会定能得手所以守住大门不让援兵冲进来便成为关键,如今大门已关对方急切间也撞不开门只能翻墙。
果不其然有黑影在墙头一晃,他们抬头正要挥刀乱砍时却见是一大片白色粉末向自己当头袭来,猝不及防之下一个个被白雾笼罩全身白茫茫一片。
忽然之间鼻子、喉咙传来灼热感,眼睛辣的睁不开,脸上、脖子上也是发烫,那白色粉末占到汗水后如同滚烫的沙子般灼得他们满地打滚。
大门猛地一震差点将几名顶着门的男子震倒,他们还没来得及调整身形那大门再度一震随后被撞开连同门栓也被撞断,周围之人见状提刀上前便要拼命堵截未曾想当头冲进来的却是几名手持盾牌的大汉,他们凭着盾牌奋力前突将围堵之人撞倒而随后冲进来的则是提刀追砍。
瞬息之间这股突入府内的不速之客将围堵之人砍翻大半,墙头忽然出现几个身影他们张弓搭箭将墙边之人一一射杀另有数人则是跳下墙来补刀。
只一会这些试图堵住大门的贼人便死伤大半,对方似乎对破门袭击颇为熟练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大门处又涌入许多士兵喊杀着向府里冲去。
“快救段长史!”符有才大声喊着,他的额头淤青依旧但是身着铠甲看上去倒是多了些杀气少了滑稽,身后涌来的是进城支援的新军士兵,他们由幢副刘波儿率领在符有才这些府邸护卫的协助下救援长史段晖。
符有才率领的护卫职责是破门,这个是他们演练已久的项目所以操作起来十分娴熟,其中两下便破门的‘扭力破门锤’也是府里工坊最新出品利器,平日里护卫们不光操练防御袭击也专门练过‘进攻’。
“统军有令,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刘波儿大喊一声随后领着全身披挂的士兵向里面冲去,方才在军营里见得城里放出响箭后他们立刻整装待发等得统军宇文温派人传令后便立刻冲入城去增援。
“好大胆的贼人竟敢袭击统军,此番要将尔等杀得干干净净!”
。。。。。。
陈青从几乎窒息的痛苦中熬了过来,面上那层湿布被扯掉后他贪婪的呼吸着若是再晚一息他就要被活活憋死了,这种感觉从刚才开始已经是第五次经历每一次都让他生不如死,若是不是嘴里有东西卡着他真想嚼舌自尽。
“想起来了么?”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话语中不带一丝表情,陈青闻言摇了摇头,他再难受也不会把内情供出,忽然一张冰凉潮湿的薄布盖到他的脸上,呼吸一下子困难起来。
“啊啊啊!”陈青痛苦的挣扎着,他如今被仰面摆在一个平台上四肢被牢牢捆着连头也是被紧紧固定所以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又一张湿布贴了上来呼吸愈发困难。
一点一点的窒息,这种折磨的痛苦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从接下军令要来这安陆城行刺之后他已经有了准备:要是没死成被生擒那他一定要想方设法自尽。
折磨人的手段他见识过很多自认未必能扛下去所以届时最好的自尽手段便是嚼舌,对方要是用刑他便假意屈服只要有机会就嚼舌,然而此时他却没有任何机会。
对方捉住自己之后便往嘴里塞了东西,这东西让他嘴巴闭不上无法咬舌却能大概说出话来,而折磨自己的方法很简单也狠痛苦:慢慢窒息,每次他痛苦的濒临死亡之时又被救回来反复几次过后已经快要熬不住了。
贴上来的湿布越来越多导致陈青的呼吸也越来越难,那种痛苦、绝望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让他几乎全身痉挛,就在快要断气时那湿布猛地被扯下他如释重负的大口喘着气。
“你敢乱来本公便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之前那句话再度回响在陈青耳边,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终于知道能来个痛快一刀是多么的幸福和奢侈。
“想起来了么?”
声音再度响起,陈青木然的摇摇头,对方见状依然毫无情绪的说继续,眼见着湿布又要贴上来陈青几乎要崩溃,他拼命的扭着头:“哦设,哦设!”
“继续。”
“唔,唔压啊!”陈青双目瞪圆惊恐万分,那种渐渐窒息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现在他什么也不想了只想能够痛快的死去,只要能给个痛快对方要问什么他都会说。
“继续。”声音依旧无情,湿布再度贴了上来,那熟悉而又让人恐惧的窒息感再度袭来,陈青已经接近崩溃边缘裤裆开始出现湿迹并慢慢扩大。
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拷打方法,西阳郡公到底是有多么残暴!
湿布忽然扯开,那声音再度响起:“想起来了么?”
陈青已是泪流满面他用力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屈服,生怕对方置若罔闻他拼命用不走调的声音说着:“哦说,哦射么都说!”
“很好,我问你答。”
。。。。。。
安州总管府衙外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大片血迹,方才有将近上百人袭击府衙为守兵击退,大堂里,安州总管长史段晖和几名官员、将领面色凝重的交谈着,西阳郡公宇文温也在列。
方才段晖在家中遭到来路不明之人袭击幸得宇文温派骑兵前来增援他才逃得一命,因为府邸护卫、仆人伤亡惨重的缘故他将家小一起带来官衙避难。
此次事件非同小可段晖已经调集军队在城中各要害之处把守而总管府官衙也是戒备森严,待得第一轮命令发下去聚集起一些可靠的官员、将领之后他开始商讨应对之策。
他作为安州总管的心腹留守安陆遭到袭击倒是在意料之中而另外一个人遇袭也是免不了:西阳郡公宇文温,对方的谋划大约就是要除掉二人弄得人心惶惶好浑水摸鱼。
在场的都是安州总管宇文亮一系所以有些话可以敞开了讨论:到底是哪些人在幕后策划这件事,去年五月清理了一批官员后按理说没有谁敢偷鸡摸狗可如今事情却是发生了所以必须有应对之策。
“本公捉了些活口,要问出些东西需要时间。”宇文温环视在场众人一遍后说道,方才袭击他府邸的贼人有些被生擒排除咬舌自尽的还有五人活着,如今张\定发正领着‘专业人士’和这几人‘沟通’。
“把城门全都关了,所有可疑之人全部抓起来!!”
“派兵去那些有嫌疑的大户、官员府里搜人,那几个嫌疑最大的先请到衙里住几日再说!”
作为宇文亮的次子他如今算是在场众人里说话比较有分量的一位而这也是父亲调他回安陆的用意:万一遇到事情让留守的段长史不好处理时有他这个亲儿子作恶人那回环的余地就有了。
虽然名声有可能会再坏些但宇文家的这位‘恶狼’向来做恶人惯了再多些恶名也无所谓。
段晖见得宇文温如此上道把‘恶人’做了便开始做‘好人’:“郡公所言过于偏激,如今对方还只是刺杀我二人说明能力不足否则在场各位怕是也要遭殃。”
见得其余人等俱是点点头他继续说道:“对方就是要搅乱人心若是全城大索怕是会弄得人心惶惶,有些心怀鬼胎之人说不定便要浑水摸鱼,在本官看来不如外松内紧...”
段晖的意思很简单便是顺着对方的思路来分析:若是对方刺杀他和宇文温得手后会采取的进一步措施是什么,对方出动了三股将近三百人的死士肯定还会有后手。
首先就是趁乱夺权,那么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全部都是嫌疑分子,不过就凭着这点想要据守安陆不大可能因为周边各州必定会派兵过来攻打他们
如此一来必须有外援,若是周边某个州的刺史是他们的同党也有可能但还不够,因为安州东面的黄州总管府还有野战兵力凭着一两个州的州兵绝不可能撑太久。
所以他们需要强力外援,安州大乱能最快冲进来的莫过于北面的豫州总管府,要是这样的话豫州军至少要拿下义阳三关中的某一关才能南下,所以这样一推测莫非义阳三关中某处难道出事了?
“不光如此,豫州军若是拿下义阳三关某关隘要进攻安州还得拿下应州或岳州。”一名官员说道,此言一出其余人等都是眉头紧锁。
若仅仅是凭着安陆城里的内应想要扭转局面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须快速引入北面的豫州军才能巩固战国那么应州或岳州其中之一必须拿下才能进犯安陆。
应州方向有总管司马尉迟顺率领的数万大军分兵镇守想来是没可能被攻克,那么这样一说莫非岳州会有可能出事?
岳州距离安陆可只有四十里左右啊!(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毒饵
寿昌北门,大门城内一侧约十步的地方堆积着一片由砖瓦木板堆起来的障碍墙,身着铠甲的许绍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喘着气,障碍墙前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有的是士兵打扮而更多的是便装,门洞里血迹斑驳也是躺满尸体。
便装男子是袭击城门的贼人,方才城中多处大乱守兵正要关城门时被这伙人突然发难,双方短兵相接展开肉搏战之后场面一片混乱,城外也冲来一股骑兵意图夺门。
情况正紧急间岳州刺史之子许绍领着人马赶来,他一面让步卒到城门增援一面让人在距离城门十来步的地方堆起障碍物防止骑兵冲入城中。
“郎君,那贼人不敢入城了。”一名部将望了望城门外说道,城外旷野里数十骑兵正在掉头离去,方才他们之中的十几骑冲过城门却在这临时搭建的矮墙前遇阻全军覆没,眼见着增援已到他们便放弃入城。
许绍方才提刀率先迎战砍杀几个试图翻过障碍的贼人如今有些脱力,他示意部将领着人去门洞处清理尸体然后关上城门,只有城门落闩才能真正放心。
郝吴伯拿着弓站在一边兴奋地望着城门方向,他领着自家护卫跟着许绍这一路冲来正好赶上恶战,他虽然称不上神箭手可是却也射杀数人尤其是刚才策马冲过城门并且要跃过障碍的一名骑兵被他瞧个正着一箭射中马眼随即马前失蹄甩下来最后被乱刀砍死。
“嗣宗,你这主意不错啊!”他看了看这临时堆起来的障碍墙称赞不已,这个由破缸烂砖还有杂七杂八木板堆起来的东西在城门没能关上的时候硬是挡住门外心怀不轨的骑兵。
许绍笑了笑没回话,方才他在府邸同父亲一起领着护卫杀退来袭的贼人随后在郝吴伯的协助下马不停蹄的赶来北门,连番恶战下来总算得松口气原本亢奋的心情也随之跌落一股倦意涌上心头。
这主意不是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而是一早就有人提出来,那是还在江陵时宇文温于‘城池偷袭与反偷袭之我见’讨论会上提出的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当时还觉得有些可笑不过如今却证明效果还行。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大门缓缓关上,原本横在地上挡着的尸体已被拖开故而再没有东西能阻碍关门,待得门闩放好一众人等算是松了口气。
许绍领着人走上城头,举目望去只见远处数十骑兵正向西南方向疾驰而去,身后传来鼓声那是各个城门示意已关的信号,许绍命人去擂鼓让父亲知道北门已关。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郝吴伯看着这些骑兵的动向道,话刚说完他便回过神来:西面是去往安陆的方向,对方似乎是要在那边拦截城中派出的人去通报消息。
许绍望向西面安陆方向眉头紧锁,如今孝昌城算是安全可接下来怎么办就有说道了,澴岳郡守田开既然带着人来刺杀父亲那澴岳郡落入敌手已是毋庸置疑,这样一来澴岳郡北面的百雁关是否还在安州控制中就有疑问。
百雁关防主是岳州刺史的心腹所以他本人反叛的可能性不大,但此次对方似乎是策划已久那么百雁关是否会被偷袭或发生兵变也未曾可知。
“若是百雁关失守那岳州可就不得安分了...”许绍看着城外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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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阳关,关前山路上大队士兵正在前进,安州总管司马尉迟顺走在队伍里若有所思,数日前他率军殿后待得平阳百姓都南迁进入山路才撤退,没过多久豫州军的骑兵就冲到了平阳城下。
平阳城已经被付之一炬留给豫州军的不过是残垣断壁,从策划袭击平阳到夜袭拿下城池迁移百姓直到现在全军安全撤入山里一切都那么顺利,顺利到让人有些不安。
回顾起全过程,尉迟顺似乎抓到了什么想要细想却摸不着头绪,当初出兵奇袭时所有能想到的问题都已考虑并分析过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隐患。
“司马,这战事顺利却眉头紧锁可是有什么疑虑?”一名将领问道,尉迟顺想了想便问南迁的平阳百姓如今到了那里,对方说听信使通传已经平安抵达应州。
应州州治永阳城是安州东路军的驻扎地也是粮草转运的集结地,尉迟顺此次袭击平阳迁移百姓南下第一个安置地就是永阳,为了以防万一他在永阳布下重兵一来看守平阳百姓二来也是护着粮草,数万军队分散在武阳关、平靖关每日消耗的粮草十分可观所以永阳不容有失。
“永阳...山路...百姓...”尉迟顺念叨着,忽然他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件事情来:那年南朝梁内乱,占据蜀地的梁国宗室萧纪在益州称帝随即沿江而下进攻梁国新都江陵,父亲尉迟迥奉命领兵从关中进攻益州而他也随同出征。
蜀道难行大军分出一部走平林旧道出其不意的绕过梁军关隘,当时他记得父亲命这股精兵换上平民服饰翻山,途中遇见山民也没人想到这是敌军,待得平安绕过关隘后这只精兵直接袭击潼州,当时镇守潼州的守将以为是敌军主力抵达吓得未做抵抗直接投降。
‘不可能,永阳守军众多对方不可能做到。’尉迟顺想到了某种可能不过还是自己否定了,这种错误他不可能会犯所以就算有人混入平阳百姓之中来到永阳城也掀不起大浪。
不知何故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地方:安陆。以武阳关这一路出了山要是往南走过了岳州再往西去安陆路途大概一百四十里,若是出了山往西去应州再拐向南去安陆那就是一百二十里。
安陆...有总管长史镇守应该是没问题,再说那成日里疑神疑鬼的女婿不是也领军回到安陆了么,这小子之前把一个好端端的府邸弄得戒备森严像是防贼一般想来对于城防也会上心。
尉迟顺思来想去没想到什么问题索性转回心神,一想到女婿他就随后想到女儿,算算日子女儿应该是生了也不是到是男是女,女婿新纳的小妾抢先生了个儿子弄得这几个月来女儿也是心急火燎。
一路走一路想转眼就来到距离武阳关不远处,关前这段山路有士兵正在督促青壮修补,此处山路东侧是陡壁而西侧是陡坡,几日大队人马经过导致西侧路沿有些垮塌故而为了避免进一步塌方需要及时修补。
因为之前有平阳百姓经过关隘的缘故守军征发了一些青壮补路,这些都是有家小且搜过身绝无问题的男子,待得补完路后再让他们南下和家人团聚。
为了防止走山路马匹忽然受惊坠坡将领们并未骑马而是步行,经过施工地点时众人俱是靠向陡壁一侧,正行走间忽然有几名青壮将锄头一扔嚷嚷起来:“你虐待我等,我要找司马告状!”
监工的士兵见状破口大骂何时虐待过你们,尉迟顺闻言眉头一皱停下脚步,他之前三令五申不许士兵虐待百姓以及被征发从军做事的青壮未曾料竟当场撞见‘恶行’,身后跟着的将领见状上前制止冲突并转向尉迟顺方向说道:“闹什么闹,司马在这里你胆大包天了不是!”
他的本意是让士兵知道总管司马就在身边可话音刚落那几个闹事的青壮忽然向着尉迟顺冲了过来,事发突然许多人反应不及而跟在尉迟顺身边的护卫倒是反应迅速挡在面前,几名青壮竟不管不顾抱着挡路之人向一边陡坡跳去。
顷刻间保护尉迟顺的护卫便被清掉,剩下两名青壮不顾他拔刀乱砍直接扑了上来,一人脑袋被砍做两半而另一人也不避刀锋一把抱住他的腰随后向路沿滚去,众人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尉迟顺就这般被那人抱着滚下陡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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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城,一片残垣断瓦,豫州总管司马皇甫绩面对满目疮痍颇为心痛,一名部将来到他身边禀告说全城房屋损毁九成,各处城门俱已被烧毁。
“安州逆贼的手脚倒是利索,不要说人就是一只猫都没留下。”另一名将领则是不住冷笑。
“平阳城两千余户将近上万人,逆贼此时心里怕是乐翻天了。”皇甫绩说完回望桐柏山方向,片刻之后微微一笑:“正所谓乐极生悲,我倒要看看尔等是如何后悔的!”
皇甫绩去年七月出使安陆代表朝廷和宇文亮媾和,双方握手言欢之后为朝廷争取了宝贵的数月时间皇甫绩也因此得到提拔,因为尉迟迥的伪周一直威胁着亳州总管府所以后来他被丞相杨坚调到那里任职。
未曾料赴任途中亳州总管府局势恶化丢掉大部州郡故而职务取消后来转任豫州总管司马,今年六月战火重燃安州成了豫州总管府的心腹之患。
豫州东部的亳州已落入伪周之手,北部盘踞着尉迟惇的大军,西部的荆州总管府被安州军席卷,南部的安州军偏师又如同一把匕首抵在豫州的腹部。
豫州是四面受敌,东面和南面要防,北面的洛阳西面的荆州要支援,就因为尉迟顺率领的偏师在南部虎视眈眈让豫州的兵力调遣受到极大掣肘。
要是南下攻打的话山路难行且义阳三关地势险要仓促之下很难攻下,攻不得又要安排兵力防守就这样耗了月余,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皇甫绩想出了一个计策:欲擒故纵。
把平阳当做一个饵让对方吞下,这是一个毒饵而所谓的毒就是混在百姓里的士兵,安州军若是拿下平阳城必然守不住所以放火烧城裹挟满城百姓南迁几乎是免不了的,那些混在百姓里的士兵便能趁机进入安州地界。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精选的士兵提前混入百姓中,面对己方故意露出的破绽安州军没能忍住一口咬了过来并且吞进肚里。
“既然胃口这么好吞了毒饵,那就安心等着肠穿肚烂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猜测
傍晚,安陆城东门外军营灯光点点,西阳郡公宇文温正和一众手下将领商讨军情,今天下午城内接连发生大事,他和总管长史以及总管府衙遭到袭击,虽然最后都安然无恙但敌方策划这个袭击行动之后还有什么下一步动态必须提防。
“方才岳州的急报传来,孝昌遇袭刺史许法光也是在家中遭到刺杀所幸并无大碍,孝昌守军击退贼人,城池无忧。”宇文温在通报最新情况。
今日安陆城被搅得不安生而东面不远处的孝昌也是鸡飞狗跳,事发突然两处都是伤亡不小不过还好最后扛住了,根据宇文温手下拷问俘虏而得的口供,这伙人是扮作平民混在平阳南迁的百姓中通过武阳关南下进入安州地界的。
有了这些口供,坐镇安陆的总管长史段晖等主要官员发觉事态严重:对方是有备而来,澴岳郡守田开刺杀岳州刺史许法光意图夺城那么这就意味着澴岳郡已投入敌军也就是豫州军那边,澴岳郡以北的百雁关怕是凶多吉少。
百雁关若是丢失那么北面的豫州军极有可能派兵南下,事不宜迟段晖立刻调集兵马前往岳州州治孝昌汇同岳州兵马一起北进,先收复叛乱的澴岳郡然后继续北进支援百雁关,与此同时还通传消息给东面的黄州总管府要援军。
“对方策划如此周密想来拿下百雁关后不会作壁上观,无论如何也要将豫州军堵在澴岳郡以北。”杨济分析道,这一个阴谋让人想想就发冷,若是今日被对方袭击得手怕是整个战局都要为之一变。
“应州那边如何应对?”马军幢主史万岁忽然发话问道,这些潜入安陆的敌军士兵是从武阳关南下的,因为武阳关守军兵力众多的缘故他们没敢发难抢关,出了山后东面是澴岳郡治澴岳西面是应州州治永阳,澴岳反叛那么永阳是否安然无恙也是个值得注意的事情。
在平靖关、武阳关驻扎的军队消耗许多粮草都是从永阳粮仓里调拨,若是此次南下的敌军士兵袭击营寨放火烧仓那所导致的后果也十分严重,粮草供应不足的话关隘守军只能减少并无力北上袭扰豫州地界州郡。
“永阳有大军镇守兵力不少,敌军怕是掀不起浪。”步军幢主田正月接上话,他和几个幢主都认为敌军进入安州地界的兵力有限,就算澴岳郡守田开做内应,双方累计起来可用之人要守住澴岳城又要偷袭百雁关又要袭击孝昌还得到安陆刺杀搞乱这就已经捉襟见肘哪里还能分兵以卵击石去袭击永阳。
“袭击永阳不大可能,敌军的想法首先就是在安陆刺杀我方重要人物弄得群龙无首同时拿下百雁关,若是我方乱作一团他们便挥师南下捅刀。”军主陈五弟说出了大家都颇为认同的一个可能。
如今安州大军主力在荆州地界攻城略地进展顺利,豫州军若是能凭借此次谋划得手在安州军的腹部捅上一刀那么就会事半功倍:坐镇安陆的心腹没了安州总管宇文亮只能带兵回来亲自压阵而大军在荆州的攻势必然减弱,豫州军占据了义阳三关中的百雁关以及南面的澴岳郡便有能力威胁安州那就改变之前只能一味死守申州的窘境。
“日防夜防对方还是出手了,这几日大家要多张个心眼免得为人所趁。”宇文温说完喝了杯水,“我军的职责是守住安陆城,只要安陆稳如泰山那敌人就没办法掀起太大的风浪!”
今日在总管府官衙议事时宇文温主张由他带兵立刻前往岳州收复澴岳郡,正所谓兵贵神速就算百雁关丢了可只要在豫州军南下抵达澴岳之前将城池夺回那对方也没办法再进一步,对于这个主张段长史等人同意了后半段否决了前半段。
宇文温不能离开安陆甚至连麾下新军都不能走,总管调宇文温回安陆的用意就是以防万一:一旦段长史出了什么意外有宇文温以及手下新军在没人能兴风作浪。
以今日为例,要是段长史遇刺身亡还有宇文温这个安州总管次子可以镇住局面,他的身份可以收拢忠于总管的官员、将领在一起避免出现群龙无首的状况,有能打的新军在手那些试图在城里凭着部曲发动兵变的人也得掂量掂量。
“无论城中发生什么动静,未得本将指令都不得轻举妄动免得让人调虎离山。”
“在无本将进一步指令之前一切按照预案进行,东门依旧由我军把守要多放拒马但无论昼夜都不许关闭以便及时支援城里。”
总管长史段晖控制的军队大多驻扎在安陆城内,宇文温的新军从成军之日起就在城外扎营,如今他们计议已定来个内外相守把任何敢有动作的势力慑住。
“统军,末将斗胆,请问统军是否在担心对方还有阴谋?”史万岁问道,他发现宇文温虽然赞同大家对局势的判断但似乎仍然心有所思。
“不错,本将一直很在意一点,对方似乎有个环节是多余的。”宇文温环视在场众人一圈后说出心中疑虑,杨济正要开口却又忍住了因为他看出来宇文温是让幢主们多思考,果然片刻之后幢主郝大胆试探的说莫非说的是袭击孝昌。
“正是,大家想想看,豫州方面煞费苦心策划如此行动其要点有二....”宇文温开始和手下探讨,他先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以平阳为饵让安州军吞下,早已潜伏的士兵随着百姓南下进入安州地界后摆脱监视来到澴岳郡守田开处,最关键的两点来了:扮成安州军北上偷袭百雁关,南下混入安陆刺杀留守的总管长史等人。
这两件事不需要通过袭击孝昌才能完成,甚至袭击孝昌都算是多此一举:孝昌东面是黄州总管府西面是安陆,就算奇袭得手那接下来怎么守,就他们这点人哪里顶得住两边围攻,把袭击孝昌的人手都投入到安陆去刺杀那成功率不是更高?
豫州方面就算拿下百雁关能够挥师南下可孝昌城对于他们来说有些鸡肋,百雁关到澴岳大约七十里,澴岳到孝昌大约八十里,三地就是一条直线很容易被切断,尤其最南端的孝昌就算占了被左右两边一掐就是绝地。
澴岳被围那豫州军从百雁关还能出击支援,可与此同时孝昌被围他们拿什么来救,所以宇文温认为袭击孝昌就是多此一举。
有人猜测莫非田开与许使君有仇所以欲先除之而后快,但另外的意见是报仇只冲击刺史府邸即可没必要夺城门,种种表现看来对方确实是想拿下孝昌。
“孝昌离西面的安陆不过四十里,距离东南面的黄城也就一百多里,要是这里被占了我方毕定心急火燎的调兵攻打。”宇文温说完再度环视众人一圈,“兵法有云:攻其必救,那么问题就来了...”
“本将猜测对方袭击孝昌是‘攻其必救’,待得我方兵力都往孝昌或澴岳这边集中后他们定然要对某个目标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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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股骑兵分成前、中、后三段在官道向北疾驰,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在地面拉出长长的背影,前方数里外一座城池轮廓依稀可见。
“队主,是否先休息一会,马匹有些吃不住了。”一名骑兵说道,他说话的对象是一名身着筒袖铠的男子,那人闻言点点头示意停下。
他们是南边孝昌城派出的骑兵前往已经反叛的澴岳查探敌情,因为军情紧急他们明知路上极大可能会有埋伏却依旧不顾一切赶路,唯一所做的应对之策是分成前、中、后三段,要是遇伏至少能有过半的人活着回去报信。
从出发到现在他们一路上都没停过,眼见着澴岳城就在不远处一会冲到城池附近免不了一场恶战所以特地休息一下恢复体力,孝昌到澴岳大约八十里眼见着跑了这一大段路都是平安无事他们都有些纳闷:说好的伏兵呢?
今日孝昌遇袭,澴岳郡守田开刺杀许使君另有贼人袭击城门,一番恶战之后贼人悉数授首而孝昌派出的信使也突破城外游骑的拦截前往安陆告急,待得援军过来之后上官便命令他们这一队骑兵即刻前往澴岳侦查,按常理来说对方肯定要在路上拦截或在险要之处设伏,原以为是九死一生的出行直到现在都是平平安安。
“事情有古怪,搞不好就在前面哪个地方有埋伏,大伙都要小心些。”骑兵队主鲁节语重心长的吩咐道,“一会注意绊马索!”
“队主,让我去前边趟,大伙有老有小的就我光棍一个。”一个士兵主动请缨,旁边的几个却是不以为然的笑笑:“绊马索又不一定开始就拉起来,你小子单枪匹马的谁稀罕,那帮鸟人定是放你过去等后边人多的近前才拉!”
“看命,大伙一会儿小心些,是死是活那就看命把。”鲁节也是不以为然,在战场上看惯了生死已经不像当初那般患得患失了,厮杀中能不能活下来还得看运气。
无论是裨将、队将还是士兵,无论是百战老兵还是稚嫩新兵上了战场只要运气不好都会丢了性命,从马上跌下来若是命大的连伤都没多少可倒霉的就会折断颈骨,混战中流矢乱飞运气好的怎么都伤不到可倒霉的被擦破皮没几日破伤风就死了。
“都记着了,大军随后就到,我等一来是开路二来是打探澴岳城虚实,有活着过去的就绕着城池骚扰...”
“等大军到时那帮吃里扒外的混蛋一个都跑不掉!”(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这不可能!
澴岳城头一片寂静,因为已过落锁时辰所以大门紧闭,城中炊烟袅袅时不时传来犬吠声,一切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无异,城外不远处一个树林边缘十余骑正伫立不动远眺着城内。
“队主,墙头没多少人,似乎和平时无异啊。”一名士兵说道,身边数人也是默默点头。
“这帮鸟人装神弄鬼?还是以为孝昌城被吃定了所以放宽心睡了?”鲁节望着城头也是喃喃自语,方才他们在离城数里外休息片刻之后继续前行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这树林里,见着澴岳城不太像是被叛贼据城自守的样子他们有些纳闷。
“要我说定是装疯卖傻,让往来之人以为城里一切正常待得进了城便左右一拥而上拿下!”又有人如此猜测,旁人闻言反驳说如今大门都关上了你去哪里找人来给对方‘左右一拥而上拿下’,对方守备看起来很普通没有一点如临大敌的样子。
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判定这澴岳城叛军麻痹大意,对方肯定以为郡守田开去袭击孝昌城必然得手所以防备松懈,那么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后续跟来的骑兵已经进入树林,鲁节看了看这将近一百的部下心中有了个大胆的计划:装作田开派回来报信的骑兵骗开城门,只要坚持一会后续的同袍便可以趁机冲入城去。
“如今是晚饭时间,那帮鸟人大约是在吃饭哪里想得到我等赚开城门杀进来?”鲁节循循善诱,试图说服部下也是说服自己冒这个险。
他认为对方似乎戒备心很弱看样子豫州军应当还未入城,己方将近一百骑兵只要一冲进去把主谋给咔嚓了余下的士兵大约也就是盘散沙,所以只要申明田开袭击孝昌失败授首而平叛大军随后就到那基本上局面就会稳下来。
己方将近一百人只要坚守过夜到明日大军抵达一切就已成定局对方想再反复已是不可能,立下如此大功定然有赏赐,许使君赏罚分明定然不会亏待就算不幸阵亡凭着抚恤家里老小也有了着落。
“如何,这风险大可功劳也大。”鲁节越说越激动,立大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自己小心些伤亡也不会太大,当然若是情况不妙他们有马也能逃得掉。
秋风习习掠过树林,落叶缤纷尘土飞扬,夕阳将近沉入西山天色渐渐昏暗,不知过了多久树林外官道上出现十余骑向北面近在咫尺的澴岳城疾驰而去。
鲁节领着部下在树林里紧张的看着那十几骑的背影,余下数十人已经在树林后等他的信号,之前接近城池时为免尘土飞扬为守军看见他们都是策马缓行来到树林所以对方不可能察觉,只要那十几名同袍控制城门他们策马冲过去不需要多久便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选定去赚城门的十几人都是个顶个好手,出发前鲁节当着所有人的面保证若此次赚门不成即便他们不幸阵亡那袍泽们必定凑份子作为抚恤分毫不少都交到家属手里。
那十几人策马向城门靠近,鲁节等人的心也几乎提到嗓子眼,如今已是黄昏按理如无紧急军情守城官兵可以不开门,要是拿不出令牌、官方文书之类的凭证甚至还会被当做贼人当场射杀。
这个时候就算骑着马但离城太近要调转马头离开需要时间而且是将后背留给对方,只要弓箭手不是瞎子基本上就是箭无虚发,如今澴岳守军已经反叛只要一个应对不当让他们窥出破绽那这十几人怕是有来无回。
“老天保佑,开门,开门...”鲁节看着那模模糊糊的城门喃喃自语,他看见自己派出的手下已经来到城门下,城头亮起灯笼似乎有几个人探出身子,看样子似乎是在盘问。
旁边几人也是屏气息声连大气都不敢出个个都盯着城门目不转睛,刹那间似乎周围都静了下来而视野里只剩下那模糊不清的城门。
不知过了多久城门处有了动静大门缓缓打开,眼见着己方同袍猛然向城里冲去鲁节兴奋的起身向后跑:“快!快!冲进去!”
。。。。。。
夜,澴水边营帐连绵,从孝昌出发的安州军队正在宿营,此处为地势较高处亦在官道旁故而无须担心半夜发大水也方便扎营拔营。
一处大帐内,岳州刺史许法光正就着烛光看书一名医官则在旁边帮他右肩换药,今日遇袭时事态紧急许法光只是仓促间处理了一下伤口便指挥平叛待得控制局面之后还没得喘口气便带领州兵汇同安陆派来的援军一起北进收复澴岳,伤口接连这么一折腾又有些迸裂刚好现在宿营有了时间许法光便让医官重新换药包扎。
兵贵神速,澴岳郡反叛而其北面的百雁关凶吉莫测所以要赶在豫州军南下之前收复澴岳然后立刻北上,若是百雁关还在己方手中最好若是已经失守那么澴岳郡治澴岳便是抵抗豫州军的最前线。
“田开...澴岳...”许法光眉头紧锁反复念着这两个词,身为刺史而属下反叛结果他却事前一点风声都未探到已算是失职,所以这接下来的平叛须得他亲力亲为。
孝昌到澴岳路程约八十里,正常行军要两日自然是不能如此拖沓,急行军只要一日但到了城下后士兵们怕是要累得不行兼之半路多半会有伏兵所以只能边探边走,到半路扎营过夜次日留下辎重赶路争取中午能够赶到。
一名士兵在帐外禀报说先前派出去哨探的骑兵已经回营申明有紧急军情上报,许法光闻言便让对方入帐,大军出发时他派出一队骑兵开路并下令若是一路无阻就冲到澴岳城外查探敌情。
许法光心中默默算了下时间这些骑兵大约也是到了澴岳打了来回,也不知道带回来的是不是坏消息,帐外脚步声响起随后门帘一掀一名士兵在他人引领下走入帐来。
那士兵一进来便禀告澴岳出事了,许法光苦笑着说知道澴岳出事不用你重复,具体军情例如敌军人数多少,城防情况如何才是你要禀报的事情。
“回禀使君,我等已入澴岳城,发现一切如故并无反叛!”
许法光闻言一拍书案两侧猛然冲出几名甲士将那士兵按在地上,他看着这人冷笑着开口说道:“好大胆,还敢回来逛本官!”
澴岳没有反叛?这不可能!这么多蛛丝马迹指向澴岳已叛否则郡守田开也不会带着人南下袭击孝昌!
他判定眼前这名士兵随队前往澴岳遇袭被俘投降,敌军派他回来花言巧语使得大军放松警惕最后来个半夜袭营亦或是拖延时间。
“使君!小的所说句句属实啊!”那士兵拼命挣扎着,他说是和几名同袍奉了队主鲁节之命赶回来禀告绝无说谎,许法光知道鲁节是可靠之人不会投降便问他是否带有暗语回来。
那名士兵将暗语一说许法光不由得愣住了,这暗语确是他和鲁节约定好的无误,为防鲁节落入敌手受不住严刑逼供还特别定下阴阳口令两者之间只差二字。
“你说,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士兵见许法光发问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详细的说了一遍:他跟着数十名同袍在队主鲁节带领下骑马向澴岳急行军一路上有惊无险,到了澴岳城外发现守备比想象中要松懈许多鲁节便派人冒充郡守田开手下赚开城门随即一行人冲了进去。
“冲进去了?然后呢!”许法光听到这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等冲入城内一番折腾之后和领兵前来的澴岳防主对峙,对骂了许久之后发现他们竟然不知田开反叛之事!”
未得许法光回过神来那士兵继续说下去:澴岳防主只知道田开今日南下孝昌去办‘紧急公务’,所以他们诈称是田开手下回城时守门官也没想那么多便开门,后来双方短兵相见对骂时才知道田开刺杀许法光并且袭城。
“对方还以为我等是豫州军派来偷城的,为证清白特地带着鲁队主在城里走了一圈,队主未发现异常特地让我等几个赶回来报信。”
“田开南下时自带了所部亲信而其余郡兵未曾调动一兵一卒。”
“澴岳无事...澴岳无事...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啊!”许法光闻言呆若木鸡,这和他意想中的军情大不相同,本以为按着最坏的打算来看澴岳已被豫州军夺下可如今城池竟然没事!
按照之前从安陆传来的消息,豫州军派士兵扮作百姓翻过桐柏山南下,在田开的协助下袭击孝昌并潜入安陆刺杀总管长史以及西阳郡公等人,根据大家的判断田开应该在这些人的帮助下先控制了澴岳甚至偷袭北面的百雁关。
百雁关若是落入豫州军手中威胁极大所以安陆立刻派兵前往孝昌和许法光率领的州兵汇合然后北上平叛,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澴岳、百雁关这两处而能够调动的兵力也都是在往这两个地方走防的便是豫州军从百雁关南下。
现在竟然发现澴岳未曾有变,那对方到底在搞什么?
按照用兵的思路,豫州军拿下百雁关后再控制澴岳那么对安州的威胁极大:澴岳东面一百二十多里是黄州总管府的北江州州治鹿城关,南边八十多里是安州总管府的岳州州治寿昌,西面二十多里是武阳关山路出口再往西四十多里是应州州治永阳,拿下澴岳就像一把匕首顶在安州总管府腹部可为何对方不动手?
难道这股潜入安州地界的豫州军除了要拿下百雁关就只是混入安陆刺杀以及袭击孝昌?这不可能!
许法光认为对方策划如此大的一盘棋不可能就此收手,他思考着对方极有可能袭击的目标:首先是想到西面的永阳,那里是安州东路军粮食运转之地不过有大军镇守不可能会被少许豫州军偷袭得手,接下来是东面的鹿城关但那里是黄州地界有蓄势待发的军队支援想来也不可能。
难道不光是要拿下百雁关还想着偷袭武阳关?(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没有什么不可能
夜,安陆,宇文温在护卫的簇拥下走在大街上,为了防备刺杀他没有骑马,前方便是府邸而街道上已无血迹,今日在这段街道发生的打斗弄得一片狼藉血迹斑驳可在西阳郡公府邸护卫进行了‘专业洗地’之后已恢复正常。
“张头领操练得不错,府里护卫把这地洗得蛮干净。”宇文温满意的点点头,这一路走来丝毫血腥味都没闻到,就着灯笼的光照看上去地面和平日没多大差别。
跟在旁边的张鱼没有答话而是警惕的四处张望,周围街角旮旯黑影里似乎不时有人望向他们这边,见着灯笼上标着的图案后却又纷纷沉默下来。
这是宇文温在府邸周围布置的暗哨,因为白日遇袭的缘故他调了一幢士兵在府邸周围民居分散驻扎——当然‘借宿费’肯定得给足,一旦有事只需一个信号就会有数百人冲出来‘挥刀乱砍’。
临近府邸大门,围墙上一人探出头来望了望随后转头低喊郎主回来了,片刻之后大门微开数名护卫闪了出来,他们见着是郎主宇文温一行人便散开向外警戒,待得宇文温领着人入府后他们退入门内将大门再度关上。
“外边值夜的士兵都有夜宵了么?”宇文温边走边问,刚迎上来的宇文十五说早已安排好,宇文温又问旁边的符有才府里值夜的护卫是否用过夜宵,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点点头:“很好,今夜你两个就辛苦了。”
宇文十五和符有才闻言躬身行礼:“这是小的应尽之责!”
“放宽心,白日让你俩和值夜的人补觉补个够。”
宇文温沐浴更衣去掉一身血腥味和汗味后分别到夫人尉迟炽繁以及侧室杨丽华那里报平安,随后他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袍来到一处小院外。
这不是什么恶俗的变装癖而是事出有因:今日是他纳萧九娘入门为妾的日子,正常来说纳妾没必要如此繁文缛节但宇文温还是决定做完全套。
小院里张灯结彩几名侍女见他来了之后躬身问安,宇文温点点头踏步向前推门而入,房内红光映照淡香扑鼻,萧九娘身着嫁衣亭亭玉立,一旁的侍女见着郎主进来便低声告退。
“用过晚膳了?”宇文温问道,见萧九娘应了一声后上前牵着她的手来到案桌边坐下,一名侍女端着一壶酒两个酒杯进来放到案上后亦是告退。
“今日是我纳你入门的大喜之日奈何肖小作祟让九娘受惊了。”宇文温边说边斟酒,萧九娘知道这紧接着便是‘交杯酒’不由得羞涩起来。
今日一场变故几乎让她崩溃总认为自己不祥所以才会生出祸事,入了府后见着宇文温外出平乱也是惴惴不安生怕对方有个三长两短,坐立不安了许久之后终于见着新郎归来她已不知如何说话。
“莫要胡思乱想,我,是不会被自己女人克的。”
萧九娘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今日贼人作乱不如改日,宇文温闻言不以为然:“螳臂当车,他们掀不起风浪,府里戒备森严是为了让大伙能安心睡个好觉。”
“将军,若是贼人又来呢?”萧九娘开始‘忧心忡忡’。
“这不可能。”宇文温不以为意。
“可...要是有军情...”
“到时再说。”
“将军,若是今晚..会不会误了大事...”
“有可能。”
“啊,那那...”
“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九娘莫要找借口了。”宇文温说完将酒杯递给萧九娘,对方羞涩着与他喝了交杯酒。
“愿意做我的女人么?”他转入正题不给对方一丝找借口的机会,所谓结婚恐惧症莫过如此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然并卵’。
见得萧九娘红着脸点点头,宇文温继续问道:“九娘可知庾开府?”
萧九娘闻言想了想问这庾开府莫非是开创“徐庾体”的庾信庾子山,她学字读诗的时候曾听舅舅提起过这个人,宇文温点点头说正是此人。
庾信,字子山,他是这个时代久负盛名的文学家、诗人,出身于“七世举秀才”、“五代有文集”的家庭,原为梁国人后来西魏攻克江陵处死梁元帝后当时在长安作为梁国使者的庾信便被羁留不得离开。
他学识渊博而才华为西魏——后来的北周朝廷赏识,王侯将相争先与其相交,后来加官进爵得开府仪同三司故而世称“庾开府”。
“庾开府所作《和咏舞诗》有云:洞房花烛明,舞馀双燕轻,顿履随疎节,低鬟逐上声...”宇文温念道,萧九娘听着面色更红。
“步转行初进,衫飘曲未成,鸾回镜欲满,鹤顾市应倾...”宇文温一把将她抱起向卧榻走去...
房外,侍女们见着烛光摇曳阵阵春意袭来不由得面色一红向外退出数步,张鱼干咳一声摸摸头转身离开。
。。。。。。
凌晨,应州州治永阳,烈焰焚城杀声震天,深夜里忽然爆发的叛乱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而守军伤亡惨重。
披头散发的应州刺史赵榆声嘶力竭呼喊着指挥手下御敌,他的身后是堆积如山的粮仓,而他的面前是浴血奋战的手下,不远处则是如潮的敌军。
永阳为安州东路军要地囤积着供应数万大军的粮草也驻扎着数千士兵,谁也没有想到有敌人会袭击永阳,谁也没有想到敌人会在深夜来袭,谁也没有想到敌人就在他们身边。
“使君,前边快撑不住了!”一名将领焦头烂额的禀报着,他的部下在路口御敌而对方人多势众兼之疯狂无比导致伤亡惨重。
“你撑不住也要撑,后面就是粮仓要是烧了你我都要以死谢罪!”赵榆声音沙哑着说道,事发突然永阳驻军没能集结起来被敌人分别挡在各处,对方拼了命要进攻这里的意图很明显是要放火烧仓,他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撑到援军到来。
安州总管司马尉迟顺率领的东路军虽然对外号称有七万余众其实没有那么多,不过分散在平靖关、武阳关驻守的士兵也有上万人,永阳城囤积着大量粮草便是为了供应这两处军需若是粮仓被烧那两处关隘的存粮顶不了多久。
永阳不是没有兵只是因为分了几个军营驻扎的缘故被敌人所趁,对方似乎是挡住各条通往粮仓的要道而另一拨人则悍不畏死的向粮仓突进。
“火箭,他们放火箭了!”一名士兵大声喊着,赵榆闻言抬头一看只见对面射出十余只箭头着火的羽箭如同流星般掠过他们头顶向粮仓飞去。
“快,组织人手救火!”他高声向一名部将喊着,粮仓为防火重地各种救火之物一应俱全,平日里就设有许多的大水缸蓄水以备救火之需。
粮草被水淋了之后容易发霉但是权衡利弊还是救火为大,对方眼见急切之间攻不进来射出火箭意图点火烧仓也是意料之中,只要及时用长竹竿将射中粮仓的火箭打落那就能阻止火势蔓延。
自从六月战事燃起之后赵榆就没有睡好觉,他身为应州刺史将粮仓周围清了一遍把原先那些破烂的木屋全部拆掉居民迁到城中别处免得哪天失火引燃粮仓,看守粮仓的州兵也是整顿了一番强调了各类注意事项免得哪个夯货玩火烧身。
“再擂鼓,让援军动作快些!”赵榆急得满头大汗,永阳城池狭小所以驻扎的军队很多都在城外安营,原想着外有战兵内有州兵应当是万无一失未曾料竟然是内贼发难。
五月中旬桐柏山巴蛮作乱袭击永阳城为官军所败俘虏了数千人,原本是要等着分配到各州郡做苦力没曾想六月初大战开始而永阳城驻扎数千兵马正好让这些巴蛮去做杂务。
安州扼守着桐柏山东端的义阳三关所以北面的豫州军不可能过得来,随着战事发展局面对安州越来越有利所以对这些鱼腩般的巴蛮看管也略有放松,结果这稍一松懈就弄出祸事来。
今夜不知何人煽动导致原本老老实实的巴蛮们忽然在城里发动叛乱,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武器向看守他们的士兵发难,因为大部分注意力都是放在城外的缘故所以城里守军一时间被打了个昏头转向。
城内有变那些驻扎城外的军队自然也不敢磨蹭赶紧入城增援,然而对方似乎是早有预谋在城里各处纵火堵路,受惊的百姓想要救火也被乱刀砍死导致全城大乱。
赵榆是在睡梦中被人喊醒的,在得知城中生乱之后他倒是回过神直接领着人往粮仓那边冲,行动之果断甚至连同家人也一起跑了过去丢下一座空宅,城里局势不明所以只要他能守住粮仓那家人也能保住,只要撑到城外援军进来那这些叛乱的巴蛮猖狂不了多久。
他一直认定不可能有敌人能够攻入永阳可如今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眼见着对面放出的火箭越来越多而粮仓里救火的人顾此失彼赵榆急得破口大骂:“一个时辰了,他们都在干什么!”
厮杀声越来越近,抵挡巴蛮的士兵伤亡惨重步步后退,对方疯狂的进攻甚至用一命换一命的代价前进,粮仓有两处出口守军要分兵把守又要组织人手去救火已经是顾此失彼,再这样下去不要多久便撑不住。
已经有少量粮仓着火,虽然火势未曾但是再拖延下去怕是会成蔓延之势,赵榆见着前后两难的地步不由得仰天长叹,他小心翼翼守了两个多月最后还是出事了。
叽里呱啦的蛮语响起,赵榆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巴蛮们抬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门板当做盾牌挡在前面奋力前冲,他们不顾士兵们的刀砍枪扎顶着这些门板向前推,守军好容易抵挡住形成人墙后又有许多巴蛮踩着自己同伴肩膀向前跳来挥刀砍向守军,一时间双方混战在一起。
赵榆心知局面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若是不能撑住万事皆休,他拔出佩刀领着护卫加入搏斗:“诸位,随本官杀敌!”(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留下名来!
永阳粮仓南面一处街道,吴三田领着手下死守临时堆起来的障碍墙,他们已经阻挡进攻的安州军将近一个时辰可同袍到现在还没有把身后的粮仓点起来。
“刘老五到底在磨蹭什么,点个火都点不起来!”吴三田回头看看四处冒着火光的城内街道骂骂咧咧,虽然四处都冒出火光但最重要的粮仓方向依然没有多少亮光。
吴三田和刘成五两名队主领着手下于数日前乔装打扮混在平阳百姓里南下来到这永阳城,根据豫州总管司马的安排他们很快在永阳找到了内应。
“队主,那些巴蛮莫非真是窝囊废不顶用?还不如我等去烧粮仓!”旁边一人抱怨着,突袭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就这样还和粮仓守军纠缠了这么久,他认为那些巴蛮都是废物。
烧掉永阳城的大粮仓是他们此行的目的然而光凭着南下的上百名士兵依然人手不足,永阳除了州兵外还驻扎着数千安州军,就他们这些人去烧仓无异于飞蛾扑火,按照计划有内应策动城里的巴蛮俘虏一同起事,吴三田对这些巴蛮的战斗力有疑虑如今看来果然是不堪一用。
五月桐柏山南麓巴蛮袭击永阳兵败许多蛮兵被俘,六月时桐柏山北麓巴蛮袭击豫州总管府西南各州后来被平定,投降的蛮帅协助豫州军和永阳这边的巴蛮俘虏联系上,对方愿意协助‘王师’平叛。
这也是豫州军敢于派出精锐来永阳放火烧粮仓的依据,直到方才起事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吴三田出于能力方面的考虑领着手下来死守街道而让人多的巴蛮跟着另一个队主刘成五去攻打粮仓。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很正确也很失败,正确的是吴三田领着手下在这里数次击退救援粮仓的安州军,错误的是让那帮巴蛮废物去攻打粮仓结果浪费了一个时辰都没能把火点起来。
这处街道是通往粮仓的必经之路,一路过来的两侧房屋已经被他们点燃并且找来用多辆装着土袋的推车组成障碍,冲来的安州军人数再多却无法在这不宽的街道施展开,因为房屋着火所以弓箭手无法上房顶放箭故而对方只得硬着头皮爬上障碍肉搏。
又有数人扛着几根刚拆下来的房梁赶来,他们用所有可以找到的东西加强着障碍墙,一次又一次打退了蜂拥而上的安州军,吴三田这将近百人的豫州军是百战精英虽然人数少但各个都是好手,无论是短兵相接还是徒手搏斗都是百里挑一,所以他愈发觉得本队守在这里是浪费。
总管司马皇甫绩定下计策选了他们南下时便做好了全军覆没的打算以及安排:所有南下的士兵抚恤翻倍,家中田地免赋三年。皇甫司马是丞相跟前的大红人所以说的话就是朝廷的决定故而吴三田对于战死永阳已有准备。
“废物就是废物,在豫州是废物,在永阳也是废物,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直接带着人去冲击粮仓。”吴三田恨得牙痒痒,守了一个时辰己方伤亡过半击退了至少五倍的敌军
按计划这些在永阳做苦力的巴蛮俘虏是一大助力可如今明显不靠谱,他觉得如果是自己带人去攻打粮仓而对方来堵路的话如今就算被安州军冲了进来也能在战死之前把火点了弄成燎原之势。
“队主!又有人过来了!”一名士兵喊道,其余人等提起精神准备厮杀,吴三田探头看去原本已经退得很远的安州军又冲了上来,他们以盾牌结阵慢慢推进就如同前几次一般但又有不同因为后边远远跟着的是骑兵。
“骑兵?骑兵也休想过!!”吴三田冷笑一声,他的身后还支着临时用长枪扎起来的拒马,对方要是敢策马跃过障碍那么接下来就会一头撞向长枪拒马所以下场一样是个死。
吴三田等人见着盾牌阵慢慢靠近也做好了厮杀的准备而弓箭手也开始弯弓搭箭,按着先前的战法他们是等到对方与己方接战时来个近射,几步步的距离只要面部一中箭就会被直接射穿头颅当场毙命。
对方逼近到距离这边还有十来步距离时忽然扔过来几个东西落在吴三田等人之间,他们低头一看却是几个裹着稻草的陶罐,正纳闷间陶罐忽然爆开随后大量白色粉末迎面扑来。
一股辛辣的气味透鼻而过随之而来的是灼热感连眼睛也有些睁不开,就在这时面前的安州军忽然向他们投出许多短枪猝不及防之下当场便有十余人被扎中。
“杀!”
随着一声暴喝,安州军顶着盾牌径直向他们撞来,原准备近距离放箭的弓箭手还没来得及瞄准空挡便被第二轮投出的短枪扎中,双方瞬间撞在一起。
冲上来的安州军个个戴着骷髅面具当先一人威猛异常,他先是用盾牌砸得一人脑袋开花随后拔起杆短枪当做棍子一抡将另一人打翻,在第三人冲上来时他拔出佩刀只两个回合便将其砍倒。
“来战个痛快!”吴三田忍着双目刺痛奋力迎战,他久经战阵什么场面没见过对方如此凶猛但自己也不是好相与的:人挤人的混战中无非就是一命换一命!他将长刀向着当面一人砍去而另一只手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那人带着骷髅面具狰狞异常但吓不了吴三田,眼见着对方挡下自己长刀双方已经接近于是将手中匕首对着其腹部一捅。
这一招救了他许多次所以很有信心能将对方捅翻然而此次却被看破,那人一把抓住吴三田的手腕随后一扭,力气之大让吴三田疼得抓不住匕首结果手一松掉了下来。
“我叫来护儿,记住了!”那人话音刚落将吴三田向前一扯,随后右腿膝盖猛地一提正好顶到他下巴,吴三田只听下颌咔嚓一声响似乎什么东西裂开随后一阵剧痛传来。
“清除障碍让骑兵冲进去!”
“安陆援军已到,贼人一个也别想跑!”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吴三田渐渐失去了知觉。
。。。。。。
安阳城西,刘成五领着残部以及败退过来的巴蛮向西门逃去,他回头看看粮仓方向满是遗憾。
奋战了一个多时辰好容易攻入粮仓开始点火可增援的安州军却也随后赶到,对方个个头戴骷髅面具凶猛异常,原本己方加上巴蛮的人数也不少多少可那些蛮人见了这帮人如同见了鬼一般掉头就跑导致功亏一篑。
方才逃过来的路上刘成五问过巴蛮何故如此慌张,对方有会讲官话的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他才弄明白这些人今年五月袭击永阳时便是败在那些头戴骷髅面具的士兵手下,据说那日这些士兵手持长刀将他们砍得呜呼哀哉如同地狱恶鬼一般。
‘废物就是废物’这是刘成五的唯一想法,这些巴蛮被吓破了胆他也没办法独立支撑,按照安州军冲来的方向推断负责在半路堵截的队主吴三田和那些同袍恐怕已经战死,他们足足挡了敌军一个多时辰若是这些巴蛮能有吴队主一半的实力那么这粮仓早就烧起冲天大火了。
虽然心中愤愤不平但刘成五没有骂出声来因为后面的活路还在这些人身上,按照皇甫司马的计划此次袭击永阳无论成与不成撤退时都要借助巴蛮的门路。
对方生活在附近的桐柏山中,只要跟着这些人逃到山里那安州的追兵就鞭长莫及,安州地界翻过桐柏山去往豫州地界有三条要道,虽然有安州军扼守但在巴蛮的带领下同样可以走小路翻山所以这是他们逃生的唯一活路。
“功亏一篑,就不知道安陆那边如何了...”刘成五喃喃自语跟着队伍来到西门,此处在起事的时候便由城中‘反正’的巴蛮负责攻打,如今看着洞开的城门刘成五算是稍微欣慰了些:这帮蛮兵总算还有点用。
逃出城后回望永阳,冲天火光映亮夜空,此次起事他们在城中各处放火点燃民居倒是成功,只可惜最想点的粮仓还是没能烧起来。
不过也亏得全城到处着火,驻扎城外的安州军如今都忙着入城救火让他们得以逃生。
跑在前边的巴蛮叽里呱啦的和他说着什么但刘成五耸耸肩表示听不懂,对方见状便指了指西北方向那一片绵延山脉,刘成五倒是知道对方的意思:往那边跑。
那片群山就是桐柏山脉,如今已是深夜只要借着夜色逃离永阳在天亮前躲起来逃过搜捕,等到明晚再趁着夜色行军就能逃入绵延无尽的群山之中。
“大家动作快...”刘成五话还未说完悚然而立因为他听到了马蹄声,借着身后永阳城的冲天火光四下望去他和其他人很快便发现西南方向出现了许多骑兵。
也不能说多,两三百左右,但在这旷野里这些骑兵要想对付己方这些溃兵是易如反掌,逃是逃不掉的因为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战也是战不过的因为对方一个冲锋就能将己方击溃。
“今日我等便战死于此!”刘成五挥刀指向敌军,他和部下是百战精兵不是身边这帮吓得跪地求饶的鱼腩巴蛮,既然逃无可逃那便奋战至死也好过屈辱的死去。
马蹄声急促响起对方骑兵已经开始疾驰,双方距离一百多步足够对方把速度跑起来,但是刘成五及手下依然奋力迎敌,他们手中几乎没有长枪只能凭着佩刀接战。
哪怕一个人也好,哪怕只是一匹马也好,死之前都要拉个垫背的!
九十步,七十步,弓弦声响起骑兵向他们射出箭后冲在前方的骑兵荡起马槊冲来,刘成五被一只箭射中左眼随即脑袋一痛全身发软当场栽倒地面,骑兵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掠过这些飞蛾扑火的豫州军将其砍杀一空。
刘成五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左眼传来的剧痛甚至已经让他都痛到麻木了,拄着佩刀他勉强起身摇晃着面对再度冲来的骑兵。
“是条汉子,留下名来!”当先一骑大声喝道,左手持槊右手长刀对着他高高扬起。
“刘...成五!”
寒光一闪刘成五只觉得自己飞上了半空随后看见了下方一个无头身躯,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吾乃京兆史万岁!”(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结果
上午,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将宇文温吵醒,他想翻身却觉得右臂无法动弹转头看去落入眼帘的是萧九娘那张沉鱼落雁的面容。
昨夜二人圆房,宇文温担心萧九娘初经人事受不得粗暴采摘便想克制来个‘一次过’即可,未曾料意犹未尽之下还是‘梅开二度’随后二人缠在一起直到现在。
宇文温轻轻抽出胳膊随后起身,眼见着被褥只挡着萧九娘要紧的地方其余的一片雪白一览无余便小心盖好,看着被单上的点点落红他忽然有了抽个‘事后烟’的冲动。
‘洁白如玉,欲迎还拒’这是隐隐约约想起昨夜旖旎风光之后宇文温的心中总结,这位历史上闻名的绝色萧皇后如今已是自己榻上人,那什么杨广一边凉快去吧!
“小子,如今我算是你姐夫!”宇文温喃喃自语着忽然有些小激动,他开始畅想若是有机会见到杨广后的台词是什么。
‘我对你老婆很满意’这样太鬼畜了,‘我是你姐夫’这听上去和经典台词‘我是你爸爸’有些雷同所以过于俗套...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坐在窗前就着玻璃镜整理发髻,先前多亏杨丽华帮他‘灭掉’邪火否则今夜能否控制得住还未可知,连续几个月在军营里作息养成的习惯又开始起作用了。
正走神间忽然一人从后面拦住他的肩膀,两团柔软的触感从宇文温后背传来,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萧九娘于是转身将她揽入怀中,两人亲昵了一阵后方才分开。
“还疼么?”宇文温问道,萧九娘闻言面色一红随即摇摇头,她只是穿了件抱腰别无它物,宇文温担心着凉便将一件锦袍披了上去。
“夫人如今不方便以后再去问安,九娘今日就好好休息。”他瞥了一眼萧九娘那白皙的皮肤说道,和后世那些做美白护肤导致脖子成为黄、白分界线的女明星不同,萧九娘的皮肤可以称得上从头到脚都是纯天然的‘羊脂玉’。
萧九娘察觉到夫君的眼神只是偎依着不动,昨夜两人赤诚相见时夫君看着自己那痴迷的样子回想起来依旧让她羞涩不已,眼见着某种情绪就要死灰复燃宇文温干咳一声赶紧唤来侍女帮萧九娘梳妆打扮。
两人一起用过早餐,刚放下碗筷不久张鱼便来禀报:杨济求见。
书房里,宇文温和杨济隔案对坐,昨夜杨济在城外军营值守直到方才从永阳过来的传令兵带回消息他便急匆匆回府禀报:永阳发生叛乱后来已经平息,粮仓被烧但损失不大。
“他们果然是要对永阳动手,还是要烧粮仓啊...”宇文温冷笑一声,“到安陆斩首,袭击孝昌让我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澴岳还有百雁关,其实最大的目标还是永阳囤积的粮草。”
昨日宇文温和麾下将领商议了半天总觉得豫州军此次派人南下的一系列活动中唯独袭击孝昌有些蹊跷,这孝昌对豫州军来说是鸡肋拿到手也守不住反倒像是某种声东击西的策略,在别人眼里‘多疑’的宇文温后来提出了一个大胆假设:对方可能是要袭击永阳。
他的依据有两个:首先永阳囤积着安州东路军的大量粮草,要是一把火烧了那么驻守平靖关、武阳关的安州军因为粮草接济不上恐怕再无力北出攻打豫州地界州郡。
其次,正因为粮草重要所以安州军防守的兵力不会少,豫州军派来南边的士兵人数有限正常来说不应该会飞蛾扑火但是永阳城有一只力量他们可以借用那就是被俘后做苦力的桐柏山巴蛮。
这些巴蛮会说官话的不算多平日里相互交谈也是蛮语所以串联起来倒是方便许多,如果豫州军士兵能和他们联系上约定内外一起发难以攻打城内粮仓为主那成功的几率不会小。
当然这一切必须有人做内应,正如岳州的澴岳郡守田开是豫州那边的内应,应州永阳城里搞不好也会有人成为豫州那边的暗桩,若是不考虑永阳城内巴蛮这一情况对方要想袭击成功就是妄想,所以大家的第一印象是永阳不可能会出问题。
袭击西阳郡公府被活捉的几个豫州军士兵只知道他们的使命是到安陆行刺至于其他的同袍做什么一无所知,宇文温关于永阳可能遇袭的猜测也就是纯粹的猜测没有实际证据支持,一番讨论下来众人还是认为小心为上派人去永阳走一遭。
“史幢主一行连夜赶路,还未到永阳便看见城中火光冲天。”杨济对昨晚情况进行详细说明,他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回来报信的士兵已经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所幸来队主一行助战突破拦截,冲到粮仓时对方也是刚攻进去,放的火没烧多久便被扑灭,指挥守仓的岳州刺史身被数创不过性命无忧。”
“永阳驻军忙着扑灭城中各处大火,史幢主便在城外守株待兔果然遇见逃出城的巴蛮和豫州军残兵最后一举破之。”
“如此说来真是险象环生,眼下永阳无恙就看岳州的许使君能否收复澴岳以及百雁关...”宇文温开始担心起另一边的局势,如果百雁关甚至是澴岳都被豫州军控制住那就有得头痛了。
。。。。。。
山路上一列骑兵正在行进,因为道路崎岖的原因速度不是很快,这条官道沿着地势蜿蜒向上通向桐柏山东麓一角,而他们此行的终点——百雁关就在前方不远处。
“都记着了,一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慌张,镇静些。”当先一名骑兵向身后人说道,他是澴岳烽督烽长田章良奉命带着烽卒到百雁关查探。
澴岳烽位于百雁关和澴岳城之间正好是,自从去年五月安州总管宇文亮起兵反杨之后澴岳烽便成了一处重要警戒点,百雁关到澴岳沿途七个烽火台均属澴岳烽管辖如有异常便派出烽卒巡查。
“张二,你这几日当真没看走眼?”田章良问旁边一人,那人姓张家中排行老二故而都称其为张二,他是篱笆烽的烽长而篱笆烽是距离百雁关最近的烽火台。
换句话说百雁关要是放出烽烟那么接力的第一棒就是篱笆烽,若是篱笆烽没有注意到对方放出的烽烟就会直接导致消息没有能够往南传。
“老田!我那双眼睛是如何的你不知道?百雁关上有只大鸟飞过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张二信誓旦旦的回答,今日中午他刚要吃午饭却见澴岳烽的田督烽领着人急匆匆的赶来当面一句就是问百雁关有没有放烽火,见着对方一脸怀疑的表情他绞尽脑汁回忆了许久确定百雁关这一个月来都没见有烽烟。
但田督烽还是不信硬拉着他一起去百雁关,半路上特地交代一会到了关隘无论见着什么异常都不许慌张,听着老伙计如此紧张兮兮张二似乎闻出什么不对但箭在弦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莫要慌,我一会就说你在烽里好像望见关隘有动静特来看看,若是对方含糊其辞就随他们去。”田章良吩咐着,他今日也是被澴岳城里派来的兵围了许久问话才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今最紧要的就是确认百雁关是否无恙。
“许防主是许使君的族人,家中老小都在孝昌,若是他肯见我等的话说明百雁关没事,若是没能见到他也不要吭声赶紧走人便是。”
一行人嘀嘀咕咕赶路终于来到百雁关前,这百雁关为两座山头夹着前后都是一条峡谷,两头窄中间宽易守难攻地势险要为扼守南北通道的兵家必争之地据说春秋时这关隘便有了,古时曾经叫过黄岘关、广蚬关。
近得关来他们在拒马面前停下,哨兵上前查验腰牌,借着这个空隙田章良瞥了数眼关墙上的情况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关墙上士兵不多看起来俱是神情轻松的样子没有什么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查验完毕拒马搬开,田章良一行顺利入关,当他报明来意要见百雁关防主时忐忑不安就怕对方一挥手周围人一拥而上把他几个拿下。
平日里田章良时不时巡查烽火台所以也会到百雁关走一转故而要见防主的要求也没什么突兀,如坐针毡的等了不知多久当他们见到许防主面色平常的出现在面前时均是一愣。
“田督烽找本将有何事?”许防主有些奇怪的问道,他身负守关重任这两个多月来无论关内外有谁要入关见他都是暗中提防免得被人刺杀丢了性命,现在见着田督烽等人表现有些奇怪他不由得心生警惕。
许防主正琢磨着是不是要‘掷杯为号’唤出护卫将对方拿下时忽然听得田督烽问道:“防主,澴岳郡守田开刺杀许使君得手如今已占了孝昌了!”
“你说什么!”许防主闻言大惊,田章良见他表情不似作伪想了想便行礼告罪然后将实情一一说出。
“总管长史遇刺...许使君遇刺...澴岳却没事?”许防主听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按常理来说田开勾结豫州军弄出这么大阵势却没有控制澴岳当真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防主,关中是否一切正常?”田章良最关心的就是这个,既然许防主安然无恙那基本上就能确定百雁关无异常但他还是想听对方所说以便确认。
“再正常不过了,从六月开始除了出去查探的自己人外这关前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也就是说豫州军什么的没有来犯?”
“不然尔等以为如何?”
田章良呆了半响才回过神来:预想中的豫州军攻占百雁关的事情竟然从未发生,那对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洽谈
九月上旬,一场在安陆、孝昌以及永阳发生的袭击事件陆续平息,豫州总管府策划的这盘大棋将安州弄得吐血三升但未伤筋动骨,双方隔着桐柏山对峙的态势依旧。
安陆,一辆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向西阳郡公府缓缓驶来最后却在隔壁的安固郡公府大门停下,早已等候着的仆人小心翼翼从车上抬下一名头绑纱布、左臂夹着木板的男子。
“仔细些,莫要碰到手臂了。”宇文温在一旁叮嘱着,这男子便是他的岳父、安固郡公尉迟顺,其夫人王氏也是在旁边忧心忡忡的跟着。
数日前,身为安州东路军主帅的尉迟顺途经武阳关时遇袭被突然发难的刺客抱着滚下坡去坠入山谷,在场众人原以为凶多吉少但派人下谷搜寻时发现尉迟顺被半坡的一颗大树拦下幸免于难。
命是保住了但罪可没少受,尉迟顺左臂骨折全身多处挫伤鼻青脸肿,待得军医处理过伤口后部下不敢耽搁赶紧将他送回安陆而大军由副帅暂领,还好武阳关到安陆不远道路也好走所以只花了三日便回到府中。
“未曾料平阳竟然是一个毒饵。”尉迟顺唉声叹气着,他已经得知前几日在安陆、孝昌、永阳发生的事情,当初他和一众将领瞅准平阳城有破绽便偷袭得手将百姓迁往安州结果却是中了豫州军的计策,要是被对方得手那局面当真是会被逆转。
宇文温则是安慰着说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如今局势已定对方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位捡了一条命的总管司马怕是要在家中休养待上三个月了。
“岳父放宽心养伤,再过一段日子三娘和棘郎便来看您。”
不久前尉迟炽繁为宇文温生下嫡子,因为经历了一场难产风波让人棘手所以小家伙的小名就叫棘郎,而杨丽华为他生下的长子如今已满三个月就是要取正名的时候,为这事宇文温翻书翻到头疼。
“小婿已吩咐李管家,若是这边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支取。”宇文温和岳母王氏交了个底,岳父一家原本在长安的产业都被扫得一干二净在安陆也没什么营生凭着做总管司马的俸禄难以维持这么大个宅院,所以安固郡公府里的日常用度都是由他这个做女婿的承担。
临出门前宇文温特地交代跟在身边的护卫副头领符有才一切照旧,这边宅院的护卫也要上心,安固郡公府就在宇文温府邸隔壁,府里的仆人也是从他那里调过来的所以即便尉迟顺如今行动不便也不用担心有谁会欺负王氏和尉迟明月。
“今日中午本公在外会客,告诉府里不用留午膳了。”
。。。。。。
某酒肆雅间内,许绍和郝吴伯正在饮茶,外边时不时传来的脚步让他俩个频频转头看向房门,今天是个关键的日子而一会便是重要时刻,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是‘成败在此一举’。
“嗣宗,你方才说西阳郡公也喝茶?”郝吴伯问道,今日许绍做中间人介绍他和西阳郡公宇文温见面商讨重要事宜,因为两人家里在安陆俱有宅子的缘故昨夜就已在安陆住下免得今日赶不及。
“确实,我到郡公府里做客时仆人们端上来待客的就是茶。”
“未曾想北人也不怕这水厄?”
水厄指饮茶,饮茶之风从魏晋时起逐渐风行然而南人北人对其态度迥然不同:南人饮茶北人饮酪,随着政局变动许多南人寓居北朝,北人对饮茶还不是很能接受故而时常将饮茶称为‘水厄’。
即便是在南朝饮茶之风尚未盛行时很多人也对饮茶颇为抵触,晋时司徒王蒙好饮茶每当有人到府做客时必定让对方喝,士大夫们都对到王司徒府上做客十分为难,每当要去时都会说今日必有‘水厄’。
“承业,西阳郡公似乎对饮茶颇为受用,想来在长安品过不少好茶。”许绍不是很肯定的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日后你若是到府拜访可以将茶饼当做礼物。”
两人正交谈间门外传来说话声,听得外边侍者问安‘郡公’两人急忙起身相迎,房门打开后宇文温摇着扇子走了进来:“罪过罪过,让两位久等了。”
双方寒暄过后坐下客套了几句后立刻转入正题商谈琉璃镜的订货事宜,豫州军袭击事件了结后郝吴伯回到家里同父亲商量决定抓住许绍送上门的机会:西阳郡公宇文温处有西域琉璃镜,货源充足价格公道。
郝吴伯父亲郝破敌是沔州刺史其祖父郝迥为南朝梁的江夏太守,侯景之乱后梁国宗室内战引来西魏兵南下,江陵失陷安陆一带为西魏所据故而郝破敌便成了西魏——后来的北周——官吏。
郝家在南朝依旧有许多亲朋故旧所以做起买卖来还是有些门路,若是能在西阳郡公这里‘低价’进货到江南一转手就是数千贯的利润,听得儿子有这条路子郝破敌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宇文温对于许绍这么快就拉来客户有些意外,自从六月战事起后他的收入有些下降主要就是因为原先承包了琉璃镜江南销路的王越出事,如今过了三个多月眼见着亏空越来越多他不由得急起来。
之前在安陆的几个合作商家都是豪商,这帮老狐狸见着宇文温在江南的销路似乎断掉了就开始装疯卖傻减少进货试图砍价,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安州如今正和朝廷打仗商路断绝,这琉璃镜不好卖哇。
琉璃镜放不坏也不占地方更是不愁卖所以这种鬼话没人信但宇文温也无可奈何,他没有自己的商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进货商一起来压价,待得从江陵回到安陆后他寻思着许绍的‘朋友圈’很广不如让其发展下线故而许下‘提成’诱之以利。
大家都是熟人谈钱‘伤和气’所以初步确定合作意向后便交由各自的掌柜来详谈,宇文温此次赴宴也将王越带来就是让他全面负责相关事宜专门跟各路奸商斗智斗勇,郝吴伯带来的掌柜也是个中老手双方见过面后便在隔壁雅间开始‘详谈’。
“听嗣宗说,前几日许使君遇刺孝昌遇袭时郝郎君正在府上做客为平乱出力颇多?”宇文温开始谈起别的话题,郝吴伯笑了笑说雕虫小技何足挂齿,郝家和许家算是世交所以拔刀相助是应该的。
‘好基友,一辈子。’宇文温心中如是想,历史上的郝吴伯他没有什么印象但另一位‘千年老妖’杨济可就知道其中内幕:曾经的历史里许绍和郝吴伯是儿女亲家。
“既然是嗣宗的朋友,那本公便直说了吧...”宇文温直接切入主题,他以后要到巴州就任刺史但因为‘声名狼藉’的原因‘没人愿意帮忙’所以想问郝吴伯是否有意出仕。
郝吴伯事前已得许绍提醒这位西阳郡公说话经常不着调所以对方自污‘声名狼藉’他也没觉得意外,至于什么就任刺史‘没人愿意帮忙’这种话更是让人啼笑皆非。
他也不客套坦言相告本人没问题只是须得家父首肯,这事情许绍也提前跟他说过所以没什么可惊讶的,宇文家的这位二郎君要到巴州当刺史的事情在安州上层圈子里已经不算是秘密,宇文总管只要一开口那各家都恨不得让自家人跟着去‘帮忙’哪里来的‘没人愿意帮忙’。
光是宇文总管预先在巴州州治西阳城大兴土木就看得出来他对次子赴任十分重视,岳州的许使君老谋深算趁着儿子许绍和宇文温打赌的事情直接攀上去占了先机,别人想找机会都找不到因为这位西阳郡公言行古怪刁钻让人无可适从。
“本公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所以到了巴州说不得要鸡飞狗跳。”宇文温微微一笑,他不想让人误会自己仅仅是去当州官镀金所以会让人跟着去享福刷资历,要是有什么地头蛇敢乱来他是真要‘拔刀乱砍血流成河’的。
“刺史者,掌管一州军政大权,若是有豪强、大户敢违法乱纪自然是要明正典刑。”郝吴伯侃侃而谈,他父亲就是一州刺史所以对州官同当地豪强、大户之间勾心斗角的事情算是耳濡目染。
刺史要是压不住地头蛇那就会被架空但是过于强势很可能会激起民变——自然是被地头蛇们操纵的,要是家族能给出强力支持的话刺史上任时可都是带着部曲专治各种民变因为届时州郡兵很可能会怠工看笑话。
郝吴伯知道眼前的这位专门练了将近三千战兵从六月起历经大战已是见过血的,有这三千人震慑恐怕地头蛇们没哪个敢找麻烦。
见着这位郝郎君没有当场拒绝宇文温心中颇为高兴,他去巴州是准备要有一番作为所以缺可靠佐官,许绍自然是没意见当他问到还有什么好人选时对方直接就报了好友郝吴伯的名讳。
这两人算是官三代虽然都是刚成年但要是出仕的话家中必定会派人手协助所以上手快也不容易被胥吏们蒙蔽,有了行政的基本盘再加上三千新军镇场子他就不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闹事。
“家父在荆州领兵作战无暇他顾所以本公何时赴任还不得知,想来年底会有个结果。”宇文温继续交底,大家都是自己人所以该交代的就要说出来免得有误会,三人相谈甚欢又过了一会双方的掌柜们谈妥买卖签下契约,今日这一席酒算是皆大欢喜。
趁着旁人不注意,宇文温低声问许绍提成是要现钱还是抵价物,见着对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要现钱宇文温眉头一扬:“你那小破马车能拉得动一千贯?”(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新项目
安陆城外,张须陀正挥动锄头翻地,他父子俩和周围一群人都是荆州总管府各州郡的官吏及家属,因为受到某些人降而复叛的牵连被迁至安陆等待发落。
他们还没定罪所以不用住牢房但人数众多每日里白养着也不行,如今已是九月秋收刚刚结束而秋翻随即展开,因为许多民壮跟着安州军在外地征战的缘故人手有些不足所以让他们这些‘闲人’到官田里忙农活。
锄头、铲子等农具都是现成的所以只需要卖力气即可,作为不上不下的基层官吏他们这些人家中都有些田地有的为了省下雇人的费用平时也干过农活所以做起来也熟悉得很。
“都认真些,大伙都是明事理的莫要让我动鞭!”一名士兵在田埂上大声喊着,还有许多士兵零零星星分散在各处监工,因为有了前不久永阳城做苦力的巴蛮俘虏反叛之事现在对这些人的监督也加强了许多。
“我知道尔等有人心里不服,不服归不服要想死尽管闹事!”
“前几日那些豫州军袭击安陆、孝昌还有永阳的下场大家都看到了,枭首示众!”又有大嗓门的喊着,“在荆州时尔等有没有参与叛乱是一回事,如今在安陆要是不老实就是一个死!”
张须陀听着这些喝骂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父亲好端端的一个本分县官没做什么却被连累迁来安陆,要是被胡乱定了罪名怕是要没为奴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南阳郡了。
官道远端一队士兵正在跑步前进边跑边喊着口号,一名在田边看守的士兵见状问旁边的同伴:“这莫非又是哪里出事了?”
另一人看了看行进间的队伍后笑着说那是在操练,他认得里面的几个人所以这是宇文统军的新军正在练长跑:“呐,腿上绑沙袋身上穿铠甲,也只有他们是这样练了。”
有见多识广的提出疑问说穿着铠甲跑到时候满身大汗的岂不是把两裆铠都弄湿了,甲片这么被汗沤着容易生锈,跑步时甲叶磨来磨去那些串着甲片的皮条更容易损耗。
“跑完了还得擦,再说这宇文统军还会缺铠甲?”那名消息灵通的士兵给出答案,“我跟你们说他们练三日休一日,操练时都要跑一次来回十里地!”
“这得多累啊,听说要是不跑这十里地的话在军营里早晚各一次还要跑圈。”又有人问道,宇文统军的军营就在安陆城外所以很多人都知道士兵们每日早晚都要绕校场跑步,虽然不用穿铠甲但长期下来当真是让人吃不消。
“累?你当宇文统军的军饷是这般容易拿的?”
有的士兵说反正管饱所以不算什么,要是他也能顿顿吃饱就算天天跑都行,旁人见这般说便冷笑一声把内幕抖了出来:宇文统军的士兵不光白日练晚上有时也要练。
“你以为这般就算了?晚上还有花样!我跟你们说....”有人嗤之以鼻,他将自己的所见绘声绘色道来。
宇文统军的士兵还要夜行军,他在城头值夜时就见过这帮人大晚上不睡绕着安陆走圈,不许点火把也不许说话每个什排队行进,这也就罢了途中还有‘意外惊喜’。
“有人故意在路上扮鬼,穿着白袍带着鬼怪面具,等他们来了就转头定定看着,阿弥陀佛,想想我都害怕!”
“这般练出来的,难怪这么能打...”
“那当然,你以为宇文统军在江陵是怎么拔刀乱砍血流成河的?”
“不是说...嘿嘿...不是说什么后宫的么...”有人开始带歪话题,坊间传闻宇文统军在江陵城‘淫\乱梁国后宫’甚至有很多绘声绘色的描述,这对于粗胚们的吸引力颇大。
要是说宇文统军单枪匹马于大军之中来回踏阵未逢敌手或者连挑战将若干名没人感兴趣反倒认为是胡诌,要是改变话题说宇文统军‘枪’挑后宫佳丽的话大伙立刻来了精神。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宇文温在江陵城闯宫帮萧姑娘认亲的事情一开始传得耸人听闻但随后便得到澄清,然而人们只会关注那些所谓的香\艳场景至于事实真相是什么已经无人理会了。
正当士兵们嘿嘿嘿的议论江陵城里宇文统军是如何单‘枪’匹马闯入梁国皇宫‘大开杀戒’时,张须陀却看着面前官道上接连跑过的士兵走了神。
“连夜行军都练啊...”他看着这些全身披挂脚绑沙袋的士兵喃喃自语道。
。。。。。。
军营,校场一隅,宇文温和几名将领正在围观,他们面前几个士兵正拿着一些东西慢慢做动作,前不久史万岁在西阳郡公府上座谈时提出建议加强士兵的空手搏击、武器格斗还有射箭训练,这些都需要靠器械帮助锻炼臂力而现在就是宇文温在展现锻炼器材。
“此物叫做哑铃,与石锁一般可锻炼手臂力量但是略有不同。”宇文温拿着手上的一个东西向旁人说道,这个一个木杆两头连着石饼的东西就是他让人做的哑铃。
古代传统的器械一为石锁二为石担,石担的形制和后世的杠铃一模一样而宇文温做的这个哑铃就是个微缩版的石担,哑铃和石锁都是练习上肢力量的但是侧重点不同。
它们最大的差别是重心,同样是拿在手上哑铃的重心就是在手心处但石锁的重心在外,这样练起来的效果就有不同:石锁舞起来有一股甩力也就是带有离心力,手握哑铃连力量不容易受伤但石锁就要注意动作。
“这哑铃似乎可以负重出拳。”史万岁拿着哑铃挥舞了一下后说道,他从小习武对石锁、石担很熟悉但这个‘哑铃’倒是第一次用,不过他还是很认可。
“石锁练起来不注意的话容易扭伤手腕,哑铃要好一些。”宇文温说完示意一名士兵双手拿着哑铃照着先前教的一套动作舞了一番。
哑铃是现代常见锻炼器材所以宇文温对于它的锻炼效果没有任何疑问,原本是想用铁来制作但这个年代铁还是有些短缺要想给士兵们大规模锻炼目前还是得走传统路子:一根木棍加两片石饼。
陈五弟等人看着那名士兵演示了一遍后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他们在军中也练过石锁知道有一点比较麻烦的就是动作不到位就容易扭伤手腕,有这哑铃在至少刚入门的人练起来没那么困难。
史万岁听得宇文温说按某些动作来练亦能达到练习手臂拉力的效果算是将信将疑,他还是觉得石锁练起来比较可靠,至于对方那个‘宽握距正手引体向上’也能练手臂拉力的说法他还是有些不信:这个什么引体向上类似于‘上吊’当真有效?
“统军,石锁练时会甩起来,这对练习手的指力和握力很重要。”他怕宇文温不知道石锁的好处便开始说明,正是因为石锁的这个特性所以对于军人上阵厮杀很有用。
对于骑兵来说要舞动又长又重的马槊至少要握得稳,还有破甲的铁锏、铁鞭、铁锤也是如此,步战时挥动长刀也需要通过平日里练石锁来强化手腕力量。
队主来护儿也说出了他的看法:练石锁时会甩起来所以必须练得手能抓紧,加上翻滚石锁的动作更贴近于肉搏时纠缠互抓较力,也就是说石锁是可以用来练打架的。
宇文温知道对方所说的可以总结为练习‘控制重心’所以练起石锁来为了对抗离心力那么腰肢也顺便一起练了,他不是什么武术家所以对于练石锁到底科不科学不知道,不过既然现代也有了石锁的改进版——壶铃——所以他并不排斥练石锁。
“用哑铃可以经常练以便增强手臂力量,用石锁则是适当练。”他做了决定,哑铃的效果绝对没问题所以要用事实说话,至于石锁则要史万岁等‘专家’指导下进行,宇文温可不想把自己养出来的兵弄成残废。
今年二月士兵开始训练时,宇文温针对士兵们营养不良缺乏锻炼的实际情况因材施教,力量当然要练可一上来就用器械练怕是会拔苗助长所以安排的大多是俯卧撑、引体向上等练习科目,因为局势问题要在半年内成军所以当务之急是强化队列和专业技能:长枪突刺、射箭还有极少部分身体素质过得去的练双手长刀。
实际效果经过实战还行,专业技能都练得不错算是合格,现在既然史万岁提出了不足——士兵个人技艺不精且无论是空手搏击还是拿刀格斗都不行。针对这个建议宇文温现在决定给士兵们加练力量。
练习拉弓就要加强背阔肌、胸大肌、肩带、三角肌的锻炼,这种人体结构知识他没办法和这个时代的人解释所以只能让人闷头照做,最关键的就是制作出适合的锻炼器械。
用拉弓来做练习当然最好但是代价太高——一张弓做起来耗时又费钱拉多了就坏,宇文温还没有阔到人手若干张战弓练拉力的地步,弹簧拉力器也做不出来所以他要‘土法上马’。
如今练拉力比较合适的就是用哑铃和宽握距正手引体向上,具体原理他不解释只要让士兵们练上一段时间自然就见分晓,至于力量的训练他有更暴力的两个项目。
这两个项目是硬汉们标配练习力量的方法当然动作错误对身体的损伤也是不可逆的,宇文温决定先提出来让大家有个概念然后在练习中逐步总结经验教训。
“这石担有两种练习方式,一个叫做硬拉,另一个叫做深蹲!”
听得这两个名词在场众人俱是面面相觑:莫非是用石担深蹲硬拉屎?宇文温一个响指示意护卫士兵李石磨上前演示,先示范的是硬拉。
李石磨在石担前站好,双脚呈八字形站立屈膝附身,双手正握石担握距约与肩宽,头稍抬起挺胸腰背绷紧****上身前倾,待得宇文温一声令下他双腿用力伸膝提起石担,到最高点时稍停双肩外展抬头挺胸,停滞约三四息后屈膝缓慢下降还原。
“这是屈膝硬拉,接下来是直腿硬拉。”
直腿硬拉,顾名思义和屈膝硬拉相反拉起石担全过程膝盖不能弯,众人见着李石磨这般演示倒没觉得如何,可见他咬着牙完成负重深蹲之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六七十斤的石担如此个‘深蹲’法练出来的还是人么?
“负重深蹲动作要领颇多一有不慎容易伤身,锻炼之法要慢慢摸索。”宇文温环视手下一圈后说道,“哑铃和石担本将已准备好足够数量,三日内定好操练内容第四日开始加练项目。”
宇文温刚谈妥一笔大生意有大笔资金到账所以又开始烧包:“只管练,肉管够!”(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取名
西阳郡公府,宇文温端坐后花园边的侧房正在翻书,杨丽华为他生下的长子鹊哥已满三个月该有个正式名字所以现在正焦头烂额的翻看诗经取字。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但依然没有头绪,宇文温只是觉得满脑袋都是字却不知道取哪个好,杨丽华抱着鹊哥坐在一边看着他那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夫君,只要合适即可无须纠结太过。”
“这怎么行,取名字不能随意可是要用一辈子的。”宇文温说完将书收好,看了看外边正在和‘萧阿姨’嬉戏的宇文娥英他揉了揉太阳穴:“娥英笑个不停我都静不下心来。”
因为要驻守安陆所以宇文温哪里都去不了,有了上次豫州军袭击安陆的事情甚至连离城太远都不行就怕万一出什么事镇不住场子,除了去军营外他成日里待在家中做宅男。
一只雀儿落在花园里,宇文娥英见着后蹑手蹑脚靠过去要捉却惊得那小雀扑腾着往侧房窜,惊慌之下差点撞中柱子拐了个方向逃开去。
一根羽毛飘下落在书旁,宇文温捏起来若有所思了一会便翻开书卷,杨丽华见状有些好奇也不知这羽毛是如何触动自己夫君的。
宇文温看着看着眉头时而紧锁时而放松最后来个拍案叫绝:“有了!”
杨丽华见状凑过去问选的什么,只见宇文温指着书中一处让她看,杨丽华细看却是《诗经》之《大雅》文王有声中的一段:四方攸同,王后维翰。
“鸟羽之长而劲者为翰。”宇文温捏着那羽毛喜上眉梢,这算是老天给他的提示,而这段‘四方攸同,王后维翰’
之中王后指的是周文王,文中的翰字义为干,有东汉末年郑玄注解:王后为之干者,正其政教,定其法度。
“王公伊濯,维丰之垣。四方攸同,王后维翰。王后烝哉!”杨丽华看着内容念出声来,母亲曾教她诗经所以大概记得这段话的意思是:文王功绩昭彰,犹如丰邑的垣墙。四方诸侯来附,文王是栋梁。文王是明王!
“维翰,即为栋梁亦指护国忠臣。”宇文温点点头,如今大周局势危急正要有人匡扶虽然不能让这三月小娃扛着但意头也是好的,“维翰,宇文维翰,就取这个名字吧。”
杨丽华念着这两个字随即面色一黯,夫君是大周宗室而自己父亲却大权在握很有可能取而代之,儿子要做护国忠臣那就和他的亲外祖父成了死对头。
“丽华勿忧,与朝政无关。”宇文温拍拍侧室的肩膀说道,“无论哪朝哪代,护国忠臣都是好的。”
杨丽华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点点头,世事变迁谁又能想到四年前在武帝宇文邕治下国力蒸蒸日上即将统一中原的大周竟会落得如此局面,孰是孰非谁又能说得清楚。
“我家小鹊哥有名字喽...”宇文温轻轻捏了儿子的小脸蛋兴奋地说道,眼见着风起赶紧让人放下帷幔遮风,见着儿子咿咿呀呀的挥舞小手他伸出手指让其抓住拍打。
‘维翰,另一个意思也很好啊......’
。。。。。。
西阳郡公府演武厅,护卫们正在隔壁箭堂练箭于是在这空出的场地里符有才正在监督一人进行力量练习,那人就是曾经的小沙弥悟明也就是如今还俗了的吴明。
这位还俗了的小师父是枇杷寺住持在路边捡回来的弃婴所以不知道姓名,师父后来给他取个法号叫做悟明便成了别人叫他时的姓名,因为还俗的缘故法号不能再用所以凭谐音取的姓名为‘吴明’。
符有才瞥了一眼大汗淋漓的吴明说道:“要是撑不住了就把哑铃放下,太勉强会伤到手的。”
吴明双手握着哑铃展开与肩齐,手臂颤抖着却依然咬牙坚持没吭声,又撑了一会后终于顶不住败下阵来,符有才扔过一条毛巾让他擦汗后语重心长的说:“欲速不达,要学刀法得把基础打牢。”
“这什么哑铃有用么?”吴明问道,他跟着师父四处游方只见过练武之人用石锁、石担练力气何曾见过这如同小石担的哑铃。
符有才把胸膛拍得啪啪响向他保证练上一段时间有奇效,这玩意是年初时郎主宇文温让人做好给护卫们练习的,原想给军营里士兵操练用不过考虑到其他原因就没推行。
“我跟你说,把那引体向上、俯卧撑还有这哑铃每日练习都坚持下来只要熬过前面一个月后边就轻松了。”
“那要多久才能练刀?”吴明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师父先是被陈军士兵害了性命又被莫名其妙的什么邺枭决堤放水冲了坟茔这让他这个做弟子的睚眦俱裂。
那日枇杷寺外杨先生的刀法犀利无比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所以吴明一心一意要学得本事报仇,杨先生说他体弱须得打好基础才能开始所以直接在西阳郡公府里住下每日里和护卫们一起锻炼。
“多久得杨先生说了算,不过依我看来你的饭量至少涨到三碗才行。”符有才想了想说道,眼前这位似乎是还俗不久的缘故饭量还是少只有一碗,他自己一餐都要吃三碗饭。
“不是我说你,就连李管家吃饭都有两碗你差得太多了!”
“张大兄吃得多么?”
“张大兄?他吃四碗饭,若是随着郎主住在军营时还要多。”
吴明闻言愣了一下,他见皮包骨的张鱼身形看起来不比他好多少未曾料饭量如此之大,符有才也是有些纳闷这张鱼饭量大可吃下肚里不认账也不知那些饭都到哪里去了。
符有才和林有地、张乙满、胡三子是去年三月时投到郎主宇文温门下,当时他们都是家境贫寒一人吃饱全家无忧的穷小子,自从入了府后好吃好喝一年多来个头都大了不少,那张鱼虽然来得晚了些但也只是晚了两三个月结果到现在还是当初的身板。
“不要小看张大兄,他要是来了演武厅比试可是能单挑三个护卫。”符有才想起来还有些后怕的样子,“所以说莫要急,多吃饭把底子打起来再练就快了。”
“你两个嘀嘀咕咕的做什么?”
一声大喊打断了符有才,他闻声望去却是宇文十五皮笑肉不笑的走了进来,“那帮兔崽子呢?见着小爷来了就躲了?”
“十五头领,这不在练箭呢。”
“赶紧的,让他们过来受死!”宇文十五挽起袖子,今日军营休息他不用操练所以跑回来操练府里的护卫,郎主宇文温要守着安陆所以新军也得在城外猫着那里也去不得,前些日子贼人袭击安陆他崴了腿结果夜里去永阳救火便没了份好不懊恼成日里要找茬。
“十五头领你又要单挑啊?”符有才闻言面露苦色,宇文十五最喜欢找人打架,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家伙拳脚功夫厉害的紧,他每次比试虽然都有护具和拳套但都是被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最狠的还是专门一个个揍,揍趴下再换另一个,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让人觉得就像疯狗而他每次都是首当其冲成为第一个被放倒的。
“不是啊,我让张鱼过来搭个伴,我俩挑你们六个!”宇文十五满不在乎的说着,刚回安陆时郎主说过要考校考校这些护卫的水准只是因为主母之事延后,后来有了前次抵御贼人袭击府邸的实战表现郎主说算是合格就没了下文,没了机会揍人他就要找个由头和张鱼一起考校考校。
吴明知道这两个家伙是府里有名的打架王心想着莫要惹祸上身被拉去凑人头,他正要溜出去却被宇文十五叫住:“要不这样吧,你也来,我们三个挑他们九个!”
见着吴明面露苦色宇文十五一把揽过他:“呐,我在长安街头被群殴的时候想明白了,要揍人得先学会被揍,你小子在枇杷寺那么拉风把人家那话儿都咬下来当真是够狠,有这股狠劲就莫要怕他们人多!”
“有护具在呢你还怕什么,怕小白脸花了娶不到婆娘?”
“不就是三挑九么你怕什么,怂了?!”
“哎呀呀,老住持在天之灵也不知道如何了...”
正当宇文十五给吴明煽风点火弄得他斗志满满时隔壁忽然窜出个人来,那人沿着演武厅外走廊一溜烟跑去瞬间便没了影,宇文十五还以为是来了贼正抖起精神要追出去时却见隔壁跑来个护卫。
“那人莫非是张头领?”符有才问道,他正好目睹全过程所以看到那人似乎是护卫头领张\定发,护卫见着问便回答:“听...听说是刘掌柜有喜了。”
“刘姐有喜了?”宇文十五闻言愣了愣,张\定发、刘彩云夫妇去年四月投入郎主门下后一起来到安陆,因为某些缘故刘彩云似乎不大可能怀上不过听闻安陆某高人有祖传秘方之后夫妻俩特地上门拜访,看样子调理了一年多总算是成功了。
“哪家的医生,不会是唬人的吧?”
“是上次给主母把脉的医生,错不了。”
“走着,此次张头领不摆上几桌请酒我等可不能放过他!”宇文十五奸笑起来,他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个计策:“有才,你赶紧去问张头领要去哪家酒肆订桌,要我说不如就在醉香楼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人去楼空
转眼已是十月,中原大地六月开始燃起的战火依旧没有熄灭,安州总管宇文亮率军在荆州守着各处要地,洛阳的朝廷大军攻破荥州后继续和‘伪周’尉迟惇大军对峙,豫州总管府自从九月设计袭击安陆功亏一篑之后也没了动静守着地盘防着东面尉迟勤、西面宇文亮来犯。
黄州总管府,衡州,驿站外一列车队缓缓停下,几辆马车车轮压出道道车辙看上去所载货物十分沉重,随行人员簇拥着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进到驿站里用餐留下少数人守在车边。
时值正午,入秋的阳光虽然没有仲夏之时那么厉害但也晒得人发昏,正当看守马车的护卫们被晒得昏昏欲睡时有十余骑向驿站疾驰而来。
见着有人靠近马车这些护卫抖起精神警惕的看着对方,有一人转入驿站而其余几人则是手按佩刀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那十余骑不躲不避直接经过这些马车在驿站前停下。
“老六,进去安排一下,点最好的酒菜!”当头一名年轻郎君坐在马上说道,他看了看这些马车随即掷鞭下马头也不回的跨入驿站大门,随从赶紧上前牵马系到一旁的拴马石上。
那年轻郎君随行人员马上挂着许多野鸡野兔看样子是刚打猎回来,马车边的人见得对方如此做派松了一口气随即恢复常态可未曾想年轻郎君走进驿里没多久便闹出事来。
“驿司!好酒都到哪里去了!”这是那年轻郎君的声音。
“怎么说话的你...”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响听起来是有人被打了一个耳光,这耳光直接闹得驿里鸡飞狗跳而门外看守马车的人闻声只是沉默不语。
忽然间数人从驿站里冲出来个个身上挂彩,他们中那名中年人对着看守马车的人大喊着:“是官差,快走!”
话音刚落那年轻郎君留在外边的随从便拔刀冲了上来,中年人指挥左右与其搏斗自己慌慌张张的上马疾驰而去,还没跑出多远那个年轻郎君追出来弯弓一箭射去正中其肩膀,他中箭后身形一晃伏在马上继续逃跑。
“你几个和驿司一起看牢了,你们几个跟我来,莫要让他走了!”年轻郎君说完跨上坐骑追去,数名随从也策马紧追不舍,余下的几个则是将被他们砍伤的对手绑了起来。
双方一前一后的追逐在官道上向西疾驰,前方道路忽然出现大队人马,年轻郎君原以为是对方的同伙不过望了片刻之后喜上眉梢随后高声大喊:“我等是衡州官差,莫要走了贼人!”
“要抓活的!”
对面那群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喊话数骑冲出队列向中年人迎来,双方距离瞬间靠近后当中一人弯弓搭箭直接射中马头,那中年人马失前蹄向前一扑还未落地便给其凌空一抓提在手上。
“壮士好手段!”年轻郎君策马近前一声赞叹,他正要问对方来路时却心中一凛:这些人个个具甲看上去是军人,又有十余骑左右包抄绕到他们身后就如同围猎一般。
“我等是衡州周使君所属奉命缉拿要犯,不知将军何人?”他决定来个先礼后兵,此时敌众我寡万一出事怕是逃不掉不过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此人所犯何罪?”提着中年人的汉子问道,他一手抓人一手牵缰绳也是满脸戒备,正是相互提防之际后边队伍里一人策马上前,那人尖嘴猴腮看上去不似正人君子待得瞥了一眼年轻郎君后忽然开口说道:
“这不是周三郎么?好久不见哎!”
“足下是...宇文十五?”年轻郎君有些惊讶,他正是新任衡州刺史周法尚之弟周法明,四个月前领着西阳郡公宇文温新军夜袭桐柏山巴蛮营地的‘带路党’。
“史幢主,是自己人,自己人。”宇文十五嬉皮笑脸起来,示意后边无须紧张之后他策马上前和这老相识打招呼:“哎哟,这几个月不见周三郎愈发的出息都知道以多欺少了!”
“捉个贼都要以多欺少,这上了战场可如何是好嘛。”
宇文十五的毒舌师承郎主宇文温把周法明激得面色通红:“胡说!方才在驿站我等便是以少击多只是走了这贼首!”
史万岁见着这两人如同冤家般斗嘴也懒得理直接将手中提着的人往地上一扔,那人背上中了一箭又被这么一扔弄得头昏眼花还没起身便被周法明的随从一拥而上绑了起来。
“原来是周三郎,许久不见了,不知如今可好?”宇文温策马上前问道,方才见着这一前一后追逐过来他还以为是什么少侠落难被恶人追赶正想着拔刀相助却是个逃犯。
周法明见得是安州总管次子在面前急忙上前行礼将事情原委说明:数日前衡州地界有贼人打劫商旅,他二兄衡州刺史周法尚派出官差四处搜查,眼见着人手不足他便带着部曲帮忙后来寻着线索追到前边驿站来个‘出其不意’。
“本公此次是去巴州州治西阳,怕有贼要买路钱所以带的人多了些。”宇文温大概说了一下自己此行目的,周法明闻言向队伍望去却见后边还有许多马车连同大量士兵看上去足足有数千人之多。
“郡公连麾下军队都带来了,莫非是到巴州上任?”周法明问道,安州总管调集人力物力在西阳城大兴土木为儿子上任做准备这事情众人皆知,现如今黄州总管府并无战事想来这位西阳郡公领兵出现在此处定然是去巴州上任。
宇文温也不隐瞒点头说是还邀请对方有空到西阳坐坐,巴州、衡州俱是黄州总管府治下,巴州在长江北岸而衡州则在巴州西北方向,双方州界毗邻州治之间距离一百多里。
周法明听得如此接过话茬说他对西阳城也很熟,宇文十五在一边听得他这般说便阴阳怪气的冒出话来:“周三郎似乎去到哪里都很熟啊,下次我等到了长安还请周三郎带路?”
被这么一激周法明按耐不住将实情一股脑说了出来:他父亲周炅旧年作为陈军主帅进攻当时还是北齐属地的巴、蕲等江北各州并且平定豪强叛乱,在此期间曾兼任西阳太守所以他也在西阳住过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本公路过衡州按理当拜访周使君只是家眷随行多有不便,日后定当登门拜访。”
一场偶遇很快结束,周法尚看着绵延数里向东行进的队伍若有所思,方才那些骑兵给他的印象颇为深刻现在再看着步兵们的精神气也是十分高昂,他觉得西阳郡公麾下新军和四个多月前比起来改变许多。
“这下有地方去消遣了。”
。。。。。。
安陆,西阳郡公府邸外,昔日热闹非凡的府邸如今大门紧闭里面一片静悄悄,一辆马车沿着街道经过大门时稍微放慢了速度随后继续前行,拐过路口之后有一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随后敲开一户居民院门。
“劳驾,请问西阳郡公府邸在何处?”他向开门的老者问道,对方闻言打量了一眼后说你们刚走过,调头回去便是。
“在下受东家所托来安陆拜见西阳郡公府里的刘掌柜,初来乍到方不认得路方才按地址到了府邸大门前见着里面没什么动静有些纳闷,不知这府里出了什么事?”
“是来找刘掌柜的?后生你来晚了!”那老者笑着说道,中年人见状拱了拱手语气谦和的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老者颤悠悠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据说西阳郡公奉命去黄州总管府治下巴州做使君还连同府里家眷一起搬去,前些日子府里大包小包的扛东西装了十几辆车就是在忙着搬家,就连刚做完月子的郡公夫人连同儿子也一同出发如今已经走了七八日。
“听说刘掌柜也一同走了不过府里还留有人守着,后生若是有事可以去留个信。”
中年男子谢过老汉后登上马车换了一个口音同车内另一人交谈起来,那人听得宇文温已经携家搬到巴州不由得一拍膝盖:“让那厮溜了!”
“头领,如今是否立刻赶去巴州?”中年人问道,那人思索片刻后说不急先在安陆住下派出人到巴州打探清楚后再说。
“记住了,那个姓杨的侧室也得打探清楚,若是行事时定要保得她和小女郎的性命!”
马车缓缓离开后不久又有数人鬼鬼祟祟的来到西阳郡公府邸前,见着这门庭冷清的样子当头一人迟疑了片刻后上前拍门,片刻之后小门微开门房伸出头来问有何事。
见得对方说要找刘掌柜谈买卖他面露遗憾的说府里大部分人都随着郎主搬去巴州,若是急的话就直接赶到巴州州治西阳若是不急就留个口信在此处由他们转达。
“巴州?巴州...西阳在哪里?”那人闻言面露难色,门房见状大致说了巴州的方位眼见着对方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忽然冒出一句话:
“阁下是找刘掌柜进什么货?府里有虎皮。”
“呃,我听说府里有虎鞭要买上三条...”那人闻言眼光一亮。
门房听得对方这么说先瞄了一眼门外两侧随后说道:“为人不识武\藤兰...”
“阅尽艾薇也惘然!”那人赶紧接上下一句话,门房闻言点点头让他进门,片刻之后那人喜上眉梢的走出小门领着随从离开。
转到一处僻静街角他低声吩咐道:“十三、十六、你两个按着这个地址去投宿,这是他们安排好的大可放心住下也方便找,你们几个跟着我回长安!”(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新官上任
巴州州治西阳城,州衙内新任巴州刺史宇文温端坐上首而案前放着大印,身边站着许绍等几名新班底,堂下则是黑压压站着州内一众大小官员他们个个都是屏气息声等着应卯。
新官上任要做的事很多:清仓盘库、粮库存量核对;要巡查牢狱清点犯人,视察城防查看哪里需要修补;要对簿点卯即对照名录记载的官吏名字一一查对,宇文温如今正是在对簿点卯。
一来是要认识属下二来是让属下认识自己和新任佐官,两边都见过面后办理各类政务才方便要不然谁知道你是哪个、做什么的。
在场官吏都知道这位新任刺史来头大所以没有谁敢触霉头,即便是生病在家的只要还能走路就硬撑着到场,没人想变成杀鸡吓猴中的那只鸡,时辰未到时大多都聚集在堂前等着升堂,随着点名官员的喊声响起一个个提起精神回应。
开玩笑,眼前这位宇文使君是安州总管次子在黄州总管府地界上就是总管都得让三分谁敢躲懒!
“很好,名录上的人俱已到场,本官十分满意。”宇文温端坐上首看着堂下一众下属说道,前几日来到西阳后他已经和前任刺史办理了交接诸事顺利,今日是新官上任第一次点卯看来官吏们很给面子没哪个敢捋虎须。
从年初开始到现在大半年的时间,巴州上下都知道宇文温迟早要来这里当州官所以该做的准备早已做好,就等着走过流程完成交接,这位西阳郡公的封地就是西阳郡,虽然天下无论南北封爵都是虚封但这次搞不好会成真所以也不知道传说中的‘宇文恶狼’会不会在西阳城作威作福。
宇文温打了一遍官腔后站在一旁的州长史任冲开始向在场官员介绍新任州佐官,此次宇文温上任巴州官职变动颇大,除了他和州司录外其余州佐要职均是由宇文温带来的人担任。
按说州官必须是朝廷任命可如今的形势有变在这地界上就是安州总管宇文亮说了算,即使是他立自己儿子为大冢宰也没有谁敢吭声。
“这位是新任州司马杨济...新任州别驾许绍...新任州治中郝吴伯...新任州主薄郑通...”
待得长史介绍完之后宇文温开始点明分工:杨司马负责清点州兵、武库,许别驾负责清点粮库,郝治中负责盘点库房和户籍,郑主薄负责清点卷宗查看牢房,当然丑话要说在前头有谁敢阴奉阳违莫要怪律法无情。
新任刺史和佐官与众人见面之后散会,后衙里宇文温和几名手下继续详谈,此次赴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以为要等着荆州战事结束才会有结果未曾料父亲直接让他上任,宇文亮原本要为宇文温提供班底不过被拒绝因为他已经有了人选。
“下官见过长史。”杨济等新任佐官向长史任冲行礼,这位任长史是安州总管宇文亮给儿子上的笼头免得他哪天头脑发热弄出祸事来,去年安州军奇袭黄州夺下大权拿下各州之后任冲便在巴州任长史至今所以宇文温要治州少不得这位老马。
任冲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如今的职责就是替安州总管和黄州总管看好这位据传行事不着调的西阳郡公免得他‘拔刀乱砍血流成河’,说白了如果宇文温是坏人他就要做好人在刺史和下属以及当地豪强之间充当和事佬。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所以宇文温也不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切入正题,首先是安排司马杨济掌握州兵,该整肃就整肃要是有蛀虫就捏死要是有老虎就砍。
“从新军里调两个队去给你镇场子,如果不够就一个幢!”宇文温坚决果断,自己在州治上任全家都在城里所以安全第一免得给谁阴了鸡飞蛋打。
刀把子要握在手里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西阳城狭小故而他带来的新军大部分驻扎在城外所以城里的州兵必须可靠,再说要是把这帮弱鸡州兵练起来连着新军加在一起那么他这个巴州刺史的兵力也会很可观。
“吃空饷的、克扣军饷的、打造兵器铠甲短斤少两的都要查!”
“帮手不够就从军中调,本官等这日等了很久了!”
“整军之事下官还得长史提点一二。”杨济又向任冲行了一礼,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在长安王公贵族圈混了十余年知道怎么做人,任长史虽然不管他但起码的姿态要做足。
新军随着宇文温一同来到西阳驻扎在城外新建军营,按照安排有两队士兵入城住在宇文温府邸旁边当做护卫并按时轮换,另外再拨人给杨济、许绍、郝吴伯以及郑通做‘打手’专治各种不服。
“巴州下辖西阳、弋阳、边城三郡,如今秋粮已收陆续入库,许别驾要清点好莫要给人糊弄了。”宇文温说到粮库盘点,许绍闻言点头称是。
别驾即别驾从事,出巡时不与刺史同车可别乘一车故而得名,出行规格近似刺史座车是为刺史的重要佐官,各朝各代州别驾和长史的职能相互重叠如今是同时并立。
郝吴伯的任务是清点库房和户籍,库房里的钱帛以及其他物料都得点清楚否则出了亏空宇文温只能自己掏腰包填,另外这年头官府户籍记载的人口同实际的人口有很大区别,隐户是历朝历代避免不了的顽疾宇文温要对自己州中丁口有一个确切的概念。
州官理戍靠的是长史、司马等佐官,长史任冲已得黄州总管提点主要事宜都由宇文温做主他就负责‘止损’以及唱双簧,而州官理民靠得是别驾、治中,这个重任落在了刚出仕的许绍和郝吴伯身上。
许绍和郝吴伯这个祖父辈都是州官的官三代们是自带幕僚团的好帮手,宇文温原本想直接让许绍做州长史但因为这一职父亲绝不松口所以安排许绍做别驾而郝吴伯做治中,他二人家中派来幕僚帮忙所以即使年轻也不怕被人忽悠。
郑通算是他的自己人所以暂时安排主薄之职现在安排他去‘查监’核对犯人,要是能发现什么冤假错案那再好不过宇文温正好借着机会来个顺藤摸瓜立威。
重中之重是要先把州兵拿在手里再慢慢治理州郡,若是大家都配合那就一切都好说话要是有谁不长眼敢闹事那么他自带的将近三千士兵可不是摆着看的。
“事有轻重缓急,先把州兵整治好了再整顿其他宵小,要是有谁敢阴奉阳违报上来本官亲自料理!”宇文温这算是给了一个定心丸:做事情你去,背黑锅我来。
“如今各位都有了官职品级所以该摆的威风抖起来,杨司马,要是整顿州兵时有谁敢哗变的可以当场格杀!”
巴州户数万余不到二万,按照大周官制户数一万以上不到两万的州为正七命州,宇文温作为万户州刺史品级为正七命,州司马杨济的品级为五命,州别驾许绍的品级为四命,州治中郝吴伯的品级为正三命,州主薄郑通的品级为三命。
“事不宜迟,一会就开始!”(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新府邸
西阳城一隅,西阳郡公府邸内,前院里护卫头领张\定发正领着一群手下围在书案边对着一座木制模型指指点点,这是落成的西阳郡公府邸模型,造型精致如同真的一般。
“若是有人袭击正门,其他各处值守的护卫不得轻易离岗免得对方调虎离山,除非锣声响起否则不必支援。”张\定发指着模型中的一个小楼说道,这座府邸在改建时听取了他的意见增加了一些防御设施。
例如这望楼,设置的几处地点可以将府邸所有屋顶都能看见要是有哪个飞贼敢在夜里飞檐走壁决计躲不过值守护卫的视线,望楼的高度和距离也有讲究让人看不见后院的情况免得有不轨之徒偷窥女眷。
“府里所有的戒备点都要用暗语,大家这几日好好背,过几日\我要考校。”张\定发说完又补充了一些:“所有路径必须熟记,包括昼夜不同的两条,届时也要一并考校!”
西阳郡公府邸大致为‘回’字形结构,期间的各处院子相互间的通道有些绕而且有些地方的门晚上会关或开所以导致白天和晚上能走的路差别很大。
这种奇怪的布局设计首先由西阳郡公宇文温提出来的据说是受到‘塔防’的启发,张\定发不知道什么是‘塔防’但还是提出改进建议后由杨济负责设计,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浪费这位据说是在长安督造过许多贵人府邸的杨先生是花了几夜才弄出方案。
“头领,我等是记得路了可府里的一般仆人未必记得住啊,到时迷路了又如何。”有护卫问道,这弯弯绕绕的真是让人有些头痛,他们下功夫背上几日是肯定记得住就怕有仆人迷路又来找人帮忙。
“那是李管家负责的事情,内院的侍女有刘掌柜督促再过几日还记不住那就要罚了。”张\定发看着一群护卫说着,他的妻子刘彩云如今有了身孕所以郡公免了外出奔波的事情专门在府里管事包括管理侍女。
“方才我说的那些都记住了么?”
“都记着了!”众人答道,各个都如同鸡啄米般点头,张\定发见状微微一笑指着其中一人说:“刘老五,你把我刚才说的复述一遍!”
被他指着的那一人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将张\定发方才所说复述了一边,虽然有些缺漏但大体上还算完整。
“很好,大家都要用些心,还有,过几日十五头领和张兄弟还有那吴兄弟要和我们比试,你们抓阄定人选吧,选九个人!”
“又来!”众人闻言俱是叫苦不迭,那宇文十五和张鱼两个打起架来像疯狗一般,据说新来的吴明腿脚功夫不行但也是个狠角色也不知道大家这次比试会不会又是鼻青脸肿。
“又?你们九个打他们三个有什么好怕的!”符有才在一边嚷嚷着,张\定发闻言干咳一声说宇文十五指定你要参加,其他人听得这般说均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另一处,管家李三九正指挥着人忙里忙外,从安陆搬来此处已经数日但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个府邸是按照郎主和杨先生的设计改造的还有一些后续收尾没完成。
书房外的竹林刚种下才几个月有枯死的要处理,花园里鱼池放养的鱼儿有翻肚皮的要捞起来,还有府里路径拐来拐去导致许多仆人不熟悉得时不时盯着怕哪个迷路。
“李管家,我..我找不到后厨在哪啊!”一名侍女苦着脸说道,方才主母身边的翠云让她去后厨催着上糕点结果走来走去就愣是找不到路。
“你,从这里直走然后左拐然后到第二个回廊路口右转然后...”李三九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舌头都快打绞了,见着对方都快哭出来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让随从带着她去。
见着两人离开的样子他欲哭无泪,郎主弄出这么复杂的路说是要防贼结果自己人都弄得糊里糊涂,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府里还特地做了一个平面模型让仆人们温习路线只是搬来这里才几日许多人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李管家!”又有一名侍女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李三九问出了什么事对方说小女郎带着侍女去后花园结果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她跟在后边跟丢了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这...这...我马上派人去找!”李三九被弄得焦头烂额只能又安排人去找宇文娥英,这府里的设计虽然有些怪异但好歹内外是分开的,女眷们住的后院要外出就几个地方且均有健妇把守所以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小女郎不可能溜到外院去。
后院,尉迟炽繁正抱着儿子喂奶,小家伙出生时折腾得她要生要死如今吃起奶来也是用力得很,看着这个样貌和夫君颇为相似的儿子她全身都洋溢着幸福感。
“主母,要不奴婢再去催催,她可能迷路了...”翠云在一边说着,这新府邸什么都好就是太绕,她自己一个人走都没把握走对怕迷路。
“无妨,吾不觉得饿了。”尉迟炽繁见着儿子吃饱喝足睡着后便交给旁边的奶娘,夫君怕儿子吃不够特地雇了奶娘一起搬过来,如今是两个人一起伺候着小家伙。
她整理好衣物走到外间,杨丽华正坐在榻上翻看着账目,见着她出来后杨丽华收起书卷起身迎来:“姐姐,这是上月的账目。”
“我哪里还看得下...棘郎整日里闹得头疼。”尉迟炽繁叹了口气,小家伙成日里折腾弄得她和奶娘无可奈何。
“待得再大些便好了,鹊哥头一两个月也是这般。”杨丽华以过来人的口气劝道,如今府里的钱粮都是她管所以生怕哪里弄不对每月都要给尉迟炽繁上报。
“也罢,先放着我有空再看...”尉迟炽繁直摆手,如今她一见着账目就头痛,就在这时外边想起宇文娥英的笑声只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跑了进来。
“母亲,阿娘!”宇文娥英一头撞进杨丽华的怀中,气喘吁吁的萧九娘跟着在她身后进来,杨丽华还未问得是怎么回事宇文娥英就噼里啪啦说起来:
“阿娘!我躲起来谁都找不着!李管家也找不着!”“刚才差点给他们瞧见了幸亏我跑得快!”“萧阿姨要来母亲这里却迷路了是我带她来的!”
三大一小正说着话,李管家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他见着宇文娥英先是松了口气然后行礼禀告说郎主刚才派人回来通知今晚不在府里用膳了。
“郡公今夜还回来么?”尉迟炽繁问道,刺史官府后也有宅院是给上任的刺史以及官吏们值宿所用,如今夫君正是新官上任想来是有许多公务要忙所以她才有此一问,这个时代州官上任大多就是连同家眷住在官衙,像自家这样另外购置宅院的不是没有只是太浪费钱了。
“郎主今夜在官衙办公连同杨司马、许别驾他们一起熬夜所以就不回来了,郎主请夫人和二位侧夫人好好休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羸弱
西阳城,军营外,杨济领着一队士兵气势汹汹的走来,辕门处几名将领正翘首以待见着他这阵势个个笑逐颜开的迎了上来:“末将恭迎上官!”
“本官新任巴州司马杨济,还未请教?”杨济不动声色的行了个礼,对方应该就是统帅州兵的将领只是看起来有些不妥。
我领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接近军营你们问也不问毫不戒备就迎上来,军法在哪里!
“末将军主田元升。”当头一人行礼自我介绍道,他脸如圆盘目似绿豆身材榔槺一身明光铠穿在身上有些局促,步伐虚浮双眼无神,天气不算炎热且未着兜鍪却是满头大汗。
田元升满脸堆笑的介绍了身边诸位,杨济只扫了对方一眼便心无好感只是面上依旧平静如常,他向对方说:“本官印信在此,请田军主查验。”
听得这么一说那田元升笑得脸上肥肉一颤一颤的连眼睛都快没有了:“昨日末将在州衙已见过杨司马哪里还用验来,快请入营。”
杨济不动声色的任由几位将领热情的将他和手下迎入军营,经过辕门时他瞥了一眼守军个个都是低眉顺眼不由得心中一叹:这军营和没设防有什么区别!
军营重地不可擅闯,就算是上官来到辕门前也得经过通报验明身份得主将许可方能放人入内,他不要求对方能有周亚夫治细柳营的水准但起码的程序要有,对方这般无原则虽然是因为自己新官上任要来点火不敢怠慢但也太那个了。
因为认得我样貌所以就免了查验可万一是别人易容假扮怎么办,或者我刚被刺史罢官夺了印信心存不满跑来调兵造反怎么办!
他在长安装神弄鬼时到许多达官显贵府里做客且游走于乐坊酒肆之间所以不动声色的本事早已是炉火纯青,虽然心有不快但不会让外人看出来并且态度也是和颜悦色。
杨济当初得知宇文温让自己做州司马时还有些不乐意因为他认为新军士兵才是可造之材,那些兵都是按照戚少保的选兵要求招募的既能吃苦又老实听话那些兵油子般的州兵哪里能比得了。
他不稀罕做官要不一早就攀上长安城里哪家权贵甚至是投到杨坚手下谋个一官半职所以对于宇文温的提拔一开始是推辞,后来对方的话说服了他:“一个好厨师就算没有上好的材料一样能做出一席好菜!”
“本公日后带兵外出作战,州城和全家上下就交给你来守着了!”
入得营来杨济没有和田元升等将领寒暄多久便要擂鼓点兵,此为题中应有之意所以田元升等人也是表示赞同并吩咐鼓手擂鼓召集士兵集合。
鼓声响起,杨济领着手下站在校场前的台上纹丝不动,他们定定的看着面前一大群州兵在乱哄哄集合,和自己在新军军营里的操练场景比起来这帮家伙就像是围着粥铺排队的饥民。
有士兵找不到什的,有什跟错队的甚至有队跟错旗号的,这帮人平日里在校场里集结都这德性想来上了战场会更差,上千士兵集结在校场里排着的队伍歪歪扭扭,他们高矮胖瘦人各有异个个都是身着戍服空手站立不动,不,是尽量不动。
杨济看着眼前这些羸弱的州兵,这些参差不齐的士兵让他想起了大明的那些军户:涣散的目光麻木的表情,没有热血没有训练没有一丝士气。
他在之前已经大概了解过这州兵的组成以世兵为主,这年头的世兵和后世大明的军户差不多家家户户世代为兵除非死绝否则一辈子都是兵。
若是兵也就罢了可实际上这些世兵/军户跟奴仆差不多,地位卑贱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正经的训练没有反倒做得更多的是为将领们打杂还是没有工钱的那种。
名义上是国家的兵实际上是将领不当一回事的私产,将领不把兵当人而兵也不会为国死战,打胜仗时立下的功劳被人冒领打败仗时被丢在后边挡追兵的路这样任谁也提不起劲。
‘所以建奴就能入寇山东如入无人之境!’杨济想起那一世的情景不由得为之失神,他收拾心情细细看着面前的州兵们。
士兵们之间年纪相差颇大,有十五六岁身形如同豆芽菜一般的,有五十多岁佝偻着背的,有的戍服破破烂烂有的打着赤脚,这些人看上去与其说是兵还不如说是农民。
站没站相有的像是身上有跳蚤不停的扭着一下子摸摸头一下又扣扣胳肢窝,有的目光闪烁不定与自己对视时都是低下头似乎是心怀鬼胎。
更多的人是迷惘,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是谁当上官,反正谁来都一样,新官上任走走过场说些套话然后大家各自过各自的,军饷一样是被克扣训练一样是没有。
‘难怪戚少保要选兵成军,这种兵有什么用?’杨济心中叹道,这些州兵和田元升等将领旁边彪悍的部曲一比起来更是鲜明对照,看着这一幕幕他不由得想起宇文温所说崇祯皇帝自杀殉国而吴三桂领清兵入关的历史。
‘皇上再有不是可好歹殉国了,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王八蛋竟然投了建奴!’
‘朝廷为了辽东战事征辽饷逼得百姓造反可辽东将门却拿辽饷来养家丁,吴三桂狗贼竟然引狼入室祸乱中原!’杨济如是想,他见着州兵和将领部曲的鲜明对比一时间走了神。
他走了神定定的站着,身后士兵也是一言不发如同木桩伫立,对他们来说在军中操练大半年这种站桩完全是小意思,然而这台上的人无所谓可台下的人有些受不住了。
今日是新任司马点兵的重要时刻,对方入营时带来一拨杀神个个凶悍异常一看就知道是要来找茬的,州兵们知道新司马来者不善所以虽然心中不满也只得老老实实站在校场上看有什么勾当。
然而这一站就是半个时辰,眼见着大伙快撑不住了一旁的军主田元升见着场面尴尬便挤出笑容请杨济训话,他觉得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司马不就是要找茬么,随便弄几个倒霉鬼受罪那大家也能解脱了。
“本官便是新任巴州司马杨济,听说你们全都是废物所以要看看有多无能!”杨济大声喊道,语气傲慢。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州兵们以为这新任司马是来点卯查空饷走走过场未曾料竟如此欺负人,大清早的一上来就血口喷人骂他们是废物真是莫名其妙,有的人忿忿不平有的则是低下头沉默不语,眼见着队伍开始骚动起来田元升正要大声呵斥却见杨济摆手示意勿动。
“抬上来!”
随着杨济一声大喊,数名士兵吃力的扛着几个木箱走上台,正当众人不知道此举是何意时杨济让人把箱子打开随后推翻,只见一串串铜钱倒在台上。
原本躁动不安的州兵们看着这一堆堆铜钱瞬间安静下来,他们搞不懂这位杨司马弄的是什么意思,一会骂人是废物现在又扛出钱来莫非是犒劳大家?
“这是宇文使君让本官带来犒劳大伙的,不过本官现在改主意了。”杨济巡视台下一遍后说道,他转身指指身后士兵接着大喊:“我的兵,是个顶个的好汉,他们都没份拿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资格拿钱!”
“我不是废物!”队伍里忽然有人喊起来,见得有出头鸟吱声更多的人附和起来,杨济用手指着那人喊你是不是不服,那人也是卯上了:“我就是不服!”
“很好,你,只要打赢我这边任何一个人就有资格拿钱,一贯钱!”
州兵们闻言一片哗然,打赢了就有一贯钱这买卖值得,那个出头鸟不知怎么想的就指着杨济说要单挑,杨济冷笑一声说不行。
见着这位气焰嚣张的杨司马露怯州兵们面露鄙夷然但是却听得对方说一个人不够要再叫两个人,他一个人单挑三个,为了避免误伤人人都可以穿上防具。
听得这般说又有几人嚷嚷着要上最后杨济让那出头鸟选了两人一起上台比试,不过在开始前先报出姓名待得确认名录上有记录后比试开始。
然后很快就结束了:刚开始杨济就一脚把那出头鸟踹翻在地,当他爬起来时另外两个同伴已经被踢到台下,见着杨济如此厉害那人嚎叫着扑上来要用蛮力硬撞却被躲开随后被其用脚一勾跌了个狗啃泥。
一个人瞬间就打败了三个,州兵们见状鸦雀无声,那三人灰溜溜的起身正要归队却被杨济叫住:“你仨敢出头,勇气可嘉,每人半吊钱,下不为例!”
他说完后对着州兵们大声喊道:“还有谁!”
见着台下无人敢吭声杨济向身后一指说打不过他不要紧,身后这些士兵任挑,可以二打一,打赢了一样是每人一贯钱,州兵们见状开始窃窃私语,片刻之后开始有人站出来要上台挑战。
杨济示意一旁拿着名录的年轻人对名字,见着有两个不怕死的州兵上台准备比试他低声向那年轻人说道:“厍狄文书,把敢挑战的人名字全部记下来,输的也记。”(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现状
田正月领着人正在武库里巡视,今日他随着新上任的司马杨济——同时也是新军幢主——到军营整顿,负责的是清点武库,新军的主帅宇文温如今是巴州刺史所以作为属下他们被安排来帮忙。
“依账目所载库中有两裆铠五百领,你都拿出来。”他对司仓说道。
“环首刀六百把,长矛九百根,弓四百张,箭至少一千支还有弩三百张,全部拿出来!”
田正月在加入新军前已是安州军士兵所以对军中积弊多有了解,他对于武库账目的猫腻大约也清楚:账面上的数量和实际存量要是差上两成算是良心,四成算是寻常。
军营里除了吃空饷喝兵血这种事情外军器偷工减料也是屡见不鲜,以一领两裆铠为例,铁甲片用料足的话每片重量五钱以上,甲片数百片的铠甲光是甲片重量至少有十余斤,如果工匠制作甲片时偷工减料那么重量肯定上不去。
甲片之间需要用东西串起来绑紧,因为铠甲穿在身上时甲片之间会摩擦所以捆绑甲叶的绳索很容易磨损断开故而制作铠甲时所用的绳子一般是弹性好的皮条,如果工匠黑心一些的话就用不耐磨的麻绳。
一领制作精良的两档铠包含甲片、皮条、衬布等这样下来重量至少二十斤,若是其中有偷工减料那整体的重量就会明显变轻。
铠甲制作好后发给士兵平时要注意保养否则容易生锈,在江南多雨的地区保养不当那铠甲很快就会锈蚀,另一个要注意的是士兵甚至会偷偷取下甲片拿去卖钱。
田正月如今检查铠甲完好情况的办法一是点数,二是检查甲叶锈蚀情况第三就是称重,此次他们过来特地带了五杆称就是要看看这西阳武库里的铠甲是何种货色。
账目上记载武库里两档铠有五百领而抬出来的也确实有五百领,田正月让人仔细看了看甲叶发现有新打磨的迹象而至少过半的铠甲是用麻绳绑甲叶,最后一上称结果大半的铠甲过轻。
综合以上迹象表明这些铠甲是临时凑数,数量对得上可质量差太多,田正月让仓曹把皮条拿出来结果对方果然露了陷:皮条的存货很少。
皮条是用牛皮、猪皮、羊皮等转圈裁剪而成,还要经过浸水捋直的繁琐过程和消耗大量人工来处理,一领铠甲光是制作就要消耗许多皮条,而即便用皮条绑甲片但铠甲穿久了甲片还是会把皮条磨烂所以还得准备一卷卷备用的,根据皮条的存货可以看出这些铠甲要么保养不当要么就是样子货临时弄出来凑数的。
这样的铠甲有好过没有但好得有限,江南天气炎热身上穿着铠甲又热又闷又重若是能抵挡刀枪或者箭矢也就罢了但这些玩意怕是不顶什么用,田正月觉得武库里的这些铠甲就是鸡肋。
司仓见着田正月等人是个中老手有些惴惴不安,后来见着对方没吭声总算是心中稍定,刚想着松口气未曾料又开始检查起武器来。
一名跟着田正月入库的新军士兵拿起张弓拉了拉随即面露鄙夷,其他士兵连续试了几张弓俱是如此表情,田正月漫不经心的拿起一张弓看了看就发现问题:
弓弦质量不行,江南一带正经些的弓弦是以蚕丝二十根左右拧成一股也就是作弦骨然后用线横着缠紧,缠丝分三段每隔七寸左右则空一两分不缠,因为这个缘故当弓弦不张弓时可折叠成三段收纳。
若是在北地这弓弦大多以牛筋为材料,他手上这张弓的弓弦是丝制但细细看来有些单薄,田正月用惯了弓所以不用细看也发现这弓弦用料不足,缠的线也是马马虎虎且弓弦也没有涂黄蜡这样的话就基本无法防潮。
田正月看了看弓身发现有脱胶的现象,他擅射所以知道猫腻何在:南方竹多所以弓身为竹片加桑木以及牛筋用胶黏合制成,制弓时弓胚子刚做好时要挂起来用火不断烘焙,短则十来日长则两个月,等到胶液干透后拿下来再加牛筋、涂胶和上漆,要是弓身出现脱胶的情况说明制作时偷工减料。
他又检查了几张弓发现不同程度都有脱胶的现象便问烘灶在何处,仓曹领着他来到一处房内里边有数个灶坑,田正月探手去摸灶内发现炭黑陈旧似乎这些灶许久没有生过火。
‘这些弓怕是从来没有认真保养过吧’田正月如是想,弓在保养时最怕潮湿而阴雨天气时最容易损坏,江北的阴雨天气大约是在六月每到这个时节就要将弓放在烘灶上面烘以便保持干燥,若是不这么养护那么弓很容易就会腐朽脱胶。
弓的状况不佳,箭也好不到哪里去,南方制箭时箭杆多用竹,取三四根竹条用胶黏合后再用刀削圆刮光再用丝线缠紧两头,当然要是有箭竹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问题在于竹箭杆一般都会很直不存在木箭杆那种干燥了会弯的情况可现在这些箭杆多多少少都有些弯曲说明制作时根本没用心。
不光许多箭的箭杆不直,就连尾端箭羽粘得歪歪扭扭的情况都不在少数,箭羽所用的羽毛以雕的翎毛为最好其次就是角鹰要是实在没有就用雁翎或者鹅翎来充数,这些箭的箭羽大约就是鸭翎本身不抗风再加上箭杆不直那射出去鬼知道会偏到何处。
田正月觉得自己拿着面前的弓和箭去练箭完全没把握射中靶心,他琢磨着就算让箭术高超的史幢主来试都没可能箭箭命中,这些弓和箭完全是粗制滥造的样子货。
拿来守城也就壮壮胆要是去围剿山贼什么的也还勉强,可是要野地浪战和战兵们对撼那就是找死,这些弓箭哪里能射穿敌军的铠甲。
长矛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矛杆开裂的情况较多说明平时都没怎么保养,环首刀刀锋看上去还行不过新磨的痕迹十分明显,刀背锈蚀程度不轻。
数量都和账目对得上只是质量就不敢恭维了,要是应付上官清点是可以充数可临阵对敌就差了许多。
羸弱不堪战,这是田正月此时的想法。
。。。。。。
刺史官衙,巴州刺史宇文温正在和州长史任冲详谈,任冲在巴州任职一年多对各方情况颇为了解所以宇文温在虚心请教,现在说起的话题就是州兵。
“巴州州兵羸弱,能扛下陈军屡次进犯靠的是将领部曲以及豪强私兵。”任冲把事实摆出来,这是宇文温必须面对的事实。
宇文温要整顿州兵他举双手赞成,上任刺史虽然也有心要整兵因为多方原因还是没有施行,巴州就在长江边上面临着陈国的军事压力要是处理不好闹出什么动静很容易引来陈军入寇。
他怕宇文温不知道巴州州兵的能力差到什么程度便将情况一一道来:
说到州兵的战斗力就要说到兵员组成,巴州的州兵和其他各州差不多都是以世兵为主,他们的家属都住在城里所以守城时的士气尚可但是要去野地那就勉为其难。
自从东汉末年三国时起历经魏晋世兵制开始盛行,在历经南朝宋、齐、梁、陈后世兵制逐渐没落为了应对征战需要如今多为募兵但守城的还是以世兵为主。
世兵顾名思义就是世代为兵,凡为兵者皆入兵籍单独立户不与平民相同,父死子继世代为兵。士兵及其家属的社会地位低於郡、县编户民。
因为地位低待遇差兵户战斗力低且逃亡现象严重,到了南朝梁、陈时世兵逐渐没落将领们喜欢用募兵解决兵员问题,将领出钱募的兵自然要跟着他们走所以州郡兵往往成了世兵的归宿。
巴州及江北各州原为南朝梁的地盘,侯景之乱后为北齐所占后被北周夺取,连番战火之下能打的募兵要么阵亡要么跟着主将走了只留下羸弱的州兵,这些兵有的是世兵有的是临时征募的兵连着一家老小住在巴州无处可去便混吃等死。
即便州兵里有募兵但其中的能战者大多被将领接收成为部曲,对于这些当兵的来说给将领当部曲好歹有田分待遇也好过州兵所以留下来的大多是老弱病残和一些刺头。
“能打的是将领们的部曲和州境里的一些豪强,他们世代居住于此所以守家业的决心比较坚决,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无所谓巴州归哪个朝廷管只要自身的利益能够得到保障即可。”任冲做了个总结,他生怕对方没转过弯又补充道:
“如今我方势大他们自然老实可若是逼得太紧怕是会狗急跳墙。”
“长史的意思是让本官和本地豪强们和睦相处?”宇文温听出了题外之意,任冲是怕他行事过激和豪强们翻脸到时陈军来袭内外交困。
“请使君徐图之...”任冲劝道,他知道宇文温有资源、有能力整军但还是希望能妥当些免得太过急躁弄巧成拙。
“本官知道了。”宇文温点点头,初来乍到的过江龙要对付地头蛇得慢慢来。
豪强?我最喜欢豪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占山固泽
西阳城西,城墙上宇文温正和长史任冲举目远眺,在他们西北方向是一座山,山脚下有座坞壁周围环绕大片水田,那是巴州豪强田氏的地盘。
“整座山都是田氏的么?”宇文温拿出千里镜一边看一边问,这座龙头山他算是去过(在二十一世纪),如今得知整座山都是一个家族的颇为眼热。
这座山为江边唯一高峰站在山顶可以将周边景色尽收眼底,长江由西北流向东南在巴州地界绕了个‘C’字形而这龙头山正好在弧线的顶点,他觉得要是在山顶修个别墅那当真是风光无限好的江景豪宅。
“正是,不光如此,就连那几处湖泊都是。”任冲指向北面,宇文温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坞堡边几处波光粼粼,有山有水有大片良田,这真是土豪的田园生活。
“田氏如此势大,莫非城外那几处大湖都是他家产业?”宇文温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西阳城外有大湖,这也是他策划中的养殖基地,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长江里捞鱼还是麻烦若是能在湖里下网就容易许多。
“这倒不至于,不过湖中鱼获虽多也不是谁都能下湖去捞的。”任冲说完见宇文温嘴角勾起怕他起了‘坏心思’赶紧补充:“田氏也不是蛮不讲理...”
宇文温闻言不置可否,他最喜欢和人讲道理‘以理服人’,自己麾下将近三千人要吃肉要是谁敢让他们没肉吃那么拿着刀枪什么的去和人讲道理再合适不过了。
用千里镜看了看田氏的地盘他的眉头渐渐紧锁:这占地数千亩又有湖泊想来不缺粮缺肉(鱼),按着这么估计下来田氏养的部曲私兵怕是数量不少。
别的不说,光是这般大的家业要是没有看家护院的怕是早就给人瓜分了。
听得宇文温问田氏的部曲规模有多大,任冲摇摇头表示说不准,那是人家地盘他一个州佐官没办法去核实,不光是部曲就连有多少佃户在田氏门下也搞不清楚。
“田氏的表现如何?”宇文温最关心的是这个,这么个实力雄厚的豪强猫在身边真是睡觉都睡不安稳,任冲说如今这田氏的宗主田宗广算是滑头知道进退。
大象元年底,大周派出军队进攻陈国的江北、淮南地区,安州总管宇文亮率军攻克江北各州,当时大军杀向巴州时就是这田宗广主张投降所以陈国的巴州刺史没耐何放弃抵抗。
去年六月陈军趁着安州军主力攻打襄州渡江北上袭击,也是这田宗广派出部曲协助守城让陈军知难而退,田氏的家业就在西阳城外所以他们识时务抱起大腿来是麻利的很。
“原来是个老狐狸啊。”宇文温又看了看那山脚下一片田地,今年年初他来西阳时大约听人提起过这田氏不过当时关注点在城里所以也没来城头远眺看这龙头山的风景。
任冲说这巴州的老狐狸不光一条,姓田的狐狸在西阳西北还有一条姓鲁的狐狸在西阳东边,宇文温听得这么一说边问莫非这田氏和鲁氏出身都是西阳蛮?
见得宇文温这么问任冲点头说是,西阳蛮又称五水蛮或西阳五水蛮,大多以田、向、鲁的姓为多,从春秋战国时起便被迁移到江北开拓荒地,将近千年不断发展并和历朝历代政权争斗如今已经融入汉民生活之中。
五水者:巴水、蕲水、希水、赤亭水、西归水,此为南朝对江汉汇合处以东这五条江北支流的总称,因曾在古西阳郡境内所以谓之西阳五水,居住在这一地区的巴蛮称为五水蛮。
西阳蛮以西阳为中心向北发展,江北各州长期处于南北朝廷的交战处双方对州郡的控制比较薄弱便有了西阳蛮的生存空间,从两晋时起到如今历时数百年经过长年的叛乱、讨伐、臣服、再叛、再讨伐的循环,西阳蛮长期和汉民杂居已经逐渐同化融合。
他们是古代巴人的一只据说是禀君蛮的后代,以田、向、鲁姓居多,经过数百年的拓展生存空间其活动范围北至五水上游(大别山至桐柏山一线)乃至义阳三关一线,西至大洪山安州地界。
“西阳的这两只老狐狸惯会见风使舵,当年这江北各州还是齐地,陈军主帅周炅攻打巴州时这两家示好。”
“后来降陈的定州刺史田龙升反叛领着江北六州投齐他们也就跟着换旗帜,待得周炅再度北进击败田龙升后这些人又换了旗帜。”
宇文温听得任冲所说陈军主帅周炅想起数日前在衡州遇见的周法明,这位周三郎和现任衡州刺史周二郎的父亲就是周炅。
“待得宇文总管来攻时这两家也是拜服,只要能保住他们的家业都无所谓头上的朝廷是南是北。”任冲做了个总结,他的意思就是这田、鲁两家虽然盘在西阳周边看起来有些碍眼但基本上算是识时务的。
他们的家业都在江北搬也搬不走,只要安州这边的实力依旧那么对方也不会起什么心思勾结外敌,毕竟江南的陈军来了还可以撤但他们要撤的话田地房产就全部打了水漂。
鲁氏住在巴水入长江口的东岸,宇文温和任冲带着随从策马出了西阳城向东疾驰而去,走了约二十里来到巴口——巴水入长江口——便看见巴水对面一座小城。
“年初本官来西阳时亦曾到江边查看巴州水军情况,现在看来这鲁氏住的地方船只颇多?”宇文温看着对面江边的城池颇为感慨。
巴州水军那些破船简陋的让人发指,如今任冲所说鲁氏所住的这个小城江边水寨泊着许多船看上去规模要大许多,如果说那才是巴州水军搞不好许多人都信以为真。
“此处古称五蛮城,据传春秋时楚国迁徙巴人到江北他们便是在这巴河城登陆,历经千年以西阳为中心向北扩展。”
任冲说完看了看四周又神秘兮兮的补充道:“正所谓靠水吃水,这鲁氏手中有船自然要和南面做些买卖。”
“不光是买卖吧,这周围的土地...本官记得巴河城东面亦有大湖,莫非也成了他家产业?”宇文温冷笑一声,见得任冲点头他叹了口气,所谓的占山固泽如今他总算是亲眼见到了。
田、鲁两家占着大量田地山林湖泊收纳无数佃户和居民却不用交税也不用服徭役,手上握着的部曲私兵以数千计,这两家的坞堡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急切间动又动不得确实有些心烦。
坞堡壁垒,或称堡坞、坞垒、坞壁,后世一般称为营、寨是特殊历史条件下主要以家族为核心以血缘为纽带而建立起来的一种地方组织。
它既是一种经济组织也是一自卫组织更是一种自治组织,因为要自卫所以要构筑壁垒等军用设施,每当战乱朝廷的基层组织不能正常运转以维护社会秩序时,以往的乡里基层社会往往被这坞堡之类的特殊组织取代。
坞堡一旦形成想要打散就要花费一番功夫,若是天下大定那么朝廷可以凭实力压迫堡主就范但如今这时局不稳没多少州官有精力和能力对付坞堡。
宇文温不喜欢这坞堡,堡主可以为了自身利益作出任何事情,说得好听些是毒瘤说得难听些就是割据,巴州户数不足两万算是个小州,原本就不多的人口和良田被这些坞堡又占掉一部分那么留给州郡的资源就少了。
这个年代的长江流域也就下游江南的三吴地带(吴郡、吴兴、会稽)开发度高,后世‘湖广熟、天下足’的湖北、湖南两处很多地方都是尚未开发,沼泽遍布水患严重,要想养兵就只能在已开发地盘想办法。
按五户养一脱产兵算,巴州满打满算一万五千户能养得起的脱产兵也就三千人,如今宇文温自带三千士兵到巴州上任渐渐地就要‘自负盈亏’承担养兵花销,按照巴州现在的养兵能力来看就是勉勉强强可要是遇到水灾、旱灾什么的自然灾害就会导致粮食不足。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他要养兵所以那些占据许多土地和人口资源的豪强必然成为眼中钉,要是虎口夺食那么他这个新任刺史也会被豪强们视为仇寇,双方的矛盾迟早要爆发。
“任长史,本官的新军就在后边,不如一同入营参观一番如何?”宇文温向任冲说道,他的新军就驻扎在西阳城东郊方才一行人出城来巴水边时就已路过,刚看过两处豪强的实力让宇文温有些泄气所以他现在要给自己提提气。
新军营是他今年年初来到西阳查看现场时定下合适的地址开始修建的,有黄州总管府的大力支持所以这军营是用砖石修葺的营墙,外有壕沟营墙后有箭楼。
如果说田、齐两家的坞堡是堡垒的话那么宇文温修建的这个军营就是要塞,一个拱卫西阳城的要塞,若不是没有火炮他真就想把军营按照棱堡的形制修筑。
一行人来到军营辕门前,守门士兵俱是全身披挂警惕万分,有数人上前要求出示入营凭证以及说明来意,他们都认出了宇文温和一众充当护卫的同袍但依然要按程序问询并派人通传营内主将。
任冲看着眼前这些神态气势明显与州兵不同的士兵颇为赞赏,他注意到辕门两边的箭楼上放哨的哨兵也是个个取弓搭箭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军营里喊声震天想来是正在操练,这样蓄势待发的兵才是能打的战兵。
片刻之后一名传令兵匆匆赶到辕门旁,他出示了一个令牌后守门士兵便把挡着辕门的拒马搬开同时上前通知宇文温等人可以入营。
“任长史,请!”
“宇文使君,请。”(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清点
州衙,治中郝吴伯正领着手下查户籍,这是个工作量极大的任务所以他从家中带来的帮手起了作用,户籍的整理能得出三个很重要的数字:赋役和纳租调的人口数,田地数,交租调能有多少粮、草、布、麻。
别驾许绍正在清点秋粮入库的情况,到时两边将实收粮食和应交粮食一核对就可以知道有没有被糊弄,少收的亏空要找责任人若是有那家那户没交的要追缴,当然若是有被多征收的那么多出来的部分也得退回去。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不时响起,几名珠算高手正在计数,官吏们进进出出将卷宗搬来搬去,因着防火的缘故清点工作尽量在白天进行免得夜间点灯不小心走水。
“郎君,这户对不上。”一人拿着卷宗走到郝吴伯身边指着上面内容说道,郝吴伯接过来对着自己案上另一卷名录看起来,那是刺史宇文温交给他的‘黑名录’。
户口登记的内容包括户主和家属的姓名、年龄以及该户的租调、受田和家庭资产等内容,郝吴伯一条条的对照下去:其一是户主的姓名、出生时间、年龄、身份、户类与户等,户类指的是民户、兵户、僧寺户、亦或是杂户(指各种为官府服役的人户例如隶户、工乐户等)
其二是户内全部人口(包括奴婢)的情况,即与户主的关系、性别、姓或名、年龄、丁中、异动(生、死、嫁、娶、徙等);其三是人口总计,包括已死亡和出嫁的人口,还要在现存人口中分出免赋役和纳租调的人口数。
其四是该户牲畜的数量、颜色及大小;其五是该户交租调的粮、草、布、麻的数量;其六是该户受田的情况(包括亩数,已受,未受,麻田、正田、园宅各多少);其七是田亩所在的方位。
郝吴伯将两边的内容一对过去便发现官衙留档的户籍内容确有不符:户主买了十亩田,女儿出嫁、长子娶亲而卷宗上没有及时更改。
婚嫁情况涉及到丁口的增减,田地的变更影响到交租调的多少,如果户籍内容不能及时更新的话累积起来会导致官府收入变动。
这个‘黑名录’是宇文温交给他核对户籍的一个法宝,据说是今年年初时便让人在西阳城里打探各家各户消息总结下来的内容,郝吴伯特地让人誊抄了几份用来校对卷宗,今日整理了一整天发现确有内容变更不及时的情况。
“郎君,时辰不早了是否封存待来日再查?”那人问道,他们都是郝家仆人所以一时间改不了称呼,郎主让他们跟着少郎君赴任也是免得被小吏们糊弄搞出笑话来。
郝家累世为官所以家仆处理事务的能力也锻炼出来,郝吴伯有机会出仕历练正好是涨见识的时候,有时官场上那些龌龊的伎俩只是听说可能感触不深只有亲自经历了才能有所感悟。
“先用晚膳,休息一会继续。”郝吴伯想了想说道,户籍卷宗要防火所以夜间整理最紧要的就是小心火烛,他吩咐人专门掌灯免得出纰漏。
望了望窗外郝吴伯喃喃自语:“嗣宗如今也是没日没夜的查粮仓吧,那活可累的多...”
。。。。。。
西阳城北,巴州官仓内人头攒动,新任巴州别驾许绍正领着人点仓。
官仓有三类:州郡仓,军仓,常平仓。其中的州郡仓负责收存百姓的田赋以及存放上缴总管府的田租,官员的禄米也是存在里面,军镇仓存放的是军粮,常平仓则是为调节粮价既防止“谷贱伤农”又防止“谷贵伤民”,丰年储粮荒年赈灾。
仓库有两种,一为立在地面之上的廒仓二为挖在地面下或山体里的窖仓,南方雨水多地下水丰富所以多为廒仓,北地干燥多为窖仓,巴州的官仓均是廒仓。
因为刚过秋收的缘故,许绍首先到现场查的是州仓,这里存储着上缴的田租所以事关重大,如有纰漏甚至连发放给官员的禄米都成问题,军仓由州司马杨济负责安排人查点,常平仓则主要是查账簿。
查仓首先要看粮仓的构造,一个漏雨不防潮的粮仓中粮食越多越浪费,百姓们辛辛苦苦耕种收获所得粮食放到不合格的粮仓里不用多久就会发霉受潮全部玩完。
巴州官仓共有三座均为统一制式,每座粮仓有三个廒间,仓高约七丈占地约两亩,墙壁为砖砌结构,五花山墙,围墙墙厚达三到四尺,木制仓库很高,屋面为土窑灰瓦房顶为九脊山重檐式。
檐顶设一排风楼,排风楼安装有可开可关的通风纳日窗,窗口数条通风板条都是向外斜面垂直排列,板条之间缝隙仅一指宽,既不影响仓内通风又可防止雨水溅进仓里也可防止鸟雀进入。
仓房为土木结构,房顶屋架为“人”字形梁,由大梁、檩条、椽条通脚开铆套制而成。仓内立木列列全是木柱搭成的框架结构。
仓内紧贴着青砖墙体用铁扒锯将墙壁与木柱牢固结合,使墙体与柱子结合为一体,柱间嵌入木板形成一个一尺厚的防潮夹壁层。
距离地面三尺处铺设厚木板,木板下面有横梁、支柱支撑形成地阁,地阁下部为青砖仓地面,墙基上间隔一定距离开有半尺见方的通风孔。
地阁使仓内存放的粮食和地面隔离开来以防止潮气上渗并使空气可以在通风孔、门窗和屋顶上的百叶窗之间上下流通。
许绍在粮仓里转了几圈确定粮仓结构是否符合存粮要求,接下来就是算仓容,夹壁与地阁上是可容纳上千石粮食的仓廒,每座仓房有廒三间,每廒面阔七丈九尺,进深六丈四尺,高约二丈。
按着这尺寸计算仓容然后对着入库、出库账目查账,许绍父亲岳州刺史许法光从岳州仓调来老手帮他把关,这些积年老吏是粮仓‘硕鼠’成精变成的‘猫’所以对那些伎俩门清。
因使用的需要,仓内都采用了较密集的平面柱网布局,柱上有槽可以安放闸板随意分割空间形成小而独立的廒间便于将稻、豆、谷等粮食按种类以及干湿分门别类存储管理。
许绍正是让岳州来的查库老手指挥人抽查存粮,看着这一个个廒仓堆积如山的粮食他真的是有些头昏,平日里见父亲治州轻松无比如今到自己参与其中才知道有多麻烦。
他们清查的都是平日里粮仓内取放不易的角落,初步检查结果倒还可以:完全用石沙冒充粮食的情况暂时没有发现,那些混着砂砾的稻谷倒是时不时查出来。
陈粮里年份超过五年的也有一些,发霉返潮的倒是少见,巴州这十年来历经数次战乱头顶的朝廷换了几拨所以管理混乱实属正常,按初步清查的情况看来这些管粮仓的官吏还算是‘有良心’。
战乱年代只要管粮仓的心黑一些随便报个火烧、水浸、鼠吃虫咬就可以把存粮‘处理掉’,只要账目做得好一些可以说不怕查,至于常平仓里的粮食那就更容易做账。
常平仓的功用就是平抑物价,粮价低的时候大量购粮入库也就是‘籴米’,这样可以将粮价拉高一些免得“谷贱伤农”,若是遇到粮价太高(一般是灾年)时就大量卖粮也就是‘粜米’将粮价压低些免得“谷贵伤民”。
这一籴一粜可就有些门道,按理说就应该低价购粮入库高价卖粮出库,但实际上黑心官吏经常弄出高买低卖的事情还美其名曰“因为经验不足所以交了学费”云云,这样的猫腻会体现在账目上但需要精通此道熟悉粮价的老手来查。
米价一年和一年不一样,一月和一月不一样,丰年、常年、灾年时也不一样,有无战乱或瘟疫之类天灾**也不一样,甚至有敌军出现在城外时一天跟一天的粮价都不一样。
做账的官吏可以说得天花乱坠如果是门外汉查账基本上就和听天书一般除了点头什么也插不上话,听了一番长篇大论后糊里糊涂的盖章画押也是常有的事,当然这亏损的是官府不是个人所以许多人就算看出来但手里有了‘意思意思’之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郎君,天色已晚粮仓不易点灯过多,请先封库明日再查。”一名家仆在他身边说道,粮仓防火重地比任何地方都要防范火灾,许绍闻言点点头随即转身向跟在身边的士兵说道:
“张队正,今夜就劳烦你领着大伙值夜了。”
“许幢主放心,我等今夜定然把粮仓看得死死的!”那名士兵抱拳行礼说道,他们这一小队五十人俱是新军士兵,依着统军宇文温的命令跟着许绍来粮仓帮忙,职责就是看着粮仓免得有宵小作祟。
许绍如今已离开新军就任州佐官但他们还是习惯叫原来的称呼‘许幢主’,他们的任务是守着粮仓免得有人放火来个‘火龙烧仓’将亏空一笔抹去。
“今日到此为止,明日继续!”许绍大声喊道,虽然神情疲惫但依然斗志满满,“封仓上锁!”(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提刀夜行
夜,西阳城内州衙里灯火通明,巴州刺史宇文温和一众手下依然在忙个不停,治中郝吴伯领着人清点户籍,主薄郑通则是帮刺史翻看囚犯卷宗,宇文温给他的任务是找茬。
找出任何一个可以和本地豪强田氏以及鲁氏扯上关系的案子,再想办法来个顺藤摸瓜,动机有些阴暗不过宇文温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两只老狐狸随时有能力把西阳城卖了。
宇文温不喜欢把自己连同家人的安危寄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田、鲁两家坐拥大片山泽有佃农、部曲数千就盘踞在西阳城外,他不可能察言观色去时时讨好对方莫要给自己添乱所以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父亲让他来巴州当刺史不是镀金刷资历,宇文温也不想甘当守门狗,他要有所作为所以不能容忍有两家豪强脱离自己控制。
要是有哪天他带兵在外作战结果西阳城给这些老狐狸卖了那家人怎么办,三国时马超妻儿死光光的惨剧他可不想在自己身上重演。
“郝治中,不必如此急赶,反正今夜也不可能点完差不多就先去歇息吧。”他走到隔壁见着郝吴伯及其手下挑灯夜战的情景有些感慨,这位郝郎君真是蛮拼的。
郝吴伯和许绍来巴州上任均是自带幕僚团所以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宇文温就任巴州刺史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手上的人才除了新投来的郑通外就没什么人了。
“使君,下官知道分寸,再过一会便让他们休息了。”郝吴伯起身行了个礼说道,这是他出仕后的第一个重任所以不想弄出什么纰漏。
州衙后院是留给到任刺史及家眷的住处,宇文温自己有府邸在城里所以把后院当做‘值班室’以及给许绍、郝吴伯及其手下暂住,在他们找到宅子安顿下来前这州衙就是工作休息两不误的地方。
许绍今日在粮库忙了一日晚上在后边整理账目所以宇文温也不想去打扰,他来到另一间房看看自己的主薄郑通进度如何只见这位干劲十足领着几人在翻阅案卷。
郑通见着宇文温进来正要起身行礼被对方示意不用,他这时才注意到门外天色发觉已是晚上,郑通此次初获重任不敢怠慢在长史任冲推荐来的几名吏员帮助下起劲的查案卷就是要帮宇文温‘找茬’。
“郑主薄,时候不早了,明日再看吧,你们几个也在衙里休息。”宇文温吩咐道,虽然他要找茬但也不急在这一两日。
郑通也是和郝吴伯一样说再过一会就休息,他一家跟着来到西阳就住在宇文温府邸的侧院如同杨济、王越夫妇一般不过今晚他打算同昨日一般在州衙住上一夜方便明早起来继续开工。
见得宇文温似乎是要外出的样子他便问是否打道回府,宇文温笑了笑:“本官去巡城,你们早些休息吧。”
。。。。。。
夜幕下的西阳城一片寂静,街道上一片昏暗只有打更的巡夜人提着灯笼走着,宇文温一行数十人走在街道上动静不小,为防止误会开路的灯笼上标有官府的记号。
宵禁是古代常规的官禁,即便是在长安城夜间也不许人随意在街上走动也就是所谓的‘夜行’,要是让巡城兵马撞见那就有得折腾因为按照法度来说‘夜行’就是非奸即盗。
听起来很严但实际上对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是两回事,当然在长安里大官多如牛毛所以一般情况下也没有哪家会特意去‘刷脸’免得引起朝野物议。
至于北宋时东京汴梁这不夜城算是特例,大部分时代的城市无论是京城还是州郡除了几个节日比如元宵节看花灯外都是禁止夜行,若是家中忽然有人急病或是其他急事那就只能求老天保佑了。
行走间他们就遇到了巡夜的队伍,对方远远看见他们这行人提刀夜行先是如临大敌围上来未曾想见着灯笼上是官府印记便蔫了,待得知道是新任刺史巡城后更是噤若寒蝉。
这可是在江陵拔刀乱砍血流成河的宇文恶狼哎!
“不必如此,诸位巡夜辛苦了,每人十文算是夜宵钱。”宇文温笑着说道,他让随从拿出准备好的铜钱分发给对方,巡夜的一众人等拿着钱俱是喜出望外。
今日新上任的杨司马到州兵军营里找茬把上千老少爷们弄得灰头土脸,他们还以为新上任的宇文使君难说话如今看来倒是颇为‘和蔼可亲’。
宇文温领着队伍继续前行,方才这队人表现还行所以他要赏,若是吊儿郎当躲在路边打盹那也要赏——赏皮鞭,宵禁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还是得严格遵守。
“统军,这西阳城确实比不上安陆,户少城也小。”队正田小七在一旁说道,他领着本队一百人入城在西阳郡公府邸驻扎并且在宇文温身边分批轮值以防不测,现在跟着巡城的便是队中同袍。
“西阳城也就五千户左右当然比不上安陆,和江陵比起来那就是萤火之光比之皓月。”宇文温笑着说道,丝毫没有因为对方叫自己统军而着恼。
他作为正七命州的刺史所以品级为正七命要比正五命的统军高三级,但是他依然喜欢麾下士兵喊自己军职,这年头若是没有兵权光是有个官职什么用都没有,长安里那一堆宗室都是正九命的郡公、国公、藩王依旧和待宰羔羊般无助。
“田队主,若是让你们来放火,这火好点么?”宇文温看看路两边鳞次栉比的房子问道,这些平民居住的房子一间连一间不光有木板房还有茅草房,以他的眼光来看真是一把火就能烧个精光。
田小七说这一片乱七八糟不说放火就是不小心走了火也是麻烦得紧,这年头虽然官府经常说要小心火烛可总是有夯货弄出祸事。
如今的各地城市里坊制度已经开始实行,以宇文温比较熟悉的长安城为例为了防止火灾每个坊都设有望火楼,漏下有巡铺其中驻扎着兵丁,救火之物一应俱全。
这个年代没有四通八达的消防栓以及消防水车所以一旦着火而不能及时扑灭就是一场灾难,西阳城不算大居民也不多但要闹起火灾怕是要死伤大半。
他们来到一处望火楼下,在外听得巡铺屋里鼾声连天,好容易拍开门后几名睡眼惺忪的汉子先是给门外一群着甲持刀的人吓了一跳后来听得是新任刺史夜巡后好歹回过神来。
宇文温让人上望火楼看了看发现有人值守但是已经睡着,又看了看巡铺屋内发现水桶里倒是盛着水和泥浆,用来
扑灭火苗的竹竿算有,竹竿头顶缠着类似拖把的布条或麻绳虽然稀稀拉拉也算勉强。
这东西的作用是沾水或泥浆然后去扑灭火苗,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些灭火工具简陋得不行但在这个时代算是标配,宇文温对临时抽查的情况算是勉强满意所以也没计较这帮人睡懒觉故而让随从发赏。
“好好值夜,要是有火情尔等却不知耽搁了救火就休怪本官不客气!”
他临时起意抽查了消防后没有继续查下一处而是领着人去了最近的北门查看门禁,天下无论南北无论京师、州城还是郡县都是执行严格的门禁制度,日暮城门便关闭无论是谁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都不许进出以免奸人混入或者潜逃。
城门落锁之后要到来日早晨按照规定的时辰才开启,宇文温这次夜巡就是要看看西阳城的门禁制度执行得怎么样,北门的守卫算是可以,士兵们虽然有打盹的但好歹是在城门边而不是不见人影,城楼上的哨兵虽然警惕性不怎么样但至少还是在岗位上而不是溜到城下避风。
宇文温作为新任刺史且是第一次夜间巡城所以不吝发赏钱,绕城走完一圈之后发现门禁算是正常执行他也做了一轮散财童子将几贯钱散了出去。
寻常人家就算养条看门狗都得喂骨头,宇文温可不是明末那帮脑残官绅不把兵当回事结果逼得当兵的叛乱甚至投奔敌军,比较有名的就是山东那被一只鸡逼出来的吴桥兵变。
他原打算去武库和粮库转转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白日这两处地方刚被自己人折腾得够呛如今自己晚上又来折腾怕是不近人情所以决定就此作罢
“田队主,你回去后和部下想想,若是你们要袭城该如何行事,若是要防备袭城又该如何布置。”宇文温此次巡城不光是为了发钱,他还考虑吸取永阳城被人夜间起事弄得满城大火差点烧掉粮仓的教训。
要有效防火是个大工程,首先涉及的就是那些‘违章建筑’的拆迁,他现在的关注点是豪强所以暂时没精力折腾‘强\拆’但基本的预警和消防制度要落实,
巡了一圈已是半夜,宇文温领着人回到府邸,原以为妻妾们都已睡下未曾料管家李三九来报说都未歇息,宇文温一想今日并未派人回来通知说晚上在州衙过夜不由得苦笑:“三位,哎呀...”(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未雨绸缪
房内,尉迟炽繁正就着烛光看着府里的钱粮账目,这是侧室杨丽华昨日交上来的但因为要带儿子所以没什么时间看,刚才奶娘带着棘郎去休息总算能静下心对账。
她自从身子越来越重后念及要分娩哺育所以将钱粮账目交给杨丽华管后轻松了许多,原想着索性就这么交接了可母亲语重心长的几次叮嘱她要坚守‘为妇之道’后还是没奈何咬牙每月对账。
作为一家大妇必须把财权握在手中这样下人才会畏惧听话,夫君娶小无可奈何但是能生下男丁有握着钱粮那么地位就稳固了,尉迟炽繁听得母亲每日在耳边唠叨这些话真是哭笑不得却又不能不听。
这才一年多就纳了两个妾,往后的日子也不知道要再加多少‘妹妹’所以由不得尉迟炽繁不担心,如今要是比容貌她不怕但是人总会老的,所以要和母亲说的一般要有主妇的贤惠能够‘相夫教子’。
正走神间听得外边侍女说着“郎主”她放好账目刚起身却见夫君已经推门而入,两人相拥温存片刻之后宇文温问道:“在对账?灯光昏暗莫要伤了眼睛,还是白日里看好些。”
尉迟炽繁苦笑着说棘郎成日里折腾哪里有时间看,只得这时有了空闲才能静下心对账,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后她忧心忡忡的问道:“二郎,是不是局势不妙了?”
夫君要来巴州任刺史的事情年初就有了眉目只是未曾料荆州战事还没结束家公就突然让他上任,尉迟炽繁这段日子都在忙着照顾儿子有些疲惫不堪未及多想但是见着宇文温来到巴州后忙里忙外的样子心中便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听得夫人这么一问,宇文温并没有面露不悦或者打哈哈糊弄过去,尉迟炽繁是他的妻子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所以大事是不能瞒的。
“局势短期来看尚可但是长久看去有些不妙,父亲未雨绸缪所以改变主意让我立刻上任。”宇文温直接交了底,这些事情其他人可以不说但妻子必须知道。
按照原先的设想他应该还领兵在安陆坐镇以防不测等到父亲回来之后再到巴州上任,可如今局势已经有了长期对峙的动向所以这么等下去没有尽头。
“三娘,安州掌握的地盘小耗不起,若是朝廷出一份力在边界陈兵那我军就得出四分力去防备,天长日久这本就不厚的家底可吃不消。”
他也不管妻子听不听得懂就这么说了下去,这事情憋在心里无法和旁人细说也是压得有些不舒服,尉迟炽繁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表情。
得益于杨坚和尉迟炯死磕如今己方已经占了荆州总管府大部以及把梁国控制在手中,但这同时也导致安州方面多了两个累赘。
荆州东面是豫州,北面是洛阳,这两个方向只要有重兵进犯那安州军只能以上宛、方城一线据城死守伺机决战,若是对方派骑兵进攻袭扰那是防不胜防的。
这个方向不像关中有潼关锁着,要是敌军骑兵呼啸而来那骑兵较少的安州军只能困守主要据点无法分兵对抗,这其实也没什么但考虑到荆州已经是己方地盘那就很有问题。
“夫君莫非说的是怕影响收成?”尉迟炽繁问道,宇文温点头称是,若是朝廷瞅准时机在农忙时节出兵,主力逼近方城以及上宛再派出骑兵大规模袭扰那么会导致农民无法播种或者无法收割。
荆州各州郡人口颇多,要是没有收成只能从别处调来粮食糊口,一次两次也还行多了就捉襟见肘,这个后果现在还没显现但要是出了状况再应对就晚了。
“守不如攻,只有接应蜀国公拿下洛阳再攻克豫州才是解决之道,如今安州实力不济守有余攻不足而尉迟惇此次已经丢了荥州锐气已失再无法进攻洛阳,父亲决定死守荆州扛到蜀国公再度发力。”
蜀国公尉迟迥是‘东周’丞相,也是尉迟顺的父亲、炽繁的爷爷。
“荆州的民户会迁徙一部分到安州、襄州以减少粮食压力,一些村落合并修建堡寨防备敌军袭扰...”
“这样一来长期对峙无法避免,朝廷可以败许多次但安州一次也不能败否则会触发崩盘。”宇文温面无表情的说着,“朝廷控制着洛阳、豫州将我方和蜀国公隔开,若是安州撑不住那对方也救之不及。”
杨坚要进攻安州地盘并非只有荆州东北部这个方向,从长江上游的信州总管府派兵顺流而下进攻梁国也是十分便利,要是荆州这边顶不住而梁国又被朝廷拿下那局面便不可挽回。
如果局势逆转那些昔日对宇文亮父子三人恭恭敬敬的州郡官员及将领们还有多少忠心那就存疑,宇文亮想到这里只能让两个儿子赶紧成长起来有牢固的地盘和可靠的军队。
“所以父亲让我立刻来巴州一是要尽快站稳脚跟练兵屯粮备战二是以防万一。”宇文温说完顿了顿,他看着妻子的眼睛说到:“若是大厦将倾,父亲让我带着家眷南渡投奔陈国留下最后一丝香火!”
听得夫君最后这句话尉迟炽繁惊的手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局势有可能恶化到这个地步:难道此次来巴州就是要为南渡做准备么?
“三娘莫慌,此事不过是未雨绸缪,再说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宇文温握着她的手说道,“长安,我会带你回去的!”
。。。。。。
另一处院子里,杨丽华正端坐房内看信,这封来自长安的信是今日交到她手上的,写信人是她母亲独孤伽罗。
信件是夫君宇文温亲手交到她手上,杨丽华其实并不在意夫君是否提前看过内容可当她发觉信封完好并未开启后还是有些感动。
之前她在宫里和母亲通消息时也用过信件,母女俩有过约定可以在信封上做记号凭着记号可知信件有无被人开启过,此次的信件母亲也做了记号却完好无损所以能确定宇文温并未拆封。
信的内容她反反复复看了一日,母亲那熟悉的字迹唤起了她的思念之情数次几乎把持不住要哭出声来,得知父母还有弟妹在长安一切安好她总算是放下心来,离开长安一年多这是她第一次和家人联系上。
母亲在信中关切的问她和小娥英现状如何、过得怎么样,也许是顾忌会被人见到信件内容的缘故所以用词十分平和没有什么怒骂贼人恶行的内容。
但这仅限于书面内容,行文里的几个密语里面就是气势汹汹的表态说要想办法救她和小娥英离开火坑并将贼人严惩给她母女出气。
“若是母亲知道我已为他诞下儿子也不知会怎么想...”杨丽华喃喃自语道,先前的满心欢喜想到这里已是唉声叹气。
听到门外侍女说“郎主”杨丽华刚想把信收起来却又笑了笑作罢,宇文温走进来见着她拿着信纸坐在榻上便问他这个便宜女婿是不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母亲还不知道我已经...又当娘了。”杨丽华无奈的苦笑着,她将信纸拿给宇文温看可对方却轻轻放在案上:“为夫相信你,想怎么回信都行,反正长安的那两位想必已经每日在用针戳为夫的小草人了。”
“父亲、母亲哪里会如此行事...”杨丽华闻言哭笑不得,夫君说起话来口无遮拦正是让人忍俊不禁,宇文温一把将佳人揽在怀中片刻后问道:“为夫这几日忙着公务都没空陪你们。”
“是因为局势么?”杨丽华问道,她在皇宫里待了许多年所以对于一些细节敏感度很高,见着夫君急匆匆上任接着又心急火燎的办理交接、查账、整顿州兵,她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她父亲杨坚当年也外放做过刺史、总管,虽然当时年纪尚小但听得母亲念叨多了所以大概知道交接时通常没必要如此急切,联想到如今时局杨丽华不由得担心起来。
“未雨绸缪,早做准备为好,丽华无须烦恼。”宇文温没有多说,杨丽华如今夹在夫君和父亲之间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要唉声叹气几日,他不愿让对方想太多。
说了一会儿话后见得杨丽华那一脸愁容的样子宇文温不由得心中一叹,他亲了亲对方的额头后说道:“你啊,小娥英如今把萧阿姨都当娘了成日里缠着,有空多陪陪她。”
杨丽华无奈的说这刚搬完家要忙着点账又要顾着鹊哥所以没得同宇文娥英疯,只能等忙过这段时间缓过气来再弥补了,多亏有阿奴帮忙要不她真是分身不暇。
“回信想好怎么写了么,别是愁眉苦脸发几日呆一个字都写不出,沛国公的人还在安陆苦等着,成日里供着那俩信差我可没那么多钱粮。”宇文温戏谑的说着。
方才他想留在夫人尉迟炽繁处过夜让仆人通知两位侧室报个平安即可未曾料被对方‘赶’了出来,先去了萧九娘那里结果小娥英赖在榻上不肯起来没奈何转到这边。
“娥英真不懂事,我去喊她!”杨丽华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她起身正要往外走却被宇文温一把抱起向卧榻走去:“为夫已经在你萧妹妹那里打了白条,来来来,说说我那便宜岳母是怎么咒人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你的说法是什么!
西阳城,巴州狱,一片肃杀,今日新任巴州刺史宇文温带着人气势汹汹来查狱,州狱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狱外一群弓箭手虎视眈眈就等着有哪个不识好歹的囚犯越狱然后就将射成刺猬,狱内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守着各处要害之地就等着有人逃狱然后就地格杀。
见着这些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平日里在囚犯面前趾高气扬的狱吏们个个噤如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宇文使君然后被‘拔刀乱砍’。
牢房通道里,巴州刺史宇文温正领着人一间间的查看牢内人犯,掌囚则是满头大汗的领着狱卒在前面带路,州主薄郑通拿着名录一个个的对着名字和认人。
两边牢房的囚犯们见着有大官来了个个都扑到栅栏边伸手挥舞着大喊冤枉,一起时间群情汹动无数声浪袭来将这队巡牢的人轰得昏头转向。
“林掌囚,这里很热么?”宇文温动了动鼻子问道,牢房阴暗潮湿气味污浊各种怪味串在一起让他鼻子难受得紧,那名前方带路的林姓掌囚闻言转身挤出笑容说今日穿得有些多。
“这满牢房的人都在喊冤,林掌囚有何见解?”宇文温开始找茬,林掌囚哪里敢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得旁边的郑通出来救场:“使君,天下无论南北牢中囚徒只要是见着有官巡牢无论清白与否都会奋力喊冤。”
听得新来的郑主薄如此仗义那林掌囚心中感激忙不迭的点头说是,宇文温未等他把话说完直接指着面前牢中一名女囚问道为何她不吭声。
“使君,这张李氏涉嫌谋杀亲夫,大伙都知道她嫌疑最大想来此人也无颜喊冤。”林掌囚瞥了一眼那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子说道,右朵不由自主的动了动,这动作很轻微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可却让郑通看在眼里。
“是么?”宇文温不置可否,他靠近栅栏向那女子喊着说自己是新任巴州刺史若是有什么冤屈大可申诉,本官定然为你做主。
那女子不知是听力有问题还是旁边太吵没听见,等宇文温喊了数次后才木然的抬起头望向他,女子披头散发衣着破旧一双眼睛黯淡无光,又听得宇文温喊了几次后她麻木的摇了摇头靠在墙角一动不动。
“使君,这张李氏自知罪孽深重就是在等死...”林掌囚话多了起来,宇文温闻言摇摇头随即转身离开,郑通不动声色的跟在后边发现一名狱卒‘呼’的一声似乎是松了口气。
周围很嘈杂这狱卒的动静也很小但依旧躲不过郑通的耳朵,他亦步亦趋的跟着宇文温没有说什么,一行人就这般边走边看点出每个牢房的囚犯查看,许多囚犯被点了名后还要站起来近前给刺史看看,对于这种要求狱吏们倒是见怪不怪。
新官上任清点囚犯但凡认真些的都要看看人是不是活的,这位宇文使君倒是较真几乎每个囚犯都要看过。
眼见着走完一圈没出什么纰漏,林掌囚抹了抹额头说这牢里污浊不堪就怕熏坏了使君,宇文温闻言笑了笑转头循着原路往回走,一众狱吏见状均是面色一松。
这位宇文使君刚一上任就东查西查,州兵被那杨司马整得鸡飞狗跳,粮库的官吏陪着许别驾忙里忙外腿都要跑断,还有那户籍卷宗什么的被郝治中查了许久也不知道会查出什么事来,如今这牢狱折腾了半日总算是能过关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有谁愿意被点也不想做那杀鸡吓猴的鸡,见得别处衙门多多少少被查出事来自己这边风平浪静许多人都是松了口气。
“今日在牢里走了一圈让本官想起长安的往事来。”宇文温忽然开口说道,林掌囚等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识相的侧耳恭听问是何事。
“嗯,本官去年在秋官府大牢住了半日,如今有些想念。”
听得刺史这么一说狱吏和狱卒俱是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过话茬,各自都寻思着这位莫非还觉得在秋官府大牢蹲过很光荣的样子?
宇文温似乎没有察觉到场面有些不对自顾自的说着:“呐,那时有人诬告本官所以有了牢狱之灾,不过此獠在后来的当堂对质上露陷最后被砍了头。”
“所以呢,有句话说得好,不作死就不会死,作了就一定会死!”
听得这莫名其妙的话众人俱是摸不着头脑但里面的几个字都是听明白了,林掌囚寻思着这类似于‘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警言所以不住地点头称是。
来到大牢外院子里,林掌囚正要请给全体狱吏宇文温训话未曾料对方直接命人搬来一个胡床坐下,见着一群士兵杀气腾腾的站在两边他有些奇怪随即想着莫非这富贵郎君喜欢坐着训话。
“巡牢结束,开始验囚。”宇文温说道,他示意郑通走到身边随后下令:“现在由郑主薄念名字,念到名字的囚犯带到这里来。”
“开始!”
郑通干咳一声开始对着手中名录念起来,随着他念出的一个个名字狱卒们从牢里带出囚犯来,待得郑通念完过了一炷香时间,共计十名囚犯被带到院子里。
“刘谷仓,出来!”宇文温大喊一声,一名囚犯问言走出前列,宇文温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就是刘谷仓?”
那人畏畏缩缩的回话说自己就是刘谷仓,宇文温闻言似笑非笑的问不会是同名同姓亦或是冒名顶替的,那人用力的点点头说自己就是刘谷仓。
“是么,刘谷仓,卷宗上记载你左手是六指,伸手出来看看!”
听得他这么一说那人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全身哆嗦着没有伸手,一名士兵得郑通眼色便上前将那人的左手强行拉出将手掌摊开,只见那手掌上五根手指完好无缺也没有什么疤痕。
“你是谁?”宇文温问道,见那人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他冷笑一声让人将其吊起来。
“下一个,梁七!”
“你说你是梁七,那卷宗上所说你右额还有下巴上的痦子去哪里了!”
“下一个,李同!”
“你说你是李同,那卷宗上所说左耳下胎记哪里去了!”
“下一个,李藤筐!”
“你说你是李藤筐,那卷宗上所说的酒糟鼻到哪里去了!”
一连串发问下来,这十名囚犯个个都是‘货不对板’,官衙里存档的卷宗上对关押囚犯的样貌特征大致做了描述,尤其那些‘骨骼惊奇’的都是记载详细,郑通忙了几日其中一项工作就是记下这些特征明显的囚犯名字备用。
宇文温瞥了一眼这十个被吊起来的山寨货随即冷笑着对那满头大汗的林掌囚说道:“林掌囚,你的说法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猫与鼠
林掌囚听得宇文温这么一问心知大事不妙赶紧跪下磕头:“使君,使君!卑职驭下不严让人掉包了...”
“驭下不严?本官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宇文温不住冷笑,他眯着眼看着这位跪在面前磕头的掌囚问道:“本官倒想知道那十个犯人如今去何处了!”
不等林掌囚说话他又问那十个被吊起来的‘山寨货’:“或者你们这些侠士中的某位能为本官解惑?”
郑通在一边扇风点火说这些‘侠士’替他人受罪定然是有情有义守口如瓶,不如架起油锅每个人都炸一炸兴许把一只手或脚掌炸脆了喂狗之后会吐露实情。
听得这位黑心男子如此狠辣手段那些山寨货个个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地说要招,宇文温示意士兵们将他们带到一边分别问话随后继续跟林掌囚继续‘要说法’。
“莫要想着咬舌自尽牺牲小我造福大伙,”宇文温笑容可掬的说着,那笑容让林掌囚不寒而栗,当他听得这位刺史说已经将妻儿请到州衙吃饭时如同被抽掉脊梁般瘫倒地面。
宇文温示意士兵将林掌囚带下去详谈后看着在场狱吏们说道:“你们,有什么供认的就快说,赶在这些侠士和林掌囚交代前说出来本官可以从轻发落,要是心存侥幸被人供出来,哼哼...”
“来啊,架油锅!”郑通扯着嗓子喊道,见着士兵们当真拿来铁锅架起生火许多狱卒吓得面无血色,四周围着一圈执刀持枪的士兵他们跑也没法跑,见着有人战战兢兢地举手说要‘首告’更多的人也是举起了手。
宇文温见状点点头随即让郑通负责审问,为防串供这些人都要分开单独问话,今日这一出都是郑通的注意他觉得对付窝案最好的办法就是逐个击破。
狱吏挣外快的伎俩很多,一个烂掉的牢狱至少有半数以上狱吏、狱卒勾结在一起,只要有了突破口再将这些人分开审问那么能问出的东西要多得多。
因为每个人都不知道同伙是不是供出自己的罪行所以为了保命大多会一股脑儿招了,这些狱吏、狱卒昧着良心赚黑钱可不会为了保别人而自己硬扛。
郑通知道宇文温要找茬要对付巴州境内的豪强们,这些大家族总会有子弟手脚不干净做些违法乱纪的勾当,要打开突破口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查案,有胆量买通狱卒将囚犯移花接木的大多和豪强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一步步抽丝剥茧那到最后就肯定能顺藤摸瓜摸到豪强那边。
正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无论是周国、梁国还是陈国这些州郡牢狱里的同行捞钱手段大多雷同,早已见识过的郑通对于完成‘大家一起来找茬’这个任务是信心满满。
见着剩下狱吏和狱卒惶惶不安,宇文温饶有兴趣的问道州狱的牢头有几个,本管牢头又是谁。
牢狱里,狱吏、狱卒是猫而囚犯是鼠,但是有的老鼠日久成精变成猫的手下帮忙对付其他老鼠并从中分好处,这种老鼠叫做‘牢头’,牢头中的老大叫做‘本管牢头’。
“本管牢头”联合众牢头群殴新来的犯人,名曰“打攒盘”;夜间泼水将地铺弄湿,逼令犯人睡卧,名曰“湿布衫”;将犯人双足吊起,头朝下睡觉,名曰“上高楼”;
捏称某犯人出入难以提防,将其套上枷锁,关入木笼,名曰“雪上加霜”;勒索犯人出钱买鸡肉,如不遂其意,即唆使众犯人成群****,名曰“打抽丰”;对无钱孝敬的犯人,每遇亲属送饭来,牢头即命令饿犯抢走,名曰“请上路”。
此外,又有逼勒犯人终夜站立不许睡倒、用短索绑住犯人手脚过夜、以手杻撞击犯人胸额、以柙板痛打犯人脚底、剥取穷犯衣服、用柏香熏焚犯人受刑的伤口等私刑。
牢头变着法子折磨犯人,无非是要从犯人身上刮下油水。如果新犯入监舍得花钱,“本管牢头”则会设酒款待,并私下为其“开锁松杻”,以示恩惠,第二天一早,众牢头都会来探望,新犯送礼三日,由“本管牢头”开帐,开列各项规费,名曰“铺监”。
见得这位新任刺史似乎很熟悉牢里的行情,狱吏们支支吾吾交代了几个牢头的名字,宇文温示意几个狱卒领着士兵去提人。
片刻之后数名囚犯被士兵们如同拎小鸡般提来,宇文温让他们就站在面前既不问话也不处置就这么晾着,古代的牢狱可谓暗无天日,现代有的‘躲猫猫死’以及‘喝开水死’在古代都是司空见惯,这些人渣在他看来完全没有活着的必要。
要说胥吏祸害百姓那狱吏也不遑多让,狱吏和狱卒为了从囚犯身上获得钱财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按照郑通给他‘科普’的常识,这些人几乎是‘闻案而喜’只要有案子也不管大小就迫不及待的‘多方钩连’,也就是每个案子捉拿的人越多越好。
凡是捉来的人不管有罪没罪首先带上手铐脚镣关入所谓的“老监”,老监就是条件最为恶劣的监牢多半是暗无天日通风不畅,这些人被关到老监里人挤人睡都没地方睡甚至连吃喝拉撒都没地方。
想要透透气?想要舒服些?没问题拿钱来!你说你没罪?有罪没罪得使君、明府说了算,在过堂之前死了那叫自己倒霉!
入了老监的人如果不倾家荡产那就别想活着走出去,过了几日待得犯人熬不住时就会有狱卒开始循循善诱让对方花钱“取保”,具体花多少钱就看本人家境如何反正进了牢里你就算没罪要想出去也得脱层皮。
就这般冷场不知过了多久郑通手上拿着几卷纸匆匆走来对宇文温说道:“使君,大概问明白了,还有几人被检举出来...”
“很好,郑主薄,本官命你整顿狱政,这里还有些牢头你一并料理了!”
“卑职领命!”郑通躬身行礼,这是一早就定好的任务由他负责整顿州狱,先把那些手脚不干净的狱吏、狱卒清理清除然后再来顺藤摸瓜。
这是他表现自己办事能力的机会,虽然如今只是州主薄但只要做好了就能跟着这位西阳郡公水涨船高,他知道宇文温如今身边能用的民政人才少所以自己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熊幢主,这几日\你就领着幢内士兵守在州狱免得有人作乱。”宇文温向一名将领说道,他转身看着面前一众狱吏、狱卒冷笑一声:“从今日起,郑主薄暂代本官整顿州狱,尔等均要听他调遣,若是有人敢乱来别怪本官拔刀乱砍!”
郑通拍了拍手将这些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这边来:“大家莫要惊慌,使君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欢迎大家检举...”(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宇文使君断案记
新任巴州刺史宇文温就任没几日便‘点’了几把火将州城上下官吏烧得遍体通红,先是整顿州兵将冒名顶替、滥竽充数的人清理出去并处置了大小将领十余人,之前吃空饷喝兵血所克扣的钱粮均是让相关人等限期悉数补齐。
那些不合格的铠甲刀枪弓弩全部命工匠重制,州兵里重新任免了一批队正、队主,新任州司马杨济带着人住在军营整日里督促士兵操练。
整顿了州兵然后是州狱,宇文使君查狱当日发现有囚犯为他人冒名顶替,一番审问之后便把林掌囚等将近过半狱吏、狱卒拿下关入大牢等候发落。
巴州狱有数百囚犯羁押,宇文使君于次日升堂审案,一时间观者如潮。
弋阳郡有妇李氏,其夫陈某因房屋着火而死,夫家怀疑是李氏杀人后纵火遮盖罪行便告于郡衙,李氏不服诉至州衙,宇文使君让双方到堂后命人领来两头猪,一只杀掉与另一只关在笼里置于柴火堆上焚烧,后命仵作查验发现先前活着的猪口中有灰而已死的口中无灰。
宇文使君随即命人呈上当日验尸记录,其上所载陈某口中并无烟灰,以此可知陈某死后方才被焚,李氏当堂认罪。
西阳城有民郑某,云其幼子数年前走失后于月前发现在边城郡梁某家中因此告于郡衙,郡守审案之时大堂上郑某、梁某各自带来邻居作证相争不下,因幼童尚不知事郡守难断故而上报州衙。
宇文使君于大堂之上命二人对质而将幼子另置别处,两人正激辩间忽然小吏来报说那幼童暴毙,郑某闻言嚎啕大哭而梁某不过默然而已,宇文使君将二人表情看在眼中随即命人将幼童带来与郑某相认,梁某知事泄当堂认罪。
西阳城北十余里有人驾车贩货途经小河下车梳洗结果马车所载货物为一骑马人所抢,案发后告至州衙,宇文使君问得疑犯样貌后命人于城中张榜通告,说今日城外某人着某色衣骑某色马于城北十余里遇害,不知姓名不知身份,如有家人请速来州衙收尸。
有一老妇哭上门来说那是她儿子,宇文使君随即派人四处缉拿最后人赃并获。
弋阳郡有二人争夺一头耕牛,双方均称此牛是自己所有且各自都能出具证据,郡守难断故而上报州衙,宇文使君亲赴弋阳郡断案,命人将耕牛松绑让其自由行走,众人尾随其后只见其径直进入一院内正是此二人中一人家中,另一人见状当场认罪。
又有二人各自背柴背盐于官道边树下乘凉,歇息片刻后二人起身离开却为树下一张羊皮起了争执闹到州衙,双方各执一词说那羊皮是自己之物。
宇文使君于大堂之上问那羊皮可知自己是谁之物,众人正诧异间只见其命人将羊皮吊起杖击数下却有盐屑落下,背柴者见状当堂认罪。
数日之内,州狱里大部分囚犯均已判罚,有罪的继续坐牢无罪的当堂释放,州中百姓都在传这喜欢‘拔刀乱砍’的宇文使君是‘神断’。
。。。。。。
西阳城一隅,宇文温正带着衙役聚集在一处宅院里,此处为城中刘铁匠家,昨日有里正来报其妻周氏暴毙而同城的周氏家人上门追打刘铁匠,据其所称这刘铁匠平日里与周氏矛盾颇多曾多次酒后扬言要休妻再娶。
“使君,这刘铁匠多次与其妻周氏撕打每次都败下阵来,近日周氏未见异常却于昨日暴毙,其娘家人疑为刘铁匠所害故而打上门来要其偿命。”里正在一边介绍着相关情况。
宇文温听得那刘铁匠玩‘家暴’竟然不是其妻周氏的对手颇为诧异,这铁匠成日里打铁那力气可是大得很怎么还会打不过自家婆娘。
待得他见到刘铁匠本人以及周氏遗体后方才明白:这刘铁匠身材是魁梧可他婆娘也不遑多让正宗母老虎。随行的仵作禀告说已经验尸未发现有伤口、瘀伤、伤痕、勒痕,看过口腔未有发现中毒迹象。
按照刘铁匠的供述,他昨日恼了周氏被赶出外屋睡觉,后来听得周氏在卧室睡了许久都没动静便进去查探发现已经没了气息。
“你说谎!我妹妹平日里身体好的很如何会暴毙,定是你这厮休妻不成起了邪念害了我妹妹性命!”一名男子在旁边咆哮着,此人姓周为这个周氏的兄长。
刘铁匠只是不住地喊冤说周氏再怎么凶悍但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哪里会如此辣手害人,老天爷收了周氏性命怎么能怪他,双方话不投机半句多,周某气不过冲上前一脚将其踹翻两人又撕打在一起。
一时间鸡飞狗跳,宇文温让衙役上前分开二人未曾料竟然是扯不住,有倒霉的反倒挨了几脚弄得鼻青脸肿,见着两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失礼他不由得大喊道:“立刻住手否则本官要砍人了!”
‘宇文恶狼’在江陵城‘拔刀乱砍弄得血流成河’的事情已经是传得众所周知,听得他这么一喊刘铁匠和周某也是吓得住手,一个哽咽着说妻子亡故又被冤枉杀人,一个也是泪眼汪汪请使君主持公道严惩杀人凶手。
宇文温先是例行公事说了番场面话例如什么“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然后领着主薄郑通一起去查看现场。
在卧室里趁着周围无人宇文温问郑通有何看法,郑通说那刘铁匠算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哭得大声但就是假哭,观其动静那些悲伤神情也大多是装出来的。
“虽如此可也不能证明什么,这两口子平日里矛盾颇多如今母老虎没了那刘铁匠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假哭也没什么。”宇文温摇摇头说道,他环顾房内一圈又补充说:“若是谋杀那么他的嫌疑最大,但要紧的是得找到证据。”
两人在房里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转了出来再度来到后院,周氏的遗体正摆在地上草席上,宇文温又问了验尸的结果随即绕着尸体走了一圈。
有白布盖在周氏脸上,宇文温蹲下伸手轻轻揭起查看一二,他在战场上见过各种花样死法的人所以面对这女尸到没什么恐惧,郑通等人亦是跟在旁边看着。
入秋时节天气转凉虽然此时接近正午但阳光洒在身上却不觉得灼热,周氏遗体放于凉棚之下未被太阳直晒,宇文温查看了片刻随即起身,他转头问郑通是否有什么发现。
“卑职愚钝,未曾发现有何蹊跷之处。”郑通如实答道,这周氏遗体既然经过仵作检查未发现外伤那他短短片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郑通算是通晓刑狱但主要还是熟知各种潜规则要说验尸完全比不上积年仵作,宇文温见周围人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便指着候在一边的刘铁匠大喝一声:“凶手就是你!来人,把杀人凶手刘强锁了!”
刘强即是这周氏之夫刘铁匠的名讳,他听得宇文温如此一喊呆如木鸡,待得一众衙役涌上来将他按倒在地后回过神来奋力大喊着冤枉,其余人等包括那周某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刘铁匠然后又看看宇文温。
这,这是怎么回事?宇文使君似乎还没找到什么证据怎么就拿人了?
“仵作,这院里有苍蝇否?”宇文温突然问道,那仵作闻言有些转不过弯见得郑通干咳一声才回过神来,他说这院里确有苍蝇不过都落在腥臊之处。
“既如此,为何这周氏脑袋上会有苍蝇落着却没见飞到遗体别处?”
仵作闻言刚说也许是尸体发臭可随即便愣住了,郑通的反应比他还快也不顾其便直接弯腰向周氏头顶探去,只见其用手在周氏头发里摸了片刻随即喊起来:“她头顶有东西!”
听得郑通这么一说,仵作望向宇文温见其点点头赶紧上前查看,只见他也是伸手往周氏头顶摩挲片刻随即面色一凝,他用手将头发拨开随即弄了片刻随即面色一变。
“使君,这,这...”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拔出来!”宇文温冷笑一声,刘铁匠听得他这么一说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周某以及围观街坊见状也是屏气吞声看着仵作在周氏头上摆弄。
“一夜夫妻百日恩,说得好,说得好!”宇文温走向刘铁匠,“用烧热的铁钉钉入头颅可让人立死,伤口被灼伤便流不出血,铁钉没顶有头发遮挡极难发现。”
“奈何你瞒得过人眼瞒不过苍蝇,刘强,你为何如此歹毒!”
轰的一声全场哗然,大家听得宇文使君说的话俱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们的目光随即聚集在仵作处,只见那仵作真的从周氏头顶取出一根三村铁钉先是惊得目瞪口呆然后是沉默最后是爆发。
“畜生,畜生啊!”众人群情激对着跪地磕头求饶的刘铁匠唾骂,周某更是睚眦俱裂不顾阻拦冲到他面前拳打脚踢:“恶贼,我家五娘如何了你要这般对她!”
“把人犯带走。”宇文温见得刘铁匠已服罪便吩咐道,周氏娘家人俱是在他面前痛哭行礼以感谢还死者一个公道,他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转身离开,原先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的人们纷纷让开一条道,他们个个用敬畏的眼神看着这位刺史。
这年轻的宇文使君断案如神,真是了不得!
郑通紧跟在宇文温身后走出院子心中惊疑不定,他对这位年轻郎君识破凶手杀人手法的原因有些惴惴不安:这位郡公似乎对杀人...作案手法颇为熟悉啊!灼热铁钉入脑,伤口受热血凝所以没有血迹...莫非郡公以前...不不,这不可能,莫非是见过类似案子?
“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本官是听人说过这类案例,郑主薄莫非以为本官以前用这手段杀过人?”宇文温似笑非笑地问道,他察觉到郑通的表情故而有此一说,这位可以和任何人谈笑风声的‘麻衣神相’如今苦着个脸大约是对自己的‘神断’往某个不好的方向想了。
郑通只是颇为尴尬的说未有此想法,他他见状也不多说转身继续前行,郑通正胡思乱想间宇文温又停下脚步说道:“本官治州,不想有冤案,这是底线。”
“卑职明白。”郑通闻言郑重的回答。
“实在是攀不到田、鲁两家也就罢了,本官另想办法。”
宇文温说完继续前行,郑通跟在身后只听得他口中哼着什么,细细听来似乎是首歌。
“尽吹散...”
“奋力拨云间,消得雾患...”
“泣血蝇虫笑苍天,孤帆叠影锁白链...”
“残月升,骤起烈烈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送温暖
西阳城一处里坊,巴州刺史宇文温和州司马杨济正在走家串户,跟在他们身边的只有寥寥数名护卫,更多的则是平民打扮扛着大包小包的男子。
今天是宇文温走访军坊的日子,这段时间以来州司马杨济整顿州兵清查积弊弄得是鸡飞狗跳把那些魑魅魍魉都清除一空后州兵军营上下风气为之一新。
‘暂欠’的军饷已经如数补还,破破烂烂的戍服也都脱下换上合身的新装,老弱病残们依然留用不过都被安排到巡夜防火的岗位去,虽然要熬夜但免去了操练时的风吹日晒况且工钱也有这也让那些‘退居二线’的老弱州兵颇为感激。
整军光严还不行须得宽严并济,宇文温正是领着杨济来军坊‘送温暖’,州兵们大多是军户少量是募兵但家小都住在这西阳城的军坊里,男丁在军营里受冻挨饿那家小们在军坊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住的是破烂木板房或者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地势低洼一到下雨时便是污水横流满地泥泞,在这种地方住久了想不生病都难。
“使君,我这家里破烂不堪还是别进去了...”一名汉子支支吾吾的说着,他身后的院子果如其言破败不堪,墙角上不明湿迹传来阵阵骚味,泥土地面上人脚印、鸡爪印、狗脚印以及许多各类脚印到处都是。
还有疑似狗\屎、鸡屎甚至角落里某灵长类生物粪便依稀可见,那汉子见着宇文温看着那一坨出神有些尴尬的说兴许是哪家小兔崽子乱拉的。
“无妨,本官尸山血海里都过来了哪里在乎这些,走着!”宇文温笑着说道,虽然他对自己家眷居住环境要求高但自身不会太在乎这些。
“都是厮杀汉,那么讲究做什么!”
正说话间一只老鼠明目张胆的从墙头跑过随即一只狸花猫跳上墙追了上去,院边树上一只鸟儿飞过噗嗤一坨粪便落了下来刚好命中宇文温肩膀。
“这可比本官家里那小子拉的小了许多,啊哈哈哈哈哈!”宇文温朗声大笑,他用手将那鸟屎弹开随后走入院子,周围人等原本有些尴尬见得如此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院子里住着两户人家,当然都是军户,宇文温首先去的是方才那名汉子家里,此人名叫全有是那日杨济在军营里挑衅时第一个应声迎战并且要和他单挑的‘出头鸟’。
全有的父亲自然也是当过兵的因为脚掌受伤走路不便就让儿子提前顶了班继续当兵,老人家一瘸一拐的走出来要下跪行礼被宇文温制止,随行的士兵们从坊外马车上扛来钱粮放到全有家中。
那日全有当出头鸟领着两个同袍三打一结果被杨济‘秒杀’,灰头土脸的败下来后原以为白白挨打未曾料却每人得了半贯钱,这钱可救了大急。
他家中几乎揭不开锅正好这半贯钱买来粮食填肚子连带着隔壁邻舍也接济了些,他们累世军户相互间不是亲戚胜似亲戚,平常互相帮衬艰苦度日到了那日全有得了钱买了粮也没忘记老街坊们。
当天全靠全有当出头鸟,许多有些本事的同袍也壮着胆子上台挑战虽然是二打一且输多赢少但每人至少都有二百文‘药费’,这两百文钱不知解了多少人燃眉之急。
“全队正,这是使君的意思,今后还要多加努力。”杨济指着那一贯钱和四石米说道,今日送温暖可不是走过场那是有真财实料的,当然有宇文温这个冤大头买单他也乐得做人情。
全有一家俱是激动万分,这位传说中喜欢‘拔刀乱砍’的宇文使君如此照顾他们这些州兵当真是出乎意料,自从杨司马到军营整顿后拖欠了许久的军饷都悉数补发,军坊里家家户户都是笑逐颜开,许多小兔崽子总算是喝上米粥而不用吃糠咽野菜了。
“既然大伙都在这里,那本官索性都说了。”杨济起身看向围在门外的汉子,这些人都是他新提拔起来做队正、队主的州兵,是那日有勇气上台挑战的‘傻瓜’中选出来的可用之才。
“宇文使君今日拉来许多钱粮要分发到每一位袍泽家中,大家都是老街坊知根知底都帮忙一户户分发,每户都要发到手莫要让人给黑了去!”
“是!杨司马!”众人应道,今日真是个好日子,杨司马操练时如同恶鬼般但关照大家时又好得不不得了,这位宇文使君更是活菩萨。
他们已得消息今日宇文使君带着车队过来发钱粮,家家户户都有份,从昨晚开始不知多少人家都辗转反则等着今日活菩萨上门‘送温暖’,
众人正欢欣鼓舞间忽然有人从外跑了进来,他先是向着全有喊着不好了后来瞥见杨司马赶紧问好,倒是面生的宇文温他没认出来。
“出什么事了?”宇文温问道,对于被人无视的尴尬处境不以为意,那人见着这位气势非凡有见全有和杨司马向他点点头随即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债主上门要债来了,大约是听说今日有人发钱粮所以赶着来要债免得他们找借口说没钱。
‘出来送温暖都能遇到打脸小副本,有意思。’宇文温如是想随即招呼一声领着人向外走去,杨济在一边介绍着其中内幕。
他得宇文温安排已经于前几日到军坊里走了几遍把大概情况摸了一遍,从汇总结果来看是不出意料的差:军户们不同程度的欠下高利贷。
因为军户地位低的缘故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穷得响叮当,说得难听些要是家中当兵的没了甚至连副好些的棺材板都凑不出来,军饷被克扣家中没米下锅总不能干等着送死所以士兵们没耐何只能找‘热心人士’借钱,当然这利滚利滚下来已经是一辈子都没办法还的了。
放贷的人后台很硬由不得他们赖账,据杨济调查这军中将领也多多少少是那些人的后台,这些将领一面克扣军饷一面放贷将州兵们吃定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所以这些州兵完全是将领们的奴仆,不把债务问题解决了要想收拢军心就是妄想,有鉴于此宇文温也和杨济交了底:护短。
什么叫护短?护短就是老大不问黑白无条件罩着小弟,你要来催债是吧?没问题,宇文老大跟你谈!
这就是收买军心而且是露骨的收买,让所有人知道有宇文老大罩着那么谁都不用怕,跟着宇文老大就算是卖命都能卖个好价钱!
这年头手中的兵就是真理,只要能把兵变强那就算不要脸也无所谓。
“杨司马,有腹稿了么?”宇文温问道,听得杨济说有他微微一笑:“很好,既然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算账,那也省得本官再一家家去找他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强行还债
军坊外,一列车队旁,一群人正和州兵们推搡,双方吵得面红耳赤沸反盈天,一名八字胡的男子正看着那些马车两眼放光。
今日是这帮穷鬼发钱粮的日子,为了避免穷鬼们偷奸耍滑拿了钱粮转身说没钱他急赶慢赶总算是赶在马车还没卸货前‘及时制止’免得事态‘失控’。
“江掌柜,这帮穷鬼反了天竟敢推三阻四,要不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一名刀疤脸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道,上门要债除了要‘讲理’还要亮胳膊,这帮平日里唯唯诺诺的穷鬼竟敢炸刺真是不识抬举。
那名被称作江掌柜的男子摆了摆手,这些马车上的东西自然是要拿走免得给穷鬼贪了可拉车的不能惹,这帮人似乎和新任州司马杨济有关系,其实也就是和新任巴州刺史宇文温有关系,要是弄出事来他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东家有吩咐要见机行事莫要惹到那宇文使君,所以事情关键就在能不能‘以理服人’,只要让这帮穷鬼还债那这些钱粮就可以直接当做利钱运走也免得装装卸卸浪费时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要说宇文使君,就算宇文总管在这里也得讲道理不是!
就在这时,军坊里涌出一大群人来,为首之人二十五六岁年纪样貌堂堂气势比那帮穷酸州兵高出一截,走到前面便朗声大喝说谁敢闹事冲击军坊便要去州衙走一遭。
江掌柜挤出笑容上前自我介绍了一番并将来意说明,那人倒是客气自报家门说是新任州司马杨济,江掌柜见遇着正主自然是沉着应对要对方‘评评理’。
“杨司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些人欠下许多钱都是有借据的,如若不信在下愿与这些人对簿公堂。”
“既如此,江掌柜可与他们慢慢讲何苦要抢这马车上的东西走。”
“这不是省事么,他们欠下的利钱眼前这些肯定不够所以不会拿多,只要清点好了直接运走也免得搬上搬下麻烦。”
杨济闻言笑了笑说这些是发放给军户们的他还得回去交差,若是没有各家各户的画押没办法给使君交代,他建议对方等这些钱粮发完了再一家家上门收账这样对大家都好。
理是这么个理但江掌柜哪里愿意,这帮穷鬼见了米就恨不得生吞了如同旱地般要是有水落下去哪里还能弄出来,他月月派人上门催债打也打皮了碰到光棍的更是要钱没有要命拿去,这些钱粮真要发到家里他们再上门要最多只能拿到四成。
他的算盘是拿到八成,剩下一点让穷鬼们饿不死就行,这帮军户欠了债几辈子都别想还清所以就是东家的‘庄稼’每月都有‘收成’,只要是饿不死就可以一直还下去。
江掌柜见着杨济‘不讲道理’便说要请宇文使君主持公道,话音刚落便见一名年轻郎君从后面转了出来问是谁要他主持公道。
得知面前之人便是巴州刺史宇文温,江掌柜心中一凛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说明情况,宇文温只说这钱粮是他命人发的就是要赚个好名声也不会妨碍后续收账,若是发都发不到就被你们拿走莫非他这钱粮白出了?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江掌柜也知道事情算是到此为止,正要偃旗息鼓退到一边旁观时却听得对方问军户们到底欠了多少钱他心中一喜觉得有戏。
“回使君,这些人一共欠了....”他一边翻着账目一边说着,宇文温不耐烦的一挥手说:“先问一个,这全有欠了你们多少钱。”
江掌柜翻了翻账目随后说这本金两贯利滚利如今欠下三十二贯,宇文温闻言不屑于顾:“这么少?”
在场州兵闻言俱是侧目:这位使君说话真轻松,他们自己若是卖身为奴最多也就值三贯钱,还这么少。不过想想对方的身份也就释然,其他不说光是在西阳城里改建府邸花掉的钱也不知道有几多,这三十二贯对他来说还真是“这么少”。
“这样吧,好事做到底,全有的债本官还了。”
听得对方这么一说江掌柜差点脱口而出说个“好”字却硬是忍住了,有人肯还债当然是好事可眼前这位的钱哪个敢拿再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套就等着找茬。
江掌柜正支支吾吾间宇文温嗤笑一声问这军户们到底欠了多少钱他一并还了,在场的州兵们闻言俱是哑口无言,他们每户欠的钱不止江掌柜这一家,笼统算起来每户欠债都有数十贯,这将近六百户的债要是都给宇文使君帮还那得多少钱?
州兵们不识字要算数更是难上加难只知道这是个大的不得了的数,江掌柜闻言也是惊得差点连账目都拿不稳,宇文温这般大的口气让他有些吃不准。
“这里的军户就按六百户计,每户在你江掌柜这边借的债就按全有的三十二贯计,这样满打满算也就两万贯,到本官府邸去拿。”
“铜钱没那么多,用绢帛总是可以的吧。”
众人闻言哗然,所有州兵都是目瞪口呆:两万贯,那得有多少钱啊!
全有等人看着宇文温的眼神都变了,他们觉得三十贯钱就已经多得数不胜数这两万贯莫非是要堆成山,江掌柜听得对方这么一说冷汗都流出来。
他不是不相信这位败家郎君能给得出两万贯,他根本就不敢去拿,且不说到这位府里拿了钱帛能不能活着走出去,要是让宇文总管知道了怕是要再加两万。
是两万兵,也不用从安州调,黄州总管肯定是要亲自领着兵杀来巴州要为这烧包的宇文使君‘主持公道’,江掌柜满头大汗的陪着笑脸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些是州兵们欠下的哪里敢劳烦使君出钱。
“反正都是还,他们还和本官还钱不都一样,再说这些人也未必还得起。”宇文温戏虐的说着,“再拖下去过了一年来个利滚利由三十二贯变六十四贯,莫非贵东家打的是这个算盘?”
“不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本官出来当刺史靠的是三样:够狠,讲道理,钱粮多!”宇文温冷冷的看着江掌柜说道,“这些人如今是本官的兵,打狗都得看主人莫非你嫌本官的钱不干净?”
江掌柜见得对方如此‘讲道理’还要‘强行还债’真是欲哭无泪,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做主的只能陪着笑脸说须得回禀东家才能有个说法。
“你,回去和东家说,这些兵本官管定了,要算账可以,带着借据到...到杨司马那里算账,本官也有一笔账要好好跟你们算算!”
见得平日里催债如狼似虎的江掌柜等人灰溜溜离开,全有等州兵俱是感激不尽的看着宇文温,他们欠下几辈子都不能还完的债原以为只能苟且度日未曾料这位宇文使君竟然如此‘急公好义’。
宇文温见得摆阔效果初显于是干咳一声,本意是想让杨济接上话茬开始收揽人心未曾想对方似乎是被他的‘地痞之气’震慑没有回过神,又干咳数声后亏得张鱼用手肘碰了下那杨济才反应过来。
“全有,你带着同袍在军坊外守着,要是有人上门催债一并让他们来本官这里。”杨济义正辞严的说道,见着一众州兵愣愣的看着自己于是接着说:“本...本官会给你们做主,让各家各户把欠了哪家掌柜钱的名号都报上来,本官帮你们扛着!”
“这...这,我等欠下许多债...如何敢让使君和司马来还...”全有结结巴巴的说着,其他州兵也是有些难为情,虽然这高利贷利滚利着实要人命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别人来帮还钱这真的好么。
“无妨,大伙日后操练多用心便是。”杨济笑着说道,顿了顿又补充道:“有宇文使君在一日便不会亏待大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龟献宝
数日后,西阳城军坊外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人群将一块空地围得水泄不通,今天是西阳城各家放贷的掌柜和军户们‘结账’的日子,巴州刺史宇文温亲临现场‘主持公道’。
现场内宇文使君坐在草席上背北朝南一众衙役站在身后,各家掌柜面无表情的坐在东侧,以全有等几个州兵军户代表则是惴惴不安的坐在西侧。
掌柜们今日来这里由宇文使君‘主持公道’面上算是平静可心里却叫苦连天,他们都琢磨着这位‘宇文恶狼’怕是要用强。
按借据那些军户穷鬼已经累计欠下数万贯钱几辈子都还不起,这位宇文恶狼说得好听要主持公道其实就是想赖账又要得个好名声,
无非是拍着胸膛说要亲自出钱帮穷鬼们还债可如今这西阳城里有谁嫌命长敢拿他的钱所以这账大概就是收不回来了,也不知东家被宇文使君使了什么龌龊手段恐吓均是吩咐下来今日一切都由这位号称‘神断’的州官处置。
围观群众哪里想得这么多,听说今日这位断案如神的宇文使君要‘主持公道’个个都是携家带口来看热闹,数日前那刘铁匠杀妻一案就是宇文使君破的所以大伙都想亲眼看看现在是如何化解难题。
这些放贷的各家掌柜后边的东家是巴州地界上实力雄厚的大户,要是放出去的钱收不回来那可真是会沸反盈天,欠债的州兵虽然地位卑贱但也算是刀头舔血的厮杀汉,如果一家老小被利钱逼得活不下去怕是会狗急跳墙,众人都很好奇这宇文使君要如何‘主持公道’。
“肃静,肃静!”州主薄郑通扯着嗓子大喊,在维持秩序的新军士兵帮忙下喧闹声很快平静下来,他开始大声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进行解释。
大意就是这州兵们困顿不堪,各家掌柜‘热心相助’借钱帮他们度日,未曾料天有不测风云利钱越滚越多,州兵们还不起而掌柜们也收不到账,这样一来原本好端端的事情就变成坏事十分棘手。
新上任的宇文使君探查民情得知此事深感事关重大认为再拖下去不是个办法,所以经过数日斡旋之后于今日在这军坊外请来双方在街坊邻居的见证下把这欠债还钱却无钱可还的事情解决。
州兵们借钱时写下借据上边记着利钱是按利滚利可如今肯定是还不上,掌柜们借出钱数年没能连本带利收回所以没办法拿去做别的买卖钱生钱也是损失不小,不过这都难不倒宇文使君因为他有‘奇遇’。
“前夜宇文使君得神仙托梦,说州兵困苦特命瑞兽前来相助,后按神仙指示来到后花园水塘边果见一白龟献宝!”郑通面不改色的说道,周围军户以及围观群众闻言都先是一愣随后为之一叹:是那有情有义的白龟回来了!
这得从两百多年前说起,当年晋将毛宝手下一士兵在武昌买得一只罕见的白龟,养大后无处容身便放归长江,后来后赵大军南下进攻东晋江北各州,豫州刺史毛宝和西阳太守樊峻率晋军守邾城(现西阳城附近),城破之时晋军突围至龙头山南麓。
因江边无船这些晋军无法渡江只得与追来的赵军浴血奋战最后全军覆没,那名养龟的士兵被铠持刀投水自尽却被一只大龟驮起。
原来那大龟就是他当年放生的白龟如今得知恩人有难特地前来搭救,士兵有白龟驮着渡过长江得以生还。
西阳郡当地人对这个白龟渡江的传说是耳熟能详所以听得郑主薄说有白龟献宝都是深信不疑,大伙的关注重点不是白龟来没来而在于那宝贝会是什么。
与这些惊叹不已的百姓相比那几位掌柜却是哭笑不得,江掌柜听得郑主薄这么一说心中冷笑:原来是托名献宝,大约就是拿几颗破石头说是宝贝用来抵债。
‘吃相太难看了!’几位掌柜不约而同地这样想,他们面无表情的坐着就如同即将被客人推倒的女伎,既然东家都交代了那就算端上来的是坨屎他们也得捏着鼻子吃下去。
“把宝贝抬上来。”郑通宝相庄严的一挥手,只见数名衙役分开人群又有几人抬着木箱走到场地中间,众人见得如此阵势俱是踮起脚个个探出头去要一睹宝贝的风采。
周围坊墙,院墙甚至树上原本就已攀满了人,如今见得衙役抬着个大木箱进来均是奋力张望有走神的甚至跌落下来,也顾不得喊疼俱是麻利的再次攀上去。
木箱轻轻的放在场地中间,衙役慢慢的将盖子打开并弯下腰似乎是要从箱子里拿东西出来,这一瞬间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是屏气息声要看看拿出来的是什么宝贝。
只见那衙役从木箱里拿出一个小木箱,众人死死的盯着那小木箱却见其打开之后又拿出个木匣,见着如此麻烦许多人都是急得抓耳挠腮。
还好这小木匣打开后却是现出一面明晃晃的东西来,那名衙役小心翼翼的捧着半开的木匣展示给大家看,郑通眼见着围观群众均是不解其意便朗声说道:“这边是西域异宝琉璃镜!”
一阵风吹过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他意想之中的喧嚣,围观群众俱是面面相觑他们听不懂什么是西域异宝琉璃镜:西域、异宝、琉璃、镜这几个字是听得懂但连起来就真的听不懂。
这玩意是什么?能吃么?好吃么?怎么吃?
和这帮孤陋寡闻的百姓不同,几名掌柜见了那东西又听得郑通这么说都是全身一个激灵差点就要起身冲上前去看个究竟:这可是在江南卖到万贯的琉璃镜啊!
“这可是在江南卖到万贯的琉璃镜啊!”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了起来,见得周围人都看着他便唾沫横飞的用最简洁的话语将这‘西域异宝琉璃镜’的来路说了一遍。
“据说这琉璃镜是西域修士所制,须得大乘期的修士方能掌握秘术汇集天地灵气制作出来...”
“这宝贝能将人照得毫发俱现,若是有元婴期修为之人可凭借这宝贝修炼至化神期...”
“这宝贝镜子在长安、建康都买到万贯了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人群中各处都有来路不明的‘热心人’在向周围不明真相群众介绍这琉璃镜的来路,听得这么说来大伙一片哗然都向前挤去要争先目睹这能卖到万贯的宝贝。
大乘期、元婴期、化神期是什么他们听不懂但听得懂这宝贝能卖到万贯而且长安、建康的贵人们就算有钱还未必能买得到,这个宝贝可得亲眼看看!
“不要挤,不要再往前了!”来护儿奋力喊着,他和同袍们满头大汗的张开手臂抵住不顾一切往前挤的百姓防止对方冲入场中坏事。
今日宇文统军,不,是宇文使君调集新军士兵入城说是要‘维\稳’,他领着队中一百人奉命组成人墙防止有人冲击,原本看着这些细胳膊细腿的百姓颇为不以为然结果现在打又打不得更别说‘拔刀乱砍’,来护儿心中叫苦:这帮家伙哪来那么大力气啊!
那一刻他和手下组成的防线被汹涌的人潮冲击,眼见着就要撑不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清账
军坊外围观百姓听得是价值上万贯的‘西域异宝琉璃镜’就在眼前个个奋不顾身的往前挤就是要亲眼看一看,原本人就多这你推我我推你兼之后边推前边而前边往更前边一时间势不可挡。
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们显然低估了对方看宝贝的决心虽然早有提防却防不胜防,有力气大的直接往前挤有身形灵活的则是弯下腰往前钻,还有那上了年纪的大娘竟然挺着胸往前走让他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眼见着防线就要‘失守’而坐镇‘中军帐’的主将宇文温即将遭到‘袭击’,来护儿大喊一声“勾人墙”随后和左右同袍由手拉手改成臂弯勾臂弯接着做了个弓步放低身形面向百姓奋力拦着。
在他们身后游走的零星士兵则是将钻进来的人赶了回去,即将失控的局面稍微得到控制,然而前面的人是拦住了可后面的‘不明真相群众’哪里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以为前边的街坊看见了琉璃镜就不动不由得急起来继续向前挤。
“让个道,让我也看看!”
“哎哟哪个不要脸的在老娘身上乱摸!”
“不要推了我都喘不过气了!”
宇文温坐在空地看着周围汹涌澎湃的人潮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新军士兵组织成的人墙有些诧异,此情此景他想起了那年某大型超市搞半价活动开门瞬间大叔大妈蜂拥而入的场面。
那一次他被老妈拖着去当苦力结果直接是挤得双脚离地被人潮‘带’进去的,等得回过神来鞋子已经掉了一只手机也挤坏了连钱包都不见了。
眼见着即将有群死群伤的大新闻要发生宇文温赶紧挥挥手示意应急预案启动,为了这次活动顺利进行他可是吸取了后世的先进经验进行了各种布置。
数名衙役拿出铜锣拼命的敲了起来要将围观群众的注意力吸引到他们这里来,想法是好的但实施起来出了小意外:他们离宇文使君太近了。
也许是被人潮吓到所以站在宇文温身边的衙役们得了指示立刻敲锣结果将面前这位震得几乎瞬间失聪,听得锣声响起,主薄郑通扯着喉咙喊着莫要挤,要是弄坏了白龟驮来的宝贝那神仙可就不高兴了,众人听得这么一说总算是冷静下来,组成人墙的士兵好容易才对方拦了回去。
“本官得神仙托梦说要将这些琉璃宝镜为州兵们抵债,诸位掌柜可有意见?”宇文温揉揉耳朵问道,江掌柜等俱是默默点头,这对他们来说可是意外之喜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这帮穷鬼身上些许油水哪里能和这琉璃镜相比!
江掌柜隐约听说在安陆的豪商似乎有门路弄到什么琉璃镜,这玩意能在长安、建康卖到上万贯,东家曾经派人去打听奈何没人搭理,如今有机会见着这宝贝可真是激动万分。
“既如此,那本官把丑话说在前头,各位掌柜手中的账就在今日和军户当面结清,所有借据必须交出来,那些拿来抵押的地契、田契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得交出来,要是有谁耍花样那么本官就请他到大堂走一遭!”
见得诸位掌柜都点头表示同意,全有等军户俱是激动得泪流满面,他们未曾料到会有神仙帮忙让白龟献宝助自己渡过难关。
不对,是宇文使君察得我等疾苦要出钱帮忙还债才让上天怜悯派来白龟献宝!
“多谢使君!多谢神仙!”一众军户们老小齐齐下跪叩谢宇文使君和神仙帮他们度过难关,宇文温微笑着让他们起身开始和诸位掌柜对账。
“诸位日后勤奋操练保家卫国,也不枉费白龟的一番情义!”
早已准好的官吏们一字排开与掌柜们还有排队上前的军户一一对账,江掌柜等人早有准备今日来到时已将所有相关借据以及抵押的地契、田契带来准备清账。
因为军户们都不识字所以官吏的责任就是作公证,将借据和抵押地契、田契内容给军户复述并核查一遍免得放贷的掌柜使诈,待得双方确定没问题后便在薄书上登记双方画押。
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宇文温见着事情进展顺利便向郑通使了个眼色,郑通干咳一声让人敲起锣吸引全场百姓的目光看向他随后说道:
“诸位,诸位!神仙还让白龟驮了一面镜子送给宇文使君说是多谢他为民做主,宇文使君不敢专美故而要把这镜子义卖,所得钱帛用来疏浚城中各处水沟修葺民房让百姓安居乐业!”
“大家请看!”
话音刚落有衙役抬着个柜子进来,众人望去却见那柜门打开里面现出一面等身高的琉璃镜,一时间全场轰动所有人都忘了其他纷纷向这镜子挤来。
眼见着场面即将失控,郑通赶紧高声大喊:“宇文使君决定将这镜子放到名下店铺举行义卖价高者得,有意者可到青鱼街瑞兴店找王掌柜登记!”
江掌柜看见了镜子惊得差点把胡子扯掉,先前拿出来的琉璃镜约莫一个巴掌大小可跟眼前这一面等身高的比起来那就不算什么了,他哆嗦着招手让一名手下近前:“快...快...快去和东家说!”
其他掌柜也是如坐针毡的让手下去向各自东家禀报这一惊天喜讯,一个巴掌大小的琉璃镜都能卖到万贯那眼前这镜子怕是价值连城,就算再贵只要一转手可就是稳赚不赔!
一众衙役小心翼翼的扛着木柜离去,前方鸣锣开道周围一群士兵紧紧护着,百姓们争先恐后的跟着队伍要看宝镜,一时间热闹无比就如同有迎亲队伍走在街道上散钱一般吸引着无数目光。
“使君好手段。”杨济在一旁低声说道,见着这个皆大欢喜的场面他是由衷的佩服,这什么白龟献宝即免了州兵军户的债务又堵住掌柜们的嘴,宇文温不光给自己带来好名声也连带着惠及全城百姓同时还将自家店铺名号打响。
“本官给神仙托梦弄得半夜跑去后花园吹冷风受惊不小,可得去吃个鸡蛋压压惊。”宇文温戏虐的说着,他吩咐杨济留下来镇场后带着随从离开,回头看看那些正在清账的掌柜他心中一笑:
也就是我心不够黑否则你们不死也得脱层皮!(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熙熙攘攘为利来往
西阳城里出了件大事:新到任的宇文使君得神仙托梦又有白龟献宝得了几面西域琉璃镜将州兵们欠下的债还清了,还有面足有一人高的琉璃镜则是要义卖将所得货款用来疏浚城中排水道修葺民房。
这真是喜从天降,白龟报恩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人人都说此次白龟驮来宝贝救了数百户州兵的急当真是老天庇佑,也多亏了宇文使君善于治政体察百姓疾苦才有得老天赠宝。
一处宅院内,数名身着讲究的男子正聚在房内,他们各自面前案桌上摆有佳肴美酒却未动筷而是在谈论着什么,上首一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说道:
“我们这位宇文使君善于治政体察百姓疾苦,真是个好官呐!”
话听起来是在赞扬最近风头正盛的巴州刺史宇文温可语气却充满了戏虐、不甘还有怨恨。
“我等认真收拢局面把账目做得漂漂亮亮,明明可以过得去可这宇文温到底在想什么如此不给脸面!”下首一人应道。
“说要点兵那人数就给他凑够,说要清理欠饷我等也早就给那帮穷鬼垫了些,说点武库那些铠甲弓箭刀枪都是齐数的,可他就这么不识抬举偏要找茬,还有那姓杨的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又有人骂道。
宇文温要来巴州做刺史,巴州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大多知道,因为要给总管宇文亮面子所以平日里的小动作也收敛了许多,前任刺史要平账他们也尽量配合免得交接时弄出笑话大家都下不来台。
宇文亮要抬举他的这个次子所以届时场面要是难看了怕是会‘杀鸡吓猴’,虽然宇文亮远在荆州但黄州总管也是他心腹要是要抓几个人拉出来砍头以儆效尤也快得很。
他们认为把账面做得好看些既能给前任刺史一个交代也能给新上任的刺史交接顺利面上有光,未曾料这位西阳郡公是如此不识大体。
“宇文亮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没有教过这厮如何做官么!”有人狠狠地说着,他提起安州总管宇文亮是直接称名道姓没有丝毫恭敬之意反倒是颇有怨言。
宇文亮有两个儿子,长子宇文明去年到襄州就任刺史,根据众人所得消息这位大宇文使君到任后和本州官员豪强相处融洽并未闹出什么事情,可如今这次子宇文温到巴州后却唯恐天下不乱整日里闹事。
“宇文温又不用继承宇文亮的香火,有什么好交代的。”有人不屑于顾,其他人闻言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还问难道宇文温不是宇文亮亲生。
那人颇为自得,抿了一口酒随后将事情原委说出来:原来这宇文亮之弟西阳郡公宇文翼早逝无后,他便将次子宇文温过继到其名下继承香火以及西阳郡公的爵位。
“说白了,要是宇文亮死了这位宇文二郎是没资格披麻戴孝以儿子的身份去哭丧的!”
“难怪,难怪!”一人拍着案桌冷笑着,“难怪去年让这宇文温去长安做质子,原来是不心疼,这厮就算死了宇文亮也无所谓。”
去年七月安州和朝廷握手言和派出使者到长安面君,外人都说西阳郡公宇文温作为使者去长安是总管宇文亮以示诚意,内行人却都知道这位宇文二郎其实就是去做质子的。
“所以啰,宇文温没指望继承宇文亮的家业也就破罐子破摔,他兄长宇文明好歹要点脸可如今这宇文二郎就是不要脸成日里找茬!”
“他以为这巴州是什么地方由得这般乱来!这大周都不是他宇文家的了还想在巴州称王么!”又有人骂骂咧咧的说着,“以为姓宇文就能横行?要我说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如今天下有两个大周,两个小皇帝都姓宇文但没有用,长安朝廷的大周是丞相杨坚把持,邺城朝廷的那个大周是丞相尉迟迥把持,这些人言语间根本就不把宇文温当回事。
吃空饷怎么了?亏空州库怎么了?违法乱纪怎么了?包揽诉讼又怎么了?天下哪处州郡不是这般你个乳臭未干的小王八蛋算什么,给点面子就蹬鼻子上脸!
“初生牛犊不怕虎,哼哼。”上首那人冷笑着,“稍安勿躁,诸位稍安勿躁,这宇文温不知天高地厚,你们以为他整顿州狱是想干什么?”
有人闻言沉思片刻压着低声问道:“莫非是瞄上那两家?”
此言一处场内先是一片沉默随后众人俱是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又一人冷笑着:“莫非宇文亮没跟他说这两家不好惹?亦或是说了但他不当一回事?”
“所以他闹就由他闹,我等冷眼看他怎么去撩拨那两家,到时被咬得遍体鳞伤倒是有趣得紧。”上首那人一扫先前的阴霾,“这些日子他这般嚣张让诸位损失惨重到时要其加倍奉还!”
咒骂了一番之后,众人的心情算是好了许多,原本气得肚子都饱了现在开始食欲大增,一番觥筹交错之后坐在上首之人击掌数下大声说道:“诸位,诸位!我有一事!”
见着大家都看向自己,他喝了杯酒随后说这宇文温着实可恶但他手中那琉璃镜倒是宝贝,想来在场有几位已派人去青鱼街瑞兴店登记了。
话音刚落在场之人中有几个眼神飘忽,宇文温可恶是真那琉璃镜值钱也是真,宇文恶狼要骂但有钱不赚那就是傻瓜,他们不知对方说这话是不是要追究‘投敌’之责。
未曾料那人却是干咳一声说自己也派人去店里登记准备竞买这等身高的琉璃镜,奈何价值连城怕是抢不过黄州甚至安陆过来的豪商,他寻思着不如数家化作一家将资金合作一股和那些过江龙斗上一斗。
此言一处在场之人俱是陷入沉思,他们虽然是巴州本地有头有脸之人但和黄州甚至安州那边的豪商比起来就差了一些,若是做些小买卖对方未必看得上会过来抢可如今却不一样。
那面等身高的琉璃镜真是件宝贝中的宝贝,他们派去下定金的手下都仔细看过当场差点站不住,一面巴掌大的琉璃镜到了江南建康都能卖到万贯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这等身高的琉璃镜怕是要抢破头。
有传言,年初有人献了一面大镜子给陈国皇帝,获得赏赐无数甚至还有加官进爵,具体是谁有几种说法但这其中的巨大利益可是让人眼馋得紧。
他们在长安没门路,因为两年前还是陈国子民所以在江南这边还是有些亲朋故旧,要是能把这琉璃镜弄过去连本带利都回来了。
就算砸锅卖铁这买卖都要做但前提是要比别人有钱,现在提出来的这个几家合资拿下琉璃镜的想法确实不错,上首之人的意思是大家齐心协力先把镜子拿下,转手售出后本金退还利润按比分成。
“宇文温这厮留着后边再对付,赚大钱要紧!”
理是这么个理,齐心协力拿下镜子也没问题但是这比例就有说道了,大家的家底都有些眼见着稳赚不赔的买卖没有谁愿甘居人下,一时间众人唇枪舌剑争得面红耳赤,先前所说对付宇文温之事早已抛诸脑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影
西阳郡公府,书房里宇文温正和王越谈话,数日前他弄了一出“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把自家店铺的名声打响同时引得各路豪商纷至沓来和王越王掌柜联系购买‘白龟所献’琉璃镜事宜。
在外面价值万贯的琉璃镜对于宇文温来说不过是成本几十贯的产品,用这些宝贝解决了州兵欠债的问题同时给那些放高利贷的人一个台阶下是再划算不过,要是义卖进展顺利那整顿市容的钱帛也就有了。
“王掌柜,本公已命张头领增强店铺的护卫,你出门时也要多小心些。宇文温抿了一口茶后说道,王越如今是他手下负责买卖的大掌柜人身安全要放在首位,在自己府里人面前他的自称还是‘本公’。
刘彩云已有身孕,因着得来不易同时也考虑到她丈夫张\定发的忧虑所以宇文温让刘彩云在府里管仆人不再去外边奔波操持买卖,西阳城里他新置下的一处临街房产就让王越打点好弄成店铺开始做买卖其中一个重要商品就是琉璃镜。
“郡公,截止今日已有十家登记要竞买这面镜子,至于小镜子也都有意向要进货。”王越向他汇报‘义卖’的进展情况,这是他接下担子后的第一笔大买卖即便早已是商场老手也是有些紧张。
那个店铺规模颇大,前边有店面后有仓库还有招待客商的院子甚至附近还有酒家能订酒菜让王掌柜足不出户就能应酬,旁边有座宅院其中外院能让伙计、护卫都住下内院则是留给他和妻子当做家一般居住。
王越和妻子已是穷途末路幸得这位周国的西阳郡公搭救并被委以重任,只是一下子接手这么大金额的买卖真是有些坐立不安。
宇文温见着王越纠结的表情便问他在担心什么,王越想了想一咬牙说道:“郡公,正所谓财不外露,如今大家都知道府里店铺有琉璃镜出售,此处不是安陆又在长江边上,还得多加提防。”
王越在西阳郡公手下是负责做买卖要提醒对方安全上的事宜有些越俎代庖,不过平日里接触到的一些事情让他觉得有些异常还是要提醒一下对方。
“提防自然是要的,王掌柜似乎话里有话?”
“正是,自从郡公搬到这城里之后,物价上涨有些异常,想来是地头蛇开始坐地起价了。”
今年年初宇文温定下计划要改造西阳城内自己的府邸后从家里派人到现场常驻也是作为监工,与此同时还给了这些人一项任务:记录物价。
等搬来这里后宇文温把记录下来的这七八个月的物价命人誊抄了一份交给接替刘彩云负责做买卖的王越,原先的意思是方便他判断市场行情做买卖可王越发现有人恶意提价。
正常来说,宇文温上任带了三千人来到这人口也就三万左右的西阳城驻扎,每日购买的鸡鸭鱼肉等需求量增大必然会导致物价上涨,但上涨也会有个度可如今的涨幅明显有问题。
王越开始用事实说话:牛价,平日里价钱在三十贯如今已经涨到四十贯,涨幅达到三成,公鸡平日里价钱为一只五文,母鸡一只四文,雏鸡一只四文,可现在都涨了两文。
养了两年的猪先前是卖五百到六百文左右如今是将近一千文,鱼的话根据种类不同价格也不同但也比平日贵了三成以上。
“若是寻常百姓去买呢?”宇文温问道,他也听得军中负责采买之人汇报说在西阳城里买东西似乎越来越费钱,如今就想知道是不是有人专门针对他府邸或者新军来提价。
“在下派店里伙计匿了身份去买过,也差不了多少。”
“王掌柜的意思?”
“郡公,可曾听过渔霸、肉霸、菜霸?”
宇文温听得对方这么一说心里便明白了:菜贩子见他是有钱的冤大头开始哄抬物价了!这问题可大可小,他的新军每日里训练量大所以肉类怎么着都要有些,要是物价上涨得太厉害他的人越多花销就增加得越多。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西阳城里的百姓怎么办?
他可以说是钱多能撑但百姓的收入低微,这物价上涨首先扛不住的就是平民百姓,如今米价算正常因为是重中之重有州库撑着但不起眼的副食品价格依然会要人命。
“是哪些人如此行事?”
“在下派人打探了一些消息....”王越说出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西阳城市面上的地头蛇,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幕后东家是谁但也出不了那个范围。
“魑魅魍魉!”宇文温哼了一声,王越见他有些不以为然便解释说周边百姓们挑着自家出产到城里卖东西都惹不起这些地头蛇,你想便宜卖那不行得按菜霸定的价来卖,没得菜霸的允许甚至连市场都不得进。
不光如此,要是哪个敢挑着东西直接到里坊叫卖或者到市场外沿街摆摊也不行,轻则被打烂东西血本无归重者被打得断手断脚。
“他们大约是找些泼皮无赖甚至乞儿动手,这样闹出事来官府也找不到他们头上,对吧?”宇文温对这种套路不算陌生,就算是后世也时常有菜霸垄断市场,用的手段也就是那些。
王越点头称是,他见着宇文温言语间又有要快刀斩乱麻把这些菜霸清除的意思沉吟片刻出言相劝:“郡公,在下斗胆,清理市场之事请郡公三思。”
“王掌柜莫非是怕幕后人物怨气太深伺机捅刀?”宇文温问道,王越说出他的忧虑:宇文温新上任便大刀阔斧清除积弊这是好事可那些利益受损的人未必肯善罢甘休。
他在陈国许多年到过很多州郡也听说过新上任的地方官触犯当地豪强利益导致丢官罢职甚至身败名裂的事情,作为宇文温的手下,王越觉得自己即便再无礼也得尽到提醒的义务。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郡公整顿州务他们隐忍不发,等到出了什么事情郡公无暇他顾之时兴许就是对方出手的时候了。”王越面色凝重,“还是莫要逼得太紧。”
“说得不错,本公会想办法应对的。”宇文温点点头,他看了看窗外的树影说道:“正所谓阳光越强,那阴影就越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有冤屈么?
巴州狱,经过一番整顿后牢房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原先污浊不堪的气味依稀存在但已淡了许多,牢房里那些沤了不知多少年的稻草破布也都换了新的。
有赖宇文使君的‘神断’原先积压牢狱的许多囚犯少了大半,许多人经判决后无罪开释留下的都是证据确凿罪行深重的死囚,因为涉及贪赃枉法原狱吏中以林掌囚为首共计二十三人全部关入牢房等候发落。
一众狱吏都是多番查访确定并无劣迹之后提拔上来之人,按着宇文使君定下的新制度将犯人伙食改善再不是往日那种连狗都不吃的潲水。
州主薄郑通正与一众狱吏巡视,他看了看牢房的情况微微点头不过还是不忘敲打对方:“李掌囚,这新定下的制度必须执行不得敷衍,使君的话只说一次再说就是扔令箭让人砍头了!”
新掌囚姓李听得郑主薄的话便如同鸡啄米般点头,他原为一普通狱吏是家传的生计因为父亲老迈便顶了上来,还好平日里老实没有参合林掌囚那帮人的龌龊事,此次当上了小小正一命的掌囚有了品级算是意外之喜但也是战战兢兢。
“犯人难管,所以平日里要弄几个牢头来打下手,所以林掌囚就进去了!”郑通摆足官架子训话,“尔等都要用点心,不要再用以前那一套用犯人管犯人!”
“要是有谁敢敲诈犯人及其家属要好处,除非不让本官知道否则油锅炸手!”
走了一圈发现一切正常,郑通领着人转到另一处去,那里关押着女犯的女监,几名妇女正守在门口见着他一行人过来急忙行礼,这些人如今算是临时女狱卒负责看守女监。
宇文温整顿州狱设立女监将女犯另行看管所以需要女狱卒,然而狱卒是贱籍比良民低一等也是祖传的铁饭碗所以女狱卒根本就没有。
唯一的办法是请临时工帮忙看守女监可宇文温想出了许多手段许下好处都没人‘应聘’,他也不废话直接以服劳役的形式让四十岁以上大妈过来‘兼职’,当然每月也有钱粮发免得她们怠工,州狱有了这临时女狱卒的存在算是风气一新。
如今这女监里没有多少囚犯,郑通在里面走了一圈最后来到一处牢房前,那里面关押着一名涉嫌杀害丈夫的女犯,他综合了种种情况判定其中必有冤情。
那女囚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是醒,身上穿着旧却不破的粗布衣服脚上套着草鞋,身下垫着新换的草席,这都是按照新制度给囚犯的‘福利’。
“张李氏,本官奉命巡狱,你有冤屈要申诉么?”
喊了数声之后张李氏抬起头默然的摇摇头,前次宇文温巡狱的时候问话她也是如此表现,郑通看着对方心中一叹。
女囚在牢狱里只是不和男囚同一间牢房关押但一样由男狱卒看管所以她们在牢狱中的待遇是颇为悲惨的,因为生理的原因每月都有那么几天但环境恶劣也不可能打理,长年累月下来好端端的人也就跨了,若是有些姿色的女囚更是沦为狱卒甚至牢头的玩物。
因为这女囚披头散发的缘故郑通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他查过卷宗见上面记载这位张李氏颇有姿色所以下狱之后会有什么遭遇也就不言而喻了。
“把她带到院子里,本官有话要问她。”郑通说完转身离开,他走到牢外院子站着,这里视线开阔一来可以让旁人看到他是和女囚问话而不是那啥,二来也是防备有人偷听。
一名临时工将张李氏带到后离开与其他/她人一般远远看着,郑通看了看面前的张李氏开口问道:“你冤枉也好活该也罢与本官毫无瓜葛,之所以要这般折腾就因为在卷宗里记着最初审案时你说的一段话。”
“你说是田宗广之子田益龙掳了你又害了丈夫张安的性命,可有此事!”
张李氏闻言木然的摇了摇头:“犯妇是咎由自取没有人害我...”
‘双目微瞪,右手紧握,肩膀耸动,嘴角抽搐。’郑通心中念着,他已把张李氏那一瞬间的反应看在眼里于是有了计较:“本官也不废话,正是要借你的案子找田宗广的麻烦!”
“他...他们人多势众,官府惹不起的...”张李氏说道,虽然依旧是有气无力但好歹改了口风。
“宇文使君恶了田宗广被他诬告到宇文总管那里结果当着众人之面挨了十鞭,如今这仇是结下了不死不休。”郑通看着张李氏一字一句的说道,“那田益龙是田宗广独子,宇文使君要寻得把柄正大光明将其弄死让田宗广绝后!”
听得这么一说,张李氏先是一愣随后哆嗦着看向郑通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本官问你!有冤屈要申诉么”
“民女...民女有冤,民女有冤屈啊!”张李氏猛然跪下哭喊着,“田益龙强掳民女又害了民女丈夫性命,请使君为民女做主!”
与此同时,西阳郡公府内演武厅。
“哈秋!”宇文温忽然打了个喷嚏,他用手绢抹了抹鼻子喃喃自语:“莫非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郡公,可以开始了么?”张\定发在一旁问道,在他们面前是两队人,一队共三人套着白色裲裆衫另一队共九人套着黄色裲裆衫。
今日西阳郡公府里护卫举行比武大赛,第一项比武内容就是徒手空拳群殴,一方是宇文十五为首的三人组另一边是九名护卫。
“呐,有贵客在场大家得认真些,莫要丢脸了!”宇文温喊着,随后将手一挥:“开始!”
“呜啊!”宇文十五咆哮着率先冲入对方阵型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护卫副头领符有才,在他身后张鱼和吴明也是‘义无反顾’的撞入人群之中。
“周郎君,这帮家伙都是些三脚猫功夫见笑了。”宇文温向一边的年轻郎君笑着说道,那人正是衡州刺史周法尚之弟周法明,数日前得宇文温邀请故而今日来到巴州登门拜访却正好遇见这场‘盛事’。
周法尚笑了笑表示无妨他见着场内一片混乱有些无语,这位西阳郡公,不,宇文使君操练护卫们的方式还真是特别,似乎没打算带着他们上战场。
也就是说这位宇文使君打仗都不用部曲的,难道他就不怕战阵之中给那些大头兵卖了?
‘又不是养不起,到底是怎么想的!’周法明心中嘀咕,这位宇文使君据说有钱得很所以他真的搞不懂对方为何有钱不养部曲。
西阳城里举办琉璃镜义卖的事情已经传到周边州郡,一面巴掌大的琉璃镜都能买到万贯那这面等身高的镜子也不知道会以什么价格卖掉,周法明此次前来也是顺便看看热闹。
“听闻周郎君在西阳待过一段时间,本公有些事情想请教。”宇文温忽然调转话题问道,今日见客不是公务所以自称改作‘本公’,见对方点点头他继续说道:
“西阳城外田氏宗长田宗广是怎样一个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问案
州狱,宇文温端坐大堂,堂下女囚张李氏正在陈述自身经历,郑通则在一边做笔录。
张李氏姓李为衡州人,今年年初嫁与巴州西阳郡人张安为妻,张某家中颇有钱财日子过得不错,四月,张某偕张李氏回衡州娘家探亲。
张安雇了数辆马车装载妻子、仆婢以及礼物而自己则骑马在前,走到半路,遇见数人策马前行亦是去衡州,张安与对方相谈甚欢。
张李氏所乘马车越走越慢而前面几辆车则越走越远,车夫下马查看原是车轮损坏,他忙着修车轮见张家随车仆人守在一边便说你的郎主走在前边都没了影赶紧去通知一下。
仆人说郎主命他守着主母不好离开,车夫说这车轮要修好得花些时间如果不去通知那郎主越走越远哪里还追得上,前面数里就是驿站在哪里等着顺便歇歇脚也没什么,若是这样闷头走到衡州发现主母落在后面怕是要怪你为何不通传。
那仆人想着让车夫去但那车夫说要不你来修车轮,仆人哪里会修这东西便问了张李氏的意思得了同意便向前追去,那车夫修好车轮后扬鞭赶马再次上路。
张李氏坐在车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有些奇怪便看向车外却见是一处小道而非官道,张李氏心中疑惑问为何不走官道那车夫说耽搁了一会怕前面等得太久便抄近路。
张李氏闻言便信了,坐在车中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下,她看出车外却是一处山庄,这山庄规模颇大而那车夫则是下车叩门,正惶恐间看见大门打开一位僮仆走了出来问人来么。
车夫闻言指了指马车,那僮仆来到车前请张李氏下车,张李氏问她的丈夫一行在哪里对方说郎主方才在半路遇见张郎君相谈甚欢已经请到这山庄里做客。
张李氏见其也就八岁年纪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加上马车已经停到这山庄面前不得以便下了车跟着这僮仆进门,沿着蜿蜒曲折的回廊绕来绕去来到一处房间。
僮仆请她安坐随后退下,片刻之后有健妇入房,张李氏愈发觉得不对便问丈夫何在,健妇则是不以为然说这里是某处别院,她也是被掳来的百姓无奈之下认命,郎主看中了你就好好认命吧。
那健妇说山庄里吃穿不缺若是从了郎主一样是锦衣玉食又能日夜作乐何乐不为,要是不识抬举少不了吃鞭挨打,张李氏情知已入贼窝心中大惊正要寻死却被对方制住。
忽有一人推门而入,指挥跟来的健妇一拥而上将张李氏身上衣物剥去然后用布条缚其手足捆在榻上随后淫之,张李氏不住叫喊被对方用麻桃塞口,昏昏沉沉之中只得任由摆布。
好容易熬到晚上那人离去,健妇拿来米汤喂她,张李氏被人玷污生不如死不愿张口被其强灌,健妇在一旁花言巧语劝她认命好好服侍郎主,张李氏心中悲愤闭目不答。
她被捆在榻上无法动弹那健妇便拿来被褥盖好随后守在房外,次日她们进来挟持着张李氏如厕更衣沐浴之后又带回房内捆在榻上,先前那名男子再度进来将其祸害,一日之内也不知来了多少次如此持续了几日。
后来听得健妇在房外窃窃私语,对待她也没有之前蛮横态度,正奇怪时当夜她为健妇灌下米汤后昏迷不省人事,待得醒过来时却已是倒在官道边。
张李氏得从火炕里逃出如蒙大赦,官道上过往行人将她救起问得缘由便到郡衙报官,郡守得知案情立刻派出衙役四处搜查未见所言山庄。
待得回到西阳城中张李氏惊见家中一片缟素问后得知丈夫张安已身亡,与其他仆人尸首于数日前被人发现,随行财物亦不知所踪。
婆婆见她归来两人抱头痛哭随后到州衙击鼓鸣冤,刺史得知案情便依她所述派出衙役前去可能的犯案地点搜寻却依然未得结果,至于张李氏所说是田氏宗长田宗广之子田益龙所为因无人证物证无法问罪。
数日后不知怎的张李氏反被婆婆告上公堂说她勾连贼人害了张安性命又回来意欲图谋家产,张李氏自称为人所掳却又毫发无伤回来确实颇为蹊跷,对于他人指责也是百口莫辩。
又有仵作在复查张安及仆人尸首时发现一名仆人衣上有血书云“主母害主”,得此证据张李氏由原告变被告随即打入大牢,她颇有姿色刚一进去时还好过了一些时日便给狱卒、牢头盯上生不如死。
“民女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那血书为何写着是我害夫君也是莫名其妙,还请使君为民女做主!”张李氏说完已是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本官问你,你是如何知道那人是田益龙?”宇文温问道,张李氏方才所说的案情和卷宗上记录的内容相近,想来案情没什么出入。
张李氏说她在山庄被人囚禁间听得健妇们不经意间称呼那男子为田郎君,在外谈话时亦隐约听得提到老郎主在龙头山如何如何,张李氏平日在西阳城中大约也知道龙头山下田氏良田千顷为一方豪强,其宗主田宗广便有一子。
“你是一直被蒙住眼睛么?”宇文温开始问问题,许多东西在卷宗里记录得很清楚所以他不想重复只能另辟蹊径。
例如张李氏供述自从被诳入山庄房内健妇将她捆在榻上时便蒙了眼所以未能看见祸害她的男子样貌,听得宇文温问起她点点头说每次那男子要进来行事时便是让人蒙上她的眼睛。
“马车坏的时候你觉得肚子饿么?亦或是修好后上路时来到那山庄前有觉得肚子饿?”宇文温又问道,如今破案的线索首先是找到那山庄,前任刺史当初审案时已问过张李氏是否知道几个事件发生的时间但对方说不清楚,宇文温是想通过人的生理反应(饥饿感)来推断时间。
见得张李氏说上车时备有糕点时不时吃了些所以没怎么觉得饿,宇文温拿出一卷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许多字,那是他和郑通花了几日研究这件案子时记下的问题今天便要一一和张李氏落实。
“张李氏,本官接下来所问问题可能有的会让你难堪但对破案十分关键,无论如何必须据实回答。”宇文温郑重地说道,见得张李氏点点头他开始逐条提问:
“车夫的口音是本地的么?亦或是别处的口音?”
“你在房里有没有听到外边有特别的声音?譬如说寺庙钟声,车队来往喧嚣声?”
“看守你的健妇有无轮班亦或是一人从头看到尾?”
“那人每日大约是什么时候进来与你行事的?是上午还是中午还是晚上?”
张李氏闻言只是垂泪:“民女昏昏沉沉哪里知道时辰...”
“想一下,每日他进来行事时窗外的天色如何?房里是否点着蜡烛?”
“每日他要进来几次?相隔有多久?亦或是你每日如厕几次?每日被健妇强制沐浴几次?那人是期间那一次进来的?”
“莫要哭!回答问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来客
西阳城一隅,数骑来到一处院外停下,他们掷鞭下马来到大门前扣响门环,片刻之后大门微启一名仆人探出头满是戒备的问有何事。
“我等是襄州过来向张郎君还钱的,还请通传。”当先一个中年人说道,他衣着讲究看起来像是做买卖的掌柜,身边数人身形矫健看起来是随行护卫。
那名仆人听得是来还钱的面色一松但随后解释道:“这...我家郎主已故,如今家里只有老主母在了。”
“张郎君故去了?这是怎么回事?”中年人闻言大惊,见着对方一脸落寞的样子便拱了拱手说节哀并要求见张家老母亲把钱财交接。
仆人请他在门外稍候将消息通传老主母得同意后便引他一行入内,中年人见着老人家自我介绍姓齐是买卖人,一番安慰之后转入正题说他今年年初在巴州境内遭了贼人侥幸逃出落魄不已,是张安张郎君借了钱帛救急得以周转。
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原想着回到襄州便备下重礼回谢,未曾料家中有事耽搁直到现在才得以成行前来谢恩结果却晚了一步。
张安寡母姓刘故而人称张刘氏,她听得这位齐掌柜连番安慰也是低头垂泪,张刘氏中年丧夫辛辛苦苦将独子张安拉扯大成了亲未曾想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不知有多悲痛。
齐掌柜命人拿来一个包裹交与张刘氏说内有钱数贯兼散碎银子几两连着一些珠宝首饰,张刘氏说什么都不肯拿,齐掌柜见状劝道:“齐某家母叮嘱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张郎虽已不在但无论如何还请老人家成全。”
见得对方收下,齐掌柜叹道:“张郎英年早逝殊为可惜,当时还听他提起新近娶亲盼着给老人家添个孙子结果却...唉,还请老人家节哀,请未亡人节哀。”
张刘氏原先与齐掌柜交谈算是平静可一听对方提到‘未亡人’就变了脸色破口大骂起来,齐掌柜见状赶紧问这张安的遗孀是怎么了惹得老人家生气莫非是不孝?
张刘氏气鼓鼓的说出原委:他儿子张安四月时带着新娶的妻子张李氏回衡州娘家,出门时好好的未曾料过了几日州衙来报说张安遇了贼人丢了性命儿媳妇张李氏也不知所踪。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将她击垮当场昏倒在地,亏得仆人喊来医生及时救治才悠悠醒来,在家中茶饭不思哭了数日后惊见儿媳妇回来两人也是抱头痛哭。
婆媳二人到州衙击鼓鸣冤求使君还一个公道结果贼人巢穴却一直未能找到,张刘氏原以为儿媳妇受尽折磨侥幸逃生回来往后婆媳二人只能相依为命未曾料竟别有内情:州衙在一名仆人衣上发现有血字说是这张李氏谋害张安。
原来竟是这张李氏勾连贼人先是害了丈夫以及仆人性命又跑回来试图谋张家家产,张刘氏说亏得有忠心仆人留下线索否则就被这狠毒儿媳妇得手了。
“我张家好好的待她未曾想却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张刘氏气得不住拍着案桌,“当时那女人回来时还好有阿五提醒没有把家中钱财让她保管否则早就给卷跑了!”
齐掌柜一直默默的倾听张刘氏发泄心中愤懑待得听到她提到了‘阿五’这个名称随后眼神一闪,他轻咳一声劝对方消消气并问这阿五莫非就是梁管家?他年初听得张安说来西阳作客若是他不在可找梁管家。
张刘氏说这阿五是她幼弟,因着她早年丧夫故而来到张家帮忙做事帮了许多忙,她孤儿寡母操持家业免不了受人欺负,一来是靠着管家四处奔走二来就是这弟弟忙里忙外帮她跑腿办事。
齐掌柜闻言点点头,他以自己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教训说就怕有内贼通风报信,年初那次遇袭就是给家仆勾结山贼提前在半路设伏还好有忠心仆人死保方才逃得性命。
“不知留下线索的那位家仆是否有亲人,齐某对这忠心护主之仆向来十分看重也想送些钱物给其家人聊表心意。”
张刘氏却说那位仆人无亲无故是他丈夫早年收留的孤儿,此次跟着郎主殉难也是颇为可怜,齐掌柜闻言感慨了一番说张安当日聊天时提起过教家中仆人写字,未曾想就因此沉冤得雪。
“齐某那日得救也亏得贵府一名左撇子仆人,不知如今何在?”
“左撇子...他就是留下血字的张六了。”
齐掌柜和张刘氏又说了一会便告辞而去,张刘氏看着那包裹叹了口气,屏风后转出一人来到她身边:“阿姊。”
“你看看,还说要防着有人讹诈,你看看...”张刘氏将包裹打开,里面是沉甸甸的几贯钱还有小布包着的几粒碎银以及首饰。
“阿姊,小弟这不是在为家里着想,防人之心不可无么。”男子陪着笑脸,这人身材干瘦面白无须双眼狭长说话声尖细正是张刘氏的弟弟刘清因家中排行第五故而人称刘五,他看了看包裹中的东西后又问道;“阿郎当真和齐掌柜有恩?”
张刘氏说她也不太清楚是不是有这回事不过儿子平日里交友甚广也不是什么事都回来说,况且哪里有人会莫名其妙送东西上门。
刘清和张刘氏说了一会儿话后又提起了那个被关在州狱里的张李氏,他话刚说出口张刘氏便一脸不悦,刘清陪着笑脸说如今那宇文使君断案如神不如再去州衙擂鼓请他将案子结了也好慰藉张安在天之灵。
“阿姊,这蛇蝎妇人多活一日那么阿郎的魂魄便要多熬一日,她犯下的罪行证据确凿只要能和宇文使君说明定然能当堂判决。”
一说到死去的儿子张刘氏泪眼朦胧,她好容易拉扯大的儿子托了媒人娶了媳妇就等着抱孙子给张家续香火未曾想娶来的是个毒妇,如今儿子没有了张家也断了香火她也不知该如何对死去的夫君交代。
两人正说话间有仆人进来将茶取走,刘清见其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向张刘氏告退尾随那人出去,待得来到屋外一处僻静之处他问道:“如何,这几个人去了哪里?”
“他们策马出了北门一路往北去了。”
“嗯,那应当就是外地人。”刘三喃喃自语,沉吟片刻后又说道:“准备一二,明日老主母要到州衙擂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惊魂
傍晚,酒肆门口刘强醉醺醺的走了出来,今日他心里高兴所以喝得多了些,门外候着的小厮见状上前搀着他并问要去何处。
刘清在张家做事故而在府中有自己的房间但他在外边还有个宅子并纳了个妾,听得小厮问他便说回张府,不,那个府里已经没有姓张的郎主只有姓刘的当家,如今是他阿姊当家而以后就是他了。
张家数代单传所以没有什么叔伯兄弟,关系远的族人也都远在江南陈国地界,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刘强觉得阿姊肯定不会忘了他这个幼弟。
我为张家奔波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张家绝了后那就该我继承家业!
今日他阿姊张刘氏去州衙擂鼓鸣冤,进得公堂后求那位断案如神的宇文使君做主早日判决儿媳妇张李氏给自己那被害死的儿子一个公道。
张李氏勾连贼人谋害亲夫的事情证据确凿不容置疑,刘清琢磨着新上任的宇文使君定然会秉公办理将这女子判处死刑以平民怨。
“可惜了,多漂亮的一个娘子...”刘清不禁喃喃自语,一时间走了神。
他因为喝了酒所以骑不得马,那小厮一手搀着他一手牵着马走在昏暗的街道上,临近夜晚家家户户烟囱升起袅袅炊烟街道上行人稀少,西阳城的门禁和宵禁也就快要开始了。
宵禁一直都有只是对于许多有权有势的人来说就是一纸空文,即便是晚上出来遇着了巡城兵马对方也当做没看见,刘强没什么权势但他有点钱,和巡逻队的头头们也熟故而平日里即使在宵禁后出来遇见巡逻的也是‘下不为例’。
不过自从宇文使君上任之后这宵禁执行得越来越严,自从那什么白龟献宝给州兵破落军户还了债后这帮人被杨司马组织起来夜巡,个个傻不啦叽的人情世故都不懂见着‘犯夜’的就抓使钱都不行所以如今西阳城里大户们没人再敢把宵禁不当一回事了。
刘清摇摇晃晃的走着,张府离酒肆不是很远所以不怕来不及回去,他甩开小厮的手边走边哼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主仆二人正行走间对面驶来一辆马车。
那是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在西阳城里寻常可见,依旧是两轮式样而不是如今大户人家开始流行的四轮车,刘清瞥了一眼马车见着车夫目不斜视的样子随即继续前行。
双方正要擦肩而过时那马车里忽然窜出来两人,刘清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脑后一疼便被打昏在地,小厮也没来得及喊叫便如同其郎主般被打昏在地,那两人手脚麻利的将他主仆二人扛上车并牵上马。
马车并没有放缓速度而是继续前行,双方交错片刻便少了两人却未有人注意到,一切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
透身的冰凉将刘清冷醒他睁开眼看去只见是满天繁星,望向左右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院子里,因为觉着后脑有些疼便摸着头坐起身来。
到处一片寂静,院里各处房间黑乎乎没有一丝灯火也不见一个人影,他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况不由得心中叫苦:这是遭了贼给掳了。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遇袭的地点离城门也不算太远,对方驾着马车掳了自己定然不会留在城里而是往城外去,这样看来这个院子莫非就是贼窝。
站起身只觉得全身酸痛,刘清揉了揉肩膀活动着四肢,看着这高高的院墙他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手觉得是爬不出去了。
“不要紧,不要紧,做贼的都是是求财只要给了钱就没事了...”刘清喃喃自语为自己打气,他判断自己给带到城外某处所以喊破喉咙也没人救得了,如今之计只能等着对方来人要他写信给张刘氏去要救命钱了。
正想着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弄得他一个激灵,抬头望去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无声,院子里房子的窗户都是破败不堪黑洞洞的窗口看上去如同一个个张开的大嘴,此情此景就只有他一个人故而显得有些怪异。
刘清打了个寒颤觉得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吹夜风不是个事想进到屋里至少也能坐坐或躺一下,他向主屋走去正要推门而入时却见房里忽然亮起了光。
那光不是烛光也不是油灯的光亮,通过破败的窗户纸他见着房里的是一团白里带着些许蓝色的火焰,但诡异的不是颜色而是这火焰是漂浮在空中的没有什么蜡烛或油灯。
这团火飘忽不定的在房里浮空游移着将房内染上一层诡异的惨白色,刘清看着这场景冷汗都流了下来转身就要往回跑未曾料院子里其他几间房内都亮起了诡异的火光。
这火光刘清认得,在自己村外边赶夜路时路过野地荒坟堆时见过,那是鬼火!
见着院里各房间里冒出鬼火他吓得牙齿打架,正要往院门冲去时忽然院内一隅的水井处传来了声音,那声音一阵一阵的似乎是有人在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随着声音越来越响刘清的腿也抖得不行:这奇奇怪怪的院子,恐怖的鬼火,井里莫名其妙的哭声...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在井里哭,井里的怕就根本不是人吧!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刘清心中恐惧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井口看,而井口那里便是慢慢冒出一个东西,在旁边房里惨白火光的映照下他看见那是一个人头。
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看见那井口处人头慢慢升起露出肩膀却是个低着头的人,嘴里口齿不清的哭泣着。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个全身素白的女人,她就这么一点点的从井里升了上来,眼见着刚出到一半却似乎是卡住了还是怎的忽然停住不动只是边哭边挥舞着手。
刘清给这一幕吓得呆若木鸡,见着那女子在井口扭动了片刻转向自己,他胆战心惊的看过去却见对方一抬起了头,面色惨白但两眼各流出一道红泪其状恐怖异常,刘清腿一软坐在地上嘴巴抖抖索索想说话却只说出几个字:
“你...你是谁!”
“舅舅...帮帮我...这里好苦...好难受...”那女子一边哭一边说着,她伸出形状怪异的手向刘清空抓着似乎是要人来‘拉一把’,刘清借着火光隐隐约约看见那哪里是手!
手指惨白似乎就是森森白骨,指甲长而锐利甚至有丝丝血迹,这哪里是手分明是指甲长长的爪子。
“我我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快走,快走啊!!!!”刘清惊恐的坐在地上向后蹭,蹭到墙壁时猛然回过神哆嗦着起身往院门跑。
他奋力拉着门闩却怎么也拉不动拼命哭喊着救命可哪里有人应,听着身后那阴测测的哭泣声他吓得全身哆嗦转身惊恐地看着井口。
那女子哭泣着说舅舅是我,攀着井沿折腾了一下似乎是松动了些随即向外爬,在地面上向着刘清爬了过来边爬边说是他的甥媳,他时常偷看的甥媳。
“李氏!你你你怎么会...”刘清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他跑到院内离井口最远的角落背靠墙站着,眼见着那女子在地上匍匐前进拖着两条血淋淋的腿向自己爬来他瘫倒在地。
“我被牢头严刑拷打被活活打死...牛头马面来勾魂时想着舅舅对我做下的事咽不下这口气....”
“我我我我...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己去找贼算账来找我做什么!”刘清惊恐万分的看着那女子靠近这里,此情此景他已经明白这是那关在牢里的甥媳死后来找自己。
“舅舅...要不是你买通人诬陷我...我哪里会死得这么惨...”
“不不不不不,我没有诬陷你...你死便死了与我何干!”
“张郎在等着你,他让我带你去见他...你好狠啊...”那女子越爬越近,刘清已经能够看见她那留着血泪的眼睛里没有用瞳孔而是一片惨白。
“不不不,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他吓得屁滚尿流,裤裆里湿迹越来越明显,“张家的财产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舅舅...你为何要害我...为何不去州衙说清楚...”女子手中舌头垂下来足有半尺长,刘清见着这女子吐着猩红的长舌愈发恐怖的模样吓得面无血色。
“我去,我去!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买通狱卒写什么血书诬陷你。”刘清哭喊着,他靠着墙壁绝望的挥舞着双手试图阻止面前这女子近前,眼见着对方就要来到面前双腿不停的乱蹬。
他已经没有逃跑的勇气也逃不掉,只要能够摆脱面前这女鬼他什么事都愿意做。
“你为何要勾连贼人害我夫妻性命!”女子忽然叫起来,声音尖锐可怖唬得刘清泪如泉涌裤裆尽湿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他口吐白沫的哀嚎着:“不,不,我没有勾连贼人,我只是想要张家家产才构陷你,我没有勾连贼人啊!”
话音刚落,院子里忽然人影攒动随即许多火把亮起照的院内如同白昼,一群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当中一人年纪轻轻身着官服但刘清不认得是谁。
“刘清,你构陷无辜该当何罪!”(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构陷
刘清被面前狰狞可怕的女鬼吓得魂飞魄散,正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之时见得有明显是人而且是一群人来到院子里当真是如蒙大赦,他涕泪横流的连滚带爬逃向那年轻官员方向。
事到如今只要能保命什么都无所谓了,对方指出了他的罪行这都不算什么,刘清在想只要能远离这可怕的女鬼什么都愿意做。
他觉得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想来那女鬼也不敢把自己怎么着,就算是坐牢也比被厉鬼害了性命要好,他手脚并用以惊人的速度来到年轻官员面前就要抱着对方的腿哭喊时却被左右一脚踢翻随后踩着。
身后那女鬼依旧向他爬来,听着年轻官员问他是不是构陷张李氏是他如同鸡啄米般拼命点头哭喊着救命,那人一挥手只见左右一拥而上将其捆起来。
“行了,收工了!”
随着那年轻官员一声令下,院内各间房里惨白的火光熄灭随后亮起火把,陆陆续续有身着公服的衙役推门从各个房间走出来。
那个爬在地上的白衣女鬼也站起身,两只手在身上抹了抹随后将口中那长舌扯了下来,有人围上去帮着把头上长发扯下来,刘清看过去竟然是个假发。
“来来来,赶紧洗把脸,这看着怪渗人的。”有人端着水盆上前拿出毛巾给那女子洗脸,井口里又有了动静只见有人从井里爬了出来口中还骂骂咧咧:“看什么看来帮个手啊!这到处都是青苔滑得紧!”
“我说吴明你平日里看上去轻飘飘的怎么这么重啊!”那人嚷嚷着,他身形偏瘦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在旁人的协助下出了井口一个劲拍着身上不住地抱怨:“蚊子又多,专来叮我....”
刘清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暮暮嘴巴都合不拢,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看见人群中走出个老妪来,待得他看清楚对方面貌时面色再度变得惨白。
“畜生,畜生啊!”
那便是他的姨母张刘氏,张刘氏面色铁青的叫骂着舞起手中一根棍子就要打来被身边人拦住,刘清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能说什么?事到如今什么都穿帮了还能说什么?
“畜生啊!我带你不薄,张家带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那老妪撕心裂肺的哭起来,方才外甥刘清在院里说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狼心狗肺的外甥构陷她儿媳妇!
儿子被贼人害了性命,自己听信流言害得儿媳妇坐了大牢,她死后哪里还有脸面对儿子!
“老人家莫要伤心,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本官定会给张家一个公道。”宇文温在一边劝道,他示意张刘氏的婢女扶着主母下去。
见着刘清如同瘫了一般站不起来,宇文温示意两名衙役左右挟持着这人起来,他走到对方面前冷冷的说道:“本官巴州刺史宇文温,你构陷良民的事情好好交代莫要想着蒙混过关!”
刘清双目无神的看着面前这位宇文使君现在算是回过神来:他被算计了,被这位相传断案如神的宇文使君算计了,方才这什么女鬼什么鬼火都是假的,都是为了从他口中套出话来。
他是怎么知道我做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宇文温没有和刘清多说什么直接挥挥手让衙役将其带下去,他来到那名假冒伪劣女鬼面前笑着说道:“吴明,今晚表现不错啊。”
“郡公过奖了,力所能及而已。”吴明拱了拱手,他已经洗去脸上扑着的白色粉妆还有那鸡血画的血泪,只是还俗时间短所以他依旧是满头短发。
吴明和走过来的宇文十五面上还有些淤青这是他们之前和府里护卫比武群殴时留下的印记,宇文温见着演出圆满结束拍了拍手说今晚大家辛苦早点回去歇息,加班费明日再发。
张鱼心有余悸的来到他身边问那什么鬼火到底是不是假的,周围一众人也是面露好奇,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这鬼火就是和鬼魂联系在一起的也不知道这位宇文使君是怎么弄出来吓人。
“稍候再说,今晚还得突击审案。”宇文温摇头晃脑的哼哼着,他再次声明这确实是假的所以大家不要害怕,“科学,大家一定要相信科学!”
。。。。。。
次日,巴州州衙大堂上,刺史宇文温端坐上首,下边是犯人刘清以及苦主张刘氏、张李氏,两边是如狼似虎的衙役,堂外是热心的西阳群众。
一名官吏高声介绍着本案最新案情:四月时张府郎君张安及其仆人遇害一案,先前张安之母张刘氏状告张安之妻张李氏勾连贼人,如今本案有了新进展,张安舅舅刘清涉嫌勾结他人伪造证据构陷张安遗孀张李氏,宇文使君今日升堂便是要审理此案。
“带人证物证!”
衙役们押着一个带着镣铐的男子上堂,另有衙役捧着一个木匣跟着进来,那官吏大声陈述着案情进展:首先是那件写有‘主母害主’的血衣。
这件血衣是一名死去的张府家仆——张六身上所穿,血书是在衣服内侧发现,因着张六是左撇子故而是写在右侧,因为有了血书所以成了指认张安遗孀张李氏为勾连贼人谋害亲夫的铁证。
“所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血衣当时的字迹和其他血迹颜色相同可过了大半年后却有了区别!”官吏说完示意衙役将木匣打开,那衙役小心翼翼的将一件满是血迹的衣服拿了出来。
“此时那血书的字迹明显没有其他血迹颜色深,也正是如此引人怀疑。”
“宇文使君有鉴于此怀疑血书是事后所写,并且这血迹并非人血否则不会大半年后颜色与其他血迹不同。”官吏有条不紊的将一系列查案过程说出来。
宇文使君怀疑有人构陷张李氏,本着谁收益谁嫌疑最大的原则苦苦追寻数日终于发现衙役陈升和张安舅舅刘清有嫌疑,又经过一番‘斗智斗勇’之后终于找到两人相互勾结在张六血衣上加了‘主母害主’四个字为的就是要让陷害张安之妻张李氏入狱以谋夺张家家产。
此时宇文温先是审问那名衙役陈升,陈升招供了他和刘清勾结的真相:刘清重金贿赂他趁人不备在张六血衣上用鸡血写了血书。
随后刘清也招供了实情:他见侄子张安带着妻子张李氏外出意外身亡而张家无后便觊觎家产,原想着等几年其姊张刘氏亡故后顺利成章接手张家产业未曾料那张安妻子张李氏竟然回来了。
他见着张李氏和婆婆张刘氏关系不错生怕张刘氏亡故后要分家产给儿子遗孀便心生毒计,用钱贿赂衙役陈升在一遇害丈夫仆人身上写下血字‘主母害主’以构陷张李氏为害夫凶手入狱,待其被问罪偿命后再无人和他争夺张家家产
此言一出围观群众一片哗然,张府的张郎君外出遇害一事之前闹得满城风雨,当时查得其妻张李氏涉嫌谋害亲夫时也是群情激奋都说这妇人蛇蝎心肠,如今案情再度反转原来是这个舅舅刘清陷害甥媳谋夺张家家产。
“刘清构陷甥媳张李氏一案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宣判...”宇文温朗声说道,“张李氏无罪释放,刘清、陈升构陷良民罪大恶极,立刻关入大牢!”
刘清、陈升闻言瘫倒在地,这进了大牢以他们犯下的罪行就是凶多吉少了,宇文温看着这两人心中快意非常,他和郑通在翻看卷宗时发现张安之母张刘氏对其儿媳张李氏的态度前后不一致便起了疑心。
郑通乔装打扮自称齐掌柜到张家走了一遭果然发现有问题:张刘氏对弟弟刘清颇为言听计从,张安死后张家绝嗣所以这个张刘氏亲弟弟极有可能拿到家产那么张安遗孀便成了分一杯羹的‘仇人’。
昨日张刘氏到州衙擂鼓鸣冤得以见到刺史宇文温,宇文温借机让她晚上旁观一场戏,原本想让张李氏本色出演但顾及刘清惊慌失措下会狗急跳墙伤了她性命所以在府里选人扮‘女鬼’。
这种刺激的好事众人抢破头后来发现吴明学人说话颇为熟稔加上胆大心细身轻如燕就让他做‘女主角’,实际效果很好把‘男主角’刘清吓得屁滚尿流将事情内幕说漏嘴。
得了证据宇文温便连夜突击审问刘清,得知他的帮凶是衙役陈升随即立刻将此人从家中捉拿到州衙,待得问清事实真相将各种细节确认无疑问后第二日也就是今日马上张榜公告升堂审案来个趁热打铁。
张李氏得洗去冤屈一时间泪如雨下和婆婆张刘氏抱头痛哭,这场景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围观群众见状均是唏嘘不已都说亏得宇文使君断案如神方才没让小人构陷得逞。
“至于张安外出遇害一案本官正在调查之中,请大家提供一切线索定有重赏,本官决不许贼人逍遥法外!”宇文温说完将惊堂木一拍,“退堂!”
围观审案的群众们渐渐散去,其中一人出了州衙骑上马急急忙忙出了西阳城北门向着西北郊的龙头山方向疾驰而去,他穿过大片良田来到龙头山东麓山脚的坞堡径直拍马而入。
坞堡内一处院子里,一名中年人正坐在廊下发呆,他年约四十五六头发有些斑白,虽然将近半百却是身体硬朗依稀间还能看见虎背熊腰的身形。
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以及几名侍女站在他身边静静地候着,中年人探手去拿身边托盘上放着的一壶酒,其手指节很大明显突出如同鹰爪一般强健有力,正当他提起酒壶要饮酒时方才入坞之人快步跑来。
中年人看也没看那人一眼直接问道情况如何,对方说宇文使君查得是张安舅舅刘清与人构陷张李氏,张李氏如今已无罪释放。
“说重点!”中年人哼了一声,那人闻言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赶紧补充:“宇文使君说要追查张安遇害之事,准备悬赏缉拿凶手。”
“缉拿凶手...”中年人自顾自说着,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管家。”
“宗长。”那名管家打扮的人应道。
“从明日...从现在起坞堡加强守卫,没有我的同意不许益龙跨出坞堡半步!”
“宗长,郎君的脾气...小的怕拦不住啊。”
“拦不住也要拦!”中年人猛地将酒壶扔到地上,“去,把益龙叫来,我亲自关他!”
见着管家匆匆离去,中年人看看东南西阳城方向沉默片刻随即面露狠色:“绝不会让你们害了益龙性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案情分析
西阳郡公府某房间内宇文温正和手下‘爪牙’开会,到场人员有宇文十五、张\定发、张鱼、吴明以及郑通,张府郎君张安外出遇害以及其妻张李氏被掳一案的案情复杂所以他在组织‘群策群力’。
“关于张安携妻出行遇害一案,前任刺史已经调查得非常详细奈何有多处疑点未能破解。”宇文温化身宇文摩斯开始进行案情分析,在场的都是‘各路精英’所以便来个集思广益。
张\定发是‘从良’的业内人士,郑通见多识广,宇文十五、张鱼是贴身仆人时不时要去打下手,吴明则是周游各地胆大心细的‘拟声’小能手,那晚扮作女鬼学张李氏说话就是由他承担重任。
“按照卷宗所言,张安那日出行雇的不是讨生计的车夫,其他城里车夫都不认得这些人。”郑通率先发话,前任刺史将所有调查情况都记在卷宗里所以也免去了现在查案的许多步骤。
张\定发接上话茬说这也许有两种情况:其一有人盯上了张安,得知其要外出特地找来生面孔作案以免事后被追查;其二,城里的其他车夫说谎。
问题就出在贼人害了张安性命又成功掳了张李氏后为何又将她放走,这个问题很关键,前任刺史因为有血衣留字的‘证据’故而倾向于是张李氏勾连贼人先害亲夫随后回张府伺机谋夺家产。
如今已证实这是张安舅舅刘清意图染指张家产业故而贿赂衙役进行构陷的阴谋,如此一来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贼人为何放张李氏回来。
“我随师父行走各地时有听过一件案子。”吴明举手发言,他说曾听过一个案子有些类似:某家家眷出行半路被劫,其夫家为当地大族到官府报案并派人在案发地附近四处查探,贼人得知捅了马蜂窝没耐何将女眷偷偷带到官道边放走以免苦主穷追不舍。
张鱼说张安既死那张府就剩寡母张刘氏也没有同族帮忙,官府派人搜寻也没发现什么,贼人没必要害怕被追得太紧,这张李氏被掳入山庄如同待宰羔羊般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完全没必要放出来。
他觉得就是张李氏在说谎,也许她真就是勾连贼人只是被刘清误打误撞泼了盆污水。
“周郎君在衡州调查过,张李氏出嫁前未和什么陌生人来往也没什么相好的,暂时没发现什么奇怪的问题。”宇文十五补充道,衡州刺史周法尚之弟周法明受郎主所托在衡州调查张李氏的娘家人,按着左右邻舍的说法这家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平民百姓至少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案发地界在巴州境内但接近巴州和衡州交界处,前任刺史派人查谈过那片地区没发现什么与张李氏所述山庄。”郑通说道,他一直不太理解宇文温为何让这几位府中人组成‘破案小组’不过还是尽心尽责。
因为张李氏对于马车行走时间和方向都是迷迷糊糊所以没办法推断出那山庄比较详细的位置范围,众人分析了许久分歧就在这张李氏是不是说谎。
要是她没说谎那按着目前的线索基本上就是很难找到山庄查下去,若是她说谎那除非严刑拷打否则也别想从其嘴里得到有用的线索。
宇文温的意见是相信因为按照调查所知这张李氏年初嫁入张家后与婆婆、丈夫都是相处融洽,即便是按刘清的口供来说也确实如此。
按这个调子,张\定发说贼人既然策划谋害张安那么当日张安是如何雇车的就是需要追查的一点,对方既然不是本地车夫又能让其雇车极有可能是有中间人也就是熟人介绍。
“刘清所述,出发前一日张安派人去雇车夫,似乎是为了便宜才选的这些人,按张李氏所述车夫口音也是巴州当地口音。”郑通就雇佣马车的事情补充了一些情况。
“出行半路遇见一队人马,张安与其领头的相谈甚欢甚至没注意到妻子马车落后,想来这些人和车夫是一伙的,如此策划周密必定要提前安排好,那么这些人半路有可能经过的地方都要去查”
郑通说按张李氏所述,马车坏时距离前方驿站似乎不远,前任刺史查案时问过驿卒得知张安一行确实在驿站歇息,但下一站却未见他们踪影。”
再按仵作的检验结果,张安及仆人是当日遇害,也就是说是发现他们遗体时已身亡数日,此亦为谜团之一。
张\定发则是从‘专业角度’分析说杀人夺钱财的事情已经做下,要是在哪个荒山野地毁尸灭迹也非难事,为何贼人对尸体处置如此随意竟让人发现了。
他说寻常贼人犯案巴不得销声匿迹免得给官府顺藤摸瓜,本案一来受害人尸体在官道附近发现二来苦主之一也放了回来,当真是蹊跷。
“有一种可能,掳走张李氏的以及杀害张安的是两拨人。”张\定发说出了他最新的判断,此言一处众人先是一愣随后陷入沉思最后俱是微微点头。
车夫及其同伙是以掳走张李氏为目的,其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田益龙)便是山庄中奸\淫张李氏之人,而谋害张安的可能是另一拨人,或许是寻常商旅走在官道上见财起意突然暴起杀人,掳走财物后便急匆匆处置尸体。
那掳走张李氏的人未曾料张安遇害导致自己有了嫌疑,为防止官府追查没耐何将其放回,不过有一点想不通的是那人为何每次行事时都要蒙上张李氏的眼睛。
对于这个问题,宇文温猜测莫非幕后主使只是掳了张李氏玩腻后便放回怕对方认出自己身份所以要蒙眼,反正不会长留所以得知男方出了事也就提前放人了。
按着张李氏所述,淫贼大约是每日中午才到而夜晚不在,想来是早上从某处过来而晚上不在山庄应当是回到某处,按这说法田益龙倒也有可能。
问题来了,田益龙和张安没什么交集,但见没见过张李氏就不知道了因为平日里张李氏也有出门所以半路上被撞见也有可能。
张李氏在山庄里听得下人说漏嘴推断那淫贼就是田益龙但是口说无凭没有实证,光凭这个就要捉拿田益龙也不能服众所以关键是要找到山庄捉到里面的仆人一问便知。
从另一方面来想如果不是田益龙那么会是谁,能专程来掳走她的定然是垂涎其美色所以平日里也有接触见过,这一条需要张李氏慢慢回忆,至于找出那山庄只能用笨办法:巴州境内一处处去搜!
一番讨论后宇文温定下分工:其一,张安平日里往来的人一个个排查,这个由郑通负责;其二,去张府找张刘氏、张李氏问话继续摸线索,这个也由郑通负责;其三,寻找山庄,这个他安排州司马杨济负责,搜查罪犯这也算是其本职工作。
“第四,敲山震虎,本公亲自到那田氏坞堡走一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登门拜访
西阳城外龙头山脚下田氏坞堡,田氏宗长田宗广领着族里头面人物站在大门前翘首以盼,前几日州衙派人通传说巴州刺史宇文温要于今日登门拜访,他们如今便是在迎客。
田氏在巴州地界已繁衍愈数百年,东晋初年就已在此安家落户,由当初的穷苦人家一步步攒下家业发展成如今这良田千顷占山固泽的大族。
他们自成一体不纳粮不服劳役又有坚固坞堡所以不惧州官唯有西阳城受外敌威胁时会念及唇亡齿寒出兵相助,州衙从不派人到田氏地头搜地括户而田氏族人也极少在城中闹事双方和睦相处井水不犯河水,然而按着眼下的事态发展这平衡似乎有被打破的危险。
管家见得坞堡望楼上旗帜挥舞便走近田宗广身边说道:“宗长,人来了。”众人闻言俱是抖起精神准备迎接贵客,今日要来的这位宇文使君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必须小心应对。
上任月余就整顿州兵清查积弊数日之内判案无数将州狱积压犯人清理大半,当然这和田氏没关系唯一要注意的是那件牵涉宗长之子的案件又被重新提起。
作为本地豪强按说新官上任后应当派人登门拜访以示友好之意,不过这位宇文使君上任伊始忙得很以致无暇分身接人待物,今日对方倒是放低姿态亲自上门拜访却已是来者不善。
风尘起只见十余骑沿着道路疾驰而来,见着来客规模比意想之中要小得多田氏众人颇为意外随后释然:昨日这位宇文温使君去巴水边巴河城拜访鲁氏宗长鲁荣甲时也只是十余随从而已。
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小看他因为西阳城外还驻扎着三千战兵,又有着黄州总管在后边看着所以除非撕破脸否则没人敢对这位安州总管的次子如何。
安州总管宇文亮席卷江北各州也才过了两年而已,对于各州豪强来说这位安州总管余威尚存所以对他的次子再怎么有想法那表面功夫都得做足。
来客近前掷鞭下马,当先一人便是巴州刺史宇文温,在州吏的介绍下他向田氏宗长田宗广拱手行礼:“本官巴州刺史宇文温,有劳田宗长亲自出迎。”
“宇文使君上任月余田某本当登门拜访,是田某失礼了。”田宗广亦是笑容满面的回礼,双方各自介绍了身边人随后在田宗广亲自引领下宇文温一行人径直进入坞堡,有仆人上前将客人带来的礼物小心翼翼抬入堡内。
大厅内摆下宴席双方分主宾坐下,田宗广起先执意请宇文温做主座而宇文温则是坚决推让一番争执之下两人均在上首分左右坐下,双方人员亦是循着左右分别坐下。
依礼酒走三巡,有了酒下肚这说起话来就方便许多,田宗广先是问了安州总管、杞国公宇文亮如今是否安好,他说起两年前宇文亮率兵抵达巴州后自己和巴州本地大户以及原刺史等陈国官员将领入营拜见时的情形依然是历历在目。
“家父安好,有劳田宗长挂念。”宇文温笑着说道,“本官此次赴任,家父曾提起田宗长说田宗长识大体顾大局。”
“总管谬赞,田某愧不敢当。”田宗广说完拱拱手以示心有愧意。
“听闻田家在西阳已逾数百年,不知可有此事?”
“先祖随宋武帝北伐中原立下战功得授良田并组织乡兵保家卫国,历代先人百余年经营方才有了如今家业。”
“宋武帝...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宇文温面露向往之色,在座众人听得他所说先是一愣随即纷纷拍案叫好,坐在一旁的主薄郑通听得这句话眼神一亮随即望向宇文温满是佩服之色。
好一句气吞万里如虎,这句话将金戈铁马气吞天下之志表达得淋漓尽致!
“宇文使君好文采,田某粗鄙武夫不能吟诗和唱,唯有罚酒三杯!”田宗广说完随即连饮三杯酒,宇文温也是举杯畅饮厅内气氛一时间热闹无比。
推杯把盏觥筹交错,双方频频举杯畅谈,眼见着一片和气但作死小能手宇文温开始作死了,他吃了一口菜后笑眯眯的问道:“田宗长,今日为何未见令郎到场?”
听得这么一问,在场的田氏族人俱是面色一紧而田宗广则微微一笑解释说:“犬子数日前突染恶疾不便赴宴免得传了贵客。”
“如此不巧,本官此来还有些事情想和令郎相商...”宇文温言罢叹了口气,见得田宗广面色如常他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田宗长可知四月时城里张府告令郎之事?”
“使君所说田某知道,那张府的张郎君偕妇外出遇害,其遗孀张李氏状告犬子是图财害命的幕后主使。”田宗广淡淡的说道,在旁人看来他脸上波澜不惊。
“此案前任刺史已经审过,本官前几日发现新线索故而案情有所变化,须得令郎协助。”宇文温开始进逼,“案件怎么样也得有个结果,拖延半年都无说法法恐怕对令郎的名声也不好。”
“使君所言甚是,只是犬子染病卧榻行动不便,无法到州衙与那张李氏对质。”田宗广依旧是面不改色。
宇文温闻言笑着说道:“无须令郎到州衙,本官今日登门拜访顺便就问些问题,不知田宗长可否可否行个方便?”
田宗广说他儿子身染恶疾怕传染给宇文使君万一有个意外无法对宇文总管交代,宇文温依旧是笑着说无妨,他的主薄郑通身体强健百病不侵由其代劳问话即可。
‘百病不侵?’田宗广瞥了一眼郑通后心中冷笑但面色如常,他沉吟片刻后说道:“既如此,田某不敢推辞,只是犬子精神不济恐怕不能久谈。”
郑通起身行了个礼说:“田宗长勿忧,问题不多不会影响令郎休息。”
田宗广招手示意管家近前让他带着郑通去儿子田益龙处,为防有什么误会他特地交代:“和郎君说,这是宇文使君派来办案的郑主薄,一定要有问必答以便早日洗去嫌疑。”
管家点头称是正要离去却见田宗广偷偷做了个手势,他眨了眨眼后转身来到阵痛面前笑容可掬的说道:“郑主薄,这边请。”
见着郑通跟管家离席而去,宇文温笑眯眯的举杯向田宗广说道:“田宗长果然是识大体顾大局,本官先干为敬,今日不醉不归!”(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勾心斗角
田氏坞堡里某处院子的主卧内,一名年轻郎君躺在榻上与榻边一名男子正在谈话,又有一人伫立旁边,年轻郎君即是田氏宗长田宗广独子田益龙,榻边男子为巴州主薄郑通,站在旁边的人则是管家。
“我不认得张安,从来没打过交道。”田益龙病怏怏的说道,方才管家带着人来说是城里的宇文使君要办案让人来问话故而他强打精神任由这位郑主薄提问。
管家特地提起是宗长吩咐必须配合官府所以田益龙再不乐意也得回答,他谁都不怕就怕父亲田宗广再加上事关自己要是拒而不见更是让人生疑。
“四月十二日时郎君在做什么?”郑通问道。
“都半年多了我哪里记得。”田益龙躺在榻上望着上方答道。
“郎君平日里有何仇家?”
“太多了,说不清。”
郑通瞥了一眼对方继续问他平日里在城里交好的有哪些人,四月十日至二十日这段日子去过几次西阳城,这期间有无出过巴州或是恶了什么人等等。
田益龙对于这五花八门的问题大多是含糊其辞的回答,要么是记不清要么就好像、似乎、也许、大概等等,问了一遍下来纯粹从回答上来看所问问题和没问差不多都无实质内容。
眼见着田益龙愈发的不耐烦,站在一边的管家额头上也沁出汗来,眼前这位可是桀骜不驯要是发作起来不是闹着玩的,他在一边旁听首要职责就是避免田益龙发飙打伤人就不好看了。
另一个职责就是提防这位郑主薄突然暴起将田益龙挟持抓走,事前宗长已经安排好若是巴州刺史宇文温一行要见田益龙己方又无法推脱的话就由他在一边策应免得被人偷袭得手。
郑通又问了一些问题后便起身告退,在管家带领下回到大厅时酒宴已近尾声,喝得满面红光的宇文温正和田宗广笑谈风声:“如此说来,若论力气鲁宗长也算是田宗长手下败将了!”
“不敢当,只是年轻之时大家血气方刚一言不和就动手分个高下也是常有之事嘛!”田宗广拿着酒壶大笑,宇文温正要伸手再捞个酒壶过来拼酒见着郑通上前便问是否完事了。
见得郑通点头宇文温又说了会话便起身告辞,田宗广领着族老送他一行人出了坞堡,待得宇文温在随从搀扶着摇摇晃晃的骑上马离去后他方才转身走回去。
“如何?”田宗广见着管家跟上来便问,听得管家说没出什么纰漏之后他转头望了望已化作黑点的宇文温背影哼了一声:“小狐狸!”
“老狐狸!”宇文温骑在马上哼了一声,如今他已没了方才醉眼朦胧的模样,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郑通问有无收获。
郑通说田宗广之子田益龙在装病,宇文温瞥了他一眼后说不要废话,郑通闻言干咳数声说那田益龙在说谎。
“说谎有很多种目的,重点是什么?”宇文温似乎是早就料到这个回答满不在乎的问道。
“他在遮掩,在撇清,在撇清一切有可能让人联想到案件的事情。”郑通笑了笑,见着宇文温也是笑眯眯的样子他补充道:“真是欲盖弥彰!”
宇文温问道莫非田益龙否认四月时有入过城,见得对方点点头便问其看法如何,郑通见左右都识趣的落在后面便策马近前低声说嫌疑很大因为据之前城门守卫回忆四月中旬这田益龙是进过一次城的。
“查,查他那日入城做什么,查出真凭实据来本官看这父子俩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
衡州,州狱某处刑房里一名中年人正被绑在刑架上,他身上衣物破破烂烂遍体鳞伤,垂着头一动不动,旁边一名光着膀子的狱卒将手中皮鞭放下拎起一桶水对着他当头泼了过去。
冷水当头泼来将那中年人弄得一个激灵,他勉强抬起头借着昏黄的烛光看着眼前几个人,当中一人二十岁左右年纪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李当家,反正都是死不如寻个好葬法,好好招供的话我周三郎保你身、首可以合葬。”那年轻人喝了杯水之后说道,他正是衡州刺史周法尚之弟周法明。
这个被绑着的中年人就是那日西阳郡公宇文温赶赴巴州就任刺史时撞见的贼人,当时这位大当家在驿站被周法明追出来慌不择路正碰到护卫车队的史万岁等人最后被生擒。
“你们...嘿嘿...”李当家咧开嘴笑着,他艰难的咽了口气后继续说道:“你们不就是破不了案所以要把衡州地界上所有的案子弄到我头上么?呸!”
“随你们怎么安罪名,统统弄上来罢!”
“没看出来,你倒看得开,既然如此那数月前有老妪被**害的事就算你做的了。”周法明冷笑着,他示意狱吏开始记录。
“今有李雀儿供认...于九月十日在州城郊外见一老妪心生歹意便掳了去行那奸\淫之事最后杀人灭口抛尸于...”
未等他说完便被李当家一阵狂笑打断:“哈哈哈哈哈哈!还以为自己够黑了,没想到你周三郎更黑!”
周法明冷笑着说你带着一伙人截杀商旅作恶多端,奸杀老妪这种事也没污了李大当家的恶名。他看了看狱吏所写内容点点头随后补充道:“连老妪都不放过犯下这般令人发指之事,李大当家怕是要给剥光了游街喽!”
“周法明!我咒你不得...啊!”李当家毒誓还没发完便被狱卒一拳打在脸上口吐鲜血,正是头昏眼花之际只觉得手被人拽起来将拇指沾了东西摁在一张纸上。
周法明笑眯眯的看着那张纸说自己又破了一桩疑案果然是个断案高手,李当家睚眦俱裂的看着他正要奋力赌咒发毒誓却见房门一开随后一名狱吏走了进来。
那狱吏手中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笑眯眯的捧到周法明面前说那边的吃不住把跟着李当家在四月时犯下的事又招了,周法明拿过纸看了看也是笑容满面,他瞥了一眼李当家骂了一声“不识抬举”随即转身离去,临出门时抛下一句话:
“哎呀呀,这被剥光了游街让老少娘们见着你那话儿当真是臊得慌!”
李当家脸色已经变得惨白,看方才这架势应该就是他的手下受不住拷打把一件事情供了出来,眼见着自己死后不得尸首合葬甚至要在受刑前被剥光了游街他急得满头大汗。
“不,不,周郎君别走!我招了,我招了!”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事已至此死是肯定要死了就只能争取死得痛快些埋到土里能尸首俱全就阿弥陀佛。
周法明眯着眼说你手下都招了就不劳大驾,李当家见着对方已经不把自己当回事喊着说他有内幕是手下不知道的,见得对方颇感兴趣的转身走来他便问先前说的算不算数。
“我跟你算计个什么,等砍了头示众几日臭了以后让人给你收尸,尸首一起埋了算个全尸去投胎!记得来世做个好人!”周法明正色说道,一脸义正辞严的表情。
“既如此,我说,我说,我都说了...”李当家感激得几乎喜极而泣,他将之前没有招供的一件案子说了出来:四月时他领着手下在官道上守株待兔结果在衡州、巴州交界处做了一单买卖。
“废话,说重点!”
“我说,我说,他们都不知道那苦主姓甚名谁什么来路可我知道。”李当家唾沫横飞的说着,见着对方来了兴趣便将‘内幕’说了出来:“搜查尸体时我在那领头的身上找到封拜帖。”
“别个都不认识字就我认得,那人是巴州西阳郡人姓张名安....”
周法明听得对方说到“姓张名安”随即眼睛一眯,他唤来狱吏将李当家所言以及提问的所有关于这个案子的问题包括时间、地点等细节一一做了记录,复述了一遍让李当家确认无误之后便画押。
他仔细看了一遍供状后拍了拍李当家的肩膀说要是早些供出来也就不用受这般罪了,对方见他转身就要离去急得喊道那老妪的案子怎么办他不想被扒光了游街。
“老妪?对了,那老妪其实是头老母猪跟邻家公猪跑了,是我记错,见笑,见笑了哈。”周法明促狭的看着他,“想来也没人相信李当家会对一头老母猪感兴趣不是?”
听着这话李当家嘴巴合不拢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周法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将刚才狱卒拿进来写满字的纸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他认不认得上面写着什么。
李当家看了看纸上的内容随即目瞪口呆但似乎是怕看错又仔细看了几遍,见着他这惊疑不定的表情周法明好心的解释道:“认不全也不怪你,这是千字文得上了蒙学听先生教了才认得全。”
“这这这...原来是假的?他们没有供出来?”李当家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本郎君说话算数,让你尸首俱全。”周法明笑着说道,他将那纸折好塞到对方怀里:“来世若是为人,就做个教书先生吧。”
周围一众狱卒见着这出戏算是落幕均是松了一口气纷纷收拾刑具,有两人上前将李当家从刑架上解下来带往牢房,周法明将供状交给一名狱吏吩咐他誊抄一份。
“廿三,你一会把誊抄好的拿好带上人立刻赶去巴州交给宇文使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蛛丝马迹
州衙,宇文温正和郑通交谈,对方上午去了张府一趟和张刘氏、张李氏详谈许久终于从繁杂的信息里找到了一些有用的内容来。
“也就是说那个张府仆人张小五和贼人勾结帮郎主张安找了群黑车夫?”宇文温问道,郑通点头说是,那日张安决定要带其妻张李氏回衡州探亲,因为府里马车不够所以要雇佣马车,西阳城里能雇的马车夫很多所以他是让仆人张小五去雇。
张小五雇车夫找的是西阳城里有名的车马掌柜,后来出事之后官府亦曾传那掌柜问话,掌柜说张小五找过他之后第二日一早又传来口信说不用雇人了还交来违约金。
“张小五当日随着张安一同外出,后来一起遇难,仵作验尸时确认无疑。”郑通说道,见着宇文温一脸怀疑的样子随即解释说这事情那个后来构陷张李氏的刘清也大约听到些风声,说是张安自己拿了主意临时换人。
问题就在于是张小五撺掇的,具体原因无人知晓按原先的推测判断是张安觉得便宜又可靠便同意了,今日郑通和张安遗孀张李氏攀谈时从对方口里问到了之前她没想起来的内容。
据张李氏回忆临行那日早上听下人提起过说张小五仁义照应朋友,这句话有些没头脑但她后来想想这话很可能指的就是改雇车夫。”
“那日出发后半路上遇见数骑,张安与对方相谈甚欢,按照张李氏所说张安平日虽然交友广泛但是偶遇陌生人也未必能马上熟络起来。”
“也就是说对方能提起张安感兴趣的话题,算来算去就是这张小五做了贼人内应...”宇文温沉吟着,“他勾连贼人卖了郎主一家未曾想被灭口?”
郑通判断,贼人既然大费周章掳人那就确实有两拨,张小五也许只是真的照应朋友或者是勾连贼人掳走主母,至于那掳人的车夫么其他车夫可以推说是遇贼,至于后来张安遇袭身亡财物被抢那就是另一拨贼人所为否则没必要分两次作案,所以张小五跟着郎主遇害怕也是意外。
宇文温同意他的判断问张小五平日里来往的人有无线索,郑通说在张府的协助下已经找来仆人问话整理出张小五平日里所有接触较多的人,如今已经派出衙役分头调查。
至于那个第一嫌疑人田益龙竭力否认自己四月时曾经入城那么其入城的原因也在查但目前没有头绪,田氏族人虽然自成体系但在西阳城中行事低调没有想象中那种地方豪强的胆大妄为。
“扮猪吃老虎?莫非表面上人畜无害实际却是龌龊至极?”宇文温喃喃自语道,这田氏和鲁氏的做派有些出乎他的想象,这两家在西阳地界繁衍生息数百年虽然是占山固泽但看起来是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郑通则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别处豪强该有的手段想必这两家也有不过是表面功夫做得好没让人抓到把柄罢了,宇文温正‘心有戚戚’之时听得张鱼在外禀报说有人送信来。
却是衡州那边信使送来周法明的信以及一张誊抄的供状,宇文温先是看了信然后看了供状随即拍案叫好,他将供状递给郑通对方反复看了几遍之后也是喜上眉梢:“未曾料竟然是周郎君那边有了消息!”
周法明在信中说那位打劫商旅的贼人大当家李雀儿已经招供是他领着人于四月时在官道截杀了张安一行人,供状里详细记载了李雀儿关于此案的供词。
宇文温让张鱼取钱酬谢送信之人随后他拿出一张巴州舆图放到书案上展开,用一只笔指指点点的与郑通商议张李氏被掳去的山庄有可能的大概范围。
按照张李氏所述,她所乘马车坏时官道前方不太远处有驿站,但据卷宗所述州衙查案询问那驿站驿卒时对方那日未发现有类似马车经过,由此判断那车夫是在驿站之前便走了别路。
然而案发后州衙派人按着这个思路四处查探却未见有符合张李氏所述的庄子,她被车夫带到山庄时下车入庄对大门附近情形有印象,但按着这印象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卑职以为,那贼人既然是原本就打算放张李氏离去那除了蒙眼也要将门面遮掩一番,所以按图索骥怕是永远也找不到。”
“是啊,把大门、围墙重新刷过颜色,周围的大树砍了或多种上几株,让人在外边一眼瞥过去有不同就能达到效果。”宇文温眉头紧锁,那山庄相关的信息还是太少。
张李氏乃妇道人家平日里就算出了张府也就是在西阳城里打转,那处山庄具体的地势、朝向根本就说不清楚,她能记得山庄大门、围墙颜色就算是不错了。
宇文温‘患有’严重的受害妄想症所以到哪里都是东张西望而郑通则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要一个弱女子和这两个观察力异于常人的‘变态’相比也是太勉强了。
“所幸张李氏还是回忆起另一些细节,卑职按其描述画了下来。”郑通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展开之后宇文温探头过去一看却是一副‘素描’画的是一座庄园的正门连同两端围墙以及周边还有远处的大概模样。
“张李氏不知如何描述,是卑职逐一问了问题才时不时想起来的,最大收获便是山庄附近的山势,以及山庄的坐向。”郑通说道,
首先是影子,就算张李氏不知道时间不知道方位但所幸那日是晴天,在山庄前她小心翼翼下车时注意到自己影子就在脚下那此时大约是正午。
处于正常人的本能来到一处陌生地方总会不由自主的看一下四周,张李氏自然是发觉身处陌生之地他走向大门时看见庄园后有山。
宇文温说山南水北为阳而大户人家起宅子时大多选在山南侧且是坐北朝南,那么无论怎么改大门朝向南方而道路在山庄南侧也是必然的。
他认为巴州地界多山,想来各地修别院山庄时都是选在南侧,按这说法搞不好十座宅子有九座都符合这一描述,也难怪之前州衙派人找了许久都不能确定下来。
郑通胸有成竹地说那山庄有一个特征被他从张李氏口中问出来:“到那山庄之前张李氏坐在车里是用手一直紧紧攀着车厢,由此推断山庄在一处坡上。”
‘山庄在山坡上有什么奇怪的’宇文温如是想差点脱口而出说“废话”但还是忍住了因为他听出话外之意,见着郑通神秘兮兮的样子他思索片刻随即眉头一扬:“马车上坡走不快太陡也上不去,那想来是下坡导致身子前倾得攀着车厢吧,这都攀着车厢了还是一直攀着想必是马儿撒开蹄子跑太颠簸,还有她身子有没有向左或者向右倾斜?”
郑通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面露佩服之色:“使君好细致!卑职佩服...”
“少来,懒得问那么多,你把相关细节写出来,本官立刻派人撒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还请教我!
州衙,宇文温正和别驾许绍、治中郝吴伯闲谈,这段时间他忙着判案清空州狱所以其他民务都交给这两位佐官处理,宇文使君刷得了“断案如神”的称号而许别驾、郝治中也分别刷得“专属”称号。
许绍清查粮仓几乎要把粮仓查得底掉一笔笔账算得噼啪响,有少缴的要补有多征的要退无论哪家哪户都是对该缴的该退的都是心服口服,因着许绍‘算账’算得准所以人称“铁算盘”。
郝吴伯清点户籍十分认真,哪家刚没了一位或者多了一位,哪家买卖了一亩田都是必须核对清楚不容说情故而人称“倔郎君”。
“转眼已过两月,多亏有了两位协助否则本官可是要忙得焦头烂额。”宇文温笑着说道,这两位官三代虽然年轻但是自带幕僚团所以上手快,要不是这样他就得等父亲指派可靠的人来帮忙。
“使君说哪里话,这都是我等份内之事。”许绍和郝吴伯异口同声同声说道,到巴州上任算是他们的正式出仕所以家中也是鼎力支持,如今表现不错也算是能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
虽然如此许绍还是有些担忧,他父亲许法光在岳州当了多年刺史行事没见过如此‘锋利’,虽然自己血气方刚总觉得父亲治州太过瞻前顾后但看着宇文温这般大刀阔斧的整顿州务也是有些担忧。
“使君,虽然是要清除积弊但动作太大了怕是要物极必反。”许绍和宇文温共事大半年大约知道他的脾气所以直截了当将想法说了出来,
他担心利益受损的地头蛇们会缩起来寻着机会反咬一口,前几日宇文温派人整顿市场将一帮菜霸和流氓们抓进州狱虽然大快人心但那些人歹毒的眼神他可是看在眼里。
这些人只是某些势力的马前卒,斩断了控制物价的手痛的是幕后那些人,正所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仇结下了怕是迟早要反扑。
“说得不错,但本官没时间和他们虚与委蛇,城外的兵可不是吃素的!”宇文温满不在乎的说道,许绍闻言就知道对方又在装,这位的品性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他可是有了教训所以清楚得很:看上去不着调其实就是在‘欲擒故纵’。
他怕郝吴伯误解‘入套’于是‘先声夺人’:“使君莫要说笑了,真要是用兵能解决那便直接拉出去砍了何须逼对方出手来个后发制人。”
‘郑伯克段于鄢?’郝吴伯闻言心中冒出一个典故来,春秋时郑庄公执掌郑国大权但他母亲武姜宠爱其亲弟弟共叔段多次为其要权要兵要封地,郑庄公知道母亲偏心弟弟甚至试图让弟弟取他而代之但却隐忍不发欲擒故纵。
共叔段得了封地、军权便策划偷袭国都杀掉郑庄公,武姜甚至准备做内应开城门,郑庄公得知阴谋正在策划也不打断任由对方起兵随后一举击破,共叔段逃到鄢城后被郑庄公再度击败只得外逃再没能回国。
“使君,恕下官直言,这欲擒故纵不合时宜谨防玩火自\焚!”郝吴伯不顾许绍对自己使眼色直接来个当头棒喝,他觉得治州就要堂堂正正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真是容易出事。
人家也不是傻瓜,你势大时就蛰伏不露出把柄,等得局势变大趁你不注意在背后捅上一刀就有得受,整顿州兵为州兵还债已经是弄得有些人颇有怨言现在又开始撩拨田氏说得难听些万一对方叛乱就算最后压下去了那也是一身骚。
“有兵在,勿忧。”宇文温代入某角色说出了经典台词,“不过承业如此说想来有见解?”
“使君!此为不详之言何故时时放在嘴边!”郝吴伯情绪激动起来,这段时间和宇文温共事算是和对方混熟了所以就没那么‘见外’。
他争辩说打仗当然要靠兵可治民动不动就派兵那叫什么事,这般耀武扬威让人觉得有兵就是有道理那往后部下有样学样怎么办,个个拥兵自重万一哪天自己打败仗就只能是众叛亲离。
许绍见着好友不听劝果然中计上套不由得叹了口气,耳边又响起宇文温那句口头禅:不作死就不会死。
多好的一个人啊,平日里从容淡定结果被这位一撩拨就失去理智,算了,就像使君常说的,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醍醐灌顶,醍醐灌顶啊!承业定有良策,还请教我!”宇文温闻言做恍然大悟状起身长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郝吴伯见着他这般模样先是一愣随即看向许绍,见着对方别过头去苦笑随即回过神来。
这位宇文二郎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好好的交谈了,这样别扭的性格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才形成的啊!
那一瞬间郝吴伯心中如同千万匹骏马跑过,想要仰天长叹却无可奈何只得干咳数声‘喝下苦酒’:“下官有一个想法...”
郝吴伯倒不是只会空谈而是切实有自己的应对之策,他最烦魏晋时所谓的名士风流也就是什么‘清谈’,光指出问题却不给出解决之道这在他看来和废话没区别。
“既然使君有决心要整治积弊那便正大光明处置,有违法乱纪的该抓抓该杀杀让百姓们知道什么是王法。”郝吴伯说道,“以州兵整顿为例,那些贪污军饷的将领就该罢职或者架空而不是勒令补上就行。”
“兵者,国之大事,让心有怨言的将领掌兵乃取死之道,还请使君当机立断!”
“那些高利贷的债被使君消了也就是说再无法拿捏军户们,即使有琉璃镜做补偿但心中怨恨不会减去分毫...”
“那些菜霸欺行霸市鱼肉百姓不过是些苍蝇而幕后东家才是罪魁祸首,使君既然抓了人那就已经被恨上了所以须得顺藤摸瓜将幕后东家一并处罚!”
郝吴伯的想法很简单,新官上任整顿积弊应该徐徐图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你已经撕破脸损害了地头蛇的利益那就别想着给点好处就能让对方感激涕零,既然对方不可能合作那就直接翻脸。
地头蛇也不是铁板一块,大地头蛇下面还有小地头蛇,既然双方撕破脸那就不如对大地头蛇动手让小地头蛇们有了机会:让他们有机会站在刺史这边,等到清除了大地头蛇他们就有机会分一杯羹了。
如果维持现在斗而不破的场面,那些小地头蛇搞不清状况只能继续屈服于大地头蛇的威慑,局面就会变成刺史单枪匹马斗一群地头蛇,要是直接掀桌表明态度就可以有小地头蛇‘铤而走险’投效搏富贵。
“使君,田、鲁两家虽然平日里关系一般但唇亡齿寒的道理都是懂的,若是要对田氏动手须得提防鲁氏不要掩耳盗铃以为对方会坐以待毙。”郝吴伯郑重地说道,“请使君早做准备!”
“任长史也婉转的提醒过本官,这种斗而不破的场面是维持不下去的,他本不赞同太折腾不过见着事已至此也劝本官莫要装了。”宇文温点点头说道,“如承业所说,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血海深仇是化解不了的!”
“所以还是那句话,做事你们去黑锅我来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静观其变
州衙,宇文温结束了会谈向大门走去,方才和许绍以及郝吴伯‘辩论’得热火朝天让他有些口干舌燥,搜查山庄的事情又交给杨济去负责所以眼下算是无所事事。
“走吧,回府。”他对迎上来的张鱼说道,因为不在州衙后院住的缘故他办完公务都要穿过几个街道回自己的府邸,这段时间总是忙着破案以及跟地头蛇们勾心斗角所以陪着女眷的时间就少了许多。
张鱼见得郎主发话却是靠近低声说外边有情况,宇文温闻言便问是怎么回事,待得听说护卫们注意到州衙大门外似乎有人盯梢时他微微一笑:“他们若是连个眼线都不派来那就太抠门了。”
“郎主,万一他们要刺杀怎么办?”张鱼有些担心,宇文温就任巴州刺史以来清除积弊明整顿吏治里暗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要是有哪个狗急跳墙当街行刺弄出事来他可担待不起。
郎主对他有大恩,自己的嫂子带着小侄子在府邸里住下做事日子过得不错,又有那么多好伙伴所以张鱼不愿让郎主身临险境,见着宇文温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有些担心。
“预案都做好了么?”宇文温问旁边一个人护卫,那人是随行护卫的小头领管着二十几个人,他见郎主问话便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应对之策周全。
“请郎主放宽心,他们就算敢来也决计近不了马车!”
宇文温点点头随即在护卫的带领下登上马车,一行人护着马车如平日般走上街道,因着宇文温乃一州刺史的缘故所以他平日出行都是坐着官车拉风无比。
后人有云“破家县令,灭门刺史”如果宇文温够黑心那基本上在巴州就可以横着走,拼爹别人拼不过,比刀把子他也不落下风,比烧钱他可以把卖到上万贯的琉璃镜砸碎给人看,要是来个什么当街抢民女这种反派必演戏码那也没人敢拦。
“莫要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宇文温满不在乎的说着,张鱼坐在车厢一侧将注意力放在外边就防着有人行刺。
宇文温所乘马车为特制可谓是刀枪不入,拉车的驭马也是堵了耳朵防着受惊,四周的护卫在‘业内人士’张\定发的调教下强化了防刺杀的素养所以他根本不担心。
刺杀,你以为自己是T800么?有种用狙击枪、用RPG、用IED、用无人机啊!
他身为一州刺史被几个盯梢的吓得要偷偷摸摸出门传出去像什么话,要是畏畏缩缩的样子让本地人见到哪里还有信心投奔过来和地头蛇们斗,刺史自身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那谁还会有信心抱大腿。
在后世那些富翁、大款明明欠了一屁股债仍然要摆大场面例如千万礼金嫁女或者给儿子娶媳妇摆酒,这就是为了撑门面让大家知道他还有钱,大家有了信心那银行才会继续贷款而债主也不会急着上门催债。
宇文使君要和豪强地头蛇们斗,城外有战兵城内有州兵,都强悍到这个地步了在城里出个门都是鬼鬼祟祟的莫非是要完?
就算是打肿脸充胖子也罢,这场面跪着也要摆完!
。。。。。。
一名男子走在大街上,手里提着一壶酒满是酒气一步三晃,路上行人见着他摇摇晃晃的样子避之不及唯恐惹得发酒疯,那人打着嗝靠着街边房屋墙角坐下似乎是在休息。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是在慢慢醒酒回神,正张望着不远处一座大院子时却瞥见院边两名护卫打扮的男子手提棍棒向他走来。
“你,是哪个里坊的,赶紧走不然算你是贼人来踩点!”当先一名护卫说道,另外一个则是不动声色的绕到侧翼就等着他有不对马上抡起手中短棍。
男子打着酒嗝看着面前之人过了片刻迷迷糊糊的说知道了便站起来,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街道上前呼后拥驶来一辆马车正好停在府邸大门处。
还想多看一眼却瞥见护卫如临大敌的一手前挡一手握棒,满是蓄势待发的样子似乎他再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动作就要发难,见着对方如此模样他再没犹豫转身离去。
他转过几处街口确认身后无人跟踪之后又在巷子里转了几个弯最后在一处小院里停下,在门上两长三短敲了三下之后其对门的院门轻轻打开,他再度回望确认无人便闪了进去。
进得院内,一人从他身后把顶着后腰的匕首拿开随即关上院门上好门闩,他也说些什么径直进入一个屋子里,片刻之后有一人进来问情况如何。
“防范严密,我不过在附近坐了一会便有人过来驱赶,还是左右搭档相互策应就怕我发难。”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案上水壶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此时的他哪里有刚才那醉醺醺的样子。
“这厮莫非是亏心事做多了怎么如此提防...”后来进屋的男子眉头紧锁,他面白无须生着一个酒糟鼻身材魁梧看上去像是一个酒肆掌柜。
“能让那位如此兴师动众的派我等过来对付的还能是个普通人?”男子喝够了水便笑着说道,他见‘酒糟鼻’一副眉头紧锁的表情便问事情进展得如何。
“不顺利,想在府邸周围租个房子麻烦得紧说是要备案还得画影图形。”酒糟鼻有些无奈的说着,“使钱也不行说是查得严不敢糊弄。”
“没办法从下人口中探出什么来?”
酒糟鼻苦笑着说没用一个个口风很紧,况且外出的下人接触不到内院,要是抓舌头又怕打草惊蛇,昨夜他亲自带人飞檐走壁要靠近府邸却发现院内竟然有望楼。
那望楼不高在外边未必注意得到想来就是专门防人飞檐走壁翻墙进来的,望楼没有明显的窗户似乎是一条条细缝,外边就算是想放箭也未必射得中里面的人。
“这厮的护卫头领也不知什么来路把护卫们调教得跟猴儿一般精。”
“我说,若不是要救那位杨氏和小女郎,光是行刺也不是做不成,无非就是几命换一命。”男子一边用手指敲着桌案一边说,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关键是那位就我等护得杨氏和小女郎周全啊...”酒糟鼻叹了一口气,两人相对无言片刻之后他话锋一转提起另一件事来:“对了,老九这几日夜间在城中走动发现有些不对。”
见着那男子问有何不对,酒糟鼻冷笑一声说道:“这厮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地头蛇快受不了了,似乎有些在勾连着...”
“这么说,万一有变那我们...”
“静观其变,搞不好能来个黄雀在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进展
军营,校场上士兵们正在操练,宇文温身着铠甲与军主陈五弟站在台上负手伫立看着眼前这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练三日休一日,这一条从新军建军开始就一直执行着。
“使君,那贼人的老巢还没有找到么?”陈五弟问道,新军士兵们轮流入城值守算是难得的‘福利’而跟着幢主、州司马杨济出去搜山那就是福利中的福利,当然宇文使君的正事要紧。
“有了特征那就跑不掉,沿着每条路一条条找下去怎么都能找到。”宇文温胸有成竹的说道,凡事就怕认真二字,巴州地界上所有临山的道路他都让杨济派人走一遍用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个地毯式搜查不怕没结果。
州兵是这次搜查的主力,为了防止有人怠工或者敷衍了事他特地从新军里抽调士兵作为骨干分头带队去搜查,有全州各处张榜公告的悬赏在不怕没有人‘带路’。
“已是冬天了,士兵们的被褥和冬衣都充足么?”宇文温问道,见着陈五弟点头他便转身下台向营区走去,无论多忙无论多累他都要抽时间来军营走走,这是他的兵,谁也别想越俎代庖。
军营从年初开始筹建开始宇文温就亲自规划,选址绝不会被水淹而其中士兵居住的营房更是如此,江南多雨所以军营的排水也做得很好连同粪便的处理都是考虑在内。
营房、武库、粮库以及其他库房都是砖瓦结构可谓‘用料讲究’,连着军营外墙都是砌砖而不是木栅栏加夯土墙,有几座主要箭楼也是砖砌防的就是火攻,可以说这座军营是按照要塞的规格来修葺的。
“统军!”此起彼伏的喊声响起,宇文温一路走来所见士兵都是如此称呼他,虽然已经有了更高品级的‘使君’称号但他还是颇为受用。
点头示意时不时拉拉家常,将近三千名士兵的姓名都在他脑海里牢牢记着,但光靠记是不行的必须经常见着面才能将对方的样貌分清楚,这就是宇文温坚信的水滴石穿。
家中有娇妻美妾但他可不会忘本,这年头没有能打的兵那什么家业都是镜花水月,一有不慎兵败如山倒那什么家财万贯都没用。
他随意走进一处营房检查内务情况还算满意,营房里弄得是大通铺用砖砌而成高于地面两尺,可以防止被褥席子容易被弄脏到了春天回潮的时候也不会让地面的水汽弄得席子被泡受潮发霉。
“今年的春节大家都在这巴州过了,过年的东西都备好了么?”宇文温来到库房前问道,他带着新军上任正好是年底,因着对付地头蛇的缘故需要这些兵镇场子,要是托大放士兵们回家过年那就是‘不做不死’。
“使君请放心,无论是粮食、肉食还是其他一应俱全却不会亏了士兵们。”幢主熊大力在一边说道,他是此次清点库存的负责人,为防止监守自盗军营里仓库时不时要随即抽人检查如今就是熊大力领着幢内士兵负责。
“还有,那些新入伍的士兵们要多走动些,莫要让他们觉得受了冷落。”
从两河口大战到江陵城下连番激战,新军里接纳了将近五百名俘虏,他们有的是江南人有的是关中人,虽然无牵无挂投了军但毕竟远离故土到了年关难免思乡之情溢于言表。
“每逢佳节倍思亲,要是写信的人手不够那本官从州衙里调,润笔费一样照给。”宇文温知道家书抵万金的道理所以对于士兵写信回家报平安的需求一直很重视。
因为没有放假的缘故,宇文温还推出了一项新福利:代送年货回家。他在安陆的府邸成了士兵年货的代购点,巴州军营这边负责统计每个士兵的需求然后送到安陆让那边代购免得长途运输的许多不便,当然费用得从军饷里扣。
同州、同乡的士兵们选出代表带着家书回到安陆,将各自同乡的年货、钱帛和家书带回去分发到各家各户然后再将回信带过来,当然这也得各州郡官吏协助所以少不得跑腿费,但这对于宇文温来说都不算什么因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走了一圈,宇文温对现状很满意,正和将领们交谈间忽然有士兵前来通传说郑主薄派人到军营传消息,待得履行一番手续放人进来后得知:拘禁张李氏的贼人山庄已经找到了。
。。。。。。
州狱,宇文温下了马车急匆匆的向里走,主薄郑通早已恭候多时领着他向一处牢房走去并尽量用简洁的话语将事情说了一遍:
经过数日的大搜查那座拘禁张李氏的山庄找到了,在张李氏那日所乘马车出故障的官道处往东二十里处,正如他们之前推测的这马车果然是掉头往相反方向走了。
找到山庄时其外观确实有了变化:大门和墙面刷了另外的颜色,这两处最明显的地方做了改动后导致后来州衙派出人搜索时从门前过也没办法确认就是张李氏所说贼窝。
“亏得问出是顺着路下坡且是左转弯后抵达山庄这个线索否则真就是没有头绪了。”郑通颇为庆幸的说道,“先头探路的州兵见着这庄子便派人通知其他人留下来盯着,杨司马领着人随后赶到直接就冲了进去。”
郑通说当时山庄里已是人去楼空,看起来山庄中人走得有些匆忙甚至连许多值钱的东西都留着没动,杨司马在山庄里派人四处查找暂时没发现什么可以证明山庄主人身份的东西。
不过找到了地方总是好的,盘问了周围村落的百姓得知日前有马车频繁出入这山庄,以此判断是贼人得知风声紧赶紧转移仆人免得落到官府手中。
“杨司马如今带着人驻扎山庄说是要刮地三尺也得找出蛛丝马迹。”
宇文温听得对方这般说思索片刻便问杨济有多少人在那山庄里,郑通说大约五十人,宇文温闻言说不够这样不保险万一给贼人反扑就危险了。
“张鱼,你带人拿着本官信物去找任长史调一百州兵拿着弓箭刀枪携带干粮去支援杨司马!”
见得张鱼匆匆离去,宇文温问郑通不是说没抓到人么为何通知他来州狱,郑通说人是没抓到但有人出首说是山庄里的仆人见着有悬赏便要告官。
“瞌睡就遇到枕头,有这么巧?”宇文温停下脚步问道,他可不认为自己的运气有多么好,“那人既然是在山庄里做事怎么知道州衙在外边张榜悬赏?”
“还有,贼人按说应当是卷着所有仆人逃了怎么会漏人?”
“郑主薄,莫非你破案心切给人蒙了?”
郑通急忙解释说对方自述是外出采买所以得了消息,见着山庄主事有些束手无策想着是迟早要完便暗自留了心眼寻得机会溜走,后来见着官府已经找上门来索性为了那悬赏出首。
“是么,那可得认真准备提问的问题再去审,那人要是敢说谎那本官就让他知道什么是自寻死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问你答
巴州狱,一处房间里,一名身形瘦弱的男子忐忑不安的站在中间,两边是如狼似虎的狱卒,宇文温则是端坐上首虎视眈眈的看着他,郑通则在一旁蓄势待发。
那人自称是山庄里的仆人要揭发郎主,有人要出首是好事但慎重起见得问清楚情况免得是哪里冒出来的村夫想骗悬赏就让人笑话了。
问话这种事当然不用宇文温动口而是由郑通负责,他先是问了姓名得知对方姓田名蚧,又问对方既然自述看见官府张榜悬赏那么上面写的赏格是多少。
“呃...小的记着那榜上说的是提供线索者五十贯起,如有重大线索则是两百贯起”
“你是何时何地看见那榜文的?”
“四日前,午时,在弋阳郡衙外布告栏边...”
“弋阳郡衙布告栏?大树下倒是凉快得很呐。”
“明府说笑了,那布告栏附近哪里有树来...”
宇文温听着第一轮问话下来那男子对答如流面色稍缓,郑通面无表情的继续问话,首先是问那男子家中有何人,听得对方说家中尚有老母之后便反问敢来官府出首难道就不怕郎主害了母亲性命变成不孝子。
田蚧答得倒也快:“小的母亲在长江对岸武昌乡下,小的是被田家收为奴仆便改了姓名。”
“你说是田家奴仆有何证据?”
“小的在山庄里做事待了许多年,对山庄颇为熟悉。”
郑通命人拿来纸笔让田蚧将山庄的布局画下来,田蚧提笔在众人注目之下花了一炷香时间将山庄的布局图大致画了出来,宇文温接过图纸与杨济送来山庄布局示意图对比了一下发现基本符合。
“四月间山庄里掳来一名女子你可知道?”
田蚧点头称是,他说那是郎主命人假扮车夫掳来的女子,拘在一处房里享用了数日不知何故便放走了,因为这不是他负责的事情所以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
郑通问对方自家郎主是谁,田蚧回道听说是田益龙,此言一出被郑通揪着问什么是听说,田蚧苦笑着说自己地位卑微哪里能近得郎主身前,都是山庄管事吩咐做事,只是常听得大伙都这么说便认了。
一话接话,郑通问既然地位卑微那你是何时被田家收为奴仆的,田蚧说是大约十年前,听得郑通问田家对他可好便苦笑一声说也就那样。
“也就那样?你是如何会读书识字的?”郑通开始抓漏洞,一般家里地位卑微的仆人是不识字的,田蚧既然说他是看了官府的榜文知道有悬赏那么就意味着能识字认字。
田蚧说他哪里认得字都是挤在人群中听别人念出来才知道榜里写的是什么内容,郑通听得他这么一说又问:“不识字不认字,认不得招牌看不懂价钱那派你出来采买莫非是专门送钱?”
“明府这是哪里话,到了集市里买东西就算要看招牌也得人家会写招牌啊!”田蚧哭笑不得,他说山庄采买都是到附近自发形成的市集买东西,那市集上都是百姓们挑来自家的粮食、鸡鸭之类,买卖都是当面谈好价钱即可又不是到城里掌柜店铺进货哪里用什么招牌。
“看样子你采买东西颇为熟捻,那好,我再问你...”郑通开始问物价,包括牛价、羊价、各种米价、布价、丝价、鸡价等等日常生活需要采买的东西相关价格。
田蚧对于提问都是回答得头头是道也颇为流畅,郑通看了看手中写满字迹的纸条不由得点点头,这是宇文温让府里负责采买的管事临时写的内容,虽然城里物价要比和乡村集市的物价要贵上一些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一个负责采买的人对于物价自然是手到拈来,若是临时假冒靠着死记硬背未必能对答如流,从对方回答问题的表现来看应当是所言不虚。
“你在山庄里除了负责采买还负责什么?”
“小的负责管仓库。”
“管仓库是个肥差还能轮得到你?”
“小的不过是跑腿罢了,扛进扛出做个见证按个手印。”
郑通和宇文温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继续问问题,他问对方四月时有女子被掳入山庄是唯一的一次还是之前有过类似事情,田蚧想了想说偶尔会有但女子大多未在山庄住太久至于后来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那女子被关进屋后,你家郎主每日是什么时辰进去的?”
“小的不是亲随哪里知道郎主行踪。”
“那段时间郎主有在山庄留宿过么?”
“好像没有。”
“你可曾去过田家坞堡?”
“刚开始去过,没弄明白就被派到山庄做事了。”
“也就是说要你当堂和田益龙对质也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既不能指认田益龙也不能指认这山庄是田氏所有?”
按照目前情况看这个田蚧确实是在山庄做事也确实负责采买,这也是宇文温首先关注的问题:如果这个人有问题那就算后边说得天花乱坠都没用,不过以刚才的问题看来田蚧对破案似乎没太大价值,首先他不认得田益龙也就意味着当堂对质让几个人同时站在面前认也未必认得出。
第二,他指认那座山庄是田氏的产业但孤证不立,除非能抓到其他几个仆人得到供词都能指认那样才是铁证如山。
其三,没有人能证明田蚧就是山庄里的仆人,除非能找到集市里和他交易的百姓或者周边居民证明他出入山庄,还是那句话,孤证不立。
这种人证拉到公堂上和田益龙对质,除非宇文温铁了心要做冤案否则根本无法服众,不过考虑到先前田蚧所称有证据所以现在他们的关注点就在于证据是什么。
郑通面露遗憾的说道你方才能所说在山庄做事不算什么因为没有人能够作为旁证,正所谓空口无凭光凭你一个人说的话可是孤证不立。
“本官问你,你可在山庄外认识什么人家能够指认这山庄为田氏所有?有何人能证明你确系山庄中人?有没有人能证实田益龙出入这山庄?”
田蚧先是点头然后是摇头,他说可以找到人证明前两个问题但田益龙进出山庄似乎都是低调行事未必有人能证实。
“既如此,你先前所说有证据指的是什么?”
田蚧首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心包着的金钗说这是四月时郎主掳了一名女子——也就是张李氏——到山庄后取下的首饰之一,他因为在庄里表现好便被赏了这只金钗。
郑通看着那呈上来的金钗,做工精良价格不菲倒是张府财力能买得起的,至于田蚧所言是否属于实只要把金钗拿去给张李氏一看便知。
有了这个证据可以证明张李氏确实在那山庄待过——当然也有可能田蚧和张李氏是一伙的——但这样依旧无法证明田益龙是幕后主使。
“小的还有一个证据,郎主有一条玉带是在城中林掌柜商铺里买的,我听侍女闲谈时说月前他到山庄时不慎将玉带弄坏留在房里,日前管事领着人撤离有些慌乱小的便寻得机会入房找到玉带收起来了。”
“玉带在哪里?”郑通闻言眼睛一亮赶紧问道,这玉带虽然未必是田益龙亲自到商铺买下但那林掌柜总该知道是谁买的,这种东西价格不菲不是寻常人能买得起的所以能买得起的大客户想来卖家应当会有印象。
田蚧说这玉带随身携带怕是要被人害了性命所以是藏在某处,明府要看他便带人去取,在旁边一直静静听着的宇文温忽然开口说话问你既然入了郎主房间翻东西那里面的布局应当清楚,用纸笔画下来。
这不是宇文温多心而是他知道事关重大马虎不得,既然要光明正大给田益龙定罪那相关证据必须经得起推敲也就是说至少能说服自己才有可能说服别人。
因着黄阿七两次卖主的事情他对‘卖主之仆’的人品颇为鄙夷但身为刺史既然要破案就不能被这种情绪左右,宇文温虽然知道这个理但不免对面前这位有些不爽故而千方百计找茬就怕对方是为了悬赏构陷主人,他可不想被人当刀使唤。
趁着田蚧在画画,宇文温心中评估着对方的证据有效性,一番计较下来还是有些气馁:还是孤证不立啊,未必能证明田益龙就是幕后黑手,就算玉带是他买的但可以说是早已失窃,除非屈打成招否则傻瓜才会认。
那处山庄按理说起好的日子不短就算没有地契但有周边村子居民指认也能成立,毕竟庄子里的人不可能不和外界打交道那么多多少少都能露出口风。
按照衡州那边得来的口供,张安一行人是被李雀儿这帮贼在官道上遇见临时起意害了性命夺取财物,先前已被车夫骗到另一处的张安之妻张李氏侥幸逃过一劫。
有李雀儿的口供基本上就可以断定张李氏和张安遇害之事毫无瓜葛,那么其勾连贼人谋夺张家家产的事情也就不成立。
掳走张李氏的贼人得知张安身亡怕被人追查便将张李氏放归,按着田蚧所说郎主时不时也会掳一些女子进山庄一段时间后便带走不知所踪,有可能是灭口,有可能是转卖,看来这位郎主是个惯犯。
张府仆人张小五勾连外人设计掳走主母但可惜其已和郎主意外身亡无从追查,张小五生前和什么人来往过密还在调查中也不知道最后能查出什么来,收集证据之路还很漫长。
田蚧画完图后宇文温让郑通将其收好以备事后验证,因着对方也没什么其他‘惊喜’所以审问也告一段落,虽然他的证词不是最关键的但也很重要故而算是个重要证人,宇文温让其暂时住在州狱命人保护这样也安全些当然就不会是住牢房了。
“你的看法是什么?”宇文温走在回廊里边走边问,跟在一旁的郑通说还得多几个人证,例如那个卖玉带的林掌柜,张府仆人张小五的关系网,还有山庄附近村民的指认,但要办成铁案还是有些麻烦需要实质性的证据才行。
听得这么说宇文温也是点点头,他看向城东北的方向喃喃自语:“那就看杨司马在山庄里能翻出什么好东西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猜测
傍晚,宇文温一身疲惫的回到府里,他在州狱折腾了半天总算是收工回来,刚要洗去一身风尘却听得护卫头领张\定发求见于是就在书房和对方‘座谈’。
“有人窥探府邸?”宇文温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着问道,自己上任这段时间断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财路对方不派人过来‘围观’那才叫稀奇。
“你的想法是什么?”
张\定发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好看些的方法就是见一个抓一个扔到牢里关几日,狠一些的就是让对方‘凭空消失’,这番折腾几次也就没人敢来了。
他的妻子刘彩云在府里做事,因为好容易怀上了他的骨肉所以要是西阳郡公府邸出事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故而早已洗手不干的前马匪大当家也开始杀心四溢。
“灭口不至于否则对方也会对府里外出的人下手,抓起来扔到州狱里吃几日牢饭就行了。”宇文温倒是镇定,张\定发如今像个护崽的老狼般看什么宵小都不顺眼。
张\定发则说据他观察窥探府邸的不止一拨人,其中某些人似乎身手不错精于此道想来是个中老手,宇文温听得对方说到“个中老手”眉头一锁随后问道莫非是“业内人士”?
“郡公不可不防,对方若是行刺大约就是死士完全不顾退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听得专业人士如此评价宇文温即便神经再粗也不想让自己家眷冒险,他沉吟片刻便做出了决定:张\定发全权负责处置那些耳目,能教训就教训需要活捉的就活捉要是有敢炸刺的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他吩咐张\定发注意张弛有度成日里绷得太紧也不是好事天长日久必定会松懈,让护卫们好好轮休别弄得草木皆兵,宇文温可不想弄得府里人人疑神疑鬼,这十来天也就罢了要是弄上一两个月那真是会让人疯掉。
“依你所见,对方会是什么来路?”
“有人夜间试图潜行接近,看样子是老手,按说巴州本地豪强大户未必有这般善于潜行之人,只是情况不明所以对方来路不清楚。”张\定发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所以对于区区巴州土鳖养的爪牙嗤之以鼻。
“莫非是什么贼人被雇来谋财害命?”
“很有可能,贼人打家劫舍前必定先来踩点。”张\定发有些拿不准,毕竟没有拿得人来无法拷问情况一切只是推断,州城里堂堂刺史府邸没有哪个贼人敢来打劫唯一可能的就是要行刺。
宇文温说还是要外松内紧,府邸内外明哨暗哨要注意提防,对方有可能会故意试探几次也就是所谓的疲兵之计所以要有相应的对策。
他想了想补充道:“王掌柜店铺那边也要注意,无论是人还是货都得小心些,要是有人故意放火也有可能。”
“要小心调虎离山之计,这帮混蛋搞不好四处折腾吸引注意力掩盖真正的下手目标,无论是本公还是府邸还是店铺都有可能。”
“不要怕闹出事,要是闹大了本公来扛!”
。。。。。。
夜色下,群山边缘,一座山庄内灯火通明,山庄大门紧闭却在门檐下挂着两个灯笼上书‘巴州官衙’四字,与庄外周围虫鸣声形成对应的是庄内人声鼎沸似乎是在忙着什么。
巴州司马杨济正领着人在山庄里巡视,他带着州兵和衙役搜了多日终于找到了贼人山庄,虽然已是人去楼空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对方走得有些匆忙所以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杨司马,过夜的屋子已经整理完毕。”一名州兵上前汇报,山庄里有许多房间应当是仆人们住的,今夜大家驻扎在这山庄正好可以拿来当宿舍。
“很好,按原先拟定的名单,一百人休息,其他人值夜。”
他原先有五十多名手下在这山庄,五十人要在这规模可观的山庄里住是没问题但要处处设防却显得少了一些,若都是新军士兵那还好办但大部分都是尚不能战的州兵就有些不可靠。
贼人确实走了,若是对方在山庄里遗落什么重要东西难保不会杀个回马枪,幸亏州城那边又派来了一百带着弓箭刀枪的州兵解了杨济燃眉之急,一百五十人轮流休息警戒绰绰有余。
“山庄里建筑结构不详所以须得提防对方从地道、暗门之类的通道潜进来,大家晚上都机警些莫要给人抹了脖子。”
防人之心不可无,杨济领着人在山庄走了几圈把布局大概了解一番随后在要紧地方布下哨岗防止有人偷袭,慎重起见设的是双人岗。
新军士兵都经过夜间训练所以胆子就算不大也不算小但是州兵就不经吓,山庄外边黑黝黝都是山林时不时有夜行鸟兽鸣叫听起来有些渗人所以杨济考虑到这点特地设双人岗哨,每个哨位至少都有另一个哨位能看见一来壮胆二来也是防止被人摸哨。
见得一切安排妥当,杨济在一处房内休息,同房的州兵们已经打起了呼噜而他却是辗转反则,不是因为如雷的鼾声而是在想着案情。
“一定会有密室,可密室会在哪里?”他仰面躺着望向上方屋顶喃喃自语,自从十余年前从明末乱世莫名其妙来到这一千多年前的南北朝时期,杨济曾经凭着自己的建筑技能帮助王公贵族们修建府邸所以对这个时代的建筑结构颇为了解,也知道许多府邸会修有密室以备不时之需。
密室的用途有很多,会客密谈、紧急避难、存放贵重物品甚至是囚禁重要人物,杨济今日看了看山庄根据以往经验判断应当也设有密室。
这个庄子风水不错但要是被人围了是插翅难飞,贼人头目若是有些头脑定然会布下密道方便逃命,或者是设下密室以便藏匿行踪待得风头过后再出来。
然而找了半日都没有头绪,似乎这山庄确实没有密道、密室之类的东西,杨济知道在这山庄里能否找到重要线索事关能否破案也是十分上心。
眯上眼,他将山庄里每一处自己搜索过的房间、院落都在脑海里一遍遍回忆,既然以搜查者的视角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那么便以使用者的角度来想。
按照宇文温的说法这叫做‘换位思考’,既然以猫的角度看不出来那就用老鼠的角度来看,按照之前探得的消息这处庄子贼人曾拘禁过一些女子,以此推断算是个行乐之处。
那么为了防止官府突然上门搜查,把掳来的女子或贼赃藏起来也算是一种需求,既然如此密室必须保证通风免得闷死人。
杨济开始回想起各处建筑的结构,密室不一定要专门设置一个接近全封闭的房间,也可能是夹墙内,也可能是地窖,不过单纯的地窖可能性很低因为通风不便无法长期藏人。
密室的开启需要开关,豪门大户到了这一步不会让外人来设计而是用自己可靠地工匠所以杨济并未有机会涉及这一步当然他也不会涉及,有些东西是知道得越少活的越久。
即便如此他也大概对密室的设置有些经验,随着脑海中一幕幕场景闪过他也是逐一否定了藏有密室的可能,随着时间流逝他将怀疑目标放到一处地点。
“莫非是那里?!”杨济自言自语说完随即坐起身,他向门外冲去刚到门口却停下脚步转身将房里呼呼大睡的州兵叫起来。
“快,跟本官去砸墙!”
几名州兵睡眼惺忪的坐起身还没回过神却听得房外某处传来叫喊声,那叫喊声如同投入平静池水的石头激起一阵阵涟漪,一时间脚步声纷纷响起似乎是向那发出叫喊声之处涌去。
“不要乱,不要乱!坚守哨位小心调虎离山!”杨济拿起佩刀冲出房门大声叫着,事发突然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但首先就是稳住阵脚别给人浑水摸鱼。
这些州兵果然还是不够沉着,分明交代过出事不要乱要坚守岗位还是没能做到啊!
杨济也顾不得再感概其他先是让房中州兵拿起武器跟他到隔壁房间因为那里有人数更多的士兵,无论如何只要召集了足够的士兵就算对方翻墙进来也有得一战。
各处房间歇息的士兵有些混乱但好歹都是枕戈待旦拿起了武器又见得同袍在身边那胆气就上来了,加上大伙都是睡在相邻的房间里很快便聚集起来。
杨济见着士兵们还算镇定便稍微放下心先是分派两拨人去各处哨岗巡视、增援然后留下一拨人原地待命,他则带着剩下的士兵去查探到底出了什么事会有人发出叫喊声。
未等他动身却见数名士兵跑了过来,为首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嚷嚷着出事了,杨济无奈的问他出了什么事结果对方径直往一个方向指着口中不住的说“在那边”。
在这几个士兵的带领下杨济一行人全副武装的跟上去,见着行进的方向杨济脸色越来越凝重,走到一半他忽然扯住前方士兵的手问是不是厕所出事了。
“杨司马你怎么知道的?”
“快,快去!”杨济也不解释直接向前跑,其他人不明所以也只能紧紧跟在后面,不久之后众人来到一处房间外只见门口处已经围了几名士兵拿着火把正在对房里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是不是里面的墙有问题?”杨济来到他们身边直接问道,那几名士兵一脸惊讶地看了看他随即点点头,房里一前一后走出两名士兵向他说了事情经过。
“方才我进这里想要出恭未曾料脚一滑手就赶紧扶墙,结果这墙壁就塌了一个小洞...”一名士兵惊魂未定的说到,杨济近前看了看墙上那个黑乎乎的洞随即眉头苏展开来:
“马上,把墙砸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请举手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将宇文温的馋虫勾起,他将手往旁边摸去却发现空无一物:那位温润的佳人已不知去向,睁开眼望去却见外间里一个倩影正在忙碌着。
一名侍女提着食盒进来站在食案边,她将一个盖好的瓷盅小心翼翼的从食盒里拿出端到食案上放好,待得背对宇文温的女子和她说了几句后便提着食盒退出房外。
“鸡肉的香味,是鸡汤么?”宇文温躺在榻上问道,一大早刚醒来本就有些饿现在闻得各种食物的香味不由得让他肚子咕咕叫。
那女子闻声转过来走上前问道:“夫君醒了?”
“是九娘起早了还是为夫起晚了?”宇文温坐起身来问道,抬头看去窗外天色尚早不太像是自己睡过头的样子,因为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大半年的缘故宇文温基本上每日早上辰时就会醒来。
萧九娘笑着说是自己起早了,她从一旁拿来衣服给一丝不挂的宇文温换上,昨晚两人折腾了一夜最后都是这般相拥而眠只是她先起来才换上衣裙。
因为知道夫君每日到了辰时都会醒来所以萧九娘便提前起身吩咐侍女准备好早餐,这样宇文温起来后不用等便能用膳了。
“鸡汤哎,莫非是夫人喝不下又让我代劳了?”宇文温边吃早餐边吐槽,夫人尉迟炽繁当初经历难产所以为了补身子有各种补品伺候其中一项就是每日都有鸡汤喝,结果最该喝的人都喝到吐搞到后面每日备下的鸡汤大部分都是他效劳了。
萧九娘点点头说是夫人吩咐备下的,刚才她先起来见夫君快要醒了便让厨房温好送过来,宇文温一盅鸡汤连着一碗肉粥下肚算是缓过来。
‘根本停不下来啊’宇文温回想起昨夜一幕幕不由得心中发热,昨晚是在萧九娘房里过夜原想着和佳人‘一次过’结果就是‘停不下来’两人**烧到同归于尽才消停。
想想今夜还得在杨丽华处‘分个高下’他不由得揉了揉腰,亏得这大半年锻炼过所以身子吃得消不然连番车轮战腰都直不起来。
托了两位佳人轮番消火的福如今宇文温已经对妻妾以外的女子完全提不起兴趣,这两位‘先锋官’就如此难缠再过段日子‘主帅’尉迟炽繁休养好身子‘加入战斗’那场面太美他不敢想象。
“一牛耕三田...”宇文温喃喃自语一时间不由得走了神,萧九娘在身旁边吃早餐边问他今日是否还要去州衙,宇文温说要当甩手掌柜所以偷懒一日。
听得对方问那个张府的大案莫非破了他摇摇头说还没有,如今就等着杨司马那边有无突破了。
两人正说话间张鱼在外问安,宇文温吩咐他准备召集人开会,萧九娘见夫君若有所思的暗笑不由得奇怪,宇文温笑着捏了捏她那嫰得可以挤出水的脸蛋说道:“那个会讨论的内容妇孺不宜,九娘要是听了晚上会吓得睡不着觉的。”
。。。。。。
半个时辰后,府邸某房间内人满为患,‘走近科学’栏目主持人宇文温正在对府里护卫进行消除封建迷信的讲座,今天要科普的就是关于什么是鬼火。
房屋窗帘俱已放下故而房里一片昏暗,宇文温身着便服坐在上首面前桌案上摆着些瓶瓶罐罐,林有地则是坐在旁边摆弄这些东西,宇文十五、张鱼、符有才、吴明以及一众护卫坐在下首目不转睛的看着林有地。
“这些是骨灰。”林有地说完将一壶灰状物摆到台上,“是用后厨剩下的猪骨、牛骨、羊骨还有鸡骨烧成。”
见得在场之人看得目不转睛他随即将这壶骨灰倒入一个透明的大肚窄口玻璃瓶里,之后又拿起一个水壶这装着骨灰的大肚玻璃瓶里倒东西。
“这是碱水。”林有地轻声说着,待得水壶里的液体都倒入玻璃瓶后他塞住瓶口将瓶子轻轻晃荡,片刻之后他将瓶塞打开将一只点着的蜡烛靠近瓶口。
只见瓶口忽然冒出一团白中带着蓝绿色的火光,林有地将蜡烛弄灭后这瓶口出现的火光愈发的显眼起来将昏暗的房间染上一片淡淡的惨白色。
宇文十五等人看着这诡异的火光俱是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在上首的宇文温看来眼前这帮人的面孔个个都被染上诡异的颜色,举目望去就像是一群魔教徒在密室里聚会准备召唤出什么邪物来。
‘此情此景我就像是个魔教教主正在鼓惑教徒们献祭...’宇文温如是想,他见着在场之人都是愣愣的看着这团磷火便捅了捅林有地。
“大家请看。”林有地说完用手在那团火旁轻轻的移动,众人看去只见火球如影随形般跟着林有地的手走。
“用骨头或骨灰加碱水会有少量气体冒出,若是到了夏天天气炎热之时这气体便会着火也就是大家看到的样子。”宇文温开口解释,“如果有人从旁边走过带动风起那这火就会被风卷着,看上去就像是跟着人一般。”
他让人把窗帘拉开,阳光照入房间一片明亮,玻璃瓶边那团火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终,当窗帘再度拉上导致房间里光线昏暗时众人都看见瓶口处那团火又亮了起来。
“坟地里尸骨无数,天长日久腐烂的骨头从缝隙里冒出的气体无论白日还是黑夜都是烧成火团,只是白日里亮堂堂大家看不见到了晚上黑漆漆的自然就看见了。”
“所以这鬼火不是阎罗王的灯笼也不是勾魂的火,也就是骨头腐烂之后燃起的火团罢了。”宇文温下了定义,在座之人除了林有地外均是恍然大悟。
他们要么是亲身经历要么是听人绘声绘色说起这荒野坟地里时常出现的鬼火,如今有了郎主的演示即便是似懂非懂但也对着鬼火没那么畏惧了。
之前他们其中一部分人晚上被郎主召去演戏,虽然吓得那姓刘的屁股尿流可他们这些演员也是有些惴惴不安大都睡不好,将心比心要是让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身临其境那表现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往后遇到这种情形大家不要慌,”宇文温拍拍手,房间的窗帘再度拉开,林有地将桌案上的坛坛罐罐拿走。
“那晚演了一出戏大家表现都不错,再过一段日子有可能又要演一场,还缺几个重要角色,有谁想要演的就举手。”
宇文温话音刚落,在场之人齐刷刷的举起右手,他看着跃跃欲试的手下颇为欣慰:“不要怪本公没有提醒,此次的场景更加渗人胆小的就莫要参加了!”
见着没人收手他微微一笑:“人多角色少,看来得抓阄定人选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跑啊,再跑啊!
西阳城北门,百姓们正在排队进出,守门士兵对他们一个个进行检查,城门旁布告栏里张贴着一个人的画像,守门官手上也拿着一份画像正逐个对照查看经过城门的百姓。
“都慢些,把头抬起来,脸黑的这里有水盆自己洗脸!”一名士兵大声嚷嚷着,州衙正在捉拿重要疑犯如今正在全城大索,进出西阳的几个城门也就成了盘查人群的重要地点。
“娘子们莫要担心,官府派有大娘在这里查,要是哪个遭瘟的敢乱来只管喊!”
听得是州衙要捉拿人犯,因为排队进出城速度缓慢开始焦躁不安的百姓们反倒来了兴趣,他们都知道新上任的宇文使君断案如神这段时间以来也不知破了多少疑难案件洗清了多少人的冤屈。
“我说这位大兄,使君如今又在捉拿什么恶贼?”
“老案子了,四月城里张家郎君遭贼人害了性命的事情你还记着么?”
“听说是张郎君新娶的婆娘吃里扒外勾连贼人害夫谋财,那婆娘不是关进大牢了么?”
“我说你是刚从外地来的吧,宇文使君已经查出来那是张家舅舅眼红钱财故意构陷的!如今抓的就是勾结张府仆人为贼人通风报信的恶贼!”
“我说这厮到底是什么心肝竟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要是捉住了砍头我可得去看看!”
“这位大兄,这案子都过去大半年了还能破么?”
“能,能!有宇文使君在没有破不了的案子,贼人的老巢已经被找到了想来贼首也跑不掉!”士兵一说到这里那是唾沫横飞,反正州衙也让他们大肆宣扬破案进展所以便将‘干货’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先是说杨司马领着兵在贼窝里找到密室,里面的贼赃用了几辆大马车才运回城里,入城时就是在北门处一辆马车被车上塞得满满的财物压坏了车轮。
贼窝密室里还发现堆积如山的人头似乎那贼人头领是要练什么妖法准备唤醒僵尸王‘将臣’为祸人间,又说昨夜在城里捉那贼人同党未曾料阴差阳错间让那厮跑了。
“此人是车马行里一名车夫叫做赵兴,也就是这布告上画着的样貌,大伙要是知道他下落去报官可是有赏的!”
“官府说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日定将这些贼人捉拿归案明正典刑!”
听得士兵这么一说众人不由得精神一振:宇文使君断案如神看来这伙贼人是蹦跶不久了。大伙正议论纷纷间队伍里一黑瘦男子忽然捂着肚子“哎呀”一声弯下腰来。
他猫着腰转身离开时被一名眼尖的士兵瞅见随即嚷嚷起来:“你,为何转身走了!”见着众人都看过来他苦着脸说肚子不舒服要找地方出恭,那名士兵一脸厌恶的说前方路口先左拐再左拐进巷子有旱厕。
“不许到处乱拉,抓到了要罚钱!”
那男子口中不住称是来到路口左转但并未继续左转进入前边的巷子而是转到另一处巷子里,见着没人跟上来他直起腰靠着墙角轻轻喘气,脸上有些难受但他不敢抹脸因为自己就是官府正在捉拿的赵兴。
“怎么办,怎么办...”赵兴喃喃自语道,昨晚在家中时忽然有衙役冲进来抓人他刚好去出恭侥幸跳出来,恍如丧家之犬有家不能回又没地方投靠连吃饭都成问题,到了现在肚子已经有些熬不住了。
回想着方才自己的样貌被官府画影图形贴在城门加上盘查颇严看样子是没法出城了,可被困在城里迟早也是被抓住接下来该怎么办完全是一头雾水。
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个张家的张小五大半年前已经没了为何官府还能追查到自己身上,赵兴想着张家这几条人命跟自己有关系如果真落到官府手上那就万事皆休。
赵兴平日里有几个狐朋狗友,往常要是犯下些鸡毛蒜皮的事或者躲债什么的跑到对方家里待上几日避避风头也就结了可如今却没人敢收留他也不敢去。
新上任的宇文使君把西阳城整理了一遍各处里坊住户对非里坊的人员出入提防了许多,再加上那些穷鬼军户被组织起来到街上巡逻他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见着巷子里开始有人来往走动赵兴不敢久留,因为脸上抹了锅灰的缘故除非是老熟人否则大街上遇见未必能认出自己,正是如此他壮着胆子又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赵兴在城里走了一圈发现不光北门其他所有城门都是有士兵在检查进出行人样貌,就算是平日里下巴抬到天的大户人家也不例外。
因着心中焦虑兼之饥肠辘辘他有些支持不住,眼见着街边一个卖炊饼的摊子顾客颇多便起了心思想要趁着卖饼的手忙脚乱之际来个浑水摸鱼。
不动声色的靠上前去,装作若无其事的围观群众,见着卖饼的正拿着个炊饼给人他便探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个炊饼,将炊饼藏入怀中转身正要开溜时却被两人挡住。
“偷东西哎,到官府走一遭吧!”当先一个短发年轻人说完便要去抓赵兴的手,赵兴将手一甩身子拔腿就跑想要拿着炊饼逃之夭夭。
事发突然炊饼摊边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唯有先前那两人跟了上去,赵兴在大街上奋力跑着不时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试图摆脱后面之人未曾料对方也是紧追不舍。
“抓贼,抓住前面那偷儿!”
随着喊声不断响起街上行人纷纷侧目,赵兴见着有人开始跃跃欲试要拦下他这个‘偷儿’心中叫苦没耐何往僻静小巷里钻。
他对西阳城很熟悉所以不怕跑到死路,原以为凭着熟门熟路这么转了几次可以脱身但那两人依旧没能甩掉,不光如此他们口中似乎含着什么不时发出尖锐的哨声。
这一前一后的追逐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赵兴开始喘不过气来,他觉得今日很倒霉怎么会碰到这种‘不讲理’的傻子:我不就是偷了个炊饼能值几个钱让你们这般追。
他被讨债的追打过凭着脚力快从来都没被人追上如今几乎跑了半个西阳城却依然甩不掉后面两个‘尾巴’,赵兴眼见着自己就要被追得体力不支不由得告饶:“莫要追了,那炊饼我不要了行不!”
“跑啊,继续跑啊!我看你还能跑多远!”后面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么喊着,赵兴心中叫苦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跑,慌不择路下又逃到大街上来。
此时他已经双腿发软呼吸困难钻起人群也没那么灵活,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愈发慌乱,好容易钻出人群向前跑去却见得前面数人手持棍棒向他跑来而口中也响着哨音。
前有堵路后有追兵,赵兴心一惊腿一软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还没等前边的人围上来他便被后边追上的扯了起来。
“跑啊,继续跑啊!”那人喊着,他年纪轻轻身材瘦弱头发不长看起来像是还俗没多久的和尚,未等赵兴缓过气便被他向前一推:“跑,继续跑!”
围上来的几个男子似乎和那人相识,听得对方这么说个个幸灾乐祸的向赵兴说要不要歇一歇喝杯水再继续跑,大伙陪你玩玩。
“你要...做什...么啊”赵兴欲哭无泪,不要说歇一歇就算是歇上一个时辰也跑不动了,见着一群人真就让开条道他不住求饶说自己跑不动了。
“别啊,莫要说我等欺负你,就是由我接着追,跑啊!”短发年轻人冷笑着,表情如同一只抓住兔子的猎犬般。“黑不溜秋的,你脸上抹了什么啊赵兴!”
赵兴听着对方喊出自己名字心中一惊随后拼命地嚷嚷着你们想干什么我就是肚子受不住拿个饼吃。他想着引来众人围观再想办法趁乱脱逃可对方动作比他还要快。
“赵兴,莫要再装了,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你!”短发年轻人笑道,另一人不由分说掏出块布在赵兴脸上擦着,其他人则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那位被捉的偷儿脸上原本有些黑可那布抹了之后却是白了许多。
“这是官府张榜捉拿的贼人,就是那个害了张家几条人命的赵兴!”
围观群众闻言一片哗然:听说这个赵兴如今可是价值二十贯!附近的巡逻队很快赶到,见着这位被反剪捆了手的通缉犯也是有些惊讶。
“我是宇文使君府里护卫叫做吴明,和其他人被派出来协助官府捉拿贼人赵兴。”短发年轻人说明了身份,巡逻队长见状便跟着这些人押着赵兴向州衙走去。
“吴兄弟好算计,这赵兴果然顶不住饿跑到街边偷东西吃被我们守株待兔碰到了。”吴明身边同伴夸道,“好死不死敢和我等比脚力!”
“我只要看了图形那他化成灰都认得何况只是脸上涂了灰。”吴明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看看哭丧着脸的赵兴他补充了一句:“捉到了这厮想来使君离破案就不远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应对
龙头山,田氏坞堡,宗长田宗广正和几位族老商议事情,首要的一点就是田氏一族即将面临的大祸:巴州刺史宇文温就要对他们动手了。
今年四月,西阳城中张家郎君携妇探亲路上遇害,其妻张李氏后来从贼人手里逃脱告到官府说田宗广之子田益龙是幕后主使,没过多久其婆婆张刘氏又反告她勾连贼人谋害亲夫故而田益龙的罪名也就没人在明面上提起。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待得张李氏被问明罪行之后也就没他们田氏什么事情可现在不同了,那个断案如神的新任刺史不但查出张李氏是为他人构陷还查出了新的线索,而这些线索越来越对田益龙不利。
“宗广,益龙到底有没有做出那些事来?”一名老者问道,他身材干瘦两鬓斑白说起话来有些嘶哑,众人闻言俱是望向田宗广。
这一位老者是田宗广的七叔公也是族里目前辈分最高的人,有些话别人不好说也只有这位七叔公才能说出来,大家的意思很简单:田益龙要真是做出这种事,宗族能护当然要护但是护不了那就不能用全族的利益为他扛着。
“宗广,平日里我就说过要好好管管这小子,现在你看看?”又有一名老者发话,他是田宗广的十五叔,虽然辈分比不上他七叔但族里威望也不低多少。
田益龙是田氏宗长田宗广的独子,平日里桀骜不驯除了田宗广谁都管不住就算是七叔公在他面前说话也当没听见,飞鹰走狗四处游猎倒是好手,论起耍狠斗勇族里年轻一辈也没哪个是对手。
按说这样的一位将来继承宗长一职也没什么,够狠会用手段那才能领着族人守住家业,田氏能在这西阳地界生存数百年靠的就是族人团结以及宗长有能力,但是这位未来的宗长如今即将给宗族带来大祸那就另当别论了。
“七叔公、十五叔,宇文温对我们不怀好意,如今无论益龙有没有做他都要认定益龙做了!”一名中年男子发话打破厅内沉默,他是田宗广之弟田宗源,如今外房要对自己这一房‘逼宫’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族老们在想什么他知道,无非就是把田益龙交出去免得让那个宇文温有借口对田氏不利顺便夺了下任宗长之位,可问题是对方明显不怀好意,这次被他寻着个由头找茬就把宗长的儿子交了出去,那接下来呢?
“他要查隐户,那么让不让他查?他要查逃人,那么让不让他进来?他要我们缴纳田租呢?要是让族人服劳役呢?我们田氏虽然本分但和别人的纠纷也不是没有,要是他一件件追究起来我们要退到何时是个头?”
“那当然免不了,可眼下怎么办?人家都逼到门口了!”
“他带来了三千战兵加上州兵里能打的加起来怎么也有四千,要是他从别处调来大军怎么办?他要是找黄州总管调兵怕是容易得很!”
“坞堡是能守但能守多久?三个月?六个月?一年?我们拿什么和他来耗!”
见着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田宗源也不甘示弱:“他有兵我们就得任人宰割?这次他抓了益龙走那下次呢?要是把我族中紧要之人都找借口抓了那祖宗的基业怎么办!”
“我田氏要是这般任人鱼肉各位就不怕愧对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吗!”
田宗广见着在场众人吵得不可开交连拍了几次案桌才让场面缓和下来,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管家急匆匆从外边进来禀告:“宗长!州衙派人送来公文说要请少宗长明日去公堂问案!”
“你说什么!”田宗广问言悚然起身,他看也没看管家递过来的一纸公文而是怒气冲冲的问道:“他们有何证据说益龙做下那般事情!”
“兄长,这还要什么证据,他们就是要对付我们田氏啊!”田宗源在一旁喊着,而七叔公则是起身拄着拐杖说事到如今宇文温的态度很明显,明日去公堂问案,要是不去那对方怕就是要领兵来围坞堡了。
“田宗广!你父亲当初是怎么交代你的?你是如何在祠堂对着列祖列宗发誓的!你是宗长,要对宗族负责!”他说完话便拄着拐杖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厅,众人纷纷离去只留下田宗广、田宗源两兄弟。
“兄长,这下如何是好?”田宗源面色焦虑的开口说话,他几个儿子都不成器所以也不可能渔翁得利趁着田益龙被交出去进而接替下任宗长之位,如今他和亲兄长田宗广是同仇敌忾绝不想有人趁机为难自己这一房。
“阿五,你马上调动人手看好各个要害之处免得有谁浑水摸鱼。”田宗广面无表情的说道,田宗源闻言郑重答应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田宗广转身离去。
“管家,马上让益龙到祠堂来!”
。。。。。。
州衙,宇文温杀气腾腾的站在一面墙前,墙上挂着一张草图上面画着的是田氏坞堡以及周边的地形示意图,书案旁围着州长史任冲、州司马杨济、州别驾许绍、州治中郝吴伯以及新军军主陈五弟、幢主田正月、幢主史万岁。
“明日就是撕破脸的时候,届时我军的任务就是攻打坞堡!”
“坞堡坚固急切间拿不下来,若是强攻怕是伤亡巨大,搭建投石车须得花些时间所以明日我军首要目标是围!”
“攻打坞堡期间为防有变,任长史、杨司马领兵在城中坐镇守好粮库、武库等要紧地方,要是有谁敢乱来格杀勿论!”
“陈军主,你一会回去便调集士兵准备好明日作战,还有军营要留人防止东面的鲁氏有动作。”
“史幢主,明日你领着骑兵在城外四处游哨如遇可疑人马无须上报可自行处置!”
“杨司马,从今日起你便带着田幢主那一幢坐镇城中军营有异常情况可自行处置。”
“许别驾,郝治中,你二人坐镇州衙处理日常事务,要小心防备免得有贼人声东击西。”
张李氏状告田益龙将她掳走一案如今有了突破性进展,杨济在山庄里找到重要证据而重要嫌疑人也落入法网所以人证物证俱全,宇文温决定对盘踞西阳的豪强田氏动手。
公文已经发出让对方明日将田益龙叫出来以便审案,宇文温和众人商议后决定以狮子搏兔之势倾尽全力确保此案能够顺利开堂审理,所以他们要用真理‘说服’对方。
真理就是刀,是那杀气腾腾的兵,宇文温上任后花了数月时间准备如今终于要开始和豪强田氏翻脸了!
“使君,要是那田益龙逃了怎么办?”许绍问道,按说要抓人那就应该立刻动手就算进不去坞堡也要派人在外边看着免得人犯逃脱。
“本官已有安排。”宇文温笑着说道,“再说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走了田益龙那本官就要和他们好好讲道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把人交出来!
次日,龙头山东麓田氏坞堡外,宇文温笑容满面看着眼前如临大敌的坞堡等待‘攻打田氏坞堡副本’开启时间到来,他的身后是黑压压一片军队。
这是他的新军以及部分州兵组成的混合部队就等着时间一到开始‘刷副本’,新军自从在江陵城火烧江津戍伏击陈叔陵奇袭梁国皇宫之后已经有数月没有见血了,眼见着就要过年正好来个‘年会’。
军主陈五弟站在一旁拿着千里镜看着前方的田氏坞堡,这是难得的机会让新军有了攻城实战,宇文温此次授权他全权负责相关事宜调动所有资源指挥攻打坞堡。
坞堡墙高壕深里面驻守的又是同一宗族之人所以斗志不低,像这种宗族盘踞的坞堡存粮多也打有水井所以自持力高一般情况下都得花上数月才能攻破而伤亡也不会少。
但眼前这田氏坞堡就是死老虎,它就在西阳城边所以己方补给方便,没有援军所以攻方能够从容的布置也是锻炼新军将士的一次绝好机会,幢主梁定兴、陈七斤、郝大胆等人正在一边看着坞堡一边制定攻打方案。
宇文温给他们定下的任务是不限时间当然最好能够打完过年,这田氏坞堡在龙头山东麓周围有水田分布要想快速接近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条土路其余都是泥泞难行,这样一来导致冲车之类器械不好靠近,当然有了‘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这就不算是问题。
那东西连天下有名的坚城襄阳都扛不住,你个小土豪修的违章坞堡还能怎的!
众人商议得热火朝天,有人觉得搭建投石车的地方前边要挖壕沟提防坞堡里派出死士来放火,有人觉得可以堆一个土山上面再架个望楼这样就可以把坞堡里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也好指挥士兵进攻。
他的这个看法随即被人否定:堆土山花费的时间太长用的人也多搞不好山没堆成投石车就把坞堡砸破了,既然要弄还不如用竹子扎个高一些的望楼来得方便。
又有人提到扎营,既然是围攻坞堡那就得在现场扎营而不是到了晚上回城里睡觉,虽然西阳城就在旁边但是这般折腾就是儿戏,要扎营就得选个易于防守的好地势还要认真布设栅栏、哨塔免得给人摸了营地。
说到安全有的人想到要到地势高的地方免得一场大雨过后被淹,另外的人则是嘲笑说如今已经入冬就算要下也是下雪哪里来的瓢泼大雨。
考虑到田氏坞堡里的人有可能趁夜外出偷鸡摸狗,将领们觉得应该至少修建三个营寨以便扩大封锁范围否则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坞堡里的人跑了大半就不妙了。
说着说着说到州兵,将领们觉得州兵的战斗力存疑就怕这帮人见了血腥场面就受不住崩盘,当然有的人认为杨幢主既然调教了州兵一段时间想来对方也差不到哪里去,就算厮杀不顶用但好歹有些力气能打打下手壮壮声势。
随着讨论的进行有人还担心起长江对面那边武昌的陈军会不会跑过江来浑水摸鱼,不过想着西阳城里有援军对方就算登陆江北也站不稳,己方两个幢的骑兵随时策应想来对方也不会过来找死。
“我说时辰到了没有,那姓田的到底怎样好歹有个消息,要打的话咱们也好早点开工了!”
“肯定要打,看看,看看!坞堡里那几个箭楼还有墙头上的人,就等着我们去攻呢!”
宇文温听着新军将领们热火朝天的讨论没有插话,这次他既然说了全交给军主陈五弟负责那他就不会干涉,有一帮独立自主并能圆满完成作战任务的将领是他的目标,毕竟自己有时候忙起来分身乏术不可能事必躬亲。
领着将近三千人可以事无巨细的亲自操劳,到了三万人怎么办,要是让手下都养成只会听自己指挥才能作战的习惯万一哪天自己脑残了或者病倒了岂不是方寸大乱。
回头看看士兵们,因为还在备战的缘故所以都是席地而坐,虽然是早上但冬日里的太阳已经没有了夏日时的嚣张气焰所以晒在身上不但不灼热反倒让人有一些暖洋洋的感觉。
“郑主薄,还有多久?”他问一旁的郑通,对方看了看日晷说还有一炷香时间,宇文温闻言点点头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使君,本案所有人证物证卑职俱已一一复核过,这证据确凿容不得田益龙狡辩!”
“嗯,此次未必能捉到他,或者捉到的是死的,不过不要紧,本官并非构陷所以就算这被告缺席也要堂堂正正的升堂断案!”
“使君,恕卑职直言,这几把火烧下来那些人的反扑可是非同小可。”郑通低声说道,宇文温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巴州上下叫苦不迭当真是‘官不聊生’,按着郑通以前在梁国做浊官的经验那接下来的反噬可未必小得了。
罢职的罢职架空的架空该抓的抓了,可郑通觉得还是斩草除根比较好,这位宇文使君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不愿意弄‘冤案’攀咬那些城狐社鼠的上家。
反正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手段龌龊些那又有什么关系!
“是敌是友,这是首要弄清的问题。”宇文温看着郑通笑了笑,“既然有很多人在本官耳边说要提防,那本官绝不会托大。”
正说话间,一直在观察坞堡的陈五弟忽然放下千里镜向宇文温说有情况:坞堡大门似乎在打开。宇文温接过千里镜看去发现果然那堡门缓缓打开有一群人走了出来。
“怎么,认怂了?”宇文温喃喃自语随后让郑通派几个衙役跟着一个官吏骑马过去,现在时辰还没到也就是说‘最后通牒’还在时效内,双方还没有正式撕破脸所以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
那官吏走了个来回向宇文温禀告说田宗长出堡说要见宇文使君,随从寥寥但是田益龙未见在内。宇文温闻言冷笑一声让人将田宗广带过来:“本官就在这里等他,倒要看看田氏想耍什么把戏!”
他一行人连着军队就在田氏坞堡外一里处,田宗广等人步行前进不一会便来到被士兵层层叠叠护着的宇文温面前。
“田某见过宇文使君。”田宗广身着便服躬身向宇文温行了个礼后说道,宇文温看了看他以及身边几个人问田益龙在哪里。
“田某教子无方看管不严如今不知所踪,田某愿替犬子到大堂上走一遭。”
宇文温看着面前之人似笑非笑:“你?本官要的是田益龙,把人交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以为你是谁
龙头山南麓赤鼻矶,乱石堆中江水拍岸,这个时代的赤鼻矶正好位于长江边上。矶,所指就是水边突出的岩石或石滩。
长江水势以赤鼻矶为分界点显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自然景象,在赤鼻矶上游,江水由于受矶头的阻滞水面漫溢江面宽阔,因为江水冲灌而过江面宽阔若海。
而赤鼻矶的下游从矶头沿江数里距离,冲出矶头的江水犹如突破狭窄瓶颈奔腾而下咆哮湍急,且江岸由西北向东南急转豁然开朗更利于江水宣泄故而此处水流湍急不利行舟。
从赤鼻矶上较高处观望江面,上下游数里都是波涛汹涌水汽蒸腾,下游西阳城岸边甚至泊舟都不容易唯有到了巴口(巴水入江处)水势变缓方才有利舟船靠岸。
田益龙看着滔滔江水和江对面那若隐若现的江岸咽了咽口水随即将手一挥,所乘坐的小船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赤鼻矶下乱石滩里冲向江面,一起出动的还有另外三艘船。
田氏与鲁氏不同不在长江上讨生活所以赤鼻矶下系着的船只很少,虽然赤鼻矶边水流开始变得湍急没有正式的津口但这里是田氏的地盘为了方便族人外出应急上下船所以也用弄了个简陋的码头,田益龙正是要从这里乘船逃到长江西南岸。
昨日城里的那个‘瘟神’宇文温让人送来公文说要田益龙今日去州衙公堂走一遭,正所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这位新任的巴州刺史要对付田氏的心思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才不会傻不啦叽的去送死。
父亲也不会让他去送死但是待在坞堡里迟早要被对方攻进来所以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逃,也只能是往长江西南岸的陈国地界逃命。
江北各州是没办法躲的,那里是宇文亮父子三人的地盘,这个‘宇文恶狼’要对付自己那么无论是藏到哪里都会被揪出来,虽然田家在邻州也有些故旧平日里去投宿住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但现在在‘宇文恶狼’的淫威之下怕是没人敢收留。
“郎君,他们追来了!”同船之人忽然大喊起来,田益龙闻言直接望向东南方向只见数里外有几艘战船向己方划来,桅杆上挂着的是巴州水军的旗帜。
这是预料之中的追兵所以田益龙不用想直接就往东南方向看了,自己不蠢对方也不傻肯定得防着己方渡江,所以关键时刻来了:他要在对方追上自己之前冲到长江对岸。
江水湍急,对于逆水而上的巴州水军来说非常吃力但田益龙等人要从赤鼻矶横渡长江也非易事,他们没有大船所以船上划桨的水手不多,若是横渡的船速不够快按照以往经验他们刚到得江中心就已经顺流而下来到西阳城附近江面。
对方是可以容纳三十多人的走舸挥桨如飞即便是逆水行舟走起来也快,按着双方的前进速度及位置田益龙等人极有可能躲不掉就在江上被人给拦住。
不是没有想过昨日就走但是那可恶的宇文‘瘟’派出巴州水军的几条破船就在赤鼻矶下游守候,岸上还扎了个望楼就是盯着赤鼻矶方向还派兵守着,折腾了一晚派出去试探的两艘船都被拦了下来如今兵临坞堡田益龙不走也得走了。
“用力划,用力划!”田益龙大声喊着手中也拿着船桨拼命划水,跟在身后的三艘船也是渐渐划到南侧要在追兵和他的船之间组成一道屏障,他们此行的任务就是要尽量缠着追兵护着田益龙逃到西南岸。
双方距离慢慢接近,护卫田益龙的三艘船见着对方三艘走舸径直撞来也奋不顾身的迎上前去要拼命,然而水战船大就是硬道理走舸上人多势众虽然没有射箭但船头水手已经拿出长枪乱拍。
对方似乎是要活捉众人所以不是用枪捅,这些田氏族人算是识水性但不敢说精通,他们划船可以但是要在船上和人搏斗却是差了些,先是一艘船被对方撞沉然后剩下两艘船上族人没招架多久便被拍翻落水。
亏得这些人奋力阻拦,田益龙所乘小船突出重围向对岸冲去身后有两条走舸紧追不舍,正追逐间只见对岸陈国武昌水军营寨旗帜挥舞似乎有船要出来,田益龙见状和族人拼命的划着船。
已经到江心了,再坚持一下就能有陈国水军过来!到了陈国有家中故旧接应就算是逃出升天了!
扑通几声响起,田益龙回头看去却是追近的走舸上向自己小船扔出铁爪试图要勾船,接连几次落空后有个铁爪落入船舱将船尾勾住,眼见着对方扯起铁爪上的绳索死命向后拉导致小船速度明显变慢他急了眼拔出佩刀冲上去对着铁爪系着的绳索一阵乱砍。
几刀下去那手腕粗的麻绳就要被砍断就在这时田益龙瞧见自己水中的倒影有些奇怪似乎水里有人,未等他反应过来面前水面下忽然窜出个人来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接着一拽便把他拽下船。
田益龙仓促间落水被呛了几口想要吸气可那人拽着他一直向下沉去,田益龙水性一般只能说是能游泳但要在水里搏斗厮杀那就差了许多,他勉强看见扯着自己脚踝的是个身形瘦弱的皮包骨但对方在水里力气惊人无论怎么蹬腿都没用反倒被对方越拖越深。
惊慌失措间他望向水面见着有几人跳入水中向他游来,正满怀希望时却见四周有几条人影围了上来将那些试图救自己的族人一一扯住。
‘水里也有人!’田益龙心中大惊口中也憋不住气又呛了几口水,眼见着就要喘不过气失去知觉时却觉得有人从身后身后揽着自己下巴向上游,在即将断气那瞬间浮上水面。
绝处逢生还没得呼吸上几口新鲜空气他便再度被拖进水里待得快要断气时又被托出水面,几番折腾下来田益龙已是精疲力尽再无力反抗。
“都带上船,一个个仔细捆了把嘴巴堵上!”耳边传来声音,田益龙无助的被跟来走舸里士兵抓住扯了上去随后手脚被捆口中塞了臭布扔在船舱里,陆陆续续有又有数人也被这般扔进船舱。
“马上掉头回去,让陈贼喝尿去吧!”
他抬眼看去都是自己同一艘船上的族人,眼见着还是没能逃过江去不由得心中茫然,船身忽然晃了晃似乎有数人上了船个个除了兜裆布都是光溜溜,其中一个皮包骨来到他们面前蹲下问道:
“你们哪个是田益龙!使个眼色转转头示意就行!”
田氏族人们闻言一个个都是低下头不吭声,田益龙见着没人出卖自己心中一暖正要装聋作哑却听得那人说了句话:“我听说田益龙是个天阉没有那话儿,把他们裤子都脱了便一目了然!”
‘龟孙子你才是天阉!’田益龙闻言心中大怒想要破口大骂奈何嘴巴被堵骂不出,他的表情给那皮包骨看在眼里随后走上前来。
“这不是我刚才捉到的龟孙子么?你这般哼唧着莫非就是那天阉的田益龙?”
田益龙被气得睚眦俱裂不住地挣扎着却无可奈何,那皮包骨冷笑着蹲下拍拍他的脸说:“这些人里就你穿得人模狗样想来就是了,看样子是不服要不要到水里再玩上几回合?”
他知道自己身陷囹圄已是无可奈何只能认栽,就这般躺在船舱里听着水声淅沥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着前头传来一阵声音似乎是有一群人在欢呼着。
没过多久只觉着船头一震似乎是靠岸了,他被那皮包骨扯了起来和另一人一起抬着下了船沿着河岸走了一会便被扔在一群人面前。
“你们哪个是田益龙?”一个声音问道,田益龙随即被扯了起来方才看清面前那说话之人,那人年纪轻轻五官端正身着官服身边一群人簇拥着看来就是那居心叵测的宇文‘瘟’。
“郎主,这小子应该就是了。”田益龙身边那皮包骨说道,年轻人见着他这般模样眉毛一扬随即让那皮包骨将他嘴中臭布拿开。
“本官巴州刺史宇文温,你就是田益龙?会不会是田二龙、田三龙或者是田四龙?”
“我就是田益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田益龙大声说着,事已至此躲也没用他也不想如此畏畏缩缩。
“你说是就是?你以为你是谁!”宇文温冷笑着,他向身边招招手随后两名士兵押着一人走上前来,田益龙起先还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族人前来指认未曾想待他看清楚来人面目之后失声喊道:“阿爹!”
田宗广看着自己儿子被捉到面前也是面色惨白,他豁出去让独子逃命而自己顶罪原想着既能保住香火又能牺牲自己保住宗族可如今最想保住的儿子却还是没能保住。
“你放了我阿爹,我跟你去公堂!”田益龙咆哮着要冲上前去却被人制住,今日田宗广让其逃走他原以为阿爹会有办法应对必定上门兴师问罪的宇文‘瘟’可未曾料竟然是父替子罪!
“你说放就放?你以为你是谁!”宇文温冷笑着说完转身离去,“全部带走,鸣锣开道让全城都知道本官要开堂审案,审的就是田益龙掳走张安之妻张李氏一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对簿公堂
巴州衙公堂,巴州刺史宇文温端坐上首,长史任冲坐在侧位,两班衙役分列堂下左右,堂外人头攒动俱是前来旁观的百姓,当然那种穿梭人群之中叫卖瓜子、茶水、小点心的小贩是不允许出现在现场的。
先有吏员高声喊着肃静,见着场面安静下来便大声说明今日所审案件为何,见着时辰已到宇文温将惊堂木一拍命人将原告带上堂来。
“堂下何人!”
“民妇张李氏。”
“所告何人何事!”
“民妇状告西阳城外龙头山下田氏坞堡里田益龙,他将我掳入山庄凌\辱数日后才放回,请使君为民妇做主!”
宇文温命人将被告田益龙带上堂来,堂外群众见着一人被反绑着手押上堂来俱是纷纷交头接耳:“真就是田宗长的儿子田益龙哎!”
有不明真相的群众问今日上午不是说宇文使君带着大军去田氏坞堡拿人而坞堡里大门紧闭据说是要顽抗到底么,原想着宇文使君要‘拔刀乱砍弄得血流成河’怎么又抓到人了?
又有人说听闻田宗长要父代子过独自投官怎么现在老的不见反倒是小的上了堂,还有人说听闻这田益龙恶向胆边生领人驾着小船要跑到江对岸搬得陈军过江解围。
一时间嗡嗡声成片,宇文温见场面闹哄哄不像话便将惊堂木一拍随后便吏员大喊喝令肃静,田益龙被带到阶下听得吏员要他下跪便倔着不肯跪地见官,僵持了片刻被身后衙役一脚踢中膝盖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堂下何人!”
田益龙听得上边的宇文‘瘟’摆官腔极度不爽将头别向一边不吭声,宇文温又问了一声见他嚣张得不应声便要让人上前掌嘴。
不爽归不爽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田益龙见着一个不怀好意的衙役上前不想吃亏便回答“草民田益龙。”围观群众见着这位传说中桀骜不驯的田氏少宗长一上来就这么难搞不由得来了兴致。
你厉害是吧,你田氏厉害是吧,现在就要看看断案如神的宇文使君是如何将你绳之以法!
宇文温强压下心中要找茬将田益龙拖下去打上一百杖的冲动开始审案,首先是让张李氏陈述案情,待得她说完后便‘多余’地问田益龙可有此事。
田益龙自然是矢口否认不光如此还恶狠狠的瞪着张李氏将对方瞪得心惊胆战,宇文温见着这厮如此嚣张便将惊堂木一拍喝令他若是再恐吓原告那就先吃一百杖再继续。
宇文温问张李氏凌\辱你的贼人是否是面前之人,张李氏摇摇头说因为眼睛一直被蒙着所以认不出,这是先前已知的事实所以宇文温立刻进入下一步骤。
首先是拿出一张示意图上面标着拘禁张李氏的山庄所在位置,宇文温先是问田益龙那山庄是不是他家产业对方立刻否认并说从未去过那里。
话音刚落衙役便呈上一卷纸,吏员将那卷纸展开示众只见上边写着几行字并有密密麻麻的手指印,吏员见着堂下众人毛不着头脑的样子便大声解释:“此为山庄附近村落共计六十八人的画押,他们指认那山庄的主人姓田!”
“胡说!那里不是我家庄子!”田益龙大喊着,“就算山庄主人姓田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地界上姓田的多了去!”
田益龙所言倒是不假,江北各州姓田的当真是多如牛毛,光是以山庄主人姓田就说是他田氏的家业太牵强了,围观群众也是默默点头。
宇文温也没打算就靠这个证据问罪所以让衙役带人证上堂,第一个带上来的便是西阳城中车马行的车夫赵兴,一起上堂的还有车马行掌柜,他确认这赵兴就是行中车夫。
赵兴被衙役押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交代了他四月是如何同张府仆人张小五攀交情做中间人找来更加便宜的车夫,待得张府郎主张安带着张李氏坐着他牵线的马车远行结果出事后曾经辗转反侧。
“使君,小的猪油蒙了心给那些人牵头让张小五来雇马车可是也没想害人性命啊!”赵兴不住地磕头,“那些人是本地口音想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谁曾想,谁曾想...”
吏员在一边高声说着赵兴供出那日找他帮忙做中间人的几名车夫的样貌,其他数人均已和张安同日遇害唯剩一人下落不明,此人已被官府于前日在弋阳郡一个村子捉拿归案。
待得一名男子被带了上来后先是让赵兴确认就是其中一名车夫然后再让原告张李氏辨认。
“就是他,就是他驾着马车把我骗到山庄里!”张李氏认了片刻随即指着那人哭喊着,围观群众见着真的捉到恶人也是群情激奋,宇文温见着场面再度沸腾便将惊堂木一拍问那车夫: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陈二石...”
“从实招来,是谁主使尔等作恶的!”
“是田益龙!”陈二石闻言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是谁让你来攀咬我的!”田益龙闻言暴起要扑向陈二石被身边的衙役死死按住,宇文温瞥了一眼这个‘西阳怒汉’随即再度发问。
他问陈二石是田益龙直接当面指使还是命人传达,车夫说平日里都是山庄管事和他们打交道吩咐各项事宜,他们原是山庄仆人只是有需要时才扮作车夫在城里揽活。
有人家要出远门自然得雇车,他们在车行多方打听探得雇车的家境如何便策划半路行事,如果随行女眷样貌不错的话便要想办法于半路掳人。
“也就是说你没见过田益龙?”宇文温问道,陈二石说平日里见得少但也见过几眼就是面前之人,田益龙闻言却是矢口否认见过对方。
宇文温令陈二石将参与掳走张李氏一事重新说一遍,陈二石便将事情原委说出:四月,他从车马行车夫赵兴处探得张府张郎君要雇马车,又探得张郎君新妇张李氏样貌不错因此山庄管事便安排他们作案。
先是许下好处给赵兴让他和老相识张府仆人张小五说情雇了他们几人,次日上路时正好张李氏所乘的是陈二石的马车,他设计让车轮损坏导致越走越慢。
后又找借口打发随车的仆人离开张李氏,之后他便悄悄调转车头向东行驶转入山庄,张李氏妇道人家不明方向后来发觉不对也被他花言巧语蒙混过关最后带到山庄处。
至于当日装作偶遇和张安攀谈吸引注意力的是谁他就不知道了,根据安排张李氏在谁的车上那就由谁负责掳走,其他人事后可以将责任推到贼人身上,至于那个被许了好处的赵兴也可以栽赃陷害。
“过了几日管事让我将昏迷的张李氏又拉到官道边丢弃,似乎是听说张府的张郎君遇害为了避免官府找上门便将她放了。”陈二石缓缓说完,过一会又补充道:“那日和我一起被张安雇的伙伴后来便没了踪影,出事后管事便没让我再做这事而是一直待在山庄怕给官府认了出来。”
他还说事后山庄管事还命人将山庄的大门、外墙重新刷了一遍防的就是那张李氏回去告官让官府循着线索来找后来听说果然有衙役过来探查,一来是外貌颜色与原来不同二来管事也应对得当所以一直没有被查出本庄就是拘禁张李氏之处。
整个陈述过程里田益龙都是狠狠的瞪着陈二石,宇文温问田益龙是否认罪他依然否认认得陈二石,宇文温见状示意衙役又带上来一人。
那人便是之前出首告发郎主的田蚧,宇文温让其辨认在场的赵兴、陈二石、田益龙之中哪个是田益龙对方表示没见过田益龙,然后让田蚧和陈二石互认两人都说认得对方是山庄仆人。
田蚧自述是山庄中负责采买兼顾管库房的仆人在四月时也知道有女子被掳来山庄,田益龙说他家中没有田蚧这样的仆人也没有草图上所标地址上的庄子,山庄主人姓田也说明不了什么除非有地契证明否则这就是陷害。
“这两个人就是勾结在一起当然说认得,谁知道他们是受了谁的指使来诬陷我要对付田氏!”田益龙死死盯着宇文温从口中一个字一个字迸出话来。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些人是你宇文‘瘟’找来演戏诬陷他的戏子,反正人是你州衙抓的要对什么口供不是轻而易举。
“勾结?”宇文温笑眯眯的问道随即让衙役呈上两张纸,上面也是写有字迹并按有密密麻麻的手印,“这是山庄附近市集周围居民的画押,共有十三人指认这田蚧是来市集买东西运回山庄的人。”
“田蚧此人数年前起就时常到市集买东西,这张纸上有五人画押确认田蚧从五年前就自述在帮山庄采买。”
宇文温手上这两张纸是证明田蚧为山庄办事的有力证据,见着田益龙依旧冷笑的样子他示意衙役呈上两样东西,第一样是一根金钗,张李氏当场看过说那是她那日被掳入山庄时所带首饰之一。
因为被贼人凌\辱她身上首饰均被取下后来就再未戴上,数日后被弄昏带出山庄丢到官道边时醒来身上也无首饰。
第二样是一条玉带,上嵌碧绿色玉片十二枚其中有一枚已经损坏,据田蚧所述此玉带是他从山庄主人房里拿出来的,宇文温让衙役用托盘装着这条玉带拿到田益龙面前问道:“田益龙,你可认得这玉带是何人之物?”
“这...你是从哪里弄到的...”田益龙看着这玉带瞠目结舌,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气势。
“田益龙!你可认得这玉带是何人之物!”宇文温二度发话再也不是询问的口气而是呵斥,见得田益龙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他让衙役再带上一人。
那人是杂货铺的林掌柜,宇文温让他看过那条玉带后问认不认得这东西,林掌柜细细看了数遍后说认得,这是他年初卖给田氏宗长之子田益龙的玉带。
“九月时田郎君拿着这玉带来找我说有一块玉片不慎弄坏问是否能更换,草民说这玉带是从建康那边进的货其玉质上乘急切间找不到相同的换上,田郎君交了定金让草民想办法找来相同玉片后再通知他来换上。”
“也就是说这玉带是田益龙的没错吧?”宇文温问道,田益龙闻言睁大双眼看了看那条玉带有看了看林掌柜,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正是如此。”林掌柜答道。
“那田益龙在哪里?”宇文温又问。
“这...这位就是了!”林掌柜指着旁边跪着的田益龙说道。
宇文温闻言将惊堂木一拍随后问道:“田益龙,你解释一下为何这条玉带会在山庄里,莫非想说是被人偷了不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都会抢答了!
听得宇文温这般喝问,田益龙嘴巴一张一合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围观群众见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案件审到现在有心思活络的可都是看出端倪来了:宇文使君手上铁证如山,这位有名的横行介士田郎君纵然舌灿莲花现在也赖不掉了!
当然也有反应慢脑子不够使的还是听不太懂,只知道堂上那位宇文使君‘暴跳如雷’拍木头拍得起劲又时不时咆哮也不知道是不是犯病了也没见那个平日里如同螃蟹般横着走的田益龙认罪。
见着有人迷惑不已便有热心人指点迷津:“呐,宇文使君首先是找到了山庄,有了周围村民的指正得知这山庄的主人姓田,虽然巴州甚至江北地界姓田的多如牛毛但也说明田益龙也有嫌疑,谁叫他也姓田不是!”
听得有人解释那几个脑袋转不过弯的点点头继续侧耳倾听,热心人见状优越感油然而生,发觉周围人都是看着自己他说起来更是头头是道:
“然后宇文使君抓到了给张府牵线搭桥雇下黑车夫的车马行车夫赵兴,顺藤摸瓜抓住了其中一名黑车夫陈二石,由陈二石的口供得知他就是将张李氏掳去山庄的人,而张李氏也是当堂认出此人就是骗走她的马车夫。”
“这有什么关系么?”有人问道,那热心人心中嘲笑可面上却是微笑着解释这就证明张李氏确实是被掳到那山庄里,毕竟孤证不立光是靠着张李氏一人所说也没法让人信服。
“接下来的那个山庄仆人田蚧的供词以及那根金钗也说明张李氏确实是被掳到山庄里,有三个人的供词那这山庄是贼窝就是铁打的事实了。”
“田蚧从山庄里拿的那个玉带有林掌柜指认是田益龙买下的,那就说明这田益龙去过山庄,这样一来他先前所说那山庄不是他家产业也没去过就是瞎编。”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又有人问说宇文使君拿出那些按了一堆红手印的纸是怎么回事,热心人解释说这是为了证实田蚧确实是山庄仆人而不是那个山旮旯找来的人冒充,宇文使君也是为了证明他不是构陷这田益龙。
有道是画蛇添足,热心人千不该万不该在最后说了那句话,脑袋转得慢的听这人说宇文使君构陷田益龙瞬间就不干了嚷嚷起来:“你凭什么说宇文使君构陷他人!”
“宇文使君断案如神爱民如子哪里会做这种事来!”
“你是不是田家派来搞乱的!”
“你是不是也姓田啊!”
“你一定是贼人同党!”
眼见着一帮愚夫断章取义那热心人苦笑着解释了一番方才消停,不过经他一番说明大家算是弄清楚了如今审案的进程,也就是说宇文使君就要赢了。
赢了好,赢了好!宇文使君自从上任以来断案无数都是让人心服口服没有一件冤假错案,所以今日大伙过来围观就是要看看他是如何将恶人绳之以法。
四月时张家的张郎君外出遇害、妻子被掳走一事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宇文使君先是发现张安舅舅刘清构陷甥媳张李氏的事情现在又查出新证据果然是明察秋毫。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宇文温见场面热闹得不像话先是一拍惊堂木大喊肃静随后盯着堂下发呆的田益龙喝道:“田益龙,这条玉带是不是你的!”
喝问之声如同当头棒喝般让田益龙回过神来,他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宇文温向说些什么却依然说不出口,双方就这般‘含情脉脉’的对视却无一言,围观的百姓见状面露鄙夷,有胆大的便喊了起来:“说啊!”
“说啊,你快说啊!”又有人搭腔。
“说啊,说啊!”越来越多的人喊起来,声浪高过一浪如同惊涛骇浪般拍向大堂之中的田益龙,他面色通红双拳紧握随后从牙缝中迸出话来:
“是我的,这玉带是我的!”
此言一处全场声浪瞬间消散,众人看向田益龙的背影俱是面露鄙夷:这玉带是在山庄里找到的说明那里你去过,你先前说的都是假的!
你仗着田氏的势力以及当宗长的父亲从来就是横行无忌,如今老天爷还没收你宇文使君就来收你了!
“这玉带是我的,可十月时已...可我没去过那山庄!”田益龙争辩道,“我也没有遇见过张安,更没有害了他的性命!”
话音刚落只听坐在上首的宇文温喝问:“田益龙!你是不是想说十月时这玉带你弄丢了?本官刚才还没问你有没有谋害张安性命为何不打自招莫非是心中有鬼!”
田益龙被这当头棒喝问得哑口无言,他不住地说着“我我我”却没能说出下文,宇文温见他一脸小受的模样哼了一声随即让人把东西拿上来。
“这是衡州州衙发来的公文还附有一份供状,都是盖着刺史大印的。”吏员大声说道,见着众人目光汇聚到他那里便轻咳一声念了起来。
大致意思就是衡州州衙于今年十月捉到一伙以李雀儿为首的贼人,他们专门截杀商旅谋财害命,原本的罪行已经审问清楚不久前受巴州刺史宇文温所托又调查起四月时张安及其仆人们遇害一案结果真就问出来了。
李雀儿一伙见着张安及其仆人在官道上走着四下无人便起了坏心思突然发难杀人夺财,见着幸存者说那车夫不是他们府里而是雇来的之后便杀人灭口随后将车夫尸首和张安等人尸首分开抛尸。
案发现场时的官道平日里不时有人经过,李雀儿一伙运尸体不便故而将其匆匆处置但这般故布迷阵是想着万一被发现也能造成假象让官府以为是车夫谋财最后被同伙灭口那么首先要查的便是车夫平日里揽活的西阳城而不会想到他们这帮衡州贼人。
“按口供所述,李雀儿是在张李氏被这陈二石骗走后不久遇见张安一行,据其拷问幸存者得知似乎是主母不见了正在四处寻找。”
“也就是说这是案中案,首先是张李氏被陈二石这个黑车夫骗走带到山庄拘禁,其次是张安发现妻子不见正在寻找间却遇见李雀儿一伙惨遭毒手遇害身亡财物被夺。”宇文温盯着田益龙说道。
他质问田益龙说方才急着辩解说张安不是自己杀的,这事情真相是衡州州衙不久前问得派人告知他,他并未将此事公布,此事除了他以外唯有那掳走张李氏的贼人知道,你田益龙是如何知道的。
“本官还没问出下一个问题,都会抢答了!你到底在心虚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以为本官不敢杀人!
听得宇文温的质问田益龙满头大汗辩解说他没杀人所以张安就不是他杀的所以急着辩解,宇文温冷笑一声说张李氏被掳到山庄证据确凿,她曾听下人提起你田郎君和田宗长的只言片语,如今又有山庄仆人田蚧和参与骗走张李氏的陈二石指认主人就是你田益龙外加玉带为证还想抵赖不成。
“本官问你,上次在坞堡里郑主薄有问过四月十日至二十日这段日子去过几次西阳城,你说过一次也没有对不对?”
见得宇文温问话田益龙点点头,又听他再问起来迟疑片刻还是说四月十日至二十日这段时间没有去过西阳城,宇文温见状便让人又拿出一张纸来。
“据西阳城西门的城门官所述四月十五日,未时一刻你从西门入了城,酉时二刻又从西门出了城,当日在门洞值守的共有十人其中有四人确定这一事实并画押。”
田益龙听得吏员念出来先是一愣随即面色一变,他正要说什么却听宇文温喝问:“说本官的人证都是在说谎结果你自己却是谎话连篇,那****分明进了城却极力否认!”
“事实俱在容不得你狡辩!你莫非想说那日是别人记错了便要攀咬你?那****在城中酒肆订了个厢也有人作证了!”
又一张按了手印的供状呈了上来,那是城中酒肆掌柜以及伙计的证词,宇文温没有看供状因为那供状的内容他早已看过,所以直接对着田益龙说:“那****有没有去过酒肆!”
“我...认了,我认了。”田益龙颓然说道,在场众人闻言俱是精神一振,宇文温看着田益龙继续说道:“认了?你认什么?”
没等田益龙回过神他将惊堂木一拍大喝道:“带上来!”
片刻之后司马杨济带着两明衙役提着个小木箱走了上来,那木箱打开却见里面是一些金银饰品、手镯玉佩之类,宇文温示意吏员拿出一张清单念起来。
“大象二年六月十五日,衡州李某到州衙报其妻李江氏回本家十余日迄今未归而其本家人说未见其归家,州衙派人四处查探大约探得李江氏在巴州地界失踪,李江氏迄今下落不明。”
“大象二年十月二十五日,义州有苏某到州衙报其女及女婿月初归家探亲后返回南定州但其夫家说未见人到,州衙派人四处查探寻遍南定州、衡州、巴州、义州地界发现苏某之女及女婿是于巴州和义州交界处失踪。”
“大定元年一月,蕲州有老妪到州衙来报说其子携新妇归宁未见回来,州衙派人四处查探得知其夫妻连同随行仆人俱是在蕲、巴州交界处附近失踪。”
宇文温待得吏员念完便说这三件案子当时巴州州衙都派人协助搜查并得案发州衙的卷宗誊抄备份存档,原以为是悬案可未曾料在那山庄中找到了罪证。
巴州司马杨济带人在山庄中夹壁密室找到了公堂上的这箱东西,其中一些与这三件案子苦主所述失踪者佩戴的玉佩、手镯和首饰相符。
听得这个重大发现围观群众都是瞠目结舌,方才堂上吏员所说案子他们多多少少都有耳闻,这年头出门在外确实是容易丢了性命所以通常是结伴而行遇到贼人谋财害命也好有个照应,但是这三件案子却总让人有些担心因为贼人明显是对着女眷去的。
自从去年战事结束后各州刺史整顿辖下各地治安所以太平了许多,因着要防备陈国细作的缘故对官道上来往旅人的频繁盘查导致贼人也收敛了些大多是勒索钱财也很少害人性命,像这种专门奔着携带女眷去的大约是哪处豪强想要尝尝‘野味’所以下的手。
“田益龙,你知道杨司马在那山庄附近找到了什么东西么?”宇文温问道,他目光冰冷的看向田益龙而语气充满杀意,见得对方茫然的看着他便从嘴里迸出话来:
“念!”
这声音充满了愤怒激得旁边的吏员一个哆嗦随后回过神来高声说道:“杨司马在那山庄后边挖出数具白骨,观其遗骸残留衣物判断俱是女子!”
“根据仵作查验,有一具遗骸右手小指有骨折迹象,又一具遗骸左手小腿有犬齿旧印,这和之前所述三件案子里前两桩受害女子特征相符!”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围观群众先是目瞪口呆随即群情激奋高声叫骂着要求宇文使君将这为非作歹的田益龙就地正法,宇文温看着当场傻眼了的田益龙随即将惊堂木一拍:|
“田益龙,你犯下如此罪行还有何话可说!”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田益龙喃喃自语道,他忽然回过神来大喊着冤枉,这些都不是他做的,宇文温冷笑一声:“方才你说认了,认了,是不是以为犯下的其他罪行没人发现便想蒙混过关?”
“你是不是以为本官是个傻瓜好糊弄,你以为掳走张李氏又放回来没有害人性命至多是被关上几年的罪罚,想避重就轻借此遮掩数次掳人入庄奸\淫之后杀人灭口之事?”
“使君,冤枉啊,我...那些不是我做的!”田益龙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他奋力起身想要向前冲却被几个衙役拼命按住,宇文温看着这头困兽强忍着杀意再次抄起惊堂木拍下:
“大胆田益龙,你犯下如此滔天恶行铁证如山还敢狡辩!本官宣判...”
未等他说完话却听得大堂一隅有人大喊“且慢”,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左侧一个步幛围起来的角落里人影晃动似乎有人在撕打随即两名衙役撞破步幛滚了出来,一个人影窜出径直向堂下冲。
杨济见状单手按刀蓄势待发,就在那人突破衙役拦截冲到面前他正要拔刀之际却见对方扑通一声跪到地面高声大喊:“使君!使君!田某自知教子无方惹下滔天大祸愿替他偿命!”
话语中充满悲凉,宇文温定睛一看却是那位在一边旁听的疑犯家属——田益龙之父田宗广,只见他以头抢地砰砰作响,田益龙惊见父亲如此模样不由得声泪俱下膝行近前拦着:“阿爹,阿爹你为何要这般!”
“田,宗,广!”宇文温盯着眼前场景从牙齿里迸出三个字来,此次审案他不但让百姓们围观做个见证也让原告、被告双方家属在一边旁听当然已经数次重申不许说话不许干扰审案,如今见着这位田氏宗长扑倒面前玩悲情戏宇文温杀气上涌: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以为这里是市场做买卖还是以为本官不敢杀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奔走相告
听得宇文温杀气腾腾的质问田宗广没有后退,他自顾自的磕头大声说愿意为儿子抵命只求使君通融,田益龙在一边拼命的拦着。
“阿爹,我没有做过啊,我没有做啊!”
儿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似乎又回到了昨日,在宗族祠堂里他让儿子跪在历代祖宗牌位前赌咒发誓,面对他问的问题,儿子倔强的昂起头说没有做过。
“阿爹,我没有做过,他们那是诬陷!”
儿子既然这么说了那么他就认定儿子没有说谎,因为十五年前才五岁的田益龙也是在祠堂里跪在历代祖宗牌位面前,在族里各位长者的见证下回答他的提问。
那时祠堂里的长明灯被人踢翻,当时正在祠堂和同伴玩耍的田益龙嫌疑最大,虽然在历代祖宗牌位面前田益龙说不是他所为但人证都是指向他所以田宗广还是当众亲自执行家法抽了许多鞭。
儿子受罚时那愤怒的眼神让他迄今难忘,事后发现长明灯翻倒是别人所为就是要陷害田益龙,虽然幕后主使后来遭到惩罚可父子之间的感情裂缝已经无法弥补,从那以后他便对儿子硬不起来任由其肆意妄为除非犯了大事才出面喝止。
因着这个缘故昨日田宗广认定儿子没有说谎所以他就决定让其逃命,至于上门兴师问罪的刺史宇文温他也有了决定:代替儿子到公堂走一遭,若真是证据确凿那他便父代子罪。
他是个父亲,也是宗族的宗长,父亲护着儿子天经地义,宗长护着宗族也是天经地义,宇文温要他儿子的命他肯定是不答应,宇文温要拿田氏开刀他也不能答应。
然而对方来者不善实力雄厚已不是田氏一族所能够抗衡的更何况对方‘名正言顺’,田宗广唯一能做的便是以父亲的身份保儿子一命让他逃离江北投奔江南故旧,作为宗长他要为宗族利益考虑所以要顶罪牺牲自己保全宗族。
族里各家免不了勾心斗角但值得庆幸的是尚能够抱团一致对外,他这一房再做不了宗长但只要祖宗基业保住了那宗族定能渡过难关。
只是事与愿违儿子还是没能逃出宇文温的‘魔掌’,升堂时在一边旁听的田宗广原本还满怀信心认为儿子确实是被人诬陷而那宇文温肯定是为了罪名成立无所不用其极,未曾料对方拿出的证据确凿到了最后更是用铁证证明自己儿子田益龙有重大嫌疑。
儿子成日里和一群狐朋狗友舞枪弄棒飞鹰走狗桀骜不驯在外边的名声也有些难听但也没到欺男霸女的地步,众人传说的涉案山庄地址他也仔细看过族产、家产没发现有相符的庄子,原以为张李氏状告田益龙的罪名实属无稽之谈可未曾想现在还真就是有多项证据。
犯下数桩案件掳走多名女子,又有多具遇害女子遗骸被发现,这样的罪行已经是没办法活命了,田宗广也无意开脱什么只求保下这唯一一根独苗。
“子不教父之过,还请使君开恩,田某愿为这孽子偿命,名下所有家产用来赔偿苦主!”田宗广甩开儿子的手继续磕头,田益龙见着父亲如此模样急得转头向着坐在上首的宇文温磕头。
“使君!那山庄我真的没有去过!”
“没去过?本官问你,四月十五日\你到城里是真的吧,前一日张李氏刚到州衙擂鼓鸣冤告状次日你就急匆匆的进城后面却矢口否认,莫非还有同谋未曾落网?”
听得宇文温发问田益龙双拳一紧随即松开来,他如同全身力气被抽空般再无力喊冤,在一旁站了许久的张李氏也是哭喊着求宇文温做主将恶贼绳之以法,在场围观群众见得田宗广、田益龙父子俩玩悲情看起来比苦主还惨也是群情激奋高喊着要严惩凶手。
不要脸啊,自己儿子犯下大罪你这当爹的平日里不但不管反倒纵容也就罢了,在宇文使君面前还猫哭耗子假慈悲说什么父代子罪,要是留得你这孽子在人间还不知以后会祸害多少人!
宇文温将惊堂木一拍不管田宗广如何磕头求情高声宣判:“田益龙掳掠民女谋财害命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先前所犯三桩大案连同今年四月掳走张李氏之案数罪并罚按大周律当处以极刑,先将犯人田益龙打入大牢待本官上报总管府之后核实无误便择期行刑!”
数名衙役上前将田益龙扯起要拖下去,田宗广见状大喊一声扑上去要阻止对方抓人却被候个正着的杨济拦住,他红着眼要拼命可杨济施展手脚使出一套奇怪的招式将他的动作悉数化解。
他年纪虽大但一身力气却不输年轻人但却在对方的招式下如同打在一团团丝线里使不上力气,杨济将田宗广制服随后呵斥道:“田宗长莫要胡来!”
田宗广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拖下去无可奈何只能是老泪纵横,宇文温冷眼看着这一切大喝一声“退堂”便起身拂袖而去,留下喜极而泣的张李氏和瘫倒在地的田宗广还有发出如雷欢呼声的围观群众。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泪眼朦胧的田宗广额头青筋暴露紧紧的攥着拳头,丝丝血迹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地面。
西阳城内许多百姓奔走相告,今日宇文使君升堂审理张府张郎君遇害以及其妻张李氏被掳一案最终‘不负众望’将向来横行无忌的田氏少宗长田益龙绳之以法投入大牢,就等着上报黄州总管府核定无误之后便择期处以极刑。
不光如此,宇文使君还破了先前一直没人能破的三件疑案,这三件案子都和田益龙有关据说是其将民女掳入自家一处隐秘山庄玩弄后杀人灭口,亏得宇文使君断案如神找到那山庄的蛛丝马迹最后找到贼窝才让受害人尸骨重见天日。
宇文使君又破了大案,凶手被投入大牢罪有应得苦主的冤情得以洗刷而百姓们也多了谈资当真是皆大欢喜,正当行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着此事时一处酒肆二楼临街厢房里两名男子正在对坐饮酒。
“看着这些人奔走相告的样子,想来州衙是审出结果了。”一名年长一些的男子笑着说道,他一身文士打扮虽然是笑着但却看不出一丝喜悦之情,“那田益龙定然是被打入大牢等死。”
“我们的这位宇文使君果然是断案如神呐!”对坐的一名年轻郎君也是笑道,语气里却满是嘲讽,他年约二十来岁皮肤黝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房门响起叩门声,待得年轻郎君应声房门打开一名男子走了进来,他恭敬的分别向年轻郎君以及另一人行礼后说道:“郎主,先生,结果出来了。”
“如何?”文士打扮的男子问道。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那田益龙已经被打入大牢就等着州衙上报总管府核定后择期行刑。”
“证据确凿...当然是证据确凿,我们的宇文使君断案如神自然是证据确凿嘛。”年轻郎君笑道,这次他倒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来,举杯共祝宇文使君心想事成!”
两人真就举杯碰了随后一饮而尽,年轻郎君吃了一口菜后意犹未尽的说道:“也不知明年的什么时候会是宇文使君的忌日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纷争
正当宇文温在巴州新官上任三把火之时天下局势也没有闲着,安州总管宇文亮领兵在荆州驻扎击退了几次朝廷军队的试探性进攻后算是牢牢守住了新夺取的地盘,
但这只是局部,丞相杨坚把持的长安大周朝廷正朔和丞相尉迟迥把持的邺城‘伪周’朝廷相互之间的交锋有了结果:长安朝廷大军收复了被‘伪周军’攻占的荥州并趁势东进收复了亳州总管府部分州郡,双方在亳州对峙同时已进入心照不宣的休战期。
这场大战从六月起一直打到年底双方已是精疲力尽,征召兵们有半年没得回家军心不稳而军粮也消耗殆尽,况且各自的战马再多也没法这般挥霍:马匹过冬不得吃饱再不休息就会掉膘掉得厉害到了来年怕是要完。
河南一带的战线稳定在亳州一带而淮南的纷争也尘埃落定:吴州总管府有部分州郡已经脱离长安朝廷投入徐州总管府治下也就是投入邺城朝廷怀抱,想着北上偷鸡摸狗的陈军也没能占得便宜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此一来,对于长安朝廷来说荆州大部丢了,洛州总管府、豫州总管府、合州总管府安然无恙,吴州总管府保住一部分,亳州总管府夺回小部分。
对于邺城‘伪周’朝廷来说,折腾了半年,北面草原的强力援军——突厥大军不给力半路溜号,自己的主力之一尉迟惇率领的大军在虎牢关和‘伪周’朝廷大军拉锯了数月损失惨重连带夺下的荥州也丢了,亳州丢了少部分,吴州总管府吃下部分。
折腾了半年,战略形势并没有多大改观:长安朝廷凭着洛州总管府、豫州总管府、合州总管府这一路将伪周和占据荆襄之地的安州总管宇文亮远远隔开这两个势力依旧未能合拢只能各自为战。
能在六月时的多方围攻下撑过来反倒击退强敌,虽然有了丢掉荆州总管府大部州郡的污点但执政的丞相杨坚声望依旧不跌反升,光是逼退名义上兵力达到数十万的突厥大军这一条就足够了。
突厥是新兴的北方草原势力,他取代了曾经威胁东魏(北齐)、西魏(北周)的柔然成为草原上的新一代霸主,能够挡住如狼似虎的突厥骑兵无论内幕是什么都让丞相杨坚的声望如日中天。
有鉴于此,在几番推让之后大周皇帝宇文阐下旨封其外祖父、大丞相、隋国公杨坚为相国,统辖百官并加九锡,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并建立隋国台省、设置官吏。
封隋国公杨坚为隋王,遥封如今还在安州总管宇文亮控制下的随州为隋国的封地,诏令独孤氏为隋王妃,杨勇为隋王世子。
如今年代加九锡的意义谁都知道,建都于长安的大周在即将统一中原之际却只过了两年便走向末路,蜀国公尉迟迥拥立的邺城朝廷即将扛起大周的旗帜,占据荆襄及江北六州之地的大周宗室宇文亮父子三人何去何从也成为有识之士关注的焦点。
巴州州治西阳城,西阳郡公府邸书房内宇文温正和杨济密谈,张鱼和宇文十五按刀守在书房外十余米处严禁任何人接近。
“隋文帝还是跨出那一步了,本公还以为他会做周文王呢。”宇文温缓缓的说着,丝毫不顾及‘隋文帝’这个穿越名词,‘文’这可是杨坚死后的谥号不可能出现在眼下。
他和对坐的杨济是“千年老妖”,一个是‘本体重生者’(自称)一个是‘明末穿越者’所以此时说起话来毫无顾忌:大家都是狐狸精还扯什么聊斋啊!
“郡公,此事出乎意料但也是在情理之中。”杨济抿了一口茶说道,宇文温原先判断杨坚这位曾经历史上的隋文帝因为天下局势的掣肘有可能走的是宇文泰、高欢路线也就是曹操那一套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做个有实无名的皇帝最后让自己儿子来建立新朝。
“是啊,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宇文温喃喃自语,和曾经的历史不同,有了他的干预去年八月就该被杨坚平定的尉迟迥、司马消难、王谦的三方战乱有了不一样的结果:
相州总管尉迟迥站稳了并控制了原来北齐的过半领土,安州(郧州)总管依旧是宇文亮而不是司马消难扛住了朝廷的平叛大军并拿下襄州大部,益州总管王谦则是如同历史上一般兵败身亡。
今年六月爆发的新一次大战现在已经告一段落,尉迟迥拥立的邺城朝廷稳住了徐州总管府并拿下亳州总管府大部、吴州总管府部分算是进一步稳住基本盘,安州总管宇文亮拿下了梁国和荆州总管府大部也算是稳住了基本盘。
按着这样的局势,执掌大周朝廷正朔的杨坚要是如同历史上那般称王然后接受禅让以隋代周看起来总让宇文温这个搅动历史的蝴蝶觉得不伦不类。
那个历史里,杨坚平定了所有反抗者所以权势、声望达到最高点以隋代周可谓是水到渠成,可如今有东周尉迟迥和荆襄宇文亮的存在但是对方还真就‘循着’历史轨迹这么做了,既然加九锡都有了那接下来的戏码不用猜都知道。
“从龙功臣,这是杨坚必须给他的盟友和追随者的交代,拖久了怕是会人心涣散所以即便局势未定也要改朝换代了。”宇文温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那些人和家族、勋贵站在杨坚这便无非就是为了功名利禄,如果还是顶着个大周的帽子总是麻烦些。
如果杨坚不能给出足够的好处那些投机的人和势力迟早会‘吃里扒外’,什么是足够的好处?新朝建立排排坐分果果那就是最大的好处。
宇文温见杨济‘笑而不语’便问有何见解,对方干咳一声随后说出了心中所想:首要的原因为杨坚此次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的盟友和追随者们需要水涨船高,深层次的问题就是北周甚至是西魏建立伊始埋下的隐患所致。
“隐患...你说的可是贺拔岳死后埋下的祸根?”宇文温问道,他看过这段时期的历史资料所以大约也能说出些什么见解但总是觉得说不到要点。
杨济点点头见对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便娓娓道来:“当年,北魏六镇之乱...”
距如今大约五十七年前,当时盘踞中原的北魏王朝北部边境军镇爆发了六镇之乱,昔日国之爪牙变成捅向王朝腹心的利刃,随着之后一系列的事件导致北魏国力大衰濒临崩溃。
镇压六镇之乱使得许多军镇豪强趁机崛起,连年混战之后出身怀朔镇的小小队主高欢成了把持魏国朝政的枭雄,除掉一个个的对手之后他的下一个心腹之患便是昔日同袍贺拔胜、贺拔岳兄弟。
贺拔岳时任关中大行台,北魏孝武帝密令他诛杀权臣高欢未曾料高欢先动手唆使秦州刺史侯莫陈悦将贺拔岳刺杀,贺拔岳遇刺身亡手下强兵悍将群龙无首成了各方势力争夺的对象。
按说贺拔岳兄长贺拔胜是接纳贺拔岳旧部最佳人选但远在荆州远水救不了近火,旧部们觉得被外人兼并迟早要完所以急着推选新首领,折腾了一番便推举距离最近的老伙计、夏州刺史宇文泰为首领。
而隐患就在那时埋下了,一切的恩怨就此生根发芽。(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宿怨
“宇文泰被立为新首领,但是还是有人不服,左厢大都督李虎便是其中之一。”杨济说完抿了一口茶,他所说的李虎就是后来唐国公李渊的祖父。
“李虎还是觉得着投奔贺拔岳之兄贺拔胜是正道,他不认宇文泰而是跑去找驻守荆州的贺拔胜赶紧来主持局面,贺拔胜手下大将独孤如愿也就是独孤信被派到关中安抚贺拔岳旧部,后来独孤信跟着北魏孝武帝入关中投奔宇文泰算是拥护魏廷的忠臣...”
杨济说撇去这两位,其余贺拔岳旧部如赵贵、侯莫陈崇等虽然推举宇文泰为主但总觉得昔日平起平坐的老战友当了首领怎么都不爽时不时发些牢骚。
宇文泰知道已故首领贺拔岳的旧部也就是自己昔日的老伙计们多多少少有些不服管所以举起尊崇魏廷的旗帜干掉杀害老大的侯莫陈悦号召大家一起对付高欢这个枭雄。
得益于宇文泰高超的政治素养以及和稀泥手段,后来贺拔胜也默认了这位继承弟弟班底的新首领,随后这只磕磕碰碰的队伍好歹是凝聚起来,北魏孝武帝不愿做高欢的傀儡见得宇文泰在关中站稳脚跟便入潼关找他帮忙。
“北魏就此变成高欢的东魏、宇文泰的西魏,宇文泰的西魏从建立伊始就存在了宇文泰元从亲信、贺拔岳旧部、贺拔胜集团、魏廷忠臣连带着河南豪强以及关陇豪强集团几股势力,这就是延续至今的恩怨源头。”杨济如是说。
宇文温点点头,他知道这些势力之间的分分合合就贯穿于宇文周建立、壮大、辉煌、陨落全过程,其中的关陇集团甚至亲历了隋朝的昙花一现又推举了李渊做他们的新一代首领,直到女帝武则天使出各种手段削弱之后关陇集团这头庞然大物最后才衰落。
以现代企业结构来说,西魏(北周)股份有限公司的大股东是宇文氏,其他股东则是上述势力的领头人物,宇文氏股份占比最大但并没有绝对优势。
对于关中(关陇)本地豪强来说,宇文泰这些人是外来户,而对于宇文泰来说关中(关陇)本地豪强是他必须团结的对象否则没办法和势大的高欢抗衡所以关陇集团也是西魏(北周)权力圈的重要势力之一。
“宇文泰让自己的元从亲信驻守关中要害之地以及京畿附近把独孤信、李虎等将领派驻到外地,当时任秦州总管监视独孤信的就是令尊,当然面子功夫要做足宇文泰让这两位成为八柱国之二。”杨济继续说着。
宇文温闻言倒是有些意外,父亲宇文亮被安排监视独孤信这是头一次知道,他在后世看过的史料不够细所以没有看到相关内容但想想之后倒也释然:杨济来到这个时代度过了十余年游走于长安王公贵族之间大约是对这种勾心斗角之事多有耳闻。
杨济说宇文泰在世时倒是能稳稳压制住这几股势力,但知道自己走了儿子们镇不住老伙计所以临终前让最信任的侄子宇文护执政帮着儿子应对这帮‘叔伯’,那之后事情就有些不对了。
当时宇文护不是柱国只是二十三大将军之一,宇文泰的‘等夷’(等辈)老伙计开始酝酿夺权“群公各图执政,莫率相服”。
眼见着局面对宇文家不妙,宇文泰的亲信同时也是‘等夷’人物同时也是儿女亲家的燕国公于谨协助宇文护在随后召开的会议上镇住各位国公。
宇文护得了于谨帮助拿到执政地位但众人内心并不服,他暂时稳定局面后晋升为柱国大将军开始为宇文家披荆斩棘,要借着宇文泰去世不久余威尚存之际巩固宇文氏的地位。
“首先是元魏宗室、旧臣、河南豪强这一派,宇文护废掉魏帝让自己侄子宇文觉当了天王国号为周,元氏丢了纸糊的江山所以宗室还有旧臣以及跟着魏帝入关中的河南豪强怨气重重。”
这一点宇文温知道,去年五月他说动父亲奇袭黄州干掉的黄州总管元景山、黄州刺史宇文弼,还有在长安充当杨坚屠戮宇文宗室帮手的大司寇元孝矩就是上述势力代表人物,他们一有机会反起宇文氏来可是卖力得很。
杨济说接下来是贺拔岳旧部,宇文泰去世他们觉得是自己走上台面的时候了结果被宇文护动手清除。
贺拔岳旧部代表人物有八柱国之二的赵贵、侯莫陈崇,赵贵当年力推宇文泰当首领如今却屈居小辈之下便要教宇文护‘做人’结果事泄被宇文护反杀。
“赵贵图谋诛杀宇文护找来独孤信谋划,独孤信属于贺拔胜旧部原本就对宇文氏取代老上级不满算是旧恨,新近又被宇文护夺了兵权也是新仇,但是权衡利弊之后独孤信觉得宇文护一死局面不好收拾故而劝赵贵收手故而计划没有实施。”杨济说出了宇文温也知道的历史事件——赵贵、独孤信事件。
“独孤信对于诛杀宇文护有迟疑,但对方不打算放过他后来逼其自尽并将家人流放益州。”宇文温接上了话茬,后来侯莫陈崇因为发牢骚被宇文护得知随即逼其自杀,至此贺拔岳、贺拔胜旧部的怨气已经死灰复燃。
杨济点点头继续说道:“正是,独孤信手下同时也是儿女亲家的杨忠因此对宇文护极度不满,宇文护试图提拔杨忠之子杨坚委以重任缓和双方关系被对方婉拒。”
宇文氏和几个势力的关系开始激化,但此时宇文氏自己的内斗进而导致宇文泰元从亲信之间开始分裂,原因很简单:宇文护为了对付各路山头集大权于一身可权力拿到手就不想放,为了揽权接连杀了宇文泰的两个儿子立第三个儿子宇文邕即位,围绕这行为宇文氏的基本盘开始内讧。
“后来大象二年的并州总管李穆、幽州总管于翼、坚守洛阳的窦炽原本是宇文泰的心腹但对宇文护接连杀害宇文泰的儿子极度不满导致和站在宇文护一边的尉迟迥、尉迟纲兄弟关系恶劣,这也是后来尉迟迥起兵反杨而这三人反而站在杨坚一方的主要原因之一。”
李穆之弟李远,和宇文泰演双簧立其年幼的嫡子宇文觉为世子而不是长子宇文毓(独孤信的女婿)可谓是得力干将之一,其子李植是宇文泰的女婿,李植策划除掉宇文护为被其所弑的宇文觉报仇结果事泄被杀导致李远被株连。
宇文护逼李远自杀并且要杀光他的所有儿子,轮到最后一个儿子李基时李穆向宇文护求情用自己的一个儿子去替死为弟弟留下一丝香火。
因为宇文护的行为导致忠于宇文氏的大臣们无所适从最后分裂,当时站在宇文护一边成为心腹和帮凶的尉迟迥、尉迟纲两兄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宇文护所作所为将元魏宗室旧臣、贺拔岳旧部、贺拔胜旧部甚至宇文氏忠臣都得罪了遍,自己又陷入一个进退不得的地步所以迟早完蛋。”这是杨济的结论。
“没有了多方势力的支持他要称帝怕被群起而攻之但又不得不杀堂弟免得对方亲政失去摄政的地位,但是杀了两个再杀下去怎么也没办法和宇文家的追随者交代。”宇文温说出了他自己的看法。
后世很多人议论为何宇文护不自己做皇帝,来到这个时代体会了政局纷争他才有了自己明确的看法:宇文护的地位来源于守护宇文氏本家——宇文泰一脉的大义,他为了维护宇文家的地位杀各方势力代表人物还能得到宇文氏追随者支持,要是他敢取而代之那一有不慎就会众叛亲离。
所幸周武帝宇文邕放低姿态看起来甘心做傀儡所以宇文护也松了口气安心做他的‘当代周公’,然后宇文邕蛰伏了十余年后反击成功一举除掉对方将大权揽在手中。
这个时候,因为两位周天王(皇帝)如同羔羊般被弑连同宇文氏内斗导致大周的威望已经日益式微内外臣民离心离德,摆在宇文邕面前的是个烂摊子。
杨济接着说道:“武帝宇文邕亲政后开始弥补宇文氏和各方势力的裂痕,首先是拉拢独孤信的两位女婿:杨忠之子杨坚、李虎之子李昞也就是李渊之父。他让太子宇文赟纳杨坚之女杨丽华为太子妃,对李昞委以重任,这是对贺拔岳、贺拔胜旧部释放善意。”
“让元氏众人重获任用是对元魏宗室、遗臣释放善意,对于原本站在宇文护一边的尉迟迥、尉迟纲等人则是明升暗贬给了高官却是架空以免原先宇文护一派人马惶惶不安,也正是这个原因蜀国公尉迟迥在宇文邕一朝没什么作为。”
关陇集团见着宇文邕雄才伟略也没意见,有一个能为他们带来胜利的首领又何乐而不为,这位雄主用高超的政治手段集权并谨慎利用宗室诸王巩固了宇文氏的势力,大周的皇权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并在灭掉齐国后达到顶点。
曾经蔓延的裂缝似乎又合拢了,然而这一切在宇文邕突然去世、败家子宇文赟即位后再度爆发,宇文赟肆意挥霍着父亲好容易凝聚起来的皇权弄得人心尽失,屠杀父亲留下来的亲信近臣弄得宇文氏的追随者也愈发的离心离德。
他‘吸取经验教训’大力削弱宗室导致宇文氏的根基摇摇欲坠,将宗室支柱、皇叔宇文宪灭门就是怕对方变成下一个宇文护,结果宇文宪一死宗室内再无人能够压制各方势力。
为了大权独揽宇文赟将宗室藩王赶到外地就藩也没什么实权,结果他暴毙之后岳父杨坚轻而易举的拿到了朝廷大权,宇文宗室沦为沾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西魏(北周)创立时诸势力出过大力,结果到了后边宇文氏大权独揽他们都被排除出核心权力之外自然心生怨言,好容易宇文氏出了个败家子自己作死那就是破鼓万人捶来个痛打落水狗。
杨坚,这位出身一般的贵族子弟在宇文赟暴毙后作为幼帝的外祖父、独孤信的女婿、李虎儿子的连襟、元氏的亲家、关陇集团心中的自己人轻松的收拢了被宇文氏‘压迫’的主要势力进行反扑,宇文宗室男丁被杀得一个不剩,反杨的尉迟迥一族男丁除了幼童也被屠杀一空。
宇文泰当初留下的隐患随着宇文赟这个不肖孙的作死来了个大爆发将宇文一族从世间抹杀再无一丝香火留下,曾经的历史是这样,而现在即便天下形势有了不同那些势力也会支持杨坚。
“郡公,杨坚有这些人及其身后势力支持那么以隋代周是必然,他们已经和宇文氏撕破了脸也由不得杨坚不代周,他要是不做自然会有人做。”
宇文温叹了口气,如今已是年底而杨坚已经加九锡那么接受便宜外孙的禅让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届时他们父子三人要么占据荆襄之地自立要么奉邺城朝廷为大周正统。
既然杨坚把持着长安朝廷控制着傀儡小皇帝那么蜀国公尉迟迥又何尝不是把持着邺城朝廷控制着傀儡小皇帝,这一切和当初高欢的东魏、宇文泰的西魏没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宇文温只觉得前途坎坷还有很多路要走,正所谓打铁还得自身硬他父子三人得有自己稳定的地盘以及能打的军队才能自保,杨坚和尉迟炯哪边获胜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无非是速死还是缓死的问题。
至于说好的杀回长安何时才能实现,以目前的形势看来还未曾可知,首要之事是保得安陆别给人攻破了。
“前车之鉴,郡公不可掉以轻心。”杨济郑重说道,“巴州与关中不可同日而语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你看你,说着说着又开始指桑骂槐了。”宇文温笑了笑,他见着杨济一本正经的样子便问道:“那帮地头蛇...想必你有什么主意了吧?说来听听。”
“斩草除根!”杨济的回答倒是直接了当。
“你们啊,不要老想着搞出个大新闻!”
“郡公莫要戏言,此事非同小可!”(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来信
长安,相府,花园里凉亭内相国杨坚身着便服站立不动,其夫人独孤伽罗正拿着不同颜色的布料在他身上比来比去,在外手握朝廷大权威风凛凛的杨坚如今则是和颜悦色的任由夫人摆布。
独孤伽罗将一张红布披在夫君身上后退几步,打量了片刻后说道:“把手抬起来...”杨坚闻言老老实实展开双臂随后在夫人的要求下披着红布原地转了几圈。
“不好,不好...”独孤伽罗喃喃自语,随后上前扯下红布在一旁侍女手中挑挑拣拣,片刻后她拿出一块黄布又披到夫君身上。
“再转一圈看看。”
杨坚心中叹了口气无奈的披着黄布展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这都已经折腾了半个时辰可夫人还是不满意,就这几种颜色试来试去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嗯,就是这个颜色了!”独孤伽罗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杨坚闻言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独孤伽罗将黄布从他身上扯了下来拿在手中反复看着。
她是在帮夫君选颜色,也就是新朝建立之后崇尚的颜色,大周尚黑君王所穿服色以及军人戎服都是黑色到时就不能用了,独孤伽罗不管什么五德之说也不管军人穿起来好不好看她只认定一条:夫君穿起来颜色要合适。
所以手中这张柘黄色的布很配夫君的肤色故而独孤伽罗选定了它,杨坚对于夫人的决定毫无异议立刻点头称是就怕说错话又被试上半个时辰。
加九锡,进位隋王,杨坚知道如今也不用自欺欺人了,接下来改朝换代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相关事宜均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再后退了。
进一步君临天下,退一步万丈深渊,他和家族已经只有一个选择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向前走下去。
“那罗延,到时候要镇定不要慌慌张张的,免得有小人说你不似人君。”独孤伽罗说道,字为那罗延的杨坚点点头,夫妻俩正在说话时他们的儿媳元氏来到花园里问安。
见着儿媳行完礼杨坚示意对方无须拘束:“昨日还见了你父亲,他精神不错无须挂念。”然而独孤伽罗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因为她发现少了一个人随即皱着眉头问道:
“二娘,睍地伐呢?”
睍地伐是杨坚和独孤伽罗长子杨勇的字,杨勇就是元氏的丈夫,元氏听得婆婆问到丈夫眼神一黯随后说睍地伐还有事稍后再过来问安。
‘有事?这小子莫非带着新宠去哪里鬼混了?’杨坚心中嘀咕但面色平静,长子杨勇娶妻这才一年多就纳小也难为媳妇了,当然作为男人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杨坚对长子纳小无所谓但独孤伽罗就有所谓,儿媳妇那落寞的神情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将心比心要是她丈夫纳小那自己真是生不如死。
“睍地伐是不是又跟那个狐...那人出去玩耍了?”独孤伽罗皱着眉头问道,见着元氏支支吾吾的解释她叹了口气也没再为难,这个儿媳妇样貌端正知书达理又出身故魏宗室和自己长子杨勇可谓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可儿子就是不珍惜!
眼见着夫人开始进入奇怪状态杨坚心道不妙赶紧示意儿媳妇退下,他自己正要找个借口开溜免得又被责怪说‘子不教父之过’忽然管家来报说沛国公郑译携礼登门拜访。
杨坚闻言如蒙大赦赶紧说要去看看沛国公有何要事那礼物就交给夫人处理,独孤伽罗听得沛国公带礼物登门也是眼睛一亮:莫非是那边有消息了?
仆人们将一件件礼物抬了进来,独孤伽罗如愿的在其中找到了一封信并不着痕迹的收了起来,她让管家派人清点礼物收入库房随后急匆匆离去。
来到无人之处她小心翼翼的拿出信取出信笺展开随后娟秀的字迹展现在眼前,字迹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长女杨丽华的字迹,是她一笔一划从小教女儿练下来的。
见着女儿的亲笔字独孤伽罗心中一暖不由得热泪盈眶,自从女儿去年十月忽然失踪直到现在已经一年又一个半月,身为母亲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那苦命的女儿。
原以为今生再无缘得见女儿一面未曾料九月时沛国公郑译带来一个好消息:杨丽华在安陆。有童谣作证她确定女儿尚在人间随后写了封信通过郑译的渠道送去安陆要和女儿联系。
朝廷和安州正在打仗也不知道信使能不能平安到达安陆,不知道女儿能不能在重重监视下收到信,不知道女儿能不能把信交给信使,也不知道信使能不能平安带信回到长安。
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独孤伽罗迫不及待的看起信来,女儿杨丽华在信中说她和女儿宇文娥英一切安好,她如今已是西阳郡公宇文温的妾室日子过得还行,宇文温已到黄州总管府治下长江边上的巴州就任刺史她也一起在州治西阳定居。
信里还有几个字迹截然不同的字,虽然只有四个字但独孤伽罗认得那稚嫩的字迹:那是他的外孙女宇文娥英的字,当年在宫中探望时外孙女还兴奋地写字给她看过。
‘外祖安康’这四个字让独孤伽罗感动非常,亲眼看着女儿和外孙女的字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后回过神来开始解读隐藏在字迹之间的密语,那是她和女儿的约定不为外人所知。
密语字数有限,行文间的大意就是说若朝廷大军兵临安陆宇文温会带着家眷逃往江南。
“逃,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丽华还有娥英还回来!”独孤伽罗气得说出声来,宇文温之父宇文亮盘踞荆襄之地但还是在长江以北,她担心要是宇文温‘此獠’将女儿带到江南陈国那猴年马月才能救回来。
独孤伽罗对朝廷大军击败宇文亮甚至尉迟迥信心满满但后续问题就来了,正所谓人离乡贱‘此獠’若是逃亡到陈国必定是仰人鼻息低声下气,她的女儿杨丽华如今是个地位低下的妾样貌又出众万一给陈国哪个老男人看中强索了去那该如何是好。
到时自己女儿变成陈国权臣互相赠送的玩物而外孙女怕是好不到哪里去,这样下去哪里得了。
“不行,不行,得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除夕之夜
巴州,太阳西沉,白雪纷纷大地银装素裹,今日是除夕,西阳城里各家各户升起炊烟一家老小喜气洋洋聚在家中准备年夜饭然后熬夜守岁。
西阳城郊西北侧,龙头山东麓田氏坞堡内,一处院子里田氏宗长田宗广呆坐回廊下看着雪景发呆,他双目无神头发蓬松面容萧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一旁托盘里放着的酒壶已经冰冷,而他也无意让仆人拿去重温因为这酒放在身边就一直没喝过,田宗广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而是在数里之外的西阳城。
他的儿子田益龙被关在巴州大牢里等死,田氏男丁成百上千不怕断了香火可他田宗广只有这个独子眼见着就要绝后了,日后九泉之下哪里有面目见死去的父亲和他这一房的列祖列宗。
那日巴州刺史宇文温在大堂之上判了田益龙极刑并打入大牢而案情已经通传至黄州总管府等待核准,待得那边无异议便要择期行刑,根据田宗广托人最近打听回来的消息这案子是铁证如山所以绝不可能翻案。
“铁证如山,铁证如山...”田宗广喃喃自语片刻随即双目发红抬手一甩,咣当一声酒壶被他打翻在地转着圈,候在一边的仆人见状面色一紧随即上前将酒壶拿起。
宗长自从那日从城里回来后脾气便暴躁了许多,平日里坞堡中族人们在宗长面前都是小心翼翼如今更是畏畏缩缩生怕有什么不对被迁怒,仆人们更是不用说了一不小心那可是连命都没有。
田宗广打翻酒壶后依旧坐着不动看着雪景发呆,仆人们也是一言不发的继续候着,片刻之后一名男子匆匆走来见着他这般模样便上前说道:“兄长。”
“阿五来了?”田宗广头也没回,来人正是他的亲弟弟田宗源,田宗源见着兄长萧瑟的背影面露不忍说让他到自己家中去吃饭。
“嗨,你一家子吃年夜饭我去折腾个什么劲。”田宗广长叹一声摆摆手说道,今日是除夕家家户户团团圆圆他这个糟老头子去做什么客。
“兄长,我那几个兔崽子还等着敬酒,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就多双筷子的事情么!”田宗源不由分说上前就扯起田宗广往外走。
若是平日,以田宗广的身手他要是不动那田宗源绝对扯不动只是如今心思不在这里也是和对方拉拉扯扯来了个势均力敌。
田宗源见着对方不吃不喝也是急了:“兄长,这一会要办事怎么着也要吃些垫垫肚子不是?”
“益龙还在牢里我哪里吃得下。”田宗广此时已无往日那一宗之长的威严,田宗源将他唉声叹气的样子看看左右见仆人都在远处候着便问那边来消息没有。
田宗广摇摇头正要说话却见管家急匆匆赶了过来,他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个竹筒在里面抽出一张纸条来,借着昏黄的夕阳余晖看了看随即眉毛一拧。
“如何?那边怎么说的?”田宗源也是颇为紧张的问道,田宗广向他点了点头随即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让他们快些吃饱喝足,时辰一到就动手!”
。。。。。。
西阳城,西阳郡公府,大厅里西阳郡公宇文温和夫人尉迟炽繁端坐上首,侧室杨丽华、萧九娘分列下首两侧,他的继女宇文娥英坐在杨丽华身边。
小名鹊哥的长子被奶娘抱着坐在杨丽华身边,小名棘郎的嫡长子亦是由奶娘抱着坐在尉迟炽繁身边,如今这四大三小七口人正沉浸在年夜饭的温馨气氛里。
宇文温翻了几日书总算是给嫡长子棘郎取了名字叫做宇文维宁,取字来自《诗经?大雅?板》中的怀德维宁,有国家平安的意思,尉迟炽繁对儿子的名字也是颇为满意。
在现代光棍一个的宇文温如今有了亲人,这也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度过的第二个除夕,忙碌了一年总算是又能享受大团圆的家庭温暖。
平日里的跟班张鱼如今正和林有地等人以及府里护卫吃酒猜拳骂街,司马杨济在军营同州兵在一起值守,别驾许绍、治中郝吴伯两位好基友则是在州衙后院碰杯也是顺便值守。
张\定发和刘彩云夫妇自己过二人世界,王越夫妇和郑通一四口家凑在一起图个热闹,跟班宇文十五和大部分新军将领们留在城外军营和士兵们在一起,一部分将领带着部分士兵驻扎城内以防有变。
“来来来,这是我新想出来的花样,大家都尝尝!”宇文温笑眯眯的看着侍女们端上来的菜肴说道,虽然心里藏着事但他面上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
尉迟炽繁看着面前碟子里的食物想了想问道:“这便是夫君所说的...肠...肠粉?”
宇文温点点头说正是,这东西是将稻米碾成米浆然后倒在铁盘上加热凝固,撒上诸如肉末、豆干、咸菜萝卜、豆角之类然后成卷,一条条蘸着佐料吃起来别有风味。
他所说的这玩意是后世南方的一种小吃在这个时代绝对不可能有第二家能弄出来,之所以折腾这玩意主要就是简单材料也是现成的,厨房准备的年夜饭都是寻常菜色宇文温如此别出心裁就是想增加点花样。
尉迟炽繁迟疑着没有动筷,见多识广的前太后杨丽华也是有些犹豫,见着两位‘姐姐’如此表现连萧九娘也不敢动筷,不过小女郎宇文娥英可不管那么多夹起面前碟子里一条肠粉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如何,好吃么?”宇文温颇为感动的问道,自己的妻妾如此防备让他颇为‘心寒’还是继女宇文娥英解了困,小丫头瞬间便消灭了一条随即答道:“好吃!”
有了开路的其余人也尝试着动口随即发现确实别有风味,尉迟炽繁自然要端着大妇的架子不能狼吞虎咽而前太后杨丽华将近十年宫廷礼仪熏陶出来的举止也是细嚼慢咽,萧九娘虽然是长在民间的金枝玉叶但平日里家教也没落下所以都是细细品尝连明显的声音都没有。
“不要急,不要急,味道有两种,甜的、咸的你喜欢那种?”宇文温‘不怀好意’的问着宇文娥英,甜、咸之争事关‘国体’必须要从娃娃抓起。
宇文娥英只是点点头,宇文温见着自己在厨房里折腾许久弄出的心血没有白费算是松了口气,一家人正边吃边聊之际管家李三九来报说府外有人拍门说有要事求见。
“有要事?这么巧?”宇文温闻言眉头一扬,尉迟炽繁听得这个时候有人上门一脸紧张杨丽华则是若有所思,萧九娘见着两位姐姐的模样也是有些惊疑不定。
除夕之夜正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大江南北无论是何处都没人想动刀兵,所以今日理所当然的大凶,宇文温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了不知道多少地头蛇,有的被斩草除根有的缩起来等待时机而今夜就是很好的机会。
看着妻妾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笑了笑说没事起身漫步走了出去:“三九,让他进来。”
半柱香时间后,宇文温在护卫环绕下于前院接见了叩门说有要事求见的男子,那人他认得是州衙里一名吏员。
“你有何事?”宇文温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之人问道,这年头流行只身刺杀刺史、总管之类情景剧所以他已做好万全准备除非对方有现代武器否则要得手就是痴心妄想。
那男子见着一群人围在面前犹豫了片刻说他无意间听得一个消息说今晚田氏坞堡那边似乎在调集人马准备刀枪要出动,宇文温问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他说有连襟是卖肉的探得买肉的田氏族人自述今日坞堡里提前摆流水席吃年夜饭。
“此人无意说漏了嘴抱怨说今夜不得在家中团圆要去做什么事情....”
“做什么事情,莫非他要自寻死路,田宗广是不是喝多了?”宇文温眯着眼看着面前之人。
“使君,卑职所言句句属实,那田氏对使君怀恨在心此举必定是要对使君不利啊!”男子面色焦虑的说着,“西阳城里有人心怀怨恨怕是会给田氏做内应!”
“内应?你听到什么风声?”
。。。。。。
西阳城东,巴口东岸巴河城,鲁氏族人闹哄哄的吃着流水席,西侧的望楼上一名年轻人正举目远眺看着暮色之中的西阳城。
不,是西阳城东侧的军营,这军营正好横在巴口和西阳城之间。
“郎君,不下去大快朵颐么?”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在他身边问道,“听说今日从湖里捞出了几尾大鱼,这可是难得一见。”
“先生,这宇文温颇为有趣,年初修建时我还以为是他的坞堡未曾想竟然是军营。”年轻郎君没有接下话茬而是挑起了新的话题。
“此人外界风传行事不着调,如今看来怕是讹传。”文士答得文不对题。
“那日\他登门拜访,先生看出什么端倪了么?”
“要么是没心没肺,要么就是...”文士说着忽然停下来,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句来描述比较合适,年轻郎君见状嗤笑一声说莫非是老谋深算。
文士笑了笑表示无话可说,年轻郎君也没多说再次看向西面,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后他再次开口说话:“先生,时辰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
“很好,债不过年,今夜就要见分晓了。”
“郎君,时间还来得及,要不抓紧时间先吃些东西么?”
“我不急,但有的人怕是等不及喽!”(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怎么选还用想么?
西阳城中,刘八跟着几个同伴正在望火楼下屋里烤火,今天是除夕,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可他几人还得在这里值夜以防走火,自从新任巴州刺史整顿了州务这值夜没法像以前那样偷懒了。
“来来来,这是我家婆娘弄的小菜,大伙一起尝尝。”刚进来的一人从食盒里拿出几碟菜摆出来,他从家里吃完年夜饭刚过来。
除夕夜,上官允许他们这些值夜的先在家吃了年夜饭再过来接班,几个人都从家里带来了一些小菜凑在一起当宵夜,各人家境都不怎样所以带来的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亏得宇文使君整顿市场抓了一批菜霸,历次每逢过年都要涨上三成的菜价如今只涨了一成再加上是过年各家各户怎么着都咬牙买了些平日里都舍不得的猪肉。
刘八等人今日值夜预先得了双倍的‘值夜费’所以买起年货来手头宽裕了些拿来拼案的小菜也有了荤腥,一众人正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谈的时候楼上瞭望的陈老五忽然从楼梯上滑了下来喊道:
“出事了,出事了!”
听得他这么一喊众人俱是一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夯货走了火,这除夕夜走了火那要折腾得多少人彻夜不眠,西阳城中设有多处望火楼一来是观察本坊是否失火而来是看别处有没有失火提前做好灭火准备。
刘八算是见多识广的老前辈先是问陈老五出了什么事先弄清楚了也免得大家一惊一乍,对方说看见城西侧似乎有队伍打着火把在街道上走着。
“城西?宇文使君府邸不是在那么...”有人说出话来,其余人俱是面面相觑觉着莫非是宇文使君又来巡夜了?这一位从上任到现在已经巡夜抽查折腾了五次而且每次都是亲自带队。
查到有偷懒或是缺员的就罚,要是符合规定的就赏,这一番折腾弄得大伙既害怕又期待,害怕的是被抓到脱岗被罚期待的是有赏钱拿。
不过平日里宇文使君巡夜都是打着灯笼走在街上远处是看不清楚的怎么如今就点起火把巡城了呢?
刘八则是什么也没说顺着楼梯爬上望火楼,在陈老五的示意下往城西方向看去,只见夜幕下隐隐约约有一群人拿着火把向西门前进,不,不光是西门,他还看到有另一队人向北门前进。
“事情不对啊老五。”刘八说道,“莫非是宇文使君派人去城门...”
话说到这里嘎然而止,他两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即面面相觑:城外西北郊的田氏因为宗长之子被宇文使君投入大牢的缘故有些躁动不安,今夜莫非是田宗长要冲入城中大牢救人?
还好,不是失火,那就和他们这些人没关系。
刘八下了楼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说不是火警,兴许是宇文使君派人检查城防,大家刚刚平静下来却听得外边街道上响起脚步声。
那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能弄出的动静,那是一群人一起快速行走时才能发出的密集脚步声更何况期间夹杂着铠甲甲叶碰撞弄出的声响。
如今是宵禁,宇文使君严令禁止任何人违反这已经过了许久人人遵守怎么今晚这除夕就有不怕死的敢犯夜,刘八心知不妙但职责所在又不能不带人出门查问。
宵禁有巡逻队在街上巡视但他们这些在街边巷口处望火楼值夜的也有责任盘查任何一个夜行之人,晚上巷口放着的木栅栏也是他们管就是防止毛贼行窃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装聋作哑。
刘八是头目这种事推卸不了于是一咬牙将门拉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群全身披挂的男子手持刀枪弓箭从门外街道走来,前头打着灯笼的正好接近他们的屋子。
当头一人提刀窜上来指着他面露凶光,刘八原本要说出的话硬生生的被憋回肚里,那人他认得,若是换在数月前对方要当街打死他都不会有人管。
“刘八!带着你手下老老实实的不许吭声!”那人低声喝道,手中尖刀几乎抵到刘八胸膛,“要是弄出动静小心你家里两个小兔崽子!”
死亡近在咫尺将刘八的冷汗瞬间逼了出来身后也被汗水打湿,他木然的点了点头随即面色苍白的退回房间把门关上,对方认得自己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也知道自己家里大郎二郎的样貌所以那威胁不是空话。
“刘头...这...这怎么办?”屋里有人问道,他们已经知道事情不妙所以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按照制度有人犯夜要抓或拦,如果搞不定就要鸣锣示警呼唤巡逻队过来抓人。
如果有人敢装作没看见事后被发现那就会被严惩,也就是凭着这个严格执行的制度所以这段时间里西阳城晚上安静了许多大家也睡得踏实。
“你们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别动,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也别管装作不知道!”刘八下了决定,这里他最大所以说的话谁都得听。
“可是,可...”有人问道但声音越来越小,刘八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说如今保命要紧大家何苦赔了家人性命,外面的那些人是谁的手下不会不知道吧。
“宇文使君再怎么好也是要做大官的人迟早要到别处高就,他走了以后我们这些人还不得看那些人的脸色,何苦呢?”
他还有想法没说出来:今晚这动静看起来宇文使君能不能熬过去还另说,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只能自保了。
质疑之人闻言目光一黯,大伙都不是傻瓜看着这动静也知道今夜怕是有人要对宇文使君不利,虽说宇文使君上任后为大家做了许多好事又清除积弊所以各自心中也不想他有事但如今的情形怕是祸福难料。
宇文使君有兵护着大不了逃出城去可他们一家老小就在城里,宇文使君日后能回来算账可他们要是恶了那些人怕是一家人活不过一日。
如果宇文使君没事那现在不鸣锣示警大不了事后被重罚吃鞭丢了差事但性命无忧,可要是现在鸣锣的话命就保不住了,平日里那些横行惯了的大户老实是因为没和宇文使君翻脸,如今对方已经翻脸那自己该怎么选还用想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忘恩负义
全有领着同袍走在积雪的街道上,他们刚吃完年夜饭现在是到前方城门替班,今天是除夕由他们值夜让前一班的同袍回家和家人团圆。
雪花如同柳絮般飘落,一行人提着灯笼背对着寒风踏在街道地面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因为穿着靴子所以双脚不觉得冷,身上的戎服十分暖和让寒风无法钻入弄得人遍体生寒。
‘这要比去年好多了’全有如是想,他们这些穷苦的军户平日里军饷被克扣得所剩无几又欠了一屁股债,不要说吃饱饭就连身上的戎服都是破烂不堪。
热天还好实在不行就光着膀子要是到了冬天尤其是下雪的时候穿着戎服四处漏风得塞些稻草进去才能冒着风雪出行,每年冬夜值守也不知有多少州兵给冻伤。
新来的宇文使君派杨司马整顿州兵将平日里克扣军饷喝兵血的将领全部罢职,戎服和靴子都是新做的用料足没有偷工减料所以州兵们终于能暖暖和和过一个冬天了。
全有和一些同袍被提拔上来管兵,多亏了宇文使君的恩惠让他家和其他所有军户摆脱了几辈子都还不完的债过上好日子,有鉴于此他决定要忠于职守回报宇文使君和杨司马的恩情。
除夕夜是全家团圆的日子虽然被安排来守城门但全有毫无怨言,西阳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除了南门外其他三个城门今晚都是宇文使君的战兵负责把守唯有这南门是由全有率领的州兵负责,这种关键时刻被委以重任说明杨司马很信任他所以要不负所托。
一番交接后全有和同袍顺利接班开始值夜,从现在起要到明日辰时才能回家休息,虽然艰苦些但双倍的‘值夜费’已经提前发到各人手中所以牢骚什么的再也没人提起。
年夜饭都已经吃过了反正也没事干,熬一个晚上就有双倍值夜费拿那有什么不好的,困是困了些但明日回家补个觉不就行了!
“来来来,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大家都尝尝。”全有从食盒拿出些炊饼和咸菜分给士兵们,虽然大伙都是先吃了年夜饭才过来轮班但许多人家境拮据未必能吃上什么好东西。
这是今日方才发下的咸菜只有队正以上才有资格分,全有想着今晚大家值夜辛苦便将自己那一份匀了些连着炊饼一起分发给一同值夜的同袍。
大伙正在避风处分吃炊饼、咸菜之际前方街道上缓缓走来三人其中二人似乎是抬着什么东西,全有正要派人上前询问时看清了前方领路的打着写有巴州州衙的灯笼。
“看来是使君派人犒劳我们?”有士兵说出了看法,他叫梁定和全有家隔了三户算是老相识,全有拧着眉头看了看慢慢接近城门的马车沉吟片刻后便示意几人上前问问怎么回事。
“大家都小心些,今日州衙没说过此时会派人犒军。”
梁定说肯定是杨司马安排的,平日里经常弄什么突击检查、紧急集合之类的’大惊喜‘今夜看来是有个真的大惊喜。
全有见着同袍们有些松懈不由得心中不安,今夜是个特别的城防容不得一丝松懈,宇文使君这段时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就是要防着对方反扑。
城里的一些大户被整顿了一通心中必定有怨气,而城外那田氏宗长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对方在这除夕之夜来个里应外合恐怕会弄出大事。
还有西阳东面巴口边巴河城的鲁氏,见着宇文使君动了田氏这个豪强未必没有兔死狐悲之理,要是来个趁火打劫怕是让人焦头烂额。
所以今夜西门、北门、东门是首先要防的免得外边有人入城,南门外是江边按说外头的人要是绕过来很容易给东、西两边城门守军发现但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上前盘问的士兵和来人说了几句话后面露喜色随即让对方来到城门前停下,那两个同挑一根扁担的担着个酒坛说道:“杨司马让我们送过来的,这是刚温好的酒,大伙趁热!”
全有见着士兵们都是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叫苦,如今正是值夜哪有送酒来犒劳的道理要是喝醉了耽误正事怎么办?
他往日是个大头兵没怎么管过人,如今是一个队正管着队里五十号人要是松了怕是要出乱子但是严了大伙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又怕伤了和气。
为这事全有经常纠结如今又是个进退两难的地步:要是喝酒怕有人会喝醉要是不让喝那这天寒地冻的不让手下喝点酒暖暖身子好像有有些不近人情。
“全队,有令牌在肯定是杨司马让人送来的酒,大伙肯定不会喝过头。”梁定在一边说道,他见着全有那纠结的样子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其余几个在身边也是不停的劝着:“全队,我等就喝一些决计不会误事。”
全有耳根子软又见着几位都是这般说而士兵们也是一副期盼的表情便狠不下心做恶人:“那....就喝一点点,不许过头。”
“不过头,不过头!”众人忙不迭点头称是,全有为防有变按刀走上前看着对方打开酒坛。
阵阵暖意从坛里冒出,送酒之人赶紧解释说这酒是特地温了才运来毕竟天寒地冻的拿着冷酒过来大伙要喝还得再温麻烦许多。
全有担心酒里下过药便让对方试喝,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用个葫芦瓢捞了瓢酒一饮而尽,过了片刻没有异常他又让一名士兵上前捞了一瓢喝下,过了片刻见其无恙他有些踌躇。
“全队,这肯定没问题,赶紧让大伙趁热吧。”梁定在一旁说道,全有点点头示意大家赶紧过来喝瓢温酒。
城门上的哨兵也下来趁热喝酒,没过一会所有守门士兵都已温酒下肚暖了胃,全有最后一个喝完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角却忽然发现酒坛里有两个葫芦瓢。
‘明明试酒时就只有一个葫芦瓢,这是怎么回事?’全有心中疑惑刚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头晕目眩,周边士兵一个个如同醉酒般摇摇晃晃的倒了下来。
“酒有...”全有话未说完也倒在地上,那三个人见状唿哨一声随即在远处的街道上涌出一群人影,他们疾步向城门处跑来身上叮当声响是甲叶碰撞的声音。
“快,赶紧...”
那人话还没说完身边原本已经倒下的全有忽然一骨碌爬起来随即向登城的台阶冲去,在那三人反应过来前他已经跑了五六步。
方才他是喝了酒但只喝了半瓢所以刚才虽然头晕但还没到昏倒的地步,当全有发现同袍们都纷纷倒地时心知不妙索性也装着倒下。
对方这样做无非是要夺城门,他的同袍均已倒下自己独木难支只能趁对方疏于防范时冲上城楼示警,城楼上有锣鼓只要能敲响,甚至只是敲响那一下就能示警了。
杨司马对我委以重任,就是死也决不能让城门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失守!
全有动作很快眼见着就要来到登城台阶下却被一人从身后扑倒随即两人滚在地上撕打着,他奋力将对方一拳打倒刚要起身却见那人竟然是自己的同袍梁定。
顾不得诧异他起身就要继续向前跑却被随后赶来的三人围住,对方想要仗着人多冲上来制服他却被其三两下打翻在地,全有回头看见袭击城门的人已经快要跑到面前急得拔腿便跑却再度被梁定抱住腿扯倒。
“阿定你做什么!为何当他们的走狗!”全有拼命蹬脚试图将梁定踢开却未能如愿,他是能喊但光靠喊声传不了多远唯有冲上城楼敲锣才能起到警示的作用。
被这么一耽搁那三人扑了上来将全有制服,全有看着梁定睚眦俱裂的喊道:“你竟敢勾结贼人!对得起宇文使君和杨司马么!忘恩负义,忘恩负义之...啊!”
他话还没说完被人一脚踹中肚子疼得身子蜷缩在一起,好容易缓过来却见面前站着一人俯视着自己,那人的脸被城门边的灯笼照亮让他认出那是自己的老上司——军主田元升。
“忘恩负义?”田元升说完又是一脚踢到全有肚子,“你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全有被人架起来扯着头发将头抬起看着田元升,他眼睁睁看着田元升手下那群人跑向城门,正要挣扎时被人一拳打在脸上:“老实些!”
他看着面前这位胖乎乎样貌似乎很和蔼的老上司奋力吐了一口唾沫却被躲开,田元升随即一拳打在他腹部:“白眼狼!”
“尔等平日里买不起粮是谁借的钱?”“还不起利钱的时候是谁宽限的?”“敢帮着外人对付我?忘恩负义!”
全有腹部连着被打了几下疼得干呕,他勉强抬起头看着田元升心里什么都明白了:那些克扣军饷、放高利贷的幕后黑手之一就是这田元升。
你们拖欠军饷不发逼得我们一家老小没米下锅只能找人借高利贷,结果那高利贷就是你们弄的,多少人被逼得家破人亡还说什么恩情!
杨司马整顿州兵时因为捉不到大的把柄只是将田元升架空,对方也是老实得很对于一切处置都欣然接受没有怨言牢骚,现在看来这个狡诈的地头蛇就是最坏的人如同一条盘起来的毒蛇今日就咬人了!
一人拔出匕首就要抹全有的脖子却被梁定苦苦拦住:“军主!全有一时猪油蒙了心还请莫要往心里去,他要是没了那家中还有老的没有着落...”
“您是菩萨心肠就行行好留他一条狗命吧!”
“让他看着您是如何教训宇文温的如何?”
田元升看着全有冷笑一声随即示意手下将他绑了嘴里塞上布,城门方向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那是其手下在劈锁,自从宇文温上任后西阳城门锁门闩的铜锁便换过以往的钥匙都没了用,这也是防着某些人私自备份钥匙。
全有心中疑惑他在想对方这是要开城门引田宗广进来?可田氏私兵要过来得经过西门外就不怕给人发现?
“快,上城楼发信号!”
随着田元升一声令下有数人提着一长溜灯笼沿着台阶向城楼跑去,那里原本值夜的哨兵已经在刚才全部下来喝酒后昏倒在地所以城头如今已是空无一人。
‘发信号?他们在这里发信号有什么用?’全有如是想。
正疑惑间全有被人押着跟在田元升后向城头走去,片刻之后他来到城头被按在箭垛上脸向外看着。
“巴州,原为南朝故土。”站在旁边的田元升忽然开口说道,“宇文亮领着周军抢了去还以为是他姓宇文的地盘,还让儿子来胡作非为。”
“今夜便让宇文温全家死绝!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有没有在意田元升的话而是被眼前一幕震撼:朦胧的月光下,江面上一片黑影全是从江南岸驶来的战船。
是...是陈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死不休
长江上波涛汹涌,一轮明月倒映在江面上被浪花碾成万千银蛇舞动着,在它们之上陈军水师战船正在横渡江面,他们的目标是北岸的西阳城。
因为如今刮的是北风的缘故战船们都收了帆由水手划船,每一艘船都有数十人做奖手所以移动速度颇快,看上去就是一条条蜈蚣浮在水面上快速前进着。
北岸上游赤鼻矶导致其下至西阳城南郊江岸水流湍急所以平日里要在这段江岸泊船不容易,但那也只是不容易而不是不行。
和北人那三脚猫的行船功夫比,南朝水师从数百年起就是长江上的霸主,南朝晋、宋、齐、梁、还有现在的陈都是凭着水师将北朝军队拦在长江以北。
北人骑马可以玩出各种花样那南人行舟也是不遑多让,靠泊在水流湍急的江岸边这对于积年的南朝水军老兵们有什么难的,他们从爷爷的爷爷辈就在船上讨生活一般渔民觉得棘手的活对于他们是手到擒来。
前锋战船,一名男子身着貂皮大氅站在船头迎着凛冽的北风伫立,他就这般站着举目远眺看向前方黑乎乎一片的西阳城。
他们正处在江心位置距离北岸大约还有一里地距离,月光下的西阳城一片漆黑但似乎南门处有微弱的亮光,桅杆上一名士兵向下喊着话随后一名将领跑上前来禀告:
“大王,西阳城那边有信号了。”
男子闻言并未转身而是问道:“不会是看走眼了吧?”
“不会,瞭望的都是夜猫子晚上眼睛看得比白日还清楚,七个灯笼一个不少。”
“好,很好。”男子说完转过身看向那名将领,“全速前进尽快登陆,不许耽搁!”
月光下,男子的脸上带着铁面具看不清真实容貌,这年头带着面具作战的将领不多见故齐名将兰陵王高长恭便是其中之一但他已死去八年世间已无铁面战将。
铁面男子走进船舱,舱内点着火盆十分温暖,候着的随从随即上前将大氅取下来,男子径直坐在榻上旁人将温好的酒端了上来。
“喝酒误事,温水即可。”男子一挥手让人换了水来,又有一人捧上一面琉璃镜,他取下面具后拿起琉璃镜端详着镜中那狰狞的面容笑出声来:
“宇文温,孤等你等得好苦!”
陈叔陵看着镜中自己那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容满眼俱是疯狂,自从在江陵被宇文温毁了容后他便日夜不忘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苦苦等了将近半年终于让他盼到了复仇的时候。
江津戍被烧,围攻江陵的陈军再无法等下去而事后果然无奈撤军,此次领军北伐梁国的陈军主帅始兴王陈叔陵作为败军之将又被毁了容再无法争夺大陈的皇位。
原以为拿下江陵后班师回朝之时可以凭着手中掌握的大军发动宫变一举踢掉太子陈叔宝然后让父亲退位让贤,这一切眼看着就要在拿下江陵后即可实现却被宇文温搅合了。
他的脸颊在宇文温领兵袭击江津戍时被对方用暗器打伤,这伤最多会让面容僵硬但伤口也不会留下太大疤痕,然而次日在救援江陵陈军时被宇文温半路伏击面上中的那一箭则是彻底毁了他原本端正的样貌。
那是再也恢复不了的伤口,陈叔陵从此带上了面具如同一个不能见光的老鼠生活着,这世间除了父亲和王妃外任何人见着他的真面目后眼睛都会不由自主的避开。
朝臣们不会奉一个连面都不能露的皇子为皇帝,更何况陈叔陵已兵败江陵练连将领们都不会拥护他,所有这一切都是拜宇文温所赐,是他毁了自己的未来,是他毁了自己的雄心壮志,陈叔陵原本想要登基称帝还要带着陈军北伐统一中原君临天下。
陈叔陵一想到这里双拳不由得紧握差点要将案桌打翻但还是忍住了,案上摆着一卷圣旨是今日上午由宦官送到的,对方五天前从建康日夜兼程送来武昌其中内容很简单就是让陈叔陵立刻赶回建康因为当今陈国天子——他的父亲要见他。
“父亲...”陈叔陵看着圣旨入了神,他的父亲陈顼是当今陈国皇帝如今卧榻不起,和前几次不同陈顼此次病入膏肓已经不可能再好了而驭龙宾天也是可以预期的事情。
陈顼病重,太子陈叔宝和一众皇子全都在御榻前侍疾唯独少了次子陈叔陵,陈国诸皇子中除了太子陈叔宝就是始兴王陈叔陵最得陈顼宠溺,所以这个缺席的次子一直是陈顼的心头病。
陈叔陵知道父亲催自己回去但他绝不能走,自从十月得知仇人宇文温到巴州就任刺史后他就赶到巴州一江之隔的陈国武昌郡策划复仇事宜。
巴州原是陈国国土两年前被周国的安州总管宇文亮率兵攻占,巴州的本地豪强大户当时已经投靠周国所以陈叔陵原以为要等上许久才能找到愿意与他合作的人可老天保佑那宇文温自己作死逼得人活不下去。
宇文温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豪强和大户怨声载道,他只是从武昌郡找人过江寻了些老关系就轻易找到愿意合作之人,原本也只能小打小闹但是对方不知收敛急着对西阳城地界豪强之一的田氏动手就是天赐良机。
巴州州兵羸弱去年是靠着田、鲁两家族兵策应才将北上的陈军挡住,如今这两家不会再帮着守城而城中也有人接应所以宇文温以为凭着自己带来的军队能守住就是妄想。
“大王,这是方才离岸前送到的。”随从小心的提醒道,陈叔陵听对方这么一说随即将目光转移到案上一个木匣,他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将木匣打开从中拿出封信。
这是在他的座船离岸前送到的,他大约能猜到里面写的是什么所以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命令座船启程督促水军北上现在距离登岸还有一会所以有时间看看其中内容。
接着烛光下陈叔陵看完了信随后将其烧成灰烬,信中的内容果不出其料是建康的盟友送来的,他父亲的病情已经恶化断气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对方请他立刻赶回去来个绝地反击。
太子和皇子们都在病榻前侍疾,那也是他接近太子的最好时机,只要在父亲病逝或者重病不能言语之际奋力一搏将太子干掉凭着死士控制台城片刻,再给诸位将军许下高官厚禄那不是没有希望登上大位。
若是换成七月前他肯定会选择奋力一搏因为父亲去世太子登基那就没有人会护着他,届时他的下场大约是被剥夺实权关在建康某处院子里做个任人宰割的笼中鸟,但如今他已经对不在关心这个问题了。
此仇不共戴天不死不休,如果不能将宇文温亲手虐杀他就算是做了皇帝也快乐不起来,处心积虑了数月眼见着愿望就要实现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停下复仇的脚步。
一人进入船舱向他禀报说前锋已经登岸,陈叔陵闻言来了精神让人帮他穿上铠甲,全身披挂完毕后他按刀走出船舱只见自己的座舰距离北岸近在咫尺。
岸上不远处的西阳城南门城楼上挂着一串灯笼除此之外毫无光亮,按着事前约定的信号这表示进展顺利可以登岸,陈叔陵命令已经登岸的精锐控制城门以及江岸附近确认没有埋伏之后大部队立刻登岸。
虽然有人做内应但他可不想完全信任,对方既然可以出卖宇文温那么只要价钱合适那么出卖他也是有可能的,苦等了数月终于就要手刃仇人所以陈叔陵绝不会放过任何有可能导致功败垂成的细节。
江水湍急,陈军水师战船在江面上凭着水手们奋力划桨努力保持着位置相对岸上静止不动,今日是除夕,按说此时大家应该在家中和亲人团聚而不是准备厮杀,然而上官已经下令没人敢违抗况且已经发下重赏再无人敢多言。
仅仅卖力划船的水手每人一贯钱,上岸厮杀的普通士兵两贯,精锐战兵四贯,‘开拔费’出乎意料的多并且和往日不同的是全部都在出发前全额发到每个人手上。
赏格也很高:活捉周国巴州刺史宇文温者一千贯,要是阵斩或者射杀的话则为六百贯,另外只要能抓获宇文温的家眷包括其最大不过半岁的幼儿一样有赏。
等了片刻,陈军先登岸的精锐发出信号示意一切正常,陈叔陵随即下令大军靠岸,片刻之后他终于踏上了江北的土地在护卫的簇拥下来到城门。
“大王!末将田元升觐见大王!”田元升单人来到他面前躬身抱拳行礼,“两年了,巴州军民终于等到王师登岸了!”
陈叔陵点点头示意他平身随后问其他人在何处,田元升满脸堆笑的说其余几人正领着各自部曲在城中放火把水搅浑,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陈叔陵透过门洞看见城内有几处地方亮起火光。
“大王,宇文温此獠在府邸设有护卫上百,他以为这样就能保得一家无恙可未曾想大王神机妙算带着上千王师特来问罪!”
“田氏呢?”
“他们已经攻打西城门吸引守军的注意并且派人在北门外埋伏免得宇文温外逃。”
“宇文温在城东外的驻军呢?”
“鲁氏已经派出族兵围堵军营。”
“很好,你在前面带路。”陈叔陵咧嘴笑道,城中燃起的火光映红了他的森森白牙,“全军攻打宇文温府邸,半个时辰后孤要看见宇文温跪在面前!”(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担忧
除夕之夜,不眠之夜,原本一片漆黑的城区如今各处冒出火光给先前一片祥和的雪景染上了不安的红色,巴州司马杨济站在营房外看着城中火光出神。
“司马,这...这可如何是好!”有士兵问道,他们知道今夜有可能会出事可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按说宇文使君不是什么都安排好了么怎么会让人放火。
“传令,有不听警告接近军营者一律射杀!”杨济说道,今夜他的任务就是值守军营所以发生什么第一要务就是
以静制动,未有新的命令或信号前决不能擅离军营。
杨济见着士兵们惴惴不安的样子再次重申军纪:不许四处传谣窃窃私语,不许打探军情,未得上官允许不得在营中走动串联。
这是整顿州兵时反复重申的军纪按着整顿之后的执行情况来说还算可以,但是今晚不同因为是除夕况且州兵们的亲人居住的军坊那方向似乎也有火光冒出。
大伙上有老下有小心中想着家中情况不由得坐立不安,队正、队主这些队将也是州兵们的街坊邻居不要说弹压手下胡乱议论就连自己也是忐忑不安。
虽然是除夕但现在是晚上所以军营里是严禁喧哗的,今晚值夜的州兵们住在军营但都有家属在军坊,队将一犹豫下边的士兵更是焦躁不安。
不安的种子很快生根发芽然后蔓延开来,杨济在各处营房里巡视了一番发觉事态有蔓延的趋势随即当机立断采取措施将军营的士兵全部召集到校场里,这些兵如同惊慌失措的羊群而杨济则领着作为帮手的新军士兵化身牧羊犬看守着这群羊群。
正常情况下如果军心浮动却要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是激发营啸的最佳方法正所谓是自寻死路,原本仅限于营房里的小道消息和别有用心的谣言更加容易传播,但是杨济却要反其道而行之。
“军法大家都知道,严禁交头接耳!”杨济站在台上大声说着,为防止有人窃窃私语还亮起了火把若果谁交头接耳可以一目了然。
“城里宵小闹事,几只老鼠而已尔等无须惊慌,宇文使君自有安排。”
“军坊里组织有巡逻队,就算贼人闹事也闹腾不起来,在没有新的军令前我军就是要驻守军营!”
“全体都有!坐下!”
“各队主、队正起立,所辖队中有哪个不老实的马上制止!”
“军法再重申一遍,不许交头接耳,不许窃窃私语,违令者以意图叛乱论处斩立决!”
“弩手上弦,有意图叛乱者听本官号令立刻射杀!”
漫天飘雪,在雪地里集结有些不近人情所以杨济和‘牧羊犬’们也是站在雪地里,有了这些杀气腾腾的人盯着着兼之全场鸦雀无声导致个人心中所想无法和别人交流、发酵故而刚刚泛起的不安情绪渐渐缓和。
因为先前已经整顿过军务之故,新发下来的戎服和靴子穿在身上即便是露天待在雪地里也没那么冷,又有人点起一堆堆篝火代替火把将校场点亮。
杨济连着身后十余名‘牧羊犬’按刀站着一动不动不发一言看着面前州兵,除了正常向外戒备的哨兵以及营中游动哨外其余士兵在他们的弹压下算是平静下来。
但这也是暂时,杨济心中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他也在等着信号,今夜有可能会出事这是意料之中但是会闹到什么程度那就难说,为此宇文温做了一系列部署所以杨济倒不会给城中四处冒出的火光弄得坐立不安。
‘劝了几次都不听一副尽在把握的样子,千万别阴沟翻船啊...’杨济如是想,北风吹过卷起柳絮般的雪花飘向城南。
。。。。。。
城东郊外,新军军营一片肃杀,方才望楼上值夜的哨兵发现东面巴水岸边有动静,正小心提防之际果然见有多股人马往军营摸来,哨兵鸣锣示警之后对方开始试探性进攻被值夜的弩手们射翻十余人后分散开来在军营几处营门外蹲守。
“鲁氏果然动手了,看来巴口那边的水军营寨已经被他们控制。”军主陈五弟看着旷野里若隐若现的人影说道,他如今正在箭楼上和几名将领观察军营外敌情。
巴州破破烂烂的水军营寨位于巴口西岸与东岸的鲁氏巴河城距离很近,因为这段时间忙着整顿州务一时间没空料理水军,如今鲁氏已经来到新军军营边想来水军营寨也换了主人。
今日是除夕,极有可能会出事——现在果然出事了,不光是即将没了儿子就要绝后的田氏宗长田宗广、西阳城里因为被宇文使君清除积弊损失惨重的某些人,连同这巴口东岸的鲁氏也有可能动手——现在真的动手了。
这些人是巴州的豪强、大户,而巴州就在长江边上,虽然田产、家宅甚至祖屋都在巴州但俗话说得好‘人急上吊狗急跳墙’要是在巴州待不下去往南横渡两三里就可以逃到陈国境内。
“逃到陈国?那他们的损失谁补?”幢主谢两斗有些疑惑,这些豪强能在当地繁衍数百年那么能硬能软见风使舵当墙头草算是看家本领,宇文使君也没有没收他们的田地家业犯得着如此狗急跳墙么。
两年前安州总管宇文亮率领周军攻占江北六州,巴州的田、鲁两家就很识相,如今田氏不过是少宗长罪有应得就要翻脸,而宇文使君也没招惹鲁氏可对方还真就趁火打劫了。
大过年的起兵闹事,事后黄州总管府派来的大军不是他们两家能抵挡得了的所以今夜无论得手与否就只能逃往江南,新军将领们有些想不通对方为何就这么极端。
宇文使君又没有霸占你们的田地抢钱抢粮婆娘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你们为何要这样对他!
现在鲁氏派人过来袭击军营无非就是要掣肘新军无法动弹让城里的大户和西边的田氏来个里应外合,这个今夜已经发生的事情早已在他们的提防之中。
“方才城里有信号么?”陈五弟问道,见得哨兵摇头便吩咐他注意观察,按照事先的约定即便军营遇袭城中也不会派援兵免得调虎离山。
再说军营里留守的至少有两千士兵还有营墙望楼可以依仗,新军自从成立开始顿顿有肉餐餐管饱练三日休一日就这样还打不过小土豪族兵那真是可以一头撞死。
“他们敢来必有所恃,莫非是吃错了什么药这么嚣张。”
“会不会是南边的也过来了?”
这种担心不是不可能,江北岸边的巴州西阳城和江南岸边的武昌郡武昌城就隔着两三里宽的江面,要是地头蛇们勾结陈军也不意外,但问题就是前边所议论的善后问题毕竟巴州在江北以目前双方态势来说陈军就算拿下西阳城守是守不住的。
为了意气之争置祖宗留下的基业不顾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百年豪强的行事风格,如今对方真就这般行事难道有天大的好处足以弥补损失?
众人在箭楼上向西南方向望去只见江面上一片黑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如今城里似乎亮起了火光可能是有宵小要把水搅浑不过按照命令在城中未发信号之前新军不得擅自离开军营支援。
“使君不是派细作过江打探过么,据说一切如常。”
“无论如何,既然城里没发信号让我们支援那就先对付这帮姓鲁的,他们平日里欺负村民抢水源可以要是上阵厮杀可就是一旁菜鸟!”
“老鼠结队就以为能撩拨老猫?倒要看看他们怎么个死法!”
“让士兵们准备好,看准时机出营突击!”
一番计议后众将走下箭楼各自安排军务,陈五弟回头看了看西阳城方向一股莫名的担心涌上心头:“应该...不会横生枝节吧......”
。。。。。。
西阳城内,从南门入城的陈军分成几路气势汹汹的杀向巴州刺史宇文温府邸,沿路原本应该存在的巡逻队如今已不见踪影,就连各坊的望火楼值夜人都紧闭门窗不敢吭声。
“快,快跟上!”一名陈军将领低声喊道,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大军进城后没有耽搁在当地接应之人率领下分几路去围宇文温府邸除了领头的几个点着灯笼其余都没有点火把。
“拿下宇文温之后想做什么都行,大家莫要误事!”
那陈军将领在街边一处屋檐下站着监督部下进军待得过半通过后向前跑去,当他们走远之后屋檐的阴影里忽然探出个头来,那是个身着灰衣的蒙面人如同壁虎般贴在墙角。
方才那些从街道上经过的陈军连同站在屋檐下的将领竟然都没有察觉这人就在头顶,他身形一扭灵活得如同一只猫儿般窜上房顶随后悄无声息的向附近一处院子潜行而去。
学着猫叫三长两短后落到院内,早已守候多时的几名灰衣蒙面人围上来问情况如何,那人冷笑一声说宇文温此番玩火自\焚,城里地头蛇招来了江南陈军入城。
“如此一来可就棘手了!”一名蒙面人说道,“竟然引来了陈军,这下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等如何将那杨氏和小女郎从府邸里趁乱捞出来?”
“头领!对方人多势众任谁来也没办法啊!”
“我等十一月就来到巴州花了将近两个月时间都没有进展,要是杨氏母女俩出事你让开府如何同长安的那位解释!”
“有人过来了!”
院中又恢复了平静,片刻之后又是猫叫声起随后一人翻落院内。
“情况如何?”
“稍安勿躁,宇文温那厮似乎有所准备。”来人说道,见得同伴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先冷眼旁观看好戏再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求援?晚了!
西阳郡公府邸,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以及在侍女的簇拥下进入一间房子,这间房子和府里其他房子不同从外边看没有窗口甚至连通风口在哪里都看不出来,大门看起来也是沉甸甸的不像是木门。
“夫人勿忧,府里准妥当请夫人安心在内等候。”刘彩云笑着安慰道,她丈夫张\定发是府里护卫统领所以对于府邸今夜采取的措施十分有信心。
“可...我等可以入内躲避,那府里的仆人们呢?”尉迟炽繁有些担心,今日是除夕可贼人却如预期般发难那么自己府邸便是首当其冲,要是贼人翻墙进来免不了一番恶斗那无处可逃的仆人们怕是要遭殃。
刘彩云说府里不光一处避难之处,按着李管家的安排所有不相干的仆人都已分别疏散躲避无须担忧也就是说“一切尽在郡公掌握之中”,在一旁的阿奴闻言面露不屑。
‘说的好听,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现在都要人躲起来避难了,这就是玩火自\焚!’她心里如是想只是见着郎主杨丽华瞪着自己便没有开口。
进入房中原以为就行了未曾料还得下楼梯,在一条不窄的地道里走了一通又上了楼梯后尉迟炽繁发现自己来到一处房间内。
具体的说是几间房,四处无窗应当是在地下但是丝毫没有气闷的感觉似乎和在地面一般,房中一应家具俱全还点有蜡烛,同时点亮的蜡烛虽然不多但足以照亮各处房间。
“夫人、两位侧夫人请到各自房间内歇息,此处备有净水、糕点若是需要可以让下人们来取。”刘彩云颇为熟络的介绍着各处房间。
这地方她不是第一次来所以对各处构造及功能十分清楚,按照西阳郡公宇文温所安排的在这里可以供20人与外界隔绝居住半个月也不怕外边烟熏火燎。
尉迟炽繁看了看这避难所的情况心中稍安,此处她曾听夫君提起知道存有粮食并挖有水井所以能安心的关起门避难,宇文温的长子和她生下的嫡长子也由奶娘抱着随同各自母亲进来如今正在怀中安睡,。
又有数人进来却是管家李三九以及林有地、张乙满、胡三子,他们向主母及两位侧夫人请安后说明了如今情况:“主母、二位侧夫人,郎主在指挥护卫们布防说不能亲自过来请在此处静候,此事大约明日清晨必见分晓请主母、二位侧夫人安心休息。”
“府内仆人都疏散了么?”尉迟炽繁问道。
“请主母放心,除了护卫之外府内里已无一个闲杂人等。”李三九答道,自从去年二月将尉迟炽繁救出皇宫后他便作为仆人和对方躲了月余,来到安陆后也是作为心腹中的心腹被委以管家重任算是尉迟炽繁十分信赖之人。
“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尉迟炽繁很关心这点,好好的一个年夜饭都没吃完就出了事,夫君上任清除积弊肯定会激起本地豪强大户反抗算是预料之中可现在这阵势似乎是连府邸都要被人攻破了怎么让她不忧心忡忡。
“主母,郎主说准备好的一桌酒宴如今来了两拨客人,现在正加班加点添位置上菜呢。”林有地答道,他和张乙满、胡三子如今和李管家负责把守避难所内层保护郎主女眷。
“既如此,那今夜就有劳你们了。”尉迟炽繁点点头,夫君一向是神神秘秘胸有成竹所以外边的事情就不用多想作为大妇她要做好份内之事。
她安排两位‘妹妹’到各自房内休息而两位小郎君也由奶娘抱着到各自母亲房中休息,小女郎宇文娥英一个劲要跟着到‘萧阿姨’房里下棋被杨丽华喝止。
见着小女郎嘟着嘴李三九硬着头皮上前解围说小女郎不是有侍女么可以和侍女下棋解闷,宇文娥英却是不依不饶的要萧阿姨和自己下,李三九干咳一声让张乙满、胡三子顶缸当替死鬼。
杨丽华见着萧九娘到尉迟炽繁房里说话便示意阿奴跟着自己回房,让奶娘看着儿子之后低声呵斥着自己的贴身侍女:“你怎么老是对郡公都不恭顺!”
“奴婢知道错了...”阿奴低着头说道,但是心中依旧是鄙夷:明明郎主已经多次提醒那可恶的混蛋要小心豪强大户的反扑结果那厮每次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现在好了,一家子都躲到地下做老鼠,不是说尽在掌握之中么怎么让家眷如此狼狈!
杨丽华见着阿奴言不由衷不由得摇摇头,今夜会出事算是意料之中但要一家都躲到地下密室却是出乎意料之外,不过她对夫君能解决难题有信心。
“一定会解决的,一定。”
。。。。。。
西阳城西南一隅,街道上一片血腥,向着西阳郡公府邸突进的陈军士兵遭到拦截瞬间伤亡过半,他们眼见着接近府邸不到一百步却在丁字路口被前方路口横着的房子里射出的巨箭贯穿。
巨箭轻易刺穿第一个身着两当铠的士兵然后是第二个直到穿透第三人才停下,三人就如同串在草绳上的蚂蚱连着巨箭倒在地上。
射出的巨箭总共三只瞬间就夺去十人的性命,正当陈军士兵奋力前冲刚跑得十余步对面再度发射巨箭又夺去八人性命。
他们情急之下分作两边贴着路两侧墙壁以躲避巨箭,片刻之后见得对面房子没有动静便一个个分散前进近得路口那房子里忽然破空之声大作矢如雨下笼罩他们队伍。
“是弩箭,大家小心!”
有跑得快得冲到到路口左拐却发现街道上横着一堵墙而那墙竟然是一个个沙袋垒起来的正好挡在拐角让他们无法前进,这几个士兵进退不得随即被弩箭射杀。
“盾牌,上盾牌!”
一阵慌乱后盾牌手上前护住身后士兵,原以为这样至少能站稳脚步未曾料原已沉默的巨箭再度发射直接透过盾牌将后边持盾的士兵刺穿。
“冲,冲上去!”督阵的陈将嚎叫着,对方既然有了准备那这种时候留在没有遮挡的街道上就是找死,士兵们也知道这个道理拼了命盯着同袍的尸身连着盾牌前冲。
他们要凭着人多势众一鼓作气冲过这个路口因为西阳郡公府邸就在路口处左拐后的不远处,又承受了一轮巨箭后来到路口,正要翻上沙袋垒起的矮墙时忽然巨响声起随即脚下一空坠了下去。
尘土飞起惨叫连连,路口处忽然出现一个大洞将数十名陈军陷了进去,后边的士兵见状面色惨白不住后退可后边的人哪里知道前面要干什么这进退失据之时路口房屋里再度放箭将他们射翻一片。
“怎么回事!这街道上怎么会有陷阱!”在后督阵的陈将气急败坏的扯着一人大吼,那人是田元升派出的向导领着这股陈军包抄西阳郡公府。
面对质问他哪里答得出来,这个路口白日里人来人往还有马车经过哪里有人想得到竟然有个大坑,再说要是挖坑动静可不小怎么都没听说过除非是晚上。
对了,如今这宵禁十分严格大伙晚上除非有急事否则都待在家中不出来,这宇文温是巴州最大的官那么趁着晚上四处无人之际挖坑再方便不过了!
陈将听得向导这么一说算是解了惑但这对改变眼前处境毫无帮助,前路已断留在这里也是无用他无奈之下指挥剩余士兵撤退与别路陈军汇合。
与这一路相比另一路陈军运气稍好,他们没有遇到陷坑而是一般的障碍只是在翻越街道上的障碍时被人候个正着用弓弩射翻十余人。
这条街道是通往西阳郡公府邸正门的必经之路,两百步的距离五重障碍而陈军每翻越一重就要丢掉十余人的性命,这些障碍是竹笼装着的石块又有许多绳子捆着搬又不好般只能翻越。
拿着盾牌的士兵最先上可好容易待得翻过障碍时只顾防着正面未曾料街道两侧屋顶亦埋伏有弓弩手来个俯射将他们射倒,一路血战过来翻过最后一道障碍后沿途已经将近百人身亡。
陈叔陵面无表情的跨过地上一具具陈军士兵尸体向前走去,周围一圈护卫簇拥着不时警戒四周以免房顶又窜出弓箭手放冷箭。
这是预料之内的阻截,不过陈叔陵判定对方原先想要防的是城中大户的反扑却未曾料自己会带着陈军北渡入城,可笑那宇文温自以为设下埋伏就等田氏和城中大户来送死作那捕蝉的螳螂却不知道还有黄雀在后。
两边都是民房想来居民们都躲在家中瑟瑟发抖,若按平日里的做派陈叔陵此时已经下令士兵洗劫,抢钱、抢粮、抢女人作为犒劳士兵的战利品可如今他却严令攻破宇文温府邸之前所有人不许做别的事。
只要能捉到宇文温报了毁容之仇那么随后即便是屠光西阳城他也无所谓,所有事情都要放到一边以此事为优先,进城的陈军除了扼守南门以及沿路主要路口免得被人抄后路外全都向宇文温府邸杀去。
陈叔陵似乎踩到一个圆滑的东西导致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幸亏被周围人扶住,他低头看去却是一个死去的陈军士兵,那人面向上躺着右眼窝扎着一只弩箭血流如注面目狰狞。
‘废物!’陈叔陵心中嗤笑一声随即踏步前进没有一丝怜悯,这些兵已经被他买了性命所以不值得同情,为了能报仇他不光重赏士兵还给西阳城郊外的田、鲁两家许下重酬。
对方帮着自己对付宇文温肯定在江北待不下去,陈叔陵已经在武昌郡地界划下山头良田给这两家定居并安置族人以作酬谢,他可谓是散尽家财为的就是一举成功将宇文温拿下。
“大王,已经攻到府邸前了!”有士兵跑过来禀告。
陈叔陵闻言抬头向前看只见己方士兵已经冲到前方一座宅院前,他回头看看黑压压的士兵拔出佩刀大喊一声:“攻进去!拿下宇文温本王有重赏!”
一个凄厉的响声从前方宅院响起,众人抬头一看却是一只响箭带着火光窜上天空,看起来是里面的人发信号求援,陈叔陵闻声大笑起来:“求援?晚了!”
“宇文温,本王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跪下来求孤吧,宇文温!
“嘭!嘭!”阵阵声音响起,冲到西阳郡公府邸大门处的陈军士兵正在撞门,始兴王陈叔陵在护卫的簇拥下站在街口看着这一幕心中快意非常。
在他的指挥下陈军士兵向两边包抄要将府邸围起来免得被困在里面的宇文温脱逃,原巴州将领、军主田元升此时正站在陈叔陵身边满面笑容的奉承着。
自从宇文温到巴州上任以来他和几名将领的日子可以说过得十分憋屈,吃空饷喝兵血的旧账一项项被翻出来人人被迫花钱平账消灾,然而宇文温并未放过他们而是夺去兵权让田元升等人变成了没牙的老虎。
他们有部曲但在宇文温面前不够看,平日里服服帖帖的穷鬼州兵们有了那个司马杨济撑腰也没了尊卑竟然敢对他们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人指手画脚。
“大王妙算,这宇文温自以为得计吃定我等,未曾想却被王师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确定宇文温在城里的兵都被引到别处去了?”陈叔陵问道,他在江北布下这个局靠的是田元升这个地头蛇居中协调,若是能成事那对方可是第一大功。
田元升拍着胸膛保证说宇文温已经上钩,他说此人刚愎自用看不起人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所以就来了个投其所好。
“方才末将特地派人到他府里出首说田宗广要带人偷城,还报了几个城中官员的姓名就是要让他派兵去抓,此獠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些人以及西门、北门上哪里想得到王师会从南门入城。”
“这就是掩耳盗铃,他以为用破案为借口对付田氏对方就拿他没办法,他以为对鲁氏示好那对方就会坐视他灭掉田氏,真是黄口小儿自以为是!”
“田氏和鲁氏向来不对付但这就不意味着田氏遭殃而鲁氏就会拍手叫好,正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宇文恶狼要吃的是就是田、鲁两家还以为对方会坐以待毙!”
“他以为自己父亲势大所以别人就得乖乖等死,他以为江北是自己地盘所以别人无路可逃只能束手就擒真是白日做梦!”
田元升一番话将胸中愤懑发泄出来只觉得快意非常,陈叔陵见着他这般兴奋的模样也是心有戚戚,这一盘棋他处心积虑谋划了数月投入了不知道多少心血和钱财,为了能报仇他甚至放弃了最后一丝争夺帝位的机会。
“大王,那府邸的大门快要破了,是不是让士兵们先放火?”一名将领跑来请示,陈叔陵闻言点点头示意对方去办,按照事前策划好的步骤,准备冲入府邸时要先纵火。
对方府里肯定有护卫而且极有可能是忠心耿耿的那种并且人数不会少,那些护卫要是死守大门或几处侧门的话有可能会导致急切间攻不进去,时间一久容易生变。
所以他们要将府邸团团围住然后用早已备好的易燃之物点燃扔进去纵火,里面的房屋着火对方必定分人手救火导致场面混乱,这时围在墙外的士兵从四面一齐翻墙进去对方势单力孤决计抗不了多久。
宇文温被拿下那么他的手下也就群龙无首,待得大军控制西阳城那城东郊外的战兵也就只能困守军营眼睁睁看着陈军为所欲为。
宇文温一死这些战兵将领罪责难逃,若是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他们揽入麾下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陈叔陵想到这里不由得面露喜色,就在这时只听嘭的一声府邸大门已经被撞开陈军士兵们随即手持武器蜂拥而入,喊杀声紧接着响起。
“大王,事成矣!”田元升在一旁也是笑容满面,从入城到破门所耗时间不长,亏得他主张全力以赴攻打宇文温府邸而不是分兵到粮仓、武库放火才有这般神速,只要宇文温被拿下那么就是大局已定。
“走,随孤去看看宇文温会是什么样的表情。”陈叔陵大笑一声随即踏步前行,“一起看看!”
田元升赶上前去满脸堆笑的向陈叔陵要一个人,见得对方问要的是什么人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要宇文温的一个妾,陈叔陵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起来。
所谓妻不如妾,风闻西阳郡公宇文温夫人尉迟氏国色天香,这么看来宇文温后面接连纳的两个妾容貌也差不到哪里去,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田元升有想法也实属正常。
“既如此,田军主就自己二选一但先前说好的赏赐就没有了,可想清楚了?”
田元升闻言兴奋地点头生怕陈叔陵反悔,对他来说这钱财多了也就那样但美人可是难得一见,他一个月前已经想好了挑宇文温那个姓萧的新纳小妾,至于那个姓杨的刚刚生育过所以觉得没什么意思。
“一会要看戏,田军主不妨与孤同赏如何?”陈叔陵忽然说道,见得田元升点点头他不由得心中一热。
他已经决定了,捉到宇文温后就要对方眼睁睁看着夫人被自己享用,看着最宠爱的妾被士兵们轮,然后那两个小崽子当着宇文温的面用用长枪串了烤熟再逼着这个亲生父亲吃下去。
再让你日夜亲眼看着孤是如何疼爱尉迟氏,若是受不了的话,跪下来求孤吧,宇文温!
。。。。。。
西阳郡公府邸,大院,蜂拥而入的陈军士兵冲到院里小心戒备着,与先前设想不同的是眼前各处房屋回廊空无一人没有预料中准备困守斗的府邸护卫。
“队主,人是不是都跑了?”谢五问道,他提刀站在刀牌手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了前方发现情况有些不对,身边的队主也是满脸疑惑但还是说大伙小心。
谢五又看了看四周,身后是正门以及围墙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前面三个方向没有一个人影,房顶也没有那个胆大的敢冒出头来放箭。
正门督战的将领指挥着后续士兵涌入于是院子里的人渐渐增多,他们听着府邸后方几处传来的喊杀声知道同袍已经开始翻墙杀入便小心翼翼的向前推进。
正在这时一阵凄厉无比的破空之声响起,似乎有一阵风掠过将院子里的陈军士兵群,谢五只觉得似乎是一张大弓放弦声音之响让他耳朵刺痛不已。
想动身前行却发现腰以下没了知觉就像平日里跪坐久了双腿不听使唤般,谢五有些奇怪便低头向下看去未发现什么异常。
不对,这扑鼻的血腥之气从哪来的?
谢五正奇怪间忽然发现自己腰部有血,原以为是别人伤口的血沾到自己身上可血量越来越多似乎身上有伤口,接着附近火把火光一看腰间竟然出现一道笔直的伤口。
似乎是被一把刀拦腰砍过,谢五心中惊慌可又冷静下来因为他想起自己前面还有数排同袍挡着怎么可能会中刀,正要松一口气时忽然瞥见身边同袍个个都是站立不动并低头看着腰间似乎是查看着什么。
一阵剧痛从腰间传来,谢五疼得想伸手去摸腰可身子一倾就向下坠去,视线翻转他看见自己下半截身子依然站立着喷出大量血液。
不光是他,身边同袍也都是从腰部变成了两截喷着血,失去知觉前他唯一的念头是大家下半截的伤口都很平,齐刷刷的怎么和被镰刀割过的庄稼杆一样?
方才还是人挤人的院子如今已变成修罗地狱,站在正门外侧的陈军将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齐刷刷从腰间被削成两截的人群一动不动。
一个个半截身躯喷着血泉扭动着倒地,地面一片猩红如同血海般漂浮着士兵的上半截身躯,那将领看着眼前一条沾着血迹依然在颤抖不已的绳索已经是湿了裤裆。
这是一根细细的铁线,看起来是数股更细一些的铁线缠绕而成,这是一个机关,就是这根铁线拦腰划过院子里的士兵瞬间收割了将近百人的性命。
“啊...啊...啊!!!”将领和几名士兵被眼前的修罗地狱吓疯丢下武器转身便跑,他们纵然历经战阵无数见过无数血腥场景但那一切和眼前比起来是不值一提。
门外不明真相的士兵摸不着头脑,他们觉得刚才里面不过是一声响怎么会把人吓得如此不堪,然而当他们走进门内时个个吓得手中武器跌落地面。
一片血泊中半截身子的同袍正哀嚎着伸手向他们求救,有没断气的还拖着半截身子向他们爬来,此情此景犹如一群浑身是血的妖魔从血海里爬出来要拉着他们去死。
“啊啊啊啊啊啊!!!”门外的士兵目睹了这一惨剧抱头鼠窜,有胆小的甚至瘫倒在地或者呕吐起来,夜风吹过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将门外在场之人熏得胃部翻腾。
府邸外原本气势汹汹正要冲进去大开杀戒的陈军士兵崩溃了转身就要逃,先前逃亡的那名将领被迎上来的始兴王陈叔陵一刀砍翻。
“有临阵脱逃的格杀勿论!”陈叔陵咆哮着,铁面具下的双眼开始发红,他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但他绝不允许有人逃跑,“冲进去,冲进去!”
“有逃跑的孤杀他全家!全部冲进去,捉宇文温!”(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攻防
西阳郡公府东侧墙外,黑压压的陈军士兵正在搭梯,方才他们投进去许多点着的火球可却未能如预期般燃起大火,不过听得其他各处传来的喊杀声他们知道同袍已经动手所以在将领督促下不顾一切的攀墙要突入府邸。
这些竹梯是早就准备好的搭起来也方便只要往墙头一靠就行,作为‘先登’的士兵身着重甲率先踏梯而上,他们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先是用棍子撑着兜鍪探出去诱使里面候着的弓弩手放箭随后趁隙翻过墙。
然而里面未有动静,也许是没发现,也许是沉得住气,先登士兵此时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咬牙向上一冲攀着墙头翻了过去。
弓弦声响起随即血光四溅,第一批翻墙的十名士兵全部被弩箭射中有七人当场毙命而负伤跳下墙的三人也被随后射出的箭取了性命。
吸引弩箭的使命已经完成,他们的死为后继的同袍趟开了一条路,第二批共十名士兵随后攀上墙头正要跳下之际府里埋伏的弓箭手也放出第二波箭将他们射翻。
有了前两批开路的死士第三批共十名陈军士兵终于在付出五人被射杀墙头的伤亡后成功翻下墙,正当他们准备在落地后一滚避开箭矢时却在落地一刹那间感觉不对。
不是意料中的陷阱而是踩在了什么东西上,那东西坚硬但很滑所以无论是以什么姿势落地都没能站稳而是摔倒地面,因为墙不低所以这一倒问题就来了。
要么是脚踝一疼失去知觉,要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随机尾椎骨巨疼连带整个腰骨一阵酥麻站不起来,要么就是滑倒后下意识用手撑地扭着手腕把手中武器摔掉。
还有的脚下一滑向前一跪结果膝盖重重的砸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更别说站起来,有士兵捞起那东西一看却是寻常可见的鹅卵石,再接着火光看向四周发现墙下满地都是大小不一的鹅卵石。
不知何故府里的弓弩手似乎停顿了一下,又有更多的陈军士兵翻墙进来随后跳下然后大多数人都是摔倒站不起来,他们心知不妙想高喊不要进来却被随后泼来的箭雨射倒。
墙内墙外就这般折腾着,几回合过后墙外的陈军将领听得墙内同袍惨叫连连心知不妙喝止士兵继续攀墙而是再度点起火球往里面扔。
火球被投入府里落在地上、房顶可没多久便被人用末梢为铁钩的长竹竿拨走,有发出浓烟的毒烟藤球落地没多久便被人用长竹竿为柄的湿布兜笼住拖走然后用木桶罩住再无法冒烟。
墙外陈军见纵火无效又硬着头皮强攻了几次依旧是有去无回一时间束手无策,府邸旁边宽约十步范围内都没有房屋所以他们想派弓箭手上房顶压制府里弓手也没办法。
他们在府邸西侧的同袍倒是进展神速,已经有许多士兵冒着箭矢翻墙入内但是面对的是十步外的第二面墙,那墙和外墙一般高需要带梯子来才能继续攀登。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体都是是在翻越外墙时被府里望楼上的弓弩手射杀的陈军士兵,若是再翻这第二道墙恐怕死的还要多因为里面必定有人等着。
“快,快搭梯翻墙!”士兵们接过外墙递过来的梯子打在第二道墙上,正要登梯之时忽然听到墙和墙之间的通道尽头两边有低沉的咆哮声,有人定睛一看却见数双猩红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委等他们回过神却听得狗叫声沸反盈天随即十余黑影窜了上来,猝不及防之下士兵们被这些双眼发红的恶犬近得身来一阵乱咬。
这些恶犬身形灵活而士兵们人挤人施展不开挥舞手中刀又怕伤到伙伴,只是片刻之间便被咬得哀鸿遍野,前外的士兵听得里面的动静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带肉包之类能吸引看门狗注意力的东西如今再贸然翻墙进去一来要冒着箭矢二来落地后对付这些畜生三来还得翻第二道墙又得被箭射,最后进入院子还得应付伏兵,这一连串难关下来没谁能扛得住。
“扔火球,扔火球进去烧死这帮狗娘养的!”督战将领喊道,然而当点着的火球、火把之物人进去后那些恶犬听得哨声响竟然没了动静看样子是从狗洞里钻出去避火了。
“放,放火箭!”那将领气急败坏的喊道,反正都是纵火那么用火箭来纵火那对方就难扑灭些,因为距离不够开阔所以他们用的是弓弦半拉抛射的方法放火箭。
不知何故,放了数轮火箭却发觉里面没有如同预期般燃起大火,隐隐约约间听得竹竿拍打的声音想来是对方在用长竹竿拍掉落在房顶或者易燃之物上的火箭。
“放箭,继续放箭,我倒要看他们能救几次!”
弓箭手拉弓引箭点火然后抬起正要放箭时却见墙后忽然飞出一些东西,具体来说是一堆堆白色粉末落在身上、脸上呛鼻得很。
还没反应过来时众人只觉得眼睛、鼻子、口腔甚至脖子开始炙热起来随后让人难以忍受甚至呼吸困难,白雾过后被白色粉末笼罩的陈军士兵纷纷叫喊着倒地,而随后从墙内泼来的水淋到身上更是加重了他们的痛苦。
那名将领拼命揉着双眼跌跌撞撞的转着转圈喊着快来救我可哪里有人顾得上他,有幸免于难的上前帮同袍却是束手无策,他们原以为聚集在墙下那么府里的人没有手段对付结果却莫名其妙的中招导致场面一团混乱。
府邸北侧,翻墙而入的陈军士兵先是被地上的鹅卵石弄得起不了身随后被候个正着的长枪兵一捅一个准,这些长枪兵手持长得离谱的长枪候在距墙三步的棚子里专门对付跳下来的陈军士兵。
因为有棚子挡着的缘故,攀上墙的陈军弓箭手就是想放箭也看不到目标,而院内棚子后等着的弓弩手也是将翻墙的士兵射得伤亡惨重。
原本以为四面齐攻很快就能拿下的西阳郡公府竟然在数百陈军士兵的围攻下屹立不动,消息汇总到位于南侧正门附近的始兴王陈叔陵处后更是让其暴跳如雷: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陈叔陵挥舞着手中刀咆哮着,身边众将见状也是胆战心惊,按照几处汇总的情况看刚攻打宇文温府邸没多久便损失了将近四成兵力。
最恐怖的不是其他三个方向的什么箭矢、狗咬、或者莫名其妙的白色粉末而是正门处那一次就解决了数十人的机关,这种闻所未闻的机关让人心惊胆战。
正门大院里已经化作修罗场满是鲜血和残骸导致士兵们就算状着胆子冲进去也站不稳:场面实在太血腥地上都是血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而府里候在暗处的弓弩手就可以从容的射人,因着这个缘故外加士兵们见着满地血就脚软导致正门这边一直没有攻进去。
“田元升,你说田氏会攻城进来助战现在呢?现在他们在哪里!”陈叔陵红着眼问道,田元升已没有方才那胜券在握的模样而是满头大汗的解释说对方是佯攻西阳城西门和北门吸引守军注意让其无暇分兵救援府邸。
“佯攻,佯攻!本王为他田氏在江南划了一大块地,如今迫在眉睫之际却是一帮废物!”陈叔陵气鼓鼓的说道,事到如今宇文温府邸已被他团团围住定然跑不掉未曾想是个难啃的骨头,按着现在情况如果没有新的兵力投入他们冲入府邸怕是会伤亡惨重。
这还只是攻打外围就损失了大批兵力,要是冲进去短兵相接对方必定困兽斗到时能不能拿下还两说,更何况时间拖久了城里军营驻守的鱼腩州兵过来捣乱就麻烦了。
鱼腩州兵不经事但是赶来增援会对己方的士气造成严重打击,进退不得之下原本高涨的士气也会衰落,此消彼长之下战局逆转也不是不可能。
“发信号,发信号让田氏动作快些,要是误了本大王的事那就让田宗广留在江北等着被人灭族吧!”
今晚助战的两个当地豪强,田氏是支援陈叔陵的主力而鲁氏要全力以赴缠着城东郊外的战兵所以无法分身支援,陈叔陵原因为光凭自己带来的近千士兵就能攻破宇文温府邸可如今看来胜负还在两可之间所以特别需要田氏兵力的支援。
“大王,宇文温早有防范那城门紧闭光靠田氏是攻不下的。”田元升解释道,见着陈叔陵目露凶光的盯着他随即补充说:“大王,末将和田宗广有约定若是需要援手边让他们绕道南边从南门入城。”
“那你还不快派人去!”
“是是是,末将这就放响箭再让人去催!”
“其他人能挡住州兵么?”陈叔陵又问道,田元升忙不迭点头表示没问题,此次举事他的同谋们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带着私兵、家仆在要道处设防就是要挡住赶来救援宇文温的州兵。
“那些鱼腩末将最清楚,都是些废物见着血就走不动路更别说短兵肉搏浴血奋战了。”
“立刻放响箭,本王半个时辰内一定要见到宇文温!”(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增援?
一支响箭划破夜空发出独特的尖叫声四周可闻,西阳城里百姓们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听得街道上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没人敢开门或者开窗查看因为大家都知道出事了。
自从新上任的宇文使君整顿积弊严格执行宵禁之后夜间的西阳城一片寂静,除了急事例如失火、有急病寻医之外街道上除了巡逻队再无他人,如此一来趁着夜幕四处作案的蟊贼没了踪影原以为就这样平静的过下去未曾料好日子没过多久就要完了。
今夜这个失效的宵禁,人马四处行走的动静再加上各处隐隐约约的火光和呼喊声任谁都知道出事了,而且贼人动手的目标大约就是宇文使君府邸。
多好的一个官,就这么没了...
十字路口,几辆推车横在路上其后有数十名男子拿着武器弓箭虎视眈眈的看着,一名身着铠甲的中年男子则是坐着胡床在一堆篝火前取暖身边一人撑着伞为他挡雪。
“郎主,方才那响箭是不是要我等去增援?”
“无妨,这是田军主在叫别人,要两只响箭连续放才是叫我们过去。”中年人啃着鸡腿满不在乎的说道,在他身边放着一个瓷罐里面盛着热腾腾的鸡汤,见着身边一名年轻人举目远眺的样子他便笑着招招手:
“来来来,田三郎也吃些,这除夕夜出来吹冷风可难受得紧。”
年轻人闻言笑了笑摇头示意不用,他见着中年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李叔,您觉得那姓杨的会不会往这边过来?”
中年人姓李名方是城中放高利贷的后台之一,那位年轻人则是军主田元升第三子人称田三郎,今夜西阳城里饱受刺史宇文温‘欺凌’的几个大户联手发难,李方的任务是领着部曲守着这个十字路口拦截州兵不让对方增援宇文温府邸。
“这路口是军营去宇文温那里的必经之路,按说肯定要过来但是呢...”李方说完买了个关子,见得田三郎看着自己随后说道:“军坊着火了,那帮穷鬼赶着去救火哪里会听姓杨的指挥过来救人。”
田三郎说那个新上任的杨济治军严格短短月余时间已经把州兵控制在手里,加上宇文温又装神弄鬼折腾出什么白龟献宝的名头将州兵的债务都免了这帮穷鬼怕是会言听计从为对方卖命。
他奉了父亲田元升之命领着部曲来这里同李方回合扼守街口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从此经过救宇文温,两家的部曲加在一起有百余人再凭着推车组成的障碍那么意料之中肯定要经过此处的州兵想要通过就是痴心妄想。
按说无须担心可田三郎心中总是觉得惴惴不安,他就怕那些州兵喝了杨济灌下的‘**药’死心塌地的听从指挥冲上来玩命。
“三郎君,人心这种东西最难说了。”李方笑眯眯的说着似乎丝毫不担心这一点,“人呐,保命最重要,什么恩情,什么道义都是其次。”
“这帮穷鬼之前对令尊不是服服帖帖的?如今来了个更粗的大腿自然要抱,可这大腿眼见着就要完蛋了那么何去何从不是很简单了?”
“令尊命人在城中四处放火就是为了扰乱人心让大家都知道出大事了,这宇文温被困在府邸出不来生死未知那他布置在城内的人马军心不稳各自为战哪里还能拧成一股劲。”
“比如那粮仓和武库守军,为了防止库房被烧自然是闭门不出防人放火,西门、北门的守军被田氏纠缠也不敢轻易调防,东门的守军见着城外军营被围也不敢轻举妄动,剩下杨济领着的那些州兵心中想着坊中亲人哪里有心情玩命。”
“那帮穷鬼就算是硬着头皮跟着杨济往这里冲但只要我等严防死守然后放话说只针对宇文温及其爪牙其余人等既往不咎,哼哼,那杨济不被当场枭首当做反正的投名状就不错了。”
“谁也想不到江南的陈军会入城,局势已定所以三郎君莫要担忧。”李方说完喝了口鸡汤润喉,田三郎闻言也是面色稍缓,这些谋划他知道只是第一次经历大事所以有些紧张。
“还债不还债这种事情也就那样,事到临头保命最重要,这人心,可是最难说了。”
李方话音刚落只见前方黑黝黝的街道上人影晃动似乎有许多人往这边跑来,田三郎见状精神一振赶紧让李方看过去。
“还真的来了,三郎君,此番我这当叔叔的便让你知道什么是人心!”李方冷笑一声说道,他拔出佩刀大喊:“注意,准备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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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郊外,新军军营边,鲁氏族兵正在围堵营门。他们凭着大盾掩护搬来许多石头扔在营门外地面,这是为了阻止对方骑兵冲出来支援西阳城。
今夜起事,参与的各家势力均有分工,有的负责放火有的负责佯攻有的负责接应江南陈军而他们鲁氏则是负责缠住面前军营里的战兵。
到现在为止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军营里的士兵没有冲出来而他们设下的障碍也越来越多,平心而论若是对方孤注一掷他们是拦不住的。
一名族兵借着大盾掩护正在往旁边拉绊马索,正当他专注拉绳脑袋稍微出来些只听破空之声响起随后一支弩箭插在面门,扑通一声倒地再无气息。
“小心些,小心些!”有年长的低声喊着,这军营里的弓弩手不知怎么回事即便是晚上放箭发弩的准头也和白日一样,在这个距离他们看军营墙头已是模模糊糊可对方就如同夜猫子般己方同伴只要露个头就会被射中。
还好这些士兵缩在军营里不出来,对于族兵来说就这么耗着也不错,不用短兵相接意味着活命的几率大了许多等到城里局势已定他们也就可以收工回家。
军营西侧百步外,一名年轻郎君正举目远眺看着军营,在他身边站着一名文士以及十余名身形矫健的男子。
“有些蹊跷,先生如何看?”年轻郎君问道,他正是此次参与起事的鲁氏宗长鲁荣甲之子鲁修平,也是内定的下一任鲁氏宗长。
“他们似乎无意冲出来,好像是在等着什么。”文士说道,他看着军营也是眉头紧锁,这些宇文温麾下士兵表现让人有些不安。
西阳城里已经泛起火光,方才也响起了两次响箭,按照鲁平的说法只有第二次的响箭是己方的信号那么第一次响箭就应当是巴州刺史宇文温那一方的信号。
对方肯定是在示意别处人马动手,他和鲁修平原以为是要召唤军营驻军入城增援所以下令族兵们准备奋力阻拦可军营营门依旧紧闭里面丝毫没有冲出来的意思。
“莫非那宇文温托大唤的是城中州兵,亦或者已经控制局势了?”一名中年人说道,他是宗长鲁荣甲派来给鲁修平镇场子的族兵头领鲁荣发,此次族中青壮被征调出来厮杀怕有人不听鲁修平指挥故而由其帮忙压阵。
“这不可能,始兴王领着上千战兵渡江入城那宇文温不可能抵挡得了。”鲁修平矢口否认,这盘棋策划了许久他也参与其中不可能有纰漏。
陈国的始兴王陈叔陵不但给他们鲁氏在江南划了大块地皮还封官许愿,不光他和他父亲其他族老也各得官职也只有如此鲁氏一族才会倾力相助。
传了数百年的祖宗基业可不是说抛弃就抛弃的,若不是那宇文温咄咄逼人他们也不想狗急跳墙,对方刚上任就‘点火’清除积弊,他们鲁氏族人平日里和周边百姓有许多纠纷可谓是满身破绽要是由着宇文温这样‘断案如神’‘为民做主’那鲁氏迟早要被弄倒。
田氏宗长田宗广之子田益龙的案子又被翻起来作为对付田氏的刀,等田氏一完那接下来就轮到他们鲁氏,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奋起反击那就是傻瓜。
宇文温以为能够逼反田氏来个欲擒故纵未曾想到已经是玩火**,他以为到巴河城拜访鲁氏说些好话己方就会见死不救简直是让人贻笑大方。
“郎君,会不会是宇文温探得始兴王有异动故而早有防备?”
“这...不可能,他派到江南的细作一上岸都被捉了。”鲁修平嗤笑一声,“那些细作的家属都被探得一清二楚,以此做要挟那些细作被放回来后个个都是说无异常,宇文温哪里知道真实情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按说不太可能有问题,只是这军营...”文士喃喃自语道,鲁修平也是有些纠结,对于他来说事情的进展一切均在他预料之中唯独这军营驻军的表现有些奇怪。
思索片刻后他笑了笑:“无妨,即便按最坏的打算来说要是此事不成我鲁氏也没有多大损失。”
正所谓狡兔三窟,鲁氏盘踞的巴河城就在长江北岸边上有自己的码头和船只,平日里往来大江南北无人阻拦巴州州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根本管不了,正是借着这个便利他们已经将族中部分财产转移至江南新址。
今夜如果事成那就万事大吉若是失败他们可以立刻退回巴河城然后乘船南渡留给宇文温一个空城,反正始兴王陈叔陵划给他们的地盘已经有了地契算是板上钉钉这么算来亏不了多少。
那名文士忽然说对方莫非有增援所以军营里的士兵特意不出击吸引我方兵力围在这里,鲁修平闻言不以为然说不可能他认为宇文温的最大依仗就是这军营里驻扎的两千多士兵哪里来的增援。
“离巴州最近的衡州到这里也有将近百里,边城郡和弋阳郡的兵都是窝囊废怎么可能过来。”鲁修平说完望了望远处的西阳城面露鄙夷。
“宇文温自以为是落入我的陷阱依然沾沾自喜,什么断案如神,就是个银样镴枪头!”
话音刚落,旁边站着的鲁荣发忽然一惊随即望向北面,鲁修平见状有些奇怪也看向北面只见旷野里一片黑蒙蒙,月光被乌云遮住也看不见那一片黑蒙蒙里有什么东西。
一阵北风吹来,鲁修平鼻子嗅到若有若无的气味随即面色大变:那气味他很熟悉是马匹的骚味,而且不止一匹。
无缘故的旷野里不可能有马,唯一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北面有骑兵,那骑兵不可能是己方的因为鲁氏仅有的骑手都在鲁修平的身后。
那也不可能是军营驻军的骑兵因为按着哨探从今日上午开始监视的情况来看对方骑兵还都在军营,那么这些骑兵是是敌是友?
“北面有伏兵,快,快布阵!”鲁荣发大声喊着,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头立刻指挥防御。
话音刚落北面响起嘹亮的号角声如同一声惊雷敲打在鲁氏族兵心头,众人还没回过神之际只听马蹄声密集响起旷野里多了许多高大的身影向南冲来。
“你们,护住郎君后撤!”鲁荣发对周围护卫下令,对方增援的援兵策马冲来了,无论如何首要之事就是保住他的侄子同时也是少宗长的鲁修平安全。
鲁修平闻言气得眼睛瞪圆他身为主将哪里被区区袭来的骑兵吓退的道理,这里有他的族兵数量也不少,要是逃了导致全军溃败那算什么。
“郎君快走,我们中计了!此地不可久留!”文士焦急的说道,他一改先前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也不顾失礼扯起对方手臂就走。
鲁荣发见着鲁修平驴脾气上来不肯走急得满头大汗,他上过战场见多识广光是听动静就知道对方骑兵数量不少,如今对方既然敢来冲阵那军营里蓄势待发的看来也要发动了,此时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郎君,事情不妙了!”
话音刚落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洒在旷野里照亮了他们的身形也照亮了来袭者的身影,只见数百规模的骑兵正踏着积雪向鲁修平这边冲来,距离已经不到两百步。
月光下一面大旗飘扬着其上硕大的‘周’字十分显眼,江北是周国的地盘所以来袭的是周军也不意外但是鲁荣发见到那周字旗却如同见着鬼一般面色变得惨白。
那一刻,他回想起那年鲁氏族人被铁骑践踏的惨状,以及巴河城全城缟素的刻骨铭心。
“周...郎君快逃,快逃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血红雪白
鲁荣发让人带着少宗长鲁修平向江边逃而自己则领着人迎战,在这江边坚硬平整的旷野里人靠两条腿是跑不过马的四条腿所以他要为侄儿争取时间。
那面旗帜他认得,上面的周字并不是代表周军而是另外的意思:他们是周家的兵,是周家的精锐部曲,天下姓周的将领不少但这个周家让鲁荣发刻骨铭心,具体来说是让鲁氏刻骨铭心。
八年前江北各州还是陈国地盘,镇守江北的陈国将军周炅奉诏回朝,定州刺史田龙升趁机以江北六州七镇叛入北齐,周炅被陈帝任命为江北道大都督率兵讨伐田龙升。
当时巴州刺史是田龙升心腹,作为本地豪强的田、鲁两家也是审时度势跟着对方走成了齐国子民,待得周炅率军进攻巴州时他两家硬着头皮派族兵助战。
那一仗一支举着周字大旗的精锐骑兵突入了鲁氏负责的右翼如入无人之境瞬间将他们击溃连带着全军崩盘,鲁荣发在阵中亲眼看着对方骑兵的铁蹄将鲁氏族人无情践踏。
令人发指的是田氏当时已经暗中投降陈军所以对方的突击方向就选在了鲁氏这边,这一仗过后鲁氏伤亡惨重多少人家失去了父亲、丈夫、儿子,从此以后田、鲁两家关系急剧下降而鲁荣发对那周字大旗印象深刻。
为数不多的鲁氏族兵骑手如同飞蛾扑火般迎了上去顷刻间便如同撞在礁石上的浪花消散,敌军骑兵已经势不可挡。
“放箭,放箭!”鲁荣发指挥着身边不多的弓箭手放箭,事发突然大多数弓箭手都围在军营边他们这里人数寥寥,百步的距离不远瞬息之间敌军骑兵已经冲到面前。
一骑挺着马槊向他刺来,鲁荣发嚎叫着将手中临时拿起的石头向对方扔去随后提刀前冲要砍马腿,那骑兵先是身形一晃躲开来袭的不明之物随即荡起马槊在鲁荣发即将冲到马前之际将其肩膀刺中。
槊头尖锐锋刃如刀,并未额外用什么力光是凭着着马匹的冲力便将鲁荣发的右臂从肩膀处直接切断挑飞而他随即被战马撞飞,如同一张断线的风筝般飘落雪地。
殷红的鲜血从肩膀断口喷出而鲁荣发也摔得全身如同散了架般无法动弹,他眼睁睁看着骑兵冲过自己身旁将其余十几个护卫淹没。
“跑啊修平...快跑...”
看着侄儿仓忙失措跑向江边的背影鲁荣发心中悲痛万分,八年前他就是这般眼睁睁看着族人死在周家部曲铁蹄之下未曾料八年后惨事再度重演。
眼前地面雪白的积雪被自己的热血染红,鲁荣发不甘的挣扎着要起身拼命但已是呼吸困难,方才被战马那一撞自己的肋骨似乎已全部断了每呼吸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那年,是三兄鲁荣甲——也就是鲁氏宗长救了他一命,如今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兄的儿子惶然无助的向江边逃命。
耳边响起连绵不断的号角声,声音是从军营方向传来的,鲁荣发知道一直蛰伏的驻军开始出动而鲁氏族兵的末日即将来到。
又一阵马蹄声响起并且越来越近,鲁荣发转过头看去只见数骑向自己疾驰而来,在他的脑袋被马蹄踏破之前看见对方身后又是许多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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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修平在护卫的保护下向江边跑去,只要到了江里他们身后的追兵就无可奈何,鲁氏世代居住在长江边人人精通水性所以只要逃到江边就安全了。
他想不明白事情到底哪里不对,最关键的是这些衡州刺史周法尚麾下的骑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那周字旗他最初认为是周军的军旗但是后来发觉与平日所见旗帜不同,加上鲁荣发的表情他想到了事前曾想过但又否决了的可能:衡州那边的援军。
衡州刺史周法尚,其父亲周炅八年兵临西阳而就是这位周家二郎曾经率部重创鲁氏让人记忆深刻,问题不是这个关键是对方的出现意味着事情有变而且是大变。
对方有后手,而且这个后手算是杀鸡用牛刀,鲁氏族兵要拦着军营里的战兵出击已经非常吃力再加上这些骑兵那就只有溃败,接下来对方要做什么就很明显了。
光是这些骑兵包抄西阳城就已经是一大变数,城外佯攻的田氏肯定挡不住,要是对方冲到南门在州兵的协助下很可能会将始兴王陈叔陵堵在城里。
那时就算宇文温身亡局面也无法挽回,还好他们鲁氏留有后手且巴河城在巴水东岸对方急切间攻不下来,只要能南渡就能逃得大难。
鲁修平正琢磨将忽然被人扑倒在地,爬起身却发现身后一人为他挡了一箭,待得他看清那人面貌之后不由得大惊:“先生,先生!”
挡箭的便是那名文士,如今一只羽箭已经由后到前穿透胸膛,鲜血渗出将其前胸染成大片红色,鲁修平双目发红要将他拉起继续跑却被对方拒绝。
“别管我,郎君...快跑啊...”文士拼尽全力说着说到后面嘴角溢出鲜血再不能言语,鲁修平见状发了疯般要上前带着他一起离开却被护卫们奋力拉走。
“郎君!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鲁修平看着已经断气的文士心如刀绞,这是他好容易遇见的饱学之士,说起学问来头头是道又精通人情世故,对于货殖经营也十分拿手,原本想以其为助力将鲁氏壮大未曾想竟然在此时殒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还没来的及惆怅而追兵已经近前,眼见着江岸就在十余步外鲁修平身边护卫嚎叫着转身反扑要为郎主争取时间可随后便被马槊挑开。
一骑冲来,鲁修平听得声音忽然就地一滚躲开随即起身要往前跑却被一个套索套住扯倒,他嚎叫着奋力挣扎却被人向后拖行。
“捉到你了怂货!”一个声音传来,倒在地上的鲁修平向上看去却是一个年轻将领骑在马上俯视着自己,他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却听得四周一片哀嚎声挣扎着坐起来张望却见一副凄凉景象:
军营外旷野里,鲁氏族兵被骑兵们如同赶羊般追逐着,原本蛰伏在军营里的士兵如今已蜂拥而出将原本堵着门口的族兵杀得落花流水,有的人奋力反抗被当场砍杀更多的人则是跪在地上求饶,原本雪白的地面如今已是染上斑驳血迹,月光之下旷野里一片血红雪白。
败了,他精心策划的一盘棋瞬间输得精光,原以为能够带着族人取得一个辉煌的胜利如今却将他们带入绝境。
这些奇兵应该就是那个宇文温的手笔,鲁修平一向自视甚高看不起那个好色又不着调的宇文温,他觉得宇文温不过是一个锦衣玉食的肥猪无非是命好投胎到了宗室能作威作福,可如今却败在‘此獠’手上。
“啊啊啊啊啊!!”鲁修平状若疯狗咆哮着,他忍受不了这凄凉的下场起身要拼命被那年轻将领用槊杆猛地捅在腹部疼得跪在地上。
“刚才螳臂当车被我断臂的倒是个汉子,我说你这般不服方才为何不死战?”周法明收回马槊嘲笑道,地上这个被抓的年轻人似乎是鲁氏族兵的首领。
方才他领人在旷野里潜伏时用巴州刺史宇文温作为‘定金’赠送的宝贝千里镜看了个明白,这厮护卫环绕人模狗样的在那里挥斥方遒想来是个人物结果被他这么一冲直接就往江边跑,真是太无趣了。
自从被宇文温身边那个宇文十五撩拨多了后周法明也愈发‘毒舌’,正要好好‘调教’面前之人却得周围人提醒将其嘴巴堵上免得嚼舌自尽。
“一会让俘虏来认认是不是那什么鲁修平。”周法明说完翻身上马正要继续痛打落水狗却见十余骑向他这边疾驰而来,此时有敢接近的骑兵也就是自己一方的所以他和身边人到是镇静。
“我乃...哟,周三郎!”当先一人开口自报家门却嘎然而止,他正是宇文温‘心腹仆人’宇文十五。
“哟,这不是宇文幢主么!”原本一身英气的周法明瞬间变得油嘴滑舌起来,他正琢磨着怎么毒舌却听对方问情况如何如果没问题就开始下一步了。
“呃,西阳城那边不让我等增援真的没问题?”周法明问道,宇文十五也是回望火光闪现的西阳城随即摇了摇头说不必。
“真的假的,宇文使君莫要玩火自\焚哎!”
“哪里的话,郎主没发信号那就说明搞的定,再说陈军主已经派兵过去了,史幢主的武艺你知道的...嘿嘿。”宇文十五不以为意的答道。
“你们的兵行不行啊莫要误事,这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僵了还得我们来救。”周法明开始毒舌。
“莫要慌,抢不了兄弟们的风头哈!”宇文十五‘冷笑’数声。
鲁修平听着这两人交谈先是疑惑然后是震惊:这些兵竟然还不用去城里增援那他们想干什么!一个想法在鲁修平心中浮现随即一惊,他抬头看向东侧只见骑兵们正驱赶着己方溃败的族人向巴口跑去。
‘浑水摸鱼...他们要对巴河城下手!’鲁修平想通了其中关键急得呜呜做声,宇文十五瞥见了他端详了片刻随即故作惊讶的问道:“这不是鲁郎君么?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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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河城,西门城墙上鲁氏宗长鲁荣甲看着巴水对岸旷野心急如焚,他的儿子鲁修平带着族兵围堵巴州刺史宇文温的新军军营原本进展顺利可未曾料半路杀出奇兵局面逆转。
逆转就逆转吧实在不行就立刻渡江南下到对岸的新家落户,始兴王陈叔陵能不能弄死宇文温他不管他只关心自己的儿子鲁修平能否安全撤回来。
鲁修平是他几个儿子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也是未来的宗长所以鲁荣甲对其寄予厚望,此次和故国的始兴王陈叔陵合作也是儿子剖析利害关系后族里一致做的决定。
狼狈逃回的败兵赶在追逐的骑兵挥刀砍下之前逃到巴水边跳下游过来,虽然是隆冬时节河水寒冷但这对于自幼在江边长大的鲁氏族人来说不是问题,许多湿漉漉的族兵游过巴水爬上岸向着西门蜂拥而入可鲁荣甲望了许久也没望见他的儿子还有弟弟鲁荣发。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现心头,他不敢去深想只是不停地在心中喃着佛祖保佑,正在这时只听城下门洞处有人喊着宗长,他侧耳倾听却是再说什么郎君让其传话。
鲁荣甲心中焦虑也等不及让人上来问话便在墙上探出头喊话问郎君有什么事,对方闻言忽然连同身边数人抬起手随即破空之声响起数支弩箭将鲁荣甲射了个透心凉。
事发突然在场鲁氏族兵还没反应过来人群中却有人发难拔刀乱砍口中不停喊着有细作,城门附近瞬间大乱局面失控,好容易逃来此处的族兵们不顾一切向城里涌将那些想要关门的守卫挤开。
“不要慌,先把不认识的人挡...啊!”有醒悟得快的想维持秩序却被人捅倒,混在人群中的细作纷纷发难在门洞处砍杀守卫将大门卡死,事发突然刚逃过西岸追兵的族兵惊魂未定只顾着往城里躲哪里还有人想得起反抗。
城头上的弓箭手想要放箭可夜色下人头攒动哪里分得清敌我一阵混乱中鱼目混珠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混进城来,不光城门处乱哄哄就连城头也有人提刀杀上来乱成一团。
“是追兵,追兵过河了!”有人惊慌失措的喊起来,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巴水对岸许多士兵正抬着竹筏冲下岸边往水里放,有的是直接划过来有的则是在搭浮桥。
这还不要紧更让人心惊胆战的还在后边,只见一面旗帜在河对面立了起来上面一个大大的周字,有族里的长辈见了那旗帜面色大变:“是周...是周家的兵!”
周家的兵,对于鲁氏族人来说如雷贯耳,经历过八年前那祸事的族兵如今还大有人在,那位杀神的次子周法尚如今就领着周家的兵在衡州上任,要是对方领兵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鲁氏族人得知是周家的部曲杀了进来一片惊恐,已经在城门处拔刀血战的周家部曲们则是奋力高喊着投降不杀,有悍不畏死的族兵扑来俱被当场砍翻,那些部曲只需要再守着城门片刻那后继的援兵就能接上来。
他们的祖辈随着南齐的梁州刺史周强抵御北军,他们的父辈随着第二代郎主、南梁的直阁将军周灵起讨伐桂州蛮夷。
他们则跟随第三代郎主、南梁的西阳太守周炅反击祸乱南朝的侯景叛军,他们随着江州刺史周炅抵御即将篡梁的陈霸先,他们随着陈国的安州刺史周炅攻克江北的巴、蕲二州,他们随着戎威将军周炅平定巴、湘二州的华皎之乱。
他们随着江北道大都督周炅平定江北六州田龙升之乱,又随着周炅次子、第四代郎主周法尚击败数倍于己的陈军渡江北上投奔周国,现在他们奉郎主之命跟随其弟周法明平定巴州之乱再次和手下败将鲁氏相逢。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喊声回荡在巴河城上空,小城内渐渐燃起的火光将站在巴水西岸的周法明面庞映红,看着部曲们血战夺门成功他身体里的周家血脉开始沸腾。
父亲曾经率领着他们攻城拔地,二兄曾经率领着他们建功立业,如今轮到我率领他们所向披靡!(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情况不对
西阳城,西阳郡公府邸,围攻府邸的陈军终于从四面同时攻了进去然而一片惨叫声随后响起,始兴王陈叔陵站在正门外看着门内一片血肉模糊面色铁青。
冲进去的士兵全都完了,在那恐怖的巨大弦响声过后他们全部变成了两截,原以为那机关只有一次未曾想还有第二次。
声音不止前院这边响起而是总共接连响起了四下,也就是说好不容易攻进去的士兵悉数惨遭腰斩能活下来的也逃不过补刀。
这到底是人住的府邸还是恶鬼盘踞的修罗场啊!
田元升捂着嘴强忍着要呕吐的恶心,那浓厚的血腥味让久经战阵的他也快要受不住了,只是瞥了一眼满地的残骸和红白之物他就已经双腿发软。
事到如今他算是想明白了这宇文温的府邸就如同一个磨盘将所有进入的敌人磨成血浆,己方之所以能够轻松的攻到府邸其实是对方有意为之,最大的凶险不是外边的暗箭而是府邸里的重重机关。
好端端的府邸为何会有如此歹毒的设计!
“冲,继续冲!”陈叔陵从牙缝里迸出话来,方才这一下他的士兵至少损失上百,攻打府邸迄今已有半个时辰他们毫无进展不说伤亡已经过半,这还没有到短兵相接的时候就少了一半人再这样下去想要活捉或者杀死宇文温就是痴心妄想。
周围人等闻言都是面露难色,谁也不知道里面那可怕的机关还有没有第三次,前两次已经夺走了许多同袍的生命要是这么贸然冲进去再来第三次恐怕自己也交代在里面了。
正当一个胆大的试图开口劝解说慎重时东面远处忽然传来响声,众人回头望去却见陈东郊外天空中绽放出一团绚烂的火花。
那东西怎么弄出来的不得而知但这是一个不祥之兆,因为那不是己方约定的信号看起来定是宇文温城外驻军在放信号宣示着什么。
“大王,事情不妙啊!”
“闭嘴,继续冲!”陈叔陵咆哮着,“冲进去,把宇文温给孤抓过来!”
这是他策划已久的行动,虽然损失惨重但对方如此剧烈的反抗说明宇文温就在里面,眼见着不共戴天的仇人近在咫尺却要功败垂成陈叔陵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为了收买田、鲁两家,为了让士兵们愿意在除夕夜出兵为了让士兵们卖命他几乎散尽家财,父亲眼见着就要龙驭宾天再无人保护他,错过了眼前的机会那么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再没有机会报那毁容碎梦之仇,再没有机会看着宇文温跪在自己面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自己之后就会变成等死的笼中鸟甚至连建康都出不了更何况卷土重来。
“大王,宇文温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让我们轻易攻到府邸。”田元升满头大汗的说着,他愈发觉得宇文温府邸是个毒饵特地让他们咬下不松口。
因为看起来很容易攻进去所以一开始也没打算全力纵火将府邸付之一炬,因为看起来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捉到宇文温所以他们把兵力都集中到这里而不是分兵去夺粮库、武库,这么一折腾就是半个时辰足够宇文温的爪牙们组织反扑了。
伤亡将近过半可他们还在外围没有真正的攻入内院,这个府邸的外围看起来就是陷阱要想接触到内层也不知道要填多少人命。
要是时间充裕还可以从容应对但眼下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头,杨济率领的州兵没有解决,宇文温府邸里的护卫则是只守不攻,现在城东郊外又有莫名的信号发出莫非是鲁氏压不住那些战兵如此一来他们要改变策略才行。
“田氏呢?田宗广在磨蹭什么!”陈叔陵质问田元升,田元升解释说已经派人出城联系上了让他们绕到南门入城增援不久就能赶到。
“增援...增援...很好,让他们放火,把里面烧起来!”陈叔陵算是冷静下来,如今要强攻是不行只能先放火让里面的老鼠无处容身,那些狠毒异常的机关陷阱在熊熊大火之中也无法幸免。
若是一开始就这般先烧后攻那么陈军损失也许没有那么惨重,奈何当时进展顺利看起来轻易就能攻入府邸凭着人多势众淹没府里护卫结果却是延误战机。
正所谓‘亡羊补牢时尤未晚’,在将领的指挥下陈军士兵停止攻势再度准备易燃之物就等着点燃之后一股脑儿扔进府里纵火,陈叔陵看着燃起的火球心中快意非常正要一声令下之际却听得街道另一头有了动静。
黑暗中有亮光闪耀,在火光映照下几个黑乎乎的身影时隐时现,踏踏声响起,陈叔陵定睛一看随即瞳孔一缩:那是数头健硕的牛正向他们冲来。
每头牛的双角绑有尖刀其锋刃在火光的映照下耀眼非常,圆鼓鼓的牛眼一片通红几乎要溢出血来,这些牛甩着碗大的蹄子踏在地面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刺身后有火苗窜出似乎是尾巴烧了起来。
“火牛,火牛...快躲开啊!”有人声嘶力竭的喊着,士兵们看着已经冲近的火牛先是目瞪口呆然后炸开了锅。
他们正在府邸外大街上站着,两边是墙壁除了府邸大门外别无出入口,墙壁东西延伸约有三十余步急切之间无处可躲,除了少数人窜进大门其他陈军士兵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双眼通红的惊牛撞来。
有不怕死的提着盾牌上前想要挡住结果毫无悬念的被撞飞,接下来便是血光四溅惨叫连连,尾巴着火的怒牛沿着几乎是封闭的街道将拦在面前的人群犁出一道道血痕,待得这些倒霉的牲畜冲过之后已是哀鸿遍地。
陈叔陵被护卫奋力顶在墙边躲过这一劫但那护卫则被怒牛撞断脊梁骨瘫倒在地,侥幸逃生的陈叔陵看着面前一片残肢断臂气的不住咆哮:“快放火,放火!”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该死的宇文温还有多少手段没使出来!
他征战沙场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府邸,为了攻打这规模不算太大的院子他的手下伤亡惨重如今却依旧困在外墙连内院都没摸到边,千余人的兵力四面围攻半个多时辰竟然是束手无策。
这府邸不是坞堡更不是堡垒,陈叔陵带了战兵攻打原以为能一鼓作气拿下可对方就像个刺猬一般无从下口,血淋淋的事实让他决定加大赌注将院子化为火海。
死里逃生的士兵正张罗着重新将易燃之物点起,街道另一头又传来声音,众人心有余悸的望过去却发现是一群人往这边跑来,见有人过来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拿起手中武器正要迎战之时田元升却挥舞双臂大声喊着是自己人莫要误会。
“大王,这是李方,是末将让他和犬子守着路口不让...”田元升话说到一半猛然打住,李方此时应该是在十字路口守着拦截有可能增援宇文温府邸的兵马,自己没有派人叫他过来为何会不请自到。
凄厉的哨声在李方身后队伍里响起随后他们身形一凝许多弓箭手上前放箭,陈叔陵这边士兵刚放松警惕因此猝不及防被一阵箭雨覆盖当场倒地十余人。
“杀了他们!”陈叔陵见状睚眦俱裂嚎叫着,他拔出佩刀指挥士兵们冲上去要把李方这个叛徒斩尽杀绝,可话音刚落只见府邸隔街相对的围墙忽然向路面垮塌砸倒许多人。
尘土飞扬之间,田元升看见墙后情况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墙后站着秘密麻麻的士兵,他们个个全身披挂拿着武器向外冲。
这些兵从一开始就等在墙后等着发难!宇文温还有这一手!
“大王,快走啊!”田元升惊恐万分的喊着,他的声音被府邸四周响起来的喊叫声淹没。
“杀贼!”伏兵呼喊着挥动手中兵器如同饿狼扑羊般冲进近在咫尺的陈军士兵群中,刚刚还在攻打府邸的人们如今成了别人的猎物。
陈军士兵溃不成军,突然出现的伏兵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就伤亡惨重,对方全身披挂凶悍异常手起刀落就是一条人命。
有的士兵要举刀招架却慢了半拍直接被对方一刀砍翻,有的拿起残破的盾牌想要抵挡却被人当头一斧连人带盾牌劈成两半那红白之物喷得到处都是,还有的转身要跑直接被捅了个透心凉。
陈叔陵惊恐地看着伏兵从侧翼杀入还没回过神就被对方冲到面前,当先一人身形彪悍手持刀牌一攻一防威不可挡,面上狰狞的骷髅面具如同恶鬼一般让人胆战心惊。
对方一刀砍来护卫舍身上前阻拦为陈叔陵赢得了反应时间,他刚要挥刀上前两名护卫已经被当场格杀对方咆哮一声当头一刀砍下两刀相撞之后陈叔陵只觉得虎口一震。
“好大的力气!”他心中一惊佩刀差点握不住,对方动作敏捷又一刀砍来被赶上来的护卫挡住其余人拉着陈叔陵往外跑,事到如今留在此处就是等死所以陈军将士已无战心瞬间崩溃向城南逃去。
陈叔陵还想组织士兵硬抗可见着远处许多火把向自己这边涌来心知对方的增援已到,他见着兵败如山倒不由得心中悲凉:还以为将宇文温算计得死死的未曾想是被对方算计了!
老天爷,你为何护着宇文温!
。。。。。。
府邸内某处房屋,西阳郡公宇文温身着便装坐在榻上喝茶,这身打扮还是刚才吃年夜饭时穿的即便后来府邸被围攻都没有穿上铠甲。
护卫头领张\定发穿着铠甲单手按刀站在他身边,屋里还有几名护卫虎视眈眈的看着面前一人,那人正是之前拍门告密说城外田氏即将起事作乱的男子如今正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
敲门声响起片刻之后护卫副头领符有才推门而入,房门开合那瞬间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将房里众人冲得鼻子一动,见符有才进来宇文温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问道:“如何?”
“郎主,翻进来的贼人全都击毙了。”
“外边情况如何了,动静那么大。”
“城东发了信号,已经成了。”符有才面露喜色的说道,他顿了顿又补充:“火牛已经放出去了如今杨先生已领着州兵杀过来,陈队主和来队主他们破墙而出开始策应。”
“府里伤亡如何?”宇文温又抿了一口茶问道,符有才刚刚所报消息丝毫没有让他露出兴奋的表情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符有才说府里伤亡轻微,护卫们无一阵亡只是有些人受伤,宇文温又问府里房屋损毁情况如何待得符有才说火苗都被扑灭没有烧毁一座房子之后微微一笑问道:“有才,你吐了没有?”
此言一出符有才脸色一变单手捂嘴干呕起来,前院那如同修罗地狱般的场景让人哪里受得了,他和一众护卫只是看了一眼就没那个好得了,胆大的是当场呕吐胆小的直接瘫倒在地。
郎主设计的那个机关实在是太恐怖了!
“有才,一切按方案来,不要慌。”宇文温笑着说道,“若是熬不住那血腥场面就让张头领来指挥吧。”
符有才闻言将胸膛拍得啪啪响说没问题,宇文温示意他出去继续督战之后面前跪着的那个男子忽然开口说话语音急切:“使君,使君我都招,我都招了!”
“招,招什么?”宇文温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你知道的可未必比本官多。”
那名男子不住地磕头磕得满头是血:“使君!小的要反正,小的要戴罪立功!”
“好好的一顿年夜饭被尔等折腾成这样....张头领,把他拉出去挂起来做风干腊肉!!”
张\定发闻言冷笑一声示意左右上前把男子拖下去,那人急得声嘶力竭的嚎起来:“使君,使君!田元升的那些勾当小的略有所知,他的所有家产私宅小的都知道啊!”
“略有所知?”宇文温示意护卫停手,见得那男子如蒙大赦般哭喊着要立功赎罪随即提问:“本官问你,田元升从江南请来的陈军是怎么回事?”
见着男子啰啰嗦嗦一堆回答完全不得要领他一挥手直接切入主题:“陈军的主帅是谁!”
“是始兴王陈叔陵!”(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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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阳城南门,控制城门的陈军将士惊魂不定的望着城中某处,他们的主帅始兴王陈叔陵领着主力去攻打巴州刺史宇文温府邸直到现在似乎都没拿下而且那边忽然喧闹起来,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大。
城东郊外的情况也不对,远远的望过去见有火光闪烁似乎是巴口那边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加上方才天空中忽然绽放的火花这一切让人坐立不安。
今日是除夕,大家被上官软硬兼施的带来江北玩命若是获胜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回不去那真是作孽,眼下的情况让人觉得真的是越来越不妙。
还好他们负责守城门,门外不远的江边就是战船,要是有什么不对那跳上船解了揽绳用竹竿一撑就可以安然无恙,因为此处江水湍急的缘故战船都是相互间紧紧贴着靠着岸要逃可得跑到最外围的船先走才行。
西侧江岸边一群黑影正在向城门移动,守门的陈军士兵紧张起来个个弯弓搭箭就等一声令下放箭,先前已有东、西两侧的守军沿着城头过来试探被他们打退,如今城下又有人来就怕是守军再度来犯。
“不要放箭,自己人,自己人!”那群人有人喊道,陈军将领先前得知会所以知道对方有可能是赶来增援的田氏族兵所以示意部下稳住但是依然叫对方止步派人上前说话。
来人他认得就是刚才从此处往西门绕过去求援的同袍,见着城里几次派人去求援他也知道事态紧急当机立断让对方过来:“动作快些,大王急着呢!”
黑压压一群人跑上前来,将领一眼看去大多数人都是身着寻常布衣唯独前面几个身着铠甲一看就知道是宗族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让人有些奇怪的是他们一个个头上绑着白布带似乎是在标明身份。
陈军将领心中有些疑惑面上却是挤出一丝笑容:“你们带头的是谁?”
“田某见过将军,不知大王要我等做什么?”一名中年人走上前来问道,他年约四五十岁但是身形不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陈军将领猜他可能是田氏宗长田宗广便让他领着族兵入城协助攻打巴州刺史宇文温府邸。
“诸位加把劲,攻破宇文温府邸之后大王可是有重赏的!”
“既如此,大家动作要快!”田宗广示意族兵们入城,守门的陈军士兵见状将障碍般开让出一条路,正当族兵走到一半时城外东侧忽然传来马蹄声似乎是有人往这边策马疾驰。
“有敌军,准备迎战!”陈军将领呼喊着,他手中兵力不少正好还有田氏族兵在可不怕对方袭击,南门是全军的后路决不能有什么意外。
正当他要指挥手下迎敌之时却觉得脖子一痛随即视线翻转,他看见一具无头尸体挣扎着倒地而站在旁边的田宗广手中长刀鲜血淋漓。
原本是自己人的田氏族兵竟然发难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陈军士兵还没来得及应对就被对方砍翻数人城门处瞬间乱作一团,城头上警戒的陈军弓手一时间弄不清下面发生什么事被田氏族兵循着台阶冲上来才急急忙忙拔刀迎战。
“杀贼,迎接官军!”田宗广大喊一声随即示意手下吹响号角,江边战船上留守的陈军见着有人袭击心知不妙赶紧跳下船冲上岸来要拼命。
有眼尖的忽然瞥见上游不远处有东西飘下来其中有火光闪烁,待得那些东西近前发现是一个个着火的竹筏,上面扎着一堆易燃之物火势也越来越大。
“火筏,是火筏,他们要烧船!!!”惊慌失措的喊声响起,水手们惊恐地去找竹竿试图借此将火船挡住。
陈军战船密密麻麻靠泊在岸边而那些火船距离又近来势凶猛,只是一会它们便撞入战船群中随后火势开始蔓延开来,除了最外围的战船来得及解缆离开外大部分船只已经没有时间逃离。
马蹄声逼近数十骑兵呼啸而来弯弓搭箭将挡在前边的陈军射倒,借着火光他们看见前方有拒马便拉住坐骑跳下马来拔刀前冲去搬路障,当先一人见着城门处一群头缠白布带的男子正在和陈军士兵厮杀随即高声大喊:“官兵已到,陈贼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随后赶到的骑兵穿过已被清障的道路冲向陷入混战的陈军士兵大开杀戒,刀锋所向却都避开了头缠白布的男子。
。。。。。。
积雪的街道上,陈军士兵正在向着南面仓皇而逃,身后的追兵却是不紧不慢的跟着既不会让距离拉长也不会让距离缩短,不知何时起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多了许多人将除了通向南面之外的道路全部堵死。
伤亡惨重的陈军士兵哪里有心情细想其中的蹊跷之处,他们是从西阳城南郊江边登陆又从南门入城,如今要逃命自然是循着原路返回就算城里通行无阻傻瓜才往别的方向跑。
面色灰白的陈叔陵被一名护卫背着,他的左大腿鲜血淋漓伤口只是用布简单包扎止血,方才伏兵突然发难短兵相接之际陈叔陵被砍了数刀其它伤口都不碍事唯独腿上伤口影响了行动速度。
披头散发的田元升跟在旁边哭丧着脸,刚才浴血奋战之际他差点被人一刀砍下脑袋好歹头缩得快只是被砍中兜鍪方才捡回一条性命。
“完了,全完了,”田元升心中哀叹,事到如今一切都完了,他原以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宇文温被他算计没想是他自己被对方算计,局面瞬间逆转正是让人难以置信。
宇文温今夜会提防田氏和城中某些大户作乱他不仅知道还将计就计派人去‘告密’以图误导对方进而调动兵力导致府邸守卫空虚,原以为借来始兴王陈叔陵这股东风就可以把宇文温烧得死无葬身之处可到头来是自己败得一塌糊涂。
田氏在城西牵制守军,鲁氏在东面牵制战兵,他的几个同伙领着各自部曲在城中四处放火牵制州兵而他则亲自率人拿下南门接应陈叔陵的上千士兵入城。
这应该出乎宇文温的意料之外可如今看来对方也是准备充分,连同他的部曲加在一起有上千人围攻府邸可谁曾料就是攻不下来。
想想那些一墙之隔眼看着己方围攻府邸却默不作声等待时机到了才发难的伏兵他就遍体生寒,宇文温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以自身为诱饵等得猎物忘乎所以的进到陷阱里折腾得精疲力尽后才突然发力一击致命。
田元升有些后悔和宇文温作对,他觉得当初自己的损失也不是大到倾家荡产可就是咽不下那口气便和找上门来的始兴王陈叔陵勾结意图起事翻盘。
结果现在被宇文温翻盘了,他的家业都在西阳城以及巴州地界,原本想着事成之后搜刮城中百姓后再带着家财迁往江南如今看来不要说钱财就是连人都保不住了。
他本人能够逃出升天就是阿弥陀佛留在府中的家眷子女是不要想了因为事后算账的宇文温不会放过他们,想到这里田元升悲从心来。
“城门,前方就是城门了!”他见着街道南端那黑黝黝的城门喊着,周围陈军士兵也见着了能让他们逃出生天的城门不由得加快脚步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城墙外火光冲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国历次北伐到后面都是兵败如山倒他们经历多了经验也有了:不需要跑得太快只要别垫底比别人快一些就好,一会还要留着体力抢船可不能在半路就跑得喘不过气,到时还要划船回江南也是费劲的活。
有将领在呼喊着让人断后“让大王先走”,丢盔卸甲的士兵们哪里还管那么多如今谁听令谁就是傻瓜,家中老小还眼巴巴等着自己回去团圆谁猪油蒙了心“让大王先走”自己殿后送死。
陈叔陵目光涣散的看着前方,这次北上他如同一个输红眼的赌徒将全部身家押上就等着翻盘如今看来是要连自家性命都要输个精光。
父亲数次召他回建康都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如今陈叔陵私自调动武昌郡士兵北上进攻周国地界州城若是得手也还好说若是败了恐怕要被人落井下石。
一直宠溺自己的父亲就要不行了,等那个无能的长兄陈叔宝登基肯定会新账旧账一齐算而这件事情就会是最好的借口,他已经能预见那张让人作呕的脸看着自己时的表情。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等回到南岸就往上游逃到周国的信州总管府投降,周国的权臣杨坚肯定不会亏待我这个陈国皇子!
至少能做个富家翁,若是杨坚日后讨伐宇文亮父子搞不好还能看见宇文温被枭首示众,甚至讨伐陈国攻克建康之后还能见着被押到长安的陈叔宝!
陈叔陵想到这里不由得面露笑容就连如今身处险境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他决定出了城坐船回到南岸后明日就带着心腹潜逃。
‘还好,还好城门....’陈叔陵想到这里却被眼前情景惊呆:前方城门正在缓缓关上!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却见城楼上亮起火把,人头攒动之下黑压压一片都是弯弓搭箭对着己方的弓箭手。
“船已经烧光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马上束手就擒便留尔等狗命!”
如雷的喊声响起将惶惶如败家之犬的陈军士兵惊得面面相觑,他们想要往两边跑却见路上已有伏兵拦着,身后追兵也加快步伐冲来将他们的后路堵死。
陈叔陵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经易手的城门,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已经留了人把守怎么就会被人夺了去,历经了攻打宇文温府邸即将得手的喜悦又到被伏兵击溃的惶恐,刚刚想到了一条生路却又被人狠狠地掐断,从希望到绝望这转变太快他接受不了。
“杀,杀过去夺城门!”陈叔陵伏在护卫身上疯狂的叫喊着,周边的士兵却没一个人前进,他们都扔下手中武器垂头丧气的站着,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伏兵哪里还有逃出升天的机会。
就算突破城门又如何,城外冲天的火光和刚才对方的喊话已经说明泊在江边的战船完蛋了,大家都会水不假但这天寒地冻的跳进江里游上一会还行可要是游过江恐怕十个里只有一两个能活着上岸。
陈叔陵见着没人听令挣扎着从护卫背上跳下扯着田元升大声问道赶来接应的田氏族兵在哪里,田元升面色黯然的指着城楼方向说都在上面。
“大王,田宗广投敌了...”
“你不是说田宗广和宇文温有仇不共戴天么!你不是说他要救儿子么!”陈叔陵咆哮着,他接受不了接连被人背叛的打击,原以为宇文温是阶下囚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那个可悲的失败者。
眼见着敌军冲到面前他拔出佩刀喊着让手下迎敌然而身边的士兵以及护卫没有一个动手而是定定的看着,陈叔陵见状心中悲愤便要横刀自刎未曾想被田元升一拳打倒在地然后死命压着:
“这是始兴王陈叔陵!快来抓他!快来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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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洗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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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阳城南门,束手就擒的陈军士兵被缴了械一个接一个被绑成串在周军的押解下向军营走去,原先在内应的帮助下入城准备大开杀戒的他们如今都是垂头丧气目光呆滞。
除夕夜被派来江北玩命现在果然玩出事来,一家老小还在南岸的武昌等着自己回去团聚如今做了俘虏那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亲人。
巴州司马杨济站在一片狼藉的城门上看着士兵清理尸体同时吩咐着州兵们分队在城中巡逻维持秩序:“你们打着火把边走边喊话让百姓们都知道局势已经稳定。”
“要是见着形迹可疑之人立刻拿下,若是有逃入民居躲藏的贼人见一个抓一个,记得让百姓们注意提防莫要给人窜进院里藏匿害了性命。”
“马上烧热水分给各位将士御寒。”
“发信号告诉使君局势已定。”
“俘虏要严加看管,有谁敢反抗的就地处决!”
一条条命令发布下去,将领们依次走下城楼召集部下执行,杨济作为州司马管理城防倒也名正言顺(虽然应该是上一级的长史说了算但州长史任冲不管事),正说话间听得城下有喧嚣声他低头一看却是两个人一逃一追。
跑在前面的是州兵梁定,在后面追的是队正全有,先前负责守城门的全有因着被梁定勾结贼人下药导致城门失守如今正不依不饶的追打梁定要出气。
如今守门的州兵们笑哈哈的看着两人绕圈追逐,他们都是街坊邻居从小光屁股拉屎的交情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所以都在等着看热闹,梁定身手比不上全有绕着圈跑了几下被对方一脚踢翻按在地上狂揍。
“哎哟!莫要打脸啊!”梁定双手护着脸不住求饶,“阿有!你打我我要找全伯告状!”
“枉费我那么信你,打死你个王八蛋!”全有一边喊着一边抡着拳头往对方身上招呼,先前出事后他奋力向城楼上跑要去敲锣示警未曾想被梁定扑倒导致田元升手下抓住了他然后打开城门引陈军入城。
一想着被信任的人出卖他就火冒三丈,虽然后来官军扭转了局面而梁定又再次反转成了官府的内应但他还是接受不了也就是放不下面子所以要揍人出出胸中那口恶气。
“打够了,打够了!是杨司马吩咐我做内应的你拿我出气作甚!”
全有正要抡拳却被人抓住手腕,抬头一看却是杨济笑眯眯的看着他,全有讷讷的收手起身而梁定如蒙大赦的爬起身来。
“这是莫要怪梁定,他被田元升要挟进退不得是本官让他将计就计。”杨济笑着说道,拍了拍全有的肩膀又赞许的说:“全队正,今夜你表现不出错,你两个的表现让田元升没有起疑。”
正所谓将计就计,田元升要夺城门那么杨济便让城门如其所愿‘失守’,只有这样接下来的戏才好演。
全有听着杨司马的赞许有些惭愧不知说什么好,听得对方问今夜还有没有信心守好城门随即抬起头把胸膛拍得啪啪响大声保证没问题。
“莫要怪梁定了,他也有苦衷的。”
数日前,被罢职的军主田元升派人私下找到梁定以其家中老小性命为要挟让他配合做事,梁定纠结了许久后还是找到司马杨济吐露实情,杨济让他不要做声听从对方的安排。
今夜对方假借州衙名义到南门送酒犒劳守军,梁定作为内应怂恿全有让士兵们喝酒,试酒时那坛酒是没问题但后来梁定打酒时手上多了个涂有药的葫芦瓢在坛中一搅就有了名堂。
田元升手下交给梁定的药是断肠毒药后来被杨济换成了别的迷\药,后来全有装昏随后暴起冲向城楼时梁定硬着头皮阻止对方免得误了大事,最后田元升要杀全有时也是他苦苦哀求才保得一命。
陈军入城,梁定找了个借口开溜而被五花大绑的全有和其他被药昏了的同袍给扔到角落所以后来的城门混战反倒没受波及,如今官军再度控制局势他们这队人也安然无恙倒是值得庆幸。
杨济正劝勉全有等人之际城外有数骑赶到带来消息:东郊外巴口边的新军以及赶来增援的周家部曲已经攻下鲁氏老巢——巴河城。
“巴河城拿下了!”站在一旁的李方和田宗广闻言俱是惊讶不已,今夜他们作为巴州刺史宇文温埋在田元升棋盘里的棋子关键时刻反水捅刀让田元升和陈国始兴王陈叔陵输得倾家荡产。
鲁氏盘踞巴口东岸数百年如今一夕覆灭也是让他们唏嘘不已,这一场豪赌鲁氏可谓是损失惨重不过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既如此,那便随本官一同到使君府上报信吧。”杨济点点头,和旁边的将领交代了相关事宜之后便领着传令兵向城内走去。
站在一旁的田宗广见状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对方先开了口:“差点把李东家、田宗长忘了,二位一起去吧。”
田宗广和李方闻言俱是面露喜色刚要跟上去又听杨济补充道:“为防宵小作祟,二位带上些护卫以策万全。”
杨济倒不是托大,如今局势已定不怕这两个有什么小动作,他本人亦有士兵跟随也不怕两人同行时护卫会在半途发难,至于到了宇文温府邸那就更不用担心——那里如今怕是没人敢久留。
走到半路,杨济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民房,随行士兵以及李方、田宗广也是循着方向看去却见一座座民房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除了顶上的积雪也没什么异常之处。
杨济只是望了数息随即转头继续前行,当他们一行人走远之后先前杨济盯着方向的一处民房屋檐下阴影里钻出个灰衣人来,他如同壁虎般贴着墙壁静静地看着街道方向确认没有情况之后便翻上房顶离去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幕下。
一炷香时间后杨济一行人来到西阳郡公府邸附近,在街道上放置拒马值守的士兵检查了杨济的令牌问明来意后让他和传令兵以及身后的李方、田宗广二人继续前行但随行士兵以及护卫被拦下。
“杨幢主,统军有令,未得允许不得带兵入内!”
他们都认得杨幢主也就是如今的杨司马,就连他身边跟着的士兵之中也有过半是新军的同袍都是熟面孔但命令就是命令,宇文统军(宇文温)下的命令必须不打折扣的执行。
要是有人敢硬冲除非从他们身上踩过去否则休想!
杨济带着传令兵还有李方、田宗广继续向前走,街道上满是血迹有许多士兵正在清理尸体,原以为这会是主要战场可越接近府邸那血腥味就越浓,来到大门附近时已经是浓得让人胃部不适。
大门外街道上依次停着数辆马车,有几名护卫打扮模样的男子在扶着墙干呕,杨济见状有些无语又瞥见其中一人颇为眼熟便走上前问道:“吴明?你们怎么了?”
那短发年轻人正是还俗的小沙弥吴明,听得人问抬起头见是杨济刚要说话随即面色一变又用手捂着嘴干呕起来,杨济正觉得有些奇怪要继续问话却见一人提着个篮子走出大门。
那人正是张鱼,他见着杨济面露喜色:“杨司马?刚好郎主要派人找你,赶快进去吧。”
杨济问篮子里是什么,张鱼满不在乎的说是浸了姜水的口罩,里面场面有些那啥所以许多洗地的护卫们见了头就晕闻了气味就想吐所以要这口罩遮挡。
“哎哎哎,我说吴明你们这样可不行,方才吃的年夜饭都浪费了!”
“想想,想想刚才吃的那肉羹,还有那豆腐脑,那么好吃的东西一年都吃不到几次哎!”张鱼充满恶意的提起了某种应景的食物,吴明等人闻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又联想起了什么随即面色惨白弯腰干呕几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杨济见着这般场景无奈的摇摇头随即转身向大门内走去,他几个刚走了几步见着里面的场景便愣住了,传令兵转身跑到外边扶着墙呕吐,李方算是稍好点只是双腿发软瘫倒被面色惨白的田宗广搀住。
田宗广参加过几次‘大场面’的战斗所以各种惨状的死人算是见过可即便如此眼前一幕也是让他心悸不已,此情此景除了范围太小之外已经可以用尸山血海来形容。
许多戴着口罩的士兵以及护卫正在‘打扫’着院内的残肢断臂如同扫垃圾般将一截截残骸装入箩筐里然后担着往门外走,联想到街道上停着的马车田宗广大约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这些人担着箩筐走在铺着草席的地面上那上面还有着一道道的红色痕迹,看着此情此景田宗广的胃也有些难受而杨济则是默默的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让一让让一让,洗地了,洗地了!!”有数名护卫一边喊着一边提着几个大木桶走来,待得众人退后便推倒木桶用里面刺鼻的浑水冲刷殷红的地面。
“郎主说了,大伙辛苦些明日辰时之前把地洗干净!”
“这血都渗下去了哪里洗得干净!”
“不要紧,把地面挖了换新土!”
“动作利索些,把墙壁上的血迹铲掉重新粉刷!”
“那个谁,要吐去外边吐你把这弄脏了大伙百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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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什么仇什么怨
李方和田宗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之人‘洗地’,几名护卫迎上来待得杨济说明情况后便将他们领了进去,身着便服的宇文温在一处房内等着他们。
面色惨白的许别驾许绍也在座,先前他和治中郝吴伯坐镇州衙击退了零星骚扰的贼人后来得宇文温派人召唤赶来府邸议事,从正门入府的时候也是给那场面吓得不轻。
另一边坐着的郑通也是呆若木鸡似乎是没有从某个噩梦里醒来,今夜他一家子在府里跟着王越夫妇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后来贼人攻打府邸时在‘安全区’避难,待得事态平息后宇文温派人找他便跟着人过来未曾料路过前院时瞥了一眼差点吓瘫。
“使君,南门已经控制,陈军已经束手就擒,巴河城也拿下了。”杨济说道,“陈军战船烧得精光没几个逃回去。”
“很好,也不枉费本官一番谋划。”宇文温闻言点点头,他先是对李方跟田元升等人划清界限作‘污点证人’的行为赞赏了一番说事后必定论功行赏,见得田宗广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笑了笑说道:
“田宗长,本官已经下令放人,一会你便带人跟着郑主薄去州狱接吧。”
“多谢使君!多谢使君!”田宗广感激涕零的行了个礼,他儿子田益龙原本因为涉案被打入大牢等死他自己也是万念俱灰未曾想竟然峰回路转事情有了转机。
“张李氏一案多亏郑主薄发现疑点随后顺藤摸瓜,按目前掌握的证据看田益龙肯定不是元凶所以本官破例一回提前放人,日后开堂之时他还得到堂,届时田宗长可莫要再说管教不严又找不到人了!”宇文温把最后六个字的音调说得特别重。
他是想对付田氏不假但不会用冤案这种低能手段,查得田益龙极有可能是冤枉的事实之后便将情况告知田宗广说不必担心‘绝后’,对方感激不尽之余将田元升联系他们与今晚起事的情况告知,宇文温便让田宗广来了个将计就计。
田氏就算不帮忙甚至是趁火打劫他也不在乎,反正都是杀那多杀一家也无所谓,不过既然对方那么‘上道’宇文温也乐得履行诺言放田益龙‘回家过年’。
“李东家、田氏协助官府击破陈军有功,过几日本官定有奖赏!”宇文温心情不错所以又开始‘烧包’,按着治中郝吴伯的建议他摆明兵马和大地头蛇对着干势同水火果然有小地头蛇冒险前来投效这位李方就是其中之一。
就是他将田元升勾连了田氏、鲁氏以及江南陈军于今夜起事的内幕悉数告知,宇文温也通过他影响了田元升的决策让对方领着陈军入城后直奔府邸而不是分兵四处杀人劫掠。
按照刚才得知的消息,田元升党羽为扰乱人心在城内四处放的火已经悉数扑灭没有造成太大的危害,凭着这一点作为巴州父母官的宇文温就得‘有功必赏’。
郑通领着见子心切的田宗广离开去州狱接人而李方亦起身告辞,他们都走了之后那个吐了不知多久的传令兵才被人搀扶着走进来禀告城东郊外的战况。
如同事前判断的,鲁氏倾巢而出缠着军营驻军不让他们入城增援,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宇文温根据‘污点证人’李方的情报做出了相应对策:请人‘助拳’。
请的是之前暴揍过巴州地头蛇的周家郎君及其手下爪牙——家传部曲,衡州刺史周法尚自然是不能擅离职守所以带队过来的是老熟人周三郎周法明。
大年夜的请人助拳费用自然不菲但宇文温不在乎因为他有钱而且要以狮子搏兔之势摧枯拉朽把地头蛇们一波带走,现在看来效果确实不错。
“统军,那鲁氏围着军营以为得计未曾料被周郎君带人从背后一冲就溃散了,现场指挥的鲁氏宗长鲁荣甲之子鲁修平被生擒。”传令兵言语间还是没有改掉‘统军’的称呼。
“周郎君带来的人混在溃败的鲁氏族兵里游过巴水趁乱冲入巴河城中,宗长鲁荣甲被射死,鲁氏群龙无首惊慌失措没多久便被我军攻入城中,除了少部分人划船逃往南岸外其他人全部被擒。”
“陈军主想问是否再向西阳城里增兵?”
宇文温说不用然后便让人去放烟火让驻守军营的陈五弟知道他的决定,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事情总算平稳下来他也是松了口气。
“统军,宇文幢主说周郎君抢钱抢粮太狠了些要不要来个‘据理力争’”传令兵又问道,“若是统军下令他便要和对方‘讲道理’。”
“不必了,巴河城里周郎君能拿多少拿多少那是本官答应了的,”宇文温不以为意,他请周法明带兵来‘助拳’就是要在拿下巴河城后镇守一段时间待得西阳城这边理清楚后再腾出手来接收。
人情归人情数目要分明,他跟周法明关系再好该有的‘利益输送’也得有,请周家的兵过来捅鲁氏的菊花是一个价,攻下巴河城镇场子又是一个价。
不要说古代,就是在现代毕业多年的老同学间要想维持关系除了什么上下铺或者看‘动作片’的舍友情谊外还得有利益来往才算是牢固。
攻下巴河城后不许滥杀然后镇守一段时间,看中的青壮可以带走但至少一半得留下至于钱粮则是随便扛这就是宇文温给周家的‘助拳’费,毕竟大过年的请人玩命多给些也不为过。
如果打巴河城的主意那宇文温光凭手上的力量也能搞定但是要搂草打兔子连着巴河城也一并拿下就要多一股力量,别的不说万一田氏又反水也多了个保险,现在事情进展顺利他也就松了一口气。
见着宇文温有些得意,许绍干咳一声劝道:“使君,这种以己为饵的戏码以后还是少来为妙,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许别驾说得对,使君何必将全家都置于险境,今晚若是稍有差池怕是会阴沟翻船。”杨济也是真坑的劝道。
宇文温对着两位拱了拱手表示服软,他也不是脑残了玩这种‘舍不得儿子套不着狼’的行为艺术而是在充分考虑后制定的方案。
片名:血腥之夜,原著、编剧、导演、男主角:宇文温,配角:杨济、田元升等,群众演员:陈兵甲、新军乙、族兵丁等等等等,客串:周法明,特邀嘉宾:神秘陈军主帅。
这是一个综合了历史、地理、恐怖、伦理、政斗、人\兽(火牛、恶犬)、军事多种要素为一体的热血男儿励志剧,耗资不菲以真实的西阳城为场景,剧本历经数次修改方才定稿。
“总而言之,局势已在掌握之中但不可掉以轻心。”宇文温正色道,见得杨济和许绍点头他想起了什么便问那陈军主帅可是始兴王陈叔陵。
杨济说确实捉到了陈叔陵而根据俘虏的口供对方也确实是今夜北上的陈军主帅,宇文温闻言有些疑惑,他摸了摸光洁无须的下巴喃喃自语:
“什么仇什么怨,本官还以为是陈国郢州武昌郡这边的杂号将军未曾想竟会是他?不就是火烧江津戍然后第二日伏击么,亏得他还带兵打过仗竟然这般小肚鸡肠。”
杨济说若是见过陈叔陵的真面目就明白了,据俘虏所述这位始兴王在江陵时遇伏面部中箭治好后容貌尽毁狰狞异常所以要找罪魁祸首报仇,宇文温想了想摊开手吐槽道:“弄成这样大家也不想的......”
魂淡,你那日在枇杷林官道上没被史万岁那一箭射死就应该看破红尘了,结果大过年的不去和陈叔宝夺皇位跑来找我晦气作甚!
按着历史的轨迹,此时的陈国皇帝应该是卧病不起没几日好活了,其龙驭宾天后在灵柩前始兴王陈叔陵突然对旁边的太子陈叔宝动手结果手中那把宦官用来切药的刀太钝只是将对方砍昏最后功败垂成。
‘废物,特么连个人都弄不死还玩政变!’宇文温如是想,许绍听得今日领兵入城袭击的竟然是陈国皇子不由得沉吟起来,片刻之后他语出惊人:“使君,此人须得慎重处理以免破坏大局!”
“大局?你是说以大局为重?”宇文温说到后面音调都变了,陈叔陵带上千士兵上门砍人要是应对不当他搞不好会‘冚家铲’如今要他以大局为重?
都杀上门了喂,你怎么不让陈叔陵以大局为重啊!周、陈两国的传统友谊还要不要了!
眼见着宇文温怒发冲冠许绍急忙解释说不是什么以大局为重放人而是要尽早解决以免夜长梦多,见得濒临发飙的宇文温冷静下来他将其中利害细细分析:
首先,陈国郢州地界的驻军要是知道陈国皇子落在江对面巴州刺史手上那还不得倾巢出动渡江抢人,到时大过年的被上万人围在城里可不是好耍的。
其二,要是黄州总管知道宇文温捉到了陈叔陵可不得冲过来抢人免得被‘拔刀乱砍’,到时人被送到宇文总管那里要是被供起来当富家翁可不知多恶心人。
不要说不可能,始兴王陈叔陵是当今陈国皇帝次子地位仅在太子陈叔宝之下,若是宇文总管想着扶植傀儡吸引陈国将帅来投搞不好还要奉为座上宾,毕竟宇文使君不是没事嘛大家碰个杯就过去喽。
“碰杯?过去喽?”宇文温闻言眼皮直跳,周国扶持陈国招牌傀儡不是没有先例,当今陈国皇帝陈顼当年就因为江陵失陷被抓到长安寓居数年其兄陈文帝陈蒨则接了叔叔陈霸先的位当陈国皇帝。
后来还是周国皇帝为了缓和两国关系将其放回国,陈顼比后来的周武帝宇文邕大十三岁却多活了四年,宇文温觉的陈叔陵要是落到自己父亲宇文亮手中搞不好真的被拿来当招牌最后还来个长命百岁。
“嗣宗的意思是?”宇文温问道。
“夜长梦多。”许绍回答得言简意赅但杀气重重,他的看法很简单:陈叔陵留不得,然后赶紧联系黄州总管让对方调集人马准备协防巴州。
“嗣宗,你也变得杀伐果断了。”宇文温说道,见得对方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放大招:“一会出府还走正门么?”
“使君说笑了!”许绍急得脱口而出,那个场景他不想再见第二遍免得睡不着觉,不过话说回来却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机关能弄出如此惨烈血腥的现场。
宇文温也不藏私毕竟这机关内情已经有几个人知道,他让人拿来一张弓摆在书案上比划了几下之后杨济和许绍便明白了,但是两人过于丰富的联想能力还是让他们自己脸色一变。
当然恐怖了,这是宇文温从后世看过的一部恐怖电影中惨烈血腥的场景汲取‘灵感’设计出来的机关,那场面太美他都不敢多想怕做噩梦。
“夜长梦多,说得好!杨司马,你安排一下,本官要会会陈叔陵!”宇文温做了决定,他让许绍先回州衙歇息明日顶班,今夜局势已定但宇文温还得熬夜坐镇指挥,一个通宵下来明日就得许绍来接棒继续了。
别驾就是刺史的副职专门用来顶缸的备胎,许绍又在新军里待过指挥起城内驻防的新军士兵也算得心应手到时就不怕有哪个敢浑水摸鱼。
长史任冲今夜是领着家人到州衙和许绍、郝吴伯抱团取暖,按照事前的约定到了明日就由他顶替同样是通宵的杨济领兵搜捕田元升党羽,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那些附逆的宵小一个都跑不掉。
杨济和许绍离去后护卫头领张\定发进来汇报‘洗地’的进展情况,简而言之就是任务重地不好洗:府邸四周都有陈军攻进来结果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和血迹,其他地方还好说那前院可是血腥得很怕是要刨地换土连墙壁都得刮掉表层重新粉刷。
“墙壁都要刮?”宇文温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只要擦掉血迹重新粉刷即可没想到这么麻烦。
张\定发见着‘外行人说外行话’不由得善意提点:按照他的...不是,按照别人的经验,墙壁上泼洒的血迹就算用水擦掉重新粉刷但是过上一两年后当初的印子依旧会重现。
“郡公,此事非同小可,到了那时我等不怕可......”张\定发没把话说完,聪明人之间交谈是不需要把话说得太透的,宇文温点点头示意他全权负责‘洗地’事宜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怕折腾不怕花钱。
“新府邸变成这般...还好后院各处都没事。”宇文温喃喃自语,虽然有些晦气但他可不在乎,见着张\定发告退他似乎想起什么来面露狠辣的吩咐道:
“今夜在府里的血腥场景不许任何人再提起!”
“遵命。”
“要是有只言片语传到家眷那里本公要杀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
一处房间内灯火昏暗,披头散发的始兴王陈叔陵被绑在房内柱子上动弹不得,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将他的面庞照得阴暗不定,在他对面,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坐在一张胡床上默默的看着他。
陈叔陵的铁面具已经被摘下,如今呈现在宇文温面前的是一张丑陋的脸:右侧面颊有一块若隐若现的疤痕,而上嘴唇处则裂成两半鼻子末端已经塌陷,看上去如同兔唇般让人惊心动魄。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既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痛哭流涕,数月前他二人也是在梁国江陵东南江津戍大帐里对峙着,一个是骑战半桶水另一个是酒色过度掏空身子的绣花枕头。
“陈叔陵,你是不是不服?”宇文温还是先开口了,他没心情玩‘看谁先眨眼’的无聊游戏,陈叔陵听得他发问先是一愣随后微微点头说道:
“孤不服!”
“不服?你破绽太多还敢不服?”
“笑话!孤策划数月怎么可...能...”陈叔陵气鼓鼓的说着可越说越没底气,任他嘴再硬可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他想算计宇文温可到头来却被宇文温算计了。
亲自带兵过江想着手刃仇人未曾想竟然是自投罗网,如果他待在江对岸的武昌那即便失败那么现在也不可能变成宇文温的阶下囚。
“易经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宇文温戏虐的看着陈叔陵说道。
他得知田元升要下一盘大棋后便开始策划对策,完整的计划除了两个人(州司马杨济、新军军主陈五弟)之外没人知道,其他人无论再怎么信任也就只知道他让其知道的内容。
而对于陈叔陵的谋划宇文温就嗤之以鼻,李方暗中联系他的时候就已经把田元升的全盘计划说得七七八八,后来田宗广又将其知道的情况也说了出来所以宇文温除了不知道是陈叔陵亲自过来外其他都知道。
计划越大知道的人越多那泄密的节点也就越多,陈叔陵的计划如今看来除了他之外至少有四个人知道大概内容而这四个人都在江北的巴州地界所以很容易就被宇文温探得一清二楚。
“宇文温,你休要猖狂!”陈叔陵狞笑着,“今日是孤失策可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看看,看看,前辈在这里教授经验你又不听!”
放完嘲讽后宇文温继续说他曾经派出数批细作潜入江对岸的武昌,细作回来后都说一切正常可是每个人的谎话都被拆穿,道理很简单他明面上派的人是幌子真正的细作是新军士兵所以不怕田元升耳目拿家属做要挟。
“宇文温,你要杀就杀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呐,说你又不听,听又不懂,懂又不做,做又做错,错又不认,认又不改,改又不服,不服也不说!”
陈叔陵自幼养尊处优凭着父亲的庇护哪里有人如此戏弄,此时的始兴王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拼命挣扎着破口大骂各种恶毒的诅咒不绝于口。
一边的士兵见状要上前堵嘴却被宇文温摆手制止并赶了出去,他惬意的坐在胡床上每当陈叔陵咒骂一句他就回一句而且是千篇一律的内容:
“你输给我了。”
陈叔陵的自尊被这句反复重复的话深深刺痛,在诅咒了对方无数遍后他终于被刺到伤心之处嚎啕大哭起来,宇文温看着这位年纪奔三的陈国皇子痛哭流涕默不作声。
等得哭够之后陈叔陵抬起头问宇文温到底想要怎样,宇文温咧嘴一笑说要跟他打听个人,陈叔陵听得宇文温要打听的人是他的长兄、陈国太子陈叔宝时先是一愣随即问为什么。
宇文温笑着说当今陈国天子怕是要不行了所以登基的如无意外应该就是太子陈叔宝,他觉得江南的花花山让陈叔宝这个窝囊废坐了有些浪费所以居心叵测、处心积虑要不择手段杀到建康夺了鸟位。
“我这个人呢...”宇文温笑眯眯的说着连语气都莫名亲切许多自称‘我’了,他见得房里就他两个不怕被人听到而且对方被浸水的麻绳牢牢捆着手脚也上了镣铐所以决定说‘实话’。
“我这个人呢你是知道的,比较那啥,听说台城里后宫佳丽三千就想着冲入台城来个那啥。”宇文温说到这里对着陈叔陵挤眉弄眼一副‘你懂的’表情。
“到时候再来个血洗建康把忠于陈叔宝的人全都拉去砍头堆在城外做京观,只是怕杀错人就想跟你打听打听陈叔宝一系的班底都有哪些。”
陈叔陵将死之人一听到宇文温要对付自己的死对头陈叔宝瞬间来了精神,听得对方自述日后要攻入建康以肆意折辱陈叔宝为乐他甚至都不由自主的带入自己,在幻想自己该如何戏弄陈叔宝让对方生不如死。
宇文温是他的第一号仇人而陈叔宝就是第二号,他知道活不了多久没法看见陈叔宝的‘凄凉下场’但宇文温却能够将他的愿望‘实现’所以是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叔陵和太子一系斗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对方底细如何手下得力干将是谁其关系网的分布有哪些,甚至陈叔宝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他都一股脑说出来,宇文温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一边提问一边将陈叔陵的回答记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温密密麻麻写了几卷纸连墨都差不多写干了终于将陈叔陵所述一一记下,他如获至宝的将这些‘供状’收好之后问陈叔陵还有何话要说。
“孤祝你不得好死!!”陈叔陵疯狂的大笑着,他是恨陈叔宝不假但他也恨眼前这个周国的西阳郡公宇文温,事到如今没多久可以活了所以他要发泄心中愤慨。
宇文温不以为意反倒说这听起来像是遗言莫非你不打算活了?陈叔陵则是嚎叫着说要杀就杀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宇文温闻言换了个嘴脸说道:
“不如这样,你求我,你求我放过你,要是话说得好听说不定我会饶你一命哟!”
“你、休、想!”陈叔陵咆哮着,“来啊,来个痛快的!”。
宇文温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一块布塞到陈叔陵嘴里,看着他怒瞪的眼睛拍了拍面颊说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成人之美什么的我最喜欢了。”
他拍了拍手随后大喊一声:“进来吧。”
房门缓缓打开一名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先是向宇文温行了个礼随即看向被绑在柱子上的陈叔陵,他细细端详了片刻随后平静的面容开始变得狰狞,一双眼睛瞬间发红而双手也是紧握成拳。
陈叔陵见着那男子的模样先是木然随即有些疑惑接着便是不可置信最后化作惊恐:那个男子他认得,此时此刻看着对方那通红的眼睛已经可以感受到其心中的熊熊怒火。
宇文温干咳一声带着装有那几卷‘供状’的提篮向房门外走去,与那男子擦身而过时拍了拍对方肩膀说道:“王掌柜,尽量控制一下不要戳脸,虽然他是丑了些但还是免得收尸的认不出来。”
王越用力的点点头,今夜不太平,他和妻子正与其他人一起在府邸安全处躲避时西阳郡公宇文温忽然派人来找他说是有‘惊喜’,原以为是什么新玩意但见着宇文温听对方说抓到了陈叔陵后他几乎情绪失控。
王越不敢奢望能够亲手杀死陈叔陵但只求能够咬下对方一块肉然后生吞以解心头之恨,因为陈叔陵让他他和妻子遭遇了非人的折磨和摧残,那段日子对于他夫妻俩来说是不堪回首。
那个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恶贼如今就在眼前,那个一次次当着自己面凌\辱妻子的禽兽就在面前,那个化成灰都记得的人渣如今就在他的面前!
多少个夜晚,睡在身边的妻子哭喊着“不要”随后惊醒然后夫妻俩抱头痛哭,多少个夜晚他被噩梦激得咬破嘴唇后满嘴是血的醒来。
这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赐,王越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机会手刃仇人可如今对方就在眼前任由自己摆布,复仇的利刃就握在自己手上他绝对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机会。
怎么能让你痛痛快快的咽气,我夫妻二人的痛苦要加倍偿还!
宇文温走出房间转过身看向房内,房门即将关上之际他看见了陈叔陵那一双绝望的眼睛和王越手中散发着寒光的匕首。
。。。。。。
‘安全屋’里,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正坐在灯旁发呆,距离家眷们进入这个密室里已经过了许久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棘郎已经睡着有奶娘照顾所以不用她操心,食盒里有糕点、水果以及温水但她一直没有动,今夜原本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结果因为贼人作乱攻打府邸让一切都成为泡影。
一旁坐着侧室杨丽华、萧九娘,她们也未入睡而是如同夫人一般坐着等消息,鹊哥和宇文娥英已经入睡只剩下这三位苦苦等着一个人的消息。
那人便是她们的夫君宇文温,那个答应过要陪着她们一生一世的男人,今晚吃年夜饭时还笑容可掬的说不会有事的一家之主。
按着一旁摆着的漏壶计算的时间此时应该已经接近夜半子时也就是新一年即将到来的时刻,女眷都在唯独缺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外间,林有地和管家李三九正盘腿坐在草席上值夜,胡三子、张乙满则是躺在侧房休息准备轮班,他们是奉了郎主宇文温之命在这里守护女眷直到外边事了。
李三九身旁一个嵌在墙壁里的铃铛忽然响起将他和林有地惊起,那是外界和这里通传消息的手段铃声两长一短说明是郎主宇文温在发信号示意准备进来。
林有地兴奋地跑向铁门拉开观测孔向外边的通道望去,虽然通道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郎主将夫人们的安危交到他们手上所以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若来的是郎主倒罢若来的是别人他绝不会开门也不会让任何人开门,按照事前的约定只有郎主宇文温亲自到面前他才会解锁放人进来。
灯光亮起,有人提着灯笼走进通道,林有地紧张的看着来人待得确认是郎主无疑之后松了一口气,再度确认郎主不是被人挟持他才是放松下来。
林有地按着操纵步骤将门栓解锁,不久后门外响起“咔嚓咔嚓”的机括声接着铁门缓缓打开,宇文温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刚进来没几步已得李三九通传的夫人以及两位侧夫人便迎了上来。
“夫君!”
“没事了,没事了。”宇文温笑着说道,他见着妻妾气色都还好便放了心,问过儿女的情况得知已经入睡便懊恼的拍了拍额头:“还答应了娥英要一起守夜的。”
“夫君,外边如何了?”尉迟炽繁问道,她见着宇文温换了身衣服并且是刚沐浴过的样子有些担心,宇文温笑着说没事。
“今晚来府里做客的客人多了些所以忙里忙外的直到现在才忙清楚。”他不以为然的说着,就如同家里真的只是客人来得多了些便手忙脚乱加位置上菜直到现在才忙完。
男人的事嘛,总不能让女人来担心不是?
尉迟炽繁闻言没再多问,夫君既然说了没事那就肯定没事,杨丽华看出宇文温的笑容不是挤出来的也是放了心,萧九娘没想那么多只是见着夫君安然无恙便松了口气。
“此处还好么?有没有觉得闷或者气味难闻?”宇文温问道,这个地方可是他亲自设计又参考了‘建筑大师’杨济的意见在确保安全、防火、防水、防烟熏并且有自持力的基础上保持通风,这一家子人连着仆人在此处住上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尉迟炽繁点点头说一切正常没有什么不适,不过她随后便问是否今晚要在此处过夜,宇文温点点头说是因为外边乱了些得明日早上才能收拾好。
“为夫还得上去值守,你们好好睡个觉,明日中午以后便可以出去了。”
“老老实实睡觉,东想西想容易变老!”(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安民告示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惴惴不安的西阳城百姓迎来了新年的第一个早晨,下了一夜的雪已经停了按照往日应该是人们出门做事的时候但是积雪的街道上依旧冷清。
没有人敢轻易出门因为他们害怕被乱兵撞上丢了性命,昨夜街道里那让人不安的动静弄得许多人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年轻娘子都被家人往脸上抹了灰涂得黑乎乎的往稻草堆角落里塞就怕被闯进来的**害。
昨夜折腾了后来听得有人敲锣打鼓在各处街坊高声喊着贼人已束手就擒、官府已经控制局面让大伙放心等等但是百姓们还是决定‘以静制动’先看看再说。
宇文使君是个好官大家都希望他没事,但是事情还没落实之前百姓们生怕贼人打着宇文使君的名号诳他们出来掳走所以都当了缩头乌龟。
这一情况很快扭转,州衙派出吏员在各个里长的带领下挨家挨户拍门,一来是通告局势稳定二来是查看家中是否有人潜入或者是挟持家属不许他们声张以免暴露行踪。
“大家要相信官府,相信宇文使君,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躲在家里发抖!”
“昨夜闹事的贼人都被抓了,宇文使君安然无恙,大家莫要听信谣传更不要传谣!”
“官府有令,大索全城捉拿贼人同党,城门关闭三日有事要出城的先到里长那里登记然后等州衙批了条子凭着条子从北门出去。”
“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谁敢窝藏贼人的以同谋论处!”
有了情况说明又见着里长拍着胸膛保证局势稳定,人们先是将信将疑的向街道上张望见着市面上除了巡逻队多了些之外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便定下心,到了巳时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人们聚集在一处处街口看着安民告示。
其实是听,百姓们大多不识字哪里看得懂告示上那密密麻麻的方块字是什么意思,多亏有‘热心人’在一边不厌其烦的大声念出来他们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事情的来龙去脉:城里以军主田元升为首的一些大户因为宇文使君上任后清除积弊断了他们鱼肉百姓的财路故而怀恨在心勾结城外的鲁氏、田氏以及江南武昌郡的陈军在除夕也就是昨晚发难。
听得这里众人俱是满脸后怕的样子,城里大户对宇文使君有意见他们不奇怪,虽然大家都对宇文使君整顿大户拍手称快但也知道狗急了要咬人,还有城外的鲁氏、田氏两家豪强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人要闹事是理所当然的。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田元升竟然把江南武昌的陈军给引来了,要是昨晚给陈军得了手满城的百姓怕是要给掳到江南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西阳。
有了‘惊悚’的开头自然想听过程,‘热心人’干咳一声继续念起来:昨夜,田氏在城西门外佯攻而鲁氏在东门外军营缠着驻军,这两家的目的就是要牵制宇文使君让官府顾此失彼。
然后田元升夺了南门放渡江而来的陈军入城,眼见着如狼似虎的陈军就要大开杀戒血洗西阳城抢钱抢粮抢女人,田元升的一个同伙建议大军直接去攻打宇文使君府邸等打下了再做别的事,也就是这个建议让满城百姓躲过大劫。
“那人是谁啊如此好心肠!”有人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问道,这年头兵灾不断大家都知道没了拘束的士兵放纵起来有多可怕。
“莫要急,听我慢慢念。”
见得众人都屏气息声那位‘热心人’便继续念下去,按着告示所说,那人便是李方李东家因为良心未泯觉得田元升引兵入城会祸害百姓所以在起事前派人通知宇文使君早作准备。
宇文使君见着事态紧急为了避免满城百姓生灵涂炭便示意李方说动田元升领着陈军来攻打他的府邸,要用自家府邸的伤亡换得百姓们的平安。
听到这里百姓们都是为之沉默随后有人高声大喊着“打死田元升这个祸害”,众人也是群情激奋的喊起来,他们一来是为宇文使君牺牲自家保全百姓的‘大义’感动二来是为田元升的所作所为激怒。
王八蛋,平日里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好容易来了个为民做主的宇文使君你竟然带着陈军来要害了他的性命!该死!真的该死!
宇文使君可以为了百姓把陈军引到自家,田元升为了一己私怨却引陈军入城让百姓险遭兵灾,两相比较谁好谁坏一目了然。
在‘热心人’的呼吁下人们好容易平静下来听他继续念:陈军在内应的带领下将宇文使君府邸团团围住,双方攻防了一个多时辰斗得是血流成河府邸护卫伤亡惨重眼见着就要抵挡不住如狼似虎的陈军...
“然后呢?然后呢?”有百姓见没了下文急得直问,大家都想知道宇文使君府邸后来情况如何了,‘热心人’缓了缓随后继续念下去将事情后续发展说了出来。
原来那个为宇文使君做内应的李方见着情势危急正是焦头烂额之际,杨司马领着州兵突破田元升党羽的重重拦截赶来,轻易通过了李方把守的路口来到宇文使君府邸把陈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双方在府邸内外展开混战其场面之惨烈当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就在此时城东郊外围攻军营的鲁氏族兵也被衡州刺史周法尚派来支援的奇兵袭击当场崩溃。
“原来是周都督家的二郎君!”有年长的感叹道,年纪小些的见状摸不着头脑便问周都督是谁,那些年纪大的人露出一副历经沧桑的表情说起往事来。
周都督,就是故梁西阳太守、陈国江北道大都督周炅,他二十几年前就是西阳太守后来历经变迁成了陈国镇守江北六州的将军常驻西阳城,大约七八年前江北六州被定州刺史田龙升带着投入齐国,被任命为江北道大都督的周炅领兵杀来把田龙升打得落花流水。
“那一次,周都督就是在西阳城外将数万贼人击败,周二郎周法尚便是在此战领着周家部曲将协助贼人守城的鲁氏族兵打得落花流水,对了,周二郎便是如今的衡州刺史。”
这都是往事了,许多人当年要么没出生要么还是小屁孩不懂事听得老人们如此说都是点点头:“怪不得,那鲁氏助纣为虐,周二郎派来的兵干得漂亮!”
“鲁氏助纣为虐,官军一举将其击破之后顺势夺下巴河城!”被夺了风头的‘热心人’高声念着将注意力又吸引到他这边。
众人听说鲁氏老巢巴河城被官军拿下均是精神一振但还没来得及问问题就听对方话题一转又说到城内情况:城内官军和陈军恶斗一番之后终于占了上风,就在这时原先在外佯攻西阳城西门、北门的田氏族兵被宇文使君‘晓以大义’抛下私怨阵前倒戈。
听得人说田氏阵前倒戈随即摸到南门将守门陈军打跑然后烧掉江边战船连同赶来的官军来了个‘关门打狗’在场百姓均是一愣,他们知道田氏宗长和宇文使君有私怨但没料到竟然会来了个大逆转。
“这...田宗长的儿子不是要被宇文使君拉出去砍了么...他们田氏竟然愿意听宇文使君的话?”
议论声起,大家都知道田氏宗长田宗广只有一个儿子而且就要被宇文使君‘正法’,也就是说田宗广就要绝后了他竟然还会‘讲道理’?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宇文使君行事光明磊落哪里怕那些魑魅魍魉作祟,有识之士自然是争相追随了!”
“说得对,说得对,宇文使君一心为公自然有许多人相助,哪里像那田元升卑鄙小人众叛亲离!”
百姓们闻言都是点头,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反正见着宇文使君得了许多人相助转危为安就是高兴,正所谓好人有好报宇文使君这样的好官披荆斩棘将宵小绳之以法他们当然欢欣鼓舞。
“所以,昨夜发动叛乱的田元升等主犯以及来袭的陈军都被俘虏打入大牢。”热心人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是念到了结果,“现在官府正派人抄家并搜查田元升党羽所以还请大家帮帮忙,见着那些形迹可疑的人立刻报官!”
众人都是用力点头,宇文使君要抓坏人那就一定要帮忙,这大过年的都是田元升等人折腾才让大家不安生,上阵厮杀大家不是那块料但是痛打落水狗总是可以的!
相同场景在西阳城各处重复上演,贴安民告示的不止一处,为大家讲解内容的‘热心人’也不止一个,只是一顿饭的功夫西阳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先前被许多人私下传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大家都知道贼人束手就擒,也知道田元升一众主谋被抓,还知道一并被俘的陈军主帅竟然是陈国皇子、始兴王陈叔陵,整整一个上午官府都在抄家,据传光是田元升家中就抄出了几车的值钱货。
那些策划叛乱的主谋、同党一个都没跑掉,其家眷、仆人已经被官府验明正身后另行关押,有趁乱脱逃的也没能逃出城而是被‘西阳群众’扭送官府。
百姓们都在议论宇文使君平定叛乱之事可到了后来更加脍炙人口的则是深夜发生的一件事情,那可比田元升叛乱刺激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决战西阳之巅
街头大树下茶水摊里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人群将一个男子围在中间,那男子三十岁出头身着布衣坐在一截烂木头上正唾沫横飞的说着昨夜之‘亲眼所见’,他口中讲的便是宇文使君和始兴王陈叔陵‘决战西阳之巅’的过程。
“话说那始兴王陈叔陵眼见府邸十分难攻自己手下伤亡惨重而杨司马又带着官军赶来,焦虑之时随即心生一计!”男子说完顿了顿,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之下淡定的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下去。
他说陈叔陵见府邸被宇文使君设下‘九宫八卦阵’根本攻不进去便来了个诈败被俘,待得被囚牢狱之中宇文使君前来审问之时便施展法术暴起伤人。
“陈叔陵身上捆着的是千年寒铁所制困龙索长三丈有一人手臂粗,此乃宇文使君从西域异人处所得遍体玄黑冰冷异常,只要是缠上身即便水中恶蛟也无法挣脱。”
“然而那陈叔陵见着宇文使君就在面前便运起体内凝练多年的三分真龙气大喝一声将那囚龙索硬生生崩断,事发突然周边护卫被那喷涌而出的三分真龙气震晕只剩下宇文使君一人毫发无伤!”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得目瞪口呆眼巴巴的看着男子等他继续说下去:“陈叔陵舒展猿臂探出一只手向宇文使君咽喉抓去,其势疾如闪电若是寻常人便要遭毒手未曾料宇文使君早有提防侧身闪过...”
他说宇文使君见着陈叔陵脱困伤人于是拔刀便砍,可陈叔陵已将九阴白骨爪练到第九重境界一双手如同精铁般刀枪不入,双方就这般恶斗起来。
房屋经不住双方的真气相冲轰然垮塌,宇文使君手中宝刀乃上古神兵屠龙而陈叔陵的九阴白骨爪火候还差了些被砍了数百刀后开始支持不住爆出裂纹他见着外边士兵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俱是手持弓弩不由得心中焦躁想着找件东西做武器。
“你们说他找到了什么东西?”男子忽然问道,众人正听得精彩被对方这么一问顿时面面相觑:他们又不在现场哪里知道陈叔陵拿了什么玩意。
男子买了个关子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便继续说下去:那陈叔陵被关在刑房所以随后一捞抓在手中的是一件凶险异常的齐眉木棒,那木棒是狱卒杖击犯人的刑具也不知用了多少年月,棒体为人血浸透已是变得遍体殷红刀枪不入。
但凶险的不是这个,陈叔陵拿起木棒后只见阴风惨惨那许多死于棒下的亡魂面孔不停的在其上浮现恐怖非常,陈叔陵凭着这齐眉棒和宇文使君斗在一起,刀棒交错间棒上凝聚的万千冤魂将那屠龙刀瞬间腐蚀得锈迹斑斑。
“眼见着屠龙刀即将被弄坏,陈叔陵又催动体内三分真龙气透过木棒使出幻术,他大喝一声随即一阵腥风吹来,众人看去只见废墟之上阴风阵阵鬼影重重那陈叔陵幻化出数十个分身来,宇文使君根本就没办法分辨哪一个才是陈叔陵的真身...”
冬日的阳光洒在众人身上可他们听到这里却是遍体生寒只觉得周围鬼气森森,每个人都是屏气息声的等着男子说下去。
“只见宇文使君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右脚向前左脚踏地口中大叫一声‘有鬼有鬼,撮盐入水,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刚一念完,宇文使君便咬破舌尖将血含在口中随后运起体内的‘浩然正气’最后奋力将口中鲜血向那重重叠叠的鬼影喷去,这一喷便是数百升血径直将那陈叔陵喷回原形!”
呼的一声,众人听到这里都是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正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陈叔陵神通了得可宇文使君也不是好相与的!
事情还没完,陈叔陵见法术被破恼羞成怒舞起齐眉棒冲上来恶斗,那屠龙宝刀终于承受不住冤魂之力不堪重负被一棒打断,宇文使君猝不及防之下被陈叔陵一棒从屋顶打了下来!
“然后呢?然后呢!”有人急得脱口而出问道,一场打斗听到这里众人已经是入神就想着知道宇文使君是怎么把陈叔陵制服的,眼见着破了陈叔陵的法术结果给人打断屠龙宝刀又被打落下来那可如何是好啊!
“围在一旁的官军见着情况紧急立刻放箭,只见那漫天箭雨向陈叔陵四面泼下却被他用先天护体罡气全部挡下...”
“见着没有敌手,陈叔陵仰天大笑不住地喊着‘谁能和我一战!’其气焰嚣张至极!”
“有道是邪不胜正,宇文使君被打落地面却无意中摸到一件法宝!”男子说到这里又是一顿,在众人那如刀的目光中慢悠悠喝了碗茶继续说下去:“那便是一件独脚铜人!”
大家闻言都是一愣:独脚铜人?那是什么东西啊!
男子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陈叔陵手上齐眉棒汇集无数冤魂可宇文使君拿到的独脚铜人却是有佛门法力加持,双方再度战在一起交锋数百回合后陈叔陵渐渐不支。
在牢城屋檐顶上,宇文使君手提独脚铜人站在东头,始兴王陈叔陵横着齐眉棒站在西侧,一轮明月当空照下二人展开最后决战!
“月圆之夜,西阳之巅,宇文使君再度运起‘浩然正气’抡起那沉重的独脚铜人向陈叔陵当头砸下,陈叔陵运起三分真龙气用手中木棒一挡却未能挡住那木棒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宇文使君唱了声佛号用尽全身力气来了个‘万佛朝宗’再度抡起独脚铜人将陈叔陵砸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其一身先天护体罡气也是消散得无影无终!”
“宇文使君立竭无法上前亲手格杀陈叔陵,周围官军见着陈叔陵起身要逃随即拔刀围上去,那陈叔陵身负重伤却依然负隅顽抗”
“一番恶斗,陈叔陵以一敌百,身被刀伤数百浑如血人却悍勇非常,夺刀十把打伤官兵无数最后是杨司马奋力上前一刀刺破对方命门才将其击杀。”
男子终于将‘亲眼所见’讲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听得是如痴如醉,最后听得陈叔陵恶有恶报被杨司马击杀无一不是拍手叫好。
太精彩了,真是太精彩了!
男子干咳一声说:“这都是个人所见未必当得真,大家不要乱传免得官府说我造谣啊!”
大家都是点头称是可没一个放在心里,人人都觉得昨晚那个“决战西阳之巅”实在是太精彩了纷纷散去要和亲朋好友分享,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男子所述‘亲眼所见’中的破绽。
现场没人注意到可还是有人注意到了,那个人如今正怒火冲天。
“独脚铜人!请你们解释一下为何牢城里会有独脚铜人!”宇文温语气不善的问道,他眼皮直跳的看着面前二人逐一将故事中的破绽点出来,“还有,什么吐血数百升将那陈叔陵喷回原形!一个人要吐上数百升血早就变人干了!”
宇文温坐镇府邸指挥平乱通宵一夜没睡直到今日午时等得府邸‘洗地’完成亲自检查一遍后才是松了口气,待得家眷从‘安全屋’出来用了午膳他才去补觉。
“本公是怎么说的,嗯?”
张鱼支吾着回答说郎主吩咐要编一个故事名字叫‘决战西阳之巅’,目的是要将陈叔陵的死说成是一番恶斗后力竭而亡而不是被人那啥弄死。
“然后呢?”
一旁的吴明回答说要在其中加入精彩的打斗场景特别是要凸显男主角的光辉形象,当然红花须得绿叶扶,陈叔陵的表现也要够威猛。
“所以呢?本公就拎着独脚铜人上了?”宇文温一头黑线的问道,他因为太困所以构思了‘故事大纲’之后让张鱼、吴明这两个‘枪手’代写,未曾想却弄出个‘独脚铜人宇文温’来。
独脚铜人!一听就知道是杂鱼的武器,用这种武器的都是肌肉莽汉还是台词不超过一句一上来就被秒的那种,这武器的逼格太低了哪里能衬托男主角也就是我的高大上啊!
宇文温没有说破心中所想只是在吐槽故事里的逻辑:牢城里怎么会有独脚铜人,这太突兀了加上什么吐血几百升简直是画蛇添足。
吴明说他以前曾听说书人讲故事那些大侠、武将用的武器里独脚铜人听起来很厉害,然后吐血几百升就是想让大家觉得场面‘劲爆’什么的。
“还有,先是什么道家口诀然后是什么儒家浩然正气,后面来个佛门的万佛朝宗是怎么回事?又是道家又是儒家然后是佛门,功法体系混乱你们这样写小说读者会弃书的!”
宇文温说到这里是欲哭无泪,他偷懒便找‘枪手’代笔选了张鱼和吴明,张鱼跟着自己久了‘坑蒙拐骗’也是学了不少应当能体会要点,吴明当和尚的时候帮人抄经书所以识字兼之跟着师父四处游方听过不少评书所以宇文温认为是‘最佳搭档’。
原以为这两个人才可以按着大纲完成任务未曾想是错漏百出槽点满满,他刚一睡醒看了内容气得马上招人来书房吐槽。
“算了,吃一堑长一智,你们找的人靠不靠谱?”宇文温无力吐槽只得面对现实,毕竟那内容除掉破绽之外也是很精彩看得出来张鱼、吴明两个人用了一番心血。
张鱼说可以放心,那家伙收了钱把内容记得滚瓜烂熟如今正在外边人多的地方一场接一场的宣扬,他和吴明两个是化了妆的所以对方不可能认出是府里的人。
“你俩这次算及格。”宇文温示意两人也不要太过‘惶恐’,吴明自从还俗后便在府里住下,他不愿白吃白住便当了护卫‘自食其力’,平日里和其他护卫同吃同住一起锻炼、值班、空闲时便免费帮人写信。
陈叔陵‘战死’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所谓木已成舟那么江南陈军一时间也不会过来抢人,至于陈叔陵的遗体怎么处理那就留着日后扯皮。
“那故事得改,必须改!”宇文温还是在纠结,他怕这版‘决战西阳之巅’的故事流传出去会让‘独脚铜人宇文温’的形象深入人心所以决定要来个‘导演剪辑版’。
首先,那什么疑似请神上身的“有鬼有鬼,撮盐入水”会让人以为他是乩童起乩必须改,要改成大喝一声“朗朗乾坤”。
然后那什么独脚铜人得改,其实内藏一把誓约胜利之剑...不,是碧血丹心剑,最后那什么‘唱了声佛号使出万佛朝宗’得改成大喊一声‘天地有正气’引得天地正气汇集将陈叔陵一身先天护体罡气打散。
“记住,那什么拎着独脚铜人不许再提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善后
祠堂内,宇文温正擦着神台,细细的擦了几遍后将已经擦干净的一个牌位端端正正的摆了上去,那是他嗣父宇文翼的牌位。
故西阳郡公宇文翼是宇文温生父宇文亮的弟弟,因为英年早逝没有子嗣所以作为二兄的宇文亮便将次子宇文温过继到他名下续香火并继承了西阳郡公的爵位。
正是这个原因如今宇文温在宗法上已经不是杞国公宇文亮的儿子,唯一有资格继承杞国公爵位的是他的‘堂兄’宇文明,若是按着宗法来说如果宇文亮去世那么宇文温是没有资格以儿子的身份拜祭的。
当然这也就是台面上文绉绉的说法,宇文温被过继给叔父继承了西阳郡公的爵位可他的父亲宇文亮也是被过继给其早逝绝后的堂叔宇文元宝继承了杞国公爵位,到了宇文亮亲生父亲豳国公宇文导过世时也一样披麻戴孝没什么差别。
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那不是宗法能够隔断的,九年前,权臣宇文护被周武帝宇文邕诛杀其子悉数被斩草除根,就连已经过继的第三子宇文会也被杀了,血淋淋的政治斗争可不管什么宗法不宗法。
真心诚意的上了香拜了拜嗣父牌位,宇文温转身走出祠堂,新年第一天理应拜祭先祖只是昨夜折腾通宵忙着平乱竟然给忘了,方才睡醒后‘激动’之下先找张鱼和吴明算账传授了关于写故事的‘心得’才想起来这头等大事。
来到会客室,主薄郑通早已等候多时,他和宇文温不同从昨夜到现在根本就没合过眼,无他,‘这个阶段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前梁国落魄小浊官干劲十足。
宇文温让他负责追赃——也就是抄田元升等叛乱主谋的家,换做别处这可是个上下其手的肥差可郑通不在乎这个而是在乎宇文温对他的信任,正所谓水涨船高只要跟着这位西阳郡公并得到重用那迟早会升官所以不敢有一丝懈怠。
“今日早些休息,这样熬可不行。”宇文温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手上的名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是此次掀起叛乱的田元升及其同党所有党羽的名单及其地产宅院清单。
“这是卑职今日审问所得,他们一个也别想逃!”郑通掷地有声的说道,他一副通宵过度的样子然而精神却极度亢奋如同一只准备捕猎的猎犬就等着主人一声令下冲上去将猎物撕碎。
这个时代,寒门出身的人想要入仕做官不容易,要向上爬更难而要做大官基本不可能因为那是给世家大族门阀权贵子弟准备的与寒门无关,想要出人头地去当兵算是个出路但那也是九死一生一不小心就变成沙场枯骨一切休矣。
对于已经被罢官的梁国小浊官郑通来说原以为这辈子就是在街头给人相面为生未曾想掉下来个天大的机会所以绝不会松手,他有本事自信不输那些世家子所以要用实际的成绩让宇文温知道任用他没有错。
“面面俱到,做的很好。”宇文温点点头说道,今日官府查抄田元升等人城内的家产以及名下店铺产业就是要快免得其手下管家、管事、掌柜趁乱毁掉账目侵吞财产。
在郑通的居中协调之下半日的时间就把这些事情做完而剩下的便是在城外各地的产业等着他们去抄,那些都是田产宅院跑不掉所以可以稍缓。
“你啊别劳累过度,先休息休息免得家里人说本官不近人情,养好精神明日跟着本官去铲地皮!”
“使君,还有一件事也得抓紧办。”郑通提醒道,宇文温闻言愣了愣随即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不过还是说不急,他说当务之急是收尾把田元升叛乱一事快刀斩乱麻搞定免得沉渣泛起。
“本官把一个府邸打造的如同刺猬般一来是为了保卫家眷安全二来就是要防着有人叛乱围攻府邸。”宇文温冷笑着,“他们既然吞了这个毒饵就必须死!本官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西阳城里改造过的这个西阳郡公府邸可是凝聚了‘塔防专家’宇文温和建筑专家杨济的心血,又加上前马匪大当家张\定发这个‘业内人士’的经验所以杀机重重。
外层防御圈的威力陈叔陵已经被血淋淋的现实‘教做人’但宇文温的后手不止这一处,昨晚即便是玩脱了城外的新军一时进不来而田氏也没有如他安排的那样反正导致最坏的情况发生被陈叔陵领兵攻入府邸也不怕。
因为等着他们的是更血腥的迷宫,如同血肉磨盘般的巷战。
宇文温把府里道路弄得拐来拐去加上闸门的配合导致白日和夜间的路径都不一样可不是什么恶趣味,各处必经之路可以藏兵放冷箭或者放置机关暗算人。
对方放火也不怕,家眷和仆人们的避难处防火,他和护卫们也能躲在安全的地方逃过一劫而那由砖石墙壁以及铁门组成的迷宫也不是烧上一两个时辰能够解决的。
“使君,卑职斗胆,这以身诱敌之事还是少做为妙,正所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本官知道,只是要尽快解决豪强大户也不得不如此,正所谓郑伯克段于鄢,本官要让那些心怀不满的狗急跳墙然后来个一锅端。”
宇文温要对付豪强地头蛇所以必须杀一批以儆效尤,说白了田元升这些地头蛇敢炸刺就是他逼的,所以对方既然敢负隅顽抗就必须死还要‘冚家铲’,有了血淋淋的例子其余大大小小的地头蛇要想对官府阴奉阳违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经不经砍。
“田元升等人的家产如何处置你有什么建议?”宇文温话锋一转又回到原先的话题,郑通闻言说此事须得许别驾、和郝治中来办,他一个主薄插手已经是逾权了。
“无妨,都是自己人,职责要分明是不假但你的意见本官也想听听。”宇文温说完看看窗外,“话说回来郝治中也该到了怎么还不见人?”
西阳郡公府邸正门外,治中郝吴伯正在纠结,他在想是该从正门进去还是走侧门。
昨夜别驾许绍从西阳郡公府里回到州衙后他见着对方面色不妥便问怎么回事,许绍摆摆手说没什么可他那失魂落魄的眼神出卖了内心所想。
身为同床...不,同窗好友,郝吴伯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几番追问之下得知西阳郡公府邸虽然击退贼人但场面有些‘难看’不由得心中奇怪:不就是死了些人么有什么好怕的。
他外出游学、旅行也曾遭遇贼人袭击自己也亲手射杀过那些坏胚,前不久在岳州拜访许绍时也遇见敌军袭城所以血腥场面也算是见过了故而有些奇怪许绍为何会如此。
“承业,听我一句劝,明日到使君府上时莫要走正门...”
许绍那意味深长的话回荡在郝吴伯耳边所以现在他犹豫了,看着毫无异常的正门他觉得好友是不是在戏耍自己所以有些进退两难。
看了看府外街道,依稀可以见到一滩滩血的痕迹应当就是昨夜血战留下的印记,郝吴伯东张西望看了一圈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怕之处。
“郝治中,是否有何不妥?”门房恭敬的问道,这位郝治中到府拜访郎主已经向里面通传,一名仆人按着郎主吩咐过来引客人进去,可如今对方却是在门外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郝吴伯干咳一声随即向门内走去示意仆人前方带路,他跨入大门时悲壮之情油然而生,那瞬间他似乎是战场上率兵即将进行决死冲锋的将军要飞蛾扑火般撞入如潮的敌军之中。
“治中,这边请。”仆人恭敬的说道,郝吴伯点点头跟在其后走着,他顾不得失礼四下望去查看院子里的情况是否如心中所想般狰狞恐怖。
脚下的石子路似乎是整理过其上的石子有新有旧,院内地面似乎是新翻整过的地面积雪不多,郝吴伯回头看看院墙却看不出什么诸如血迹之类的印记。
‘不过这院墙似乎是新刷的....可上次到府做客这府邸也是干净整洁,毕竟整个宅院都是新落成的到处焕然一新也没什么奇怪吧...’郝吴伯如是想。
除了屋檐有几处烟熏火燎的痕迹外他再看不出什么蹊跷和预想之中那惨不忍睹的情景完全不同,此情此景倒是有些让郝吴伯佩服宇文使君府里仆人们的本事。
被那么多陈军围攻了一个多时辰本以为府里建筑会破败些未曾想却如此规整,想来修补的速度不低否则这才半日多的时间哪里能完好如初。
‘宇文使君不光治军严谨,治家的水平也不错。’郝吴伯心中有些佩服,他出身官宦之家府里仆人也不少深知管理这么多人高效办事可不容易。
他家累世当官所以数代的家生子不在少数,即便如此老管家管起人来还得时不时吹胡子瞪眼可宇文温府里的李管家比郝吴伯年纪还小所以对于这个西阳郡公府邸的运作能够井井有条他是非常佩服的。
郝吴伯见着一切无异让他在门外白白纠结了许久不由得苦笑:“装神弄鬼,嗣宗你竟敢戏弄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案中案
除夕夜在巴州州治西阳城突然爆发的叛乱很快便被平息,巴州刺史宇文温随后安排人马将田元升等主谋家产查抄一空,先是拿出一部分用来弥补除夕夜被人放火烧了房子的百姓其余的充公等待日后处理。
那一夜附逆攻打城东郊外军营的鲁氏被击溃,盘踞百年的老巢——巴河城也被官军拿下,其鲁氏一族的族产全部充公,这个巴州地界上的豪强被连根拔起后被其蚕食吞并变成家族所有的良田、山泽再度回到官府手中。
所有涉案人员均已被打入大牢而其家属也是由官府看管另行发落,正当人们猜测官府对这些人最后的处置是什么的时候另一件事情却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这日上午,巴州州衙,刺史宇文温正在升堂审案,围观群众人山人海热闹非常,今日审的不是新案子而是原本已经下了判决的旧案,因为案情有了所以宇文使君再度开堂审理。
“我说,这田益龙不是证据确凿必死无疑了么,怎么会又要重审了?”有上一次旁观审案经历的人问道,那次堂审可谓是铁证如山把田益龙的恶行一一列出,当时旁观的人们都对宇文使君的表现记忆犹新。
“依我看那,肯定是除夕夜叛乱时田氏出了大力协助官府稳住局面,这是宇文使君特意为田益龙活命重新审案呗。”
此言一处说话之人立刻被群起而攻之,大家都说宇文使君绝不会因私废公草菅人命,这样一个好官你胡说八道是不是不想活了。
“看你小子贼眉鼠眼的莫非是田元升余党?把话讲清楚不然就让衙役带去给宇文使君好好审审!”
说错话的人被骂得狗血淋头见着有人拉他去见官不由得团团作揖说自己见识少莫要当真,堂内州衙吏员见着外头一阵骚动不由得扯着嗓子喊了几次“肃静”。
堂上端坐的巴州刺史宇文温将惊堂木一拍随即开始审案,一旁的吏员将案件的来龙去脉以及前不久判案的情况简要的复述了一遍,原告张李氏以及被告田益龙随后上堂。
“本官上次审案,根据各种证据判定被告田益龙为本案主谋并打入大牢。”宇文温缓缓说道,见得堂下围观百姓鸦雀无声都是侧耳倾听他开始放料。
“主薄郑通,在整理卷宗时察觉了一件事情导致案情有重大突破!”
围观群众闻言来了精神都在想是什么样的事情和证据让本已成为铁案的案件又有了新情况,他们的疑问随后得到了回答:郑主薄发现掳走张李氏并将其囚禁山庄行那龌龊之事的主谋是左撇子而被告田益龙是正常的右撇子。
这是一个简单但至关重要的证据直接将原本已是铁证如山的案子撬开了一个大口子,既然田益龙不是左撇子那么说明奸\淫张李氏的另有其人。
这个证据不能证明田益龙没有策划掳人但是由此导致刺史宇文温开始重新审视案情的各种物证以及人证,这一查果然又查出问题来。
证明田益龙去过案发山庄的重要证据是那条玉带,这条玉带确系田益龙所有但是据其所述已于去年十月丢失,上次审案时田益龙也是如此说但口说无凭故而宇文使君未有采信。
“能证明玉带十月份便丢失的证人本官已经找到,把证人带上来!”
一个男子被衙役带上来,那男子二十多岁身形瘦弱手上戴着镣铐似乎是从牢里带过来的样子,有围观群众认出了这人便窃窃私语起来:“这不是王三么?”
“是王三?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眼熟!”
“他是做什么的啊?”
“做什么?偷儿!”
吏员见围观群众一阵骚动随即大喊肃静,待得场面平静下来他对案情进展进行说明:这位叫王三,平日里手脚不干净偷鸡摸狗为生,去年十月三日在城里偷了田益龙的一个包裹里面便有这条玉带。
“王三偷了东西后发现苦主是田益龙便急着将贼赃脱手,他将这些东西拿去当铺死当所以当铺的吴掌柜有印象。”
一名中年男子被带上来他正是当铺的吴掌柜,据他的口供证明十月四日这个王三确实拿着一些值钱的东西去当,因为这条玉带做工不错但是坏了一块玉片所以他一直有印象,吴掌柜说那日因为价格谈不拢所以王三将这条玉带收回故而他不知道这玉带之后的去向。
宇文温看着堂下的王三颇为感慨,田益龙被人偷了包裹当然不知道是被谁偷的,他根据这个口供展开搜查,西阳城中小偷不少但销赃的路径不多而当铺便是其中之一。
当铺对这些人熟得不能再熟而对方拿来当的值钱之物来路也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没谁跟钱过不去所以当铺掌柜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先是派人捉了几个惯偷然后让其供出平日里销赃的当铺,有了人证那些当铺无法狡辩只得老老实实听官府拿捏,也就是通过询问各家当铺掌柜最后查出了盗窃玉带之人是王三。
在宇文温的喝令下王三将那玉带的去向说了出来:他在吴掌柜没能将玉带当出好价钱便带回家寻思着过几日再去别家当铺试试,结果还没去成却在一次行窃时被失主当场捉了现行。
王三说那人还唤来帮手将他打得鼻青脸肿还要剁手,王三熬不住便求饶他们便趁机勒索要赔偿,他家徒四壁就算偷东西换来些钱也是拿去花天酒地哪里还有余款。
亏得还有那条没能当出去的玉带,他将玉带拿出来当做‘赔偿’交给对方可那人还逼问玉带的原主人是谁,王三老实交代之后对方将玉带拿走也没再为难他。
“那个人是谁?”宇文温问道。
“是巴河城鲁宗长之子鲁修齐。”
此言一处围观群众开始窃窃私语,这一切很明显了:田益龙的玉带被偷辗转到了鲁氏宗长儿子之一的鲁修齐手里,那么能将田益龙和那山庄联系起来的唯一也是最明显的证据就失效了。
“有了王三的口供,田益龙的嫌疑减轻。”宇文温说道,按着这个新证据那之前出首拿出玉带做证据的田蚧和骗走张李氏的黑车夫陈二石是在说谎。
据田蚧所述他是田氏的家仆早年去过田氏坞堡后来在山庄做事负责采买,因为常听得大伙都说来山庄的是田益龙这么说。
据陈二石所述,他在山庄做事充当过黑车夫将坐在车上的张李氏骗到山庄,而且他口口声声说见过田益龙对方就是山庄主人。
这两人的口供是给田益龙定罪的重要证词如今在王三的口供面前瞬间被粉碎,这两人中至少陈二石是在撒谎而田蚧的口供也没有可信的价值。
“宇文使君重新提审此二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后田蚧、陈二石终于将事实全盘托出,他们是山庄仆人不假但那山庄是鲁氏宗长之子鲁修齐的产业与田益龙无关!”
听得吏员的大声宣布围观群众先是一愣然后见着田蚧、陈二石两人被衙役带上堂边高声叫骂起来,他们讨厌田益龙是不假但对这种恶意栽赃陷害的行为都是深恶痛绝。
“丧尽天良,生儿没屁眼!”
“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走狗,鲁氏的走狗!”
宇文温见场面失控将惊堂木一拍大喊“肃静”,待得全场安静下来他让面前两人自述,田蚧说他本名确系田蚧一直是在鲁修齐的那处山庄做事,后来郎主让他拿着玉带和一根金钗出首除了攀咬‘听’山庄仆人说田益龙是郎主外其余事项俱是事实。
陈二石也是耷拉着头说他本名确系陈二石也是在山庄做事,被郎主鲁修齐指派故意暴露行踪被抓,除了攀咬说田益龙是郎主外其余事项俱是事实。
也就是说这两人确实是山庄仆人先前所述事项都是他们的亲身经历所以能够经得起相互验证,但问题就出在田益龙是否山庄主人的问题上,是山庄的实际主人鲁修齐命他二人攀咬田益龙来个祸水西引。
山庄对外一直宣称郎主姓田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免得事泄被人顺藤摸瓜找到鲁氏这边,巴州甚至江北六州地界姓田的多如牛毛所以要查起来肯定如同大海捞针。
那个山庄是鲁修齐置下的,原本倒还正常可后来他便起了歪心思掳来良家女子供其玩乐,玩腻之后就卖到江南,山庄后所埋的那些白骨是触怒了鲁修齐被其害了性命的女子遗骸。
田蚧和陈二石家人俱在鲁修齐手中对方威逼利诱让他二人出来‘为主分忧’,田蚧倒还好只是出首事毕之后可以拿着赏钱全身而退可陈二石就是自寻死路所以鲁修齐许诺让其父母及小弟在鲁氏庇护下安度余生。
田蚧没有见过田益龙而陈二石见过,为了避免认人时出现破绽田蚧的说法是刻意模糊但又擦边:他是从没见过田益龙但是‘听说’山庄主人就是田益龙。
见着面前两位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陈述,宇文温心中快意非常,他重新提审这两位的实际场面当然不是方才所说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是内有乾坤。
他精心编排、大投入、大场面、参演人员数量空前的恐怖剧把这两个人几乎生生吓死,田蚧是当场吓昏后来被救醒而陈二石吓得大小便失禁瘫了一日才恢复。
二人被这么一折腾一到晚上就全身发抖哭喊着要点灯还得有人在一旁看着才敢入睡,当然事实真相也都悉数交代连小时候的各种劣迹都说了出来。
山庄的仆人被鲁修齐带回巴河城躲避所以不怕走漏风声,地契也是收在巴河城家中不怕被查,一切的一切都是天衣无缝。
也就是说张李氏被掳其夫张安遇害真的是案中案,张李氏是被‘惯犯’鲁修齐掳到山庄,张安事后发觉在寻妻路上被李雀儿一伙害了性命,后来鲁修齐得知官府缉拿谋害张安的贼人后为了‘避嫌’将张李氏放回。
按照山庄仆人一贯的故意引导,张李氏被误导以为奸\淫自己的是田益龙而山庄是田氏产业,她及其婆婆张刘氏到州衙擂鼓鸣冤状告田益龙为幕后真凶,结果后来被张刘氏之弟刘清栽赃构陷为凶手同谋百口莫辩身陷囹圄。
宇文温上任后查到此案先是为张李氏洗清冤屈但要将田益龙绳之以法还远远不够,鲁氏正要激化宇文温和田氏之间的关系所以将计就计让田蚧出首让陈二石‘意外’被捕将田益龙的罪行落实。
一连串的铁证让田益龙百口莫辩其罪孽深重被宇文温判处极刑那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田宗广就要绝后,田氏和宇文温的矛盾尖锐,借此机会田元升和鲁氏便拉拢田氏参与到反击宇文温的阴谋里来。
然而宇文温凭着新发现立刻和田宗广达成谅解而田宗广感激之下也把田元升拉拢田氏的事情透露,之后的便是里应外合关门打狗。
鲁修齐已在除夕夜巴河城被攻破时丧命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山庄管事、仆人都被抓了有十余人的口供可以证实他就是一系列拐卖良家妇女的真凶,最关键的是在清点鲁氏家产的时候找到了那处山庄的地契而众人也证实鲁修齐是左撇子。
“本官宣判,被告田益龙无罪!张李氏被人掳走拘禁一案主谋鲁修齐名下财产用于补偿张李氏及其余遇害女子家属,余下部分充公!”
“鲁氏山庄拘禁他人谋财害命,主谋鲁修齐已死其余帮凶罪责难逃,田蚧,陈二石构陷他人罪加一等...”宇文温义正辞严的宣判,待得他判完之后原告张李氏、被告田益龙都是喜极而泣,一个是因为查到了真凶一个是因为冤屈得以洗刷。
围观群众听得如此曲折的案中案一时间脑袋转不过弯来,亏得有‘热心人’在一旁解说最后才恍然大悟见得案情水落石出找到真凶没有冤枉一个好人大家都是拼命鼓掌欢呼。
这么复杂的案中案都没能蒙了眼睛,任那贼人如此狡诈多变依然逃不了明察秋毫,宇文使君果然断案如神!
真不愧是拎着独脚铜人把陈叔陵护体先天罡气打散的奇男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案中案(续)
张李氏被掳走囚禁的案中案终于审理完毕,百姓们被那错综复杂的案情震惊之余也是对刺史宇文温抽丝剥茧的手段有了更新的认识,宇文使君断案如神的名号愈发的响亮。
州衙外,另一个案中案再继续,这个案情属于民不告官不究所以就没有开堂审理:田益龙,这个田氏少宗长手脚不干净导致那日在大堂上心怀鬼胎被问倒,后来是宇文温派人查了个底朝天才弄清楚这家伙为何在大堂上说“我认了”。
事情的原委很狗血就类似于宇文温看过的八点档狗血电视剧剧情:那年,西阳城外一个男孩在惊牛蹄下救了一个女孩,两人一来二往随着年龄增大由最先的懵懵懂懂最后发展到私定终身的地步。
奈何女方家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棒打鸳鸯经过媒人说和将已长成女子的女孩许给城中一个人家,待到良辰吉日已长成男子的男孩才得知消息,他心急火燎的冲到城里看见的却是迎亲的队伍。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事已至此无法挽回,男子不顾一切冲进队伍要将女子带走却被乱棍打出,即便他能将女子带回去但也不可能过得了父亲这关所以两人的恋情便嘎然而止,女子嫁作他人妇男子伤心欲绝之下放浪形骸为人处世更加的不恭。
老天捉弄,这段本已熄灭的情缘又死灰复燃:女子嫁过门不久丈夫便患病折腾了一年后离世,被夫家视为不吉的女子刚做了寡妇便被赶回娘家。
娘家人早已搬到外地故而女子无依无靠,一直在苦苦相思的男子得知这一情况立刻入城将女子安顿好,那一日正好是张府的张李氏到衙门擂鼓鸣冤告状的第二日。
因为亲夫刚死没多久,男子和女子的接触不能见光免得让人非议‘奸夫淫\妇’害死亲夫亦或是将女子污为水性杨花,所以后来男子被人问到这段时间是否进过城时他怕节外生枝便矢口否认。
男子被人控告犯下恶行但并无实证,他用自己的私房钱在城中置下宅院安顿女子金屋藏娇就等着风头过了之后再想办法将女子迎入家门。
十月初的一日,他因为不便跟家里要钱的缘故便打算将一条破损的玉带拿去当了换钱给女子做家用结果刚从‘金屋’出来便遭了贼,为免金屋藏娇之事泄露男子只得隐秘不报。
这男子便是西阳城外田氏宗长田宗广独子田益龙,眼见着一切进展顺利他将女子带回家的希望也越来越大未曾想一个煞星,不,是一个好官从中作梗,那便是新任巴州刺史。
这位宇文使君断案如神将被人诬陷的那位张李氏洗刷冤屈,由此一来张李氏状告田益龙是囚禁她的主谋一案重新审理,田益龙自然不是那恶人所以起先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月余后宇文使君竟然真就要开堂审理此案,在宗族祠堂内面对父亲的质问田益龙自然是问心无愧,只是最后还是没能逃过宇文使君的魔爪....法网被带到州衙对簿公堂。
不知怎么回事那条十月初失窃的玉带竟然成了指认他是山庄主人的证物,原想着要据理力争可念及那位女子的缘故便准备打掉牙和血吞囫囵认了,原因很简单:女子已怀了他的骨肉,按时间掐算两人那什么的时间正是四月中旬那女子死了丈夫被赶出夫家不久。
田益龙不想让女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所以不敢深入辩驳,寻思着冤枉便冤枉大不了坐牢赔钱可未曾料罪名不光掳走张李氏一条还有更令人发指的罪名。
这时候他想要鸣冤时已经无力回天被打入大牢等死,正是万念俱灰之下宇文使君查到了女子藏身‘金屋’问明情况之后又将田益龙提出来问话才有了后面抓获偷走玉带的偷儿王三之事最后凭此。
“所以呢,田郎君你这就叫做自讨苦吃,一早说出来不就好了?害得本官差点弄了一出冤假错案!”宇文温毫不留情的训斥着田益龙,他二人如今正在州衙侧门外交谈,田益龙之父田宗广则是在一边和主薄郑通说话。
这位为了心爱之人甘愿背黑锅的家伙差点让宇文温毁了‘断案如神’的名声,亏得主薄郑通在整理卷宗时多了个心眼又问了原告张李氏一些‘少儿不宜’的问题得知真凶是左撇子才让案件有了突破。
“多谢使君,草民和....感激不尽!”田益龙躬身行了个礼,田宗广见得如此也是走过来行礼致谢。
方才在大堂上宇文温还了田益龙一个清白如今父子俩便是感激涕零的谢他‘不杀’之恩,不但是不杀田益龙还有放了田氏一条活路。
除夕夜那场叛乱,宇文温应对起来可谓是绰绰有余即便没了田氏的反正他也能将陈军解决,也就是说若是宇文温心怀恶意不把田益龙是被冤枉的且不打算杀他偿命的事情告诉田宗广,那么田宗广极有可能带着田氏站在田元升这边一条路走到黑。
以那晚的情况来看即便田氏站在田元升这边也改变不了大局,城外那些宇文温的战兵以及周郎君率领的精锐部曲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所以鲁氏被连根拔起的命运田氏也逃不掉。
田宗广是真心诚意感谢宇文温的不杀之恩,原要备下重礼感谢被对方婉拒以免让人误会是‘收钱办事’,他的儿子捡回一条命也不怕绝后自然是喜出望外。
“田郎君,以后要多听令尊教诲莫要再年少轻狂了。”年纪比田益龙还小了几岁的宇文温‘语重心长’的劝诫道,田益龙闻言赶紧称是。
“田宗长,本官行事一贯是对事不对人,既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也不会错放一个坏人,你作为宗长可要好好督促族人莫要违法乱纪。”宇文温训完小的训老的,“若是有不法之事本官可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田宗广自然也是点头称是,他的独苗香火保住了而且宗族也躲过一劫,想想巴河城鲁氏被连根拔起的惨状他和族老们都是冒了一身冷汗。
宇文使君的手段了得对他们田氏有些敌意是不假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蛮横之人,这点从田益龙的案子可见端倪而随后的事情也让人松了口气。
田氏族兵除夕之夜助官兵作战关门打狗,伤亡虽然不多但毕竟家属大过年的没了亲人不是个事所以官府已经发放了丰厚的抚恤和奖励到每家手中也算是宽慰亡者在天之灵。
田氏一族的危机解除又和新任刺史搞好了关系,族人们大年夜玩命也没有吃亏反倒所获颇丰,力主站在官府这一边的宗长田宗广的威信自然是更上一层楼。
“田宗长,本官不是食言而肥之人,也希望你们田氏不要食言,先前议定之事可不要有什么波折或者推脱。”宇文温说道,田宗广闻言依旧点头称是。
巴州地界有名的两个豪强,鲁氏已经被连根拔起家产充公算是杀鸡骇猴,田氏因为站在‘正义’这一边所以被宇文温立为‘和谐巴州’的典型来个‘共同发展’。
田氏名下土地和人口要在官府经核查后登记从今年起要缴纳赋税,族人必须和其他普通百姓般服劳役、兵役,其族兵在官府有需要时必须随同作战,这都是国人的义务所以刺史宇文温的要求并不过分。
这要求不但不过分反倒是有些便宜田氏因为宇文温许下承诺若是田氏族兵表现优异一样按照州兵般论功行赏,立下大功的人可以名正言顺得授军职。
这就为田氏子弟凭着军功入仕开了扇门,有了军职就有可能累计军功步步高升或者转文职,只要江北没换主人那么他们进入体制内就有了希望。
一番寒暄后田氏父子便告辞而去,宇文温见着田宗广似乎有要对儿子秋后算账的趋势便踱到准备上马的田益龙身边低声问他打算怎么解决某人的问题。
田益龙哪里知道该怎么办,他瞒着父亲养了个寡妇还为了这寡妇的名声差点连自己的命都丢了连带着给族里招来祸端正琢磨着回去要跪祠堂吃鞭子,听得宇文温这么一说便用求助的口气问该怎么办。
‘你年纪比我大还有脸问我!’宇文温心中吐槽,这种男人敢‘干’却不敢和父亲摊牌真是好笑,你田郎君不是横行霸道的螃蟹么如今怎么变软脚虾了?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没有老人家的同意要带着人回去拜堂是不妥......”宇文温化作夜间电台感情咨询频道‘情感专家’开始长篇大论,田益龙听得这话眼神一黯。
“不过呢,不同意归不同意,你带着那位挺着肚子回去跟老人家说‘你孙子就在里面了’要是不答应老田家就算是绝后...这样一来....天晓得会怎样,是吧?”宇文温出了馊主意,其实很简单就是摊牌。
你父亲都想孙子续香火想到要疯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要是生下来的是女儿那再继续不就行了,独生子的王霸之气哪里去了!
田益龙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面露喜色忙不迭道谢,宇文温笑而不语示意他水到渠成,田氏父子策马离去之后主薄郑通凑上前来说还有人要见。
来人是在一边等了一会的原告张李氏及其婆婆张刘氏,两人向宇文温行礼道谢感谢他查明事情真相将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鲁修齐已在除夕夜乱军之中身亡但宇文温决定枭首示众让大家都知道此人犯下的恶行,他问张李氏日后有什么打算对方说要侍奉婆婆为其养老送终。
送走了这对苦命的婆媳宇文温感慨颇多:“断案如神,这四个字可不好扛啊。”
“使君,如此放过田氏会不会太便宜他们了?”郑通问道,他觉得宇文温对田氏的处理太‘仁慈’本可以再进一步,比如说拆掉坞堡将田氏族人过半迁入城内居住这样拿捏起来也方便许多。
“鲁氏的地盘消化起来都要费上一番功夫,再说本官要是竭泽而渔那日后江北六州的其他豪强们可是会东想西想了。”
郑通不知道宇文温是有意还是无意因为他听出了题外话于是点点头没再接下去,然而宇文温并没有放过他而是促狭的问了一个问题:“郑主薄,本官一直想不通那真凶是左撇子的细节问题你是如何从张李氏口中问出来的?”
见得郑通干咳数声支支吾吾的答不对题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莫非郑主薄精通房中术?”
“使君莫要说笑了,卑职岂是那种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改天换日
正月初五,建康,台城内寝宫,陈国皇帝陈顼躺在榻上已是油尽灯枯,他双目无神的看着上方帷幕而一生的经历从脑海里浮现。
他的父亲陈谈先以及叔叔陈霸先原是南朝梁国的臣子,三十多年前北朝叛将侯景掀起叛乱将烟雨江南化作人间地狱而他们陈家的命运从此改变。
侯景兵围台城将梁帝萧衍及太子萧纲困在城内,父亲率领援军增援台城浴血奋战身中流矢而亡,侯景之乱平息后,立下大功的叔叔陈霸先镇守京口而梁国皇子萧绎在江陵称帝,他和堂弟陈昌则在江陵入朝为官。
没几年西魏派兵进攻江陵杀死梁帝萧绎将满城百姓及梁国臣子带往长安,从那时起他便沦为阶下囚在长安寓居,陪在身边的亲人只有时年一岁不到的长子陈叔宝以及更年幼的次子陈叔陵。
三年后叔叔以陈代梁称帝遥封他为始兴郡王,又过了两年,叔叔病逝其独子陈昌在长安为质故无法即位,他的兄长、临川郡王陈蒨在健康继位称帝随后自己被遥封为安成王。
周国为挑动陈国内斗将陈昌放回江南结果这位陈高祖唯一的儿子在陈国将领接其渡江时‘意外’身亡,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血淋淋的皇权,两年后回到陈国被委以重任后便少言慎行。
四年后兄长病逝侄子即位,他没再犹豫将这个才十几岁的侄子废黜自己登上帝位,也曾雄心壮志也曾挥师北伐只是天命难违十四年间陈国国土还是萎缩到如今地步。
他已经累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已经烟飞云散,如今大限将至他只想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他这一生有四十二个儿子可最让他挂念的却是次子陈叔陵。
大臣们弹劾陈叔陵言出有据他都知道但就是不舍得惩处,在长安的岁月里长子陈叔宝和次子陈叔陵跟着他吃了不少苦所以做父亲的要加倍偿还,陈叔宝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这份补偿已经足够但储君只有一个所以他只能放纵陈叔陵借以弥补心中愧疚。
正当陈顼沉浸在回忆之中时帷幕外人影晃动,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端着药走了上来,那是侍疾的太子陈叔宝已经在宫中多日,一名宦官正要上前将陈顼扶起喝药但他摇了摇头然后开口问道:“始兴来了么?”
始兴即是始兴王陈叔陵,太子陈叔宝闻言摇了摇头随即说二官正在赶往建康的路上想来就快要到了,这句话陈顼听了无数次每次问的时候都是说快要到了。
‘其实是不愿来吧...’陈顼如是想,他也不说破而是让宦官扶着坐起将太子端上来的药喝下,那药其实喝不喝都一样因为自己的病已非汤药所能救回。
从年前到现在他强撑着就是想在离开人世前见次子陈叔陵一面,自从七月间兵败江陵被毁了容貌后陈叔陵的脾气越来越暴戾,作为父亲他见着儿子那让人侧目的面容没有厌恶只有无穷无尽的悲伤和后悔。
陈顼后悔经不住哀求让儿子领兵攻打江陵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年前几次下旨催促在外的陈叔陵回建康对方都是各种理由推脱他知道儿子是为了样貌的事情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一阵倦意涌上来,陈顼只觉得全身力气在渐渐消散,眼前似乎浮现出父亲的样貌,还有叔叔以及兄长的样貌,看着故去亲人们那熟悉的面孔陈顼知道自己辞世的时候要到了。
也罢,再不用想着北伐中原,再不用励精图治,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却忽然瞥见一名宦官急匆匆的走上前将一张纸交到太子手上,太子听其耳语片刻随即瞥了一眼自己又缩回视线。
“是始兴么?是始兴来了么?”陈顼奋力喊出话拼尽全身力气要挣扎着起来,陈叔宝见状急忙上前和站在一旁的宦官将他扶好。
听得父亲的不断追问,陈叔宝原想着按老一套说就要到了可见着父亲那一双浑浊却又显露急切的眼睛他还是没法隐瞒刚刚收到的坏消息。
“父亲,二官他...他领兵攻打江北巴州西阳城...兵败...已经去了!”
片刻后,台城里传出沉重的钟声将噩耗传遍建康城,没多久一个消息传向陈国领地以及渡过长江向北方传去。
陈太建十四年正月己酉(初五),陈国皇帝陈顼崩,太子陈叔宝继位,大赦天下。
。。。。。。
长安,银装素裹,落雪缤纷之中一队仪仗离开皇城向城中缓缓前进,禁军环绕之中一辆马车内一人身着朝服手中捧着一卷圣旨。
那人是大周宗室、豳国公宇文洽如今正奉旨前往相府而手上拿着的是禅位诏书,曾经在史书上记载的禅让如今让他亲生经历。
这是宇文洽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传旨,按照传统流程禅让须得三辞三让,他来回跑了三次这一次过后就能一劳永逸不用再去相府了。
宇文氏的江山也将走到尽头,那个执掌朝政的相国、隋王杨坚今日不会再推让而是‘勉为其难’的接了旨随后入宫接受禅让。
身为太傅,身为长安里唯一残存的宇文宗室之二,宇文洽此时心中苦涩万分,他不过是一个傀儡就如同皇宫里的那位堂弟般任人摆布演完这最后的一场戏。
宇文氏的江山自从前年四月先帝暴毙后一切急转直下,到了现在宇文氏除了皇宫里的小皇帝外长安城里就剩他和自己不到四岁的儿子,其他的宗室都已化作刀下冤魂。
小皇帝那才几岁的两个皇弟已经‘病殁’,大周太祖文皇帝宇文泰的血脉就只剩下小皇帝宇文阐以及邺城那里被蜀国公尉迟迥拥立的宇文乾铿二人。
其余的宗室就只剩下留在长安的他父子二人以及据守安州的叔父宇文亮父子三人,一年前还是五十多人的宇文宗室男丁已经凋零仅余五人。
宇文洽看向窗外那熟悉的街景走了神,他在想自己的命运,按照前例禅让后的皇帝不会有好下场而前朝宗室的命运则在两可之间。
三十一年前,东魏皇帝元善见禅让帝位于权臣高洋,次年被毒杀,二十五年前西魏皇帝元廓在权臣宇文护的逼迫下禅让帝位于宇文觉,不久后被杀。
东魏的元氏被齐国屠杀,西魏的元氏倒是在周国幸存下来,宇文洽如今只期盼杨坚即位后能放过他和儿子共两个宇文宗室的性命。
“先帝...四年前您去世时可曾想过大周江山会有今日...”宇文洽喃喃自语道,四年前去世的周武帝宇文邕留给太子宇文赟的是一个即将统一中原、国力蒸蒸日上的大周,未曾想这一位只用了两年就折腾得人心尽失。
杨坚擅权,那些曾经为大周出生入死的权贵们大部分都站在杨坚这边袖手旁观看着他一步步将大周吞下,若是武帝在时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已经是视线模糊,他知道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也无法反抗,唯一期望的是尽量的表现出恭顺以便能保住自己幼子的性命。
“就算要杀,就只杀我一个吧...”
当日,相国、隋王杨坚身着常服入宫,受册、玺,改服纱帽、黄袍接受周国皇帝禅让即帝位于临光殿,随后服兖冕召见群臣定国号为“隋”,改元开皇,大赦天下。
立独孤伽罗为皇后,长子杨勇为太子,废除周六官,新朝官制依汉、魏旧制。置三师、三公及尚书、门下、内史、秘书、内侍五省。
降周帝宇文阐为介国公搬出皇宫别院安置,食邑一万户,车服礼乐仍按故周旧制,上书不称表,答表不称诏。
尘埃落定,相国杨坚终于走出了关键一步长安朝廷已经是换了主人故周之地已为隋土,这个消息也是随即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尤其是向邺城的东周朝廷涌去。
。。。。。。
巴州,西阳城东郊外军营,校场上士兵们全身披挂列队站立,他们身着黑色戎服精神抖擞一眼望去犹如黑色大潮,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则是领着一众将领在台上迎风伫立。
不久前的除夕夜田元升叛乱在宇文温的指挥下被迅速平息,新军士兵在此次事件中表现出色,在城中守卫西阳郡公府邸的士兵击退来袭陈军连番围攻最后反杀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守卫城中各要害之地的士兵也完成了任务,在城中零星放火的贼人随后被他们击败并俘虏,在州兵的配合下将火势扑灭避免了大范围蔓延,在随后展开的大搜捕中将田元升等几个主谋的党羽一网打尽。
留守城外军营的士兵在衡州刺史周法尚派来的奇兵策应下将在外围攻的鲁氏族兵一举击溃,双方合为一路浑水摸鱼混在鲁氏溃兵中将其老巢巴河城拿下。
除夕之战俘获无算,宇文温自然是重重有赏:此次论功行赏不光赏钱财还增加了一样千百年来人人渴求的财富——土地。
田元升及其同谋还有鲁氏被查抄的地产之中极大一部分是土地,扣去那些巧取豪夺的归还原主之后还有许多等待分配,宇文温‘肥水不流外人田’优先将这些已是无主的田地作为奖励分给有功将士。
有了地人心才会真正安定下来,地里有了收成那么家才算稳定,有了房子一家老小就不怕日晒雨淋不必风餐露宿,有了家产士兵们才会死心塌地跟着宇文温去杀敌。
‘有恒产者有恒心’这句话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但大方向错不了,宇文温就是要让士兵们有归属感,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分田地,绝对的公平做不到但相对的公平他还是能办到,
将领们自然是要有份,同时按照功劳依次分地,那些被充公的房产、耕牛、农具也是财产之一甚至包括奴婢,根据不同功劳有各种‘搭配’任选。
分田地分人分房子这一举措极大地激励了士兵的士气,虽然距离正式的‘开盘’还有一段时间但大家都已经是夜不能寐,对于这些九成九以上穷苦出身的将士来说可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新军士兵无论是老兵还是两河口一战以及江津戍一战新入伙的俘虏兵只要是立了功都有份,宇文温方才当众宣布此次没有机会立功的下次立功了也一样有机会。
“从去年一月下旬招募人马组建新军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年。”宇文温拿着纸皮大喇叭喊着,“一年了!总不能没有个正式的名字!”
这支军队是募兵制要是较真起来算是宇文温的私军,募兵是跟着主帅走的其兵员来自各地所以名字当然就不便用地名,对于起名颇有心得的宇文温很快便想好了新军的名字。
新军是长枪阵为主防守能力很强但是按照之前史万岁的建议要强化突击能力也就是‘攻’,这一攻一防结合起来就是宇文温的灵感来源。
“长枪如林,须得林中有虎方能主动出击克敌制胜,此即为我军建军目标。”宇文温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气势十足。
“要有虎在林,所以名字就是虎林军!”(未完待续。)
第一章 身影
正月十五,祀蚕神,新年伊始,桑树开始抽条发芽,桑树的好坏关系到蚕儿的生长良好与否进而关系到百姓的生活好坏,百姓养蚕能否成功也关系到官府能否从他们那里拿到每户绢三匹的户调。
为了祈求蚕神保佑自家种桑养蚕顺顺利利所以按风俗各个养蚕人家开始祭祀蚕神:将熬好的白粥用碗盛好添上油膏恭恭敬敬的捧着登上房子东南角,这个时候就可以向蚕神祈祷保佑自己家养的蚕又多又大。
街道边,阿奴饶有趣味的看着一处民房里的户主祀蚕神而身旁一个侍女提篮候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大家都对这祀蚕神习以为常唯独阿奴有些‘少见多怪’。
她自幼入了杨家跟着女郎杨丽华长大所以没见过这种民间习俗,后来杨丽华入宫做了太子妃她也跟在身边做女官,主仆二人在长安皇宫里生活了将近九年原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未曾想遇到一个人从此改变了生活。
阿奴一想到那人就有些无语随即没了围观的兴致继续向前走,今日小女郎宇文娥英要买好玩的东西她也顺便出来走动走动。
半月前那场叛乱似乎从未发生过一般,西阳百姓们正忙着生计对那一晚的记忆似乎已经淡忘但是另一件事却是津津乐道。
决战西阳之巅,这是如今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其中的‘独脚铜人宇文温’更是作为主角时不时被人提起,新年伊始,访亲拜友的人们把除夕之夜发生在西阳城的这场精彩打斗四处传扬如今已是众人皆知。
官府已经多次辟谣说‘决战西阳之巅’绝无此事若是有人再私下乱传必定要追究责任云云,但是这种不痛不痒的措施不但制止不了故事的流传反倒是火上浇油。
‘他肯定就是故意的!’阿奴心中如是想,她的‘郎主’宇文温‘狡诈多变,诡计多端’满肚子鬼点子一定是这个‘决战西阳之巅’的故事幕后主使。
目的就是鼓吹自己如何英勇神武,不过想想变成了恶俗的‘独脚铜人宇文温’倒是让人莞尔一笑,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故事更让人津津乐道,就连郎主杨丽华听了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西阳城是个小地方,繁荣程度和安陆没法比,至于长安么阿奴更是不屑于比,她觉得也只有洛阳、故齐都城邺还有江南的建康才有资格和长安相提并论。
前方街口人头攒动似乎是在听着什么消息,阿奴也不管那么多直接靠了上去看是出了什么事,只听人们都在议论着一件事情:陈国的皇帝去了,如今太子登基成了新皇帝。
“据说老官家是因为得知始兴王没了一口气接不上来就去了...”有人说着最新消息。
“要我说,始兴王就是个逆子,你们是不懂,当年我在湘州的时候那个始兴王做的事情啊...啧啧,那就不是人做的事!”
始兴王陈叔陵在湘州做刺史的时候是弄得民不聊生可无论大臣们怎么弹劾都没用,陈帝总是不痛不痒的斥责几句就没了下文,长此以往陈叔陵就愈发跋扈。
“那这般说,新官家会不会派兵过来攻打西阳报仇?”
“报仇?始兴王大过年的渡江偷袭,宇文使君还没找江南的武昌算账他们还有脸说报仇!”有人义愤填膺的骂道,宇文使君拎着独脚铜人大战使出三分真龙气的始兴王陈叔陵最后将其击毙大家都是拍手称快,如今西阳城有宇文使君镇守他们可不怕江南的陈军过来。
“不要慌,宇文使君是何许人,宇文总管能看着他倒霉?要是江南的兵敢过来那么黄州总管当日就发兵赶来解围了!”
巴州刺史宇文温是安州总管宇文亮的次子,要是陈国的新官家派大军围了西阳城那宇文总管肯定不会见死不救,有了这个缘故大家反倒是不怕陈国兴兵来犯。
阿奴听着这帮浑身臭汗的糙汉东拉西扯颇感无趣随即带着侍女走开,在城里转了一圈也没见什么新奇的玩意她也懒得再走,到市场里买了些小玩意和一只小乌龟便打道回府。
小女郎来到西阳城后没了最要好的玩伴,‘萧阿姨’又时常被‘阿耶’折腾得起不来床而贴身小侍女短时间还跟不上节奏所以阿奴不得以再次变成陪玩。
阿奴走在回府的路上忽然扭头向后看,侍女见状也是回头望却见人来人往也没看见有什么,正奇怪间忽然有人站到身边她觉得腰间被一个东西顶着随后对方低声说道:“老实点,跟着我走!”
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侍女和阿奴分别被一人挟持着向一处巷子里走去,这四个人如同两对夫妻般一前一后走着在外人看来没有什么异常。
进了巷子僻静处阿奴猛然转身手中已多了把匕首猛地向挟持她的男子划去,对方似乎早有提防侧身躲开正要探手向前抓却被对方一腿踢中命根疼得满地打滚。
行云流水,她将手中篮子向挟持侍女的男子一甩逼得对方躲闪随即冲上前去狠狠踩在对方脚上,那人疼得身子一抖没顾得控制人被阿奴用手肘打中脸倒地,她赶紧拉着那侍女往外逃。
巷子弯弯曲曲,阿奴二人没跑得多远前方两名男子堵了去路,脚步声起,方才被她打倒的两个人也追了上来,她二人刚想大叫却被两边同时冲了上来‘动手’。
侍女被人打昏在地,阿奴见状正要拼命却见其中一名男子低喝一声“住手”让其他人停止行动接着亮出个令牌,她单手握着匕首靠墙站着看向那男子手中令牌随后愣住了。
那个令牌上面刻着曲篆的杨字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样式,那是隋国公府的令牌,是老郎主隋国公杨坚亲信仆人才有资格拿的令牌。
这令牌对外人没用但对于府里的仆人来说就和老郎主亲临没区别,是证明来人为老郎主亲派的凭证。
“阿奴姑娘,我等是从长安来的。”那人看着阿奴说道,“这东西是那一位让我等带过来的。”
“你们想干什么?”阿奴问道,对方能够喊出自己的名字又拿出令牌那么来意就很明显了,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但还是问了出来。
“带一大一小回去。”对方回答得很干脆。
阿奴闻言面色复杂,沉默片刻之后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那人见状继续说道:“阿奴姑娘,那一位问你是不是忘了在佛祖面前发过的誓言!”
这话如同一声晴天霹雳打在阿奴身上让她几乎站不住,多年前年幼时的誓言再次回荡在耳边,那誓言她哪里会忘、哪里敢忘。
“但得一口气在,必护得女郎周全,如有违誓定死无葬身之地!”
见得阿奴魂不守舍的样子那人面色一喜随即趁热打铁:“阿奴姑娘,那一位说了,只要两位安全回去,以前的事既往不咎。”(未完待续。)
第二章 动手
阿奴被人堵在巷子里却听得对方要她协助救人回去,原以为是遇到贼人可对方竟然是长安那边派过来的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不,这不可能,你们是救不了的...”阿奴喃喃自语道,那男子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反而说只要有你从中协助那自然没问题。
“协助?”阿奴摇了摇头,那府邸外人不知道她可知道得很清楚:这不是协助不协助的问题而是可不可行。
无论是谁,进出府邸各个区域都要按着什么‘权限’,外院仆人没有资格进内院同时内院仆人也不得无故到外院,除了郎主宇文温和女眷外能够通行无阻独来独往的只有三个人:郎主心腹仆人宇文十五、管家李三九、内院管事刘彩云。
但也仅限于他们独自一人,若是有人跟着进来一样会有健妇跟着一路随行,内院就如同雷池般不容许闲杂人等跨过半步。
就连郎主的跟班兼护卫张鱼进出内院都要有人引路,护卫头领张\定发也不例外,这倒也没什么毕竟隋国公府的规矩之严也是类似,最麻烦的是任何人外出都得登记。
外院的仆人要外出必须要有管事的批条,内院的还得多加个管家的批条,然后出门时要登记出去的时间、去哪里、办什么事、预计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无故回来太迟还会被扣工钱。
这不是凭着一块令牌就能通行无阻的地方,当年在宫里她作为皇后/太后的心腹女官可以如此随意进出皇宫但在这西阳郡公府邸就不行,就算是夫人尉迟氏的贴身女仆翠云也不行。
那个家伙钻了空子把太后杨丽华从宫里掳了出来那么自家府邸肯定是防得死死的!
“阿奴姑娘,只要用心,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等的能耐足以完成这件事。”
“你们...唉。”阿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随后颓然蹲下,男子见状奇怪正要发问忽然间破空之声响起眉心钉了只箭。
其余三名男子见状大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看见巷子两侧拐出几人,他们衣着统一有的手持木棒有的则是拿着刀和盾牌,一处墙头上还有人拿着弩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冲!”他仨刚要拼命却被弩箭射翻,这些人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贴身肉搏见着他们倒地才一拥而上。
有人上前把昏倒地面的侍女扶起另一个则是走上前关切的问阿奴有没有事,阿奴起身摇了摇头示意无恙,又有人将跌落地面的篮子连着其中的东西和那只乌龟放好提了过来。
“阿奴姐,方才你一直没发信号可是让我等吓得半死。”
“我...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哎哟喂我的好姐姐,你不按事先说好的办要是出了差错我等可吃罪不起。”
阿奴歉意的笑了笑,她瞥见一人捡起地上那块令牌刚想要开口却默然的接过身边人手中的提篮,事到如今她还能如何。
这是事先设计好的圈套,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自从年前府里护卫发现有人窥探之后便注意到了这伙人,在听得对方旁敲侧击的打听府里情况特别是在盯梢她之后开始警惕。
原以为是田元升等人的手下可经过了除夕之夜的叛乱以及之后的大搜捕对方依旧在盯梢她于是府里便采取了对策,今日她就是作为诱饵出门。
行走的路线都是规定好的,沿途的几个巷子不合适伏击的都安排了人以各种形式或蹲或站反正就是让人觉得不好‘动手’,唯独这条巷子是特意留着等着对方上钩结果这些‘螳螂’果然就挟持着她进来了。
千算万算没想到是长安隋国公府派来的人,这一变故让她都忘记发信号了,阿奴一直以为这些人是打家劫舍的贼人或者是宇文温的仇家爪牙之类。
阿奴在想该怎么办,方才她的表现有些奇怪宇文温知道后再得知那些人的身份以及见到那面令牌会不会对郎主不利?
她无所谓自己的生死只是担心杨丽华母女,要是宇文温得知隋国公派人过来救女儿、外孙女肯定要追查到底,一定会追究泄露二人行踪的人是谁。
阿奴没有泄露过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隋国公自己找到的线索,一个是杨丽华想办法传出去的。阿奴期望是前一种可能而不是后一种否则母女俩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快快快,赶紧捆好了带走,没断气的先止血。”护卫们麻利的将四名男子无论死活‘打包’带走,那名跟着阿奴的侍女也被救醒惊魂未定的跟着大部队离去。
刚出到街上没多久便被赶来的巡逻队拦下,对方是听闻巷子里有动静所以过来查看,护卫们说明了身份在对方的随行下向州衙走去。
按着刺史宇文温的规定,城内无论什么人捉贼都必须带到州衙处理不许以任何理由私下处置否则视同绑架,正所谓以身作则他的府邸护卫也得做个榜样。
街上行人忽然向着街口布告栏跑去,护卫们按照规定‘办事’的时候不去凑这种热闹带着人目不斜视的走过,经过布告栏时阿奴听得有人高声念着上面的内容解释给大家听。
“江南派人来接始兴王的遗体了!”
“派人?派了多少人?不会是上千人吧?”
“上千?就算是上万都不怕,宇文使君肯定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莫要起哄了,是派使臣过来的,州衙已经把遗体用棺椁装好就等着拿了赔礼交接。”
有人问什么是赔礼,另一个人冷笑着说陈叔陵除夕夜把西阳城折腾了一番,如今登基的陈官家怎么都得为他弟弟闯的祸赔些钱吧。
众人正议论间有衙役风风火火的拿着一张新布告贴上,有认字的看了看惊呼一声,旁人见状问是什么事那人又看了一遍布告方才大声说道:
“长安的杨丞相不做丞相做官家了!”
江南百姓还是习惯按着南朝惯例称呼皇上为官家,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趣问是不是讹传,那长安的杨丞相不是说宇文总管是逆贼么怎么他自己反倒当了逆贼。
“不是讹传,这是安州那边的消息,据说是桐柏山北面的豫州地界打听来的!”衙役大声解释着,“昨日蜀地顺江而下的商旅也传来相同消息。”
“杨贼把他外孙皇帝赶走篡位自己做皇帝,改了国号叫做‘隋’!”
。。。。。。
一处民宅,里长正在院子里和户主说着话其身后站着几名衙役,他们一行人挨家挨户盘问就是为了查是否有无可疑人物,按着州衙的公告要整顿治安所以各家各户不得容留陌生人若是自家亲朋好友也得如实登记。
里长问户主的独子怎么没见出来是不是病没好,户主闻言用力的点点头,里长说官府有要求盘问时必须见着人还得在家里走一圈,你儿子关在房里不出来可不行。
“老李,如今可不比以往,官府说的就必须照着做,你不让儿子出来就罢了,我等进房里转转总不会有什么吧?”
户主苦着脸说儿子那病好像是肺痨就怕传染各位,众人一听吓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这年头要是得了肺痨基本上就是等死他们可不想传染上。
瞥了眼房门,里长和衙役们交换了眼色随即干咳一声向户主说道:“老李,这病...可不许到处乱走,今日我等就当是进去过了。”
一行人逃也似的离开院子,户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将院门关上,他来到房前轻轻敲了敲门后听得里面应了一声随即推门而入。
“你做得不错,只要听话,一家人都不会有事的。”房中一名男子看着他说道,那人面上一个酒糟鼻十分明显,角落里则有另外几名男子默默的将手中刀收起来。
一名少年正坐在他们身边,见着户主想说些什么却没敢开口,户主听了酒糟鼻一些吩咐后望了少年一眼便告退,就在他拉开房门那瞬间忽然几个东西飞了进来。
未等房内人反应过来那些东西忽然喷出烟雾并发出巨大的声响,顷刻之间房内充满呛鼻的气味让所有人涕泪横流又不由自主的捂着耳朵,就在这时数名带着口罩的人出现在门口把户主往旁边一拨先是抬手射出弩箭然后拔刀冲了进去。
猝不及防之下房内男子多人被砍翻唯独两个动作快的撞破窗户滚了出去,院里候着的数人纷纷投来白色粉末将其糊了一脸。
两人痛苦的捂着眼睛满地打滚被人一拥而上捆起来其余人冲进房内只听一阵鸡飞狗跳过后数人被五花大绑押着走出来,那名少年被人带着走出来见着户主哭喊着扑到怀里。
院门打开先前盘查的里长和衙役去而复返,他们见着大局已定均是松了一口气:“老李,这是宇文使君特地派来救人的壮士,可得多谢了。”
一名男子见着这父子俩满是感激的要鞠躬赶紧上前扶住说不敢当,他说了些宽慰的话后便指挥手下将那些被俘之人押走。
“张头领好本事,这些贼人这是太可恶了竟然占了老李家数月!”里长走到那人面前恭敬的说着,
“张里长,有劳几位跟着我等押着贼人去州衙走一遭做个见证。”张\定发笑容满面的说道,“多亏诸位眼尖察觉此处不对,宇文使君定会奖赏!”
走出门,外边已有数名手持弓弩刀盾的男子警戒,一行人正要离开时有人跑上前来报告:“头领,那边也捉到了!”
“好,今日大家可有活忙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 黄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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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阳郡公府,宇文温正在书房里听着护卫副头领符有才的汇报,今日府里的护卫搞了个‘大新闻’捉了一些老鼠回来所以他正在听对方的介绍。
“总共十人,第一拨四个去拦府里的人最后死了三个;另一拨留在民房里,六个人死了四个。”
“头目呢?”宇文温关心的是这个,这伙人从年前其便不停打擦边球窥探他的府邸,原先还以为是田元升一伙的爪牙可后来发觉不对劲。
这帮人的身手可不像是田元升这种巴州小土豪能养出来的手下,对方的目标似乎还包括他的侧室杨丽华因为他们还在打探、跟踪其贴身侍女阿奴,涉及到女眷所以他要动手抓人问清楚。
“头目已被活捉,张头领正准备问话。”符有才答道,今日的行动很成功,己方无人身亡而且将对方一网打尽,接下来有一个特别的问题浮出水面。
“说说,在巷子里哪里不对劲了”
按照事先拟定的计划由杨丽华的贴身侍女阿奴做诱饵引对方动手,待对方挟持她躲进己方护卫埋伏好的巷子里后便听信号动手,但是阿奴和对方一番搏斗后本该发信号喊话但对方和她说了些话后便沉默了。
若不是护卫们当机立断马上动手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似乎那些人的来头不简单能够和阿奴交谈些什么。
“这个是现场捡到的一个东西。”符有才说完拿出一个布袋从中掏出块东西,那是块铜制的长方形令牌有半个巴掌大小,宇文温拿在手上看了看确定上面是用篆体刻着个‘杨’字。
他让符有才退下随后拿着令牌陷入沉思,这很明显是他便宜岳父母派来的人,也许只是要救女儿、外孙女回去亦或是顺便将他这个‘此獠’一并解决了。
便宜岳母独孤氏这边有沛国公郑译搭的线知道女儿杨丽华在他这里‘饱受摧残’一怒之下派人上门解救‘被拐卖妇女儿童’很正常,但是时间对不上。
独孤氏的信一个月前才送到而杨丽华的回信算算日子搞不好还没到长安所以在没有弄清情况前对方按理是不可能动手的,如此一来可能性较大的就是便宜岳父杨坚这边派的人。
杨坚是怎么知道女儿杨丽华在他身边的?也许是独孤氏在郑译那里知道后告知的,也许是杨坚的爪牙们找到了蛛丝马迹发现的,也有可能是杨丽华或阿奴两人之一泄露出去的。
如果是独孤氏告知的那么宇文温意图发展郑译‘深海在长安’的任务算是失败,不过按通信的情况来看似乎不太可能再说郑译也不会放弃这条‘财路’。
那么就是杨坚查到了蛛丝马迹,这个可能性不小但宇文温关心的是第三个可能,杨丽华能和母亲通信若是要在信里留暗号示意些什么完全有可能但时间对不上,那么莫非是私下里招来杨家救兵?
杨丽华在安陆无亲无故可以说是被拐妇女落到深山老光棍手里喊天不应叫地不灵,她平日里没法独自出门不太可能有办法私下和外界联系而阿奴偶尔会出门所以嫌疑很大,那么会是杨丽华指使还是阿奴自作主张就很关键。
儿子都有了,不至于吧...
宇文温忽然想起了西游记里的一个故事,碗子山波月洞黄袍怪掳走了宝象国百花公主做了十几年夫妻后来还是被其引来孙大圣,百花公主偷了黄袍怪的法宝舍利子致其败在孙大圣手中。
故事的结局是黄袍怪家破人亡儿子被打死,还好‘上头有人’所以黄袍怪/奎木狼逃了一命可那前辈子的姻缘却以悲剧收场,百花公主想念父母对掳走自己做夫妻的黄袍怪只有恨,虽说两人的孽缘是因为前世姻缘但百花公主可没有前世的记忆。
‘也许,她心里其实是在恨着我吧...’宇文温如是想,一幕幕场景浮现在脑海中:
黄袍怪宇文温强掳百花公主杨丽华做了夫妻(妾)生了儿子,百花公主思念父母托人送信回家结果父母找姓孙的来救人,黄袍怪的底细给百花公主泄露得一清二楚法宝被偷结果打不过姓孙的最后死全家。
他想到这里情绪莫名低落,今日收到消息,杨坚得了便宜外孙禅让以隋代周登基做了皇帝改元开皇,隋朝的建立比历史上迟了一年但还是来了。
宇文温父子三人的命运有了变化但前途依旧坎坷,定都长安的大周已经完蛋了剩下定都邺城的大周,那里其实和长安没什么区别小皇帝宇文乾铿一样是傀儡,说得难听些丞相尉迟迥搞不好迟早变成下一个高欢或宇文泰。
他想到这里有些失神,来到这个时代为了生存奋力抗争了两年算是稍微站稳脚跟但是要做的还有很多,和杨丽华原本就没有什么交集只是阴差阳错成了夫妻(妾),要是对方真的心怀怨恨可就精彩了。
“黄袍怪。”他自嘲的笑笑,便宜岳母的来信以及杨丽华的回信他都没看因为没有必要,既然开了口子那就没必要防,若要防就没必要开那个口子,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现在看来却似乎是有问题。
此事必须当机立断,杨丽华若是真有那种心思那么他就得立刻止损:长子交给夫人养免得被灌输仇恨,阿奴、宇文娥英移居别处要作为逼杨丽华就范的人质。
当然最辣手的就是让阿奴人间消失然后等宇文娥英长大他做‘鬼父’来个母女全收算作是对宇文赟这个昏君的报复。
这种行为和人渣没什么区别所以宇文温不会当真,看着手中的令牌渐渐入定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笑出声来:“掳了人就会做贼心虚,看什么都是鬼鬼祟祟。”
来人是杨家的爪牙不假但未必是杨丽华指使阿奴勾结或者干脆是阿奴自作主张勾结,要真是这样今日阿奴必定不会安分的做诱饵。
让阿奴去做诱饵是他先和杨丽华打招呼待其同意才实施的,若是这主仆二人心里有鬼那今日的行动不会成功,阿奴在巷子里见着贼人亮出令牌后之所以有那种表现大约是因为她得知对方是杨家派来自然会纠结。
按着管家李三九的监视报告,阿奴平时对他确实是时常牢骚所以宇文温实际上对其多少有些不爽,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要说阿奴勾结杨家人基本是不可能。
无论如何要先取得俘虏的口供再做定夺,宇文温想想自己做贼心虚导致刚才东想西想差点要‘杀伐果断’有些哭笑不得,外边一点风吹草动自己就要折腾看来还是不够镇静。
这就是关心则乱么?
门外侍女轻轻敲门后禀告说二夫人有事求见,宇文温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让对方进来,起身刚走到门口只见面色焦虑的杨丽华快步进来见了他便要下跪。
“这是做什么?”宇文温一把搀住侧室,杨丽华用哀求的语气说请夫君莫要对阿奴动手。
“动手?谁敢!!!”他闻言有些意外,他方才确实是十分不爽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况且后来自己也转过弯来,再说他还没下令莫非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妄自揣摩郎主心意要动手?
这种人可留不得!
杨丽华说阿奴回来后把事情都告诉了她,她觉得阿奴当时处置失当怕夫君误会是勾连外人犯了忌讳便要为其求情。
“夫君,妾保证阿奴不是那种人!”
“哦?那是哪种人?”
听得宇文温语气不善杨丽华急得眼角闪现泪光,阿奴虽然是她的仆人但陪伴了十余年感情深厚,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对方紧紧搂在怀里。
“不要自己吓自己,为夫是气得要拔刀乱砍,可现在不是好好的?”宇文温看着怀中人有些心痛,都急得哭了这样子哪里像话。
杨丽华见着夫君说话古里古怪的先是一愣然后放了心,一起住了一年多夫君的脾气她算是大概摸清了一些,要是一本正经的说瞎话那八成就是心情好反过来就不妙了。
“怎么,在看为夫的耳朵动没动?”宇文温眯着眼看着杨丽华问道,他有个缺点就是激动或说谎时耳朵会不由自主的动。
这就是天生的而宇文温正在努力改但何时改得了那就天晓得,第一个看出来的是‘专业演员’刘彩云,夫人尉迟炽繁看没看出来他不知道也许是看出来了却装作看不出来。
然后那个‘麻衣神相’郑通毫无疑问也肯定看得出来,接下来就是面前这个宫斗高手了,杨丽华闻言讷讷的说没有结果被宇文温盯得默默点了头。
“为夫当然是不会相信阿奴吃里扒外,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切要等贼人的口供证实,要是....哼哼,莫要怪为夫辣手摧花!”
越说越不着调但杨丽华听到这里算是彻底放心,夫君要‘动手’是不会说的既然这么说了大约就是心里不会那么想。
“阿奴肯定没问题!”她用力的点点头,她没有私下勾连家里派人来巴州也坚定的认为阿奴不会擅自做出这种事,至于那些人的口供会如何她完全不担心。
“对了,为夫对阿奴不爽,非常的不爽,丽华给她改个名字吧,不然一提起来便想起在宫里睡地板的时光。”
“夫君要她改什么名字呢?”
“你们主仆自己商量着办!”宇文温‘冷笑’一声说道,“必须改,今后就没有阿奴这个人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四章 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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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一名男子坐在个木桶上被绑得结结实实,在他面前是一个纸卷成的喇叭状灯罩中间点着一只大蜡烛明晃晃的照着,除了这蜡烛的光亮外房间别处是一片黑暗。
男子困得双眼眼皮一直在打架然而眼皮被人用东西撑着闭不上,巨大的倦意让他觉得却没法入睡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方那明亮的烛光。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自从自己被捉让对方带到这里后吃了不少苦头,先前那让人不断濒临窒息的酷刑他硬是顶了过来原以为接下来会是更残酷的刑罚未曾想竟然是熬鹰。
草原上的贵人们喜欢训鹰捕猎而鹰的来源有两种:第一是到鹰巢掏来鸟蛋自己孵,第二就是捉来野生的鹰驯化其过程就叫做熬鹰。
那是人和鹰意志的较量,让鹰不吃不喝无法休息熬上数日硬生生的使其屈服。这活他做过算是祖传的本事从来没有哪只鹰能熬得过他所以不觉得对方能得逞。
然而如今他发现自己快顶不住了,对方强行灌他米汤所以饿不死,坐着的木桶供他便溺换了几次就是要长时间耗下去,屋子拉着厚厚的窗帘不知黑夜白昼而灯罩后面的人一言不发他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太安静了,他已经忍受不了这种安静,加上巨大的倦意以及达到了自己忍耐的极限,原想着嚼舌自尽但嘴里有个玩意让他喝得下米粥却无法合拢嘴。
“荷、荷”的嚎了几声,他表示屈服想让对方问话届时口中的玩意被拿开后就嚼舌自尽也算是解脱,然而对方丝毫没有动静似乎是没听见。
因为有蜡烛照着自己的缘故他无法看到灯罩后面‘熬鹰’之人的动静,又嚎了片刻后竟然听得对面开始打鼾,听着这鼾声他的倦意愈发难以抑制然而依旧无法闭眼。
熬鹰时从来没有那么困过,肚子不饿又能随意出恭似乎对方很有耐性要这么耗下去但他心中的焦躁越来越多开始回想起香甜入睡的奢侈。
就像一个人渴到极点即便是面前放了一碗泥浆都能一饮而尽的感觉,如今他开始渴望能闭一下眼,哪怕就是数息时间都好然后就嚼舌自尽再不用受这煎熬。
鼾声如雷声声刺透人心,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奋力的干嚎着可竟然无法将对方吵醒,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他即将崩溃之时终于听见对方发话了。
“作甚?要出恭?”
一人从灯罩后探出头来瞄了瞄见着似乎不是出恭的样子又坐了回去,他嚎了许久才让对方明白这是要服软了。
“管事的没空,你继续耗着吧!”
对方丢下一句话便没了动静片刻之后竟然又响起鼾声,他见状急得不住嚎叫可对方都没有回应只能拼命扭动身子挣扎用脚后跟撞着木盆。
然而他再怎么折腾对方都在打鼾,见得如此情况他愈发熬不下去了,若是对方不停的逼问他倒是能提起精神耗下去可如今对方根本就不在乎。
他们不是想问东西而是要虐杀我,对,就是要虐杀我!
这念头一开他再也无法镇定越想越绝望,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熬的鹰而对方似乎无所谓自己死不死:死了就算了呗。
再也没有对着干的勇气,他只想服软让对方拿掉口中的东西然后嚼舌自尽,就这般折腾了不知多久忽然旁边走进来一人,他原以为对方是来审问的未曾想竟然只是换班而且还丢下一句话:
“管事的没空,你继续耗着吧!”
眼见着求死都不能他奋力的嚎着涕泪横流,对面见着这般模样问是不是要交代,他闻言竟感激涕零的用力点头,待其出去不知道多久后带着一人进来。
“你要招了?”那人打着哈欠问道,见他点点头便拿来纸笔:“好吧,我问你答...觉得说不清楚的话,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他听到这话心就凉了半截:嘴里的东西不拿掉哪里能嚼舌自尽!
“不说?不说你操蛋的折腾我!!!”那人见他犹豫的样子变了脸骂道,将手中纸笔拍在案上便往外走,“你自己玩自己吧!”
“荷,荷!!”他急得满头大汗拼命点头表示愿意说,那人见状骂骂咧咧的又坐下来拿起纸笔:“何必呢?早说不就完了!”
“我问你答,觉得说不清楚的话,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他感激涕零的点点头如今也不想嚼舌自尽了,只求招供完对方给自己一个痛快的,至于秘密不秘密的再也管不了那么多。
“性别,是男是女!”
“姓名,还有你娘贵姓啊...”
“每月收入多少...你哭什么!!!”
。。。。。。
前院箭堂,宇文温一边看护卫练箭一边看着刚送过来的供状,落入他‘魔掌’的贼人在‘拷问专家’的伺候下没一个能守口如瓶。
那些人果然是杨坚派来的首要目标是除掉宇文温第二目标是一旦发现府里的杨寡妇是‘要找的人’那就要救人,按照几人的口供相互印证可知他侧室杨丽华和阿奴对其到来毫不知情,对方为了和阿奴搭上线还是破费周折直到被捕之日才是第一次接触。
“你怎么看?”宇文温问道,站在一旁的护卫头领张\定发说好对付因为西阳不是长安那种人山人海的大城,户数少好监视。
西阳城里户数也就五千余,大部分百姓都是江南一带口音如果有外人尤其是北地来人那一开口就很容易听出来,城池小各里坊间熟门熟户要是来了陌生人很难不走漏风声。
“话虽如此,那些人一样在城中潜伏了将近两个月。”宇文温反问,张\定发说对方挟持了一户人住在家中但顾得了头顾不了腚,十个人每日都要吃喝如此一来这一家买的米、菜就要比平日里多上许多。
这就是他找到贼窝的一条重要线索,宇文温上任后旅店、邸店要是有客投宿必须登记逼得这些人只能鹊巢鸠占但终归会露出蛛丝马迹。
“这还不够,要防患于未然,要是城中哪个大户做了他们的内应那光靠打听这些可摸不到狐狸尾巴,”
“郡公的意思?”
“府里的防卫做的很好再强化就过犹不及了,本公准备加强户籍和治安管理让他们来多少人都是打水漂。”
张\定发闻言也没多说什么,见着对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他斟酌了片刻开口说此事怕是有些棘手,宇文温闻言问何为棘手他便说若是对方一上来就刺杀可能不会拖这么久且成功率不低。
“郡公可曾听说过故齐邺城的一群人?”
宇文温闻言心中一动但却面不改色的问是什么人,张\定发随后说出的便是他曾经听兄长说的那两个字:邺枭。
“是他们?本公在江陵就遇见过,当时还在猜测是不是杨坚雇的现在看来怕正是如此。”
张\定发说这十人里包括头领在内有三人手上刺有怪鸟捕食图案所以是邺枭的成员,以他们的身手能够数次夜行窥探府邸毫发无损也算是名副其实。
至于被府邸护卫设套和突袭端了老巢无非是阴沟翻船一时不慎因为对方目前似乎是想先和阿奴联系上,若是对方一到巴州就展开刺杀恐怕就没那么好对付。
“郡公,邺枭在外人看来不过是狐假虎威借着高齐皇帝大旗行事,但他们许多人都是有真本事否则也不可能有资格刺上那图案。”
‘你怎么这么清楚,莫非...’宇文温心中想着却不动声色,这位前马匪大当家落草前的人生不详如今看来搞不好是齐国人还是有些故事的那种,不过对方不说他也就不问了。
要说故事,我的故事说出来连杨济都得吓一跳!
宇文温问有何良策,张\定发说千日防贼哪里有什么良策只有谨记于心不要麻痹大意,对方那三个是老手结果一时不慎一样玩完所以还请郡公日后出行莫要逞强了。
“光是防可不行,他们在城里潜伏了两个月大概的情况肯定已经传到长安,杨坚下次派来的怕是死士。”
宇文温闻言看着一旁的护卫射箭若有所思:好吧,我承认是我先动手刺杀的,不过既然你找上门来了也莫要怪我去长安东搞西搞。
宇文温让张\定发从府里的护卫里挑一些人他要派去长安‘公干’,选人的条件很简单,首先能短时间里改掉原本口音而身手至少能在半路上自保,最后是脑瓜要灵活能随机应变。
张\定发问何时要人,宇文温说尽快否则拖久了怕大战又起道路断绝,至少十个人然后得加强‘培训’免得半路上就被黑店做成人肉包,至于到了长安之后的落脚点他自有安排。
“对了,此去长安恐怕一时半会不能回来,你要选合适的别想家了成日里愁眉苦脸,那又何必呢?”
宇文温根据此次口供判断郑译这条线还有用所以他决定给老伙计‘充值’准备开展‘业务’,两河口一别已有半年若再不‘充值’那老狐狸怕是要起心思。
亲戚都要常走动否则关系容易生疏更何况利益之交,虽然再回长安也不知猴年马月但埋下的线总得维持下去。
深海在长安,想想都期待啊!
。。。。。。
后院,宇文温面色不善的坐在榻上,欲言又止的杨丽华坐在旁边,已经更名柳叶的阿奴则忐忑不安的站在他面前。
“说吧,你哪里做错了?”宇文温摆着架势说道,之前因为阿奴做诱饵时的异常表现导致他对杨丽华起了负面情绪好歹后来恢复理智算是化解了这一关。
作为罪魁祸首阿奴这个‘人’必须死,基于杨丽华求情所以他让阿奴改名字免得一听见就想起‘不堪’的往事。
更名柳叶的阿奴立刻作了检讨,当时她就不该听对方说那么多直接发信号,回来了也应该及时向郎主‘忏悔’而不是只到侧夫人那里说。
“那些人的第一目标便是本公顺带才要掳人走,若是让你做了内线那这个家便完了!”
柳叶扑通一声跪下认错,她当时只是触景生情一时间难以控制情绪,在隋国公府十余年那印在心中的烙印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化解的。
“从来到安陆那日起,西阳郡公府邸便是你的新家,以前的事再想就是自寻烦恼,念在你是侧夫人的贴心人本公便放过这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奴婢明白。”
宇文温见状点点头,他知道柳叶一直私下里发牢骚,看在杨丽华份上他不计较但绝不能容忍对方再这样下去,别的不说至少会带坏其她侍女。
有了黄阿七的前车之鉴他对府里仆人的忠诚度可是很敏感,柳叶这种明显是只忠于杨丽华而不是忠于他的人很容易被外人所趁。
敲打了一番柳叶后宇文温清场只留下杨丽华,杨丽华通过沛国公郑译和母亲独孤伽罗通信的事只是他二人知道而现在宇文温则是有了好消息:
“过段日子为夫派人去长安,写封信让他们带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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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吸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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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计在于春,新年伊始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农民要准备春耕、种桑养蚕,耕田种地是要保证人们吃得饱而种桑养蚕则是关系着人们有没有衣服御寒。
对于官府这就意味着当年的租调能不能收上来,租调即为田租、户调,田租以粮食而户调以丝织品征收,周国实行租调制,有室者(已婚丁男)每年根据年景纳租米五斛(石)左右、绢或布一至三匹不等,未婚者减半。
为了保证财政收入一切有碍于种田养蚕的事情都必须解决,但是巴州刺史宇文温如今急着要做的则是另一件事。
案头放着各郡汇报上来的统计结果,这是宇文温上任伊始时便让治下各郡统计的一种鼓胀病的分布情况,得了这种病的人肚子会渐渐膨胀如鼓,他们虽然不会马上因此死掉但是会失去劳动能力只能等死。
只要得了这种病没有医生或者神医能够医好,若是病情肆虐的话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都无一幸免甚至会出现绝户村,说起来这个病后世的‘学名’有些惊悚:血吸虫病。
在座‘开会’的有长史任冲、别驾许绍、治中郝吴伯以及主薄郑通,他们此次来原以为刺史宇文温是要安排‘劝农养蚕’的分工可听得对方提起这鼓胀病均是摸不着头脑。
“使君,这鼓胀病时常有见不知其中有何蹊跷?”主薄郑通问道,他做过基层小官知道宇文温调查的这种病是常见病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用意。
“郑主薄既然知道这病也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宇文温问道,这种病会让大批劳动力以及牲畜(主要是牛)废掉也就会严重影响农业生产。
如今的两湖还不是后世的天下粮仓,开发度低人口少却大多是吸血虫病高发区可谓是雪上加霜,巴州这个户数不到两万的小州全部人数甚至还比不上中原的一个郡,这让一心暴兵的宇文温头痛不已。
“使君的意思是要治理这鼓胀病?那些蛊虫可没药治。”郑通闻言有些惊奇,鼓胀病据说是水中蛊虫引起的向来是没有药治,百姓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避开疫水。
然而开垦已久的良田大多被世家大族占据,要是开荒的话一不小心就会染上鼓胀病最后家破人亡,也就是这个缘故导致许多荒滩野地一直没法开垦,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可真是造福万家。
“本官不是神医自然是不知道如何治。”宇文温也不装神弄鬼,他没办法在这个时代弄出特效药,“但本官知道如何防治。”
血吸虫病主要在长江中下游流域肆虐一直到二十世纪都是顽疾,到了六七十年代在政府的大力治理下一度绝迹可后来又有复发的趋势。
人或牲畜接触有钉螺的水域,寄宿在钉螺里的血吸虫尾蚴(幼虫)通过皮肤钻入人体/牲畜体内然后在肝、脾、肠处生长、排卵,患者消瘦、腹积水也就是大肚子丧失劳动力最后死亡,牲畜也是同理。
这种病在古代是绝症,要想根治的话只有现代社会才有特效药所以现在只要一沾就只有等死,唯一能做的就是预防:不要和疫水接触,消灭唯一的中间宿主钉螺,查治血吸虫病消灭传染源(人、畜粪便)。
听得宇文温说到钉螺,郑通有些难以置信,不要和疫水接触这他懂但是钉螺和蛊虫有什么关系实在是不明白,宇文温也不废话直接下了定论:“有钉螺的地方未必有蛊虫但有蛊虫的地方必定有钉螺!”
钉螺是血吸虫的唯一中间宿主所以防治血吸虫最有效的措施就是灭钉螺,那些患者的粪便含有血吸虫虫卵所以要集中处理,他之所以收集鼓胀病的病情分布情况就是一要采取措施。
别驾许绍、治中郝吴伯是‘官三代’的富家郎君只是听说过鼓胀病但对于钉螺的印象十分模糊,不过他们觉得既然宇文温这么说了那就应该没错。
“所以首要的任务是排查巴州地界上农田附近的湖泊、水塘、河流、沟渠、洲滩是否有钉螺。”宇文温面色凝重的说道,“根据报上来的统计情况,疫村的所有人都要迁移到一处地方集中居住免得病情扩散”
“那些村子的农田在处理之前不许任何人、牲畜下地,附近的沟、塘也要排查。”
根据统计表明,巴州地界有鼓胀病的村子不算多所以宇文温松了口气但决定推行血吸虫病的防治措施未雨绸缪,他治下的百姓本就不算多要是想着投入人力去开荒种田却闹出血吸虫病那真要欲哭无泪。
“许别驾,此次你负责指挥兴修水利,原有的沟渠要注意排查,莫要将疫水引入良田否则便是人间惨剧。”
宇文温让许绍负责水利建设,江南的主要农作物是水稻要想丰产那么兴修水利是必须做的一件事,长江大堤一时半会是别想了但沟渠、小水坝是可以弄的。
巴州地界近几年历经战乱所以有些沟渠淤塞情况严重,宇文温把水利建设的重任交给许绍也是对他及其身后的幕僚团寄予厚望。
许绍说兴修水利需要大量人手,青壮们聚集在一次容易打架斗殴出大事所以得派兵跟着压场,宇文温便让在座的长史任冲协调此事。
“郑主薄负责把患者全部迁移到一起居住,地址就由你定,需要安家费就从库里支取,记住,疫村的所有人都要迁走,患病的牲畜当场扑灭不许当做肉食流到市面上。”
“郝治中负责安排人排查钉螺,先从西阳城周边做起,已开垦的农田附近和渔民经常打渔的洲滩以及湖泊水塘都要排查。”
“要记住,不要身先士卒下水查探,让专人去即可。”宇文温不想让自己人中招变成‘大肚腩’,他之所以这么如临大敌是因为麾下士兵也要参加耕田。
巴河城已经被他拿在手里而鲁氏名下的无数良田已经分给了有功将士,有了田地人人都是干劲十足就等着下地春耕,虽然这都是耕种了许多年的熟田但他还是要先查过一遍才放心。
州兵和战兵加起来至少四千人,这四千青壮不去帮忙干农活简直就是暴敛天物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血吸虫病,要是为了干农活搞得好容易练出来的厮杀汉全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肚腩’那就是欲哭无泪了。
巴州的血吸虫病形势不算严重但他要做好准备,在长江流域种田无论是去到哪里都得面对这个问题,当然还有另一个问题要面对,虽然没有人性但必须有人来下命令。
“摸清楚情况后,疫水钉螺的处理让死囚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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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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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河城,宇文温正站在城头向北远眺,城外阡陌良田可谓是让人心旷神怡,这是打掉豪强鲁氏之后的战利品,宇文温没有归为己有而是悉数分发给有功将士。
拥有自己的土地是自古以来百姓们梦寐以求的目标,宇文温还没富得可以不把这些田产放在眼里但是知道孰轻孰重,他到巴州就任刺史有官田其上有官仆帮忙耕种,西阳郡如今是他的食邑所以只要巴州在他就不愁没粮吃。
要守住基业就得有兵,要当兵的愿意为自己拼命那就得有奖励,而田地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奖励,临阵杀敌用重赏未必所有人愿意玩命可要是为了田地那就不一样了。
“周郎君,有劳贵军镇守巴河城否则本官真就捉襟见肘了。”宇文温向着身边人说道,那人正是领兵‘助拳’拿下巴河城的周法明。
从除夕夜击败鲁氏族兵拿下巴河城至今周法明和部曲们就在城中驻扎以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有他们在宇文温可以腾出手来调兵收拾残局,再说对方的存在可以让长江对岸的陈军‘冷静’些。
“宇文使君客气了,日后如需在下效劳定当定力相助。”周法明笑眯眯的说道,如今他做了大半月的巴河城主算是解锁的猴子逍遥快活。
没有二兄管束,没有母亲唠叨,每日里睡到自然醒然后练箭或者到巴水对岸的虎林军军营比武,这种日子对于周法明来说真是惬意得紧就如同没了家长管束的少年可以尽情的折腾。
鲁氏族人及其佃农都被分别关押,他在城里可谓是生杀予夺说一不二,当然为了树立榜样他不会做出那种荒淫残暴的事情但手握生杀大权的感觉当真不错。
两人正交谈间,宇文十五走上来说下边已经准备完毕,宇文温便领着周法明走下楼梯来到城外,一处水田边已是围了一大群人,他们是虎林军将士其中许多人已经在巴河城外分了田就等着大干一场不过今日的主题却是现场演示,由杨济演示“利器”。
“杨幢主来了!”有人喊道,人群向两边分开让出条路随后一辆牛车缓缓驶来而巴州司马杨济跟在车旁,虽然杨济已是州官但对于许多虎林军士兵来说还是习惯叫他‘杨幢主’。
牛车来到田边,人们纷纷看向车厢,今日宇文统军说要展示几件利器让大家开开眼所以此时人人都是想一探究竟,不过车厢里蒙着布看不出里面放着的东西。谜底很快先揭开一个:那是一个耕田的犁,一个从未见过的犁,其辕是弯曲的。
“此犁辕曲故而称为曲辕犁。”杨济说道,他让几名士兵将犁扛下车扶着立在地面然后向四周围观的人们讲解其中构造。
“此犁结构如下,这是犁铧、犁壁、犁底...和平日里用的直犁不同,此犁首先是曲辕,然后多了犁评和犁建...”
杨济说得头头是道而围观士兵也是看得入神,他们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什么农活都做尤其耕田那再熟悉不过所以杨济讲解起构造来都看得懂,不过他们犁田用的都是直辕犁从没见过有人用曲辕犁,而且面前这曲辕犁似乎要比常用的犁复杂些。
宇文温当然见过曲辕犁但那是一千多年后了,历史上曲辕犁是在百年后的唐朝时期出现所以如今是独一份,他虽然从没下地耕田但电视上见得多对于这个促进农业发展的利器也是颇有印象,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高科技’工具做出来靠的是杨济。
杨济在明末那一世家中有田地所以对于农活不陌生这具曲辕犁便是他亲自打造,宇文温知道结构但是要他来讲解和演示却是有些为难所以还是由杨济负责。
光说不练假把式,士兵们听得懂杨济关于曲辕犁的结构介绍但搞不清楚为何辕曲了就变成利器,为了更加具有说服力杨济便亲自下田示范。
熟练的将曲辕犁搭在牛身后演示开始,杨济耕过田所以操作起来行云流水,走了一圈后围观的士兵大约是有了头绪但是还懵懵懂懂,一旁的来护儿却看出了眉目。
犁铧可调节,那么犁地时可以深耕或浅耕,也就是能够保持耕地深浅相同这样便于精耕细作,虽然没有亲自扶犁但是他看得出来犁地时耕牛拉着犁推进似乎没那么废力,这犁掉起头来也很灵活确实称得上是利器。
来护儿自幼父母双亡是伯母抚养长大,在族里时常下地干农活所以对耕田门清只是他读过书所以不像其他士兵般看出了不同但又无法总结出来。
杨济知道要人亲自试过才能切实体会其中精妙之处于是让士兵们轮流试耕,大伙都是耕田出身自然是踊跃报名,下田试耕的人很快就感受到了曲辕犁的好处而围观的人也渐渐看出了门道。
“使君,这着实是个利器。”周法明在一旁由衷的说道,他不用做农活但是个聪明人能看出来这曲辕犁的妙处:很容易把田犁得更好时间更短。
每亩田能省下些时间和力气那么一天能能犁更多的田,田地越多这曲辕犁的效力就越显得出来,不要说自家用就是推广开来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此犁巴州今年春耕开始推广,本官已打造几副分别送到黄州、安州、襄州,周郎君若是不嫌弃便带一副回去给令兄,让令兄在衡州也推广使用。”
“多谢使君!”周法明真诚的行了个礼,无论敌我、无论南北,这个曲辕犁推广开来是有利天下苍生的事情。
见着大家对曲辕犁的妙处都有了切身体会,宇文温拍拍手示意进入下一环节,当然示范者还是杨济因为他真的对于农活是纸上谈兵还是不要露怯为妙。
杨济让士兵从车上拿下个箩筐,里面是绿油油的一株株野草,他将箩筐放在地上开始讲解起来:“大家都种过水田,如今我说的是插秧,首先要在秧田育秧等到苗成之后拔秧再植到水田中,这就是插秧...”
插秧是后世种田的一道农艺可在这个时代还没出现,此时种田是直播法也就是直接将稻谷播入水田,所以士兵们听着杨济的讲解个个是如同听天书般。
从他们的爷爷的爷爷起种田就是直接撒种入田,现在有人突然说这样效果不好得‘插秧’才能增收真是觉得匪夷所思,就好比自己母亲忽然有一天语重心长的指着隔壁王叔说“他才是你父亲”时天地崩塌的感觉。
杨济讲了一遍后四周鸦雀无声没有人接过话茬一个个都是大眼瞪小眼,大家都没读过书但不代表他们蠢,许多人光是听讲解就觉得有不对劲:
按着原先的方法种田我只要播种就行了可要是插...秧先不说收成是不是增加光是弯腰怕是一天都插不了几亩地吧,杨幢主莫非是要消遣我等?
还要先育秧,然后拔起来再拿去田里插,这一插就得弯腰也不知道插了一天腰会不会断,莫非是变着法儿让人锻炼腰骨?这般折腾下来搞不好腰断了田都没种完!
周法明惊疑不定的望向宇文温,他没种过田但不妨碍思维发散:杨司马说的这插秧什么的和脱裤子放屁有什么区别。他就是想听听宇文温的说法是什么。
宇文温没有说法而是直接刷‘招牌’:“大家不要有疑虑,要相信政府...相信杨司马相信本官,此法本官决定在官田推广,希望大家在种田时能够放心采用!”
插秧法何时出现暂不可考但普及于唐朝后期,插秧法较直播法更便于除草、施肥、防止倒伏促进分蘖增加产量,而且通过作物复种可以取得双季收成。
宇文温的招牌是诚信对此虎林军将士都深信不疑,虽然还是觉得杨济说的这个插秧法有些莫名其妙但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插秧法在虎林军将士的田地里推广已成定局。
“大家的顾虑杨司马已经考虑到了,所以接下来演示的就是避免插秧累断腰的利器——秧马!”
杨济让人从车上搬下来一件东西,那东西由木头制成看起来像一艘弯弯的仅容纳单人乘坐的小船,这小船被抬下田后杨济拿着那筐替代禾苗的野草跨坐了上去。
他以脚做桨让小船在田地里滑行,一边滑一边演示插秧,士兵们看得明明白白有了这个小船杨济插秧时腰就根本不用那么弯。
宇文温适时的客串讲解于是旁白响起:“早间的鸡鸣还没有结束,司马杨济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他决定插秧,扛着秧马背着秧苗来到田里...”
“西阳城推广的插秧法是上天的恩赐,插秧专用秧马则是农具中的利器...”
“培育一个月的秧苗已经充分的抽芽,用曲辕犁犁过的水田再加上精心调制的肥料,这样细心照料的水田配合跨越千年的手法,使得这一株株秧苗笔直的耸立在田中显得更加的茁壮...”
“从箩筐中拿起一株从沃尔夫...秧田里培育的秧苗,细心的插到田中,双脚滑动他骑着秧马向前挪了一下再次拿出秧苗插下,这样简单枯燥的动作在多年的劳作后已经变得驾轻就熟。”
宇文温那诡异的解说词配合着杨济娴熟的动作让士兵们看得呆了,先前的那些疑问消失得无影无终,大家看着田中那一排排整齐的‘秧苗’似乎看见了秋收时那黄澄澄的稻穗。
似乎自己正满怀喜悦的将谷仓装满,暮色下家家户户中升起炊烟,推门进屋,案桌上摆着一碗碗香喷喷的米饭而旁边围坐着父母、浑家以及儿女。
杨济刚演示完便有士兵迫不及待的要体验一下,杨济看着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欣慰的笑了,之前他见提出要打造曲辕犁后也顺势提出插秧法和秧马希望能在今年小范围推广没想到对方的支持力度很大。
“使君,在下也想让兄长从州里抽调人手来学,不知是否方便?”周法明语气急切的问道,他已经理解插秧法的妙处了,如今正是一年之首要是能在衡州推广开除非天灾**那么今年的收成肯定要大增。
“欢迎欢迎,只是插秧法的推行须得谨慎,毕竟掌握此法的人不多万一操作不当会影响当年收成,本官决定先在官田进行一来培养熟练之人二来是做示范三来也是防备操作不当导致大面积歉收。”
周法明闻言点点头,宇文温的谨慎态度他很赞同,曲辕犁是毫无疑问必须推广的而插秧法要先过渡一下,他决定回去说服兄长在官田里试用插秧法,待得秋收时有了收成后百姓们自然会群起效仿那来年推广就不会有太大阻力。
见着将士们热火朝天的体验曲辕犁和秧马插秧,宇文温心中兴奋异常,今年开春他要推行的两件事一件是灭钉螺预防血吸虫病,另一件就是要推广新农具和新农艺。
插秧法、曲辕犁的普及推广都是从唐朝开始一直沿用到后世,而秧马是在北宋时期广泛应用,这是历史的车轮势不可挡谁当谁死要是不死那么‘小蝴蝶’宇文温来补刀所以是铁了心要推广。
相关工作已经开展,一批批的曲辕犁正在打造而秧马的制作也在进行中,巴州连同江北各州的土地开发度以及人口都比不上中原和江南三吴地区所以要增产只能进行‘技改’。
没有化肥,没有高产稻种,宇文温能做的就是兴修水利改善农具、农艺增产,有了更多的粮食就能养更多的兵,有了更多的兵就可以出去抢粮抢地抢女人,有了更多的地和粮食那么就会聚集起更多的人。
士兵们投到他麾下能按功劳分到田地分到奴婢那么玩起命来便不会犹豫,这是个良性循环但如果做不好就会变成恶性循环所以要未雨绸缪。
和火炮技术扩散的隐患不同,宇文温不介意曲辕犁、插秧法、秧马的推广会扩散到各地,也许各方势力的粮食收成会大增但他不在乎。
环顾四周水田他心中想着:天下那么多田地,要是每亩田能多收三五斗那么饿死的人也会少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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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期望和现实
西阳城外沟渠旁热火朝天,由别驾许绍负责的修葺水利工程正式开始,他在通晓山川水系走势的吏员和百姓的协助下现场勘查了便确定了要整顿的沟渠。
西阳城外旧有沟渠淤塞严重所以清淤是首先要做的事情,其次城外大小湖泊不少,夏季雨水多时湖水外溢四处泛滥淹没农田也是一件顽疾,所以要将各处湖泊用水渠连起来进行疏导。
水渠的走向也有讲究要经过大片的农田,雨季时开闸泄水免得各处湖泊外溢的湖水肆虐,不下雨的时候要关闸蓄水以备灌溉农田所需。
清淤、疏通、挖掘沟渠需要大量青壮,除夕夜被俘的陈军士兵正好排上用场,而以往都不服劳役的田氏此次也应官府征召派出青壮参与兴修水利。
田氏从今年其开始缴纳租调,此次修葺水利他们的农田也被纳入西阳城周边田地一同规划,若是水渠能顺利贯通那么田氏也是其中的受益者所以积极性也很高。
加上一半作为监工一半参加劳动的州兵以及安排各项事宜的吏员,许别驾此次麾下足有两千余劳动力而配发的工具都是由官府提供,铲子、锄头俱是铁制。
巴州地界铁产量少,这些农具都是州衙花钱到黄州铁匠铺打造,花销则是从田元升等叛逆抄得家产里扣除,除此以外州衙还推行了新的农具——曲辕犁。
西阳城外官田旁人头攒动,百姓们正围在田边看着州衙的人示范曲辕犁,这个曲辕犁和平日用的犁最主要的差别就是辕不直是弯的而犁地的深浅可以很容易调节。
为了更好地示范新农具,州衙同时在十块田里用十副曲辕犁同时进行示范,按照规定感兴趣的百姓可以亲自下田试用这个由州司马杨济发明的新犁。
百姓们不识字听不懂太复杂的解释但是耕田都是熟得不能再熟,有了衙门演示过后再亲手扶犁走上几圈那这曲辕犁的好处可是实打实的看在眼里。
“哎呀这可真是好犁啊!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把直辕改成曲辕呢!”
“你又不识字,人家杨司马那可是一身本事你也能比?”
西阳城从来没这么热闹过,百姓们看着这件和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新农具都是议论纷纷,州衙已经发出了公告,这曲辕犁要在巴州推广,不光如此连黄州总管府、安州总管府、襄州总管府都要推广。
州衙命人新打造了许多曲辕犁,买不起的可以租,若是家里有犁的可以请州衙帮忙改造,当然钱多的可以直接买,对于这个曲辕犁大家的接受程度都很高。
但是对于接下来演示的插秧和秧马人们就有些难以接受,大家祖祖辈辈种田都是撒种入田如今州衙说什么插秧才能增产简直是岂有此理!
还得先在秧田育秧然后拔出来再插到大田里种下,这般弯着腰插秧那个吃得消,虽然坐着那个和小船差不多的什么‘秧马’不用那么辛苦但是这样折腾有必要么?
州衙也不强制大家接受插秧法只是进行演示,吏员们也解释说这插秧法如今先在官田里进行,是好是坏等到秋收的时候大伙就知道了。
一听不是强制推广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人们觉得种田还是按着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做就好,这什么插秧法万一不灵光等到秋天歉收那一家子可就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了。
宇文使君肯定不会坑人但是这种田还是得按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不是?育秧、拔秧、插秧,有这功夫把种子撒完就可以回家折腾婆娘了费那劲干嘛呢!
消息一件接一件新的消息有些特别:官府开始和钉螺耗上了!
宇文使君在一本古籍残篇上查到其上记载说导致人和牲畜鼓胀病的蛊虫是以水中钉螺为巢,所以州衙已经张榜公告要把农田湖泊以及附近沟渠、水塘都排查一遍灭钉螺。
这个说法大家是第一次听到,谁也没有想到寻常可见的钉螺竟然是导致鼓胀病的蛊虫栖息之巢,虽然说法有些耸人听闻但既然宇文使君都这么说了那就错不了。
州衙发出布告说了有钉螺的水域未必是疫水但有疫水的地方水里肯定有钉螺,大家处理钉螺要注意不要沾到水否则后果自负,至于那些荒滩芦苇群里哪里有钉螺要是上报州衙有赏。
还未开垦的荒滩发现有钉螺的由州衙统一处理,要是有百姓开荒发现水域有钉螺必须回避否则后果自负,此外要是有谁敢在良田、水塘、湖泊、沟渠里扔钉螺以投毒论处决不轻饶。
新春伊始,巴州刺史宇文温的一连串动作将百姓们的积极性提高了许多,看着正在兴修的水渠,看着新改进的农具,大家对今年的收成充满了期望。
。。。。。。
期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别驾许绍如今正忧心忡忡。
他负责修葺水利,但随着对巴州西阳郡地界水系的了解越深入就越担心,西阳郡除了濒临长江之外境内还有一条河名为三台河,此河北起边西阳之北的边城郡长江边一路向南在西阳城北转向东入巴水全长将近五十里按说两岸的农田受益颇多可完全不是这回事。
每逢夏秋雨季长江发大水这三台河水也会跟着涨起来此时河两岸农田便了遭殃化作一片汪洋,即便大水退去后多处低洼之地排水不畅一直被泡着久而久之就变成荒地再种东西也长不起来。
他现在指挥着将近两千青壮还只是清淤但要是想治理这条三台河却是杯水车薪,他细细问过吏员和幕僚,要想有效治好三台河怎么着都得上万人齐上阵忙上数月否则到了夏天就祈祷莫要发大水否则一样要完。
“这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下游地带遍布钉螺,芦苇荡里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治中郝吴伯说道,他按着百姓的举报汇集了几个钉螺重灾区发现都集中在三台河下游低洼之处。
“嗣宗,使君说那蛊虫寄宿在钉螺壳,我在岸边看着那水中密密麻麻的钉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你知道么,百姓们说那些地方就是观音洼。”
“此话怎讲?”许绍问道。
“送子观音!一进观音洼,男女都有喜,女的怀十月,男的怀到底!”
许绍听了一阵恶寒,中了蛊虫会得鼓胀病其病状就是人人大肚子而手脚纤细,以‘有喜’来形容即贴切又恶心,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做了州官才知道要让百姓安家乐业是要多呕心沥血。
“如何,嗣宗是不是怕了?”
“怕?有什么好怕的!”
许绍和郝吴伯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治水和治钉螺可能要面临的困难宇文温已经提前打了招呼,如今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他二人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倒是斗志满满。
饱读经史子集却不能保得一州百姓安居乐业那和夸夸其谈的清流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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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陆,安州总管府,大小宇文使君正在院子里交谈。
“二郎,你在巴州怎么回事?独脚铜人的事情都传到襄州了!”大宇文使君宇文明无奈的说道,他弟弟果然不出所料的在巴州任上搞出大事。
先是弄出个‘断案如神’的名头当然这是好事,但是接下来的进展果然不出他这个当兄长的预料:巴州地头蛇造反了在除夕夜来个内外勾结起事,不光城外的豪强连江对面的陈军都招来了。
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莫非真是‘瘟’神、惹祸精?
“兄长,人家找死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作为父母官怎么也得送一程加把火不是?”小宇文使君宇文温双手一摊说道,“他们想死,我便让他们死全家!”
黄元升、鲁修平等主谋都是“冚家铲”,宇文温对投靠的豪强田氏可谓是‘官民亲善’但是对于反抗的田元升、鲁修平则是辣手摧花一个不留把相关人等拉到刑场砍头。
他要让江北各州的豪强地头蛇看看和宇文恶狼作对的下场是什么,讲道理不听非要作死那就用刀子来说话!
“你啊你啊你啊!好端端的正路不走非要来个郑伯克段于鄢!”宇文明见着四下无人又开始训弟弟,“拿自家府邸当诱饵,你就不怕阴沟翻船么!”
“要是你儿子受了惊吓怎么办!怎么当父亲的!!”“好端端的府邸弄得血腥狼藉以后还怎么住!!”
宇文温笑眯眯的说事急从权不如此怎么钓得江南那条大鱼,如今死掉的陈军士兵让江南来领尸活着的正好派去开荒挖水渠当苦力,巴州人少只勉强够襄州的三成,他这是在想办法‘开源节流’。
“你要杀陈叔陵也就杀了,什么决战西阳之巅有意思么?还有那什么独脚铜人是怎么回事!!”宇文明恨铁不成钢,“你这样胡闹让别人怎么看?”
好端端的击杀叛逆给弟弟活脱脱弄成一出闹剧,各州官员、大族听到耳里那么对其评价就会低了很多....是啊,低了很多。
宇文明不知何故心中松了口气,干练的弟弟名声变差,他这个做兄长的却有了不该有的如释重负感,这感觉让他觉得很别扭。
宇文温自然不知道兄长心中所想,他只是关心父亲将他兄弟俩招回安陆有什么大事便问道:“兄长可知父亲此次招我们回来有何要事?”(未完待续。)
第八章 意见
书房内意料之中的‘调教’,宇文温因为‘决战西阳之巅’的事情被父亲宇文亮训得频频点头,他那点花花肠子自然是瞒不过父亲被无情地揭穿。
“陈叔陵杀就杀了编个故事做什么!”“还决战西阳之巅!你以为大家都是傻瓜?!”“独脚铜人!!你如何会想出这个玩意?嗯!!”
宇文温趁着父亲喝水润喉赶紧见缝插针:“这不是免得陈国来抢人么,所以要先下手为强....”
‘把这事情变闹剧如果有得选还以为我愿意?要不是...哎!’他心里无奈却也说不出口。
“你啊你啊你啊!好端端的正路不走非要来个郑伯克段于鄢!就是喜欢行险,拿自家府邸做诱饵要是阴沟翻船怎么办?”宇文亮的质问和先前宇文明的质问一模一样。
他的意思是既然要逼对方狗急跳墙有很多办法为何要亲临险境,既然你那么喜欢断案那搞个案子把对方一网打尽不就行了偏要乱来,杨坚屠戮宇文宗室不就是胡乱按个谋逆的罪名就拖出去砍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宇文温觉得用冤案的手段下限有些低所以不想用但他又不好和父亲顶就点头称是说以后一定改,宇文亮听得次子如此滑头也是无可奈何。
宇文明见着父亲被弟弟带偏话题于是干咳一声说二郎这也是没办法,他在襄州当刺史和当地豪强大户虚与委蛇也是累得慌又不好翻脸,如果能像在巴州这般大开杀戒想来日后治理州郡会轻松许多。
“此为取死之道,你兄弟两个莫要托大否则有你们受的。”宇文亮说道,“二郎还算知分寸没把田氏也一起铲了否则江北各州你以后都压不住。”
宇文亮为官多年打过仗也治过州,各地豪强让人恨的牙痒痒但也要拉拢,理想的当然是是又打又拉训得治下地头蛇服服帖帖,但如果要想铲除干净那真的是会沸反盈天。
因为这天下可不止一家势力,若是一统天下还可以慢慢铲除可如今要是做得太绝那就不妙了。
“文皇帝入关中便是吸纳关陇豪强方才壮大,若是当时就大开杀戒那么这些人就会迎高欢入关若是那样哪里会有后来的江山。”
文皇帝即是宇文泰,他在关中吸纳各方豪强而府兵制便是其中一项重要举措,宇文泰通过各项措施让关陇豪强团结在他周围支撑着西魏对抗强大的东魏最后撑了下来。
‘然后关陇集团趁你病要你命把宇文氏赶下来又拥护杨坚做新老大!’宇文温心中如是想但没说出来,豪强根本靠不住,他真的是想铲除光可无奈时代背景就是如此。
宇文氏自己作死被关陇集团掀桌推选‘自己人’杨坚上台,隋朝建立后搞科举以及一系列措施又惹恼了这帮股东最后败家二代杨广玩脱了不敢在关陇集团老巢长安待下去跑到江都作死,这帮股东又拥护‘自己人’李渊做老大。
直到李治和武媚娘那时开始扶持山东集团打压关陇集团最后才算是把对方弄残,整个过程持续了近百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行了,言归正传,你送来的曲辕犁是个好东西,不过那什么插秧法还得慢慢来。”宇文亮对宇文温不光是‘满腔怒火’赞赏也是有的,当然那个耸人听闻的‘有鼓胀病就有钉螺’的说法还有待观察。
宇文温点头称是,插秧法是肯定没错但要强行推广还差火候,育秧、拔秧、插秧的方法要熟悉才能大范围推广,要是在技术人员不足的情况下强行上马万一育秧这一步都没做好会直接导致耽误农时全年歉收,到那时候人心大乱可是会‘团灭’的。
“我想在巴州试行,一两年后等掌握的人多了这样再大面积推广会稳妥许多。”
“二郎所言甚是,我也打算在襄州试行,摸索一两年后再推广就会轻松些。”
“这个慢慢看吧,还有件事,杨坚篡位了,邺城那边派人来到安陆劝为父,你们怎么看?”宇文亮问道,这件事他已经和心腹们商议了只是两种意见相持不下所以想听听儿子们的意见。
宇文温一听心里就有了数,杨坚篡位后长安的朝廷姓隋了,‘被禅让’的小皇帝迟早完所以他们父子三人的去向是个问题。
大周的旗帜现在由邺城的朝廷扛着,作为正宗的宇文宗室他们父子三人是尊邺城的周廷为正统还是自立建元就是二选一的问题,做臣子还是做皇帝感觉完全不同。
邺城朝廷是蜀国公、丞相尉迟迥把持,除了那个小皇帝宇文乾铿其他的都是尉迟氏的班底为骨架,说直接点和杨坚篡位前的长安朝廷差不多。
蜀国公父子以邺城朝廷为正统,要是对方击退败杨坚搞不好来个摄政王那么他们父子还是迟早要变‘逆贼’,尉迟迥是宇文泰的外甥从五十多年前开始就跟着舅舅打江山,他最后走到的大约会是摄政的地步但至于下一代会不会改朝换代就难说了。
前年杨坚把五位宇文宗室藩王召回长安结果这五个人就如同进了牢笼只能等死,要是宇文亮父子认了邺城朝廷万一对方也来这招以皇帝的名义调虎离山那他们怎么办。
还不如自己称帝关起门来快活?
“父亲,一个虚名而已,我的意思还是先把杨坚击败了再想其他,蜀国公怎么都得平了杨坚后才会起心思,再说何时平定杨坚都还未可知。”宇文明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宇文温见着自立称帝的第二受益人都这么说了自然也是赞同,他对虚名没感觉,类似于弹丸江山的梁国就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拥立邺城朝廷那么两边还可以协同作战对付杨坚,要是自家称帝了在对方眼里看来也是叛逆基本上就是冷眼旁观,以后的事再说先把杨坚解决才是正道。
“既如此,为父知道了。”宇文亮点点头,他的意思就是拥立邺城朝廷为正统等到解决杨坚后再见机行事,唯一担心的就是两个儿子想着要过一把皇族瘾那就麻烦许多。
尤其是长子宇文明,要是想着做太子一个劲的主张自立那就是两难。
正事商议完毕,父子三人又闲谈了片刻后散场,宇文温正准备闪人之际却被父亲叫住问来的时候是不是坐马车,宇文温说是之后宇文亮便让他带一个人同行回府。
“带一个人回府?男的女的?女的我可不带!”宇文温一脸紧张的问,家中已有三位绝色刚刚好他可不想再招惹什么女子了。(未完待续。)
第九章 看不起我?
一辆四轮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行驶在安陆城街道上,车厢里宇文温面无表情的与一名男子对坐,方才离开总管府的时候父亲让他捎个人回家还好不是女子但如今宇文温还是觉得有些头痛。
“宇文使君在朝堂上怒斥奸相杨坚的胆量让崔某佩服不已。”男子笑眯眯的说道,他是此次不远千里乔装打扮来到安陆的邺城朝廷使者、相府长史崔达拏。
崔达拏,五姓七望之一博陵崔氏出身的世家郎君,当年相州总管尉迟迥起兵反杨时他是长史,如果按照历史轨迹来说这一位已经死了两年。
‘又是相府长史!’宇文温心中吐槽,杨坚之前派来做使者的是其相府长史郑译,如今蜀国公尉迟迥派来做使者的也是其相府长史,看来欲成大事者都得把自己的长史变成心腹。
“崔长史说笑了,那时本官若是当场手刃了杨坚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每当想起此事真是辗转反侧悔恨交加。”宇文温说话又开始不着调,这一位不是郑译那种收钱办事的‘业界良心’所以他不打算浪费时间。
崔长史作为尉迟迥的亲信当使者冒死来安陆除了说服宇文亮投向邺城朝廷外还要顺便探望一下尉迟迥的儿子——安固郡公尉迟顺,因为他是秘密到来所以在安陆城中行走也得藏匿行踪,尉迟顺就住在女婿宇文温隔壁所以由他顺路捎带过来。
对方果然被他的话噎得无法接下话茬,就在宇文温以为耳根可以清净的时候崔达拏又开始叽叽喳喳了,他先是问安固郡公近况如何,听得宇文温说岳父去年领兵守关遇袭摔下山好歹捡回一条命不由得感叹:
“真是惊险,不过若不是使君从长安将安固郡公带回,国公怕已是痛失亲子。”
‘怎么说来说去又绕到我头上了?’宇文温心里纳闷,这一位莫非是吃错东西怎么老是和他攀谈,大家初次见面又不熟哪有什么好谈的。
他没心思在邺城布耳目况且这位出身名门的崔长史未必看得起自己,正所谓无欲则刚所以懒得和对方笑谈风声。
“哪里的话,岳父有难做女婿的怎么都要帮忙。”宇文温淡淡的答道,对面的这位家庭生活很凄凉,有些话题他倒是可以聊但是怕对方‘暴走’。
崔达拏原为齐国臣子其原配是齐国的乐安公主,原本小两口日子过得不错可一次乐安公主回宫碰见叔叔——皇帝高洋,见对方问自己在夫家过得如何便说一切都好只是婆婆不太喜欢她。
然后高洋家传神经病发作把崔达拏的母亲杀了抛尸漳水,崔达拏欲哭无泪却无可奈何只能和无意间害死母亲的妻子继续过日子,到了周国灭齐他便将乐安公主杀死为母亲报仇。
‘不能谈,不能谈!’宇文温强压着阴暗想法沉默不语,未曾料崔达拏又提起火烧江津戍的话题问他有何感想,在巴州治政是否顺利等等。
见着对方如此‘肉麻’宇文温愈发纳闷:你们五姓七望不是逼格很高不屑于和我这种暴发户攀交情的么,这么肉麻做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宇文温判断对方似乎对自己有所求但想不通自己能帮什么忙,两人一冷一热就这般磨着直到抵达安固郡公府邸。
宇文温为崔达拏引见了安固郡公尉迟顺也不停留直接从侧门溜回隔壁家,自从他举家搬到巴州后原府邸依旧留着一来作为别院二来也是作为驻安陆‘办事处’。
府里一路上遇到的护卫和仆人纷纷向他问好,宇文温得知夫人正在隔壁和母亲、妹妹团圆后兴趣缺缺在府里逛了起来。
他此次被父亲召回安陆是带着尉迟炽繁一起回来的,因着路途颠簸急着赶路的缘故才几个月大的儿子棘郎没有同行,在巴州除夕夜闹出‘决战西阳之巅’后岳父母也是担心女儿近况所以此次回来算是圆了两老见见女儿的愿望。
在府里转了一圈发现一切如故,虽然人少了些但一切依旧井井有条,依次听取管事的汇报后他十分满意发下奖赏,正觉得无聊之时有仆人来报说隔壁崔掌柜求见。
宇文温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让仆人引对方过来,坐等之时心中嘀咕那位如此黏人看来真是“非奸即盗”了,果然崔达拏进来坐下后直接切入主题。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崔达拏将数根金灿灿的金条献了上来,宇文温看着面前这十根手指粗的金条心中暗道不妙。
“崔长史这是何意?要是不说清楚本官可不敢收。”
“下官此次来受丞相重托必要说得杞国公率领荆襄以及江北之地军民匡扶朝廷,请郡公在杞国公面前多美言几句,若是能玉成此事下官感激不尽。”
‘美言几句?’宇文温心中纳闷,父亲若自立为帝那么第二受益人就是兄长宇文明,这位不去‘解决’有可能急着当太子的宇文明却来找次子莫非是怕他中途作梗坏事?
这世上有人收钱办成事类似郑译那种,有人收钱办不成事只是不坏事,你莫非以为我是那种人?看不起我?
“这个,无所谓了。”宇文温压着不快说道,“家父若是要...崔长史找兄长会好许多。”
崔达拏笑眯眯的说世子那边是自然要去的不过如今顺路就先拜访了,方才在车上怕太唐突便拖到现在冒昧登门,尉迟丞相是真心希望杞国公能够奉邺城朝廷为正统一起对抗杨坚。
“陛下禅让怕是没几日好活,文皇帝的血脉如今就剩下邺城的那位,本官和父亲、兄长三人作为宗室自然是要为大周江山着想。”
宇文温把金条‘笑纳’了,父亲已有决定所以这金条不拿白不拿,虽然比不上一面玻璃镜的卖价但没人嫌钱多,这‘意思意思’不拿对方反倒会惴惴不安所以皆大欢喜是理所当然。
“此事...定会劝父亲莫要听信他人谗言行大逆不道之事。”
崔达拏见着宇文温收下金条又开口答应心中稍定,他乔装打扮在悍卒的护卫下穿过杨坚的地盘来到安州地界后对宇文亮这边的形势大概打听了一下,按照听来的说法眼前的这位属于办不成事但是会坏事的那种所以被定为第一个要‘攻克’的目标。
“崔长史,邺城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蜀国公才会如此着急上火?”宇文温开始‘本色’演出,对方既然以为他是那种人那么他就要表现得像那种人。
崔达拏未曾料到这一位竟然会直接问出‘弱智’问题硬是没能说出话,这种事情当面问他怎么可能会如实相告,就算是邺城朝廷真的有事他也不会直接说出来所以这样问没什么用。
他干笑了一会开口说道:“使君莫要听人讹传,丞相如今好得很,朝廷上下齐心协力要讨伐杨逆收复河山。”
‘也就是说蜀国公身体不好,邺城朝廷里开始内斗撕逼咯?’宇文温如是想,所谓解释就是掩饰,他都没问的事情对方急急忙忙的‘辟谣’这完全就是不打自招嘛。
要是我表现得英明神武哪里能探出这种消息,果然扮猪吃老虎是王道啊!
崔达拏的年纪是宇文温的两倍多点踏入仕途二十多年算是官场老油条,宇文温觉得对方恐怕是觉得自己不着调所以不知不觉间放松警惕。
所以他决定继续。
“崔长史这一路南下过了黄河要经过杨坚的地盘,如今他篡位了也防着邺城同安陆来往想必在豫州查得紧,崔长史是如何过来的?”
这种无聊问题崔达拏自然是泛泛而谈几句话带过,宇文温随后便热情地提出建议:崔长史回去的时候不如换条路径,到他任职的巴州上船顺江而下往东走,到了建康对面的吴州总管府地界再登陆北岸即可。
“扮作商旅走水路可以日夜兼程,买路钱使够便不怕被陈军拦截,听闻吴州总管府部分州郡已在蜀国公控制之下,到了那里便是到了自家就不用藏头露尾了。”
崔达拏听着这馊主意哭笑不得只是解释他这一路自有友人接应算是有惊无险,再说他和手下从没长时间坐船怕是不行。
砍头都不怕却怕长时间坐船?支支吾吾的,看来你们拿下的吴州总管府的部分州郡也不是很稳嘛。
巴州走水路到陈国都城建康大约有一千二百余里,乘船顺水而下往东去昼夜兼程满打满算几日就到,如今往来蜀地和三吴这长江西端和东端的商人多得是也不怕陈军水师为难。
到了吴州地界回邺城是远但那是己方地盘用驿使传消息也花不了多久,吴州到邺城陆路一千五百里左右的路程用日行三百里的驿马接力五日也就到了总共花费时间不超过半个月。
这水路加陆路虽然远了些但安全,人到了吴州就算是安全了消息可以先走,要是原路返回穿越杨坚的地盘消息可以传但人随时都会有被拦截的危险尤其黄河边的荥州一带是高危地段,换成宇文温选他宁愿绕远路。
他一面和崔达拏详谈一面在心里盘算:要不是吴州那边不稳想必这位崔长史肯定会如此走...等等,莫非是蜀国公在豫州这边有内线...这么给力能保证使者人身安全怕是来头不小...我靠,不会是豫州总管府有人要倒向邺城朝廷吧。
这样说来...要是战事再起那么蜀国公怕是要把豫州作为重点进攻方向?!
崔达拏坐了一会起身告辞,宇文温热情洋溢的送他到隔壁岳父家登上马车离去,对方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要赶往总管府把最新消息报给父亲。
正碰着夫人尉迟炽繁问他要去哪里却只来得及抛下一句话:“今晚我不回来吃饭了!”(未完待续。)
第十章 耕战
某人云‘现代’战争就是耕战,所谓耕战中耕即为耕田战即为作战,耕战便是兵农合一既要保证经济力量也要保证军事力量,宇文温在地少人稀的巴州做刺史要有所为就必须为了耕战压榨一切力量。
首先压榨的就是他的几个骨干,别驾许绍忙忙里忙外白日外出夜里还要挑灯写东西,他的职责是组织修葺水利,完全整治西阳城外的三台河来不及了但要赶在夏天雨季来临前把年久失修的现有沟渠弄好。
龙头山下的田氏知道修葺水利对他们有好处毕竟三台河先流过他们的农田才到西阳城,见着州衙是要下大力气清淤整治也动了心,先是派出青壮由州衙指挥随后全族老少一起上按着许绍的指挥开始治水。
有了充足的人手,有了实打实的铁制工具,以目前的修葺进度来看可以赶在雨季来临前完成只要不是发大水那就能保得西阳郡地界田地平安,许绍对这算是松了口气但接下来还有大事要忙。
安州总管府发布告将两年多以前周军攻克江北各州掳去做奴仆的百姓释放回家,半年前从荆州总管府迁来的人口也要打散了安置在各州,靠着刺史宇文温在安陆‘据理力争’给巴州要来了将近七百户人。
这些人是百姓不是囚犯所以安置要用心,许绍作为别驾是民政官所以承担了安置这些人的重任,不光是安家落户还要安排事情让他们做,看起来轻松的事情做起来千头万绪即便是有了家里派来的幕僚也是差点忙不过来。
和他同样忙碌的是治中郝吴伯,整治鼓胀病灭钉螺的工作一开展几乎让他绝望:有钉螺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所幸宇文温建议他分期进行所以如今采取的是排查示警。
在已开垦的农田以及人畜活动多的地方必须要灭钉螺,至于其他荒滩芦苇地则是立标记示警,已经患病的百姓集中起来居住其原住地也必须灭钉螺。
灭钉螺要么土埋要么投生石灰处理,为了灭钉螺他几乎把周边石灰窑的货都买光了成日里指挥手下去投石灰,这还得抓紧因为按照宇文温的说法接下来黄州、安州、襄州总管府都要开始灭钉螺所以到时后生石灰恐怕会供不应求。
“郎君,饭菜要凉了。”一名仆人说道,他见着郝吴伯吃午饭吃着吃着又开始发呆赶紧提醒,郎君自从开始做官后几乎每日都在忙如今看上去只是数月时间竟然有些形销骨立的感觉。
老主母见了可不知得多心疼!
“阿六,可不许多嘴和家里说,要是母亲知道了什么你就等着受罚吧!”
“小的不敢。”
郝吴伯说完继续吃饭,这几个月来他终于开始觉得疲倦了但心中依旧热血沸腾,经世济民这是古贤的立世准则也是他的目标,多了这么多年的书不就是为了施展抱负么?
鼓胀病,江汉一带常见的绝症,三吴他没去过但是听父亲提起这种病在那里也是经常会让整村人死绝,若是扑灭钉螺真的能够治疗,不,是预防鼓胀病那可是一件造福百姓的功德。
正想着一名吏员进来禀报说新一批生石灰运到,郝吴伯匆匆吃完饭领着人出了州衙向北门走去,一路上只见许多破败的民房被人们破拆而那散发着恶臭的沟渠也在清理着。
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正对着沟渠指指点点其身边的数名吏员则是频频点头,那男子见了郝吴伯行了个礼随即继续指挥着人干活。
他是主薄郑通,如今负责‘西阳城清洁改造工程’,其一是将卫生状况差的里坊拆迁重建,其二是治理城内的排水沟并进行改造防止内涝,其三是清理垃圾堆排干污水,其四各街坊大扫除把人畜粪便清理干净,其五就是灭鼠。
一只老鼠两文钱小的一只一文,无论死活拿到州衙就能领钱,收老鼠的郑通如今被百姓称为‘鼠掌柜’,改造工程的耗费从去年用白龟‘献来’的琉璃镜义卖所得中支出。
郑通住持这项工作弄得面容憔悴,白日要领着人拆房清淤又要和里长研究各处沟渠走向到了晚上又得研究草图规划出一套能够合理排污的沟渠体系,亏得他做过基层事务官否则根本就理不出头绪。
西阳自然是比不上江陵但在郑通看来城池排水系统也不算太差,可听了宇文温的要求后他也是坐立不安:要是雨季内涝而四处都有的垃圾、粪便、死去的牲畜泡着那万一闹出瘟疫可都是要全城死绝的。
破烂不堪的房屋全部要拆一来防火二来重建后的房子能让百姓避风避雨,现有的沟渠要清理里面的玩意全都弄干净需要扩建需要改建的也一并进行,臭水塘和到处都有的垃圾堆要填掉或清掉免得滋生蚊蝇,至于老鼠么最好一只都没有所以为了鼓励灭鼠开出高价收购。
这一切要在雨季前弄完,郑通在城中走访了数日熬了几晚才和吏员们敲定了方案接下来就是实行,亏得宇文温威望高兼之杀了一批地头蛇加上州衙财力雄厚人手足这项工作才顺利开展,可就算如此时间还是很紧迫所以郑通也是忙得饭都吃不好。
收来的老鼠要集中扑杀,清理的形形色色垃圾要处理,百姓们随意大小便的习惯一时半会又改不了还得督促,拆迁时哭喊着要和祖屋共存亡的人要想办法劝走,一大堆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解决他只恨不能分身成几个人一齐上阵。
忙了这么多天,郑通几乎连家里两个小娃长什么模样都快记不住了...
比他还要忙的是杨济,他是州司马按说民务不需要管但是肩负着插秧法的指导责任让其忙得不可开交,官田要用插秧法,巴河城外虎林军士兵分的田也要推行,唯一掌握插秧法要点的杨济成了大忙人。
每日忙着指导育秧又要到现场解决疑难来来往往大半日就过去了,然后他还得整顿城防,幸亏这项工作主要由长史任冲负责要不然他晚上也别想睡觉。
前任刺史已经修葺过西阳城墙所以现在要整顿的是箭楼,原先悉数破败的箭楼要推倒建起耐火的砖石结构箭楼,各要害之地建起封闭的哨楼免得被内贼袭击轻易得手。
鉴于除夕夜那场叛乱的经验教训各里坊的防卫措施要加强望火楼也要改进,这一切都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人力物力财力,州兵们连着军户家属都被动员起来参加改造,原先查抄田元升等人所得家产正好派上大用处。
常备州兵人数不多若是敌军来袭围攻城池还要组织青壮协助守城,杨济正在酝酿等农闲时开始组织‘速成班’让西阳城里的青壮具备基本守城能力,刺史宇文温对此是大力支持也是把担子扔给他单独挑美其名曰“本官看好你哟!”
虎林军是把进攻的刀那么巴州的州兵就是以防守为主,虎林军若是在外作战那么守城的重任就落在州兵以及青壮手中,若是不能把西阳城守好那么宇文温在外哪里放心得了。
他的家眷都在城里,要是玩脱了像三国时马超那样全家陷在城中被人杀个精光那可是死的心都有了,西阳城的安危宇文温直接交到杨济手上。
兴修水利、扑灭钉螺这是为了种田增收扩大农田面积做准备也就是所谓的耕,而战则需要兵,整顿州兵和城防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宇文温开始扩军了。
巴河城,许多人携家带口的在城中安家落户,这些人是从襄州迁过来的襄阳水军士兵及其家属,也是宇文温仆人张鱼的老街坊。
襄阳水军经过襄州刺史宇文明的整顿后待遇改善了许多但很多人还是愿意举家搬迁来巴州投靠小宇文使君麾下,按照张鱼的介绍他们知道这里有足够的湖泊打渔。
如果有得选没有人愿意以船为家,如果可以的话谁都想有块自己的土地种田,再不济也要有片鱼多的水域打渔,襄阳水军平日里兼职做渔民只是一条汉水哪有那么多鱼让许多人分。
但是这巴河城东的湖泊今后就是他们打渔的地方,打得多少城里收多少,如今小宇文使君在巴河城分了房子给他们住而据说往后开垦荒地成良田若是立功就有资格分。
有了房子和稳定的鱼获再加上盼头,这些定居巴州的襄阳水军士兵劲头十足,小宇文使君要以他们为骨干重建巴州水军但一时半会还不用和陈国水军硬杠,如今他们的任务就是打渔,巴州湖泊很多也不用到长江上辛苦。
张鱼忙里忙外的帮着老街坊安家,巴河城如今归了他的郎主已经开始安置虎林军士兵亲属以及迁过来的数百户襄阳水军士兵,原先的巴州水军也经过整顿一同搬了进来,按照郎主的规划等忙完这一段就要开始在巴口建立堡垒作为巴州水寨。
“如何,小鱼儿你的街坊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军主陈五弟问道,他如今被任命为巴河城主负责城中大小事务,襄阳水军迁过来安家的数百户是宇文温特地交代要办好的。
张鱼笑着说一切顺利等住了几日适应后大伙就可以去湖里捕鱼了,陈五弟闻言点点头,他和其他立功将士都在巴河城有了房子和田地,如今分了田地的将士已经呼亲唤友过来定居所以巴河城现在可是热闹非凡。
按照宇文温的规划,巴河城还要扩大,城外的田地已经分得差不多而接下来在虎林军军营外围那些荒地即将开垦,待得别驾许绍将三台河治理好以后便要化荒滩为良田,而那些良田就等着立功的虎林军将士去分。
军营外濒临三台河的荒地其实很适合开垦只是因为雨季水患又加上不知道有没有那可怕的鼓胀病所以一直无人问津,若是水利修起来又把零星芦苇荡里那密密麻麻的钉螺扑灭那么化作千顷良田是指日可待。
有了可以分田地的期盼虎林军上下都是憋了股劲就等着作战立功,即便是陈五弟自己也是热血沸腾,他原是安州军里一名普通士兵后来随着西阳郡公宇文温入北江州深入虎穴立了功随后组建新军成为将领一步步走到现在。
然后他要跟着宇文温继续走下去立下功劳为家人挣下家业,不光是他所有的将士们都是这么想所以训练起来格外卖力如今大伙都是等着那里有事就杀过去立功。
“扩了军,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陈五弟看着西侧巴水对面旷野里的军营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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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新募的士兵正在列队听训话,他们是听闻西阳郡公宇文温的军队又要招兵后踊跃报名最后通过筛选入选的幸运儿。
一年下来,跟着西阳郡公当兵的同乡那不错的待遇让他们羡慕不已所以能够入选个个都是兴奋不已,同时被招募的还有从荆州那边迁来巴州的一些百姓中选的青壮如此加在一起足有两千之众。
幢主田正月站在台上拿着纸喇叭宣扬着军纪,这些新兵由他负责训练所以也是斗志昂扬,若按五户养一兵的标准来说虎林军原有三千人已经是户数不到两万的巴州能够养的脱产兵数量极限,如今新募的两千人完全是靠主帅宇文温自筹钱粮来养,所以他要把这两千人练成战兵而不是废物。
“入了虎林军不练掉一层皮就不算合格,你们做好准备了么!”
“做好了!”回应有些稀稀拉拉。
“太小声了,再说一遍!”
“做好了!!”这次回应如雷贯耳。
“很好,现在各新兵队开始点名!点到名的都大声回答!!”
按照之前练兵的成功经验这些队正都是从虎林军老兵里选拔而成专门带新兵训练,一年前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懂的穷苦百姓,入虎林军疯狂操练了四个月就上战场连番血战下来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按照之前的训练步骤及经验教训他们对于将眼前的新兵练成合格的战兵充满信心:所以我们当年受过的苦你们都要受一遍!
此起彼伏的问答声响起,新兵队正开始对各自下辖的新兵队点名,被点到名字的新兵大声的回应着,这样一来是让队正认识他们二来也是让同袍间相互熟悉。
“刘葫芦!”
“有!”
“梁三贯!”
“有!”
“张须...陀!”
“有!!”(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愿,来世不生帝王家
长安,介国公府后院,已经退位的周国皇帝、如今隋国的介国公宇文阐正在凉亭下发呆,他从自幼便居住的皇宫搬来这里有数月,虽然天气已经转暖可心中却依旧寒凉。
他的弟弟莱王宇文衎、郢王宇文术已经病故,而常来府里探望他的豳国公宇文洽也于不久前因为谋逆被问罪连同幼子一同被处死,从那以后再没人登门拜访了。
曾经每日都要见面的外祖父、当今的隋国天子自从禅让那日后再没见到而外祖母也是,宇文阐如同被人遗忘的笼中鸟静静的待在角落看着天空飞过的鸟儿。
他愈发的怀念起从前,怀念起记忆已经模糊的父亲宇文赟,教自己学字的母亲杨丽华,还有经常抱着自己默不作声流眼泪的生母朱满月,还有如同大姐姐般的皇后司马令姬。
这一切都已经随风消散了,父亲已逝而母亲莫名病故,生母已在寺里出家并且有半年都没见到了,宇文阐拿着手中那串佛珠摩挲着要将生母的音容笑貌想起来却发现印象有些模糊。
他一时间愣住了:是那个满头华发、衣着华贵的母亲,还是那个剃去青丝身着缁衣在暮鼓晨钟里念着经文的母亲?
两年前父亲被刺客杀害一切都变了,他做了大周的真正皇帝,在成为太后的母亲帮助下靠着外祖父、隋国公杨坚治理国家,母亲对他很严但也很好所以他听话的将大权都交给了隋国公。
然后他什么都不用做了和从前一般在宫里习字但是能看到的书却越来越少,宇文阐偶尔会想到这不是傀儡么,可周围的人都说隋国公是忠心为国,就是上古的周公为了国家担负骂名等到他长大之后自然会还政。
所以最后把皇位禅让了,大家都说这是为天下计,之前说的以后会还政也再没人提起过。
宇文阐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府邸住着而身边伺候的人都已不是宫里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板着脸似乎是把他当贼一般防着,他愈发思念起曾经的皇后司马令姬。
和那位大姐姐般的皇后原本过得好好的可那一日外祖父突然说她是附逆之人,他惘然的看着泪流满面的皇后被带走想要上前拉住对方的手却被左右拦下。
已经拟好的圣旨他甚至都没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就被人盖上玉玺,大家都说皇后之父司马消难是逆贼所以皇后不能再做皇后以免害了陛下性命。
“你会害我么?”宇文阐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道,他不相信皇后会害自己,那个如同大姐姐般的皇后像照顾弟弟般一直照顾自己所以他不相信她会这样。
‘一晃就是大半年了,不知你出了宫后过得怎样...’他心中想着,如今的长安已经没有宇文家的宗室,天下唯独剩下四个人,一个在相州的邺城被蜀国公拥立为帝,另外三个则在安州。
“他们都是叛逆!”这是周围人的众口一词,宇文阐已经不记得听到多少次,原先还很认同但是现在看来谁是叛逆呢?
禅让,文皇帝传下来的江山没了,他们说这是顺应天意可宇文家的人反倒是叛逆,宇文阐如今算是想明白了,可是还能怎么办。
他想起了记忆犹新的一幕:那是两年前,安州派来的使者在大殿上面君,那位西阳郡公宇文温高声质问着执政的隋国公,自己即位后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样气势十足地跟外祖父说话,也是因此记住了这位堂兄的样貌。
如果可以的话,宇文阐真想和对方换个位置,让堂兄做那个窝囊的皇位他到自由自在的安州去逍遥快活。
“国公,汤药好了。”
耳边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转过头来只见三名仆人站在他身后,其中一名仆人端着碗汤药站在面前。
“朕...吾没病喝药做什么?”
“国公,如今天气冷暖无常,正所谓未雨绸缪喝了汤药可以强身健体百病不侵。”
“是药三分毒,没事喝它作甚,你端下去吧。”
听着宇文阐这般说,那人和身后两人交换了眼色,那两个随即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挟持着宇文阐,宇文阐挣扎着骂无礼可对方却一把扯住他的头发让他的头昂起来。
“吾不喝!你们...荷啊啊...”
那名端着汤药的仆人将碗递到他嘴边强行灌下,宇文阐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他不过是九岁年纪哪里是三个大人的对手。
辛辣的感觉从舌头一直蔓延到喉咙然后是肚子,然后是剧烈的疼痛。
宇文阐痛苦的蜷缩着倒在地上抽搐,他只觉得肚子如同许多把刀在搅动着让人疼痛难忍,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对方灌他喝的是什么。
“你们...你...们...”
意识在慢慢迷糊,宇文阐忽然想起了他在书中看过的一个故事,那个故事曾经印象变得模糊当他想再找书看时书却怎么也找不到,而现在他想起来了。
“愿...来世不生帝王...家...”
。。。。。。
让位于外祖父的周幼帝宇文阐于长安府邸病逝,这个消息很快向四面八方传开,周国安州总管、杞国公宇文亮于安陆筑坛遥祭不久后宣布治下安、黄、襄、荆四总管府军民奉邺城朝廷为正统,梁帝萧岿亦奉邺城朝廷为主。
名正言顺成为大周正统的邺城朝廷回应也很迅速,周帝宇文乾铿下旨任命杞国公宇文亮为东南道大行台使持节都督安、黄、襄、荆四总管府以及设在梁国的江陵总管府下辖三十六州诸军事。
自从大周设立总管府后行台之制已废,如今杞国公又不可能到邺城入朝任职所以来了个‘变通’让他名正言顺统领四州总管府外带江陵总管府,已逝大周大司马、如今隋帝的岳父独孤信也担任过这个职位所以也不是凭空捏造。
东南道又称山南东道,意指终南山、太华山之南荆襄之地,周武帝时分山南荆州、襄州、安州、江陵为四州总管府,如今这些地方外加黄州的江北六州已在宇文亮控制之下也算实至名归。
接下来受封的是另两位宗室,杞国公世子、襄州刺史宇文明转骠骑大将军,加侍中、开府衔,西阳郡公宇文温被正式任命为巴州刺史,转车骑大将军,授散骑常侍、仪同衔。
除此之外其他一众主要将领官员都有加官进爵,虽然东南道这几个总管府和邺城朝廷并不接壤而圣旨也不可能传到但有了消息算是名正言顺。
因为这都是双方早就私下商量好的结果就等着宇文阐‘病逝’后公布,邺城朝廷将山南之地归入治下而宇文亮及手下将领官员也可凭着正牌圣旨光明正大加官进爵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
沛国公府,沛国公郑译正惬意的看着歌舞伎表演歌舞,自从去年被罢了官后他悠闲了数月后如今再度出山不但被委以要职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被加官进爵。
果然是顺风船好啊!
新朝建立老同学当了皇帝也没亏待一众支持者,郑译为自己在两河口‘坚守信仰’没有投到杞国公宇文亮那边感到庆幸,不过对于‘老客户’宇文温的感觉也是不错,这个年纪和他儿子相仿的西阳郡公确实有才。
要是自己儿子有那家伙的水平他就能彻底放心了,说实话厚着脸皮去‘创收’也是很累的当然最主要是心累,如果不是儿子不争气他何苦甘冒风险去捞钱。
钱是好东西,来钱要想快就得靠权,宇文温那家伙给他一条路子保底不怕没权所以他是真心实意的感激,有时他都会想若是那家伙不姓宇文那么一起在长安捞钱那是要有多惬意。
管家将一封拜帖送到他手里,郑译拆开来看了看眼神一凝随即不动声色的吩咐管家带人到书房,他让歌舞伎退下后拿着块糕点往嘴里一扔随即搓着手向书房走去,脚步轻盈面带喜色。
片刻后,端坐书房的郑译见着了登门拜访的客人,那人年约十五六看身形倒是有些精干,郑译打量了对方片刻后便开口问道:“你家郎主有何贵干?”
“郎主派小的来送夜明珠。”
“举杯邀明月。”郑译忽然问道。
“草丛遇盖伦。”那人回答得干净利落,郑译闻言点点头问带来了什么东西,那人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个木匣。
木匣在郑译面前打开将其目光牢牢吸引住,那人拿着木匣久了有些累便轻咳一声将木匣合上随即将其捧到郑译面前:“郎主说许久不见这是见面礼。”
“客气,太客气了!”郑译喜上眉梢,他将那木匣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生怕一不小心掉地弄坏,那人见状又拿出两封信恭敬的递了上来。
“这封请国公亲启,这封....呃,国公看了信就知道了。”
郑译放好木匣后将第一封信拆开抽出信纸看了看先是眉头紧锁然后又松开随后已是恢复平静,他将另一封信收好随即开口问道:“信已看过,你家郎主已经交代过了吧?”
“郎主请国公帮忙安排落脚之处。”
“嗯,一会便让人安排,总共几个人?”
“五人。”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吴明。”(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预言
长安,大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吴明和几个同伴手足无措的站在人潮之中东张西望,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长安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华的场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发碧眼的胡商还有...番邦女子。
沿街开的酒肆,许多衣着暴露风情万种的番邦女子正在叫卖着各自店中佳酿,吴明算是‘见多识广’但被这些大胆**的女子一撩拨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和同伴几个都是江汉一带生活的普通人哪里见过如此‘放肆’的番邦女子。
‘十五头领说得对,果然是万花丛啊!’吴明如是想,他们是宇文温精心挑选派来长安‘出任务’的人,一路艰辛来到长安还没入城就先被那巍峨的城墙震撼。
天下间还有城池能比得上长安的规模么?
江陵肯定不行,陈国的建康据说能和长安相提并论但他们没去过,还有那个久负盛名的洛阳据说也是能和长安相提并论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见识一下。
“几位郎君要买些什么货?本店什么都有!”
“郎君,进来坐坐!本店有西域奇宝那是别处都买不到的!”
“哟,这不是那谁么,好久不见了进来坐坐!”
商家招徕顾客的手段层出不穷惊得吴明等人走在街上都不敢往路两边店铺望,那些人精般的掌柜、伙计一见着他们望过来立刻笑容可掬的迎上来拉着往店里带这让他们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吴明还算好的毕竟他做和尚时跟着师父四处云游也算是‘见多识广’,被人赶过被狗追过也硬着头皮去化缘那脸皮算是厚些但其他人就不行了。
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孤苦伶仃没见过世面,安州州治安陆在他们眼中都已经是热闹非凡有些不适应更何况这天下闻名的长安,跟长安一比起来总算是知道“萤火之光安敢与皓月争明”是什么意思。
正走着一人忽然面色大变指着前方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如同见着鬼一般,吴明等人抬头看去也是目瞪口呆挪不动脚步,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自然不会有鬼而是他们见到了传说中的骆驼。
不像马不像驴不像牛不像鹿背上长着两个肉瘤,果然像十五头领说的一般,骆驼,这东西在江南是决计看不到的!
据说西域番商穿越大漠瀚海就是靠着这耐渴又能驮的骆驼将一箱箱奇珍异宝运来长安,他们生长在雨水多四处遍布水塘湖泊的江南根本就没法想象一眼望过去全是沙子的干旱大漠到底是怎样的场景。
一队由五只骆驼组成的驼队正在领路人的牵引下迎面走来,骆驼脖子下的驼铃叮当作响听起来悦耳非常,他们退到路边让这驼队前行顺便近距离看看骆驼什么样,看了一会吴明先回过神来示意几位同伴不要显得如此没见过世面以免让人以为自己是乡下人。
确实,他们确实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但不能让人看出来,按照‘培训课’上说到的,长安城里鱼龙混杂贵人多如牛毛而游侠儿、泼皮也是数不胜数,这帮鸟人在热闹之地聚集‘讨生活’最喜欢欺生要是让他们发觉自己是乡下人那多半要出事。
其实从一出门开始他们就被盯上了那尾巴到现在都还若即若离的跟着,对方倒不是破皮无赖也没有太大的恶意且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那是沛国公郑译派出的耳目。
吴明昨日去沛国公府邸送信随后郑译派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他们几个自然会被对方派人盯梢但却不在乎反倒要堂而皇之的上街走走,这也是为另一拨人打掩护:来长安的可不止现在正逛街的五个人。
“别看花眼了,正事要紧。”
一行人总算是从最初的震惊里回过神来,他们来长安还很多任务今日逛街可不光是来长见识而是有要事要办,郎主列出了清单让他们在长安东、西市买些小玩意带回去。
那清单连要买的东西大概价格都列了出来吴明等人已经烂记于心,这都是些方便携带的东西带来的钱财也足够买下所以他们的任务也是很重的。
“先问价,多问几家,明日再过来砍价,反正也不是马上回去。”
走走看看问问时间很快过去,不知不觉他们一行人已走出坊市,前方行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走去似乎那里有热闹可看。
吴明直接拦下一名赶去那方向的路人问道:“请问,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说话的口音已经变了个样带着关中韵味故而那人也不着恼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今日是窦府的小娘子招亲,大家都赶着去看热闹。
窦府?!
听了这个称呼吴明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有人问这窦府招亲有什么热闹看,那人便说招亲的要求很特别是要射箭,窦家在屏风上画了两只孔雀,上门求婚的富家郎君能够两箭都射中孔雀眼睛的就是窦家的女婿了。
吴明到是心思活络很快就提出了疑问:“射箭?万一有几个人都射中了怎么办?”
路人笑了笑说首先有资格去求婚的富贵郎君可不会太多,窦家地位高贵可不是一般人家想攀就能攀上的,其次,能有资格射箭的肯定已经事先筛选过绝不会让歪瓜裂枣、旁支庶子之类的去占便宜。
“窦柱国可是一州总管,又是上柱国,窦夫人身份高贵是前朝文皇帝的公主,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去射箭的。”
吴明和同伴没有犹豫而是决定去看热闹,他们是明面上的人所以要不怕多走动,如果有人盯上了他们最好这样暗中行事的同伴就轻松许多。
窦府在哪里他们当然不知道但跟着看热闹的人走便来到了目的地,此时的窦府门前已是人山人海热闹异常,门外的街道上已经拦了一截作为射箭的场地旁边挤满了人,窦家如此行事也算是堂堂正正的招亲表示绝没有‘内幕’。
吴明等人挤了一身汗总算是进入前排选了个好位置准备看热闹,场地的一头果然是放了个屏风其上的两只孔雀栩栩如生只是射箭的人却没见踪影,正当众人等得不耐烦时锣声一响窦府管事扯开喉咙让大家安静。
“今日郎主招婿要来个射箭遴选,大伙为窦府做个见证!”
“好!!!”众人兴高采烈的欢呼着,正所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大家都是头一次听说有这般选女婿的,大户人家招女婿他们有份作见证都是觉得与有荣焉,没过多久比试开始,一个个身着箭装的英俊郎君开始射箭。
弓箭可自备但只能射两箭,有的一箭未中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红着脸退场,有的是只中一箭有的是第二箭失之毫厘让人扼腕不已,上场射箭的郎君一个接一个可过了十余人都没一个如愿。
正当大家以为今日窦府招婿要落空时又有一名郎君走上前来,吴明看过去只见那人十六岁左右年纪,眉样貌堂堂一身箭装将其映衬得英姿勃发。
那郎君一上来也不拖泥带水弯弓搭箭只是向屏风一瞄便放箭随后命中一只孔雀眼睛,就在旁人以为他会先酝酿一下再放箭时却见第二只箭如流星般飞出钉在另一只孔雀眼睛上。
场面先是一片沉默随后爆发出如潮的欢呼声:“中了,中了!!”
人人都在问这位箭法高明的是谁家郎君,有见多识广的说眼前这位来头不小是唐国公李渊,也是当今皇后的外甥,太子的表弟。
‘唐国公?竟然是他?果然是他?’吴明听着这个称呼却是愣住了。
眼见着唐国公两发两中大家都以为窦府的女婿就这般定了可未曾想射箭还在继续进行,窦府管家说这是为了公平起见免得先上场的‘捷足先登’,众人便祈祷着又有人射中然后优胜者之间再来比试那么他们就有好戏看了。
然而后继上来的郎君们却无一成功,也许是技艺不精也许是压力太大再无人能两发两中,直到最后一个求婚者失败后窦府仆人敲锣打鼓将先前那名郎君迎了进去。
“中选了,是唐国公李渊雀屏中选了!!”
窦府招婿,唐国公李渊雀屏中选,众人四下散开去分享这段佳话留下木然伫立的吴明等人,他们不是第一次听到‘雀屏中选’这四个字因为在离开巴州之前就听人说起过。
“你们啊,到了长安,若是正好碰到窦府招婿可得去看看热闹,唐国公雀屏中选哟!”
。。。。。。
长安一处街坊内,一名年约五十左右的男子正在院子里浇花,院子不大但打扫得干干净净四下摆着许多花盆其中许多盆栽已经含苞待放。
正专心致志浇水间一名仆人急匆匆走来在其耳边说了几句话后他放下水壶拍了拍前后衣袍向房内走去,片刻之后仆人领着一人走了进来。
他打量了这个年轻人片刻后问道:“请问小哥找吾何事?”
“小的奉郎主之命登门拜访。”年轻人行了一礼后说道,他将一件玉佩摊在手心展示出来:“这是信物。”
男子拿起那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会悚然动容,先是把玉佩交还随后问道:“郎主如今可好?”
他说的是“郎主”而不是“你家郎主”,而年轻人也没有丝毫意外随即说郎主很好如今已在黄州总管府的巴州上任,上次来长安时因为情况特殊怕给您招来祸端便没联系。
“一眨眼都两年多了...”男子喃喃自语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他便是大象二年四月西阳郡公宇文温离开长安去安陆时留在长安善后的府邸老管家。
听得年轻人说郎主如今已经有了两位小郎君他面露喜色正要招呼仆人准备贺礼时却被对方婉拒:“郎主说不许老管家破费,您为府里操劳了一辈子如今也该安享晚年,小的此次带来是问候老管家顺便捎来安陆的一些特产。”
“郎主可有事需要老朽效力?”
“老管家,郎主在江北之地极难见到西域番商,如今有些东西得向番商购买但只能在长安才能见到,郎主列了个清单请老管家帮忙打听。”
男子接过一张纸,其上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字,他看了看面露难色:“这些...东西市未必能见着有卖...”
年轻人点点头随后解释道:“郎主知道,这些东西都不急在一时,所需费用小的也已准备好只是请老管家帮忙跟那些番商订货,平日里也留意些。”
“莫非你们在长安等着?”
“正是,老管家若有消息或急事可以到这个地方传消息......”(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聚沙成塔
“起来搬砖了!!”宇文温大喊一声随即醒来,惘然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树荫下而宇文十五正在身边拿着大蒲扇愣愣地看着他。
宇文温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午睡,这几日\他现场督促人修建风车化身包工头入戏太深所以念念不忘让人起来搬砖,坐起身他看着不远处的风车出了神。
风车,是宇文温上的新项目,样式就是参考世界闻名的荷兰风车,他不是脑残而是深思熟虑过后采取的措施,西阳郡位于长江边属于丘陵地带按说不是什么风口但风刮起来也不小。
他认真的调查过,据百姓回忆西阳郡地界特别是江边湖边的风确实经常刮但要说大也说不出有多大,既然有风就好办所以借助风力是必然的。
巴州丘陵、水塘多地少人稀有很多地方得扑灭钉螺之后才能放心投入人力开垦但需要时间,如今要促进生产力只能借助大自然的力量,水利设施没有完毕以前水车不好大范围推广而畜力也不充足所以他决定试着利用风力。
百姓们祖祖辈辈住在这里要说这一年四季的风密度如何或者哪个月份风力较大是说不出来但是大概的印象是有:冬、春季节风大些,夏秋季节风小些。
考虑到后世这个地方似乎没听说什么风力发电之类高大上的东西所以想来风力资源也是一般,但是在江边也确实能感受到那强劲的阵风所以宇文温想了几夜之后决定修一座来试试效果。
然而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杨济,这一位说从古至今(今对于杨济来说就是大明崇祯年间)风车基本都是立轴式结构简单造价还算低现在来个卧轴式的真是闻所未闻。
宇文温也不废话用“这是红夷用的风车莫非你不服?”把杨济噎得辩驳不能,红夷大炮在明末可是利器,在杨济看来红夷的风车大约、也许、可能、应该靠谱所以老老实实的按着宇文温的想法进行设计。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宇文温要慎重行事,按照一贯的路数他先是在自家的巴河边工坊建了一个木结构的小比例风车模型,把结构精简下来后又建了一个实际尺寸的木结构风车。
运行了数日再度总结经验教训后定型,然后在巴河城外修建了一座砖石为主体结构的风车,这座风车和原版荷兰风车一样,风车顶篷安装在滚轮上可以360度旋转以便适应风向。
西阳城外有一年多以前建成的轮窑砖厂而木头也不缺所以风车的修建很顺利,今天便是正式运行的日子,风车塔高将近十米,风翼直径长达十五米,连同旁边的工坊加起来造价一千贯抵得安陆城里一座中等水准的宅院了。
之所以这么贵是因为一切都是第一次做,工匠和劳工的工钱不能少建筑用料也是实打实为了保证安全冗余度很高,工坊里由风车带动的是两套机械:石碾和舂米的杵捶。
石碾可以碾米碾小麦,舂米就是把稻谷脱壳这都是很实用的东西,今年秋收之后巴河城这边收获的稻谷就可以用风车工坊来处理,运行一年后看情况若是划算那就多建几座解放人力。
那座试运行的木结构风车还在三台河边的工坊里,宇文温将其末端改造为抽水机用来测试抽水排涝能力,若是可以的话他就打算借助风车之力结合修水利、灭钉螺的进度将三台河中下游开垦为良田。
然而今日老天不给面子,宇文温兴冲冲的来到巴河城边的这座风车工坊准备‘剪彩’可竟然没有刮风,干等了一个上午连一点风都没有,眼见着露脸不成就要把屁股露出来丢脸他无奈的守在风车边等风来。
这一等就睡着了,然而睡起来后还是没风,抬头看看树木只见树叶一动不动哪里有风吹的模样。
“郎主,这也没什么嘛,风车塔也能改瞭望塔不是,反正钱不会白花。”宇文十五安笑眯眯的说着,他见着郎主宇文温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赶紧安慰。
杨济从工坊里走出来到他身边说今日看来是无风不如明日再来吧,这个‘建筑专家’为了把宇文温的风车变成实物也是呕心沥血进行设计并且现场指挥工匠们搭建,如今见着风车没风转不起来也是有些扫兴。
“你拉着脸作甚,钱又不用你出哎!”宇文温开始吐槽,杨济闻言笑笑没有接茬。
先前他负责指导插秧法忙得焦头烂额总算撑下来,大力推广的插秧法在巴河城外水田以及西阳城外的官田都顺利进行,只要能平安等到秋天看收成就能知道这插秧法是不是比直播法好。
“使君,红夷当真是用这种风车?”杨济问道,这年头只有他和宇文温知道什么是红夷所以也不怕别人听出端倪。
所谓红夷者,明朝对红毛荷兰的称呼,这当然是天\朝上国蔑视四方蛮夷的口气但对方手上那红夷大炮可不是闹着玩的,一炮糜烂数十里是文人的意淫但这真的是利器,红夷擅长器械所以宇文温一说风车是红夷所用杨济就没话说。
“当真,比珍珠还要真...可也得有风啊...”宇文温没心思说了,风车的弊端当然就是要靠风,要是没风再怎么犀利都没用。
中原传统的立轴式风车他当然知道,优点也不少但是要造大就是有些麻烦,无论立轴还是卧轴式风车它们的效率本就不高所以要想办法将风翼\风帆加大加长增加受风面积,尺寸越大那么立轴式风车效率低于卧轴式风车的缺点也就越来越明显。
看着塔上静止不动的十字风翼他心中苦笑:负能量啊这是,前日去军营住了一天看着两千新兵被训练得嗷嗷叫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美好结果现在...
正意兴阑珊间忽然风起,宇文温先是愣随即再度望向十字风翼却未见动,原以为今日也就这样了可随后一阵大风吹来那十字翼开始缓缓的转动起来。
“走,进去看看!”他说完便向风车下的工坊走去,到了里面一看两套器械已经开始缓缓运转,随着外边风力的增大其运转的速度也慢慢加快。
首先是石碾,上边放着做演示用的米已经开始被不停绕圈的石碾碾压,另一边那舂米的杵捶也如同啄木鸟般不停的‘点头’。
一切运转正常,匆匆赶来的陈五弟等人见着这场景倒是颇为意外,他们没想到这风车的能耐不错不过观念还是一时间改不过来。
到处都是河流用水车推石磨不是更好么,当然冬天有的河水位低是个问题不过若是有牲口拉磨也是不错。
他们倒不是质疑宇文温的决定只是认为靠着来无影去无踪又时有时无的风来推动石磨或者舂米总是没有底,花了一千贯筑起这么个玩意也只有宇文温承受得起。
宇文温不在意众人的疑虑,水力能用当然是优先但要推广的话得等西阳郡地界的水利设施修好,只要是能节省人力畜力的东西他都要试试。
风车工坊是个新事物,他给这座工坊配了专职人员负责测试、调试、维护,将运行成本、有效运行时间等相关事宜进行记录,通过一年的试运行要用实际数据来评价在巴州建风车到底划不划算。
确实是耗钱,但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
巴河城外巴河(水)边,一座炼铁炉耸立在高处,一旁河边的沙场上许多人正挑着一担担沙子向一个建筑走去,宇文温和将领们则是在炼铁炉旁围观。
河沙选铁,无奈的选择但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巴水在后世也有河沙选铁,对于没有像样铁矿的巴州来说这就是及时雨。
兴修水利需要铲子、锄头、十字镐,耕田需要铁制农具和曲辕犁,收割稻谷也要铁制镰刀,打仗更少不了刀枪箭矢还有铠甲,这都需要大量的铁可并不是靠用钱就解决的。
黄州州治黄城制铁业兴旺但产量也高不到哪里去所以铁匠铺的产品供不应求,宇文温靠‘刷脸’可以弄几批铁制工具回来但是太多次就有些难看毕竟周边那么多州郡也需要铁,所以他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巴水源自北面的大别山脉其河沙丰富含铁量不低,宇文温决定采用河沙选铁的办法收集铁矿砂作为炼铁原料,这年头没有电所以一切都是土法上马。
靠着卖琉璃宝镜和琉璃制品的机会他让王越从各路客商那里收集磁石,天然磁石自然是有但客商们怎么弄到那就是对方的事,反正有磁石就有琉璃宝镜弄不到那就免谈。
好不容易弄到足够的磁石他开始设计河沙磁选设备,先是原理验证机然后到1:1结构模型然后是试作型,在运行、调试、修改了无数次后终于才有了堪用的畜力驱动式河沙磁选设备。
也只是堪用而已,连带着折腾了许久靠着‘人才引进’才建起来的炼铁炉现在每日的出铁量和正经矿山炼铁炉比少得可怜但也算是有了。
“使君,靠着这河沙选铁来炼,日积月累下来也是聚沙成塔。”杨济看着炼铁炉以及沙场上忙碌的身影感慨道,他越来越佩服宇文温的奇思妙想。
“说得对,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史万岁在一旁看着炼铁炉也是颇为赞同,当他听说要在河沙里选铁时根本就不敢相信因为难以想象这些河沙里能选出多少铁砂,也许有但又能炼出多少铁来是个问题。
选沙设备第一次运转的时候史万岁和其他有空的将士都跑来围观,眼见着一筐筐带水的河沙从漏斗状的入口倒下顺着木槽流下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神通竟然真就有黑色的沙子从河沙中分了出来。
折腾了几日攒下一筐据说是铁砂的沙子大伙纷纷伸手去拿了些放在手心里看,光是看当然看不出名堂最后等这些黑色沙子投进炼铁炉里变成铁水流出来时才是恍然大悟:这样也行啊!
产量不高但大家期盼很高因为沙子在河里到处都是取之不尽,在河边取沙方便日积月累下来可就是不少了,而如今确实是不少了。
“现在箭矢有多少了?”宇文温问道,他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用河沙选铁做成的箭矢有多少了?”
“箭矢合计十万枝。”陈五弟回答道,这些河沙选出铁砂练出的铁质量还不稳定,用来做刀有些脆但是用来做箭镞倒是合适,别看平日产量不高但日积月累下来做出的箭镞可不少。
箭杆竹制,鱼鳔熬胶,箭羽是找山民收购野鸡拔毛,这些东西都不缺唯独缺铁,如今有了铁自然就能做出来,平均一枝箭成本不低要将近七十文,算下来十万枝箭就花钱七千贯。
这只是现在的价格,等到河沙选铁炼铁的成本降下来箭的成本也会降,鱼都是自己人打渔所得,食用或制成鱼干时鱼鳔大把,竹子到处都是至于箭羽实在不行鸡毛鸭毛都行关键就是铁。
“十万枝箭,都这么多了啊...”宇文温喃喃自语,七千贯很多但对他来说划得来,做实业嘛要有投入才有产出,十万枝箭以每个弓箭手标配一壶二十箭外加备用一壶来算可以够两千五百名弓箭手需求。
带出去抢地抢粮抢女人可比用七千贯买首饰划算多了!
制作箭镞的用铁解决,可以匀出这部分耗铁量去打造精良的铠甲和武器,随着河沙选铁的熟练度增加出铁量也会增加,到时打造镰刀、锄头等农具能够保证秋收的进度以及水利设施的修建速度。
“厉兵秣马,大家都准备好了么?”他问道。
“准备好了!”众人答道,休息了这么久也该是干本分活的时候了,宇文使君发的军饷可不能白领再说大家还等着立功受奖呢。
宇文温闻言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看着远处军营外那些正在进行武装越野跑的队伍露出笑容:“耕战,不光要耕,也得战呐。”
农忙时节暂过,一转眼又到了人类交...战的季节了...(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以武而昌
西阳城南,巴州刺史宇文温站在城头极目远眺,今日风轻云淡阳光明媚所以视线很好故而长江对岸的武昌城轮廓依稀可见,这座城可是让他昼思夜想、辗转反侧。
此时的武昌是后世的鄂州,而后世‘武汉三镇’之一的武昌则是如今陈国郢州江夏郡夏口城,三百多年前的东汉末年吴王孙权便是在此时宇文温对面的城池(时称鄂县)称帝建都,取“以武而昌”命名为武昌。
武昌北面临江而其余三面环山易守难攻,西面的樊口设有樊山戍,东面沿江的燕矶设有烽火台,从孙权在此建都到吴末帝孙皓再度还都与此,孙家经营武昌五十五年占东吴立国时间的四分之三。
南岸的武昌和北岸的西阳隔江相望原本互为犄角扼守着长江水道,如今北岸已为周国所有和江南陈国隔江对峙,武昌和西阳相互提防一来防着对方吃了自己二来是琢磨着吃了对方。
城头上跟在宇文温身边的只有寥寥几人,平日里常见的那几个‘爪牙’如今已不见身影,朝阳映照下寥寥数人的身形显得格外萧瑟。
平日里用来提升逼格的千里镜已不在手中,宇文温身着便服如同一个伫立城头的文人正摇头晃脑要做出千古佳句却因为对牛弹琴无可奈何。
“郎主,这几条鱼要是再不烹就要翻肚皮,到时可就不新鲜了。”张鱼在一旁说道。
宇文温的身边放着个木桶里面用水养着几尾鱼,此鱼样貌奇特为樊口出产的鳊鱼又称武昌鱼,他看着那几尾鱼一笑随即说道:“放了吧,本官要吃的,是对面那一条。”
话音刚落,江对面武昌城东侧的燕矶上烽烟冒起不久之后更远处也有一柱柱烽烟冲天而起如同接力般沿江向东面传去。
燕矶位于长江南岸,而与它隔江对望的便是江北的巴口,如今的巴口外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战船向江南岸冲去,那是准备已久的巴州水军,其上装载的是要渡江厮杀的虎林军士兵。
“武昌城的地形本官已经熟记于心,城池该怎么改造也定了稿,城里的豪宅也已经选好了,武昌鱼的做法也想出了几种,是成是败就看今日这彩票中不中奖了!”
。。。。。。
江面上,巴州水军战船里,士兵们身着两当铠头戴铁盔手持武器坐在中间一动不动,两侧是身着便服的桨手正在船长的号令下奋力划桨,伴着号令声士兵们抬起头兴奋地看着四周。
前后左右都是己方战船,船身狭长舱内中间坐着士兵两边是桨手,船两侧伸出密密麻麻的船桨整齐划一的划着水,一艘艘船如同蜈蚣一般浮在水面向前冲刺,船头把大浪撞碎方向直指武昌城。
有的战船坐的全是士兵,有的却是驮着战马,因为逆风的缘故所有战船都收了帆完全是靠划桨前进,巴口在武昌的下游所以战船们都是逆水而行。
张须陀全身披挂坐在船舱里,紧紧握着手中长枪看看前方的南岸热血沸腾,这是他第一次参战而刚上战场就是一次大规模的作战。
他参加的是西阳郡公宇文温组建的虎林军,就是那一支梦寐已求想要加入的军队,原以为没指望但是今年跟着父亲被迁往西阳城后机会就来了。
虎林军招兵,能吃苦、老实听话、身体健康的优先,这几条他都沾边加上识字所以通过了‘面试’顺利入营,父亲被安排在州衙里做事原本不支持他当兵但最后还是拗不过。
练三日休一日的训练强度确实难熬,所幸一日有三餐吃得也不错顿顿有肉(鱼居多)而盐也舍得放,这几个月来他和其他两千名新兵被操练得嗷嗷叫但是都熬过来了。
再也不怕骑兵冲击,胳膊和腿都比入营前粗了一圈虽然皮肤晒黑许多但力气也大了许多,穿着两当铠背着干粮挎着腰刀越野跑也不在话下,放假回城探望家人时都说自己壮了,个子似乎也高了一些。
“再过一会就能厮杀了!”张须陀喃喃自语,他们之前已经练过多次渡江作战,虽然是在湖里但也差不了多少无非就是风浪大些罢了。
他本不会游水可被逼着学会了,时不时被赶上船去‘摇啊摇’如今也不晕船了,不光是他,所有虎林军士兵都是如此,虽然不如水军那帮泥鳅但至少不晕船不怕水。
“哎哎哎!我说你们一个两个怎么的,像吓傻的鹌鹑一个个缩头缩脑的,怕了?!!”什长大声嚷嚷着,他是老兵提拔上来的什长,历经虎林军多次大战算是‘老资格’。
“怂货!!怕没怕给个话!!”
“不怕!!!”士兵们齐声大喊着,他们知道什长是在做战前动员所以很认真的回答,第一次真刀真枪的作战当然紧张但人都有第一次不是?
“杀人,和杀猪没区别,长枪捅在人身上和捅在猪身上也没区别!血,都是红的,喊声,都是凄凉的,都没什么区别!!!”
新兵的训练待遇比老兵好因为训练时他们能见血,真的见血,虽然只是用长枪捅活猪但也是让许多人手忙脚乱,尤其是那些嚎叫着向自己冲来的活猪。
也不知道上官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活猪,又肥又大尾巴上点了火嚎叫着夺路而逃,张须陀总算是见识了什么是狼奔豕突,刚开始他们出枪哆嗦未曾料给一群活猪冲了进来个个被撞得鼻青脸肿拱翻在地然后被骂得狗血淋头,练过了几次他们算是适应了。
“光说谁都会,看看,看看,江岸就在面前,下船时腿可别软扑到水里!!!”
“武器都抓稳了,杀敌就能立功,立功了就能分田、分地、分女人!!家中老小过得如何就看今日了!!”
。。。。。。
武昌城东门,血流成河,今日早上刚开城门不久便遭到一群杀神的袭击守门士兵损失惨重,武昌太守亲自领兵来救却被那伙人死死守着城门无法夺回。
“明府!燕矶那边放出烽烟,是北岸的周军渡江了!!”一名部将匆匆跑来大喊着。武昌太守樊亮闻言面色一紧随即派人去放烽烟。
城中烽烟一起那西面的樊山戍也会放烽烟向西侧的永兴、夏口接力传去,樊山西麓樊口的武昌水军战船见了烽烟就会冲入长江拦截来袭的敌军战船,大战也就开始了。
这是一场迟早会来的血战,自从除夕之夜始兴王领着军队北渡袭击西阳惨败后对方必然会报复,从那时起樊亮提心吊胆的防了数月终于还是迎来了这个时候。
那个周国的巴州刺史宇文温不怀好意他知道,对方训练士兵、整顿军备、打造战船操练水军他都知道,所以他在郢州刺史的指示下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就连东门遇袭后迟迟无法夺回也是他有意为之。
江北居心叵测但陈国先发制人进攻西阳那是不可能的,一来兵力粮草不足胜算不大二来朝廷也不许,先帝驾崩新帝即位谁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擅开边衅。
但是对方主动进攻那就不一样了,作为一州刺史一郡太守自然是守土有责若是敌军来犯非但不能避战还得来个迎头痛击,只有把对方打疼了才会老老实实缩回去隔江对峙。
向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这个心存不良的贼人要来那就正好来个一了百了,对方‘拿下’了东门且只要东门还在其‘控制’之下自然会有后续的士兵拼命渡江过来以便夺城。
燕矶只有烽火台没有水军战船停泊且已经放出烽烟所以周军登陆后的目标必定是武昌城,等得数千士兵过了江那么再想回去可就是妄想,樊口上游樊湖里驻扎的水军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可都不是巴州那些新建水军能够抗衡的。
而武昌的东门就算失守对方也攻不进城池太深,樊亮的任务就是领着军队守住武昌城让周军大部无法入城,接到烽烟传讯的西面永兴驻军以及夏口援军还有东面阳新的援军很快便会赶来左右包夹这群倒霉鬼,到时对方要么死要么投降没有第三个选择。
“明府!望楼传来消息,岸边有大批周军登陆,人数过千!!”
“好,马上让水军战船出动!!”樊亮开始下达命令,对方的兵登陆了那么下一步可以开始,除了东门外南门、西门、北门他都已经让人堵死防止有对方内应开门。
巴州刺史宇文温除夕夜在西阳城设了个陷阱让大陈的始兴王陈叔陵钻结果得手,樊亮如今也在上官的指示下在武昌设下陷阱来个以牙还牙,原以为还得等到秋收过后对方才会动手结果现在就来了。
什么时候来都一样,登陆的兵力被吸在武昌城而江面上是己方水师的天下再想逃过江没门,要是周军想在樊口弄些什么勾当让陈军战船出不来也是白日做梦。
来就来吧,撞得个头破血流也就消停了,樊亮就想着通过今日一场大战保得武昌今年平平安安,那个不甘寂寞的巴州刺史伤亡惨重就算要再组织军队南犯怎么着也得明年。
“宇文温,若是你不知死活亲自领兵来犯那就莫要怪本官也来个‘决战武昌之巅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自寻死路
郢州,陈国大都督、郢州刺史鲁广达站在城楼上看着大队人马向东开拔,方才武昌那边烽火传讯江北周军来犯他立刻派五千人前往支援。
这也是按照事先约定行事,自从除夕夜始兴王陈叔陵领兵北渡袭击周国巴州西阳城兵败身亡后他便调兵到隔江对望的武昌城加强防备。
光防不是个办法,郢州以北皆为周境而夏口又是要地,对面是汉水入长江口要提防襄阳水军顺着汉水入江来袭所以不可能将水军调到武昌协防,武昌是重要但夏口更重要。
所以他制定了一个计划让武昌太守樊亮执行:武昌的防御正常进行即可江北的周军要来就来,只要对方南渡那么驻扎樊口的水军一出击将周军水军打退那过了江的周军既攻不下城池又逃不掉在夏口这边派来的援军威逼下只能束手就擒。
计划说起来很简单但实行起来有两个弱点:首先是武昌城防,既要引得周军奋力来攻但又不能被他们攻下,最好是让对方觉得再增些兵就能攻下可实际上怎么都攻不下就这么被吊着。
其次是驻扎樊口的水军能不能顺利出击,武昌的水军战船为了防备敌军偷袭放火其实大部都在樊水内若是要入江必须经过不算宽的河道出樊口,若是对方在樊口拦江那就麻烦了极有可能导致弄巧成拙。
针对这两点鲁广达也做了部署:武昌城悄悄进行改造让东门内形成一个不露痕迹的瓮城,对方若是派奇兵夺门必定首选北门或东门,他已命武昌太守重兵把守北门而故意留出东门这个弱点,一旦对方来袭除了东门外其余三门必须堵死。
周军能夺下东门那么后续的援兵肯定拼了命过江要趁势一举拿下武昌,然而他们过了江才发现东门是拿下了但对于入城却作用不大完全攻不进去。
对于第二点他已调拨人力物力给武昌太守让他修葺樊口处的水军营寨,平日驻泊水寨的战船可以随时拦截江对面冲来企图用沉船的方式堵住樊口的周军战船。
樊口水面下沉有铁索若是不慎被对方冲破战船拦截要入樊水那么那铁索一拉横在水面上对方想冲也冲不进来,有了这些保障只要周军敢过江袭击武昌就是有来无回。
鲁广达特意安排了五千人马在夏口‘值班’,只要武昌那边烽火传讯立刻出动,一百多里的路赶过去时周国的水军早就被己方水军赶跑留下南岸的士兵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武昌郡西北方向的永兴驻扎有三千人马,东南方向的阳新也有军队策应,加上他派去的这五千人马一起可以渡江的周军永远的留在南岸。
然后他就在夏口亲自率领四万水军对付蜂拥而来的周国襄阳水军。
自己不傻对方也不可能蠢,陈国水军厉害那么对方也不可能不考虑到这点便轻易渡江来犯,周国巴州刺史宇文温要进攻武昌那么他的兄长襄州刺史宇文明怎么可能不派水军相助。
历年江北要对江南动手都少不了襄阳水军,而鲁广达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对方的进攻,他被朝廷任命使持节都督郢、巴、武、沅、信、荆、湘七州诸军事本就身负重任,若是能一举击溃襄阳水军并且把渡江来犯的周军歼灭那至少能保国境一年平安。
按照之前派往江北的细作来报对面的沔州果然有些异常对于要道的盘查突然变严,正所谓欲盖弥彰对方这么紧张怕人知道内幕那鲁广达便断定是有大动作。
“都督,都督!!”一名部将沿着城头从北面跑了过来,“江北有动静了,汉口有动静了!!”
“周国水军来了?”鲁广达直接问道,那名部将闻言一愣随即用力点头说江上哨船发现周国水军从汉水顺流而下由汉口进入长江其规模不小,对方在汉口江面铺开看样子就等着主力战船都进入长江后要南侵。
汉水古称夏水故而其入江口名为夏口,可自从三国孙权在夏口对岸山下筑城亦取名夏口后原来的夏口便称为汉口,至于后世的汉口则是汉水改道后才出现的。
“汉口。”鲁广达听得消息冷笑一声:“传令,擂鼓,让水军备战!!”
“点烽火向西传讯,让巴州的水军出白螺入江东进!!”
陈国的巴州位于洞庭湖畔其水军战船泊于洞庭湖而白螺为洞庭湖入长江的咽喉,巴州水军从那里入长江后西进向上游可攻梁国江陵若是东进向下游可支援郢州夏口。
去年七月就是巴州水军运送大军北上攻打江陵,当时郢州水军要防御江北无法抽身况且无须助战,虽然后来陈军在江陵城下败退但水军实力丝毫不受影响。
鲁广达对周国的襄阳水军来犯算是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掌握四州总管府的宇文亮如今的大敌是北面的周国朝廷军...不,隋军为何如今会对江南动手?
长江天堑不是说笑,就算周军南渡偷袭一时得手但只要水军打不过陈国的水军那么对方登陆多少人就要完蛋多少人,鲁广达在想宇文亮莫非想趁着新君即位不久来浑水摸鱼?
十五年前,陈国的湘州刺史华皎叛陈投梁,连同巴州刺史戴僧朔将湘、巴二州之地投入梁国而周、梁两国派兵南下进驻,朝廷随即派出大军水、陆并进平叛。
陆路大军击溃叛军进入湘州、巴州和周军激战,陈国水军先是在白螺打败华皎、戴僧朔水军,又在夏口附近江面击溃周国襄阳水军。
渡江围攻夏口的数万周军没了后路想往湘州撤退却得知那边也没了退路只能投降,鲁广达不信宇文亮不记得这段往事所以对于周军竟敢在水军没有优势的情况下南袭有些不可思议。
北面隋军的压力那么大竟然发神经渡江南侵,就算攻下了郢州又如何,到时朝廷派出水陆大军齐头并进只要水军控制了长江那么留在江南的周军就只有死路一条。
梁国的水军去年已经被打成破烂如今比破烂好不到哪里去所以用不着防,光凭着那襄阳水军就想控制长江?就算打得过我四万郢州水军也别想扛下接踵而至的巴州水军,你们的战兵都折在此处了要是隋军南下还拿什么抵挡?
郢州东面的江州驻军肯定能收到武昌的烽火传讯做好准备,南渡的周军就算能攻占武昌击退第一时间赶来增援的永兴、阳新援军但接下来的江州援军也未必扛得住。
敢来江南捅马蜂窝,你们这是自寻死路!(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不归路
武昌西,如梭的武昌水军战船从樊湖起航沿着樊水河道向北前进,前方出了樊口水寨就是长江而到了大江之上就是他们的天下,那些来袭的周国水军休想再猖狂而登岸的人马一个也别想回去。
除夕之夜,随着始兴王陈叔陵北渡的战船没几艘逃回来大部分都被烧毁在江北,随船的水军士兵大部分都生死不明,这场惨败让如今即将出战的水军士兵心有戚戚。
大过年的自家父亲、兄弟、丈夫、儿子囫囵吃了年夜饭便出门却再没回来,那一夜多少人家撕心裂肺的哭着,好端端的一个年愣是变成白事。
所以今日他们要报仇,为死去的同袍、街坊邻居还有那些家破人亡的可怜人报仇,除夕之夜陈国水军以及士兵家眷的伤痛今日他们要施加到周国士兵家眷身上。
鲁修林就是其中一人,作为那一夜在南岸武昌而不是北岸巴河城的鲁氏族人他侥幸逃过一劫,那一夜过后他失去了父亲鲁荣甲、弟弟鲁修齐和许多族人,而那个将来要带着鲁氏走上宽阔大道的弟弟鲁修平也被恶贼宇文温捉了去枭首示众。
作为父亲的长子他资质比不上弟弟鲁修平所以宗长的位置轮不到他,但鲁修林不在乎因为弟弟的才干确实在他之上,鲁氏要配合始兴王陈叔陵的计划他虽然有疑虑但最后还是支持因为只要过了这关他们鲁氏就有机会更上一层楼。
祖宗基业当然重要但比不上当代的前程,始兴王在武昌划了一大块地给鲁氏做补偿又许下官职让鲁氏有机会向上爬,眼见着就差那一步却没能跨过去。
鲁氏完了,除夕之夜被突如其来的周家部曲袭击还被对方趁机夺了巴河城,除了几个族人跑得快运气好划了几条船渡江南下其他的族人全都落入对方魔爪。
父亲当场遇害而弟弟鲁修齐亦死于乱军之中,族老们有的死于乱军中有的被抓入州狱随后问斩,家产被抄、田地被悉数没收,未来的宗长鲁修平受尽折磨和所谓的公审羞辱最后还被枭首示众,这个仇他鲁修林不报誓不为人。
那晚他按着父亲的要求带着一些贵重财物先行渡江到武昌安顿好,也就是这样鲁修林逃过一劫,原以为那一晚无论事成与否鲁氏都能全身而退可等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痛。
仓皇逃生的族人泪如雨下的哭诉着亲人们是如何惨遭杀害,鲁修林只恨不能将那恶贼宇文温生吞活剥,鲁氏遭遇这场变故已是穷途末路他这个长子必须承担起责任。
武昌的地产是拿在手中但族人伤亡大半光凭着他手下十几个人已无力回天,始兴王陈叔陵已死没人罩着他恐怕没办法守住这些田地所以将一部分拿去投献地方官换得保护并且在军中谋得一官半职。
如今鲁修林是武昌水军的队主管着两条战船,他知道太守在防着对面周军南袭所以憋着鼓劲要在迟早展开的大战里立功。
武昌算是个诱饵让对岸那个恶贼来吞如今对方真就来吞了,鲁修林听得上官命令水军出战的命令是激动得泪流满面,原想着要等到秋天后才开战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宇文温,若是你敢来南岸那就是不归路!!”
樊水河道蜿蜒,战船头尾相接依次向北前行忽然间船队停了下来,鲁修林站在船头向前看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水面渐渐的堵了起来前方走不动可后面的战船挤了上来到最后全都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暂不出击了?”鲁修林看着前方看不到头的战船喃喃自语有些奇怪。
。。。。。。
武昌城西樊山戍,营寨里一片狼藉,来护儿将兜鍪取下看着顶端那一道破口心有余悸,方才他被一个垂死挣扎的陈军士兵一刀当头砍下躲闪不及还好有铁制兜鍪扛着否则就交代在这里了。
看看身上的筒袖铠也是伤痕累累有两道破口触目惊心,若是不是自己身着两重铠恐怕这破口就已经变成血淋淋的伤口。
“队主!樊山戍拿下了,守军一个都没跑掉!!”
来护儿看着这名大声汇报的士兵笑着点点头随即下令按计划行事,他领着部下在樊山树林里蹲了一夜今日清晨忽然发难把樊山戍守军堵在营寨里一场血战来了个包圆。
这几个月来,武昌城、樊山戍甚至燕矶他都带着部下偷偷摸摸来了许多次侦查,画下的图形变成了模型列在军营里让大家成日里研究,现在拿下樊山戍只是其中步骤之一。
三队共三百虎林军对六百陈军战斗结果是一边倒,厮杀中己方阵亡十人对方死了四百,投降的除了个别重要的活口剩下的全部被割喉,来护儿是在对付守将一名部曲时差点阴沟翻船其余时间都是三刀过。
“赶快检查,把营寨清理一遍,受伤的包扎一下!”
“按计划,该守哪里的守哪里,一会陈军发现不对还有得打!”
一切的应对都熟记在心,士兵们不需要不需要来护儿说太多就顺畅的执行下去,此次袭击樊山戍三个队由他这个队主统领,三百个精锐士兵凭着完好无损的营寨要扛下陈军的反扑绰绰有余。
武昌守军不可能来至于别处的援军么也轮不到来护儿操心,他们不动声色的摸进营寨对方甚至连示警都来不及所以武昌城里可不知道樊山戍失守。
望楼上,来护儿拿出宇文温交给他的千里镜向东面武昌城看去将城中全景看得一清二楚,在他身边一名士兵拿出一张大白布展开挂在北侧,片刻后来护儿用千里镜望向江北的西阳城却见城头竖起了一张大大的红色布幔。
‘好神奇的千里镜。’来护儿如是想,他将眼睛从千里镜挪开再看哪里还看得见西阳城头那红色布幔,按照先前的演习他知道那布幔足有两倍城门大小。
己方在望楼上挂的白布没那么大但西阳城可是能看见因为那里有一个更大的千里镜,大家轮流长见识的时候他也看过,通过那千里镜竟然能在西阳城将樊山戍上值哨的陈军士兵穿什么颜色衣服都看得出来。
若不是携带不便如果有了那个大型千里镜放在这里那么来护儿就可以把城中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凭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千里镜加上约定好的旗色来护儿可以将樊山戍观察到的情况向西阳城传达而西阳城也可以对他们下命令。
然后他们在望楼上摆出各种旗号,那么在武昌城下的将领凭着千里镜来观察樊山戍就知道西阳城下的命令是什么。反而言之,他们也可以把面临的情况按照简单的几个旗号发给樊山戍上的来护儿然后再转给西阳城那边。
“队主,樊水那面有动静了!!”一名士兵大喊道,他手里也是拿着个千里镜不过观察的是樊山西面的樊水方向,来护儿闻言转过身用千里镜看了看随即下令发信号。
原先那名挂白布的士兵赶紧从身边包裹里抽出一张半黑半白的布挂在望楼的东侧,这也是事先规定好的信号为的是向武昌城外的友军通知樊水这边的情况。
来护儿的队副爬上楼来接替他监督士兵进行信号沟通,这个樊山戍的望楼可以观察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情况原是作为预警用如今却被周军用来消息。
“千里镜要拿好了,挂绳要套在脖子上免得失手掉下楼摔碎。”
“什么情况发什么信号都要弄清楚不要发错,要是记不住就看示意图,示意图要拿好莫要给风吹走了!”
来护儿仔细交代了一遍才下了望楼,营寨里已经有一部分士兵换上了陈军的戎服准备来个‘表里不一’,武昌城的守军也许以为周军的首要目标会是城池可绝对不会想到最先失守的是近在咫尺、易守难攻的樊山戍。
他们在望楼上挂布要是用千里镜能看见但是用肉眼是看不见的,凭着这法宝周军就是在武昌守军眼皮子底下发信号也不怕对方察觉。
樊山戍上的烽火台是向武昌以西示警的要地,从现在开始放什么信号已经不是武昌太守说了算。
。。。。。。
“樊山戍拿下了,他们发信号说樊水无忧。”军主陈五弟用千里镜望着樊山顶方向说道,身边众将听了面露喜色,幢主田正月接过陈五弟递过来的千里镜往樊山顶看了看也是点点头。
他们身后长江边,几个简易栈桥已经初具规模,而运送大军过江的战船也依次排开靠在岸边,已经有部分士兵下了船登岸但大部分士兵还在船上坐着。
“既如此,那就按计划行事。”陈五弟说完吹起哨子,江边的战船闻声离岸载着士兵向上游划去。
先上岸的士兵已经从一些载货的船上扛下一排排木栅栏以及竹子、木头之类材料,其中有已削尖一端的竹子,有已经做好的简易拒马,还有密密麻麻的‘门‘字形铁钉。
士兵们娴熟的在空地上将这些东西搭建起来,很快一个带着个望楼的简易营寨便出现在空地上,又有士兵拿出铁铲在营寨外面挖起壕沟。
那些削尖的竹子被做成各类鹿角放在栅栏外边以及要害之地,栅栏里面是每一隔一段距离就用一根木头顶着连接处用门字钉钉牢。
“还好事先演练过几次,否则这么多东西要建起来可没那么快。”
田正月看着这简易营寨赞叹道,有了这个据点他们可以守着江边栈道又可以卡住东面过来的官道防住可能会来的阳新陈军。
至于近在咫尺的武昌城么,他们就自己作死吧。(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鸡肉味,嘎嘣脆
武昌西,樊口以西十里处,大队人马正在向东前进,他们是陈国的永兴驻军收到烽火传讯后紧急支援武昌守军,苦等了数月后江对面的周军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那位周国的巴州刺史自从除夕之后便开始招兵买马操练士兵,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一位‘独脚铜人宇文温’要报仇,原以为是要到秋天没想到还是提前动手了。
远来就是客,周军既然过了长江那就别走了。
行进间,他们看见前方远处江边似乎有火光冒起,领兵将领见状心知不妙猜想是周军在进攻樊口的水军营寨,对方要保证南渡士兵安全自然要控制江面那么夺下樊口阻止水军出来是必然。
“快...”
话还没说完两侧树林突然鼓声大作随即乱箭射来,猝不及防之下陈军队列大乱,眼见着两侧树林里冲出身着黑色戎服的士兵他们知道自己遇伏了。
这是怎么回事?!
烽烟一起他们就被紧急集合然后立刻出发,永兴到这里也就二十里路急行军花不了多少时间也就到了怎么都没想到会有敌军在半路上拦截。
事已至此唯有死战,陈军士兵经过初期的慌乱后开始组织防御然而他们还没集结起来敌军已经冲到面前,前面的弩手放完弩箭后排的士兵冲上前短兵相接。
那不是短兵,是奇怪的长兵因为陈军发现这些攻来的周军用的竟然是毛竹。
就是寻常可见的毛竹甚至连枝杈都没劈掉如同是刚砍下来就拿上来用的一般,前端斜着砍断算是矛头由一个人扛着然后是几个人围在毛竹旁。
是一个什的编制,前排两个刀牌手旁边站着个手持短枪令旗的...什长?然后是两个各自扛着长长毛竹的士兵,后面跟着四个长枪兵,然后是...镋钯?这是什么玩意!
乱七八糟的,刀牌手和长枪兵倒是正常可毛竹拿来干什么,镋钯也用上了这不是搞笑么?
原先有些惊慌的陈军士兵见着对方如此奇怪的兵器组合瞬间斗志燃烧,他们可是正经的战兵可对面的看起来就像是操练没多久的庄稼汉拿着的是滥竽充数的武器,不,那根本就不是武器,有谁见过用毛竹当武器的!
什么伏兵,不过是命不值钱的羸兵!
陈军士兵如是想便嚎叫着迎上前去,对面那些兵惊慌的眼神出卖了一切他们知道这些兵中大部分是新手完全就不顶事,只要一贴上去对方马上就崩盘。
大家都是过来人,谁第一次上战场见了血腥场景都是拿不住刀两脚打颤,所以陈军士兵决定教对面的周军士兵做人,战场厮杀是玩命不是耕田。
然而他们却根本进不了身,周军那长长的毛竹一挡把他们缠得无法上前,那密密麻麻的枝杈连带着叶子挠在身上让人无法突进然后就被突然捅来的长枪取了性命。
对方的毛竹有两根在那个拿着令旗的什长指挥下将己方冲上前的士兵抵住随即后边的长枪兵捅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是一捅一个准,顷刻之间上前厮杀的人命丧当场。
有陈军士兵嚎叫着抓住那毛竹前端要往一边摆然后前冲可那毛竹却不好抓,上面的毛刺、枝杈弄的一手血不说就算抓住摆开可随后捅来的长枪却躲不过。
周军似乎对于这种作战方式十分娴熟,两只大毛竹很沉但拿着毛竹的士兵块头也不小,只是在什长的指挥下轻轻摆动就将冲来的陈军挡住随后长枪兵补枪。
周军以什为单位配合前进,陈军根本没法从侧翼包抄只能硬冲结果却冲不动,有身形敏捷的左右躲闪晃过了毛竹可随后而来的长枪也是难挡,即便是躲过了长枪却被随后捅来的镋钯挡住。
镋钯呈山字形,铁制,长度惊人,陈军士兵突破拦截贴近刀牌手时却被这镋钯挡住,有倒霉的被镋钯捅中丧命有的勉强躲过却被突前的刀牌手一刀结果了性命。
有的陈军散勇凭着个人勇武以及数人之间的配合突破了毛竹和长枪却纷纷败在随后而来的镋钯以及刀牌手下,他们原以为这些疑似新兵的刀牌手好对付结果对方无论敏捷、力量、刀法都是出于意料的强。
就是经验差了些,有的周军刀牌手也许是太紧张或者是不适应血腥场面动作变形或者被陈军假动作骗到漏出空挡,可就在陈军要趁隙收割人头时却被那拿着令旗的什长用短枪来个‘黄雀在后’补枪。
这些兵大多是新兵不假可用的作战方式却把陈军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兼之在后方游走的弓弩手时不时放冷箭他们只是反击了一会便已经伤亡惨重。
周军的各个什的什长开始高喊杀敌随之零星的喊声渐渐变多周军士兵被什长带动起来也高喊着杀敌,如潮的喊声让陈军士兵士气大跌。
“杀敌!杀敌!!杀敌!!!”
周军士兵越来越亢奋而陈军士兵则是面色大变,他们根本就招架不住密密麻麻的毛竹阵,有骑兵见状不妙要逃要么是被涌上来的长枪兵捅下马要么就是被箭射翻。
“投降,我投降啊!!”
先是有人喊着,一旦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是纷纷效仿,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他们不过是当兵吃饷如今眼见败局一定也只有投降保命了。
普通士兵在乱军之中也就只能求饶以求保命,被人抓了去做牛做马也好过变成白骨只要能活着那比什么都强。然而对面这帮周军士兵杀红了眼哪里顾得他们喊投降,什长们还没来得及喝止就有许多陈军士兵被捅翻。
“不要啊!!”陈军士兵吓得跪地求饶,个个都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怕被这帮杀红眼的新兵误以为是要反抗,周军什长们连喊带骂好容易才叫住了这些极度亢奋的手下。
“行了行了!结束了!”“收手!谁还乱捅的老子捅他菊花!”
各种叫骂声都有,但最有效地还是那一句:“莫要捅了!再捅猪肉就不好吃了!”
幸存的陈军士兵如蒙大赦,见着周军士兵上来绑人一个个老实得很没哪个敢多嘴,他们算是想明白了这帮兵大多是刚上场杀人的新兵要是发起愣来上官都拦不住。
将心比心,他们刚上战场那阵是容易被吓得掉头就跑没想到这些兵一被惊吓竟然是疯狂捅人,这帮兵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大部分被俘虏的陈军士兵被押走少部分人留下来打扫战场扛尸体,刚刚拿了‘一血’的周军士兵则是在一边休息,他们大多面色发红气喘吁吁基本上都没从刚才的情景中解脱出来。
张须陀坐在地上紧紧握着长枪双眼呆滞的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发呆,方才他杀了五个,不,六个人,个个都是捅在喉咙一击致命。
日以继夜的操练,张须陀的枪术是优等,‘实战感受’捅活猪时表现也不错可是到了捅人那就不一样了,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面目狰狞的冲上来又死在自己枪下,那些人临死前的嚎叫、表情、目光让他回想起来有些不适。
“还好,还好是用鸳鸯阵...”张须陀喃喃自语,他第一次出枪时因为紧张所以失手了,亏得另一名长枪兵补了一枪将对方捅死否则给其冲上来怕是要完。
‘两军交战,果然结阵御敌才是正道,光凭个人勇武只能是送死!’张须陀如是想。
他们操练的是一个叫做鸳鸯阵的奇怪阵法,张须陀看过许多兵书从来都没见哪本书上记载这种阵法,一个什就是一个鸳鸯阵其中两个刀牌手、两个毛竹手、四个长枪兵、两个镋钯手外带指挥的什长。
奇怪的武器、奇怪的作战方式可效果真的很好,张须陀所在的什和其他什一样要练这鸳鸯阵而且到后来还要对练攻防:一队用刀牌一队用鸳鸯阵。
练来练去大家都对鸳鸯阵的作战方式习以为常配合起来也十分娴熟,说实话比起那一个幢的密集长枪阵这个鸳鸯阵的灵活性高了很多对地形的适应也很强。
他们此次伏击在人数上是以一敌二虽然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但大多数人都是新兵,多亏了这鸳鸯阵让大伙心里没那么怕杀起敌军又容易否则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一个什加什长共十一人其中包括什长在内有四人是老兵其余七人是新兵,这样的以老带新组合让初次上场作战的新兵心中稍定,加上鸳鸯阵那两根枝繁叶茂的毛竹挡在前面大家心里就莫名觉得安全再加上身边同袍配合顺畅所以没有被嚎叫着冲上来的敌军吓住。
也不知道宇文使君是怎么想到这种阵型的?
啪啪声响起,张须陀闻声抬起头看向声音方向却是自己的什长在拍手吸引他们的注意,什长见着部下都看着自己随即笑着说道:“大伙表现都很好,没有吓得叫娘的!”
“我没说错吧?杀人和捅活猪没什么区别!”“小张,你方才送了个好东西给我吃,谢了哈!”
张须陀闻言奇怪刚才他哪里有送什么东西给什长,连带着周围同袍正纳闷间只听什长说方才交战时他大声嚷嚷间正好张须陀一枪捅到面前敌军面门,那眼珠子一崩刚好飞到他嘴里。
“嚼起来是鸡肉味,嘎嘣脆!”
张须陀闻言只觉得胃难受而其他同袍也没好到哪里去有的是干呕不已有的连黄水都呕出来了。
一旁休息的一个什见状哈哈大笑其什长走过来嚷嚷着老李你又捉弄人,张须陀的什长笑眯眯的回忆起去年‘吃过’的好东西:
“脑花子你们知道是什么味道么?那日在两河口,一撮脑花子溅到我嘴里...啧啧,又甜又咸...”
张须陀闻言再也忍不住伸手捂着嘴干呕,对他来说人眼珠、脑花子这些东西溅到嘴里太让人反胃了!
“吐吧吐吧,吐多了就习惯了!我们当年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好好休息,等下一场大战!!”(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疑问
樊水,堵在水道上的陈国水军终于发觉不对头了,前方樊口处似乎有浓烟冒起大约是周军正在攻打而他们再不过去的话怕是有些麻烦。
是的,只是麻烦而已,樊口可不是说攻占就能攻占的,永兴那边的援军很快就到那些骚扰水寨的周军决计抗不住只能登船回江中。
但是水军这边却出了问题:有人故意沉船阻塞航道。
船队正行进间突然有数艘战船迅速沉没,这些沉船位于船队前列刚好把樊水航道挡住让后面的船无法前进,这样一来水军战船便不能顺流而下出樊口入江去拦截周国水军了。
沉船都很大所以急切间没法移除,折腾了一会水军将领下令后撤免得横生枝节,毕竟樊水河道上这么多船挤在一起很容易出意外。
然而命令向后传了许久都没见后边松动,前方靠着旗号一艘艘船向后喊话接力传令折腾了一会才知道殿后的战船又沉了几艘把航道堵了,消息传来水军将士暗道不妙。
先前沉船上的水手已经上岸趁乱消失不见了,据后边传来的消息队尾的沉船上水手也是溜之大吉,这样一来很明显是有预谋的。
他们是周军的内应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让水军战船入不了江,樊口水寨停泊着少量战船但未必是对面周国水军的对手,对方使出这一手至少是要让武昌水军无法入江而后续的极有可能会放火烧船。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船队后端忽然亮起火光和浓烟,此时刮的是东南风于是位于船队尾端(南端)的大火将挤在一起的战船一艘接一艘的引燃,火势渐渐向北蔓延。
鲁修林的战船位于船队中部他见着队尾的火势有些不妙心中开始焦虑赶紧组织水手准备长竹竿等灭火工具,船上的水桶均已打满就防着大火烧过来。
出师不利,还没入长江就被人堵在樊水放火,情况看起来不妙。
“所以说这就是画蛇添足!”他恨恨的骂了一声,原本武昌的水军战船在樊口内河道停泊,距离长江也不远可是太守为了防止周军渡江袭击放火烧船就让大部分战船进入樊湖停泊。
樊湖到樊口入江之间的水道不短就怕半途出意外,为了防止有人在水道上设置障碍特地在沿途设望楼让乡兵协助警戒。未曾想防来防去却是水军出了内鬼。
就算武昌水军出不去可夏口那边的水军主力往下游过来一样是能控制江面,鲁修林只是为自己没能有机会驾船杀敌报仇感到惋惜。
樊口那边的情况越来越不对,战船在这里等死,士兵们的士气由起初的高涨也开始变得低沉。眼见着船队南端的火越来越大他们开始人心惶惶。
鲁修林正走神间听得船队喧嚣声起抬头看去却是岸边出现了一群人,还没等水军士兵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却见那些人点火放箭,虽然船上士兵也在射箭还击但战船堵在水道上进退不得,对方射了几轮火箭后还是将战船零星点燃。
。。。。。。
武昌城,太守樊亮看着空荡荡的东门眉头紧锁。先前死守东门的周军将大门拆走之后便撤退,对方竟然没有攻打城池而是派人盯着城门而已。
东门外官道边已经立起了一个营寨规模还在扩大,其北面的江边搭起了栈桥开始有大船靠近在卸东西。
“明府,他们是想做什么?莫非不急着攻城?”有部将问道,“若不是攻城那他们过江来做什么?”
樊亮掌握的情况比手下多所以如今开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方似乎是看破了他故意在东门示弱所以没有上钩,东门外的营寨似乎是为长期围困做准备。
之前靠岸的战船有许多艘载着士兵又离岸向上游前进,看样子是往樊口去了而随后从樊口守军传来的消息是他们被敌军围攻而水军战船在樊水河道受阻出不去。
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樊口方向被樊山挡着看不见,城外是周军的游骑所以己方的哨探无法离城太远,城西郊外的哨塔已被拔掉无法传递消息。
唯一能和西边有效联系的樊山戍一直没有动静。按说这应该是好消息可樊亮心中总是有些不安,武昌城防如今固若金汤要是撑到援军来是没问题的所以就要看援军何时到来。
永兴离这里不算远,那里的三千驻军一收到樊山戍传来的烽火便会赶来增援,稍后还有夏口的援军以及东面阳新的援军,这个流程樊亮心里很清楚所以目前还算镇定。
水军入不了江也没事,实在不行夏口的水军过来也是一样,只要守住武昌那么明日或者后日必定能见到援军赶到城下。
“明府,东门是不是要堵上?”
樊亮闻言沉吟了片刻下令派兵去把东门堵上,既然没能将对方吸引进来那干脆堵上免得空洞洞的城门让人不安,如此一来武昌城门都堵上了对方只能攀城进攻。他有信心守上数日。
“传令,征集青壮打开武库分发武器,守城士兵和青壮分三班更替!”
“巡逻队巡视城内各处,大街上严禁三人以上同行。今夜开始执行宵禁!”
接连下了命令后樊亮心中稍定,事到如今想太多也没用毕竟退敌关键在他能不能守住武昌城,援兵来晚几日都没关系若是连这几日都守不住那可就白费了他的精心布置。
城中三千守军加上青壮,本官要让你崩牙!
。。。。。。
长江北岸,西阳城南郊,许多战船不畏激流奋力靠岸。他们刚从长江南岸满载而归。
船上除了水军士兵外都是新鲜出炉的货物——俘虏,这些人是陈国的永兴驻军在赶往武昌增援的途中遇伏战败投降被俘,原以为会被扔在那个旮旯等得战事见分晓才知结局可如今结局就来了。
在战场上被周军绑着押向江边他们惊见许多战船正停在那里难怪这些周军能够如此出其不意在半路设伏,他们被战船载着径直向江北的西阳城划去。
如今到了西阳城那么无论战事如何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定了而何时能够返回江南那就天晓得,原本被血战吓得失魂落魄的陈军士兵经过一段时间‘回神’如今有的人又起了逃跑的心思。
然而等他们看清岸上的情况后所有心思都收了起来:严阵以待的周军弓箭手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们,下游也有几艘战船等着有哪个不长眼的跳水逃跑。
眼见着对方防备森严陈军俘虏再无意反抗,他们在周军的呵斥下老老实实下了船排成队走上岸,迎面看见的场景却他们有些诧异:
左侧摆着许多大木桶里面似乎是...炊饼,右边则是堆着许多木板,如狼似虎的周军守在两边等着他们过来。在押解士兵的喝令下一名陈军士兵被带到那堆木板前。
“大家不要慌,不要怕!!”有一名男子拿着纸做的大喇叭高声嚷嚷着,“先带上这木枷,然后拿上一个热乎乎的炊饼填肚子!”
“不要挤。人人都有份,木枷管够,炊饼也管够!!”
那名陈军士兵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先是懵懵懂懂的被枷上木枷然后来到左边拿了个炊饼,犹犹豫豫的咬了一口发现没什么异常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管那么多。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他正吃着炊饼却被带到一群人面前,那群人分成十拨每拨三人,其中两人拿刀一人面前放着纸笔。面前一人人笑眯眯的在他面前把玩着一把刀问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在军中是何职务等等,旁边执笔的听着他说的内容在纸上写着什么。
“呐,搞成这样大家也不想的,小哥你有两种选择...”
那人皮笑肉不笑的说第一是挂在城楼上做风干腊肉,陈军士兵一听吓得手中还没啃完的炊饼差点拿不稳,见着那把明晃晃的刀他急得使劲摇头表示不选这个。
“那就是做苦力了。”
士兵用力的点点头他觉得做苦力就做苦力反正当了俘虏也没想好到哪里去,对方却又说了三个选择:第一是去河边挖沙,第二是搬砖。第三是挖沟。
他想了想选了挖沙话音刚落便被人拉到一边按着肩膀随后只见一个明晃晃的大剪刀靠上来咔嚓一声将他头上发髻剪掉,还没来得及嚎啕大哭便给带到东面墙脚下。
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同袍都是如自己一般先被枷上木枷然后领了个炊饼啃着被问东问西,做好记录后被带到那群人面前问话大约也是和他被问的问题一般。
陆陆续续有人被带到他这边想来也是选挖沙的,也有的分作另外两处站着估计是选搬砖和挖沟的,周军对俘虏的处理准备得似乎很充分,看着那木枷堆、一桶桶的炊饼还有准备妥当的问话人员以及十把大剪刀他心中冒出个疑问:
莫非他们早就做好准备就等着我们被抓过江立刻进行处理?
她们知道我们要从永兴赶往武昌于是半路打伏击抓俘虏然后立刻用江边等着的船带到北岸,这里等着的一群人已经准备好炊饼、木枷就是为了立刻处理我们?
怎么会这样!
城楼上,巴州刺史宇文温看着下面正有条不紊进行着的俘虏安顿工作颇为满意,长史任冲看着此情此景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使君,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往牢里关事后再拉出去做事即可。”
“打铁趁热。这帮人如今是惊魂未定若是回过神来又被关在一起说不定会串联到时再甄选就麻烦了。”宇文温说完看向一旁的许绍又笑着补充:“如何用这些劳动力就看许别驾的了。”
许绍看着江对面那若隐若现的武昌城有些忧虑的问:“使君,江南战事紧,挖沟之事是不是要放放?”
“仗照打,沟照挖。指挥作战由本官负责而许别驾便管好这些俘虏,不服管要作死的就杀不用废话。”
“至于胜负,就看那边的了。”(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鹦鹉洲之战
夏口,长江南岸,陈国西平将军、使持节都督郢州以上七州诸军事的郢州刺史鲁广达站在座舰上举目远眺,他的座舰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陈国郢州水军战船,对面那桅杆林立的船阵则是来犯的周国襄阳水军。
双方是老对头了,周国和陈国每次大战都少不了在长江上决一胜负,而每一次大战都是以陈国水军获胜告终所以鲁广达不认为此次会有何意外。
襄州还属于南朝时襄阳水军原本是南朝水军的一部分,虽然二十多年前北朝有了襄阳水军依旧控制不了长江,对此鲁广达有充分的信心。
此次江北周军不知何故大力南侵而襄阳水军沿汉水自北向南由汉口进入长江,从昨日起双方对峙到现在终于进入决战时刻。
“将军,是东南风!”桅杆上的士兵高声喊道,鲁广达闻言抬头看去,只见四周战船上的旗帜都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飘向西北方向。
陈军在东南而周军在西北,东南风向对陈军十分有利,鲁广达没再犹豫随即下令擂鼓升帆,既然风向有利那么己方水军没必要畏畏缩缩等着对方来攻。
然而陈军这边刚擂起鼓对面的周军也开始擂鼓而且声势还十分惊人似乎对方是要主动进攻,这是逆风进攻按说襄阳水军将士不可能如此儿戏可现在就真是这样了。
水军主力决战双方战船密密麻麻分列江上,一般情况下是上游或者上风向的一方先放出火船冲向对方,等火船将其烧得一塌糊涂或者逼乱阵型后己方大船随后杀到凭着拍杆一番痛揍然后就是血腥的接舷战。
如今是东南风,在陈军将领看来周军逆风进攻要放火船是妄想,点着火的火船大多是没有人划桨只能靠着风帆乘风而行,现在是逆风若是放火船出来搞不好会被风吹回头烧到自己。
放不了火船那么就只能凭着大船硬冲,可若是说到大船陈军这边可不逊色,而且郢州水军满员有四万如今主力出战密密麻麻的战船绵延数里,要是来硬的他们没怕过谁。
两军一南一北开始对进而双方之间江面上有河沙淤积成的鹦鹉洲,鲁广达很快做出了决定:陈军战船主力全军升帆北上。左侧的战船逆水而上绕过鹦鹉洲然后顺流而下从侧翼进攻周军。
鹦鹉洲位于长江之中正好在陈、周水军之间偏西方向,鲁广达派出的是覆盖着生牛皮的蒙冲、斗舰要凭借速度快的优势绕过鹦鹉洲,这些快船两边都有八十棹而棹手皆老手,往返袭扰快过风电即便是逆流而上也毫不影响速度。
而作为直接进攻的主力。最先放出去的是火船接着是满载悍卒的走舸,压阵的是他亲自指挥的水军本阵,有大舰金翅、青龙、平虏连同三重楼船总数三百余作为强舰冲击的主力,连同其他大小战船上千艘一起乘风而攻。
鼓声点点连成一片宛若阵阵惊雷,在让人热血贲张的战鼓声中陈国水军和周国水军渐渐接近。双方的打算都一样:主力战舰直接对冲而派出快船绕过鹦鹉洲先解决对方的快船然后顺流而下袭击侧翼。
水军交战由远及近,远战兵器有人力砲车、强弩、弓箭,两船接近但还没接舷时有火箭、火炬,接近后是拍杆和钩拒,最后是泼熔铁汁以及残酷血腥的接舷战。
这一切对于陈国水军甚至周国水军来说都是十分熟悉的套路所以胜负关键就在两军战船接战时主帅的指挥能否打乱对方阵脚找出破绽一鼓作气击溃。
最先的手段是火船,陈军放出的火船因为是顺风所以前进速度很快,周军的应对也在意料之中,他们派出走舸迎上前来,船上士兵用钩拒将火船勾住然后泼水弄灭或者用长柄斧将其弄沉。
陈军随后的攻势来临,帆、棹并用的蒙冲、斗舰尾随火船而至。先是一部分和拦截火船的周军走舸缠斗另一部分则是径直冲向其后的主力战船。
那些主力战船和士兵们见过的大船不同:船身圆胖顶部似乎覆盖着木板上披生牛皮,船体颇大可桅杆只有一个行船靠的是长棹,这模样有些奇怪的船看起来像是个背着壳的大乌龟。
除去那孤零零的桅杆外其他竖起的则是高达数十尺的拍杆,拍杆是威力巨大的水战兵器在竿首置有巨石竿后连着辘护平日里如同桅杆竖起,待得敌船近前将拍杆释放凭着巨石下坠之威可以直接蒙冲斗舰拍成两截。
在备有数根拍杆的大战船之前蒙冲斗舰这一级别的战船只有死路一条可陈军先锋快船却悍然无畏的向周军主力舰冲去,他们的使命就是飞蛾扑火。
用自己的粉身碎骨让敌军发拍,然后己方主力舰冲来便可先发制人。
拍杆威力巨大可有个缺点就是发拍之后再拉起来需要较长时间才能再次发拍而这个时间差就是己方主力舰的机会。
十五年前,陈国湘州刺史华皎叛国投梁而陈国朝廷随即派出水、陆大军平叛,陈军主帅、名将吴明彻率领三万水军在洞庭水道白螺与叛军水军决战时用的战术即是如此。
战前,吴明彻募军中小船悍卒许下重赏。令其决战时率先攻击叛军主力大船承受其拍,敌船发拍完毕还没来得及拉起拍杆便被官军大舰冲到结果一轮发拍过后叛军大船伤亡惨重沉没大半最后大败。
此次陈军先锋便是承担着了这样的职责,他们不顾周军走舸的拦截忍受着强弩箭矢的覆盖径直靠向大船,虽然蒙冲斗舰没有拍杆但士兵手中长柄斧可以破坏大船船体也可以纵火烧船所以对方不可能视若无睹。
一根根拍杆发拍激起巨大水柱,除了少数陈军战船躲开之外大部分都被周军大船上的拍杆击沉,有的士兵生还而有的士兵则被拍得稀烂,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出战前拿了重赏若是没能躲过拍杆那就只能怪自己技艺不精运气不佳。
这些陈军先锋以自己惨重的伤亡为随后冲到的主力舰争取了时间,因为是东南风的缘故陈军的主力大舰满帆前进速度极快,借着先锋的飞蛾扑火之举他们已经逼近了周军大船。
一名落水的陈军士兵看着己方逼近的战船面露喜色。周军的大船拍杆已发如今哪里来得及拉起来再战,此战官军是赢定了!
忽然间浪花飞溅他看见周军大船上那一端已入水面下的拍杆竟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升起,速度之快哪里是他记忆里拉起拍杆能达到的。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己方的大船已经冲来和周军大船交错。双方的拍杆几乎是同时发拍砸到对方船上,他睁眼看去面前一艘己方大船受损颇大而敌军大船也是....损失轻微?!!
。。。。。。
鹦鹉洲东端江面,周、陈水军主力缠在一起恶斗,他们各自派出的偏军不约而同地向上游鹦鹉洲西端前进想要绕过鹦鹉洲再顺流而下突击对方侧翼。
虽然都是逆流而上但陈军战船借着东南风满帆前进速度极快。不说蒙冲斗舰即便是金翅大船的速度也不慢,原以为可以借着顺风之势抢先绕过鹦鹉洲西端调转船头顺流猛攻可他们发现对面的周军速度也不慢。
具体的说是对方的大船速度不慢,那些大船的样貌和陈军将士见过的船截然不同因为其头尾竟然各有一个“轮子”!
那轮子如同水车一般转动着划水,按照左右对称的原则想来周军这种大船左右各有两个轮子在划水难怪行进速度那么快,有见多识广的陈军将领看了看便一语道破天机:“那是水车船!!”
车船。在江南很少见但并不是没有只是很少有人用更别说是用来做战船,故梁水军将领徐世谱在江陵失陷后南下追随陈高祖陈霸先,后来的陈国水军战具都是由其监督打造其中就有水车船。
水车船两边有轮一般是每边一轮其上八楫由人力踩动可无风而行船,优点看起来不错可缺点也有主要是加了双轮船体重吃水变深所以在浅水地带行动不便且船身重不灵活。
依着这些缺点水车船没有大范围推广但陈军将领既然知道对方的大船不利接近浅水便有了对策,他们命令快船奋力冲刺赶到鹦鹉洲西端在周军水车船掉头前缠住对方,为己方金翅、楼船等大船争取时间。
“上弦,把万钧神弩全部上弦!”“炉子烧起来把铁熔了准备好!!”“点火把,弓箭手准备放火箭!!”
此起彼伏的喊声在陈军各战船上响起,万钧神弩一发十余矢威力非比寻常而熔铁就是烧熔的铁汁在双方战船接近时泼到对方船上,士兵被淋到非死即伤而甲板被滚烫通红的铁水沾上极易着火。
管你什么水车船。除了拍杆和接舷战之外那些旁门左道的玩意有什么用!!
正当陈军准备大干一番的时候却见旁边鹦鹉洲上有大批周军士兵的身影,对方似乎是想在洲上贴近水边向陈军战船放箭,陈军将领目测了一下距离发觉火箭根本就威胁不到己方船队便不以为意:对方为了取胜倒是手段层出不穷可这样没用。
还不如多造几艘船这样胜算还大些,想着以陆制水的这种小手段来扭转战局真是病急乱投医可笑至极。
正嗤笑间忽然听得破空之声接连响起抬头看去却是鹦鹉洲上周军射出全身是火的巨箭,那巨箭向陈军战船袭来有的射空有的却是钉在船身上开始引燃船板。
“巨弩,是巨弩!!洲上有许多巨弩!!”瞭望手在桅杆上声嘶力竭的大喊着,陈军未曾想周军会把巨弩运上鹦鹉洲对己方放箭赶紧亡羊补牢派出快船登陆沙洲,船队前锋即将接战现在侧翼有巨弩射火箭放着不管总让人坐立不安。
“把洲上的敌军赶走!”(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鹦鹉洲之战(续)
鹦鹉洲上杂草丛生一片荒芜,登岸的陈军士兵在周军攻击下伤亡惨重,他们以一千兵力靠岸攻上来原以为至少能和对方势均力敌未曾想敌军的数量是他们的三倍。
他们划船向鹦鹉洲冲来时洲上只有零星箭矢射来,待得战船冲滩士兵跳下船来向前冲之际蹲在杂草丛里的周军士兵起身放箭,密集的箭雨过后陈军士兵伤亡惨重剩下的除了跳水逃生的幸运儿外都被周军赶上来取了性命。
战船上的陈军将领见状克制住了再派人的冲动而是命令战船继续向前,周军为了取胜连派兵上鹦鹉洲用巨弩射箭的招数都用上了看来是狗急跳墙而己方没必要如此。
他们不打算浪费太多兵力到攻占鹦鹉洲,水战就要全力对付敌军战船若是再派三千人上洲厮杀还不如乘着战船拼命,若是陈军胜了那么要对付这些沙洲上的周军就是瓮中捉鳖。
着火的巨箭时不时射到陈军战船上而士兵们忙着灭火也再没被派去鹦鹉洲上杀敌,不久之后前锋快船已经和周军车船交战,双方先是强弩对射慢慢接近然后便是近战。
蒙冲、斗舰在水上速度快掉头也灵活不惧对方大舰上的拍杆直接贴上去,可就在士兵们抬头注视拍杆何时落下好躲避时忽然船舱喷出一阵白雾将他们笼罩在内。
双眼和鼻子以及咽喉猛然刺痛起来,许多陈军士兵痛苦的嚎叫着滚落战船,冲在前头的快船大多被周军车船上喷出的白雾笼罩随即丧失战斗力。
车船船速很快它们冲过鹦鹉洲西端在水深处掉完头正好和迟迟赶上的陈军大舰对上,周军战船以舷侧对陈军船头仗着拍杆多直接发拍向对方船头砸下。
刚一交战陈军大舰便被迎头痛击,随后双方赶到的大舰开始船身交错发拍可陈军也没占上风,周军车船顶层甲板似乎是做了什么手脚拍杆砸上去只是打出一个坑却没能拍烂,可周军拍杆砸到陈军战船上却是直接一个窟窿。
一轮发拍过后陈军的拍杆缓缓拉起可周军的拍杆拉起的速度明显快得多,陈军的拍杆还没拉到位对方的拍杆再度发拍,攻的效果不行还没人快可防又防不住,数轮对拍下来陈军大船们开始处于下风。
两军的快船如蒙冲、斗舰等缠斗在一起倒是杀得难分难解可水战的决定力量大舰被击沉的越来越多局势开始不妙,周军车船解决了陈军大船开始对付小船它们无须划桨操帆便可前进仗着船身巨大碾压挡在面前的“小身板”。
陈军快船被周军快船缠着也没办法对付大船反倒是被对方居高临下熔铁洒来又兼之拍杆连番发拍哪里挡得住。一边是周军快船钩拒勾着船帮动弹不得另一边是周军大船肆无忌惮的发拍,陈军战船无法招架纷纷化为烂木板船上士兵非死即伤。
鲜血染红了大片水域到处都是战船残骸和尸体,鹦鹉洲西端水面的交战很快便见了分晓:陈军的大船先被击破大部随即小船扛不住对方大船的攻击而鹦鹉洲上时不时射出的巨箭又将他们骚扰得阵型散乱于是开始溃败。
周军乘胜追击全军绕过鹦鹉洲完全居于上游开始满帆顺流进攻而陈军残余战船只是仓促抵抗了片刻便被完全击破,见着已占上风周军开始向下游冲去。
下游。鹦鹉洲东端江面,周、陈两军主力战船正斗得难分难解,陈军的大舰数量多可发拍速度慢也很难一击拍破对方,周军的大舰数量少一些可是发拍速度快又能扛所以双方相持不下。
陈军原本想仗着大舰多其中装载的士兵也多来个接舷战直接夺船可对方的大船却如同乌龟般背着个壳,上面铺着生牛皮又布满尖刀无法跳帮短兵相接只能靠着拍杆来破敌。
周军战船有硬壳保护其中的士兵不怕拍杆可陈军战船每被拍一下除了船身破损还有许多士兵连带着丧生、受伤。交战一个多时辰后情况开始不妙。
陈军主帅鲁广达看着右舷被拍沉的那搜周军大船面色凝重,这艘状若乌龟的周军大船在被他的座舰拍沉之前已经弄沉了两艘陈军的金翅大舰。
他水战经验丰富所以对周军大船为何收拍杆的速度如此之快很在意,相同的时间内己方拍两轮对方几乎能拍五轮也就是说周军大船发拍的速度是己方的两倍。
周军的乌龟船能打又能扛能够“一换二”,陈军的大船虽然数量上要比周军大船多些但远没到两倍的优势所以再这样互拍下去怕是要完蛋。
此战陈军的战术很简单,鹦鹉洲东端主力大船决战,一部分战船乘风向鹦鹉洲西端前进迂回,己方大船数量多若是能胜当然最好如果战局胶着的话可以由迂回战船绕过鹦鹉洲西端来个顺流而击打对方侧翼。
周军的战术也是如此但鲁广达对己方的迂回战船有信心因为他们算是顺风,在同时都是逆流前进的情况下陈军战船可以帆、棹并用速度上要快得多。
抢先绕过鹦鹉洲站住上游位置这样在随后的水战中优势很大,等到解决了周军的迂回战船再顺流而下那么胜负已分,鲁广达对己方水军的能力很有信心所以就等着瞭望手带来好消息。
“将军。按着时间算来鹦鹉洲那边的胜负已分,周军这次要输得精光了!!”有部将信心十足的说道,己方是顺风战船也多肯定能赢。
然而桅杆上的瞭望手随后传来的却是坏消息:上游鹦鹉洲西端确实胜负已分可赢的是周军,如今对方已经绕过鹦鹉洲开始顺流而下了。
看竖起的风帆,周军的迂回船队中大船的数量还不少,似乎方才的交战中对方的损失没那么大。
“怎么可能!!”
众将均是面面相觑,双方的迂回船队看起来数量差不多,周军打赢了也就罢了怎么会损失如此少,他们的同袍又不是鱼腩哪里会输得这么惨?
“无妨,留守水军会拦住他们的。”鲁广达按下心中不安强作镇静说道。他不是傻瓜一上来就全军出击所以留着后手,夏口水寨里还有预备船队就是防着周军迂回成功抄后路。
胜败乃兵家常事所以鲁广达留着预备船队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如今是用上了,夏口方向鼓声响起正是水军出击的信号。有了这些后备战船拦截周军的迂回船队那么胜负还未可知。
“看来是要斗得两败俱伤啊...”鲁广达看着前方一艘正在沉没的金翅大舰喃喃自语。如今他的座舰已经进入双方交战的核心地带,四处可见正在沉没的战船。
大船在互拍小船在缠斗,双方已经混战在一处不时有惨叫声响起。就在这时瞭望手声嘶力竭的喊着上游周军在放火船,鲁广达闻言脸色一变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不管这处水域敌我战船交错直接放出火船来同归于尽。
“火船有多少!!!”有部将高声问着瞭望手,他们的视线被旁边的战船挡住看不清上游情况唯有期盼瞭望手带来好消息。若是对方放出的火船少那么从夏口冲出来的后备船队可以将其拦下来。
“多,很多。密密麻麻都是!!江面上看起来都是大火!!”
“援军拦不住火船,它们冲过来了!!!”瞭望手说到后面语气已经开始惊慌起来。
密密麻麻的火船顺流而下很快便撞入一团混战的船群中,虽然是纠缠在一起可火船毕竟攻击的是陈军战阵侧后方所以连帆大火烧起来后倒霉的以陈军战船居多。
蒙冲、斗舰速度快可以散开躲避可大船们就没办法躲,双方大船正挤在一起在互拍不是想躲就能躲的况且船桨一时也施展不开,陈军的大船防火措施不是没有可那些三重楼船船身面积巨大哪里来这许多生牛皮铺在外围防火。
船群之中的火势越来越猛借着东南风向西北方向烧去这对于陈军大船来说就是从退路烧过来,进退两难间败局显现,散开的双方快船互相追逐缠斗一时间胜负未分可要是打到后边大船没了就真的是回天无术败局已定。
鲁广达站在座舰上感受着周围涌来的热浪看着周军那如同乌龟的特制大船出了神,那船上到处覆盖着生牛皮防火效果也不错难怪会选择同归于尽的战术。
火势如果大起来光是生牛皮还不够可对方的乌龟战船上已经开始有人在往顶板倒水,有了这些措施对方的耐火程度可要比己方强,这一把火烧过来对方大船若是损失过半那己方大船怕是要全军覆没。
没了大船的支撑光是靠蒙冲、斗舰是拦不住对方的大船继续前进。这把火烧过去后上游周军战船再冲过来那么一切就成定局。
方才双方交战互拍时鲁广达得部下报上损失情况:大约是每拍沉周军三艘乌龟大船己方就要损失五艘大船。己方大船数目占上风可互拍下来已经开始吃不消,如今加上后方大火烧过来先倒霉的又是己方再这样下去只能是输个精光。
手紧紧握着刀把,鲁广达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撤退,能退回夏口的就回夏口,其他的便宜行事,实在不行就往下游走。
众将闻言俱是情绪激动纷纷请战,他们认为如今局势不利但若是己方奋力前突也不是没有扭转战局的可能,将近四万规模的郢州水军若是就这么败了那对方控制了长江再运兵过来围困可是不妙。
鲁广达苦笑着摇摇头下令鸣金,这是一盘必败的棋不需要硬着头皮下到最后才投子认输,虽然不愿意面对但己方水军确实是败了。战船还可以再造但要留得将士性命在,没有了熟练的士兵和精通水战的将领才是最要命的。
他看出了周军的策略:用主力和己方在鹦鹉洲缠斗,侧翼绕行鹦鹉洲西端来个迂回直接放火来个玉石俱焚,对方的乌龟船提前做好防火准备就是为了硬扛大火。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简单粗暴的战术却很有效果,虽然鲁广达不知道己方侧翼船队为何在鹦鹉洲西端战败但事到如今多说无用只能尽早止损,登上逃生的小船后他看着四周战船群中燃烧的大火胸中燃起复仇的怒火:
“上游还有巴州水军赶来,你们休想在江面上猖狂!”
鲁广达乘坐小船在数艘快船的掩护下避开一艘艘烧成火炬的战船脱离了战斗水域逃入夏口水寨,回头看去只见江面上己方战船要么沉没要么被周军快船衔尾追击,开战前那帆影连天的景象如今已经化作残帆破板。
将近四万的郢州水军就这么被击败了。溃散的陈军战船要是没能逃回夏口水寨就只能往下游武昌逃,想到这里鲁广达不由得对武昌的形势有些担忧。
此次周军出动这么大规模的水军怕已是倾巢而出,鲁广达不认为对方所图只是为了掣肘夏口这边的陈国水军主力这么简单。
只是为了报复性的攻打武昌?这不可能!(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活捉
武昌城,太守樊亮身着铠甲在城头巡视,自从江北巴州的周军渡江南袭后一直对武昌围而不攻,这让樊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更加忧心忡忡。
到现在为止,除了当日周军争夺东门以及在城外封锁时造成的零星伤亡外武昌守军有惊无险的渡过了数日,虽然没仗打就不会有伤亡但是这样干等下去总是让人坐立不安。
周军来势汹汹所以武昌解围靠的是西面永兴以及更西面的夏口援军,按说应该已经赶到的这些人马迄今为止都没出现,不过让人松了一口气的是东面阳新赶过来的援军已经在和东郊的周军对峙,这样一来樊亮也稍稍放心些。
援军肯定来了,只是在樊口附近遇阻,阻击他们的一定是周军夺取樊口的军队,也正是如此武昌的水军才无法经过樊口入江拦截周军战船。
樊亮对于樊口的战况不担心因为樊山上的戍所迄今并未发出示警信号,虽然因为城西郊外被周军阻断的原因无法派人上樊山联系但樊山戍有六百守军扼守着崎岖山路也不会那么容易失守。
思来想去觉着武昌城至少还能顶上数日而樊亮也走到了西南角,如今的武昌严防死守而周军要进攻只能攀城可看看城外除了孤零零的几个望楼就没见有其他攻城器械。
“明府,周军肯定是想击退了援军才攻城。”一名部将说道,旁边其他人也是点头赞成,轮班值守了几日他们见周军毫无攻城之意也猜到对方是要等击退己方援军才会有动作。
“援军...永兴有三千,夏口会派来五千,加上樊口的驻军...足够了。”
“所以他们集结在一起把西面的周军打退就能过来解围了!”
“明府!!江面那边出事了!”有士兵呼喊着跑来,听得他气喘吁吁的说完樊亮得到了最新战况:樊口方向有许多周军战船向江北驶去而且都是满载看样子似乎是在运人撤退。
因为有樊山挡住的缘故武昌城看不到山对面樊口的情况但是根据这个迹象看来似乎援军获胜了,片刻之后樊山上烽火台放出信号示意援军已到,得了这个消息守军将士喜上眉梢就等着援军到来。
果不其然过了半个时辰,武昌西郊樊山南麓官道上尘土飞扬,一群周军骑兵狼狈不堪的向东逃来。其后尘土飞扬一大群骑兵追赶着,城头哨兵望去发现那追兵打的是陈军旗帜。
“是援军,是援军来了!!”
士兵们闻言欢欣雀跃可闻讯赶来的太守樊亮却是眉头紧锁,这看起来应该是援军解了樊口之围追着周军残部过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所以他更要谨慎。
万一是周军演的一场戏特地来骗武昌守军开城门出击那就麻烦了!
“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城,等...援军赶走东面周军再说!!”
“谁也不许打开城门!!”
樊亮决定静观其变免得真是中了周军的诈败之计就万事皆休,在他的指挥下武昌守军算是冷静下来原先想着出城策应痛打落水狗的想法也烟消云散。
都守了几日可别在关键时刻给人骗了,若真是援军自然会一路追着往东边周军营寨过去,反正大家在城上看热闹就行。若是对方急着要入城么...那基本上就说明是周军假扮的援军了。
樊山戍上的守军放出信号说援军已到也有可能是误解,他们在山头上看向山脚也只能是看着旗号辨别万一给人浑水摸鱼可未必弄得清楚。
官道上的一追一赶渐渐接近武昌城,城头上的守军也是聚精会神的看着他们想要看出对方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不过让他们松了口气的是双方都是从城南外掠过,后边追击的骑兵也没拐过来要求入城而只是派了数骑靠近城门喊话说是奉命支援武昌的夏口援军。
“有劳了!城门已堵死我军一时间不能出城!!”樊亮从城墙上探出头来喊道,他为了防止对方放冷箭也是十分小心。
传令兵也没说什么点点头便调转马头向大部队疾驰而去,樊亮看着眼前这一逃一追向东而去不由得松了口气,不是他多心只是事关武昌安危不由得不慎重。
逃命的周军径直向东郊外周军营寨跑去,追到营寨外的骑兵则是不停游动着似乎是在防止寨内的周军出逃。
正当守军关注着东面的形式时西面官道上赶来大批步卒,他们一个个身上铠甲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看起来是刚经过一场大战。经过武昌南门之时也是派出传令兵到城门下通报说是夏口、永兴援军。
樊亮依旧是说城门已堵死暂时无法出击协助作战,对方也没提什么入城的要求而是回大部队复命了,见着没人要急吼吼的入城他算是彻底放了心。
又有数人跑到城下,樊亮定睛一看其中一个竟然是熟人——巴州鲁氏的幸存者鲁修林,两人一个在城头一个在城下相互喊话折腾了一会之后樊亮算是弄清楚了情况。
樊口果然是被周军袭击了,樊湖停泊的武昌水军战船沿着樊水要从樊口入江时在其附近出了状况受阻,船队堵在河道上还遭到火攻岸边也有周军在放火箭。
火势越来越大水军士兵进退不得只能跳船逃生,鲁修林好容易逃到岸上却被周军追杀正在走投无路之时赶到的官军将周军赶跑,他们是永兴和夏口的援军汇集在一起后解了樊口之围。
如今他跟着官军过来正要拼尽全力把武昌东郊外的周军营寨拔掉见着樊亮十分谨慎没有开城门便高声说道:“明府!周国战船正在接应南岸周军北逃,大军正要穷追猛打...”
鲁修林话没说完只听东面周军营寨鼓声连连而起东面对峙着的陈军也开始骚动起来。樊亮看过去只见着隐隐约约有陈军旗帜挥舞又听到鼓声响起似乎是准备作战的动静。
许多周军战船靠到江边从上面跳下士兵向向营寨冲去,眼见着那一片喊声震天似乎是打得火热先前围上去的骑兵派了人来说敌军主帅要逃。
“好像是什么宇文使君...我军和阳新援军快拦不住了!”
听得这动静城外步兵开始向东前进而鲁修林见状也是睚眦俱裂奋力大喊道:“明府快派兵助战莫要让那宇文温跑了!!”
樊亮见着东面战况紧急便下令出击,事已至此已经很明显了:确实是援军来了,再说鲁修林既然在这那就更加说明毫无疑问。
这个鲁修林年初时将数百亩良田投到他名下所以对其情况很了解:鲁修林族人于年初在江对面的巴州被刺史宇文温几乎杀光所以有不同戴天之仇是不可能做周军内应。
武昌城门是堵了不假可樊亮已经让士兵把南门清障随时可以打开只是方才一直声称无法打开而已。眼见着如今战况紧急他也动了心思。
周军里面姓宇文的可不多唯一可能的结果就是那个主帅为巴州刺史宇文温,樊亮决定为大军获胜抓住周军主帅添一把火加一根柴。
要是能活捉宇文温那可就不得了,这位‘独脚铜人’是周国什么东南道大行台宇文亮的次子,抓在手上的话那么对方投鼠忌器搞不好能保得陈国边境数年平安也说不一定。
得了上官号令。武昌守军很快便打开南门,骑兵率先冲出而步兵也蜂拥而出向东面赶去。
城外的援军见着守军出击便吹起号角为前方的同袍鼓气。片刻之后周军营寨处传来如潮的欢呼声其中周国的旗帜被拔下换上了陈国的战旗。
有传令兵从那边赶过来说已经攻破周军营寨活捉对方主帅宇文温,听得这惊天喜讯在场之人均是喜上眉梢。城外援军也停止向东前进向城门靠来。
樊亮已经领着士兵从南门来到城外,他看着一群骑兵从东面周军营寨过来满怀憧憬想着一会要是见了那个臭名昭著的‘宇文恶狼’该用如何的语气嘲笑。
鲁修林则是紧握双拳站在一边,那个杀光他鲁氏一族的恶贼被活捉了,若是可以的话他真想手刃仇人可惜办不到,此獠的性命就算是郢州刺史都做不了主只能是由陈国皇帝才有决定权。
想想那个可笑至极的‘决战夕阳之巅’无非就是宇文温擅自杀掉陈叔陵的借口。鲁修林有过念头想要趁着士兵押着宇文温过来时拔刀上前将其斩首为父亲、弟弟们还有族人们报仇,但是热血过后清醒过来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这样做了他便会被迁怒变得一无所有,没了始兴王陈叔陵的庇佑本就如履薄冰如今好不容易投靠了武昌太守要是因为自己意气用事惹得陈国朝廷发威那么作为鲁氏唯一的复兴希望就会被打落谷底再无法翻身。
动手不行那么动嘴都总可以,鲁修林决定要用最恶毒的语言把宇文温‘此獠’骂个狗血淋头,他要看看对方的狼狈模样看其是如何的惊慌失措。
你不是编了个决战西阳之巅么?那我便要编一个决战武昌之巅的故事让世人都知道你是如何在武昌城下兵败如山倒,是如何为保性命恬不知耻的跪地求饶!
援军步兵已到南门处有将领掷鞭下马领着人走上前,樊亮整了整铠甲迎上去而鲁修林也紧随其后,领兵的将领跟他很谈得来所以要充当引见人的角色。
宇文温完蛋了他的仇没法报但也算是报了,如今得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为鲁氏以后的发展考虑,鲁修林要尽可能和郢州将领们攀上关系多找些靠山。
“梁将军。这位是武昌太守樊明府...”鲁修林挤出笑脸介绍着,面前这位将领姓梁,对他主动带路参战的表现很赞赏,他决定要深入发展双方的良好‘关系’。
“原来是樊明府,末将史万岁,奉宇文使君之命特来接管武昌城。”(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你们疯了!
鲁修林拼命挥舞着手中断刀疯狂的嚎叫着把围上来的周军逼开,他背靠城墙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士兵陷入绝望。
武昌城完了,原以为是援军到来所以太守樊亮没有防备从南门出来迎接对方结果被打得个措手不及,扮作陈军的周军从南门冲入武昌结果城池易手。
他好恨,恨自己被人糊弄上了当,从夏口和永兴赶来的陈军已经完蛋了,周军换了衣服拿着军旗诈称是援军来救被捆在樊水上的武昌水军士兵。
鲁修林急着立功便主动请缨带路杀敌,他自报家门后对方那个姓梁的将领便欣然同意如今想来应该是知道自己为鲁氏族人所以是‘顺水推舟’。
周军在东郊外演了一出戏让武昌守军误以为周军主帅宇文温被拦在营寨要奋力突围便打开突门出来‘助战’,等得守军出来后扮作援军的周军靠上来发难结果武昌城就是这么失守了。
那个姓梁的将领其实是宇文温麾下的史万岁,事发之时鲁修林拼了性命往外围跑却被堵在墙角,太守樊亮被生擒而守军只是抵抗了片刻便投降,周军轻松的拿下了武昌城。
鲁修林为他最恨的宇文温赚开了武昌城门,成了宇文温阴谋得逞的最大功臣!
“鲁修林!!你误了本官,是你误了本官!!!”一旁传来叫喊声,鲁修林闻声看过去却见五花大绑的樊亮被一人押着往城里走,对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口中不停叫骂着。
鲁修林想要辩解可他说不出话来,樊亮是因为认得他也知道他和宇文温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放松了戒备,他没有骗人但是被人骗了,被可恶的周军骗了结果变成武昌沦陷的帮凶。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口吐横沫的大喊着挥舞手中断刀,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完蛋了,屠杀族人的那个恶贼宇文温还好好的活着他还没报仇却要完蛋了。
我还要振兴家族。我还要为亲人报仇!!
一走神便遭了殃,鲁修林被人用枪杆捅中肚子然后一拥而上绑了起来,对方之所以这样做而不是乱枪捅死看起来是为了活捉。
他被人押上城头,看着城中四处游动着的周军旗帜以及周军四处搜查时的叫骂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呼喊声鲁修林觉得是一种煎熬。
有十余骑从东面疾驰而来穿过刚刚打开的东门入城。片刻之后一名年轻将领带着人走上城头向鲁修林这边走来,待其走近后鲁修林发现那是个老熟人。
一个化成灰他都认得的人,宇文温!那个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恶贼就在面前!!
“啊啊啊啊!!”鲁修林挣扎着要冲上去却被人踢倒在地,眼见着仇人就在眼前却奈何不得他只恨自己没有天生神力能够以一敌百。
“这谁啊?”宇文温问道,待得史万岁上前说是鲁氏余孽、宗长鲁荣甲长子鲁修林之后他饶有趣味的看了看随后说:“原来是鲁郎君。巴河城一别之后本官颇为想念。”
他就任巴州刺史之后曾亲到巴河城拜访豪强鲁氏宗长鲁荣甲,主宾双方把酒言欢之时面前这位鲁修林在一旁作陪所以算是‘熟人’。
鲁修林破口大骂要用能想到的一切恶毒语言诅咒宇文温,士兵们要堵上他的嘴巴却被宇文温制止,待其骂累了他一脸无辜的对着面前的‘怒汉’说道:
“本官可没有杀光你全家,你弟弟鲁修成年纪小所以免死了。”
鲁修林闻言一愣,他只有鲁修平、鲁修齐两个弟弟而宇文温所说鲁修成则从来没有听说过,宇文温见状便说在查抄鲁氏祠堂之时发现除夕供奉鲁氏祖宗的人员名单上记有这个名字。
没等对方回过神,宇文温又继续说为了抓到这个漏网之鱼审问过许多鲁氏族人这个鲁修成是谁,后来鲁修齐为了活命便供出内情。
他的兄长鲁修林之子鲁嘉兴其实是父亲鲁荣甲的血脉,也就是说鲁嘉兴就是鲁修成。鲁修林和鲁嘉兴其实不是父子而是兄弟。
“鲁修林,虽然没了儿子但你有了个弟弟,你父亲可没绝后哟。”宇文温满怀同情的说道,鲁修林闻言愣住了,他想说这不可能但是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来。
宇文温说据鲁修齐供述其曾无意间听到父亲和大嫂私下里提起什么‘成儿’如今才四岁,来日方长等寻个机会再认祖归宗,又见着父亲和大嫂时不时私会云云。
“你胡说!!你胡说!!”鲁修林声嘶力竭的喊着,宇文温见状收起笑容说自己确实是胡说,那个鲁修成,不。鲁嘉兴确实是你儿子不是你弟弟。
无论鲁修林说什么他都在强调这句话,反复了数次后鲁修林再也受不了了声嘶力竭的喊着“不”,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生下的竟然是父亲的骨肉,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是自己的弟弟。从年初到现在他无时不刻的念着为父亲报仇未曾想父亲还有血脉可自己却是绝后了。
看着周围士兵那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看已被周军攻下的武昌,鲁修林心如刀绞再也承受不住如此残酷的事实口吐鲜血倒地,宇文温让人上前查看了一下确定其已经气绝身亡。
‘战五渣!!’宇文温心中冷笑,这厮敢和他比毒舌那真是不做不死。
听到人伦惨剧的史万岁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被气死的鲁修林,他记得先前听案情通报时没听说什么‘鲁修成’的事情。宇文温摊了摊手说这是他胡诌的哪里有什么儿子变弟弟的秘辛。
“本官见场面沉闷想搞活一下现场气氛,未曾想这位太较真了...唉...”
目睹了全过程的武昌太守樊亮目瞪口呆,他原想着要大义凛然的怒斥周国巴州刺史攻打武昌的不义之举可如今已不敢开口,眼前这位的嘴巴太毒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功力’决定还是不要斗嘴的为好。
宇文温看了看一边垂头丧气的武昌太守樊亮也没说什么话毕竟这种‘小角色’没资格让他开嘲讽,史万岁干咳一声说武昌城已经控制在手中接下来如何进行请下令,宇文温点点头说待大军登陆开始下一步行动。
樊亮闻言向北看去,原先所见离开南岸的战船又调头再度靠岸,事到如今他算是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演戏,就是要让他以为大局已定急着出来‘加把火’。
西面永兴、夏口的援军已经完了,东面阳新的援军也已经完了,周军扮成这两个方向的援军在他面前演了个“活捉宇文温”的戏码。
“你们就算是拿下武昌又能如何!!”樊亮大喊着,宇文温看着这位中年人面露笑容说自古西阳、武昌一家亲,两座城池隔江对望他作为巴州刺史怎么着也得过江来看看。
“朝廷会派大军来的,你们在江南待不了多久!!”
“管他呢,本官出了名的随心所欲,说不定心头一热划着竹筏单枪匹马一路冲下去杀到建康也说不定喔?”
樊亮闻言哭笑不得,对方说话如此不着调已经无法正常沟通,他正在打算义正辞严痛骂敌将之际却愣住了,因为江面上出现了更多的船。
是多不是大,那些船看起来也就是走舸一级的快船只是上边似乎是满载,这么说来对方又运来大量兵员渡江,此情此景让樊亮心中大震。
“疯了,你们疯了!!不光要拿下武昌还要吞下郢州么!!”
。。。。。。
“疯了,他们疯了!!”
站在夏口城头的鲁广达喃喃自语道,城外是密密麻麻的周军营帐,对方自从鹦鹉洲之战大获全胜之后便开始运兵渡江,夏口陈军数次出击却未能阻止对方登陆。
鲁广达根据目前的敌情已经可以判断出来江北的周军此次是全力南犯而不是掣肘夏口处的水军策应对武昌的进攻,和之前判断的不同对方是要拿下郢州。
他认为江北周国的那什么东南道大行台宇文亮已经疯了,对方不会不知道攻占郢州意味着什么,郢州一失那么意味着陈国国运就此衰亡,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陈国必定会调动大军全力反攻。
陈国国土在长江以南但人口密集物质丰饶之地均在长江沿岸,郢州,上游是扼守长江出川口的信州、荆州以及至关重要的湘州、巴州,下游是位置同样重要的江州,若是北朝军队控制了郢州那么就意味着将陈国国土腰斩。
拿下郢州,向西可以进攻湘、巴、荆、信四州,在陆上东进就可以进攻江州,江州一失去那么长江门户大开,北朝大军可以顺流而下直扑建康那么陈国覆灭的时候就要到了。
可是陈国虽然因为先帝驾崩新君即位但朝堂稳定人心未乱,陈国的军队虽然无法收复江北国土但主力仍在,最关键的是水军实力依旧强大,朝廷得知郢州失陷必定会反攻那么双方就会展开大混战且不说周军能不能在江南站稳光是说这个时候如果隋军向东南进攻就不是宇文亮能抗住的。
西北面的那头吃人猛虎都没有解决反倒全力南下,要是主力陷在江南回不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宇文亮真的是疯了!!
鲁广达心中不住咒骂发瘟的宇文亮而城下的周军已经开始打造攻城器械,夏口攻防战即将展开他也动员了全城军民守城,鹦鹉洲一败他就派出驿使将军情迅速向各处传递调集援军。
无论周军是基于什么原因大举南侵他都决定要守住夏口城,城池坚固各项防御设施齐全加上驻军和百姓人数可谓是人手充足,鲁广达有信心守住夏口要地等到援军的到来。
“你们发疯,那本将军便陪着你们一起发疯!!”(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坏消息
陈太建十四年五月初,周国东南道大行台宇文亮调集大军南下进犯江南陈国国境据说是报复陈军除夕之夜袭击江北巴州之事,周军此次南犯陈国郢州江夏郡、武昌郡首当其冲。
陈、周两国水军于郢州州治夏口外江面鹦鹉洲附近展开决战之后陈国水军战败周军渡江围攻夏口,江夏郡大部沦陷夏口告急而武昌郡及相邻的竟陵郡陷落。
消息传来建康震动,江北周国的这次进攻已经把陈国逼到了绝境,若是郢州沦陷那么上游的湘、巴等数州危在旦夕,一旦郢州以北国土沦陷那么陈国便要走向末路。
北朝大军可以从陆路进攻郢州之东的江州,对方拿下江州后水军便可顺流而下直抵建康城下,江州目前安然无恙但若不立即采取措施待得江州失守那就万事皆休。
即位不到半年的陈国皇帝陈叔宝召集重臣连夜入宫商议对策,这事情不由得陈国君臣不紧张,自从衣冠南渡之后南朝历次改朝换代或者帝位纷争大多和长江上游荆襄之地脱不了关系。
东晋末年,盘踞江陵的东晋荆州刺史桓玄率大军顺流而下,经过无人拦截的江州直达京师建康诛杀执政司马元显及一众反对者随后把持朝政清除异己,被封为楚王加九锡最后废掉晋帝建立楚朝史称桓楚。
后来北府军将领刘裕起兵反桓将其赶出建康,溯江而上连战连胜最后在江陵击溃桓玄掌握朝政建立刘宋,四十多年后其子宋文帝刘义隆被太子刘劭发动宫变杀害,刘义隆第三子刘骏于江北西阳地界起兵顺流而下攻入建康推翻刘劭而继位。
萧齐取代刘宋后,萧齐末年雍州(州治襄阳)刺史萧衍起兵反抗齐帝萧宝卷领着襄阳水军入长江连同荆州军一同顺流而下攻入建康最后以代齐建梁。
侯景之乱,梁国西路军也是从江陵下游的巴州(非如今的江北周国巴州)击败侯景大军随后一路东进顺流而下攻入建康,战乱平息没几年江陵被西魏攻破,梁国国力式微大将陈霸先掌权随后废梁立陈。
梁将王琳起兵反陈,双方于郢州武昌大战最后王琳获胜一路东进攻下江州,陈霸先使出各种手段好歹顶住对方逼其西归最后逆流反推。
定都建康的朝廷要想睡得安稳首先要保证江防的安全而上游的荆襄以及郢州、江州的安全是重中之重。陈国自建国以来便没了荆襄之地所以回旋的余地小了很多。
要防住江陵、甚至蜀地的水军需要扼守长江峡口的信州以及下游的湘、巴二州支援,要防住襄州襄阳水军避免对方顺着汉水入长江那么汉口对面的郢州州治夏口就是重中之重。
上游的巴州丢了还能靠着夏口驻扎的水军防备江陵以及襄州方向的敌国水军,若是夏口丢了只能靠江州来顶住敌方的水陆大军。
事情若是恶化到必须死守江州的地步那陈国也守不了多久因为上游的国土沦陷会导致国力损失近半,这样一来对于已经丢失江北之地的陈国来说是雪上加霜。
有了这么多的前车之鉴陈国君臣不可能坐视上游失守。郢州一丢再守不住江州那么陈国离断气也就没多久,朝野上下对此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许多人都在猜测是不是周国要对大陈动手但让人疑惑的是周国自己都焦头烂额对付不了将其国土拦腰一斩的隋国为何如此疯狂的南下进攻。
郢州以北的荆襄各州以及江北六州是周国东南道大行台宇文亮的辖地,这位大周宗室的地盘和邺城周廷控制的地盘之间是被隔开的,按说宇文亮应该全力向北攻城略地争取和周廷连上可没人想到对方竟然是反其道而行之。
打不过隋国就来南边占便宜,莫非是以为南朝好欺负不成!!
朝廷很快做出决定:派出水、陆大军立刻西进。同时急令郢州相邻各州组织兵力准备支援。二日后陈军主力便集结完毕,水、陆大军号称三十万在长江水道溯江向西进发。
大军出发那日,长江上密密麻麻的战船铺满江面,其中金翅、青龙、平虏、太平等大舰的身影让人震撼不已,其余蒙冲、斗舰以及运送兵马粮草的大船数千,前所未有的水军船队借着东南风扬帆启程。
江面上已不见一艘渔船它们都战战兢兢的停在岸边,一艘船上的渔夫看着这壮观的场面问道:“我说,官军这一路上去到了郢州那是得有多少人?”
另一人看着庞大的船队说听人议论朝廷派出了三十万大军去救郢州,不过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看去掉一半的数目再挤掉水分能有七八万就了不得了。
这年头无论是哪国出兵都是把兵力往大了说,一千说成五千、一万说成五万、五万说成是二十万。他们作为平民时常被征召随军所以对里面的门道算是多少有所耳闻。
然后账面上和实际的人数又有区别,将领们平日里吃空饷喝兵血一个千人编制的军队实际有五百兵员都是司空见惯,到了要打仗往上面报的数目当然是按满编来算。
人太少拉出去是瞒不住的就算上官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场面也太难看所以要凑数,临时花点钱让老百姓来凑数也是常见的事情,这样的军队上了战场能不能打胜仗那就天晓得了。
“还有,俗话说得好嘛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才两日就出兵他们去哪里筹集那么多粮草带上路?虽说一路上可以有朝廷的州郡支援些但人太多的话哪里够吃。”
这还只是刚出发的军队在沿途还会有人马和战船加入,这样一路向西进军那么到了江州汇合守军人数超过十万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多战船都往西走了那江对面怎么办?”最先发问的人关心的是这个问题,陈国都城建康在长江南岸而江北已经是敌国国土,若是水军主力不在而敌军南侵可不得了。
又有一人笑着说江北原先的周国吴州总管府如今下辖州郡被隋、周两国各自占据。双方正在相互提防哪里抽得出手来南侵再说官军肯定留有一手不可能倾巢而出。
“我说这周国是怎么了,那隋国还在后背顶着竟然敢南侵,莫非以为朝廷大军都是土鸡瓦狗么?”
“谁知道呢?搞不好他们觉得打不过隋军就来捏官军想占便宜也说不一定。”
“你说官军这次能赶走贼人么?”
“谁知道呢?不过哪边赢哪边输与我等有关系么?”(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五洲戍
陈国江州寻阳郡,州治湓口,西进救援郢州的陈国水陆大军正集结于此,他们从建康出发历经二十日赶到这里而郢州的最新战况也同时传到湓口。
郢州州治夏口已于十日前陷落而郢州刺史鲁广达率部向西侧巴州突围(此巴州为陈国巴州),因为沿途有周军拦截的缘故这消息几经波折才传过来,按照各处细作探来的情报此次江北的周军是倾其主力南下进攻而不是袭扰。
周国大军主力已经渡江气势汹汹看来是要将郢州纳为己有,郢州下辖江夏、武昌、下隽、竟陵四郡如今除了西侧的下隽郡外已全部失守。
与郢州最东侧竟陵郡接壤的是就是江州寻阳郡,而与郢州最西侧下隽郡接壤的便是巴州巴陵郡,长江水道由巴州拐向东北至郢州夏口又掉头折向东南直到江州类似一个‘几’字如今位于两端的陈军便要东西并进一齐向北进军收复顶端的郢州。
陈军将帅在湓口召开军议商讨如何御敌最后定下的基调就是稳扎稳打尤其是水军千万不能有失,就算不能大胜也不能输无论如何都要将周国水军逼退。
大家的意见基本一致:水战决胜,只要击败了周国的水军那对方在江南郢州的人马也待不下去必然北归否则就是等死,如今巴州的水军在上游盯着夏口,他们这一路主力逆流而上只要连战不败那迟早能把周军赶走。
“据最新消息,周国水军已经分兵南下在武昌外与其巴州水军回合,诸位对此有何看法?”长沙王陈叔坚说道,他是此次陈国大军的主帅统领水陆大军西进救援郢州。
郢州安危关系陈国国运非同小可兼之大军兵力空前所以陈帝陈叔宝任命自己四弟长沙王为主帅一来督促诸将用心国事二来也是协调诸将免得各自不服导致令出多门。
“大王,周军此来气势汹汹,如今五洲戍已失看来他们是要在五洲水域对抗王师,要战便战,我军战船数千不用怕他。”副帅樊毅说道,他如今为陈国征西将军曾经担任过荆州刺史以及都督荆、郢、巴、武四州水陆诸军事所以对长江水道很熟悉。
“五洲,原先还以为对方会抢占桑落洲负隅顽抗。如今不过是五洲那可好对付多了。”有将领笑道,桑落洲位于湓口外长江水道为一个江心洲自古均为兵家必争之地。
五洲则位于武昌以东四十里、阳新以北二十里左右的长江江面为一个江中洲,长江从武昌、西阳向东前进在燕矶、五洲附近折向南所以五洲扼守此处航道十分重要,陈国在五洲上设有五洲戍就是要控制江面。
周军战船若是停泊在五洲那么可以占据上游从容应对下游江州过来的陈国水军。在场诸将对此也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倒不会过于惊讶但是不用在桑落洲决战他们也是松了一口气。
无论是长江上游的军队要顺流而下进攻建康亦或者建康的大军要逆流而上反推至荆襄都要控制桑落洲,周军突然发难攻打郢州后,陈国大军从建康出发时就已经做好了桑落洲以及湓口已经陷落的心理准备。
“但是据郢州败兵所述,周军此次打造了两种大船十分犀利,不可不防。”陈叔坚有些担心。按说论起水战他对于陈国水军的实力很有信心可周国水军的新锐战船却成了未知因素。
“大王,些许奇思妙想做出的船也就一招鲜,我军要防的是对方的拍杆。”樊毅的关注点是拍杆,无论什么船都是木头做的那就肯定怕火,被火船撞中了那么什么船都要完蛋。
陈叔坚所说的情况众将俱已耳闻,周国水军大船有两种,其一形如乌龟十分耐拍杆,其二为车船即便是逆风逆流行船的速度也不可小觑。
但最重要的是对方战船的拍杆似乎有机关可以缩短收杆的时间所以发拍的速度很快,按照亲历者所述大约是己方每发拍一次对方就能发拍两次,这样一来双方大船对拍时陈军怕是要完。
对于这个问题众将商议之后决定用土办法:准备大尺寸的钩拒待对方发拍后勾住拍杆让其无法收回或者用铁爪之类的都行。反正就是让周军的拍杆没办法顺利收回。
陈叔坚对指挥水战没什么经验所以要集思广益让大家拟定具体的应对之策,此次出征他可不想如同去年陈军攻打江陵般大败而回,个人前程是小若是郢州真的完了那大陈也就差不多了。
若是亡国了,陈国的官员、将领可以在新朝继续做官可他们这些前朝的皇室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陈叔坚此次领兵没想着调转兵锋突入建康夺帝位而是真的想要收复郢州保住陈国。
他已经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所以做个富贵郡王也不错,大陈在一日\他和子女们便能富贵一日,至于那个帝位说不想是假话但也不会痴心妄想了。
众将计议已定,水军向五洲进发寻机同周国水军决战,陆上兵马小心推进稳扎稳打切不可冒进以免中伏,待得水军击破敌军后一齐向北推进。
“五洲。就是周国水军折戟沉沙之处!!”
。。。。。。
五洲戍,营寨内的灯火映亮江面,议事厅内巴州刺史宇文温看着面前的一个舆图正和众将指指点点。
“五洲东南面是浠口,若是此前陈军沿蕲水进攻蕲州我方援军前往增援走官道要跨过浠水。若是陈国水军从浠口入溪水逆流而上那蕲州的后路就会被阻断所以不能让他们如此轻松得手。”
“陈军不是要救郢州么,他们攻打江北的蕲州做什么?”
“你没听说攻敌必救么?陈军也许想引得大军分兵也说不准喔。”
“得了吧又不是巴州哪来什么必救,蕲州在江北丢了还可以拿回来,陈国除非缺心眼否则谁会拿蕲州换郢州!”
“莫要吵了看舆图,看看陈军会从哪里攻上五洲!”
宇文温看着一帮人在纸上谈兵却不以为意,在场众人大多数是队主在别的军队里是没资格参与军议的可他却要打破陈规。
这个年代。兵家秘籍都掌握在门阀、世家、勋贵、豪强手里没有谁会教外人尤其是出身卑微的白丁,例如兵法、阵型、后勤管理、如何领兵、如何练兵之类的军事知识都是家传,正如其他各类知识一样都是中上阶层掌握垄断,想要学那就真要看个人在军中摸爬滚打的悟性和所谓的奇遇了。
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宇文温的军事素养有些奇葩不入流因为他的用兵观念跟当代人有些不同,他为了有自己的军事班底所以决定让自己麾下的将领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将他的一些想法与实战融合并多加总结以期在不断的作战中成长。
所以参与感很重要,让队主们参加讨论‘纸上谈兵’一次次的对战局做出自己的判断,让他们思考若是自己指挥作战应该怎么办或者自己如何指挥队内百名士兵才能更好地完成‘战斗意图’。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门阀或者将门世家出身的那些精英未必会投靠到他宇文温麾下所以要想在将来的对抗中占上风就得有一只能打的‘军官团’,他的‘妄想’就是用集思广益的集体力量对付日后有可能遇见的那些名将们。
眼见着讨论的气氛十分活跃宇文温交代了几句便走出议事厅,暮色下江风吹在身上十分惬意但他看着脚下的五洲陷入沉思,片刻后司马杨济走了过来脚步声将宇文温拉回现实。
“如何,守备工事都准备妥当了么?”宇文温问道,杨济闻言点点头说他沿着五洲走了一圈也检查了一遍如今都已按照计划做好了准备。
“呐,若是五洲守不住那本官许你投降,莫要有心理负担哟!”
“使君说笑了,这一番准备下来若是还守不住那下官便自裁绝不投降!”杨济郑重的说道。
“别,你那脑瓜子还有用得紧,五洲在江中四面都是水要是本官兵败如山倒败光家产那大伙可就在五洲上等死,与其白白丢了性命不如来个曲线救国...”
“使君莫要说笑了!!”
“谁知道哎,胜败乃兵家常事,本官交给你个任务,若是兵败投陈到了江南就夹起尾巴做人,等到本官攻到江南时做内应开建康城大门的重任就非你莫属了!!”
杨济见着宇文温说话越来越离谱索性闭嘴不接话茬,面前这位的唇枪舌剑他可是领教过知道各种不着调又讲不过所以还是不想自讨苦吃,此次他作为五洲戍守将任务艰巨所以每日都是‘三省自身’检查防务是否有疏漏之处。
“五洲啊...刘宋时,宋文帝刘义隆第三子刘骏在这里驻扎指挥大军平定五水蛮乱,后得知太子刘劭发动宫变弑父便是在五洲领军顺流而下攻入建康。”宇文温忽然说起一百多年前的事来。
这个历史上发生的事情杨济当然知道但他也知道宇文温不是卖弄知识,果然随后宇文温收起笑容说道:“五洲,本官押了全部身家在这里。”
“杨济,若是五洲丢了你就自挂东南枝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抢滩登陆
陈国大军抵达江州,占据郢州竟陵郡的周军不战而退连同武昌东南的阳新也放弃径直退回武昌,陈军水路大军进驻阳新而其北面长江中的五洲变成了下一个争夺的要地。
陈军要向西北进军收复武昌必须保证后路阳新的安全而五洲上驻扎的周军是最大的威胁,在派出哨船冒死侦查了数次后陈军探得周军已在五洲增强防御于是决定扬帆北上攻打五洲。
湓口江面一艘金翅大船中副主帅樊毅正在召集众将商议军情,按照不久前探得的情况他们得知周国的水军已经在武昌樊口集结完毕就等着己方战船逆流而上时展开决战。
“周国水军战船有多少?”
“周军把武昌围得如铁桶般细作无法接近樊口所以看不清楚,不过对方要想在武昌附近拦截我军想来是从夏口那边调来主力。”
“他们敢分兵?就不怕上游的巴州水军从背后夹击?”
“谁知道呢,也许是想先在武昌这里击败我军再回师夏口吧...嘿嘿,他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两重!”
“我军先去攻五洲,等五洲守军熬不住了他们的水军战船自然会过来,到时由不得他们不决战!!”
“如果对方水军想着趁我军攻打五洲时倾巢而出怎么办?”
“怎么办?那就打吧谁怕谁!”
。。。。。。
陈军战船向上游的五洲靠近结果在距离两百多步的时候洲上营寨内突然飞来许多大石头如雨点般落在战船群中,有的战船直接被砸穿漏水有的战船侥幸躲过可上面的士兵却被落石激起的水花弄了一身湿。
他们的战船上也有砲车但是要进入百步距离内才能有效攻击而且用的石头大小也没对方这么夸张,原以为对方用人力拉砲车抗不了多久可对方竟然接连发砲也不知道备有多少砲车能如此。
好容易捱到百步距离,大船们开始用砲车发石而快船则是奋力冲滩,洲上南端的营寨看起来似乎和以前不同多了些箭楼不过他们不在乎。
己方数十条船将近千人一齐冲滩看你怎么招架!!
每艘快船如蒙冲、斗舰等都有数十棹手所以行进速度飞快,一百步的距离他们很快便走完可眼见着离岸还有十来步却发觉船底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是木桩,快下去拔木桩!”
各船纷纷有士兵光着膀子口衔尖刀跳入水中,水战时在河道、河口较浅处插木桩组成栅栏阻碍战船前进是司空见惯的手段所以他们也做好了准备。
选善潜之人摸到木桩或栅栏用刀将捆绑的绳索隔断然后将木桩、栅栏拔起,若是对方用的不是绳索而是铁索就麻烦了。
陈军战船派出好手去拔木桩可岸上营垒的周军也不会静静旁观,墙头上的弓箭手纷纷放火箭和陈军对射。陈军战船上蒙有打湿的生牛皮在短时间内能防火箭原想硬扛着等拔掉木桩就能靠岸可未曾想潜下去的士兵纷纷冒头说拔不出来。
“那木桩和竹子交错插在泥里怎么都拔不出来!!”
“拔不出来也得拔!”
“真的拔不出来啊!!”
船上的士兵看向水下只见一根根木桩、竹子斜插在水底如同炸刺的刺猬般,他们承受着火箭向旁边绕了绕却发现沿岸十余步水下都插着木桩、竹子。
就在这时寨墙上多了些奇怪的大弩只见其‘砰砰’作响发射出许多石弹将陈军快船打得千疮百孔,连带着插在船上那密密麻麻的火箭已经将部分战船引燃。
初战不利,陈军快船调转船头撤退。片刻之后数艘金翅大船帆、棹并用向着岸边冲来,它们凭着庞大的船身以及满帆顺风的速度要强行撞开阻碍登陆的木桩。
船底传来刺耳的声音似乎是有一只只手在挠着,船速猛然下降但最后还是冲到了岸边,金翅大船船身高数丈连带船楼已经和面前的寨墙等高,弓箭手正要和周军对射却见对方投来无数着火的藤球。
在火势开始蔓延起来之前战船装载着的数百士兵已经跳下船扛着云梯向寨墙跑去。墙头那模样奇怪的大弩射出一颗颗石弹如同石雨般泼向蜂拥而上的陈军。
石弹的威力之大甚至连刀牌手都吃不住,藤牌是挡下了石弹可持牌的手就遭了秧加上对方是居高临下发弹让人防不胜防许多陈军士兵被打得脑袋开瓢口吐鲜血。
周军的弓弩手以及投出的火球很多导致先冲滩的这几艘金翅大船伤亡惨重但他们也为其他同袍吸引了攻击,原先无法靠岸的蒙冲、斗舰再度转回来在木桩前停下其上的士兵直接跳入水里向岸上游去。
先前之所以没有采取这样的对策是因为这样毫无遮挡的上岸那么岸上营寨弓弩手是一射一个准如同射兔子般容易,现在有了大船掩护就不存在这种问题。
又有战船分左右向五洲包抄,他们发现上游并没有周国水军巡弋所以大着胆子集中兵力抢滩登陆,五洲大致是南北走向的长形江中洲其上原来的陈军五洲戍营寨位于南北两段中间是大片荒地,此次周军夺了五洲戍后也没那么多时间扩建所以基本布局和原先相同。
既然对方没有水军策应那么陈军便抓紧时间在五洲中间地段登陆,一来可以阻断周军南、北营寨之间的联系避免对方相互支援而来可以轻松组织人手向南攻打南寨。
不出所料的是五洲两侧水下也插有木桩阻止战船靠岸,大部分陈军士兵直接下水游上岸而余下一部分人尝试着拔木桩为大船靠岸做准备。
“这帮人莫非以为不靠水军就能守住五洲?”一名陈军士兵笑道,眼见着有上百同袍登岸而北面的营寨却未见动静他原本绷着的心算是放松下来。
今日随船出战时大家都以为周国水军会在五洲上游策应一旦己方要登陆五洲就冲下来混战可现在完全不是。据说周国水军都停泊在上游二十里的武昌如今江面上连条小船都没见着定然是被官军吓得不敢出战。
“莫要想那么多,拿下五洲我们可就...”
旁边一人话还没说完却是脚下一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只听前方嘭的一声响起随即看见一道黑影横着抽来扫过他和身边同伴,一阵剧痛从小腿传来他随后和其余同袍一样栽倒在地。
“啊啊啊!!”他抱着血淋淋的小腿面色惨白的嚎叫着,一双腿从小腿处齐刷刷断掉双脚已经不知去向断口处露出森森白骨让他痛彻心扉。
不远处一根血迹斑斑的竹子正横在草丛中晃动着,他看着这根竹子算是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这是个机关,竹子被人横着弯起来等着他们走在草丛里一不留神触发机关那竹子便绷直就如同木棍横扫般将他们的双腿打断。
“啊啊!!”“啊啊!!”
竹子抽动的声音夹杂着惨叫声在周围此起彼伏,他痛苦的支起身子想要寻找自己断掉的双脚却只见草丛里四处都是鲜血,南面忽然传来不断的惨叫声他抬头看去却见那南寨旁冒出许多白雾,陈军士兵们在白雾中捂着喉咙疯狂的跑动着随后倒地。
“难怪。难怪他们不要水军策应...”
。。。。。。
夕阳西下,杨济站在五洲戍北寨望楼上用千里镜打量着南侧正在撤退的陈军战船,对方整整攻打了南寨一日可如今却留下满地狼藉灰溜溜的撤退了。
今日南寨被围攻却一直未发出求援信号让杨济派兵支援如此看来之前的准备算是充分,各种层出不穷的防御手段起了作用凭一己之力击退陈军的围攻。
“司马。是不是要派人过去看看情况?”一名部将问道,今日他们蹲在北寨眼睁睁看着南寨的同袍独立抵抗围攻那叫一个煎熬好容易见敌军撤退便想知道南寨情况如何。
“按原定计划,让换班的队伍准备好后一起过去接班。”杨济很快就下达了命令,为了防止敌军车轮战他已经安排好南寨的伤兵可以回北寨休息,“记住,走过去的时候要小心陷阱。还有那些没断气的敌军要注意。”
“要是伤兵呢?要抓回来么?”
“不用,不要管他们也不用补刀,只要不是碍事那就不用管他们。”杨济知道登陆的陈军士兵会遭遇什么样的陷阱所以做出了这个决定,那些陷阱有几种是他和部下想出来的有些则是那一位想出来的,若是敌军士兵不幸中招那就是丧失战斗力生不如死。
片刻之后一大队人出了寨门借着夕阳的余晖走在荒地里向南寨行进,杨济在望楼上用千里镜看着他们进入南寨片刻后又有一大队人离开南寨向自己身处的北寨走来。
待得对方入寨他走下望楼迎上前去问损失如何,带队的队主拍着胸膛说一切正常:“南军都是怂货连墙头都没翻上来就被打退了。”
“司马放心,南寨箭矢充足防守用具充裕得很,伤亡也很轻!”
“明天再战你们有信心守住么?”
“没问题!!”
“守上十日呢?”
“肯定行!!”(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决战来临
长江上,陈、周双方对于伍洲的攻防战持续了数日而每次都是以陈军败退告终,看起来寻常无奇的五洲戍在吞噬了数千陈军士兵性命后依旧被周军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陈军主帅、长沙王陈叔坚对于战况十分不满,此次他挂名主帅实际指挥作战是由副帅樊毅负责但战事进展缓慢也要承担责任,虽然陈叔坚不擅长水战但道理还是懂的:顿足于坚城之下士气易损。
攻打五洲数日不克现在已经影响到士气,陈国大军从下游的建康出发千里迢迢溯江而上打的第一场硬仗就是五洲结果闹出这么个结果让陈叔坚坐不住。
大军出征在外每日人吃马嚼消耗巨大但最要的就是士气,千里跋涉本就有‘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之忧如今为了个江中洲让士气受挫确实划不来。
就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时间拖得越久对陈国越不利,周军就有更多时间对已经拿下的夏口加固城防到时陈军攻城伤亡就会更大,在陈叔坚的督促下众将调整了策略。
陈军没再跟五洲过不去而是陆路先行拿下了周军弃守的燕矶,燕矶位于武昌东面二十多里为进攻武昌的必经之路,有了燕矶在手陈军主力向西平稳推进终于来到武昌城下。
具体来说是武昌城东数里因为周军已经在城外挖了数条沟壑连通武昌东南的湖水变成沟渠,陈军和周军在这些沟渠东西端对峙,另一路陈军由阳新向西进发再折向北进军来到武昌南郊却一样顿足于城外数里的沟壑前。
两路陈军算是兵临武昌城所以对江面情况一目了然,有了燕矶在手陈军亦可以观察江北巴口的情况,确认武昌以下长江水道并无周国水军片帆寸板后陈国水军北上逼迫敌军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
“若是直接攻打江北西阳城会如何?”陈叔坚问道,过了五洲以及北岸巴口之后就是周国的巴州州治西阳,南岸则是周国郢州武昌城,他对于周军渡江肆虐国土有些不甘想着以牙还牙。
巴州州治西阳是那个周国东南道大行台宇文亮次子‘独脚铜人宇文温’的老巢,陈叔坚觉得‘此獠’虽然干掉了自己的死对头始兴王陈叔陵但依旧可恶至极若是可以的话来个攻其必救也许会有奇效也说不定。
“大王是要攻其必救?只是西阳城虽然毗邻大江可其江岸不是很好停船,若是大军要登陆得在巴口靠泊且不说巴口距离西阳城有一段距离光是那巴河城就不是好对付的。”副帅樊毅说起话来圆滑许多即奉承了陈叔坚又柔中带刚否决了对方的想法。
他弟弟樊猛去年作为副帅辅佐始兴王陈叔陵进攻江陵最后功亏一篑。罪魁祸首之一就是火烧江津戍的周国将领宇文温,虽然‘决战西阳之巅’的故事已经流传到建康他也有所耳闻但绝不会认为那个‘独脚铜人宇文温’是白痴。
对方把五洲戍弄成个刺猬那么巴口处的巴河城也差不到哪里去,若是己方还没控制江面就去进攻北岸很容易弄得鸡飞蛋打所以“攻其必救”算是馊主意肯定要否决,当然这种话说起来要圆滑避免让陈叔坚下不来台。
“既如此。要是周军一直避战呢?”陈叔坚又问道,他最关心如何解决周国水军主力,樊毅回答说只要逼近武昌那么周军必定出来决战否则要么被堵死在樊口要么逃回夏口到时被上游巴州的水军和己方来个夹击就根本没有胜算。
“大王勿忧,武昌江面上就是决战之地!”
。。。。。。
五洲以南,江面上密密麻麻的陈国水军战船扬帆北上。前锋临近五洲戍时营寨内点起烽火随即江北岸上烽火台开始向北烽烟传讯。
陈军副帅樊毅在座舰上看着那一道道烽烟不以为然,五洲离上游的武昌、西阳也就二十多里水路对方的烽烟最多只能示警也帮不上什么忙。
前方的五洲西侧水域是长江主航道所以陈军战船便是由此溯江而上,此处江面宽约二里为了避开东北岸的五洲所以船队要靠着西南岸前进,从武昌起下游江南沿岸均在陈军掌握之中所以船队也不怕西南岸有人用砲车、强弩威胁到自己。
船队经过五洲时樊毅看向东北侧洲上荒地,只见野草丛中零星躺着陈军士兵的遗骸,有许多艘破损的战船靠在洲南端岸边大部分都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他看着这些连日攻打五洲戍的陈军所留满地狼藉苦笑着摇摇头,周军在五洲戍下了大力气加强防御果然是个又臭又硬的石头让己方咬崩牙。
“将军,前锋战船发来信号,上游武昌、西阳江面并无敌军战船!!”
众将闻言均是一愣,周军的战船既不在五洲又不在西阳的巴口也不在武昌的樊口停泊那会跑到哪里去。前锋战船虽然刚拐过长江河道看不太远但樊口江面上若果战船云集也是能看出个端倪的。
“他们,应该在峥嵘洲。”樊猛说道,作为从军数十年的老将他对长江水道上的沙洲了如指掌,武昌、西阳下游有五洲而上游有峥嵘洲都是有可能暴发大战的地方。
“峥嵘洲...那他们就要倒霉了!”将领们知道峥嵘洲也知道峥嵘洲的典故所以更是对周军嗤之以鼻。
峥嵘洲,位于西阳西北、武昌以北长江中为泥沙淤积而成的一个沙洲,在其水域发生的最有名的一场水战便是东晋末年的峥嵘洲之战。
东晋末年,权臣桓玄废晋帝自立为楚帝,北府兵将领刘裕、刘毅起兵反桓将其赶出建康,勤王军沿江一路追杀桓楚军先是在江州的桑落洲击败对方的第一次阻拦随后便是在西阳西北的峥嵘洲和桓楚水军再战。
是役,桓楚军人数数倍于勤王军且是桓玄亲自指挥。然而勤王军将领刘道规率先冲阵随后刘毅、何无忌等主将也趁着东南风起放火船将桓楚水军打得落花流水。
桓玄乘坐一叶扁舟逆流而上狼狈不堪的逃回江陵,桓楚经此一役遭受重创没过多久便土崩瓦解而桓玄也身首异处,如今陈周双方也是如此在峥嵘洲对阵,陈军在下游溯江而攻又是刮的东南风。
天意要让周军完蛋。这就是天意!
“将军,前锋战船发来旗号,周军战船在峥嵘洲!!”
“传令,全军在燕矶江面调整阵型准备迎战!!”
。。。。。。
峥嵘洲。密密麻麻的周军战船布满江面,一艘竖着帅旗的大船上周国水军总管、衡州刺史周法尚正拿着千里镜看着东面越来越明显的陈军船队。
“倾巢而出啊。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巴州刺史宇文温在一旁说道,他也是拿着千里镜往东面望。
“宇文使君。看数量...陈军的战船...大约还有部分没到。”周法尚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为了避免宇文温这个水战‘外行’不懂他还特地解释说江面是宽但两军这么多战船排开能容纳的空间有限,陈军不可能把所有战船都派来否则自身就会施展不开还容易出意外。
最主要是留着预备队,陈军战船数量充足所以留下预备队若是打胜仗倒没什么若是前军败了那么预备队还能顶上来反败为胜。
“也就是说那长沙王陈叔坚也许会在后边压阵而不是在前面这一群战船之中了?真是可惜啊...”宇文温又开始撩拨了,当然他撩拨的就是身边这位周使君。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周法尚握着千里镜的手紧了一下随后放松淡淡的说了句“也许吧”。宇文温提到的陈叔坚可是他的仇家也是导致周家大变故的元凶。
周法尚之父周炅曾任陈国的江北道大都督镇守江北六州也就是如今周国黄州总管府下辖七州,六年前在江北六州之一的定州(如今的周国南定州)刺史任上去世后由长子周法僧继任刺史之职而由次子周法尚继承了部曲扛起周家大梁。
周法尚曾任始兴王陈叔陵的中兵参军在父亲去世后领着周家部曲屡立战功原本前途一片光明奈何卷进长沙王和始兴王之间的明争暗斗被连累。
他曾在陈叔陵帐下担任军职是不假但不意味着就是对方的人,然而长沙王陈叔坚拉拢周法尚不得还就认为他是陈叔陵的死党于是在陈国皇帝面前坚诬陷周法尚要谋反。
陈帝派兵捉了周法僧接着便要捉周法尚,一心要为国效力的周法尚百口莫辩无奈之下他一咬牙带着族人、部曲以及继母和三弟周法明于三年前投奔周国。
无缘无故蒙受冤屈前程尽毁而长兄又被害死在牢中,周法尚和长沙王陈叔坚已是水火不相容。
“周使君,此战关系重大,拜托了。”宇文温收起心思郑重说道,此次渡江南下大作战他是一意孤行在父亲面前立下军令状极力推荐周法尚做水军总管统领水军主力要是搞砸了那就可以光着膀子去演‘负荆请罪’了。
“宇文使君哪里话,此为周某应做之事。”周法尚也是郑重的回道,他对这位比自己弟弟还小几岁的宇文二郎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实在是搞不懂为何对方要抬举自己。
周法尚率部投奔周国后,当时的周国天元皇帝宇文赟对他来投很高兴授予开府衔并任命为安州总管府治下的顺州刺史,结果刚过一年多就卷进了安州总管宇文亮起兵反杨的事情里来。
他作为南朝叛将在北朝没有根基也不想掺和,大战将起之时杨坚那一边没人来拉拢他而宇文亮也没猜忌他,周法尚随波逐流还好没站错队但也没可能受重用直到自己弟弟遇见面前这位宇文二郎之后形势开始变化。
去年五月周法尚被调任衡州刺史,他知道自己是被安州总管又防又用因为他有可能被杨坚拉拢但不可能再投奔陈国,然而如今这位安州总管次子却力排众议让他担任水军总管指挥周国水军主力和陈军作战。
周国水军主力由襄阳水军为骨干组成原本就有一套体系按说轮不到他这个外人指手画脚,可宇文温的决心也大得惊人不光说服了宇文亮还把襄州总管杜士峻都说服了直接为他撑腰。
夏口城外鹦鹉洲之战是周法尚全权指挥的,襄州总管杜士峻当时是在同一艘座舰上当‘监军’但完全没有插手指挥而是负责压阵免得有哪个水军将领不听号令。
有这种信任那么原本也擅长水战的周法尚自然是如鱼得水加上那两种奇葩形制的战船最后在鹦鹉洲一举击破夏口陈国水军,现在则是要领着水军和陈国大军于峥嵘洲再次决战。
此次则是由宇文温充当监军在座舰压阵。周法尚事前还担心这一位胡乱指挥那他就是左右为难不过看情形对方还真就是放手让他发挥。
襄州总管杜士峻如今在夏口坐镇,宇文温此次登船在水军船阵**存亡让周军士兵的士气大涨水军将领们也没人敢炸刺,对方做到这种地步算是极度信任自己了。
周法尚想到这里有些走神,他和宇文温没有什么交集不过弟弟倒是阴差阳错间和对方打了几次交道。除夕夜他派兵‘助剿’结下的交情按说也没到这种地步。
‘是因为周法明的关系?’周法尚想到这里又否定了,按照直觉他觉得对方是‘看中’自己了可对方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有信心就不得而知。
正心中嘀咕间听得部将提醒说敌军已经在燕矶外江面排好阵形乘风前进,周法尚抖起精神用千里镜看了一会便下令全军准备作战。
周军战船早已经排好船阵就等着主帅一声令下,眼见着下游密密麻麻的陈军战船满帆靠近鼓声如雨点般响起点燃将士们的斗志。
“宇文使君请下令。”周法尚说道,对方虽然已让自己全权指挥但毕竟算是监军所以过场还是得走一走以示尊重。
“风向东南于我不利,然大军胜败在此一战。诸将须奋力进攻逆风破敌!!”(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峥嵘洲畔
长江,西阳西北、武昌以北江面上的峥嵘洲畔周、陈两国水军展开决战。陈军顺风逆流而上主动进攻,两军接近至一里距离时各自的蒙冲、斗舰先行接战随后跟着的便是主力大船。
有了鹦鹉洲之战的教训陈军再未采取先派快船引得敌军大船发拍随后主力大船突入的战术而是直接强舰突袭,如今东南风大作但却未利用风向放出火船直接火攻。
因为他们要防着上游周军船队忽然扬帆借助风力后退,这种战术不是没人用效果也是很好所以要想用火船成功纵火必须接近到对方来不及扬帆后撤的距离。
蒙冲、斗舰在江面上厮杀而双方大船也渐渐接近最后在峥嵘洲东南段进入交战距离,陈军战船上的砲车开始发砲将石弹投向对方,然而周军战船却未见发砲反击而是划棹全力前进。
“车船,敌军前锋是车船,都是车船!!”桅杆上的瞭望手高声大喊着,站在甲板上的陈军主帅樊毅闻言向前看去透过前方层层叠叠船身的看到前方半里左右周军大船正迎头冲来。
船身两侧俱有水轮在旋转着划水,周军战船虽然是逆风但是顺水又加上这水轮和长棹并用所以速度很快,樊毅正琢磨着对方莫非是要强行突入却发现那些车船似乎有些奇怪。
“铁索连船,车船都用铁索连起来了,所有的车船都用铁索连起来了!!”桅杆上的瞭望手将最新观测到的情况大声汇报,能做瞭望手的人目力极强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都能看清远方物体所以他们就是一艘战船的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会有错。
听得这个情况众人都愣了一下,水战时把战船连在一起基本上一遇到火攻那就全部完蛋,周军如今真这么做了要么对方主帅是白痴要么出这个主意的是混蛋。
莫非是我军细作的功劳让对方来个铁索连船了?那不立即放火船去烧真是对不起这一番好意啊!!
鼎鼎有名的三国时期火烧赤壁,曹丞相就是听了不靠谱的建议把战船用铁索连在一起结果给东吴用火船借着东南风烧起来,周军的将帅们莫非是以为陈军不懂火攻还是怎的。
“准备迎战,让先登做好准备!!”樊毅毫不犹豫的下令,若然常理来说此时不放火船真是错失良机可他对连环车船冲阵产生了警惕。
火船就算撞中对方可按着车船的速度怕是刚烧起来就被其冲到己方阵中,加上铁索连环这一排车船就像个网兜般横跨江面过来到时兜着己方放出的火船一起撞来那可就是防不胜防了!
果不其然当周军车船靠近时陈军将士看清楚这些船之间连着铁索,即便是小船从两船之间穿过但只要有桅杆就肯定会被铁索拦住一起向下游走。还好刚才没放火船否则真就被对方带着一起冲过来了。
虽说现在刮的是东南风要是烧起火来大概会向周军方向烧但战船的桅杆若是倒下天知道落在哪里,双方战船都是木制加上船帆等易燃之物若是靠得太近被四处飘的火星点着也是一样焦头烂额。
“准备接舷,准备接舷!!”
喊声此起彼伏响起,陈军将士算是看出对方的战法了:铁索连船直接冲过来大家挤在一起。拍杆什么的是用不上了对方就是要接舷战一艘艘的争夺。
简单粗暴又血腥,按这种战法若是双方兵力相差不大的话打到最后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周军这是觉得船战打不过所以破罐子破摔了!!
“准备火船,还有火炬,若是对方后军冲上来就放火!!”樊毅看着前方冷笑着下令。周军接下来应该是将大船缠在一起变成陆地凭着肉搏战在船和船之间推进,对方既然使出这种玩命的战法那他也调整策略来个狠的用前排战船为代价把蜂拥而至的周军战船烧个精光。
“嘭嘭嘭”巨响连绵响起是周军战船撞入陈军船阵前沿,双方战船有的头对头撞个正着有的则是交叉而过随后被铁索扯住纠缠在一起,撞击过后双方士兵冲上甲板嚎叫着向对方战船跳去,血腥的接舷战随即爆发。
。。。。。。
长江北岸巴口附近江面,十余艘陈军斗舰正游弋,他们的任务就是防备巴口内突然窜出周军的战船,确切来说是防备对方的火船。
上游峥嵘洲附近已经开始大战陈军大部分战船都汇集在那里此时的巴口算是他们的后路,后方待命的第二波船队则是在五洲附近所以他们要防着周军从巴口冲出来顺风放火船烧大军的‘尾巴’。
虽然主力船队方才过来时没见巴口里有一艘船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出几艘船沉在巴口然后留下战船警戒这也让他们松了一口气:不用跟着主力去玩命留在这里吹风其实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什么立功受赏都是虚的能保得命才是真的,能活着比什么都好。玩命什么的能不去就最好不去再说好不容易立了功那明面上的赏钱一层层下来能剩多少漏到自己手上还两说。
“哎哟,打起来了嘿!”
“怎么没见放火呢,这不是东南风么顺风该放火船啊!”
“那地方是峥嵘洲附近吧,莫非是在沙洲上头打起来了?”
“啧啧,这一大片船缠在一起怕是在接舷厮杀,说不得一个时辰后江面上都是浮尸,连水都要变红了!”
一条船上士兵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上游战况,虽然看不清楚但不妨碍他们高谈阔论,虽然刚开战不久但这些士兵对己方获胜没有什么疑问,周军再能打也打不过此次西进的朝廷大军。
周国水军的骨干无非就是襄阳水军罢了。这帮家伙自从二十多年前投了北朝后为虎作伥屡次和南朝作对结果数次大战都是以败北告终,前些日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在夏口外的鹦鹉洲赢了一次那尾巴就翘起来如今正好狠狠的教训一番。
“别嚷嚷了,有动静!!”忽然有人说道,众人闻言屏气息声听了一会除了听见潺潺流水声哪里听得有什么动静。向着北面巴口张望了下也没见到只帆片板。
倒是巴口边巴河城旁那座古怪的塔有些惹眼,那座塔上有个十字形的木框架也不知是拿来做什么的看起来不像是哨塔、箭塔亦或是灯塔。
“刘老九,莫非是你吃错东西闹肚子吧,哈哈哈哈哈!!”
“莫要笑!我真的听见动静了,好像是有人在喊号子!!”
“少来,是上游的动静吧。你个顺风耳...”
“刘老九,你要拉屎就去船尾拉,动作快...”一人笑着说道可话还没说完却愣住了,旁人见状笑骂说莫非你也拉肚子却见对方指着一处惊慌失措的喊起来:
“那边,快看那边!!”(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匪夷所思
长江北岸,巴河城东陆地上几艘木船正在移动,确切的说是由北往南在向着长江边移动,这些木船如同船底装着轮子般真的在陆地上行动着让陈军士兵看得目瞪口呆。
这些船是从哪里来的之前过来时可没有看见啊!再说船怎么会在地上走!
就在他们觉得匪夷所思之际,陆地上越来越多的桅杆竖起来,越来越多的船影出现在陆地上,先前的那几艘船已经来到江边入水。
“我知道了,是湖,那边有湖,巴河城那边有湖!!”
“这...这怎么可能!”另一人不敢相信,“我记得那湖最南端离江边也有一里地啊!!”
江北巴州数年前还是陈国国土所以对于其境内地形许多人还算是熟悉,江南武昌和江北西阳有许多百姓之间还有亲戚关系所以知道巴口边巴河城东北面有大湖的人不在少数。
周军明显是把停泊在湖里的战船给拖上岸走过一里地又进入长江,方才陈军船队经过时之所以没看见北岸那边有林立的桅杆或许是因为那些战船的桅杆是可以放倒的,这是他们蓄谋已久的计策!
“不要发愣了,快,快过去拦住他们!!”
游弋在巴口附近江面的陈军战船立刻掉头向东北方冲去,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己方战船的后路而周军突然弄出这么一出‘陆地行船’若是得逞了那么己方大部队就会腹背受敌。
“他们这点船又能如何?”有人不以为然,周军就算弄出二三十条船来突破他们的拦截又能做什么,这点船和己方主力船队比起来就是杯水车薪。
“就算是放火船那数量也不够,距离也...”
话还没说完他定住了因为江北岸上出现的船越来越多除掉已经入江的那十几艘外还在岸上‘走’的船光看桅杆都有数十根。
而其中还有一些是和桅杆差不多一样高的拍杆,这年头能用拍杆的就只有大船,周军竟然疯狂到连大船都从湖里拖到岸上‘行走’入江!!
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实现陆地行船,疯了,他们疯了!!
这是陈军士兵心中此时唯一的想法,周军如此疯狂的战法正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足足一里多地的陆地距离要把这么多战船拖上岸又‘走’到江边且不论是怎么实现的光是拉船需要的人力畜力想想都知道少不到哪里去。
不就是打个水仗么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快。快发响箭示警!让船队派战船过来拦截!!”
数只响箭呼啸着飞向天空警示着此处有变然而随后巴河城以东岸边啸叫着窜上天空的火光则昭示着令人不安的变化到来。
。。。。。。
岸上,一道宽约五十步由木板铺成的平整船槽从北面的湖畔一直延伸到南边的江边,船槽上涂着厚厚一层油脂而一艘艘战船就是借着油脂做润滑在陆地行船。
“一二...拉,一二...拉。一二...拉!!”此起彼伏的口号响起,每一艘船船头都绑着数条手臂粗的麻绳而人们则听着号令拉着它们前进。
这些船大多是蒙冲、斗舰等体型较小的战船所以用十余人来拉就行,可还有几艘安有拍杆的大船可是连牛都用上了,平日用来耕田的牛如今也套上了笼头在拖船。
“小心些莫要被压倒了!!”“大伙加把劲!!”
“手脚都干净些莫要偷偷摸摸的刮油!!”
“拉完了船,这些油人人有份!!”
“都是隔壁邻居的。谁要是多手偷刮被抓个现行莫要怪老子让全城都知道!!”
虎林军幢主田正月负责维持现场秩序,他看着一艘艘战船在特制的船槽上移动心痛得直哆嗦,不是怕战船底部被磨坏而是心痛那些油。
多好的猪油啊就这么糟蹋了!
陆地行船,任谁听到了都觉得匪夷所思,所以当巴州刺史宇文温制定这个计划时几乎没人相信会成功,然而当大家看着现场演示时一艘斗舰在抹了油的木板船槽上花了一炷香时间移动了一里之后都哑口无言。
田正月当时也在场,和所有人一样关注点不是在陆地行船而是那一层油脂,这年头一个平民百姓要想吃到油可不容易可宇文使君竟然就这么倒在木板上用来拉船。
有钱任性,这是在场人士的共识,然而新一个夸张的陆地行船计划出现后众人只有一个念头:钱多烧得慌!
每艘船在船槽上移动时船底会沾上许多油脂而最后也会带着那些油脂入水。为了确保这将近上百艘战船顺利陆地行船需要消耗的油脂已经是田正月不敢想象的了,看着那一桶桶提前熬好的猪油就这么倒在船槽里在场的人都是心痛不已。
“拉完船,每个参与的人都有份分油!!”
这是最直接的鼓舞,在这个吃肉都是奢侈的年头能分油那是极大的诱惑,若不是加入了虎林军那么平日里煮菜做饭是油盐都是稀罕物,田正月看着船槽里那一层油脂仿佛就是看见了一层铜钱。
“下水了,下水了!!”一阵欢呼传来,他闻声望去却见一艘大船已经顺利进入长江,水军士兵们手脚麻利的上了船开始操帆划桨。
为了让陆地行舟的战法能够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这一里长的船槽里早已提前停满了战船而它们的桅杆在造船时就已经设计为可放倒的。沿江边竖起了许多树枝遮挡就是为了防止江面上陈国战船经过时发现端倪。
船槽入江的槽道也是提前修好并做了伪装,一切都准备好了唯一的问题就是船槽入江口在五洲的上游,若是五洲戍北寨失守那么陈军便能很快拦截己方陆地行船入江。
所幸五洲戍凭一己之力扛住了陈军数日围攻,五洲戍若是失守那么岸上这将近一百新打造的战船根本就无法顺利入江成了摆设。
“加把劲。就要拉完了!!”
田正月回头看看船槽,战船是快拉完了,可另外的东西还多的是,那是体积较小的船只在涂满油脂的船槽上只需数人就能拉动。
“快,把这些火船都拉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水火两重天
峥嵘洲东南侧江面上,水战在继续,周军一上来就用连环车船冲阵和陈军前锋撞在一起随后双方士兵展开血腥的接舷战,随着战斗的进行水面开始便红。
处于上游的周军派出数批车船向下游拼命推进挤压着陈军战船,就如同一个狭窄的楼梯上两拨人正在角力却不相上下,除了最前面的战船缠在一起外身后都是己方战船在‘接踵摩肩’。
这种情况下大船的拍杆都派不上用途而后面战船的砲车也不敢轻易向前发砲以免误伤,周军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战法将原本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变成了另一种陆战。
后方战船上的士兵沿着挤在一起的战船向前进军直接投入一线肉搏,因为双方大船都挤在一起的缘故原本在江面上会起伏不定的船甲板如今已‘波澜不惊’,大批士兵在上面快步行走如履平地。
江面上周、陈两军战船挤在一起形如一座新的沙洲,甲板上到处都是全身披挂的士兵在对砍而桅杆上则是弓弩手在对射,大船之间双方的小船则是在追逐厮杀,交战之中时不时有人落水然后冒出阵阵血红。
正激战间,双方交战的前沿忽然冒起点点火光,这是陈军在放火烧船并且烧的是他们自己的船,后排的战船则已收帆在桨手的努力下尝试着向后退。
战场上刮的是东南风所以陈军这些战船烧起来后火势是向与其接舷的周军战船烧去,而这些周军战船之后是挤成一团的本阵如果不及时灭火那么在强劲的东南风下大火很快就会以燎原之势将大部周军战船吞噬。
“作茧自缚,烧死你们这些混蛋!!”
陈军士兵看着作为牺牲品已经开始燃烧的己方战船大声叫骂着,他们就等着这些战船将旁边的周军战船引燃然后借助风势向西北方向的周军本阵烧去。
因为后边有船挡着的缘故他们没法向后退太远所以也有被这些船点燃的危险,不过因为是在上风向所以飘过来的火星少了很多就算零星火起也被扑灭。
陈军船阵中军,副主帅樊毅看着前方火起心中稍定,周军这种不要命的水战打法着实让他大开眼界不过如今火起因为东南风的关系对方也就只能败了。
除非现在转刮西北风否则你们就只能等死了!
他正想到这里却见前方一阵骚动传来,片刻之后有部将来报说周军战船正在使出手段灭火,那手段十分了得竟然压制住火势了。
“他们用的什么手段?”樊毅问道,此次参战的陈军士兵算是见过‘大场面’的能说出手段了得那说明对方的灭火手段确实‘了得’
“是唧筒。敌军用唧筒灭火!!”
“这不可能啊!”有部将脱口而出,唧筒是竹子做成的水具,唧筒中有水杆和裹絮(连成一体)。将其竹筒端放进水中并将裹絮水杆往上抽起,水就通过窍进入竹筒中。然后将竹筒窍口对准火堆一推水杆就能将水射出去灭火。
用唧筒来灭火就和鸡肋般,如果是小火那么用其他手段也能灭如果是大火那么唧筒里那点水也没有用再说也射不远,这玩意更多时候是小孩子们的玩具。
“是大唧筒,一喷水就有二三十步远,敌军每艘船上都有五六只他们喷出的水把火势都压下去了!!”
樊毅听得这个情况眉头紧锁。周军既然准备周全那看来用火的效果会小很多,对方看来是铁了心要用接舷厮杀的战法,这一仗打下去就算赢了恐怕陈军也会大伤元气。
“将军,方才后边巴口附近的战船发来信号,会不会是那边有伏兵?”有部将提醒道,如今战事胶着不下若是后路出现敌军怕是不妙。
另一人说周军就算有奇兵那奇兵也不可能多,方才大军一路过来已在浠口、巴口放了沉船就是防止有伏兵从浠水、巴水上游冲出来,如今就算出现战船最多是岸上停着的一些小船下水数量也多不到哪里去。
“先前经过五洲时瞭望手看过,上面没有多少船,这是周军乱我军心的手段罢了!”
“后卫战船会拦住他们的。慌什么!!”
正议论间上游接连传来撞击声随后前边的战船接连碰撞甚至一个碰一个波及到中军战船,片刻后前方传来消息说周军车船仗着水轮划水顺流前行压迫着己方战船后退,第一排战船和后面战船之间的空隙渐渐缩短现在所有的船再度挤在一起了。
“我军两翼快船能包抄过去么?”樊毅问道,待得知双方快船都在两翼厮杀得难分难解时他冷笑一声:“他们是铁了心要耗人命,那就耗吧!!”
“让士兵们都向前推进,和周军接舷厮杀!”
“继续放火,看他们的唧筒能喷多少水!”
“让砲车手估算好距离发石,让弓箭手抛射火箭,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多久!”
樊毅心中算了一笔账,这场仗如此打下去大约是两败俱伤。己方在后面还有预备队而对方怕是倾巢而出,就算自己败了对方也没可能继续追击。
就算是在这里耗上也无所谓,上游的巴州水军实力完好连同陆路的大军可以径直攻打夏口围困周军,眼前的周军战船应该就是唯一的主力所以经此一役实力大损也没办法再回夏口与己方的巴州水军决战。
“场面真难看啊...”他自嘲的笑笑。从军几十年未曾想竟然在这里打了一场毫无章法的大混战,什么奇思妙想都没用只能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决胜。
就如同两个光着膀子的壮汉赤手空拳的肉搏打到其中一个体力不支倒下为止,没有什么拳法、脚法也不讲什么技巧凭的就是能扛能打。
樊毅认为周军主帅一定是个疯子,这种战法就算获胜也不可能凭着残留的战船控制长江,若是长江水道控制不了那南下渡江登岸的周军兵马迟早要完。
“敌军,下游有敌军战船。很多的敌军战船!!”瞭望手在桅杆上大声喊着,甲板上的将领们闻言面面相觑根本不敢相信这一情况。
周军去哪里弄出这么多战船偷袭?巴口、浠口都已经堵了怎么着都要大半天才能清理他们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战船入江?
“是有很多,我军后卫拦不住了!!”瞭望手急得大叫起来,他也不敢相信眼前景象可确实是发生了。
樊毅顾不得那么多讲究去爬桅杆要看个究竟,他虽然上了年纪但毕竟戎马一生底子还在所以没费多少力气便爬上了桅杆,向东南方向举目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江面上,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密密麻麻的周军战船突破了己方后卫战船的拦截向自己本阵逼近,对方大多是些快船虽然是逆流但是顺风接着东南风来个帆、棹并用速度极快。
本阵中又有陈军战船掉头要前往拦截但已经来不及了,周军快船没等他们离队太远就已经冲到百步距离,樊毅看见期间许多战船上冒起了火光。
“是火船...”他喃喃自语道,面色变得铁青。
。。。。。。
东南风中,周军的火船满帆向上游西北方向的陈军船阵冲去,有的被陈军后卫战船拼命拦住但大部分都突破了拦截在船帆被自身大火烧掉之前撞入敌阵。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无数的火船在陈军船阵引起大火汇成燎原之势向西北方向烧去,陈军船队前头被周军用车船顶着后面又烧起大火已经是进退两难。
一艘接一艘的战船燃起,先是来不及收的船帆被火星点燃接着蔓延到船身,挤在一起的陈军战船连船桨都很难划动已经没法动弹更别说躲避。
士兵们惊慌失措的在甲板上奔走呼号着,将领焦头烂额的指挥着士兵灭火可火势已起他们又是在下风向灭火哪里灭得过来,有的士兵头发眉毛被火舌燎得打卷有的则是被浓烟呛得涕泪横流。
热浪袭来让人几乎喘不了气,陈军士兵气喘吁吁用木桶提着打来的水往着火的船舱泼去却是杯水车薪,蔓延的火势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压制的了。
一根烧断的桅杆向着忙乱的甲板砸了下来有数名士兵被当场砸死而因此受伤的也不少,这一砸彻底摧毁了士兵们救火的勇气再不顾将领的喝骂抱头鼠窜。
有心思单纯的向着前方战船逃去而心思活络的直接跳水游开,这些人已经看出来大军主力船队要完只要是待在船上不想死的话迟早要投水逃命所以不如赶早。
南岸是己方控制的地盘所以上了岸也不怕被俘虏更重要的是现在逃命还很安全,周军快船忙着和己方快船厮杀没空搭理落水者若是到了后面大局已定那么对方肯定肆无忌惮的追杀到那时再跑就跑不掉了。
一些先知先觉的陈军士兵手脚并用很快便脱离了船阵游到南边水域,见着周围没有追兵他们方才放缓游水的动作在江面上漂浮着,转头看去,原本密密麻麻挤成一做木头沙洲的船队如今已从东端开始将近二成化作火海。
滔滔江水奔腾向东而其上的船队却变成了一片片火把,一水一火同时在江面上演俨然水火两重天让人们惊心动魄。(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如鲠在喉
五洲西侧江面,陈国水军后备队正在溯江而上增援上游峥嵘洲的主力,按照战前安排他们作为后备队在主力船队出发半个时辰才便扬帆起航。
此次西进收复郢州的陈国水军船队规模极大而一次性投入决战会导致太过臃肿一旦出什么意外连战船调头都难,所以陈军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分前后两批船队投入决战。
一切都安排都考虑到了然而却在五洲出了问题:五洲上游江面上忽然出现许多周军战船。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船是从哪里来的?”主帅陈叔坚问道,那些战船不多但是却在他心中蒙上一层阴影,前方由副主帅樊毅指挥的主力应该已经和周军交战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敌军战船算是抄其后路了。
“大王,想来是早就拖上岸的船此时再拖下水罢了,些许小船哪里能对战局有影响。”有部将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王,他们就算是想放顺风火船也未必能得逞,我军主力的后卫船队定能将其拦下来的。”
众将七嘴八舌的说出判断让陈叔坚心中稍定,他下令船队赶紧前进早些离开五洲然后拐过燕矶江面也好看看前方战况如何,至于拦路的些许周军快船赶跑了就是。
“嗖”的一声响起,五洲上一支着火的巨箭射来正好钉中一艘陈军战船,正当陈军将士在惊讶这支巨箭的射程竟然能够达到这么远时又有十余支巨箭射了过来。
除了四支射空外其余的巨箭都已命中陈军战船,其上燃着的火开始烧起船板,士兵们手忙脚乱的提水灭火可没过多久又一轮巨箭射了过来。
“他们的弩箭怎么能射这么远!!”陈叔坚有些奇怪,五洲上的周军应该是用一种巨弩才能射出这种巨箭但据他所知军中的巨弩也没有哪种能有如此远的射程,看着己方中箭战船和五洲的距离来看足足有六百步。
又一波巨箭射来穿过数艘战船的风帆将其点燃,陈军的战船如今是逆流顺风所以为了加快前进速度是帆、棹并用而那鼓囊囊的船帆成了最明显的目标。
“这是怎么回事!!”陈叔坚面色不愉的问道,前几日派兵攻打这五洲戍时伤亡惨重按照战后汇总的敌情来看五洲上的周军并没有现在这种射程能达到五六百步的巨箭。
众将只是面面相觑哪里知道如何回答,之前水军主力战船经过五洲时也没见对方放箭袭扰所以没人会料到对方现在会来这一手,这些巨箭如同蚊子般赶又赶不走可钉在身上却疼得很,已经有三艘船火势蔓延导致士兵弃船。
“大王。周军想来是特意留了一手要的就是此时骚扰我军战船前进速度...”
“射程这么远的弩想来上弦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
话音刚落又一波巨箭射来,有人粗略心算了一下若是按照一弩只发一箭来不及上弦的话周军至少要备上五十张巨弩才有如今的效果可这得耗费多少材料才能制成,想想都觉得浪费。
花这么多钱和材料还不如多造几艘战船划算,就算巨箭射中战船但要引燃船体也不是那么容易尤其是大船人手多要灭火很容易。不过周军如今对着船帆放箭倒是让人有些头疼。
已经有十几艘船的船帆被点着其余比较靠近五洲的战船无奈只能收帆凭着长棹划水前进,因为被巨箭袭扰的缘故导致船队的前进速度受到明显影响。
陈叔坚站在座舰甲板上强按下派人杀上五洲的冲动,周军把五洲弄得如同刺猬般他们接连攻打了几日都拿不下上边的五洲戍今日再攻打也不会例外,要想解决五洲只能是等击败了周国水军控制了长江才能慢慢耗。
“此次先放过尔等,待得水战结束后再算账!!”
在五洲戍周军巨箭的袭扰下陈军船队前锋已经离开五洲北端而此时被巨箭点着沉没的小船有十二艘。这之前出现在前方的那些周军战船则见势不妙已躲入五洲的另一侧水道,正当众将准备松一口气时却听得桅杆上瞭望手汇报说洲上发现许多竹筏。
若是一般的竹筏也就算了可据瞭望手观察后确定每只竹筏上都有许多柴火等疑似易燃之物,那些竹筏数量不少粗略看过去大约不下数十艘。
“你说他们是特意掀开伪装让我方看到的?”
陈叔坚和众将听得这么说愣住了,五洲戍上的周军莫非是傻了还是痴了要故意让人看见他们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按瞭望手说周军完全就是不加掩饰的将用作伪装的树枝、野草拿开让正在桅杆上警戒的陈军士兵看见。
“可恶,他们是想让我军攻打五洲么!!”
“要是我们放着他们不管就要在后边放火船吧!!”
阳谋,直截了当的阳谋,五洲戍的周军就是直接告诉面前的陈军“我就是要等你们过去后顺风放火船烧你们尾巴,要是不想这样就上五洲死磕!”
‘前方战事紧谁要跟你死磕!!’陈军众将心中如是想可是要放任不管那就有隐患了,东南风现在刮个不停要是给这些轻便的竹筏撑起个简易风帆要是追上己方船队不要太简单。可是分兵在这里守着又不太妥当。
方才躲进五洲另一侧的周军战船也不算太少,要是留下的战船少了万一被其纠缠哪里有空去拦竹筏若是留得多了那就是浪费战力,有那些巨弩在又不能靠五洲太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放竹筏。
如鲠在喉,这是陈军将士对五洲戍的唯一念头,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不要管他们,留快船断后即可!”陈叔坚倒是直截了当,对方既然明摆着让己方看见那些充当火船的竹筏无非是想弄得他们进退两难,实质上就是为了拖住他们延缓增援上游的速度。
“继续前进,等解决了上游的周军再找他们算账!!”
陈军战船置五洲戍周军的威胁不顾满帆前进不久后在燕矶江面拐弯,原以为是己方大获全胜的场景未曾料见到的是江面上那一大片火海。
战船的残骸沿着江水流下。四处都漂浮着木板、残破的旗帜以及士兵的尸体,陈叔坚看着火光中那一片片若隐若现的船影紧张得手心出汗。
“是谁赢了?快看看是谁赢了?”他让桅杆上的瞭望手查看战况,如此壮观的场景让人揪心也不知道能从火海里幸存下来的会是哪边。
“大王,后边。五洲戍那边放出火船了!!”
“少废话,前方是谁赢了!!”
“是,我军,,是周军战船过来了!”
“你说什么!”陈叔坚脸色大变,他没想到己方的水军主力竟然会败。若是如此那他该怎么办?
。。。。。。
周军船阵,主帅座舰上余烟袅袅一副火灾过后的场景,甲板上士兵们来回奔跑着灭火几处火点刚刚被扑灭,船楼上灰头土脸的宇文温用千里镜看着东面。
“是陈军后援来了,我军能打赢么?”
“怕是会两败俱伤吧。”周法尚说道,他站在一旁也是用千里镜看着东面,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不堪。
宇文温问会有几成胜算对方回答说不超过四成,周法尚的看法是己方士气如今正值巅峰可体力未必能撑过下一**战且主力大船的状况不佳,若是和对方决战不能速胜怕是会败。
“四成,很多了,值得一战,把这些战船一并解决掉。”宇文温斗志满满。
“那要换座舰否则这艘船扛不住了。”
周法尚和宇文温乘坐的这艘战船已经多处受创尤其是船帆已大部烧毁,之前作战时为了鼓舞士气周法尚指挥着战船冲到前线所以难免被波及,到处都是烟熏火燎毕竟周军战船位于下风向那场焚尽陈军船队的大火也烧到了部分周军战船。
周军船阵最前方的连环车船已经烧得十不存二后续的战船还是多亏了大唧筒灭火才勉强躲过‘火烧连营’之厄,可即便如此江中间还在燃烧的陈军战船却成了他们前进的障碍。
周军的快船诸如蒙冲、斗舰、走舸等在追逐着败退的陈军战船,江面上许多跳水逃生的陈军士兵被他们捞起来俘虏,整个场面十分混乱。
宇文温趁着这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开始请教‘水战专家’周法尚,他也不怕乌鸦嘴直接问若是前方的陈军船队杀过来该如何应对,周法尚直接说牺牲快船在前方缠着,大船扬帆回走到峥嵘洲调整。
“对方知难而退便好,若还是要逼上来那就趁着他们穿过战船残骸时突袭死战了。”
‘很慎重啊。’宇文温心里想着,这位周使君用兵算是奇正结合不过指挥起水军作战来却稳重很多。
他在想莫非是水战时各种非受控因素太多所以不得不谨慎?话说回来这个时代确实是各种水战奇葩大逆转,尤其那种顺风放火船烧敌军结果船走到半路风向逆转结果火船掉过头烧本阵导致大败的战例也不是没有。
“陈军船队掉头了,陈军船队掉头了!!”桅杆上瞭望手大声喊道。
“这么窝囊,陈军主帅莫非是酒囊饭袋?”宇文温闻言喃喃自语,此战己方没有出现猪队友而对方看起来和猪队友差不多。
“宇文使君,按计划五洲戍那边应该会放出火船吧?”
“当然,要是某人敢不放本官就把他点了!”
“既如此,我军得全军出击。”周法尚笑道,“敌军破胆,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百里无鸡鸣
武昌城外,原本在东、南郊驻扎的陈**队没了踪影,自从前日武昌外江面上那场水战陈军大败之后为了防止周军抄后路他们已经后撤,东郊的陈军退到燕矶处驻扎,南郊的陈军则是后退了数里驻扎。
那一场仗就在他们眼皮子下进行,冲天的大火、无数人哀嚎的呼喊声、江面上那些惨不忍睹的战船残骸、数不清的浮尸以及说不清是被火光映红还是被血水染红的江水都是让人印象深刻。
败了,战船数量庞大的陈国水军败了,如果连一向都有优势的水军都败了那这场仗还怎么打下去。
水军是南朝将士的心灵支柱,几百年来无论北朝大军几次饮马长江让江南的百姓心惊胆战但最终都被南朝水军挡了下来,所有人都坚信着“南船北马”的信条认为只要有水军在江南就必定无忧。
即便是此次周国南渡进攻郢州气势汹汹但人们都认为只要水军出动必定能把周国水军打得落花流水,接下来过江的周军走投无路只能束手就擒。
之前在夏口江面鹦鹉洲之战陈国水军败给周军大家都认为是意外,可是如今陈国水军又败了就再也说不上是意外,大江上的战斗过程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是真的惨败了。
但水军败了仗还得打,郢州要是抢不回来那用不了多久上游的巴、湘、荆、信州都要完蛋,上游的州郡完蛋了就剩下郢州东南面的江州还能扼守长江水道,可是周军占据了郢州要攻打江州也是迟早的事。
“听说了么,大王派出驿使往建康去求援了,要调集大军再来助阵!”
“大军?江州不是有水军么调过来再打不就行了?”
“江州的水军要是玩了那周国水军就能冲到健康了!”
“哪里还用江州,前日水军不是还有许多战船没事么,有他们在哪里用怕周军!”
“莫要扯谈了那帮鸟人当时吓得掉头跑了被人用火船烧得够呛哪里还指望得上!”
“小声些!”
一处灌木丛中几个人正在嘀嘀咕咕,他们是陈军所派哨探前来观察武昌城的动静,水军败了是事实可仗还得打下去,这不他们几个就被当成倒霉鬼来送死了。
周军攻下武昌自然是要重兵把守,也不知道上官是听那个混蛋说武昌城有异状所以要派人去查探。这种事情和送死没区别所以大家都是能躲就躲结果抽签时他们这个什不幸中签。
遗言已经留好,同袍们已经凑份子攒了些烧埋钱为他们准备后事,如今这几个士兵已经‘了无牵挂’的踏上了不归路,结果来到武昌城附近后却觉得果然不对劲。
这感觉说不出来但就是觉得不对劲。夕阳下武昌城看上去狰狞又恐怖他们是硬着头皮摸到这么近的范围内若按平日的经验来看早就有游骑过来撵人可此时城里却是毫无动作。
有人猜测莫非是城里有埋伏而另一人嗤之以鼻说就为了对付我们几个来个全城埋伏那是不可能的,又有人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还是一人提起说这城里太安静了而且有些奇怪。
一人问有什么奇怪的那人便说都到饭点了可城里都没见升起炊烟,而且这么大的一个城池那么多户人肯定养着鸡啊狗啊之类的玩意可现在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寂静无声,就像一座无人居住的院子般,整个城池安静得出奇。
“我说。这城里必有蹊跷...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莫要胡搞了还过去看看,你嫌活得长啊!!”
“不是胡搞!你们看看城楼上边!”
众人闻言看向城楼却怎么也看不出问题,还是那人提醒了一下说城楼的围栏落下许多鸟儿,这些鸟儿平日里机警得很若是城楼里或者城墙上有人它们哪里会傻不啦叽的停在围栏上。
听得他这么一说大家倒是回过神来,看来看去发现城头确实越来越可疑,那些鸟儿肆无忌惮的落在箭垛、旗杆上看上去似乎城头上真的无人。
有人猜测莫非是城头守备松懈本该值守的哨兵都到城楼下避风可综合各种情况来看更像是是城里都没人,纠结了片刻后他们决定去一探究竟。
反正此行原本就当自己是有去无回若是能立下大功搞不好回去能有赏那一家老小今年就有着落了
他们躲躲闪闪的来到城下一路上有惊无险,几个人贴着墙角喘着气待得心跳平静下来后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壮着胆子掏出飞爪向城头箭垛甩去。
铁爪紧紧的勾在箭垛之间,扯了扯其上系着的绳索之后一人麻利的爬了上去,墙角下的同袍等了许久都没见上边有动静又有一人硬着头皮顺着绳子爬上城头。
他抖抖索索的爬上城头先是探头看去发现城头没什么人然后壮着胆子翻过箭垛却见自己的同袍坐在地上背靠箭垛发呆。正要问出了什么事可当他看见眼前一幕时惊呆了。
武昌城里空荡荡化为一片白地哪里有房屋遍布的样子,不要说人就连一只鸡都看不见,最主要的是他竟然能看见江边:因为武昌的北城墙已经不见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
夏口城南郊,郢州刺史鲁广达策马疾驰在官道上而身后紧跟着数十骑兵,自从那日夏口城破他们狼狈的突围后是第一次回夏口。
鲁广达领着西面巴州的军队守在下隽郡和周军对峙了大半月后来惊觉对方连夜拔营撤退,步步推进了数日发觉对方似乎是撤军了便一路向夏口追来。
沿途村庄已不见人烟甚至连一只鸡都没见着可以说是百里无鸡鸣,鲁广达猜测是周军把百姓都掳走了,这种事情在各国交战时司空见惯就是陈军也经常做。
前年陈军趁着周国内战之际渡江北上攻打江北六州中的蕲州、义州,破城之后也是把全城百姓都带往江南,这年头最值钱的一是土地另一个就是人口。土地若是守不住是没办法带走的但是带人走却可以。
周军一定是见大军逼近而水战也打不过于是将百姓掳走逃回江北,鲁广达只为自己没能报丢失夏口之仇有些遗憾,此次周军南下来势汹汹弄得他狼狈不堪丢了郢州如今率军反扑却没能和对方恶战一番着实让人气闷。
昨日,前往夏口哨探的前锋传来消息说盘踞夏口的周军已经撤退。鲁广达也顾不得大部队直接领着护卫赶来因为据报夏口出了问题。
还能出什么问题。不就是把百姓都带走然后一把火烧了城池么,鲁广达对此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先是在鹦鹉洲水战大败然后又丢了夏口,按照后来所知不光武昌就连郢州大部都被周军攻占。他这个都督七州诸军事的郢州刺史也该罢官去职回建康受罚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鲁广达只期待日后卷土重来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周军既然如此大张旗鼓的渡江南攻拿下郢州大部为何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撤退。
鲁广达判断一定是朝廷大军在武昌那边水战大获全胜击败周国水军,周军怕被断了退路所以才仓促撤退,无论如何周军被赶回江北总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怎么夏口还没到?”他忽然问道,按照路程前方应该能看到夏口城那高大的城楼和城墙可如今一眼望去前方地平线上空荡荡的哪里有这些东西。
他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方才想事情走神所以走错了路可旁边护卫却说路没走错而夏口城也应该就在前方。鲁广达再仔细一看确实前方的地势和夏口城有些相像只是那些城墙和城楼已经没了踪迹。
‘不...不会吧...’鲁广达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没有说出口,他强忍着心中不安策马前行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来到了夏口城前。
是原来的夏口城前,如今呈现在鲁广达面前的是一片白地:不要说城中那熟悉得街景就连城墙都所剩无几,若不是墙基还在他真怀疑自己走错地方。
无论是官衙、粮仓、库房、军营、豪宅还是寻常百姓的蜗居都化作平地只留下依稀可见的宅基地,交错纵横的石子路让人依稀想起夏口城那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先行抵达的士兵来报说盘踞夏口的周军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终,连带着夏口,不,是江夏郡的人丁、牲畜甚至鸡鸭鹅狗猫等所有的家畜都一起消失得无影无终。
许多水井都已经被堵死基本不可能再利用若是要取水只能重新打井,化为白地的夏口城除了如今正在扎营的陈军士兵再无活物。
鲁广达看着眼前这片白地有些无语他实在无法理解周军到底在想什么,旁边一名将领说莫非是隋国出兵了所以周军腹背受敌只能撤退。
“这个问题他们出兵的时候应该就想清楚了。进攻郢州就算得手也必定面临朝廷大军的反扑,若是在江南僵持时间长了那么隋国肯定会有动作。”鲁广达说道,他即是说给众人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从襄阳水军入长江到今日也才月余时间所以隋国的反应没那么快,小规模骚扰是会有但是要调集大军进攻宇文亮怕是时间不够,况且邺城那边也不会坐视不理。”
“都督,可他们为何会...莫非是朝廷水军胜了所以他们只能撤退了吧...”有人问道,他们近期还没和东面江州方向的朝廷大军联系上所以只能把事情往好的方向猜。
“想必是吧。”鲁广达淡淡的说道,心中却还想着夏口城被周军夷为平地的事情,对方把夏口城拆成这样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否则仓促间哪里能把城墙都拆得干干净净。
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浮现:莫非这是周军早就计划好的?
这个想法太过诡异以致鲁广达也只是想想便摇摇头,抬起头他瞥见西面江边还耸立着一座望楼不由得问道:“那座楼怎么还在?”
一名部将看了看说他们也不清楚。夏口城基本化作平地可周军唯独没动那座位于江边矶上的望楼,想来他们是要观察上游长江水道上的情况所以才留下的。
“那楼叫做什么名字?”鲁广达想了想问道,那座望楼是用来瞭望守戍的似乎还有名字但他记不太清楚,周军竟然会留下此楼没拆定有深意。
“这望楼年代悠久据说已有数百年历史了。有的百姓把这楼叫做...黄鹤楼。”
。。。。。。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想来夏口那边也该结束了。”宇文温手摇折扇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杜总管有没有对黄鹤楼手下留情啊,本官当时可是特地提醒了的。”
“黄鹤楼,或许此时还没有这个名字吧。”杨济在一旁补充道。
“谁知道呢?实在不行再重建吧,这个殊荣你有兴趣么?”
“咳咳...”
宇文温“啪”的一声将折扇收好随即拉开帷幕走了出去而杨济紧随其后。帷幕外是一座临时搭起来的台子而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
人群里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都是平民打扮,他们均是携家带口背着包裹惊恐地看着四周,周围站着的士兵此时都是挤出笑脸尽量露出最温和的笑容只是他们的笑比哭还难看。
“注意,注意了!!”
喊叫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台上,他们看见上面走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身着官府的年轻郎君,就在这时那年轻郎君手里拿着个纸喇叭大声喊起来:
“诸位武昌的父老乡亲们!本官乃巴州刺史宇文温,欢迎大家来西阳!”
“自古武昌、西阳一家亲,大家就隔着条大江不是外人!!如今来到西阳就放心的住下!!”
宇文温高谈阔论了一会发现台下一点动静都没有,许多人畏畏缩缩的看着他甚至有些年轻娘子都是往家人身后躲似乎是怕被他拖走‘欲行不轨’。
‘冷场啊魂淡,一点反应都没有...’宇文温心中无奈的想着,他干咳数声示意旁边的搭档‘捧哏’。
主薄郑通干咳数声随即也拿着个纸喇叭高声喊起话来:“使君方才说了,我们不是坏人...”
“住处已经准备好粮食会按人头分发,大家可以安心在西阳住下...”
“等到时机成熟了使君自然会让大家再搬回去...”
“大家要相信官府、相信宇文使君...”(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大捷
陈国太建十四年六月初,一条从上游郢州传来的捷报震动了京城建康:于五月上旬出征溯江西进的朝廷水、陆大军击退渡江南犯的周军收复郢州全境!
消息很快扩散开去而具体战况也变得家喻户晓,建康城的酒肆茶馆里人们都在热议此次朝廷大军浴血奋战击退周军的英勇事迹。
首先是陆路,朝廷大军步步紧逼将盘踞郢州竟陵郡的周军逼得不战而逃,接下来是水路的血战五洲戍,英勇的陈国将士奋战数日后将盘踞五洲戍的周军打得落花流水缩在洲上不敢冒头,系泊在五洲的周国水军战船被焚烧一空。
卑鄙无耻只知道偷袭的周国水军主力眼见朝廷大军水路并进来到武昌便狗急跳墙在峥嵘洲摆下船阵,大军主帅长沙王陈叔坚明知对方设下重重圈套但为了早日收复郢州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派出水军主力决战。
那一战打得是惊天动地,周国水军布下重重陷阱实际兵力是官军的两倍有余,心怀保家卫国之志的陈国水军将士在万般困难之下浴血奋战伤亡达七成但依旧死战不退最后和周军打成平手将其击退。
水军失利,周军心知不妙不敢在江南停留狼狈的抱头鼠窜逃回江北,陆路大军兵不血刃的收复郢州各州郡。
“要我说还是南人的水军厉害,北人的兵马再怎么样猖狂也没法在江南立足!”
“那当然,官军的战船成千上万哪里是周国的破烂水师能比的,此次出征水军战船光是金翅、青龙、平虏都有数百,周国水军哪里凑得出这么多大船!”
百姓们都在茶余饭后讨论着此次大捷,大家都对官军水军之威有了更多的体会可在知情人眼里却不是那么乐观,陈国皇帝如今正在宫里听着关于此事的奏报。
情况很恶劣,首先,朝廷大军在峥嵘洲一战损失惨重,战船和兵力损失在六成以上,船还好说再伐木建造即可但这一仗下来损失的数万精锐水军将士可不是那么容易补上的。
其次。郢州虽然收复但是除了上隽郡外其余各州郡的人口两万余户均被周军掳走,不光如此,连猪、牛、羊、鸡、鸭、鹅等牲畜家禽全都被带走了。
州郡库房全部被搜刮一空,粮食、绢布、丝麻等所有的财物都被搬走。农田的庄稼全部损坏今年绝收已成定局。郢州州治夏口城被夷为平地连城墙砖都被拆走,水井悉数被填。
武昌城也好不到哪里去,城里变平地北墙被拆光,樊口水寨仿佛从来都没存在过,樊山顶上的戍所也化为废墟。周军走了却留了个烂摊子给陈国。
郢州尤其夏口、武昌两城为要地所以即使已经变成了白地都必须重建,原来的驻军伤亡惨重所以要从别处调兵,光是驻军还不行得有百姓居住才能提供粮食所以还得迁民。
水军要重建得调集工匠和木材造船,移居郢州各州郡的百姓需要住所需要开展农活所需的各类农具以及耕牛,这都得从各地征调。
“爱卿的意思是?”陈国皇帝陈叔宝问道,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在他看来大军收复了失地就是最重要的至于善后么总会有办法何必让他费脑。
“官家,微臣的意思是重建郢州花费巨大。”吏部尚书江总说道,面前的这位官家似乎对政务不是很感兴趣但他还得仔细解释,“为防周军再度南下须得重新布防。此事不宜延误。”
“朕知道了,既然打退了周军那也不急于一时,此事稍后再议吧。”陈叔宝摆了摆手,江总还要再说话却被一旁的中书舍人施文庆抢先发话:“江尚书,大事要紧。”
江中识趣的噤声,陈官家如今想着别的事情如果不识好歹那就是要触霉头了再说这国事皇帝不急他又急个什么劲,今日是官家召集他们几个心腹有要事而郢州之事不过是顺便议一下,他一个吏部尚书管多了可是神憎鬼恶。
又有一人走入殿内却是另一位中书舍人沈客卿,他笑眯眯的向陈叔宝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官家,张贵妃已在御花园布置好了。为朝廷收复郢州庆贺。”
陈叔宝闻言来了兴致起身离开:“走,诸位卿家随朕去御花园看看!”在场议事的都是他还是太子时就已经亲近的臣子所以平日里游山玩水都是少不了的‘诗友’。
对于这位新登基的大陈天子来说有长江天堑在那北朝再猖狂也无法染指南朝江山,既然郢州已经收复那何必为些许小事烦恼,及时行乐才是正事。
“江尚书。一会可得写首好诗为大陈驱逐北人庆贺庆贺!”
。。。。。。
安陆,安州总管府衙,军议正在进行,对陈作战圆满完成如今进行的是‘总结会’。
对于山南各州来说位于西北方向的隋国是大敌也是首要提防的方向,而江南的陈国却是如芒在背让人寝食难安,腹背受敌是周国山南道大行台(尚书令)宇文亮必须面对的现实。
正所谓北有虎南有狼若是西北面的隋军大举进攻那就必须全力应对但是引而不发的陈国却要牵制住他大批兵力。这种局面必须解决所以有了此次行动:以攻代守。
最好的进攻就是防守,所以此次作战就是为了这一目标而进行,全力进攻江南的陈国郢州地界,把郢州的水军击垮再击垮反扑的陈国大军中的水军,然后把郢州人口悉数迁往江北就可以了。
这么一折腾郢州至少要数年才能恢复元气,而陈国没有了强力水军加上连番败仗就只能老老实实缩在江南舔伤口,这也算是对去年陈国进攻大周属国梁国江陵的回敬。
草原上为了防止大火,人们会率先在选定的地带提前放火烧一遍作为防火的隔离带而陈国的郢州就是这个隔离带,周军把郢州地界的数万户百姓都迁走外带俘虏的数万水、陆军队士兵可以说是把陈国打到吐血。
同时带走的还有大量的粮草钱帛牲畜,扣掉此次作战的消耗、对立功将士的奖赏和伤亡人员的抚恤依然是绰绰有余,在完成目标的同时做到收获颇丰算是名副其实的大捷。
得手后把郢州州郡城池拆得一干二净尤其夏口已成白地这样既加大了陈国重建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和精力也避免了周军身陷江南和陈国进行消耗战,这可和陈国自己宣称的大捷不同是实打实的,当然对方既然收复了郢州也算是胜利。
家里被贼人洗劫一空然后带着赃物逃了,户主可以声称打跑了贼人是胜利,而贼人可以说全身而退还满载而归也是胜利,至于旁人怎么理解那就另说了。
东南道大行台宇文亮在会上对各位参战将领的表现大加赞许,各项褒奖和战利品分配均按事前拟定好的方案进行,水军主力是襄阳水军,水军总管为衡州刺史周法尚而亲自督阵的则是襄州总管杜士峻。
围攻夏口的是安州、黄两总管府军队,进攻武昌、在五洲戍设防的是巴州刺史宇文温麾下虎林军及州郡兵,在峥嵘洲江面决战时巴州新成立的水军也投入战斗,后续对抗陈国大军的兵力由黄州总管府承担。
这是事前安排好的兵力配比所以战利品也按照出力大小进行,然后半路杀出个宇文温拼命‘刷脸’,此次对陈作战圆满完成任务但他已经濒临破产边缘所以要据理力争‘止损’。
为了那个拉风的陆地行船宇文温消耗的猪油不计其数,将黄州总管府地界的肥猪搜刮一空的同时调动的人力畜力也不少,把五洲戍打造成“刺猬”同样耗资不菲,烧包烧到胃抽搐的宇文温为了挽回损失已经不要脸了。
诸如什么“虎林军士兵伤亡惨重大半阵亡州郡兵伤亡九成”“定居西阳的武昌百姓因为瘟疫死掉六成”“从武昌运来的粮食七成发霉”“运回来的战俘发动暴乱死掉八成”等等耸人听闻的话不绝于耳。
等到他被宇文亮拍桌子喝止时好歹死皮赖脸的又要了些战利品都是诸如耕牛、战俘之类人力畜力相关,在座诸位都知道此次攻略陈国郢州的计划是由这位不着调的宇文二郎所提出来并极力主张的所以都是苦笑。
散会后满面春风的宇文温来到大院,那里候着的都是与会将领、官员的随从,其中两人见着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一人是宇文十五另一人则是掌柜王越。
“名单上的人没问题了,你抓紧时间去领人。”宇文温低声说道,王越闻言点点头,他们倒不是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而是内有蹊跷。
夏口城被一锅端,围城的大军凭着如林矗立的“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只用数日就攻下这座重镇所以除了少数突围的陈军将士外其余人都被‘打包’带走,其中就有那些做买卖的各家掌柜。
其中一些是和王越有‘商务’来往的熟面孔所以宇文温要捞人,对方不过是生意人也不是什么军政要员所以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当然这人具体怎么个‘捞’法有讲究至于其中的讲究王越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宇文温便把这个人情交给他去办,今日会上‘讲道理’讲到声嘶力竭的宇文温正准备领着宇文十五扬长而去却被一人叫住,回头一看却是衡州刺史周法尚,对方说明来意是想请他到‘雅座一叙’。
“本官嗜酒如命啊,那种千杯不倒的酒最没意思了!”
“不知使君常到何处酒肆?”
“十五,老地方,去订厢房!”(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疑问
安陆城一处酒肆厢房内,宇文温正和周法尚举杯对酌,先前一直默默无闻的衡州刺史周法尚自然不会是糊涂了烧包只是请宇文温喝酒。
他是要感谢宇文温大力推荐自己担任攻打陈国郢州的水军总管,周法尚事先可没有走门路送礼而是对方主动上门提出来的。
“周使君,如今我方要对陈国用兵而水军首当其冲,不知周使君可有胆量统领水军?”
宇文温当时便直接挑明的来意而周法尚只是愣了一下便点头,一来是他指挥过水战也不惧同陈军水战二来则是那颗功名利禄心。
‘男儿生于世,当持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这是周法尚颇为赞同的一句话,他出身将门学了一身本事可不是用来围猎取乐的而是要光大门楣封妻荫子所以有机会绝不会推让。
他因为身份特殊一直无法入东南道大行台宇文亮的法眼,可宇文温给了一个重要的机会让他展示能力所以怎么着都要投桃报李。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宇文二郎要的回报是什么,周法尚可不傻会认为对方是大发慈悲。
“宇文使君,周某唐突,不知有何效劳之处?”
“周使君何出此言?”
“周某不过区区陈国逃将幸得先帝赏识...只是此次作战其实并不需要...”
“周使君,合适的人要放在合适的位置。”宇文温笑道,“鹦鹉洲、峥嵘洲水战不是证明周使君的能力了么?”
‘还是不愿意吐露实情么?’周法尚如是想,这两仗换做别人只要是正常发挥都不会有问题,面前这位不知道怎么回事喜欢装疯卖傻若不是弟弟周法明接触过几次他都差点给骗了。
外界风传这位宇文二郎说话不着调‘残暴嗜杀又好色’想来大多是误传当然‘好色’这条有待商榷,许多被人津津乐道的各种‘光辉事迹’应该都是不靠谱。
对于周法尚来说能想出歹毒计策的人怎么着都不会‘不靠谱’。
袭扰郢州攻破城池将百姓和所有值钱的东西带走还破坏农田丢下个烂摊子给陈国,对方修筑城池、迁移百姓过来定居、调集军队驻扎还要新练水军这都是要巨大投入的事情没几年恢复不过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周法尚大概判断出来这位宇文使君还要再来几次,这就和打猎时故意给凶猛难制的猎物放血一直弄得对方精疲力尽一个道理。
陈国还没有到日薄西山的地步所以要采取放血的战术消弱国力:不断的进攻郢州掳走人口破坏城池和农田,陈国就得一次次因为这个伤口糜烂而失血。
郢州位置重要不假可湖泊多耕地少能以本地出产供养的军队有限所以要驻扎大军的话就需要从外地输送粮草,军队要是留得多那么消耗的粮草多天长日久是个沉重的负担,可要是留得少又不顶用。
当然摆脱这个困境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攻打江北周国州郡以牙还牙。但是如今陈国水军实力大损加上郢州破败已经无法支撑如此规模的攻势所以只能咬着牙耗。
峥嵘洲之战后陈军有几次试图过江偷鸡摸狗都被打退现已老老实实的窝在江南,在水军恢复实力之前怕是不会再生事端更何况宇文温也不会坐视对方恢复实力。
周法尚在想莫非宇文温要到江南吃独食怕势单力孤所以准备找他搭个伴,不过对方如今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真是让他为难。
“北面战事将起,吾不打算作壁上观。”宇文温突然说道。周法尚知道正题来了便坐直身子洗耳恭听,方才在总管府衙的军议上大行台宇文亮已透露风声说北面近期会有大动作所以安、荆、襄的军队要加紧备战可这样一来黄州总管府倒是要消停了没仗打。
“江北之地腹背受敌且地少人稀,所以吾要在江南大做文章。”
“宇文使君的意思是?”
宇文温笑眯眯的说如今北面战事即将爆发可他没份参加,既然没办法去折腾隋军那折腾陈军也是不错的事情不知道周使君有没有兴趣。
‘莫非又要去捅马蜂窝!’周法尚心中惊讶不由得为宇文温的想法感到担心,他斟酌了片刻说如今北面大战将起若是再招惹陈军北上怕是不妥。
“理是这么个理但总有对策不是?周使君当年如何对付陈军的想来再熟悉不过。吾捅了马蜂窝就要靠周使君来灭蜂了。”
周法尚当年被长沙王陈叔坚诬告谋反无奈投奔周国,陈军将领樊猛率军讨伐结果被他使出诈降之计打得落花流水连带渡江的战船都被烧了,最后樊猛仅以身免而麾下八千陈军投降,宇文温一想到这里就热血沸腾。
打一场胜仗就能俘虏八千人,还是八千个青壮,这买卖可比十年生育十年教训划算多了!
巴州人少导致缺乏劳动力想做什么大事都难,宇文温觉得时间紧迫要想大有所为必须找别的路子增加劳动力所以抓俘是来人最快的途经。
“使君,关于此事,尚书令的意思?”周法尚问道,尚书令就是杞国公宇文亮。其职务全称是东南道大行台尚书令但外界称呼大多以‘宇文行台’或‘行台’为主,周法尚如此说是最郑重的称呼。
见着宇文温拍着胸膛保证毫无问题后他便说道:“此役过后陈军实力受损,若是要去折腾他们须得控制一处江心洲。”
“五洲戍正在经营,有它做跳板定然能让陈国沿江州郡鸡飞狗跳。”宇文温直接点出要点,周法尚闻言点点头不再多说,聪明人之间说话就是痛快不需要耗费口舌。
“周使君先整顿兵马到时机成熟便可以动手了,至于黄州总管那边无须担忧吾自会去解决。”
宇文温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抬举周法尚,对方原为陈将对陈军颇为熟悉且无论水战、陆战都挺能打所以是个很好的合作方,为了消除父亲的疑虑他极力推荐周法尚做水军总管指挥水战如今效果不错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阻力就小了许多。
他来做吸引仇恨的肉盾mt让周法尚这个能打的当输出也就是dps,大家一起组队刷陈国副本抓俘虏抢劳动力和钱粮顺便瓦解陈军有可能对江北发动的攻势。美其名曰攻势防御。
宇文温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养出的五千虎林军可不是当摆设用,兵放久了会废所以他要想方设法找茬,有条件要找茬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找茬。
你们在北面刷隋军副本让我在长江边钓鱼?那我就去钓鱼!(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劳动力
西阳城外三台河边,一大群光头男子正满头大汗的挥动锄头,他们虽然光着头但并不是和尚而是被俘的陈军士兵如今在周军的监督下修建河堤。
别驾许绍站在一处土坡上看着这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感慨万千,亏得这些‘生力军’的加入他对三台河的整治工作进展加快了许多。
周国攻略陈国郢州之役大获全胜然后巴州多了五千余户百姓其中大部分都定居西阳城,除此之外还多了许多耕牛以及武昌库房里的粮食、钱帛之类但更让许绍激动的是多了数千活蹦乱跳的俘虏。
有了这些青壮他的手头就宽裕了许多,原本打算明年开展的修建三台河河堤的工作现在已经进行,几个要害地方的河堤完成正好挡住了一场大暴雨。
“走吧,去下一个地方看看。”许绍说完领着吏员走下土坡骑上马向东南方向走去,一行人沿着土路来到三台河下游那一大片洼地旁,这里的景象可比刚才还要热闹。
一条大堤已经耸立在三台河南岸,人们正在大堤上忙碌着,他们有的用锄头、铲子挖土有的则是肩挑车推在运土,治中郝吴伯正领着一群吏员在现场指挥。
这是定居西阳的武昌百姓被组织起来修堤,只要是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身体建康的都被安排在这个大工地上干活,连同西阳城原有的百姓加上维持秩序的州兵一起这一路过来足足有一万人在同时修堤。
治中郝吴伯负责灭钉螺预防鼓胀病,在投了不知道多少筐生石灰后这一大片河边洼地里的钉螺已被烫死捞走而接下来就是要化荒地为良田所以首要之事就是修河堤然后排水免得这些地块内涝。
还得修筑水渠一来可以灌溉二来能够排水所以许绍和郝吴伯需要联手对这片地区进行改造,按照刺史宇文温的说法这还是‘一期工程’先把三台河下游南岸的河堤修好将洼地变良田,等明年播种过后农闲时再征发百姓修北堤到时来个‘二期工程’把北岸的洼地也开垦成农田。
按计划这个一期工程要赶在春耕前完成到时后西阳城附近的农田面积算是翻倍,二期工程完工后又要在此基础上再翻一倍,虽然新开垦的农田收成至少要耕种数年后才会和熟田一般但怎么着都比颗粒无收的荒地要好得多。
“如何,进度赶得及么?”许绍问道,郝吴伯闻言点点头说有了这么多劳动力和充足的铁制工具修堤的进度比预期还要快些,此处的河堤已经和上游河堤连在一起若是再下暴雨至少南岸被淹的几率要小了许多。
“那风车抽水情况如何了?”许绍又问道,他一直在忙着民政焦头烂额对传说中‘威力巨大’的风车抽水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洼地开垦排水是个问题而宇文温别出心裁的弄出了个风车抽水来节省人力。为了说服众人还在前方不远处的私人院子里弄了一座风车作为‘技术验证’,许绍没空去看不过郝吴伯倒是专门去了几次。
“效果还行,只要有风那风车就不分昼夜一直在转,我派人专门守了一日统计能抽出多少水。后来细细一算果然能省不少人力。”郝吴伯答道,不过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太费钱了。”
按照宇文温所说,修一座风车要耗钱一千贯当然这只是前两座的价格若是推广开来应该会降很多但这也不是一般百姓能负担得起的。
他们的上官宇文温会赚钱更会花钱,许绍和郝吴伯作为‘资深合作方’知道宇文温靠着琉璃镜可谓是日进斗金可花钱的本事更厉害若不是大部分花在民生上怕是可以用酒池肉林来形容。
改造西阳城排水沟渠,新建住宅改善百姓居住条件。扩大粮仓,打造铁制工具,为了攻略江南的陈国郢州要打造兵器、战船,妥善安置武昌百姓需要新建防止而关押战俘又需要扩建牢房,许绍和郝吴伯粗略算了下宇文温动用的钱财花费已经不下十万贯。
其中一项颇大的支出是安置武昌百姓,新建的房子可不是什么破败茅草房而是同西阳百姓般至少住的是砖木房,每户都发放充足的口粮而不是用掺沙的糙米糊弄,这些看起来平淡无奇可累积起来却是笔不小的开支。
巴州州衙言出必行是把带过江的武昌百姓当自己人而不是奴役的苦力,如今西阳城外兴修水利开垦荒地日后缺的就是种田养蚕的人丁,好容易增加的户数可能随意挥霍。
许绍和郝吴伯是民政官所以此次对陈作战负责管理新增百姓和俘虏。他们没有参与军务但也对宇文温花在其中的钱财多有耳闻。
尤其那个耸人听闻的‘陆地行船’消耗的猪油和烧钱没什么区别,一头能拿出来卖的猪大约需要养将近两年其售价在一千文也就是一贯左右,郝吴伯想知道凑够那么多猪油得杀多少头猪便在闲暇时让手下算了算结果算出一个耸人听闻的数字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黄州地界甚至连安州那边的猪都差不多被使君买光了连同襄州那边也有运猪过来。”许绍感慨道,托宇文温的福这几个月来他和州衙吏员、衙役吃的猪肉比往年都要多得多而虎林军士兵那就更不用说了。
肉多了油水够所以力气、精力也上来了,许绍和郝吴伯从年初忙到现在足有半年几乎是连轴转但最后都挺过来也慢慢的由新手变成老手,简单来说就就是会用人而不是事事亲为。
就像宇文温一般,把州务扔给他们几个‘限期完成否则提头来见’然后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如今他俩在忙着组织人手修水利开垦荒地而宇文温就发挥特长去安陆‘刷脸’抢好处,据说又要带回一些俘虏和百姓来西阳定居。
“这样一来,巴州的户数要有两万户以上。能做的事也就更多了。”郝吴伯感慨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原先以为州里户数多无非是收上来的租调多可如今一看果然还是人多力量大光是征调力役就能做很多事更别说兵役了。
“我看不止...”许绍忽然低声说道,他看看左右见无人在近处又补充道:“使君似乎还要对江南动手。”
“还来!”郝吴伯闻言说话音调都高了几分。峥嵘洲一战他可是在西阳城头围观了全过程那叫一个热血沸腾可也是提心吊胆生怕出个意外来个全军覆没那形势可就不妙。
他俩知道此次周军攻略郢州的策略是宇文温极力促成的效果也很好:陈国被撩拨得调动大军来救火好歹是被周军压下了。郝吴伯觉得这种事情来一次就够了没想到宇文温食髓知味又准备捅马蜂窝。
“攻势防御,这个词形容得很好,我也觉得应该如此。”许绍说到这里两眼放光,“与其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和陈军隔江对峙不如主动出击给他们放血!”
“你想想看,五洲已经拿在手上而使君又投下许多人力物力经营,有五洲戍在扼守长江水道不成问题。陈国水军如今伤筋动骨没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所以正是我军扬威的大好时机。”
“莫非又要去掳人?”郝吴伯问道,他一时半会还不太能接受宇文温这种打劫式的战术,攻下了城池却不要直接带着人就溜了,当然这也省去和陈军纠缠的麻烦。
“人么,百姓是人,士兵也是人,使君要掳的是哪个还说不一定呢。”许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郝吴伯觉得他的表情看上去和某人差不多。
两人正谈得火热忽然有吏员来报说有人求见,那人是官军此次从武昌迁来的但不是百姓而是奴仆据其自述非陈国人而是去年陈国进攻梁国江陵时裹挟的百姓。
“先前官府登记身份时他为何不声明反倒要这时找本官诉苦?”许绍问道,跟着宇文温做事久了他也染上了疑神疑鬼的毛病。
根据内部通报他知道长安那边又派人到西阳城‘东搞西搞’,虽然说这伙人的首要目标是刺史宇文温但谁知道会不会来个‘杀鸡骇猴’所以许绍时刻提防着有刺客。
吏员说那人自称身份特殊怕说了没人当一回事反倒给不法之徒盯上所以不敢声张,方才在堤上做事时见着上官巡查到此便想当面申诉。
许绍和郝吴伯交换了一下意见随后点点头让吏员领人过来,待得那人被带到面前他手按佩刀仔细的打量起来:此人看上去样貌堂堂只是皮肤黝黑有些沧桑大约三十多岁年纪,一身布衣看样子和寻常老百姓没什么区别。
“你有何事?”
“使君,在下为梁国人而非陈国人,去年陈军攻打梁国江陵将在下掳走至今。”那人行了一礼说道,“如今幸得上国官军解救,望能放归故里。”
“你是何人?若是所述属实本官自然会办。”
“在下姓张名轲,为梁国张皇后之弟。”(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猪太岁
西阳城东郊外虎林军军营旁,一座规模颇大的养猪场里喧嚣无比,巴州刺史宇文温正在现场‘指导’养猪工作,若是在后世标题党的报道里可以取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宇文使君和猪在一起。
亦或是“猪和宇文使君在一起”,这种无聊的文字类似于《水浒传》变成《一百零五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不过此时的巴州地界有谁敢这样编排宇文温绝对会人间蒸发。
这个养猪场是他投资开办的,请的是积年老猪倌选的是上好的仔猪而一排排的猪舍也是用心设计,这一座养猪场如今有生猪超过三千头。
一排排整齐的猪圈里小猪仔正哼哧哼哧的吃着饲料而上头的顶棚则挡住了外头毒辣的阳光,宇文温行走在猪圈前看着这些圆滚滚的小猪仔面露喜色。
这还是‘一期工程’到了二期工程竣工时这个养猪场的猪会超过八千头,这并非宇文温心血来潮胡搞瞎搞毕竟西汉时起就有动辄数千规模的养猪场而这个时代存栏量上千的养猪场都不少见。
他不是和猪有‘未了情’而是切实感到了养兵缺肉的压力,五千虎林军士兵就是五千个大饭桶,练三日休一日的训练强度让他们的饭量递增,要有力气必须练肌肉就得吃肉而肉的来源就成了问题。
按一个士兵一日二两肉来算,五千士兵一日耗肉至少一万两按一斤十六两折算是六百二十五斤,一个月下来是将近一万九千斤这数字算起来让宇文温头痛。
牛是杀不起的毕竟耕地的牛都缺哪里舍得杀牛吃肉而马更是不用想,至于在北朝深受欢迎的羊肉又太贵了,鸡鸭鱼倒是可以充数但需求量太大所以猪肉是十分合适的肉源。
这个时代对于猪肉有一种看法认为不能大量食用会导致各种疾病,宇文温自然是不会理会这些看法,那些认为吃猪肉多导致生病的无非就是富贵之家的富贵病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三高”,这对于一年都吃不到几次肉的穷苦百姓来说和废话差不多。
至于后世有人说宋时‘猪肉贱’所以证明猪肉是贱肉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猪肉‘贱’指的是价格低廉不是指低贱的‘贱’,古人造字‘家’上面一个宝盖头下面就是一个猪,正所谓无猪不成家养而不吃何用?
所以宇文温已经是下了决心把猪肉当做军营伙食里的主要食用肉。有谁敢发牢骚的他亲自出马做‘思想工作’还好虎林军上下从来只觉得肉不够吃没哪个那么矫情。
杀猪除了能获得猪肉其肝脏等也可食用保证维生素的摄入这对于避免士兵的夜盲症有很大帮助,除此之外猪皮可以熬胶连同鱼鳔胶一起是常用的粘合剂军用可以制作弓箭民用可以粘合各种家具等。
另一个好处是食用油的来源有了着落,如今的年代食用油以荤油为主而植物油也就是素油基本上要到宋以后才普及,广泛食用的荤油就基本以猪油、鸡油甚至狗油为主所以用肥猪肉熬油可以很好解决食用油的问题。
不能小看食用油的问题。一日三餐要是连一点油星都没有那人很快就会饿的,十二生肖之一的猪能同时解决这两大难题,巴州百姓养猪的情况很普遍但耐不住需求量猛增所以宇文温决定大规模养猪。
但问题随后而来,在这个没有‘猪快长’之类饲料或者激素的年代一头猪从仔猪长到可以拉出去宰的地步需要一年多将近两年,也就是说宇文温的养猪场里这三千头小猪仔要出栏得一年多以后。
除去烤乳猪这种食品外这两年的肉类消耗只能是靠鱼类以及鸡鸭鹅来顶上。至于民间养猪所能提供的生猪也是其中之一他已经张榜公告只要是不是病猪那百姓们赶多少来收多少。
养猪,传统的方式是放牧也就是放养,到了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舍饲和放牧结合的养猪形式,北魏年间成书的《齐民要术》就对如何养猪做了说明:
圏不厌小,圈小则肥疾,处不厌秽,泥污得避暑。亦须小场,以避雨雪。春夏草生,随时放牧。糟糠之属,当日别与。八、九、十月放而不饲;所有糟糠。则蓄待穷东春初。
转换成白话的意思就是猪圈越小越好猪活动不便肥得更快,猪圈越脏越好那么猪就可以钻在污泥里避暑且小猪圈可以让猪避雨雪,春夏之际野草发芽可以放养但此时野草营养不够要追加饲料,到了八、九、十月野草长成就不用添加饲料留着等来年春天再喂。
虽然放养也很普遍但宇文温还是决定采取完全圈养的形式因为他要养猪积肥,猪的粪便是很好的肥料释放在农田里能够增收,圈养的猪增肥速度也快。
这是明面的说法,暗地里的原因是宇文温对猪圈里的某种伴生物十分感兴趣因为那东西能满足他的‘特殊需求’。
至于喂猪用的饲料倒是很方便因为《齐民要术》里也记载“猪性甚便水生之草,耙耧水藻等令近岸,猪则食之,皆肥”。巴州到处都是湖泊萍藻怎么都捞不完所以宇文温对于巴州养猪事业的蓬勃发展是很有信心的。
何况这就是历史潮流!
北宋时,大诗人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任协团练副使,他不但在城西江边的赤鼻矶留下了名传千古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还亲自创制出了‘东坡肉’这一美味。
一切都源自当时黄州十分低廉的猪肉,苏轼的时代黄州养猪业兴旺所以他做了一首《猪肉颂》其中便有“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的诗句。
北宋时的黄州也就是今日的巴州,一向都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宇文温这次要顺应天意在巴州大力开展养猪业,即便是因为广收种猪、猪仔并在州内鼓励百姓养猪被人称为“猪太岁”都不以为意。
“喂猪所需的萍藻你们同巴河城那边要就行,管够。”宇文温对养猪场管事交代道,巴河城东北面那个大湖如今是重要的渔场,定居巴河城的水军士兵及家属每日去捕鱼的同时还会捞萍藻回来算是一举两得。
“还有。猪粪都要仔细搜集了不要浪费,不要见它脏就随便处理了。”
养猪场的粪便收集起来发酵后拿去肥田可是好东西,如今西阳城里无论是什么东西拉的粪便都被粪车收集起来集中处理后用来施肥,宇文温的这个养猪场自然不能例外。
一上来就是三千头猪的规模有些冒险,要是一发猪瘟真的会血本无归所以宇文温对养猪场从上到下的要求十分严格,无论是谁进出养猪场都要更换衣服以免把猪瘟从外边带进来。
其次就是防寄生虫,现在养猪已经有人知道用草药驱虫虽然效果存疑且药方五花八门但宇文温还是鼓励猪倌们用药,一种不行再换一种直到生效为止。
养猪寄生虫分体内、体外两种,体外寄生虫危害较大的疥螨,此外还有蚊、蝇,这些外部寄生虫在夏秋季尤其多所以养猪场里不允许积水免得蚊蝇繁殖孳生,对于仔猪的检查也频繁进行免得疫病发生。
对于内部寄生虫那基本是以防为主,若是发现状态异常的仔猪立刻隔离或处理免得波及其它,这只能靠猪倌的经验没什么特效药医治。
尤其是对猪肉绦虫的预防,不光是养猪场就连市面上贩卖的猪肉一旦发现‘米猪肉’立刻销毁有谁敢贩卖一律严惩,预防寄生虫还得靠猪倌们的‘职业道德’所以宇文温给他们的待遇不错。
猪倌们的工钱不低还包吃住,到了成猪出栏每头猪都有提成所以猪倌们的积极性也很高,这年头养猪不是太难许多百姓家中都自己养着几头猪只是宇文使君提出的全程圈养有些新奇但也不是很出格。
出格一些的是宇文使君对那猪圈土墙上出现的白色霉状物很感兴趣让人专门刮下来收集,这种白色霉状物只要是用猪圈养猪的人都见过但没人知道宇文使君要这种东西来做什么。
还有另外一点就是对于粪池的修建很讲究用的是什么水泥铺了几层据说是怕粪便深入地下污染水井,他们养了这么多年猪是第一次见有人如此在意猪粪会‘污染’水源。
宇文温在养猪场里走了一圈非常满意,这一栏栏的猪仔除种猪外的肉猪全部都阉了,一来是有助于增加出肉率二来也能改善肉质去除所谓的腥臊味,虽然到出栏得一年多以后但时不时来个烤乳猪什么的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正要摆姿势继续‘指导’养猪工作却被宇文十五在耳边窃窃私语:“郎主,时辰快到了...”
“嗯,今日就到这里。”宇文温看了看天色随即说道,“用心些,莫要发猪瘟了!”
言罢便带着随从匆匆离去,猪倌们看着他那急匆匆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平日里时常笑而不语淡定得不能再淡定的宇文使君这是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美味
虎林军军营,方才和猪在一起的宇文使君如今和马在一起,看着马厩里一匹匹战马在欢快的吃着槽里的草料他同样是笑容满面。
战马,在北地寻常可得但是在没有优良产马地的长江流域就不一样了,宇文温可是使出浑身解数攒了许久加上此次对陈作战的缴获好歹攒了将近一千匹战马,勉勉强强凑够三个幢的骑兵。
也就是数量上看起来不错可许多战马的质量刚合格不过对于宇文温来说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谁都想要战马不会嫌多正所谓僧多粥少他可是为了抢马什么手段都使出来才有这点家底。
好钢要用到刀刃上,为了将骑兵的威力尽可能发挥到最大他把此次对陈作战表现出色的史万岁提拔为马军军主统领这三个幢的骑兵。
虎林军伏击陈国夏口援军时史万岁率着骑兵一举击破对方中军,后来领着士兵假扮陈军突然发难拿下了武昌所以论战功晋级也是让人口服心服。
宇文温建军伊始把为数不多的骑兵牢牢抓在手里由心腹宇文十五统领,如今规模增大而他也不是任人唯亲之辈所以本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宗旨把骑兵交出去也是为了树立‘任人唯才’的模范,再说宇文十五还是太嫩了所以宇文温决定让他好好跟着史万岁学习如何用骑兵。
“史军主,待得三台河水利修葺完毕,你选个好地方做马场莫要让这些马儿憋着了。”宇文温对着一边的史万岁说道,这位新晋军主如今正领着人料理战马,而牧马场的问题也是他所头痛的。
“使君,末将已勘察过许多地方,初步选了两处待得河堤修好不会被水淹就可以去平整土地了。”史万岁答道,这些战马来之不易所以他也是亲自督促手下悉心照料,按照规划往后还要育马那也是个头痛的问题。
战马即便是平时都需要多跑动可巴州这地方哪里来的广阔草场只能选个没有钉螺的临水旷野圈起来便宜行事,随着马匹数量增多扩大马场势在必行。
宇文温对养马不在行但是有人会就行了而他负责后勤支持,养一匹战马的消耗顶得上三、四个士兵所以这将近一千匹战马外加那些拉辎重的驭马平日里的消耗也是让宇文温头痛不已。
幸亏人手足而且西阳郡地界到处都是野草。时不时发动士兵们去割草当做放风大家也乐意,要是走运捉到兔子、野鸡等等野味也算是多了些乐趣,宇文温就这么绞尽脑汁苦心维持着虎林军。
军营里鼓声响起似乎是催促着什么,马厩前众人闻声均是精神一振。宇文温方才急急忙忙从养猪场过来不光是为了“和马在一起”而是还有同样重要的事情要作。
。。。。。。
将士们杀气腾腾的聚集在校场,一双双虎目盯着场内人员,今日是一个关键的日子而胜败就在此刻了!
先前的南下作战虎林军表现‘凶猛’,奇袭樊山戍,伏击永兴、夏口、阳新援军。然后演了场戏巧取武昌城,又有让人热血贲张的‘死守五洲戍’以及叹为观止的‘陆地行船’,连番胜仗下来大家拿奖赏拿得手软。
然而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眼前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因为今日要进行大比!
大比,是幢和幢之间的剧烈碰撞,要是胜利了那么全幢三百条汉子就有着落了,优胜的奖品丰盛得让人辗转反侧所以助威的士兵们把嗓子都几乎喊哑。
比赛的方式很简单:接力赛跑、比武以及拔河。接力赛跑,各幢抓阄选出七个什出来进行十一人接力跑,七局四胜制晋级。
比武,各幢抓阄选出七个什出来。对阵双方士兵也是抓阄身穿护具上场一对一单挑,用的武器为竹刀、长枪(没头),什之间以十一战六胜定胜负而幢之间则是七局四胜制晋级。
最后就是拔河,各幢自己选出十四个什出来以每两什为一组共七组,对阵双方自行安排一至七号上场顺序以七局四胜晋级。
三大项各自决出优胜并有大奖且全幢放假一日,要是有拿到两项优胜的则是放假两日若是三项全拿的放假三日,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另外的福利。
校场旁空地上摆着数口新式厨具——大铁锅,伙夫们围着这十余口大锅忙活着,旁边的案板上放着各式各样的食材而已经做好的菜色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飘向校场让将士们坐立不安。
锅。是炒菜锅,是闻所未闻的铸铁炒菜锅;铲,是炒菜铲,是做出让人回味无穷美食的炒菜铲。
而用锅、铲所弄出一盆盆香喷喷的菜。则是勾动虎林军上下五千将士馋虫的酱肘子和东坡肉。
虎林军伙夫做出来的酱肘子和东坡肉是人间的极品美味,将士们是第一次知道猪蹄和猪肉竟然能做得如此好吃,那味道让人吃完口齿留香依旧回味无穷。
酱肘子,又酥又嫩,不腻口不塞牙,口味香绵;东坡肉。薄皮嫩肉色泽红亮,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肥而不腻。
虽然不知道东坡肉是什么意思但这两样菜一经推出立刻大受好评,也不知何故最先是人人有份待得大家吃上几次念念不忘了就变成奖品,而今日大比就能让优胜幢每个士兵吃个够。
次一等的可以尝个鲜至于其他的就只能看了,虽然其他菜色也是不错但总没有这两样让人垂涎欲滴:堆了几盆的酱肘子平均下来每人至少能分两个,那什么东坡肉就更别提了一人至少六块。
为了此次大比,伙夫们准备了数日今天一大早军营上空就回荡着杀猪时此起彼伏的嚎叫声,那声音撩拨得大家睡不着就想着美味可口的酱肘子和东坡肉,而现在就是玩命的时候了!
刚从隔壁养猪场冲来的宇文温换了戎装和将领们一起挤在士兵群中加油,如今已经烧包烧到快要破产的宇文使君本着‘债多不愁’的原则继续烧钱鼓舞军队士气。
铁锅,关于它出现的具体时期众说纷纭但大规模普及是在宋以后因为直到北宋才出现‘炒菜’一说而且一开始还是非主流菜谱,宇文温费尽心思才弄出合格的铸铁锅为“吃货帝国”的扩张添了一份力。
但是光有铁锅还不够,后世司空见惯的酱油如今还没有,或者说只是最初形态:千年前周天子用的‘醢’是将肉剁成肉泥再发酵成的油,这个时候用豆类制成的酱油始祖应该是世人所用的酱清、豆酱油。
历史上酱油的名称是出现在宋朝而酿造工艺的完善是在南宋,如今宇文温已经将其提前数百年现世虽然酿造工艺还有待改善但已经是跨时代的东西了。
有了酱油就能做出酱肘子、东坡肉,只要有了这两样美味加上铁锅和酱油的推广那么猪肉的需求量自然会猛增而猪肉的做法也会丰富起来。
宇文温看着那一锅锅飘香的美味心中想着:到时候巴州猪...肉就誉满天下看谁还会说我是猪太岁!(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喜相逢
西阳郡公府,宇文温正和妻妾欢聚一堂庆祝长子鹊哥满一岁,今日中午他刚从安陆赶回西阳还没入城就转去养猪场指导工作然后顺便参加军营里的大比,亲自分发奖赏折腾到晚上才从军营脱身赶回府。
因为事先有通知何时回来所以他沐浴更衣完毕后晚饭也刚好准备完毕,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看着今日主角小鹊哥登场。
鹊哥开始学走路已经可以在没有人扶的情况下‘蛇形机动’,看着儿子那踉踉跄跄走路的样子宇文温笑得嘴巴都何不拢,把小家伙举着转了几个圈才停下来。
按照风俗婴儿满周岁要进行‘试儿’也就是俗称的抓周,宇文温将已经沐浴穿着新衣的长子放在厅中地面坐着,面前摆着弓箭纸笔以及许多各色糕点外加珍宝首饰为的就是看婴儿选哪样。
这岁数的婴儿自然是什么都不懂所以要拿什么完全是凭‘本能’,故而有说法是看其拿什么便能知道日后擅长或喜欢什么,鹊哥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东西‘纠结’了片刻爬向弓箭一把抓起来。
这弓箭当然不是正常军旅所用而是玩具级别的竹弓竹箭,见着长子拿着弓箭咿咿呀呀的挥舞宇文温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尚武好啊,光会吟诗写书法在这个时代可是无法建功立业的!
夫人尉迟炽繁抱着嫡长子棘郎坐在一边笑咪咪的看着,棘郎如今快要九个月已经会爬了再过数月也到了开始学走路的时候,而她的责任也越来越重。
作为正室,侧室所出的子女都要认她为母亲并由她抚养,侧室所出子女即便是叫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只能称呼为“阿姨”和后世的“姨娘”类似。
所以随着庶子鹊哥渐渐长大也得由她负责抚养,原本就被棘郎折腾得睡眠不足的尉迟炽繁如今又有得受了,虽然两个小家伙都有奶娘照顾但她可不敢有半点马虎。
棘郎磕着碰着倒还好说,若是鹊哥弄伤了哪里那别人可是会在背地戳着她脊梁骨骂虐待庶出子。
作为‘来历特殊’的人宇文温有想过在家里实行‘公平’对待可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时代的礼法森严可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抗拒的。
以坐为例,这个时代的坐和宋以后的坐是两码事。胡床虽然已经普及但正式场合坐胡床让双腿下垂是无礼的表现(军旅例外),连坐都这样那么正室抚养夫君所有子女是天经地义谁要是‘乱来’是会出大问题的。
因为正室若是不能抚养侧室子女那么说明她已为丈夫极度厌恶,距离被休没多远了。
宇文温自然不会休妻也不会冷落夫人,鹊哥年满一岁要从杨丽华身边离开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还是得如此否则府里仆人的各种心思都会泛起。
他/她们会认为主母已失宠所以巴结杨丽华或者对主母来个阴奉阳违是可以预见的。尉迟炽繁的威望会一落千丈万般委屈之下很可能会迁怒杨丽华平日里各种勾心斗角就免不了了,若真是这样宇文温的后院可就不安生这是他极力要避免的情况。
宇文温无法以一人之力扭转传统的惯性所以只能入乡随俗,就像自己再不习惯‘坐’也只得‘坐’,继女宇文娥英能够继续叫杨丽华做‘阿娘’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本来应该是昨日庆贺,奈何为夫还在安陆公干一时间无法脱身。今日补办那么为夫先罚酒三杯!”宇文温厚着脸皮自罚三杯酒,他为了多要些‘战利品’在安陆‘刷脸’没能及时赶回来而且刷脸刷得脸皮越来越厚。
杨丽华接过儿子逗弄着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身为过来人她也知道旁出庶子由正室抚养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在皇宫时,太子宇文赟平日里就是由她教导而生母朱满月不能干预太多。
然而联想到已经‘病逝’的宇文赟她不由得黯然神伤:他只是个九岁大的孩子啊...父亲,你为何这么狠心...
退位的小皇帝宇文赟已经‘病逝’但对于稍微有些头脑的人来说都知道这‘病逝’内中大有蹊跷,杨丽华自然是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为宫廷斗争的残酷伤心不已。
坐在对面的萧九娘瞥见杨丽华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赶紧低下头去,她如今已有身孕到明年就要做娘了,届时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也是要认正室为母亲叫自己做‘阿姨’想到这里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由得眼眶一热。
尉迟炽繁顾着逗弄儿子棘郎没有注意到两位‘妹妹’的异状可宇文温第一时间就发觉情况不对赶紧干咳几声随后让侍女上菜,母子‘分离’的心情他能理解但只能慢慢缓解别无他法。
情况不妙啊!日后得用心些否则要hold不住了!
端上来的菜比往日丰盛了不少,自从宇文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铸铁锅这个神器弄出来之后府里的菜谱几经波折才正式更新其中最受欢迎的自然是酱肘子和东坡肉。
这年头的烹饪技术是没有‘炒’这一说而是以烹、煮、烤为主。府里的厨娘第一次看见铁锅时还以为这玩意是拿来煮汤用的后来是宇文温抽空折腾了几次才让对方明白什么是‘炒菜’。
炒菜得用油,这个时代还是以荤油为主要到宋以后素油(植物油)才会全面推广,以后世的眼光来看用猪油炒菜有股腥味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可如今这‘炒菜’还是新鲜事物哪里有人会在意这个。
但是尉迟炽繁和杨丽华这两位锦衣玉食出身的女子还真就不喜欢猪油那股腥味而萧九娘吃惯了粗茶淡饭一时间竟然也不习惯,宇文温无奈之下弄出酱肘子和东坡肉这两个大杀器才算是镇住场子。
酱肘子的吃相太过于‘大开大合’不适合三位佳人而且宇文温也不想她们像抠脚大汉般豪爽的啃肘子有失淑女风范所以采取了折中的办法:将做好的酱肘子让人削成一片片后再让她们享用。
东坡肉就好了许多只要把肉块切得小些就行,有了这样的处理两样新菜色让三位佳人总算是能‘优雅’的用餐,宇文温也不用担心吃相太难看让自己错愕。
宇文娥英倒没顾忌那么多她见着‘阿耶’啃肘子啃得欢自然是依葫芦画瓢,如今的宴席上就他两个拿着酱肘子在啃而其余三位则是用筷子夹着肉片细嚼慢咽。
边吃边说些家常,杨丽华和萧九娘也从别样的思绪中恢复过来,一家人正有说有笑之际管家李三九来报说主薄郑通有事求见。
宇文温出去片刻后便折返回来,不动声色的吃完晚饭后就在散场之际他先和尉迟炽繁以及杨丽华交代了几句后便叫住了萧九娘让她跟自己走。
萧九娘跟在宇文温身后走在回廊里有些忐忑不安她担心刚才筵席上的失态让夫君起疑。正要解释时却被对方拉着手轻声说道:“莫要想那么多,事情不会变坏的。”
她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这么任由宇文温拉着向外院走去。正疑惑间却听夫君说带她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萧九娘心中纳闷,她在巴州没什么熟人除了远在梁国的父母和几个兄弟姐妹哪里还有亲人。府里的人也没必要这个样子。
‘莫非是!’她的心忽然咚咚咚的跳了起来因为想起了一个可能但又不敢深想,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书房后宇文温让她坐在屏风后面。片刻后张鱼领了一个人进来。
“本官巴州刺史宇文温,你是何人?”
“在下张轲。”那人答道,屏风后的萧九娘听得这个声音和说话内容猛地捂住了嘴巴。
“张轲,本官听郑主薄说你是梁国张皇后之弟。为何会在...武昌?”
“宇文使君。去年陈军入寇梁国攻打江陵,那日在下和外甥女正在城外无奈只得四处躲藏,无奈在枇杷寺时...”那人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正是在三台河堤边面见别驾许绍申诉的张轲。
周军在枇杷林伏击陈军,他被败退的陈军误以为是同袍所以一路带到江南,被识破是梁国人后便成了奴仆在武昌做事结果在此次周军进攻武昌后被带到西阳。
宇文温看着这位由郑通鉴定过确认为正牌梁国张皇后之弟的张轲沉吟了片刻后做出了决定,他起身将屏风拉开把萧九娘请了出来。
张轲见着宇文温起身还有些奇怪可但他看见屏风后走出的那名女子先是一愣随后惊得目瞪口呆:“九...九娘?!!”
“阿舅!”萧九娘哭着跑上前抱着张轲随后两人抱头痛哭,宇文温见着自己的女人竟然和别的男子如此亲密不由得眼角一跳。
‘算了,谁叫人家是她舅呢,跟亲生父亲一般的舅舅哎...’宇文温无奈的叹了口气坐在一边。
萧九娘出生于二月被父亲——梁国皇帝萧岿认为不祥随后送出宫给其皇弟萧岌夫妇抚养。未曾料不到一年萧岌夫妇相继去世坐实了萧九娘不祥的传言所以又转给张皇后之弟张轲抚养。
张轲夫妇拉扯着这个可怜的小公主长大就如同亲生女儿般,妻子去世后张轲更是和萧九娘相依为命,他虽为国戚生活却十分拮据平日里萧九娘还得帮忙干家务。
若是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这个生长于民间的梁国公主会在今年被选为隋帝次子晋王杨广的王妃远嫁长安,二十多年后成为名载史册的萧皇后,历经了杨隋的繁华和凋零以及李唐的贞观盛世。
然而这一切随着宇文温的‘异变’发生了改变。
陈军进犯梁国攻打江陵时在城外的张轲和萧九娘无法回城后来躲到枇杷寺,就在陈军冲入枇杷寺时张轲护着貌美如花的萧九娘冲出去最后失散,萧九娘遇见了宇文温而张轲几经波折后被掳到江南的陈国郢州武昌最后又在这里遇见了萧九娘。
‘喜相逢...哎,多了个便宜舅舅。’宇文温如是想,随后干咳一声尽力挤出笑容说道:“舅舅。九娘如今已有身孕不能太过悲喜...”(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纸上谈兵
六月中旬,周、陈两国在长江中游郢州的战事刚结束不久北地烽烟再起,草原上沉寂了一年的突厥部落在沙钵略可汗的带领下大举南下进攻隋国。
沙钵略可汗的可敦为周国赵王宇文招之女千金公主,千金公主于两年前嫁给佗钵可汗为可敦如今按风俗又成为新任可汗的妻子,她的亲弟弟宇文乾铿如今在邺城是周国的皇帝。
去年六月,突厥大军也是大举南下只是半路上佗钵可汗病故诸位突厥首领忙着争夺可汗之位随即撤军,一番纷争后佗钵可汗之侄阿史那摄图被推举为新任可汗——沙钵略可汗,这位可汗按照风俗娶前任可汗的可敦为妻成了周国的亲戚所以今年要继续为岳父‘报仇’。
同去年一样,邺城的周国朝廷也派出大军进攻黄河以南各州,周国相州总管尉迟惇率军再次渡过黄河进攻隋国的洛州总管府,亳州总管司马消难领兵西进攻打隋国的豫州总管府以作尉迟惇策应。
作为周国东南道大行台的宇文亮也派军从安州北上以及荆州东进和尉迟惇、司马消难夹击隋国洛州、豫州总管府,青州总管尉迟勤连同徐州总管席毗罗进攻隋国的合州、吴州总管府,从黄河以南到江淮地带,中原战火再度爆发。
战争是武将建功立业的好时机然而这和‘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巴州刺史宇文温无关,如今他正在长江边上的西阳城纸上谈兵。
“司马消难原来是逃到邺城去了。”宇文温看着舆图说道,去年六月大战开始时,在长安的小皇帝岳父司马消难被摄政的杨坚以密谋造反为由搜捕而宗室宇文椿一家被以谋逆的罪名铲除,只是司马消难当时失踪而其女——小皇帝宇文阐的皇后司马令姬也被废为庶人。
司马消难和杨坚的关系有些特殊因为他和杨坚之父杨忠是结拜兄弟,司马消难原为北齐大臣且为神武皇帝高欢的女婿后为避祸逃到北周当时接应他的便是杨忠,在两人结拜之后杨忠之子杨坚对司马消难是以叔相待。
所以当初宇文温还以为司马消难是给杨坚抓了软禁起来对外宣称是失踪可如今一看倒是这位逃跑功夫了得,历史上司马消难在安(郧)州总管任上起兵反杨失败逃至陈国。
“大家认为此次朝廷会成功么?”
在座参加纸上谈兵的都是虎林军将领,他们看着舆图窃窃私语各种意见都有,大部分的意见是认为隋国要完因为北有突厥大军压境东有朝廷大军南北夹击正所谓腹背受敌顾此失彼。
“依我看杨逆虎牢关以东的各州郡都要被朝廷拿下了!”
隋国国土出了虎牢关以后一次是豫州、合州、吴州总管府算是一条线向东南,若是此次朝廷大军能攻占豫州总管府那么再往东的合州、吴州总管府就和关中隔绝孤立无援迟早要完。
“隋军不会那么蠢看着豫州丢掉所以派大军出关是理所当然,大战可得要过上几个月才能分出胜负。”
“调集大军?那北面的突厥怎么办,突厥可汗可是来势汹汹!”
“呃,那隋军坚守各处要道和他们耗呗,耗上几个月对方也就退了。”
总而言之,对于周国来说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在场将领大多数都认为隋国此次要被打得大出血,虎牢关以东地盘全部玩完然后被突厥袭扰得元气大伤,到了来年再战搞不好朝廷大军就能收复长安了。
“本官的意见。”宇文温开始泼冷水,“突厥不足为患,至于虎牢关以东战事则是谨慎乐观。”
见得大家满脸惊讶地样子他开始解释为何“突厥不足为患”首先是讲故事:
武帝时,有大臣言‘突厥甲兵恶,爵赏轻,首领多而无法令,何谓难制驭。正由比者使人妄道其强盛,欲令国家厚其使者,身往重取其报。朝廷受其虚言,将士望风畏慑。但虏态诈健,而实易与耳。今以臣观之,前后使人皆可斩也’。
“你们可知这话是谁说的?”
在场众将哪里知道这话是谁说的,除了杨济、史万岁之外个个都是摇头,宇文温随后解开谜底:这话是如今隋帝杨坚之父杨忠所说,当年他奉周武帝之命率一万人马汇同突厥兵一起进攻齐国,回来后便向周武帝说了上面一番话。
“莫非突厥看起来凶猛其实也没什么本事?”有人问道,杨济随后解释突厥不算是弱鸡但是要把对方看成势不可挡确实是过了。
“突厥,无非是人数多的马匪罢了。”史万岁忽然开口说道,他从军多年对突厥算是有了解,四年前周武帝宇文邕准备北伐突厥时他也随军出征所以对突厥方面颇有兴趣。
方才宇文温所引用杨忠的话他深感赞同,突厥在他看来就是特大号的马匪,各路当家(部落)推举一个大当家(可汗)一起去打家劫舍(攻城略地),仗着马多来去如风但绝不会啃硬骨头。
打顺风仗可以但是要打恶仗人心可就未必齐了,谁都想吃肉但啃硬骨头会崩牙,若是自家部众伤亡太多元气大伤那么就只有被别部吞并的下场所以南下打草谷要是遇见硬仗突厥内部的人心可就活络起来。
当年周、齐两国拉锯战让突厥左右逢源做大而出使突厥的使臣也是极尽鼓吹之能事以显得自己出使历尽千辛万苦好让朝廷多给些待遇,加上突厥游骑时不时寇边让大家以讹传讹最后造成突厥大军威不可挡的感觉。
突厥有没有实力?有!能不能打赢他们?能!
只要军队战马充足他史万岁可不把什么突厥某某可汗放在眼里,骑战什么的谁怕谁啊!
听得史万岁关于突厥乃大号马匪的论断众将是将信将疑,他们都是江南出身哪里想象得出敌我双方数万骑兵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追逐厮杀的场景,不过大家都知道史万岁曾做到大将军且一身武艺了得想来说得也没差吧
宇文温知道史万岁历史上对突厥作战的‘丰功伟绩’所以不会认为他是吹牛皮,先是点头肯定了史万岁的判断随后点出突厥大军的一个弱点:各部首领心怀鬼胎。
就是前面说的只打顺风仗遇见硬骨头就缩,大家跟着可汗南下是来发财不是来玩命的,攻城略地的同时还相互提防着免得自己部落被削弱然后被别人吞并。
“所以隋国若是派出熟悉突厥内情的能言善辩之士到突厥大军中挑拨离间...嘿嘿...这突厥大军也就是那样了。”宇文温胸有成竹状。
那是当然的,杨坚手上可是有个超级王牌专门对付突厥!
陈五弟等人自然是不相信隋国有这号人物不过如今大家也是纸上谈兵泛泛而论既然主帅的看法是突厥不能对隋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那看来此次大战也只能是在虎牢关以东做文章了。
“好了,时局讨论到此为止。”宇文温让人将面前的舆图拿掉又换上新的舆图,“北面打成什么样子我等都无法参与,不过这里可就不一样了!”
“大家好好研究研究,是时候开张了!”
当然要开张,宇文温养了那么多兵可不想白白耗着什么都不做,刀不用会钝兵不用会废所以他一直在找‘副本’,巴州的兵力如今已经超过了一州之力能供养的上限所以要以战养兵。
兵分脱产战兵和州郡兵两种,至于征召兵那是注水不到万不得已宇文温不会用,如今巴州的兵力组成如下:
脱产战兵:虎林军兵力五千人,全脱产无论农闲农忙都准备着作战,当然这个时候将士们分得的田地不需要他们自己去照料。
耕、战结合:巴州州郡兵,农时下地干活闲时操练、作战由州司马杨济指挥,下辖步军二军主,一军为州兵,另一军为乡兵组成,在没有征召百姓时人数约两千余以防守巴州为主责。
渔、战结合:巴州水军,打渔、操练兼之,刺史宇文温指挥,辖二军主人数约两千,均为原襄阳水军吸纳旧巴州水军、渔民重新组成,战事需要时参战。
这就是巴州一州的兵力共计九千余人全部由巴州的产出养活,如今巴州在接纳了武昌郡百姓后户数超过两万,以州兵需供养户数折半计算大约是三户养一兵。
三户抽一丁、五户抽二丁、七户抽三丁为这个时代打仗时各国对百姓征兵抽丁的极限,以此类推巴州三户养一兵的负担沉重到可以称为穷兵黩武。
这都是拜野心勃勃的巴州刺史宇文温所赐,所以为了忏悔他决定用实际行动减轻巴州百姓的负担因此要想办法‘开张’,要打仗自然免不了野地浪战所以他的手中刀就是虎林军。
虎林军历经扩军和参与南攻陈国郢州的作战所以编制以及将领职务有了变化:陈五弟晋级为统军下辖四军主,其中步军三军主各指挥一个大方阵由三幢方阵兵加一幢近战兵组成兵力共三千六百余人,马军军主史万岁辖三幢骑兵将近一千兵力。
虎林军兵力五千人作战方式依旧是长枪阵为主视需要切换为灵活的鸳鸯阵,士兵配备弓弩的比例超过六成而具甲率超过八成当然为了达到这种水准也花掉宇文温许多钱。
统军陈五弟管着四军主、十七幢主,其中步军三军主、十二幢主,马军一军主、三幢主,辎重后勤二幢外带州兵协助。
这是宇文温手中的野战兵力已经是他的养兵极限,每日人吃马嚼的消耗把西阳郡公府刚进账的钱粮又立刻耗光,若是不巧哪日资金链断裂那他就真是要纵兵大掠或者是吃人肉才能渡过难关了。
“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不要怕纸上谈兵。”(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暗斗
西阳城北门外长亭边,一走一送正在进行,数日前得以验明正身的梁国国舅张轲今日启程经由安陆前往梁国国都江陵,这距离他被陈军掳到江南已经一年了。
一辆马车旁,萧九娘头戴帷帽和舅舅张轲说着话,自从再度见到以为不在人世的舅舅之后她是喜极而泣每日里都要和住在府邸侧院的张轲见面叙旧。
萧九娘在巴州举目无亲而亲生父母也远在江陵如今相依为命十余年如同父亲的舅舅就在身边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所以宇文温也越来越郁闷。
还好张轲急着回梁国算是给他个台阶否则醋坛子真就要破了,不过既然便宜舅舅要长途跋涉回去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安排了人马随行。
这年头出门在外一不留神就要变人肉包或者就在那个旮旯头人间蒸发所以宇文温是让张轲跟着府里去安陆的‘定期车队’出行,到了安陆再托总管府加派人手护送至江陵。
至于便宜岳父母届时是否会知道萧九娘已经做了他的小妾那就无所谓了,正所谓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宇文温可是有肆无恐。
一番依依不舍之后张轲总算是顺利启程带着便宜外甥女婿赠送的大包小包礼物向目的地进发,萧九娘见着车队远去的背影又抽泣起来。
“无妨,舅舅到了江陵安顿好会来信的。”宇文温安慰道,他扶着萧九娘上了马车一同打道回府,马车行进间见着对方情绪好转便笑着说道:“以后可不许这么傻了。”
“嗯。”萧九娘点点头随后偎依在夫君怀里,因为张轲要回江陵的缘故,萧九娘想着准备些礼物让舅舅带回去又不敢和宇文温提起只是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让侍女外出采买。
亏得暂替刘彩云做后院管事的翠云机灵察觉到这一情况向主母尉迟炽繁汇报,尉迟炽繁得知此事哭笑不得赶紧让账房支钱去购置礼物,当晚回府的宇文温得知此事后也是无奈至极。
萧九娘因为从小在民间长大的缘故养成了小心谨慎的处事风格,她不好意思跟住持家务的尉迟炽繁开口支钱也不敢和宇文温要怕被夫人误会所以就打算动用自己攒了大半年的私房钱。
“都是一家人,不要想那么多弄得战战兢兢,你这样可是会被人欺负的。”宇文温爱怜的摩挲着萧九娘的面庞,这位佳人心思细腻也不是个省心的主。
话说回来妻妾三人哪个都得细心呵护啊...
马车平稳的走在官道上,宇文温看向窗外发现是一大片农田,看着这田园风光他心中一动在想要不要带着萧九娘下车走走也算是作为平日里关心不够的弥补。
自从来到巴州上任后他就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而家人就一直住在守卫森严的府邸里基本都没出来,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想想她们和笼中鸟有什么区别?
宇文温自己要忙的事有很多,州务、军务、商务还有到工坊里指导林有地等人鼓搞黑科技,每日里连轴转都不觉得累可妻妾们日复一日的待在府邸里如同井底蛙看着花园那一片天。
尉迟炽繁要主持家务照顾儿子所以忙得没空想别的,杨丽华要照顾一大一小也是有事情忙而萧九娘相比之下就孤单多了,她在府里除了夫君没有一个是可以毫无顾忌说话的人。
尉迟炽繁是正室而她是侧室所以那一层隔膜是没法消除的,杨丽华的气场过于强烈也不是初出茅庐的萧九娘可以倾心交谈的对象,宇文温自己白天极少在府里所以萧九娘除了陪着宇文娥英玩确实也没什么好做的。
‘难怪见了舅舅就哭的如同泪人般,这日子看来过得确实有点像坐牢。’宇文温如是想,他思索片刻还是打消了下车走走的念头。
“九娘,待得为夫忙过这一阵子就带你们出游散散心。”
“没事的...”萧九娘只是偎依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享受着二人世界,宇文温没再说话轻轻地搂着她而眼睛看向窗外。
他那便宜岳父杨坚又派人来西阳‘找茬’了,从年初到现在一直在‘纠缠不清’,前两拨人被他一网打尽可后面来的十分棘手如同成了精的狐狸怎么都抓不到。
对方似乎也吸取教训没敢轻易接近但是行踪诡异,在西阳城里明察暗访了许多次都没能抓到这些人,宇文温和护卫头领张\定发商量过后决定一明一暗和对方玩下去。
所以如今他在自己的地盘上一直在装缩头乌龟,对付这些阿猫阿狗的事由张\定发去做而他还有正事要办,宇文温觉定等忙过这一阵再好好陪着家人出游。
‘有来无往非礼也,也不知道那帮家伙如何了’
。。。。。。
长安,一处街坊内,吴明和同伴夺路而逃而身后两名男子紧追不舍。他们这么一前一后的跑着穿过了几条街道。
“阿明,甩不掉他们啊!”
“不要慌,按说好的路线走!”
自从来到长安后,吴明等人一直在暗地里执行一个由宇文温亲自交付的事情,折腾了数月眼见着已经摸清眉目未曾料今日在接近对方的一处宅院时中了陷阱。
还好他俩个机警溜得快借着平日里锻炼出来的腿力甩开了大部分追兵唯独后面两个男子是最难缠的一直追他们追到现在。
正逃命间忽然前方地面绷起一条麻绳,就在两人即将被这麻绳绊倒之际吴明忽然将手中木棍一拔竟拔出一把刀随即寒光闪过将那绊脚的麻绳一刀两断。
又有一张网迎面扔来,吴明的同伴贾牛将手中棍子向着那网一捅随即一搅缠住再向旁边一摆把那张网甩开,两人脚步不停冲破左右跳出伏兵的包围继续前冲。
这都是训练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项目所以他们两个驾轻就熟然而跑了几步之后刚拐了个弯吴明便一把扯住贾牛:“事情不对,往前面跑是找死!”
“那,那怎么办!”贾牛也不是什么愚钝之人知道事情不妙,方才对方能下绊肯定是提前赶到这个必经之路设伏,说不定其他人已经在后几个必经之路设伏。
“反杀然后原路跑回去!二对六好过前后被一群人围!”
话音刚落脚步声接近,吴明和贾牛奋力向来人冲去,对方猝不及防之下先头两个被砍翻随后混战在一起,片刻之后又有两人被砍翻在地。
剩下的两人便是一开始紧追不舍的两个男子,其中一人看着伤痕累累却依旧顽强的吴明和贾牛拍了拍手:“很好,我...”
话还没说完他猛地窜上来挥刀就向吴明肩膀砍来却见其用刀奋力一挡,当啷一声过后男子手中刀竟然被砍断,他还没回过神裆部便被一脚踢中疼得满地打滚。
“走!!”吴明被另一人砍了一刀忍着痛大喊道,贾牛拉着他奋力向来路跑去,没跑多远就见身后追来许多人。
吴明忍着痛将贾牛推开:“阿牛!分头跑,老地方见!”
“阿明你的伤...”
“分头跑不然一个都跑不掉,等一日不见人就赶紧撤!!”
情况紧急贾牛也顾不得啰嗦一咬牙向另一条巷子跑去,这附近的每条街道和巷子他们都烂记于心也不怕跑到死路,吴明瞥了一眼追兵捂着伤口踉踉跄跄的向另一面跑去。
在小巷里拐来拐去跑了一会眼见着追兵紧追不舍他一咬牙攀上前方一个院子墙头,这一带都是平民百姓住的街坊所以脏乱差且多为几户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比较容易浑水摸鱼。
这院子里没有动静想来没人所以吴明想着在院子里躲过风声未曾想刚翻进院子正好撞见两名女子正在晾衣服,那两人见着他满身是伤面色大变。
见得对方即将扯开喉咙大喊吴明急中生智用低沉又急促的声音说道:“有恶贼在外边见人就砍快报官!”
此言一处立刻收效,两名女子从尖叫模式切换到胆战心惊模式差点瘫倒在地,吴明听得外边脚步接近赶紧拉着两人躲进屋里。
脚步声在院外停住,吴明透过门缝看见有人从院墙探出头往院内张望,待得那些人离开后吴明满怀歉意的对着两位女子说道:“我去报官...”
。。。。。。
一处院子里,十余人单膝跪在一间房外其中有数人身上伤痕累累,烈日下他们个个满头大汗却没一人吭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打开一名男子走了出来。
那男子五十多岁年纪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身形魁梧腰杆笔直若是光看背影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他背负双手踱着步子走到这群人面前。
他巡视场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前面为首一人身上,片刻后开口问道:“人呢?”
“是属下无能,让那两只老鼠逃了。”
“逃了?你们这么多人围捕结果连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抓不住!!”
“请开府责罚!”为首之人低着头大声说道。
话音刚落他便被一脚踢翻在地,那一脚力道颇大直接把他踢得嘴角流血但是却依旧一声不吭的爬起身再度单膝跪地:“请开府责罚!”
“才五年,你们的身手就废了么!”
“请开府责罚!”众人异口同声说道。
一人从院外走来在那男子耳边低语,待其说完后男子点点头向面前众人说道:“此次的责罚暂且记下,你们马上准备行装,要出远门了。”
待得众人退下,先前为首之人走上前低声问先前窥探院子的老鼠怎么处理,那男子哼了一声说债多不愁让人小心些就行了。
“开府,此次要去何处?”
“北边,除了看家的全部出动,护送一个人去北边。”(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夜行
长安,夜幕之下街道上冷冷清清各处街巷空荡荡一片除了偶尔经过的巡逻队外再无人影,如今已是宵禁要是有谁敢在街上走的被巡逻队拿住不死也要脱层皮。
当然这对于权贵来说不算问题,他们只要是闹出的动静不大那么夜巡的兵丁问明身份后也会当做没看见,天子脚下到处都是达官贵人没谁会给自己找不不痛快。
还有另一些敢违抗宵禁的人便是城狐社鼠们,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摸清了夜巡兵丁的巡逻路线所以敢壮着胆子出来‘觅食’,当然各坊之间道路口会落闸不可能如白日间行走所以飞檐走壁便是家常便饭。
吴明便是夜行一员,今日他和同伴贾牛去探查一处宅院不慎落入对方设下的陷阱还好跑得快逃得一难,慎重起见他没有立刻去汇合地碰头而是等到夜间才行动。
来到长安已经数月,吴明和同伴们对这个天下闻名的大城市算是熟悉了再没有刚入城时的那种惶恐不安也深深体会到出发时护卫头领张\定发说的见见世面是什么意思。
见过世面,任务也完成得差不多,吴明正缩在一处角落盯着前方一个院子,他已经盯着这院子一个多时辰为的就是确认有无异常,吴明和贾牛是分头逃跑的虽然自己顺利逃脱但不知道对方是否落入敌手所以必要的防范一定要有。
院门处摆出的标识表示一切正常,吴明细细观察了周围确定没有埋伏的迹象便轻轻走上前去在墙角边学了几声老鼠叫,片刻后听得里面猫叫三长两短数次后他便攀上墙头翻了进去。
一人等着他落地便靠了上来:“阿明,还以为你出事了!”说话之人正是贾牛,吴明瞥了对方一眼确认神情自然后满怀歉意的一笑说怕你被人捉了在这里设下陷阱所以观察了许久才进来。
“嗨,咱们平日里可不是白练的要说打也许打不过可跑就未必了。”贾牛满不在乎的说道,“再说那帮人大部分都追着你去了,我就怕你遭了毒手。”
两人低声交谈了片刻决定按计划在这院子里休息到明日清晨再出去和同伴汇合,这个院子并不是他们的地盘而是提前探得无人便拿来当做避难处。
西阳郡公府的护卫可不光是做看门狗还要当捉老鼠的猫,各种名目繁多的训练项目让他们最后还变成知道如何躲猫的老鼠,三种属性合于一身的吴明等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否则也不会被派到长安来。
长夜漫漫,他两人轮流值夜以免发生意外,贾牛前半夜吴明后半夜这样一来可以轮流休息然后在清晨外边人还不多的时候及时出门免得被人当贼。
吴明刚和衣而睡没多久却忽然惊醒因为他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哭声,那哭声虽然不大但依稀可闻因为就在隔壁院子传来,哭声断断续续又若有若无在这破败不堪的平民坊区格外渗人。
他起身看去却见隔壁隐约有火光闪耀而值夜的贾牛也靠过来悄悄说旁边有女子在烧纸钱,也不知什么原因好像还怕人听见却又忍不住哭所以弄出这般光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吴明叹了口气,他自幼跟着师父四周行走见多了人间百态,两人正打算听而不见可隔壁却开始热闹起来。
他们偷偷从墙头看去却见一名中年妇女正低声呵斥着一名年轻姑娘,那姑娘手中拿着些纸钱低着头站在一堆灰烬旁向来就是烧纸钱哭泣之人,中年妇女手中拿着个水盆似乎是她将那烧着的纸钱扑灭。
“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有闲钱弄纸钱来烧!!”中年妇女语气不善,一手频频点着年轻娘子似乎是气得不行。
“阿娘,这些纸钱是我自己用废纸剪的不花钱...”年轻娘子低声说道,她似乎很怕对方所以语气悲凉,“他孤苦伶仃的,我就想烧些纸钱过去...”
“又关你甚事!如今我们都快过不下去了有谁来可怜我们!”中年妇女说完扯着年轻娘子往屋里走,“让人见了可就祸事了!”
“阿娘我先把纸钱烧...”
年轻娘子话还没说完便给打了一耳光,手中纸钱散落地面,她捂着脸低声啜泣而中年妇女则冷笑着:“你以为还是从前?还敢顶嘴了!”
看着这情景吴明对着贾牛摇了摇头随即两人回到院中,这种家务事就是官府来了也是头痛他俩个哪里帮得上腔,再说自己也是‘借居’此处哪里见得了人。
原以为就这般过了未曾料到了半夜隔壁又出了幺蛾子,吴明刚和贾牛交接不久便听到外边道路有脚步声,他原以为会是偷儿来登门便捞起根木棍准备守株待兔可那脚步却来到隔壁院子外停住。
隐隐约约的拍门声响起片刻后他听到隔壁院子木门拉开的轻微吱呀声,吴明觉得隔壁这深更半夜来这么一出定有蹊跷但还是决定当做没听到以免生事。
可隔壁院子里的动静却让人坐立不安似乎是有人在低声念着什么咒语,吴明听着听着觉得奇怪便小心翼翼的从角落探头看去却见院子里有两个妇人,其中一人是先前的中年妇人另一人却是个老妪。
那老妪在院中摆了个案桌上面放着碗东西随后口中念念有词拿着一个汤勺轻敲碗边,吴明侧耳倾听对方所念何词却听不轻只见中年妇人面色紧张地站在一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妪忽然停止呢喃猛地直起身,吴明接着月色看过去却见其目光呆滞两眼发直并且脸色发青,整个人忽然手脚僵硬的向前走就象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中年妇女见状面色一变禁不住惊呼道:“附体了,猫鬼附体了。”
‘猫鬼?’吴明听到了这个词随后心中一动,他在长安居住了数月平日里和同伴四处收集各类消息其中便有关于猫鬼的传说。
据说猫死了之后会和人一样变成鬼也就是猫鬼而民间有秘法可让人驱使猫鬼做事,精通此法的人若是蓄养猫鬼须每子夜时分作法祭祀,子时的属肖是鼠所以选在此时正好可以祭祀猫鬼。
猫鬼蓄养到一定时候便可以放出去而猫鬼主人可以操纵其害人,被害人会莫名发病最后暴毙而其财产也会转移到蓄养猫鬼之人手中。
不过吴明是不大信这种东西的,他静心看着事情如何进展却见那“猫鬼附身”的老妪忽然开口说话,用沙哑的诡异的声音说“把东西拿来”。
中年妇女闻言回过神把一个包裹拿出来正要打开时后边房门打开随即一人冲出来死死扯住包裹,吴明定睛一看却是先前那名年轻娘子只见其哀求着被中年妇女推倒在地。
“阿娘,这样做不行啊!”
“住口!不然我打断你的腿!”中年妇女恶狠狠的骂着,吴明见着那年轻娘子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捂着脸啜泣心中有些忿忿不平不过还是忍住了。
中年妇女将包裹打开后拿出一件衣服,老妪动作僵硬的伸出手将那衣服拿到面前如同猫一般用力闻了闻然后怪叫一声随即倒地不起。
片刻之后老妪起身说此事已毕那人活不了多久,中年妇女赶紧拿出一个小布袋交到老妪手中,两人低声细语了一会老妪便告辞离去。
离开院子后她悄然无息走在阴暗的街道上可还没走出几步便被人从身后制住,她还没来得喊便被一把尖刀横在面前接着身后那人低声说道:“把钱财交出来。”
老妪知道是遇到贼了心中叫苦却无可奈何乖乖听命,结果交出来后对方还是没有放过她杀气腾腾的说道:“你唤猫鬼害我郎主性命如今便偿命吧!”
听得这番话老妪吓得双脚打颤一个劲说她不过是骗人混口饭吃哪里会什么养猫鬼,就是方才都是装神弄鬼糊弄人要些钱糊口而已。
“再让我知道你装神弄鬼害人就割了喉咙!”
话音刚落老妪只觉得脑后受了一记重击随即倒地不省人事,身后那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阴影里。
。。。。。。
清晨,鸡鸣声起,早起的人们已经在打扫院子,贾牛正要和吴明趁着外边人少一起溜走却被对方示意稍等片刻,没过多久他两个从角落里攀上墙头看向隔壁院子。
房门打开,一名年轻娘子走了出来,她在角落拿起把扫帚打扫院子可没多久便看见院中空地上摆着的一个东西随即吓得手中扫帚落地随即捂着嘴头也不回的跑回房里。
里面先是叽叽喳喳的响起说话声似乎是两个人在说着什么,片刻后房门再度打开那年轻娘子和一个中年妇女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看着地上的东西发呆。
贾牛看过去那地上是一个小布袋而旁边则躺着一只死猫,正摸不着头脑之际见得那中年妇女小心翼翼的拿起小布袋看了看随即惊慌失措的将那死猫扔出院外随后跑回房内。
待得那两名女子都进了房间吴明便示意贾牛走人,听得贾牛问是怎么一回事他却是笑眯眯的说“作法自毙”,两人麻利的翻出墙外走在路上时吴明回过头看向院子口中喃喃自语道:“摊上这么个娘也是够受啊...”(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酒席
西阳城,西阳郡公府侧院内某小院子里热闹非凡,府邸护卫总管张\定发正在烧包摆案请酒庆贺妻子刘彩云为他生下男丁。
张\定发原为马匪大当家一次到长安快活时遇见了乐坊伶人鸣翠(刘彩云),几经波折之后两人结为夫妻并投到西阳郡公宇文温手下,因为刘彩云往日经历的缘故原以为无法生育未曾想在安陆寻得秘方调养过后让张\定发如愿以偿。
他两个的往事府里知道的人不多但张\定发管着府里护卫而刘彩云则是宇文温的得力帮手后来又是后院管事所以‘人气’很高,此次应邀赴宴的主要是护卫们以及侧院里的邻居。
郑通、王越两家人以及孤身一人的杨济都住在侧院里所以此次三人都应邀赴宴,郑通刚喝了几杯就说不胜酒力反倒是王越和杨济酒量不遑多让频频和张\定发碰杯。
喜得贵子的张\定发红光满面的一杯接一杯喝酒,刘彩云为他老张家生下香火可谓是喜从天降这段时间来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去年得知妻子怀孕后他到安陆城外寺庙烧了不知多少香如今有了后想着去还愿奈何西阳城外寺庙早已残破无人住持只得摆酒‘众乐乐’。
宇文温在城里开有酒肆一来方便掌柜王越谈事情时请客而来也是推广各种菜色如今在西阳城里名声渐起,府里各类美味尤其东坡肉和酱肘子一样在酒肆有售,张\定发原想着在酒肆请客但考虑安全因素还是在侧院摆酒。
此次摆酒得了郎主和主母首肯所以菜色均是府邸厨房出品所以护卫们得以沾光品尝府里的‘顶级’美味,东坡肉、酱肘子平日里也有供应但难得一见更何况还有新推出的烧鸭所以大家是大快朵颐。
“我说张老大你光说话作甚喝酒啊!!”宇文十五酒气熏天的嚷嚷着,他捞着个酒坛直接就上来要‘干杯’,张\定发也无二话直接拿起个酒坛碰了仰头就喝。
见着他两个这般拼命在座的王越和杨济都是笑而不语一众护卫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原本想着轮流敬酒来个车轮战的心思全都收起来,林有地捅了捅符有才示意趁热打铁结果符有才看了看面前那坛酒面露苦色。
扣除杨济、王越两个,府邸里面酒量最好的就是郎主宇文温接下来就是张\定发和宇文十五,其他人原先都是苦哈哈未入府前肉都没得吃过多少更别说酒,符有才作为护卫副头领也是慢慢熬出来一些酒量可在那两位面前就不够看了。
符有才正在犹豫间未曾料给宇文十五瞥见了便嚷嚷起来:“有才,你们四个一起上啊!!”
今日宇文温本想亲临但想着若是来的话那众人便放不开手脚所以备了份厚礼让宇文十五带来,同时还交给他一个任务要把现场气氛‘搞活’所以宇文十五是唯恐天下不乱。
符有才、林有地、胡三子和张乙满闻言起身硬着头皮上前和张\定发碰了几杯,四人里符有才酒量最好而林有地还算好些毕竟和郎主在长安混过一段日子,胡三子、张乙满平日里在玻璃工坊忙活从未沾酒这几杯酒下肚就开始打飘。
他们四个都是长安城里的穷小子平日里吃饱了上顿没下顿来到西阳郡公府邸后是重获新生,各自作为业务骨干已经磨练两年多虽然年纪轻轻但做起事干练许多。
“想走?张鱼那厮溜去巴河城了他那份你也顶上!”宇文十五一把扯住符有才,“不像话啊就喝这些酒哪里够!”
“是男人就来一坛!”
“喝不下?有地你过来顶!顶不住还有乙满和三子!!”
“我想起来了,吴明那几个在外地逍遥快活他们的份你们几个也顶上了!”
宇文十五成功的把现场气氛搞活推杯把盏的声音愈发喧闹一直传到小院后侧房子,如今做了母亲的刘彩云躺在榻上看着襁褓里的儿子满是幸福的笑容。
因为经历了去年西阳郡公夫人尉迟氏难产的风波她一度对分娩产生恐惧连带着丈夫张\定发也开始提心吊胆,不过此次生产顺利终于让人松了口气,如今丈夫在前边摆酒而她这里也有邻居来探望。
“这小家伙和他阿耶长得好像!”
郑通和王越的妻子都在榻前看着奶娘抱起小家伙哄着,她两家是刘彩云夫妇的邻居所以今日男人去前面喝酒而她们则是来看望这对母子。
刘彩云夫妇和西阳郡公非亲非故却是府里得力骨干所以待遇也是很不错的,因为府里对产妇生产颇有经验所以一应事务都已提前准备就绪连稳婆、奶娘什么的都提前安排好。
顺利生产后夫人尉迟氏还派派来侍女专门服侍,所需食材、药材均由府里支出,至于刘彩云后院管事的职责在数月前便由夫人的贴身侍女翠云以及侧夫人杨氏的侍女柳叶分担。
“刘娘子,这月子可得做好,莫要逞强出去吹风要是落下毛病可就不妙了。”郑通之妻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她已是两个小子的母亲所以说经验来也是颇有说服力。
刘彩云点点头,她如今什么都不想就想着把得之不易的儿子养育成人,原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会有后代如今这上天的恩赐她要好好的珍惜。
“还以为,还以为这一辈子会孤苦伶仃过下去...”
。。。。。。
巴河城,今日鱼获颇丰又网得数尾大鱼讨得个好兆头所以按照老规矩分鱼,因为家家户户都有份所以城内热闹非凡人们排起长龙领鱼,副城主田正月在现场指挥着人维持秩序并且登记发放情况。
一处空地里由许多食案摆出长长一条流水席,各家出人出力弄菜庆祝‘大丰收’。
原为豪强鲁氏居所的巴河城如今里面住户都是新搬进来的,他们是在巴河城分有田地的虎林军士兵、迁来的襄阳水军士兵还有旧巴州水军及其各自的家属,虎林军幢主田正月被宇文温任命为专职副城主就是要守好这个士兵们的‘家’。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巴河城在长江和巴水交界处且东北面有大湖所以捕鱼十分方便,原本为鲁氏占据的水泽如今被州衙收回而最大的受益人便是巴河城的新居民,他们大多是水军出身所以水上的本事不差有了稳定的渔场那收获自然不低。
“小鱼儿,这尾大鱼就带回府里献给宇文使君吧!”负责分鱼的人群中一个男子喊道,他姓刘是水军队主也是张鱼的老相识,他和其他人都是襄阳水军士兵如今带着家人来到巴州的巴河城定居。
“刘哥,使君说了这些鱼你们自己处置就行。”张\定发手说道,“不过记得把鱼鳔留下来。”
“没问题,那鱼鳔要多少有多少!!”
“小鱼儿,这些莲藕可不错,一定要带回去献给宇文使君尝尝...”
“还有菱角,你带多几筐回去...”
去年七月刘队主等人就跟着西阳郡公宇文温南下救援梁国,火烧江津戍时张鱼就是和刘队主以及其他同伴一起从水路潜入江津放火烧船。
当时他们就起了投奔宇文温的心思而襄州刺史大宇文使君宇文明也表示支持,如今巴州被小宇文使君弄得服服帖帖还得了个宝地巴河城所以大伙算是来对了。
东北那大湖随便捕鱼,鱼获扣掉上交的定额外自家可以随意处置当然最后都是‘友情价’卖给了虎林军的后勤因为那数千厮杀汉每日的消耗量极大,而鱼鳔则是被熬成鱼鳔胶供军器监制作弓箭等使用。
湖里的水产不光有鱼,莲藕和菱角一样丰富,还有喂猪用的萍藻也是到处都有,新建的巴州水军其实有过半时间都是在忙着撒网捕鱼捞各类水产,宇文使君也说过水军实力尚弱所以这一两年不苛求和陈军水战硬抗只要能把虎林军安全运到江对面即可。
虽然巴州就在长江边且湖泊不少但已经有心思活络的人开始在水塘里养鱼因为宇文使君已经许诺至少两年内有多少鱼就收多少鱼,两年的时间足够回本况且就算人不吃但是鱼鳔一样收所以养鱼绝对划算。
尤其是鲫鱼,据说军营是大量收购鲫鱼籽无论多少都收价格也不错,唯一的要求是连着鲫鱼一起免得弄错并且不新鲜,对于生活在江边的百姓来说鲫鱼繁殖很快若是用水塘专门养鲫鱼那可真是发财的门路。
但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据说人吃多了鲫鱼籽会变蠢,他们不知道宇文使君为何要给士兵吃这种玩意。
“小鱼儿,府里要是招人你可得帮忙说说话。”刘队主趁着旁边人少说道,张鱼的嫂子两年前入了西阳郡公府邸做事如今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不光儿子长得白胖人也精神多了。
当年的襄阳水军克扣军饷情况严重,士兵们吃不饱穿不暖家属就更别说了,张鱼嫂子当年也是面黄肌瘦连带着那一岁的幼儿也是营养不良,前两天张鱼带着她娘俩到巴河城探望老街坊大家可都是为这对母子的变化惊叹不已,有鉴于此水军家属们都盼着西阳郡公府能在他们这边再招人手。
“刘哥,府里招人我可插不上话不过有消息一定告诉你们,使君招人第一就是要老实,能吃苦。”
“老实!当然老实!你刘嫂子肯定没问题吧?还有咱襄阳水军的婆娘们哪个不是老实能吃苦?你放一百个心!!”刘队主把胸膛拍得啪啪响。
张鱼点点头,他从小在襄阳水军营寨吃百家饭长大所以对老街坊算是知根知底,郎主宇文温因为黄阿七的事情对仆人的品性十分看重,不识字不机灵不要紧最重要就是老实、能吃苦。
“刘哥,今晚我就在巴河城不回去了,家中有位置么?”
“有!你留下来正好跟大伙说说话...莫非使君有话要传达?”
“是啊,顺便和大伙聊聊天。”(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疲兵之计
武昌城头,哨兵看着江面上正向城外江边靠近的战船面无表情的敲起了锣,那些战船是对岸周国水军的快船而他们敲锣则是为了示警。
每日都要折腾几次你们烦不烦啊!
自从月前官军收复被周军攻占的武昌后便派军驻扎城池,就是从那时起江北的周军战船就经常靠岸惹得城头哨兵们敲锣示警。
多的时候一日五六次最少也有两三次,每次锣声一响城里的士兵就心急火燎的拿着武器冲上城头然后看着向北划去的周军战船破口大骂。
这还算好的最要命的是夜里,哨兵喵见数十条战船快速靠岸是急得把锣都要敲烂了可最后等大伙睡眼惺忪的冲上前墙头那帮周军战船又掉头回江北,有时一个晚上能折腾数次。
一晚两晚也就罢了可这么一折腾就是一个多月弄得陈军士兵风声鹤唳,因为己方水军在峥嵘洲战败后缩到下游所以武昌、西阳江面上周军战船肆无忌惮的来往让武昌的陈军无可奈何。
对方这么折腾自己不是为了好玩而是如同上官所说用的是‘疲兵之计’,就是要这么折腾官军久而久之便会放松警惕然后周军就真的来偷袭,所以哨兵们也是被严令不管怎样只要有大量周军战船过来靠岸就必须示警。
其他士兵也是如此只要听见哨兵示警就必须拿起武器上城头而出击的队伍也必须在城门集合不得有拖延,在三番五次的杀鸡骇猴之后大家再满腹牢骚也都无奈的默认了这一事实。
此次也一样,大家面无表情的跑上城头看去果然那些周军战船在距离岸边不远处停下,见得他们簇拥在城头后边便麻利的向北撤退。
“王八蛋龟儿子有种上岸来打啊!”
“老子入你娘!”
叫骂声不绝于口,陈军士兵被折腾了许久骂人的功夫也练出来了,若是换成一个月前他们倒真的担心周军再度进攻武昌不过现在可不怕了。
周军撤离武昌前把城里拆成白地而北侧城墙消失得无影无终,若是对方随后再度进攻的话陈军怕是很难守住武昌北侧可如今经过一番部署后就等着对方一头撞进来。
武昌以及周边的百姓全都被周军迁走且建窑烧砖也来不及所以陈军在武昌北面原来的城墙处扎起木栅栏作为防御手段然后在木栅栏后挖了数条深沟就等着周军猛攻然后掉进陷阱。
因为江对面就是周国的巴州西阳城所以此次西进收复郢州的陈国大军在武昌留有两万余人驻扎,一来是防范江北二来因为武昌是西北方向夏口和东南方向江州之间的枢纽所以位置重要。
周军上次拿下武昌纯属侥幸,此次绝不可能再让他们得逞!
士兵们眼见着又是虚惊一场便骂骂咧咧的走下城头,正当他们各自返回营房之际忽然间城头锣声大作又是在示警,每个人闻言都是面色铁青无奈的转身走出营房。
“哟,今日你们可辛苦了哈!”有同袍打趣道,上官有令只要哨兵示警就必须做好防御但这么折腾下来大伙都吃不消所以是轮班‘出警’,今日看情况周军的兴头很高所以轮班的人可就倒霉了。
一大帮士兵面无表情的再度跑上城头不出所料又是虚惊一场,看着江面上再度北返的那数十条周军战船有人都气的一拳砸在箭垛上:“有没有搞错啊这几十条船来回跑不嫌累得慌啊!”
江北巴州除了本州水军外还驻扎着周军的许多战船,一部分在上游的峥嵘洲值守盯着武昌的樊口,一部分在下游的五洲停泊盯着下游的陈军主力水军,也就是如此周军战船才敢如此放肆的戏弄武昌守军。
遭瘟的周军,遭瘟的独脚铜人宇文温!
陈军士兵对江北对岸西阳城里那个大名鼎鼎的巴州刺史可是耳熟能详,决战西阳之巅的故事就不说了如今军中可到处流传着‘独脚铜人’的各种故事。
有说这位‘宇文恶郎’其实是野种,又有说‘此獠’荒淫无道每晚无女不欢在巴州地界上只要是看中的女子无论婚嫁与否必定强掳入府奸\淫云云,更有耸人听闻的说法是宇文温喜食人肉尤以小儿为甚做成什么‘东坡肉’每日都要吃上数十斤。
这些故事说起来是绘声绘色似乎是讲述之人亲眼所见,虽然其中颇多错漏之处可士兵们听起来却是津津有味,大伙驻扎在这空荡荡的武昌城成日里风声鹤唳都是拜宇文温所赐所以消遣对方已经是喜闻乐见。
齐心协力咒骂宇文温全家遭瘟死绝后士兵们骂咧咧的走下城头,城东郊外的陈军士兵则是幸灾乐祸的回头看着同袍们来回奔波,他们这些人是在江边值班没到饭点不能回去所以也不怕周军来回折腾。
为防止周军在武昌东郊远处江边登岸,陈军在离城三里处扎了个营寨驻扎数百士兵其作用就是当周军在营寨附近登陆时先行阻拦以待城内守军,营寨和武昌城之间则是派出士兵值守。
这些士兵在江边荒地里待着也不轻松,将近正午阳光火辣周围又没有树无法躲阴只能靠着临时搭起来的破烂草棚遮阳,就在他们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有人瞥见江面上那些周军战船又掉过头往南岸也就是他们这边靠来。
“又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不回去吃饭折腾个什么!”有士兵笑骂道,此时此刻他们开始同情起周军的水手来,在江面上这么来回折腾划船想必也是累得慌。
西侧武昌城头再次响起锣声那是哨兵在示警,江边的陈军士兵闻声笑出声来他们知道城里的同袍又要被折腾着跑城墙受罪了,就在他们笑眯眯看着靠近的周军战船等着对方又掉头离开时却发现这些家伙向着己方靠过来。
“王八蛋又要跑过来放箭!拿起弓箭射他们!”队主大喊着,经过一个多月的骚扰和反骚扰他们已经有了经验,周军战船有时会接近岸边对着值守的己方士兵放箭,有鉴于此他们也准备了弓箭以及大盾牌为的就是来个迎头痛击。
大盾牌立起来可以让三名弓箭手躲在后边从容射箭,对于陈军弓箭手来说他们是在陆地而周军士兵是在摇晃的船上所以双方对射时在陆地上的人肯定占便宜。
“稳住,稳住!还有一百来步!”
“放他们进到五六十步时再射箭!”
步弓的有效杀伤射程也就六七十步若是远了不是伤不了人只是对方身穿铠甲那就和挠痒痒没区别,正当陈军士兵等着周军战船再接近些时对方船上忽然出现大弩开始向他们射击。
砰砰声响起,在呼啸而来的黑影撞击之下一些大盾牌被打得四分五裂连带着躲在后边的士兵被飞溅的木屑弄得狼狈不堪,更多的盾牌倒没事可那强劲的撞击却让士兵们感到了不安。
一些射中盾牌的黑影滚落地面众人看去却是些拳头大小、磨掉棱角的石弹,他们正纳闷周军是用什么厉害的弩来发射这些东西时第二轮射击开始。
有士兵没了大盾遮挡被石弹射中当场脑袋崩裂,有的则是胸膛被打了个凹坑口吐鲜血而亡更糟糕的是又有一些盾牌被打烂,陈军士兵沐浴着石弹心中焦虑万分。
王八蛋,下次要离江边远些才行!
为了防止周军战船抢滩所以陈军在武昌城外的江边打上了一排木桩,除非长江发大水导致水位大幅上涨不然周军得老老实实拔了木桩才能让大船靠岸,这些在江边值守的士兵如今想的就是离江边远些避免被对方的大弩射杀。
然而周军战船却是全力向岸边冲刺看起来是要登岸,指挥反击的陈军队主见状不妙命令号手吹响号角示警可当他随后看向江面后愣住了。
上游峥嵘洲附近江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快船正向着武昌方向冲来,与此同时东北方向巴口附近也出现了大量战船船,相应的,武昌西侧樊山戍以及东侧十余里外巴口对面的燕矶两处地方也升起了烽烟。
“他们要登岸!他们这次是真的要登岸了!”队主声嘶力竭的喊着,他麾下就百来名士兵原本是防着周军骚扰没曾想对方真就要攻过来了。
周军战船驶近他已经可以看清面前这些船里装载着的黑压压一群士兵,事到如今跑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在旷野里跑很容易被对方的弓弩射杀就是跑回去也躲不过军法那一刀。
距离缩短到五十步,躲在大盾牌后的陈军弓箭手开始反击可新一轮的石弹雨再度袭来夹杂着箭矢将他们笼罩在内,一面面大盾被打翻或射烂而其后的弓箭手们身上溅起一朵朵血花。
双方的第一轮对射以陈军的伤亡惨重告终,将近百人的这支队伍如今过半阵亡,已无退路的幸存者见着已有周军战船撞到江边木桩放下跳板于是热血上涌。
东西两侧号角声连连,那是己方驻军调动兵马出击的前奏,回头看去,东侧营寨和武昌城方向已经有骑兵的身影浮现,再没有丝毫犹豫他们嚎叫着提刀迎着已经跳下船涉水上岸的周军士兵冲去。
事已至此唯有死战,让同袍们为我报仇!
箭如雨下,未被射倒的陈军士兵看清了对方涉水登岸士兵的样貌:个个都是身材健硕身着盔甲,手中长刀在烈日下闪耀着寒光,那些士兵的脸上是让人惊悚的骷髅面孔。
“杀敌!”陈军士兵如同飞蛾扑火般冲向数倍于己的敌军,而对方随后爆发的气势也数倍于他们:
“杀敌!有进无退!”(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先登
来护儿一刀将冲到面前的陈军士兵砍成两截,在他的指挥下,先登士兵已经顺利的砍掉螳臂当车的敌军士兵冲上岸为己方后续士兵登岸创造有利条件。
先登,本意是最先登上城头的士兵后引申为承担类似职责的精锐悍卒以及死士,不光是陆战,水战时率先接舷攀上敌军大船亦或是水陆交战率先冲上岸顶住敌军反扑为己方后续登岸争取时间的士兵也算在内。
在先前对陈作战表现出色的来护儿如今已晋升为幢主,此次作战被委以重任领着麾下精选的一百士兵充当先登抢滩登陆,如今第一步已经完成而残酷的第二步即将来临。
“快,快上来布防!”他大声喊着指挥手下,士兵们手中拿着一条条麻绳以及铁钉向外围跑去布置绊马索。
后续战船上的士兵纷纷下船涉水穿过木桩上岸,他们身着铠甲扛着长枪以及弓弩走在泥泞里却不慌乱,这是经常训练的项目所以实战操作起来根本就不成问题。
东面的营寨已经有骑兵冲了过来而西面的武昌城疾驰而出的骑兵也随后赶到,他们见着登岸的周军仓促结了个小阵却不以为意一东一西同时夹击。
武昌赶来的骑兵数量接近三百而东面营寨冲来的骑兵也有数十,岸边的周军人数也就四百左右双方兵力差距不大况且周军是在平坦、坚硬的地面迎战所以对于陈军骑兵来说这就是个软柿子不捏白不捏。
迎接他们的是周军的弓箭手,所谓“临阵不过三矢”在陈军骑兵冲到面前时周军弓箭手圆满的放完三轮箭随后由结阵完毕的长枪兵迎敌。
虽然时间仓促了些但长枪阵已经大部完成,他们平日里就加练过如何在滩涂快速布阵所以在敌军骑兵冲到面前时已经做好了准备,敌骑除了少数被简易布置的绊马索弄翻以外其余的径直撞阵。
血花溅起,冲在前排的骑兵在马槊捅到对方之前便被更长的长枪捅翻可势头不减撞入长枪林中,连人带马上百斤的重量冲进长枪阵如同一记记重拳砸在人面门。
原以为长枪阵会因此阵脚大乱可后续赶到的陈军骑兵却发现对方依旧长枪如林,躲避不及之下再度撞在长枪林中在弄断了几只长枪的同时自己也当场毙命。
有的战马被捅穿胸膛马失前蹄将主人甩向前方随即落在长枪林里变成串在树枝上的麻雀,有的战马惧怕长枪不听使唤在阵前急转弯结果连人带马滚向方阵结果被扎得满身洞,原先势不可挡的骑兵冲锋很快便以失败告终。
陈军在损失了过半兵力的情况下看见周军方阵无法撼动随即后撤待赶来的步兵来到后再做计较,江面上周军的战船正在接近而武昌城里的援军也源源不断的向江边冲来如今就看步兵接战的结果如何。
周军要是定住了陈军的进攻那么就能在江岸站稳脚跟让后续部队顺利登岸,若是败了那就只能灰溜溜的划船回江北而此次作战失败。
“准备好,要来场恶战了!”来护儿站在方阵中说道,己方初步在江边站稳脚步而在大军主力登岸以前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己方凭着三百多人组成的长枪阵挡住了对方的试探性进攻但不过是个开始。
刚才战斗中受伤的士兵被调至后排而后续登陆的士兵又组成了新的方阵,原本架设在船上的大弩也被取了下来扛上岸放在阵中使用,船上的水手跳到水里奋力拔着木桩一切都在抓紧进行。
从峥嵘洲方向过来的周军战船即将靠岸之际,赶来江边堵截的陈军已经集结完毕向矗立岸边的周军方阵发动进攻,他们的人数在千人以上后续还有增援在赶来要的就是趁着周军立足不稳将对方赶下水。
号角声响起,在双方军阵相近之际陈军弓箭手开弓放箭然而第一次对射便败下阵来因为对方先上来的是弩手以及发射石弹的大弩而且是在百步距离上就发射,伤亡惨重之下陈军派出刀牌手掩护弓箭手却依旧被周军的大弩打得狼狈不堪。
那弩的造型他们从来没见过,弩臂短小一点也看不出是威力巨大的样子可发射的石弹却威力惊人,百步距离上即便是刀牌手也吃不住一击,原以为周军是长枪兵布阵所以弓弩手便会少许多可对方竟然是远近通用。
既要近战又要拉弓射箭,这些人是精锐!
所以陈军将领不敢耽搁决定全力进攻,若是给对方顶住了在岸边那么后继而来的周军主力从容登岸就棘手许多,正所谓一鼓作气己方要第一波进攻就把对方打崩。
率先接敌的是刀牌手,他们发现对方长枪长得惊人但觉得只要用盾牌护着身子再用刀隔开枪杆然后一贴上去便能破敌,可接战后的战况却是一边倒。
有盾牌挡着身子是不假但挡不了不了腿脚,为了保持作战时的灵活度刀牌手的盾牌是圆形藤牌不是那种长条形的盾牌所以防御面积有限,以往作战不是问题但现在却成了大问题。
周军长枪兵似乎是经验丰富一上来就直接捅陈军士兵的双脚或小腿造成对方进退失据,有的腿脚被捅伤站立不稳露出破绽随即被一枪捅来取了性命有的躲过了第一、第二枪却被晃歪了身形随即被第三枪捅穿咽喉。
有经验的陈军士兵想要砍枪头可一刀下去却被震得手痛,定睛一看那枪头后边还连着长长的护铁哪里是轻易能砍断的而奋力一砍过后空档也露了出来随即被数枪捅死。
因为是急匆匆增援的缘故为了方便跑步所以没有带来大盾,眼见着刀牌手在周军长枪面前不堪一击士兵们硬着头皮前冲,他们觉得手中长矛、长枪长度不够但也差不了多少无非就是多走一两步的距离而已只要扛过了就行。
然而这一两步的距离却成了死亡之路,周军的长枪兵出枪快、准、狠,面部都是瞄准眼睛和咽喉,要么就是双肩和大腿,中了一枪不死也让人疼得身形不稳随后戳来的第二枪便再也躲不过去。
有身手不错的奋力隔开戳来的长枪冲到前面可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阵中迎上来的壮汉用类似长柄斧的玩意当头一下劈得脑浆迸裂。
那东西有斧刃有枪头还有钩子,又能劈又能刺还能勾人脚踝或盾牌,结合着长枪阵几乎是密不透风兼之阵中时不时有弩手放箭让人防不胜防。
双方军阵正黏着之际忽然周军方阵侧翼杀出一群悍卒,他们面若骷髅身着重甲头戴兜鍪身手了得拿着长刀、长短柄斧头、刀牌等各色武器主动出击,原以为周军只会死守的陈军猝不及防之下被其突入阵中。
这些周军士兵身上铠甲坚固不躲不避直接厮杀,他们力大无穷一刀下来力气小的士兵直接被磕掉武器随后被对方补上一刀丧命,有的一斧头下来连盾带人直接砍翻势不可挡。
不光如此,这些人手上功夫了得脚下功夫也阴损得很,陈军士兵好容易架住对方武器可被一个撩阴腿踢中乱了阵脚随即被砍翻在地,虽然这些周军人数相对较少但突入阵中后却搅起腥风血雨陈军将领见状正要调集人手围堵却已经晚了。
借着这些‘骷髅兵’砍出的豁口,周军长枪兵顺着陈军军阵的破绽推进突击,他们用长柄斧开路加上长枪的突进很快便将陈军军阵的破绽扩大而强行挤进来。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陈军将领声嘶力竭的喊着,他们哪里想得到对方凭着长得惊人的长枪配合着近战兵竟然还能突进,按照一般的观念这么长的长枪也就对付骑兵好用而近战未必敌得过刀牌兵可对方却能强悍如此。
谁都知道要挡住否则不妙然而士兵们哪里挡得住,周军前锋有满身是血威不可挡的悍卒开路后边跟着的是防不胜防的长枪兵硬生生在陈军军阵凿出一道伤口随后强行撕开,片刻之间侧翼便给突破随即军心不稳。
“杀敌!杀敌!”
周军方阵忽然爆发出如潮般的叫喊声随后守株待兔的长枪阵竟然开始向前推进,原本就因为伤亡惨重导致士气低下的陈军士兵随即被打得连连后退兼之侧翼有周军杀入最后军心大乱。
江边,周军那密密麻麻的战船已经从破败的木桩防线中穿过并靠岸,许多士兵直接下船涉水上岸,陈军士兵见着如今面前的这几百士兵就如此凶悍心想若是再给那些兵围了上来哪里还赢得了不由得军心溃散。
弹压士兵的将领被周军方阵中混杂的弓弩手接连射杀直接促使陈军军阵的崩溃,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原以为周军士兵身着铠甲又拿着长枪那么跑起来的速度快不了可对方的追击速度竟然不逊于自己。
兵败如山倒,被长枪兵追了一百多步的距离陈军便已伤亡过半,亏得城里又派出兵马接应让周军止住脚步否则这些出击的陈军士兵怕是没几个能逃回去。
一片狼藉的岸边旷野上周军士兵正在打扫战场,武昌守军紧闭城门组织防御城头上都是如临大敌的士兵,又有数千陈军由南门出城在城东南布阵看来是要在城下和周军决一胜负。
江边的木桩已被拔了大片有密密麻麻的周军战船靠岸卸下战马以及许多物资,一名身着明光铠的将领在数名士兵的护卫下走上岸来到来护儿等人休息的地方。
“来幢主,此战十分精彩啊,不愧我军先登。”宇文温看着满身是血的来护儿点点头,对方身上血腥味浓厚不过宇文温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伤口想来是敌军的鲜血洒在身上。
“使君,我军将士守住了滩头,幸不辱命!”来护儿行了一礼郑重地说道,宇文温赞许的看看了他以及身边一群士兵随后说:“大家辛苦了,接了来轮到其他人大显身手!”(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开门
武昌城东北郊长江岸边大批周军已经登陆,他们的先登部队打退了陈军的进攻让后续部队站稳了脚跟,有鉴于此陈军决定在城下摆开阵型借着城墙之利御敌。
城池固若金汤兼之有两万余守军所以不怕周军来攻,一部分士兵已经在城东南角外列阵与城池来个掎角之势,周军要是攻城那么东南角的陈军可以侧击对方,若是周军攻打东南角的陈军那么城上的守军便可以居高临下肆意放箭射杀对方。
城头上,陈军将领看着远处正在集结的周军有些意外,对方刚一登岸没有扎营的迹象看起来却是要马上攻城的样子这让他们十分不屑。
区区五六千人的兵力就敢攻城,你当我们数万官军如土鸡瓦狗么!
为了抵御周军再度南下攻打武昌城,陈军已经将城防布置得十分完善,北侧被拆掉的城墙虽然来不及重修可立起了高大的木栅栏且后边是深深的壕沟不怕被突破。
其余三面城墙原本就在而陈军又在东、西城外挖了三条壕沟除了城门处放下吊桥能通行外再无任何道路能直接来到城墙下,这些壕沟有一人深宽一丈里面灌了水而攻城的周军要想突破就得费一番力气所以这么急切的攻城就是有来无回。
虽然陈军不觉得周军能攻下武昌但也不会认为对方是白痴会赤手空拳来攻城,果不其然随后周军逼近城池之时阵中便有了壕桥、云梯以及尖头木驴等攻城器械。
这都是司空见惯的军械只要是攻城就必然能够见到,壕桥就是横在壕沟上的便桥让攻城的士兵能够从桥上经过而不用翻越壕沟,云梯则是用来攀爬城墙,尖头木驴为尖顶四轮无底木车上蒙牛皮抵御城上箭矢,士兵藏在其中推车前行可抵近城墙进行攻击。
还有许多盾车紧随其后,这些是用来掩护弓箭手逼近城池和守军对射的器械,城头上的陈军将士见着对方如同变戏法般弄出这么些攻城器械倒是有些奇怪。
周军登陆到现在也就一个时辰左右也没见对方运来什么木料之类或者登陆后砍树伐木竟然就弄出这么多攻城器械,有人说这些莫非是周军提前打造好用船运来的可眼力好的人说那战船靠岸时可看不出有这些东西。
“也许是做好部分后运来江南上岸后再装起来?”有人如此猜测,众人都是觉得他说的有理否则周军也不会如此快速攻城但随后都是鄙夷不已。
临时组装起来的东西哪里牢靠,就凭这些玩意还想攻下武昌城?武昌城头早就堆满了滚木礌石等一应守城物品,箭矢充足就连放火的易燃之物、火炬都不少你们来多少死多少!
你们以为尖头木驴披着生牛皮能防箭防火就行了?城头还备有磨盘大的石头专门对付这些贴近城墙挖地道的尖头木驴!
周军阵中忽有一骑策马走近城池,在城头弓箭手放箭之前将一封信射上城楼,陈军将领拆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劝降信,信中说大周军威非尔等所能抵挡,若是识趣的就早早投降待遇从优否则一会城破之后不要追悔莫及。
“竟然说一会城破之后我等不要追悔莫及,哈哈哈哈!!”
“好大的口气!也不看看他们才多少人也敢来攻城!”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这年头要围城怎么着都得兵力明显超过守城方可如今城下的周军甚至还不到武昌守军的一半兵力,若不是先前的疲兵之计让守军来不及反应否则方才就是五六千人冲过去把周军打回水里了。
如今城里的陈军有万余而城外东南侧的战兵不下五千,就这样的敌我悬殊兵力之下来袭的周军竟然还敢口出狂言。
“看看,这落款是巴州刺史宇文温哎,那个独脚铜人!”
“狂得没边了,莫非是昨夜行淫过度昏了头,哈哈哈哈!”
“我看不止,是吃人肉吃多了失心疯!”
。。。。。。
周军阵中,巴州刺史宇文温正用千里镜看着武昌城头,那边似乎正在捧腹大笑而笑声依稀传到耳边,他放下千里镜转身对旁边的将领们说道:“方才说陈军不会笑的输了,名字记好,回去可是要跑圈的一个都不许少。”
陈五弟等人闻言哭笑不得而宇文温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接下来再赌,那帮鸟人有没有骂本官吃人肉多了失心疯。”
州司马杨济干咳一声说还是赶紧攻城免得夜长梦多毕竟敌众我寡拖久了可不妙,宇文温闻言点点头命令中军擂鼓让大军展开攻势。
他派出两个军主指挥两千余人在南翼以长枪阵顶着两倍于己的陈军而剩下的兵力直接攻城,攻城器械是引用了‘二十一世纪先进理念’的模块化设计,便于携带组装起来也很方便。
更重要的是耐用,关键部位用精铁打造的尖头木驴是其中的极品,不要说火箭、火油、火炬什么可以暂时免疫就算是城头扔下磨盘大的石头也不是三两下就能够击破,如果守军敢小瞧这些临时组装起来的东西那就只有后悔。
鼓声阵阵,周军发动进攻而陈军也随之而动,城下策应的陈军军阵向着面前‘螳臂当车’的周军军阵压去,在他们看来对方兵力勉强到己方的一半若是还打不过那真就是可以一头撞死,虽然之前在江边时周军长枪阵威风一时可陈军将士认为那不过是个意外而现在就是证明那是个意外的最好时机。
凭着南翼的护卫,攻城的周军径直向武昌东侧城墙发动进攻,他们冒着城内人力砲车抛射的飞石以及城头泼来的箭雨推进,借着大盾掩护先是用壕桥依次在三重壕沟搭上便桥随后十余个尖头木驴便沿着桥向城墙角前进。
每个尖头木驴都藏有十名士兵在内一齐出力推车向前进所以即使车身沉重但移动速度并不慢,这些尖头木驴沿着壕桥跨过三重壕沟冒着城头射来火箭径直来到城墙下。
火箭射在尖顶上却未能引燃只是冒出青烟,淋了水的生牛皮防火性能很好一定时间内能够防住火箭,然而等尖头木驴抵达城墙下后更猛烈的攻击随后到来。
城头上扔下许多火把以及火炬,又有火油泼下淋在尖头木驴上燃起大火,许多尖头木驴的尖顶化作火炬如同一堆堆篝火般让人惊心动魄,就在此时周军弓箭手借着盾车的掩护抵近城池放箭掩护己方木驴。
许多探出身子投放滚木礌石的陈军士兵被当场射杀而城下的周军弓箭手也时不时中箭倒地,双方对射之际周军的尖头木驴遭到的攻击少了些而其中的士兵则开始忙活起来。
“他们在挖土!”城内正在听缸的陈军士兵,守城方为了确定攻城敌军在何处挖地道一般都会在城墙附近半埋大缸蒙上牛皮让人听动静而这些士兵便借此察觉周军的动静。
“挖土?莫非是要挖地道?他们如今挖地道有何用?”一名陈军将领冷笑道,一般情况下攻城挖地道必须瞒着守军让其不知道地道从哪里入城,首要的条件便是离城远一些可如今周军就在城墙下挖那是个傻子都能猜出来地道口在何处。
武昌城外挖有三重壕沟并且灌水就能防止敌军挖地道接近城池然后绕过城墙入城,如今周军在城墙下挖地道就算是后续士兵要过来也得先承受城头守军的箭雨,更别说周军进了地道后陈军可是能够从容在城里的地道出口守株待兔来多少杀多少。
“他们现在挖地道就是找死,我看是想挖到墙基下把城墙弄塌!”
“想得美,他们就是再挖上两个时辰都挖不塌,扔石头,把那些大石头扔下去砸碎他们!”
陈军将一颗颗大如磨盘的石头对准下方尖头木驴推了下去,原以为那沉重的落石能够一举将周军的尖头木驴砸垮未曾料对方硬吃一下后只是顶上凹了一个浅坑却依然没事。
见着如此景象陈军士兵惊叹不已:这些尖头木驴用料十足莫非是铁做的不成!
“扔,继续扔,看他们能撑几下!”陈军将领高声喊着,敌军的尖头木驴能扛但城头的大石也不少,既然用一个大石搞不定那就再来一个,若是还不行那就再来第三个。
城墙后已有大批士兵汇集,周军想要挖地道进来唯一的下场就是被他们当头痛击休想有一个人能活着钻出地面,对于陈军将领来说城下的尖头木驴内周军挖地道和白做工没什么区别。
就算是挖墙基弄塌城墙也不是这么快就能办到的,以武昌城墙的高度来看墙基不会浅那么周军真要挖可尖头木驴也顶不到那个时候。
就在陈军调来许多大石要把城下尖头木驴砸个稀巴烂之际却听得其中一些尖头木驴里响起号角声,过了片刻周军阵营也响起号角声接着大批士兵一手持盾一手提刀向城下冲来。
“周军要进地道攻城了!”“准备好,让他们有来无回!”
此起彼伏的叫声响起,虽然城头上的陈军还在纳闷对方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挖透城墙但还是让城内同袍做好准备,正在这时城外尖头木驴向后退露出城墙角下几个土坑,这些土坑里均有手腕粗的麻绳紧绷着延伸出来直到尖头木驴之中。
“开门,开门,开门!”
冲向城墙的周军士兵忽然大声喊起来,城头上的陈军眼见着对方即将进入射程纷纷弯弓搭箭,就在他们正要放箭之际只听城脚尖头木驴里有人大喊“一、二、拉”随后连串刺耳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如同许多木桩在接连崩断随后城头上的士兵们只觉得脚下忽然颤动接着城墙各处发出轰鸣声竟然就向后倾斜,城墙后准备围杀从设想地道钻出周军的大批陈军士兵惊恐地看着如山一般的城墙以泰山压顶之势当头向他们倒下。
无数人的尖叫声响起随后巨大的轰鸣响彻武昌上空,巨响带着冲天而起的尘土吸引了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待得扬尘散去只见原本固若金汤的武昌东端城墙北段已经荡然无存。
周军士兵冲向这突然出现的缺口,他们原本就向着城墙冲锋正好赶上城墙倒塌出现缺口便趁势入城,随后周军中军阵鼓声大作如潮的喊声响彻天际:
“破城了,破城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溃败
武昌东侧北段城墙忽然倒塌,不但城头陈军摔死无数连同墙后聚集的士兵也被倒下的城墙掩埋,随后赶到的周军从缺口处冲入城内大开杀戒。
城内附近还没回过神来的陈军士兵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些面若骷髅的悍卒打得落花流水,周军士兵大多使用双手长刀兼有使用刀牌以及舞动长柄斧威不可挡,仓促间组织起来的陈军士兵很快便被击溃。
李石磨用斧戟当头一劈将一个陈军刀牌手连人带盾牌劈开,红白之物喷溅开来将他的铠甲又染上了一层颜色,其余陈军士兵目睹惨状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李石磨的左右同袍冲上前砍翻在地。
“第一队开城门,其他人跟着我往里冲!!”一名将领大喊道,李石磨知道那是本幢幢主陈米斗在下令所以领着麾下五十名同袍跟着队主向城门冲去。
东门后的陈军还没从城墙突然倒塌的噩梦回过神来便被李石磨等人砍了个稀里哗啦,他们奋力打开城门刚放下吊桥便见城内南侧道路冲来许多陈军士兵。
此战周军在兵力上是不占优的即便是突入了武昌城可城内的陈军数量也多过他们,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以少敌多的周军只有奋力血战将陈军打崩才可能获胜,若是僵持不下时间久了肯定会被人多的陈军反推。
“准备接战!”队主喊道,士兵们没有想那么多提着武器便迎了上去,他们作为率先入城的‘先登’本就是打硬仗的对方既然冲过来了那就省得自己去找。
刀牌手在前其余人紧随其后,双方在不宽的街道上对进很快便接近到二十步左右距离,周军之中有些膀大腰圆的士兵拿出短枪奋力向前投掷。
那短枪形制有些特别,两头细中间粗像个拉长的枣核其前端为铁制颈细长看起来颇有分量,投掷出的短枪疾如闪电扎入陈军士兵群中溅起朵朵血花随后周军士兵大叫一声奋力冲锋。
双方位于最前端的刀牌手撞在一起而周军刀牌手却只是猫着腰奋力顶着盾牌向前挤,他们身后的同袍则也是猫着腰跟了上来用肩膀顶着前方士兵的腰奋力向前顶。
陈军未料到对方采取这种奇怪的战术一时间刀牌手支持不住被顶的不住后退而这便为周军接下来的进攻创造了条件:后续跟上来的周军士兵以前两排同袍为台阶‘拾阶而上’最后奋力向前一跃挥舞着手中武器借着落地的速度向着面前陈军当头砍下。
李石磨便是其中一人,他舞着斧戟当头劈下先是戟杆砸中前面一人然后末端的斧刃又把其后之人脑袋劈成两半,顷刻间两人倒下而落地的李石磨弃了斧戟不用就地一滚将面前之人撞翻随后拔出短刀一阵乱捅。
已在身后的刀牌兵扔了盾牌提刀前冲策应落地的同袍一起向前厮杀,双方刚一接战陈军便有十余人当场丧命而状若疯狗的周军士兵悍不畏死奋力前突打得陈军步步后退。
他们身着两重铠甲不避刀砍奋力挥动着手中长刀、斧头猛砍将陈军前锋打退随后步步紧逼,原本人数明显占优的陈军被这么一逼阵脚大乱,街道两侧都是临时搭建的木屋无法迂回他们的人数优势发挥不出来而接战的士兵又打不过对方导致连番后退之后阵脚大乱。
有敢战的陈军士兵没几回合便给砍翻在地,前面是带着骷髅面具满身是血的狰狞周军而后面是杀气腾腾督战的将领已是进退两难,就在这时他们看见前方倒塌城墙处涌来大批周军士兵只能硬着头皮做困兽斗结果被砍翻十余人后再也支撑不住掉头就跑。
逃跑有讲究,跑得太快太明显会被督战的将领砍可跑得太慢会被追兵砍所以只要不落在最后即可,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谁都不想落在后边那么结果是越跑越快随后变成崩溃。
赶来堵东门的陈军被打得崩溃结果被周军衔尾追杀,马蹄声起有许多骑兵从城外已经打开的东门冲入城内对着另一路迎面冲来的陈军士兵直接撞去,手中马槊平端在对方长矛刺到自己之前将其挑飞。
周军骑兵从城外冲入所以速度已经起来,人马加在一起上百斤的重量外加冲刺的速度已非没有结阵的步兵可挡,当头数骑并驾齐驱只是稍微被混乱的陈军士兵凝滞了一会便突破‘阻拦’。
陈军士兵有躲避不及的被战马撞倒随后踩在脚下,更多的人是后退中相互绊倒随后被骑兵踏过,这些周军骑兵不避刀枪策马冲锋践踏着敌军身躯前进不一会便将街道上的陈军碾得抱头鼠窜。
另一路,入城的周军结成枪阵在街道上快速推进,夹杂其间的弓弩手时不时放箭射杀前方冲来的敌军散兵,有结队杀来的陈军士兵刚和长枪阵交战没几回合便被捅翻在地。
又有胆大的刀牌手结成盾阵要阻挡却被冲上来的斧戟兵配合着枪兵放倒,交锋数回合后陈军仓促间组织起来的反击便被周军打得溃散再无力封堵东门缺口。
“不许退,不许退!”有陈军将领挥舞着佩刀奋力指挥士兵迎击当面冲来的周军,“我军在城里就有上万兵力不要怕...”
话未说完一支羽箭飞来正中他的面门,身边人看去却是对面周军有弓箭手攀上路边的木板房居高临下放冷箭,指挥作战的将领一死士兵们再无心作战见着周军杀气腾腾的逼近随即掉头就跑。
城中火光大作,一排排搭起来充作军营的木板房陆续燃起大火连成一片火海,火光不但照亮了城头处与冲上来的周军陷入苦战的守军身影也惊动了了城外正在野战的陈军士兵。
他们凭着两倍于对方的兵力优势厮杀却进退不得,周军所用长枪长度惊人原以为只是用来对付骑兵可没曾料结成枪阵之后近战依旧犀利。
密不透风的长枪林数次击退了陈军刀牌手的决死突击,陈军士兵们看着敌军阵前那无数同袍的尸体总算是明白了之前在江边己方进攻失利并不是意外。
与作战不利相比跟让他们揪心的是武昌城内战况如何,方才武昌东侧的城墙就在他们面前莫名其妙的倒了结果让周军冲了进去,如今里面杀声震天又有火光跳跃看来局势不妙。
城头上的同袍如今正节节败退被周军从东门处一直杀退到东南角故而战局的进展让他们忐忑不安,这批登陆的周军看起来人数不到己方一半可战斗力不可小觑,搞不好真就给对方以少胜多了!
“不要慌,城里不下万人他们赢不了!!”
“往前冲!打败他们就可以包抄了!”
将领们说得没错,己方兵力充裕就算对方使出诡计弄坏城墙派兵冲进城里也就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城里有上万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失守的。
陈军士兵想到这里士气算是有所恢复他们调整了阵型之后继续和面前的周军长枪阵交锋,然而对方那配合得十分娴熟的长枪林却用血淋淋的事实教育了他们:要破阵,那是妄想!
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全部在长枪面前败下阵来,他们就这样在一堵墙面前折腾了许久都没能前进几步,原本还想着城头上用砲车发石助阵可如今上边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策应他们。
忽然间身后喧嚣声大作,有人转头看去却是武昌南门打开有骑兵冲出来,原以为是城中派兵出来增援可当他们看清了对方戎服以及旗号后面色一变。
“是周军,他们来抄我们后路了!!”
惊慌失措的喊声引得军心大乱,士兵们再蠢此时都明白对方既然能从南门出来那说明城里局势真的不妙了,如今己方前面攻不进而后面又来了包抄的正是要完蛋了!
“杀,杀,杀!”
如潮的喊杀声在耳边响起,陈军士兵转头一看却是面前一直结阵不挪窝的周军长枪兵开始推进,眼见着腹背受敌有人嚎叫着跟他们拼了随即激起大家的斗志决定奋力一搏。
我们人多,胜败还不一定呢!
血光四溅,嚎叫着冲向长枪阵的士兵无一例外的倒在长枪下,还未等其他人回过神只见周军阵中号角声起随后冲出一群面如骷髅的士兵挥舞兵器冲入己方阵中。
一直全力进攻的陈军哪里料到对方竟然还有悍卒敢来破阵仓促之下便有许多人被砍翻在地,其他人正要围上去时却被快速推进的长枪兵捅得伤亡惨重。
那些‘骷髅兵’借着长枪的掩护不停砍杀着陈军士兵犹如一头头游走在林间的猛虎,配合着快速推进的长枪阵将陈军逼得步步后退阵脚大乱。
马蹄声起,后方的周军骑兵已经开始冲锋,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马槊又看看另一边密密麻麻的长枪有人终于撑不住拔腿就向南边的湖泊跑去,就在这一瞬间陈军崩溃。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此起彼伏的喊声在战场上响起,与之映照的是溃败的陈军士兵们。
。。。。。。
“住二手房也不看看承重墙有没有问题,活该倒霉啊!”宇文温站在武昌东门上看着面前的瓦砾堆说道,这时距离他领兵登上江南土地不过两个多时辰。
“使君,陈军没有料到我军有这一手,除了数百人溜得快其他都被围了。”统军陈五弟在一旁说道。
“这得多亏了杨司马的城墙定向倒塌机关...他人呢?”宇文温问道,拿下了武昌城有很多事要做不过无需他亲自操办,此战杨济也带着州兵参战算是历练只是不知眼下这位杨司马溜到哪里去了。
陈五弟说杨司马带着州兵去练胆,如今武昌城已拿下但俘虏人数众多所以做事不能耽搁,宇文温点点头随后打量起西侧樊山顶上的樊山戍来。
一柱烽烟在樊山戍上飘扬着,因为易守难攻兼之兵力紧张的缘故宇文温此次是全力进攻武昌没有分兵攻打樊山戍,上次奇袭得手不可能期盼此次陈军会麻痹大意。
拿下了武昌后兵力宽裕了许多,到时使出各种花样玩死山上那些陈军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有一名将领被押到宇文温面前,他披头散发身上的铠甲破烂不堪满是血污瘸着条腿看起来颇为凄凉,得知其为武昌守将之后宇文温摆摆手让士兵将他押下去好好对待以体现周军的仁慈之心。
“且慢!”那将领挣扎着喊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城墙...只不过是一会儿工夫怎么就被挖垮了?”
“因为一个多月前本官拿下武昌时便把墙基挖空了呗。”宇文温笑眯眯的答道,为了避免对方郁郁而终所以他将实情相告。
“这...这怎么可能...”陈军将领闻言双目失神喃喃自语说着,他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多月前就设计好的陷阱然后把他两万余兵力陷了进去。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为了防止巴州被破坏,为了维护长江北岸的和平...”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疯狗
六月下旬,平静了月余的陈国郢州地界又沸腾起来,江北周国的巴州刺史宇文温再度举兵南下进攻江南武昌,别处守军闻讯调动兵马前往增援却晚了一步:武昌已被周军攻陷。
自从上月赶走了周军之后,由长沙王陈叔坚为主帅的朝廷大军便驻扎在郢州各处以防江北周国再度来犯,武昌遭到攻击之际便点起烽烟向四周示警,各路援军因为前车之鉴不敢大意一路上小心谨慎免得被伏击所以三日后抵达武昌结果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空城。
和上月一般,武昌连同西侧樊山上的樊山戍再度空无一人,不但驻扎的两万余士兵毫无踪迹连钱粮以及鸡鸭鹅狗都没有留下。
城里再度化作一片白地似乎武昌从来就没有人居住过,除了城墙上、地面上不时可见的斑驳血迹证明此处曾经发生过激战外再无一丝迹象表明有军队在这里驻扎。
没有一具尸体,没有一把遗落的武器,除了光溜溜的城墙什么都没有留下,陈军将士看着眼前一幕悲愤不已:“天杀的周军,又是掳了人就跑,来战痛快啊!”
周军确实没跑只是没留在武昌,武昌以东二十里的燕矶已经被其攻占,当收复武昌的陈军布置好城防派兵前往燕矶时周军已经挖沟结寨筑垒,几番进攻后陈军败退只能让对方在江南站稳脚跟。
燕矶下游五十里长江南岸的西塞,陈军水、陆兵马集结之地西塞山,长沙王陈叔坚看着战报陷入沉思,平静了月余的江北周国如今又开始南犯,武昌遇袭而燕矶为周军攻占所以他无法得知如今武昌战况如何。
“大王,周军此次似乎是有备而来,不但拿下了燕矶还扎下营寨,我军派往武昌的援军受阻燕矶无法前进。”一名将领说道,燕矶位于武昌和西塞山之间因为已被周军攻占所以他们无法得知武昌那边的情况如何。
“军报中说他们已见西面武昌的官军亦来攻打燕矶,诸位看法如何?”陈叔坚问道,己方派出的援军受阻燕矶但来报说武昌方面的官军在另一头进攻燕矶周军,双方并未直接接触所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陈叔坚担心这是周军的计策为的就是要引他增兵攻打燕矶然后半路伏击,西塞山前往燕矶的官道都是沿江而行如今周军控制江面随时都可以用船运兵到南岸登陆所以不得不防。
众将的意见也是谨慎为好,如果增兵攻打燕矶去的人少了没用可人多了粮道得不到保障是很麻烦的事情,周军在江中的五洲驻军随时都可以袭扰攻打燕矶的官军后路还不如把兵撤回来。
“大王,这一个多月来宇文温又在五洲上建了几处营寨看来是铁了心要掐住江面,我军若是沿着江边官道攻打燕矶对方肯定要来断后路,不如从黄石矶走西北方向经花马湖过白雉山北麓的小路从南侧入武昌。”
“也罢,让他们撤回来。”陈叔坚决定谨慎行事,如今郢州在己方手中可不能轻易再弄丢了,“若不是我军战船不可轻易出动,哪里由得周军如此放肆!”
自从峥嵘洲之战败北后陈军剩余战船都集结在西塞山处没有轻易出战导致占据了五洲的周军在江面上横行无忌,陈叔坚有派出战船去五洲侦查发现洲上的周军又起了许多营垒且有许多战船停泊完全卡住了航道,陈军战船近期已无可能从下游的西塞前往上游的武昌。
武昌那边除了烽烟传讯之后便再无消息但陈叔坚不认为会有问题,武昌守军有两万多又加强了城防不是江北周军能轻易啃下的,夏口驻扎着大军随时可以派军解围所以他这边不能出事。
西塞的西塞山从三国时起便为江防要地,陈叔坚在此坐镇就是作为压轴只要他稳如泰山那么前方军心就不会乱,虽然想来想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陈叔坚还是有些坐立不安。
江北巴州那个刺史宇文温可不是省油的灯,此次既然又南渡攻打武昌怕不会是小打小闹,按照众将商议的结果判断此獠大约是故意攻打武昌引得援军过来然后在半路伏击的算盘,那么只要援军在路上小心些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然而随后而来的消息让陈叔坚差点拔刀砍人因为他派去武昌却受阻燕矶的军队全军覆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孤让他们路上小心小心再小心怎么会全军覆没了!”陈叔坚咆哮着,前几日一收到武昌经燕矶那边传来的烽烟传讯他就派出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去增援,特地交代过宁慢勿快一路小心结果还是完蛋了。
方才的战报就是抵达燕矶附近的援军传回来的,原以为不过是进军不利还想着让他们撤回来未曾料周军的动作竟如此之快。
“大王,周军从五洲戍派出大量兵马渡江截了我军后路,他们人数多过我军啊!”逃回来报信的士兵哭喊道。
陈叔坚闻言只觉得全身无力,燕矶守军有两千而己方的援军有五千,周军在攻击武昌的同时又进攻燕矶结果拿下燕矶并挡住己方的援军,现在又从五洲派兵过来断后路一口吞掉简直是...
“他们要大举南犯了!”陈叔坚想到这里脱口而出,光是巴州的兵力不可能完成这样的进攻所以必定是周国的黄州总管府集结江北各州兵力南犯,这样一来就不是简单的针对武昌搞不好是要对夏口动手。
“疯狗,他们都是疯狗!”一名将领骂道,如今周国和隋国开战结果江北的周军不去和北面的隋军玩命又跑来进攻江南当真是疯狗一条。
“全军备战,让他们知道我大陈不是软柿子随便捏!”
。。。。。。
武昌以南三十多里,白雉山北麓官道上一片狼藉,一只数千兵力的陈军队伍在向武昌行进的途中于此中伏全军覆没,袭击他们的是身着黑色戎服的周军。
此地一个多月前为救援武昌的陈军宿营地,地势开阔视线良好野草也被整理一空按说并非合适的伏击地点可周军就是在此处伏击并一击得手。
尘埃落定,周军士兵正在打扫战场,射出的箭、敌军的盔甲、武器都要回收,没死的抓起来押走接近断气却还能撑上一会的就做个善事给对方来个痛快。
田益龙如今正领着手下‘行善’,他率领三百余族中青壮作为乡兵参加了上一次的对陈作战,而这一次又跟着虎林军南渡攻打武昌随后按照安排来这里伏击陈军。
“十一你抖个什么劲,戳啊!!”田益龙看着一名乡兵喊道,那是他的族弟也是第一次上战场所以拿着刀对着地上那名濒死的陈军士兵下不了手。
“我...我...啊!”那乡兵纠结了一会把刀尖对着地上陈军士兵的喉咙随后眯着眼向下戳然后发出惨烈的叫声,田益龙看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把刀根本就没戳进对方的喉咙而是偏了些扎在地上,按照宇文使君的说法这种弱鸡要是在战场上和人白刃战就是被一波带走的命,还好他们都是作为弓箭手辅助作战为主否则真是一触即溃。
“没对准,再来!”田益龙骂道,这家伙平日训练和打猎时倒是生龙活虎可如今却露了怯,果然让他们来‘行善’是再合适不过只要多几次也就适应了。
田氏一族自从坚定地站在宇文使君这边后族中青壮便作为乡兵定期与州兵一起训练,主要练习的是射箭和基本阵型、辨识旗帜和金鼓号令,射箭杀敌已经习以为常但近距离杀人却是许多人都没做过的事所以就是要练胆。
双臂连带肩膀发胀,田益龙方才拉弓放箭所以如今有些无力,他用的弓拉力比同伴要高上一截所以连续射箭后也更累些,回头看看四周战场一种别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方才的战斗过程又浮现出来:他们蹲在早已挖好的壕沟里盖上野草潜伏在路两边,待得陈军经过面前时听号令一齐起身发难,虎林军士兵直接以什为单位用鸳鸯阵杀敌而乡兵则是射箭掩护。
陈军被突如其来的伏击打蒙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人贴近两面夹击,有骑兵见状不妙掉头就跑结果给弓箭手们候个正着如同打猎般射落马下,有侥幸逃开的骑兵随后也被己方骑兵截杀于是一场伏击战就这样干净利落的结束了。
“阿龙,在想什么呢?”一名年纪和田益龙差不多的男子走上前来说道,“莫非在想儿子了?”
那男子和田益龙般穿着两当铠不过里面却不是戎服而是布衣,没有戴兜鍪也是拿着弓背着壶箭,田益龙笑了笑说在想什么时候能冲阵杀敌。
“可别,你阿爹让我盯着你莫要乱来,可别让我这做阿叔的为难了。”
“阿爹如今围着小孙子转哪里顾得管我,嘿嘿。”田益龙笑眯眯的说道,“再说我想冲阵官军也不许啊。”
男子虽然和田益龙年纪相仿可按辈分是他叔辈也就是和田益龙之父田宗广是一辈人,他是西阳田氏在江南武昌这边的远方亲戚,也是前次周军攻打武昌时起一直到现在的‘带路党’。
周国巴州刺史宇文温许了他们好处再加上西阳那边的亲戚‘血浓于水’所以做了周军的内应,而田益龙自从洗刷冤屈后便带着大肚子的心上人回家‘强行拜堂’成功并于年初诞下一个儿子,如今田宗广成日里围着孙子转反倒是让田益龙彻底脱了管束。
虽然跟着官军作战有被拿去顶缸的风险不过经过几次作战后田益龙等田氏族人确定宇文使君完全无恶意,要论冲阵杀敌那帮虎林军的厮杀汉个个嗷嗷叫的往前冲也轮不到他们这些乡兵去献丑,安心留在侧翼射箭倒是不错若是不小心被流矢射中那就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实战了几次后田益龙和族人的心思开始活络想要上进,跟着官军作战他们的待遇和奖惩都差不多所以起了立功的心思而光是射箭那可立不了多少大功,要知道立功后奖赏可是很丰厚的!
马蹄声起将田益龙拉回现实,十余骑兵策马近前为首一人高声大叫着赶紧收拾准备撤退随后掷鞭下马来到田益龙身边。
“田头领,乡兵都还挺得住吧?”
“挺得住,宇文幢主是否有新的军情?”田益龙问道,来人便是宇文使君麾下马军幢主宇文十五同时也是其心腹,宇文使君数次到田氏族里做客时都跟在身边所以田益龙对其颇为熟悉。
“史军主嗅到了危险的气味,让我等赶紧走人。”宇文十五笑眯眯的说道,“田壮士,如今又要靠你们带路了。”
“不知贵军...官军要去何处?”男子问道。
“做买卖进货了总得入库不是,至于下一笔买卖么,路上再说。”(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糜烂
六月下旬起,陈国郢州从夏口经武昌至西塞江岸沿江哨堡被拔除一空,周军凭借控制长江水道的优势以战船装载兵马四处袭击让陈军首尾难顾。
周军前次攻陷郢州时已把沿江主要哨堡摧毁,陈军收复郢州后因时间仓促故而重建的哨堡大多为木制而驻军由两三百人至千人不等然而在周军的攻势前没有一个哨堡能撑到援军到来。
陈军没有了沿江哨堡的预警对于长江南岸的防御变得漏洞百出,一日内便被攻陷的武昌虽然再度驻扎数万陈军但他们随即陷入大麻烦中因为粮道被周军不断袭扰。
若是在五月以前当陈国郢州水军尚在之时不会存在这种问题,首先武昌粮库存粮充裕而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从夏口或江州运送粮草至武昌都不是问题可如今却是大问题。
夏口的水军被对岸的周国水军压制得不敢轻易动弹,即便侥幸突破拦截用船运粮草顺流而下至武昌也靠不了岸因为峥嵘洲驻扎的周国水军会守株待兔,如今陆路因为沿江哨堡失陷的缘故更是平添了不少危险性。
如今郢州各处的粮草是由上游巴州派船队顺江而下运抵夏口附近转陆路入夏口再分发各处包括武昌城的军需俱是如此,粮草由夏口至武昌如今都是陆路运输。
路程约一百三四十里,从夏口出发的陈军运粮队已经有三次遇袭损失粮草数万石而士兵连同民壮逾千,有鉴于此之后的运粮队人数均是数千以上可当昨日传来消息说一只运粮队下落不明后副主帅樊毅坐不住了。
之前收复武昌并驻扎在城里的军队携带粮草有限虽然现在不会断粮可局面再这般糜烂下去可不妙,从夏口到武昌的道路不止一条可能够让大队粮车通过的也就一条。
从武昌东南的江州运粮不是不行可樊毅知道燕矶下游江上的五洲有周军驻守很可能会乘船渡江沿途拦截,所以要是任由局势恶化再过半月就会出事,而且是大事。
“巴州那边的援军是后日抵达吧?”樊毅问道,身边将领说是,按照昨日收到的消息巴州援军于后日抵达。今日副主帅召集军议众将都是对周军四处袭扰的问题头痛不已。
“很好,等兵力充足了便可以沿途驻防,到时把哨堡修复了也就不怕周军四处袭扰。”
“将军,周军此次南下莫非是疯了?他们在北面和隋军正在交战为何还要南下?”
“欺负官军战船凋零无法控制长江啊...”樊毅苦笑着摇摇头。
前任郢州刺史、都督郢州以上七州诸军事的鲁广达因为丢失郢州之故已被免职调回建康,郢州刺史一职由此次救援郢州的大军副帅樊毅暂任,主帅陈叔坚则是在武昌下游的西塞山领兵驻扎。
樊毅已经知道周国和隋国正在河南、淮南大战所以对于此周军南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武昌失守的消息传来时他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随后得知对方掳人又弃守武昌北撤后明白了这是在打劫。
是卑鄙无耻的打劫,可恶至极!
因为水军大败的缘故剩余陈军战船都在西塞山驻泊防止周军南下进攻江州,樊毅手上已经没有堪用的水军维持夏口至武昌之间的水路通畅所以周军就是有肆无恐的南下袭扰。
樊毅无法想象驻扎有两万余士兵的武昌为何会迅速沦陷,但事关重大他也不敢等闲视之不但驻扎夏口的军队全面戒备还让上游巴州调集援军过来。
郢州各地的哨堡和营寨已经在上次陷落时被周军清扫一空,现在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又被逐一拔出,各处哨堡驻军多了承担不起可人少了又自身难保,有了援军那就有了野战兵力救援各哨堡。
郢州已经丢了一次,朝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凑够了这许多兵力西进收复郢州,若是再丢一次哪里还有多余兵力再调过来,樊毅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夏口不容有失而武昌也必须守住,武昌是夏口通往下游江州这一条线的要地一旦被掐断那么郢州便如同被打断脊梁的老虎算是残废了,所以有了援军后在兵力充足的情况下恢复沿途哨堡保证粮道畅通也就顺水推舟而成。
在舆图上一番推演之后众将心中稍安,若不是顾及夏口安危其实以夏口驻军的兵力要一路推到武昌都不是问题而周军就是有肆无恐让人恨得牙痒。
一个多月的时间打造出的战船数量远远不够况且水军士兵伤亡惨重要恢复战斗力也不是这几个月能完成的,向来借助水军之便御敌的陈军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周军凭借战船视长江天堑如无物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水军无力的感慨中回过神一个坏消息传来:又一只运粮队被周军袭击伤亡惨重逃回来的士兵也就十余人。
众将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这只运粮队的规模有五千人要是遇袭的话周军得要多少兵力才能吃下,逃回来报信的士兵哭诉着说伏击的周军兵力比官军多很多他们血战许久精疲力尽才战败。
“是在哪里遇袭的?”
“左岭寨附近。”
“左岭寨有将近五千人驻守他们就看着运粮队遇袭?”
“左岭寨先前已经被周军攻破了!”
。。。。。。
左岭,官道旁一处残破的寨子里身着黑色戎服的周军士兵正在忙碌着,今日战果颇丰缴获无数虽然累了些但要及时把战利品转移。
被反剪双手的陈军俘虏被麻绳串成一队队在周军监视下垂头丧气的沿着官道向东北方向走着,周国的巴州刺史宇文温站在寨墙上看着眼前的俘虏们面露喜色。
‘男人,精壮的男人,数千精壮的男人,现在这些男人都是我的了!’宇文温差点要大喊出来。
他自然不会有龙阳之好而之所以对男人‘感兴趣’因为这些精壮是最好的劳动力,虽然不可能独吞但巴州能分到的精壮俘虏也不会少,有了更多的劳动力那么宇文温的雄心壮志才有了实现的可能。
一名浑身是血的将领走上寨墙来到宇文温身边,他身上筒袖铠多处破损露出第二层铠甲而有几个破口连第二层铠甲也被砍坏,头上的兜鍪也有明显破损。
“没事吧田幢主?”宇文温关切的问道,面前这位是新晋幢主田小七也是攻破左岭寨的‘先登’,宇文温之前指挥作战时用千里镜看得清清楚楚这位田幢主差点给敌军乱刀砍死还好左右奋力冲杀策应才捡回条命。
“没事,穿了两重铠甲可不是纸糊的。”田小七取下残破的骷髅面具说到,那面具上有一个明显的刀痕,“只是刀砍坏了,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刀没了可以再打一把,人没了可就真没了。”宇文温拍拍田小七的肩膀,丝毫不介意手掌染上猩红的鲜血以及疑似脑花子的粘稠状物体。
近战兵用的刀具都是质量上乘而双手长刀更是精心打造,然而再锋利的刀只要是用于作战就免不了损坏,无论再怎么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只要砍了几领铁甲后一样会崩口,血战时一仗下来砍坏几把刀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宇文温看着田小七手中那已经崩口变得如同锯子般的长刀笑着说道:“这把刀可得留住,摆在军营里让大伙都看看近战兵的厉害。”
“嗨,当兵打仗砍人理所当然,这破刀还不如回炉呢。”田小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宇文使君搞了个什么军史学习把历次作战的情况也就是战史向士兵们‘宣贯’有些让人不习惯。
宇文温笑而不语让田小七下去休息,他的某些观点确实和这个时代的人格格不入所以也不想多费口舌,唯有让事实证明一切。
荣誉感,对于这个时代的军队来说是鸡肋,许多人当兵就是为了吃粮混个肚饱,对于部曲来说他们是在履行效忠郎主的义务,对于将领来说军队不过是实现功名利禄的一个工具所以荣誉感无非是一些泛泛而谈的空话。
别的军队他不管但虎林军士兵必须有荣誉感,丰厚的奖赏不一定每次都有,田地也不是随时都能分,况且不是每一次都能做到粮草供应充足,若是一只军队只能靠这些物质奖励才能鼓起勇气作战那迟早要完。
若是战事不利,单纯计较得失的话士兵们其实可以选择投降而不是死磕,宇文温希望自己呕心沥血打造的虎林军能有些和其他军队不同的东西。
边走边想他已经走下寨墙来到寨门处,官道上数骑挤开人群来到身边,当前一人掷鞭下马走到宇文温面前行礼说道:“使君,战场打扫完毕,那鱼腩陈军应该也快过来了。”
“周三郎若是领军断后可有把握?”宇文温问道,面前之人便是老熟人、衡州刺史周法尚之弟周法明,今日作战是巴、衡两州军队联合行动也只有如此才能接连吞下左岭寨和运粮队这两条大鱼。
“没问题,他们来多少都是一样!”周法明满不在乎,他身上铠甲还插着几只箭如同豪猪般但却不以为意,方才率领骑兵突阵一举击溃运粮队防御的这个战果让周法明兴奋异常。
自从上次对陈作战后周法明算是时来运转,二兄周法尚忙不过来正好让他带兵参战所以连带这次南渡作战可是让周法明过足了带兵打仗的瘾。
“正所谓狗急跳墙,可得小心些,陈军也不都是窝囊废鱼腩。”宇文温摆出过来人的架子开始‘语重心长’,“吃了那么多次亏,再不采取措施那就真是傻子了。”
“大约就是示弱之类陷阱...使君,我军下次进攻哪里?”周法明笑眯眯问道,陈军的防线过长四处漏风而己方有舟船之利,至少这段时间可以在长江上来去自如所以进攻的主动权可是在周军手中。
“哪里痛就打哪里,周三郎有何妙计?”宇文温把球又踢回给周法明。
“要我说得是夏口不过那不可能,至于攻打何处使君定有决断,嘿嘿。”
宇文温做高深莫测状,他看看天空随后说了一句:“再加把火也就差不多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兵临城下
武昌城,再度收复城池的陈军正在修葺城防,为了防止周军再度来袭所以他们从进驻武昌那日起便在不停的‘打补丁’,已经丢了两次的要地可不能再丢了。
第一次丢失武昌后北面城墙被周军破坏殆尽,第二次丢失武昌后东面北端城墙也毁了大半,因为来不及建窑制砖的缘故陈军在这些地方只能立木栅栏挖壕沟作为防御手段。
陈军再度‘收复’武昌后根据败兵所述在倒塌的城墙处检查发现墙基下已被挖空,这是周军在第一次攻占武昌后把这段城墙做了手脚挖空墙基然后用木桩、竹子架住然后把地道出口用土盖上,在外边根本看不出来。
结果攻城那日周军凭借尖头木驴冲到城墙下掀开地道口挡板然后扯动机关,城墙突然倒塌不但上面的陈军士兵完蛋连同墙后城内等着防御地道出口的士兵也被压死。
让人惊出一身冷汗的‘奸计’,周军是第一次攻下武昌后就布置下的后手结果在一个多月后便轻而易举的再下武昌,如今面临周军第三次进攻所以陈军在担心对方是否还有后手。
城内城外都检查了一遍不可能再有类似的机关所以大军放心的驻扎城内,毕竟有了城墙做保护可比临时扎起来的木栅栏可靠许多而且有了城池却不敢进去驻扎会挫伤士气。
戒备森严了大半月一切正常,不正常的是武昌变成了一座孤城,沿途的哨堡在江北周军的袭扰下大多被毁,无论是往东到下游的西塞还是往西到上游的夏口消息都不灵通了。
最麻烦的是运粮的问题,小规模的运粮队连续被截后武昌守军开始忧心忡忡还好夏口那边派出大规模兵力护送的运粮队才解了燃眉之急,周军凭着控制长江的优势乘船四处袭扰让武昌守军头痛却又无可奈何。
己方水军恢复实力需要时间,陈军在那之前也只能咬着牙守着武昌城,亦或者是盼着周军来攻打城池一了百了,如今武昌兵力已过三万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攻下来的。
然后他们的愿望成真,周军果然兵临城下。
周军在武昌以东控制下的燕矶江边登岸然后浩浩荡荡的向西推进抵达武昌城下,陈军原以为周军此次又是玩个以少击多的把戏可随后发现对方果然是大军围城。
陈军守将看着城外集结的周军大阵面色凝重,自从官军再度收复武昌后日思夜想了许久他们终于盼来了攻城的周军:长痛不如短痛,官军三万余人守在武昌就等着你们来送死!
“他们,人数和我军差不多就想攻城...”有将领喃喃自语,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众人都知道应给是“莫非傻了不成。”
周军当然不傻,上次武昌失守而攻打城池的周军其兵力据说只有守军的三成不到可对方真就拿下了,此番对方又要攻城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城东外这些周军只是一部分,城西樊山南麓官道上也有周军在虎视眈眈,因为樊口营寨已被夷为平地而陈军为防分兵也将兵力收缩回城故而让周军从容在樊口登陆从西面‘包抄’武昌,不过即便如此周军的兵力总和也不过和武昌守军半斤八两。
“周军莫非又在城里设了什么机关,想着如同上次一般逆转?”有将领猜测,上次武昌城在有两万余守军的情况下半日便被攻破就是因为东城墙北段忽然倒塌让周军冲进来,此次莫非对方又想故技重施。
“这不可能,不是都查过了么,城墙墙基没问题,他们再也不可能故技重施了。”
“那他们凭什么以为能够攻下武昌,我军有三万余人啊!!”
“谁知道呢,也许有奇兵吧...”
说到后面大家都不想猜了,反正官军已经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也想不出周军能赢的理由所以不想庸人自扰,反正一会战斗开始后答案就会出来了。
今日周军来袭而陈军也做好了准备集结兵力在城里,他们的兵力和周军相近所以就算城墙再来个什么意外对方也冲不进来,如果只是单纯进攻那么僵持上一段时间后城里再派出生力军便可破敌。
就在陈军将领猜测不已之际,城东外周军大阵里忽然了立起了几个布幔,布幔总共八个上面各自写着大字,许多陈军士兵不认得字只得面面相觑不过当识字的将领看清楚后边骂出声来。
“投降不杀,献城有功...真是口出狂言!!”
一阵骚动蔓延开来,陈军将士为周军如此狂妄的态度所震惊因为他们觉得对面的主帅莫非是疯了,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如今大家兵力相当这要多狂的人才能以为自己能赢。
又不是骑兵昼夜奔袭打人一个措手不及,也不是水战顺风放火船来个火烧赤壁,这是攻城结果你们兵力也多不到哪里去还以为个个是杀神能以一敌十不成。
“前几日才运来大批粮草足够我三万多官军撑上数月,他们莫非以为能拦住援军?”
“肉搏拼人数可不怕他们!”
。。。。。。
城东周军阵中,宇文温用千里镜打量着武昌城头,片刻后他放下千里镜回顾身后下令做好准备,此次攻打武昌他可不是来搞笑的所以该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
己方兵临城下将武昌围住,虽然兵力不比守军多多少但对于拿下武昌城他可是很有信心的,一座座投石机正在组装等得准备好之后就可以进攻了。
这些投石车是根据模块化设计思路进行了优化的结果,拆装方便可分段运输(装船运输)单一部件的重量也可以让数名士兵扛起来,组装时消耗时间也不长所以虽然威力和射程不能和现场制作的投石车相比但也是居家旅行必备之利器。
周军凭着这种威力削减但便于运输的‘便携式’重力投石车攻击陈军那主要由木栅栏组成的哨堡无往而不利,按照典型的战术是带着四十个便携式投石车围攻陈军一个哨堡,全部组装起来不到半个时辰而石头随处可见立刻就能投入战斗。
陈军哨堡驻军少则两三百多则千余寻常小股人马是没办法快速攻克的若是没有强力的攻城器械就只能靠人命去推,如今宇文温仗着舟船之便兼之陈军哨堡大多沿江设立所以能集中兵力凭着便携式投石车‘欺负弱小’频频得手。
平心而论,若是一个夯土包砖的堡垒未必能快速解决毕竟投石车再怎么犀利也比不过火炮,但陈军的哨堡在之前已经被周军扫荡过一遍所以重新修筑的质量马马虎虎用投石车攻起来十分容易。
不久之后投石车组装完毕,一张张散发着香味的布袋被放置在这些投石车旁,此次投石车攻打武昌所用炮弹不是常规的石头而是麻油布袋。
麻油亦称胡麻油也就是后世的芝麻油,在这个时代麻油的主要用途是点火比如灯油或者纵火而食用却是其次,宇文温今日烧包的弄出浸透了麻油的布袋其实就是将其当做纵火弹。
布袋里装有一定分量的土还有大量的易燃之物作为配重确保这纵火弹能够被投石车顺利抛射向目标,各国交战即用人力投石车发砲攻城时也经常用易燃之物做纵火弹只不过宇文温此次准备的纵火弹分量极大。
投石车准备完毕待得周军阵中号角响起后又最左边、中间、最右边的三座开始开始试射,类似分量的布袋被抛射出去其中两个撞在武昌东面南端城墙上而有一个越过了城头落入城内。
因为纵火弹重量较轻的缘故其抛射距离要比常用的石弹远一些,投石车的操作手根据试射的情况调整了各自的配重情况随后开始了抛射。
一个个被点着的麻油布袋纵火弹如同流星般飞向武昌城头场面蔚为壮观,大多数纵火弹都击中城墙南端墙面发出‘噗噗’的声音,因为是布袋装着碎土的缘故它们击中城墙后并未被弹开而是滑落墙角燃烧着。
随着第二轮、第三轮依次发砲,周军投到城墙角的纵火弹越来越多,堆积起来的纵火弹燃起大火将武昌东面城墙南端烧得热浪袭人。
城头守军看着这奇怪的场景有些莫名其妙:要想砸坏城墙就得用石头,你们扔这些纵火之物过来莫非是想烧崩城墙?
关于城池的攻防确实有战例用火烧崩过城墙,但那也是极其罕见的情况且不光是放火烧墙还要泼水这样才能让城墙骤冷骤热间忽然崩裂垮塌,如今周军士兵在盾车的掩护下靠近城墙却没见有什么人提着水桶之类试图泼水。
“莫非他们以为我军会为了灭火泼水导致城墙崩裂?太可笑了!”有将领笑骂道,他的话引得周围人等也是笑声连连,武昌城墙是夯土包砖坚固非常哪里是用火烧就能烧崩的。
城外号角声连绵响起,守军看去却是周军士兵开始推着壕桥逼近,看样子是准备搭在城下新挖的三层壕沟上然后攻城,可又没见人推着云梯、尖头木驴之类攻城器械这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
周军那不用人拉的投石车不停抛射着纵火弹,武昌东面城墙南端越来越热连站在城头的士兵都如同蹲在火炉边一般浑身冒汗,有陈军将领看着城外周军又看看那被大火烤得发烫的城头忽然脸色大变:
“不好,这城墙定有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无非是想烧垮城墙罢了。”另一名将领叫骂着,“烧上一日都没用!”
“不对啊,万一城墙...”
话未说完只见那段被纵火弹烤着的城墙忽然从离地不远的墙缝里冒出大股浓烟,城头守军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数声巨响连绵响起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量由下而上将他们抛上半空。
他们在半空中看见了自己的断手断脚,看见了同袍的残肢断臂,看见了下方闪烁着火光的地面和大股浓烟,一股呛鼻的气味传来而原先耸立的东南角城墙如今已化作残垣断壁。
重重的摔落地面,失去知觉前他们听见连绵的号角声响起,城外的周军如潮般涌向武昌城东南角蘑菇状黑云下的缺口。(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三顾武昌
一记晴天惊雷从樊山顶上炸响,宇文温抬头看去只见樊山顶上那座望楼消失在浓烟中,陈军第二次‘收复’武昌后在樊山顶上樊山戍好容易搭起来的营寨就这么没了,驻扎其中的陈军士兵没死的也被周军俘虏。
而宇文温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的火\药也就这么用光了,他使出浑身解数攒下的黑武器一战耗尽,下次想这么豪爽的放烟火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山南各州硫磺很少硝石就跟别提再说要攒也轮不到宇文温用即使是刷脸都不灵光,他还是靠着卖玻璃镜建立起来的酒肉朋友圈弄来少量硫磺,至于硝则是去刮厕所、猪圈土墙上的衍生物以及土法堆硝弄的目前来说也就那点‘产量’。
“硫磺越来越难弄,明年能不能攒够还不知道唉。”宇文温自言自语道,他如今站在武昌东门城头看着城墙东南角那一大片塌方出了神。
大半月前他撤离武昌时‘理所当然’的埋了个钉子在城里,武昌城的城墙用料很足是夯土包砖所以他来了个爆弹包砖,从城墙顶上把地砖掀开挖土直到墙根上一米左右高度埋下精心准备的火\药桶并设置相应机关。
今日攻城那些投石车投出的纵火弹落到埋有火\药桶的那段城墙堆积燃烧,烧到一定程度后引爆火\药桶最后把城墙‘轰隆隆’为周军士兵冲入城里创造有利条件。
‘轰隆隆’时城墙垮塌导致城头上和城墙后的陈军士兵伤亡惨重,随后涌进来的周军士兵如同上次般击溃守军反扑随后扩大战果最后拿下武昌,三万余陈军士兵连同粮草、物资都被瓮中捉鳖。
刨去分给友军的战利品,宇文温此次算是赚得盆满钵满,不光又多了几千精壮俘虏还获得大批粮草,养虎林军造成的亏空总算是能堵上了。
“使君,栈道已经搭好,战船正在靠泊很快就就能把俘虏带过江北了。”军主梁定兴上前禀报,今日顺利破城按照‘惯例’自然是要把俘虏们都带回去,虽然这种打法和打劫差不多但能轻松拿下武昌城也是皆大欢喜。
“梁军主,一会运完了人和粮草就开始拆城墙吧,能拆多少是多少。”
梁定兴应了一声后退下,宇文温继续伫立城头俯视武昌城,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攻下武昌但还是无法立足因为陈军的实力还没有弱到那种地步。
单纯从守城来说他有信心扛上半年但这没有意义,西北面的隋军才是大敌所以周军主力不能在江南郢州陷入无休止的拉锯战那么派兵在武昌硬抗就成了鸡肋,若是算经济账更加划不来。
按照细作探得的消息陈军正在赶工打造战船,虽然其水军要恢复实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但越往后拖控制长江航道就越难,宇文温不敢保证每次都能打赢水仗所以不想消耗太多的精力在武昌。
以陈国目前的国力、军力来说定然不会容忍武昌在周国手中,周军据守武昌只会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而大头还得他巴州刺史来出所以根本不划算。
刷陈国副本就是为了钱粮还有人搞‘创收’,目的已经达到那么他就可以撤了,三万多陈军虽然其中真正的战兵有没有一万都难说但其余的征召百姓也差不到哪里去带回江北用处还很多,唯有自己实力强劲了再徐徐图之。
“距离那么近却无法掌握,只能等以后了。”宇文温瞥了一眼南方远处那片山脉随后走下城头,人当然要但他朝思暮想的还是方才望的那片地方。
。。。。。。
夏口,大帐内陈军副主帅樊毅正和众将商议军务,刚刚传来的消息让众人俱是面色铁青:官军收复武昌了。原本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却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每一个人脸上。
这已经是周军三顾武昌而他们却毫无办法,撇去第一次不说,第二次时武昌只守了不到半日就陷落,两万余驻军连带粮草物资被掳。
然后是第三次,有三万余兵力的武昌城还是没能扛上几日,按照刚收到的消息是当援军赶到时只见一个空荡荡的城池,人和钱粮都不见了。
至于去向不用想也知道是被掳到江北,关键是武昌城如同周军的地盘一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官军拦都拦不住,前次武昌失守是因为城墙有周军留下的机关可这一次又会是什么原因。
莫非周军是天兵天将下凡结果三万陈军打不过所以束手就擒?
写给朝廷的奏报是武昌守军与数倍于己的周军血战力竭才丢了城池所幸援军浴血奋战夺回,那这次也可以如此些但让将领的脸往哪搁,就如同一个丈夫眼睁睁看着妻女被贼人一次次凌\辱却无能为力般一股羞辱感涌上众人心头。
“诸位。”樊毅率先开口,“我等身为朝廷将官,一不能保境安民,二不能担君之忧还有何面目奏报朝廷说收复武昌!!”
“此次周军再度南犯寇边,光是武昌就已经损失将近六万人,粮草将近八十万石!”
“其余各沿江哨堡的损失不下万人,粮草累计损失已经超过百万石了!”
“莫非我军中无人,不能挡住周军的魔爪!”
一番话下来众将群情激奋纷纷请战要求北渡长江到江北巴州与周军决一死战,正所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老是分散兵力在江南沿江一线布防任由周军攻掠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根据细作零星打探来的情报,此次周军南下都是江北黄州总管府的兵力为主而出击地点都在江北巴州境内,领军出战最为活跃的就是巴州刺史宇文温。
那个‘决战西阳之巅’杀害始兴王陈叔陵的独脚铜人宇文温!
据说此獠喜食人肉残暴嗜血又极度好色原以为只是个无良的纨绔子弟没曾料祸害起大陈来却如此歹毒,武昌就如同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刚结痂却被其接连撕裂导致大出血,此獠不除难消众将心中之恨。
樊毅见得大家求战心切颇为欣慰,他说渡江北上之事需慎重因为如今水军尚未恢复实力所以首要之务便是保证江南安全,从夏口至武昌经燕矶到西塞这段防线必须加固。
有赖上游巴州援军到来,将武昌城守军增兵至五万人,沿途主要营寨和哨堡重建、驻扎士兵然后部署野战兵力策应力保道路通畅,若是周军再度南犯一定要让其空手而回。
所有这些布置都需要有人挑大梁,听得副主帅这么一说众将都是踊跃争先,他们憋着股劲要挫败周军四处袭扰的可恶行径最好是能将来犯的周军永远留在江南。
“打铁还需自身硬,守住了江岸整顿兵马迟早要让周国好看!”(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如期而至
七月中旬,被江北周军袭扰忍无可忍的陈军终于有了动作,他们一改数月来龟缩长江南岸的局面主动出击而进攻的目标则是江北周国的蕲州。
之所以选在这个位置自然有讲究,首先,两年前陈军趁着周国内部多方混战之际渡江北上攻拔蕲州以及再北面的义州算是熟门熟路。
其次,蕲州州治位于齐昌郡齐昌正好在蕲水边上,陈军的小型战船可以由长江上的蕲口入蕲水逆流而上三十余里进抵齐昌这样一来无论是输送兵马还是粮草都方便许多,若是战事不利那么战船顺流而下撤退也十分方便。
最重要的一点是蕲口的长江上游是陈军水陆大军集结地西塞山,有陈军战船扼守江面不惧西塞山上游停泊五洲的周军船队南下从而可以从容北渡或者南返。
周军在蕲口设有戍所,五月陈国大军西进时将其拔除自立新寨把守蕲口,为防陈军溯蕲水北进攻打州治周军于陈军营寨上游十里立寨对峙。
此次陈军大举北犯气势汹汹,蕲州刺史组织军民守城的同时亦烽火传讯并派出驿使到各州求援,蕲州北境的义州以及西边接壤的巴州自然收到了急报。
齐昌旧称蕲阳位于蕲水东南岸,对陈军来犯已有准备的齐昌守军在得知下游营寨失守之后在蕲水里打下木桩阻拦陈军战船接近城池,城墙外早已掘好壕沟引入蕲水作为护城河抵御敌军围城。
蕲州州治齐昌距离西面巴州州治西阳有一百六七十里,距离北面义州州治罗田有一百余里,陈军为赶在援军到来之前拿下齐昌于是分兵扼守西、北要道阻拦周国援军并聚集兵力奋力攻城。
溯水而上的战船不顾箭矢抵达水中栅栏处派出士兵入水拔除木桩,又组织许多士兵搭起无数的人力投石车后立刻发砲,齐昌守军收集全城布匹做成布幔竖起以柔克刚抵挡飞石。
陈军派出弓箭手抵近放火箭焚烧布幔却被守军弓箭手奋力压制,无数陈军士兵则趁机负土填壕过沟,夜幕降临后燃起火把用人力投石车连夜攻城。
经过一昼夜的围攻下齐昌城伤痕累累但依旧牢牢地控制在周军手中,陈军连夜赶制了大批云梯和尖头木驴跨过已经被填出条条土路的壕沟直抵城下。
又有战船沿着已经清障完毕的河道直抵城西作为箭楼其上的弓箭手与城头守军对射掩护己方士兵攀城,齐昌守军动员全城百姓守城把无数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投下将陈军一**的攻城士兵击退。
陈军依仗人多势众展开车轮战士兵们轮流进攻让齐昌守军无法休息,连绵不断的攻击下激战从清晨持续到傍晚,待得夜幕降临,人力投石车休息半个时辰不到后在将领的指挥下继续发砲攻城。
“齐昌城墙快顶不住了,再加把劲,明日定要攻破齐昌!”
。。。。。。
夜,齐昌以北五十余里郭默城外一里处,官道上陈军当道扎寨挡住了北面郭默城以及更北面的蕲水城周军南下的道路,他们已经击退了周军数次试探性进攻而明日可能迎来更大的挑战。
算算日子,更北面的义州援军应该抵达郭默城,届时他们要面对超过己方兵力的敌军进攻将是一场恶战。
乌云遮月,陈军营寨黑灯瞎火一片寂静,望楼上影影绰绰的身影却是稻草人,北面第二重寨墙后密密麻麻的士兵正在和衣而睡。
“我说,周军今夜真的会来夜袭?”一名正在瞭望北面的陈军士兵问道,今晚大伙被上官组织起来身着铠甲拿着武器守株待兔说是要给袭营的周军‘当头棒喝’结果一帮人便这般挤在一起喂蚊子。
“那当然了,兵者,诡道也,正所谓攻其不备...”
“啧啧,听了故事说起话来倒有模有样了嘿!”
“别不信,我跟你们讲...”那人摇头晃脑的说了起来,算算日期到明日周国的义州援军也就该到了,按说明日就是大战之时所以今晚双方都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那诡道就来了。
按常理己方肯定要休息备战所以周军若是此时夜袭来个‘攻其不备’那成功率就很高,己方都在熟睡哪里想得到到有人袭营,到时候黑漆漆一片到处都是人影又分不出敌我很容易被浑水摸鱼。
尤其今夜乌云遮月正是趁夜偷袭的好机会,若是月光皎洁旷野里怎么着都能看见身影反倒是不好夜袭,周军今夜必定按耐不住要弄个‘攻其不备’。
“还浑水摸鱼,还乌云遮月...说得好像有月亮时你能看见远处一般。”听者自然是不相信,这年头许多人晚上双眼都看不清远处的东西也就是雀蒙眼,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但一般夜间作战都很少见,能够夜袭的大多是将领豢养的部曲所以他们可不信周军能凑出这么多人来偷鸡摸狗。
“你还别不信!今日都有兆头了!”那人见大家都不信便急起来,一咬牙把今日发生的一件事情抖了出来:下午时忽然刮起风将帅旗给吹断了,这就是今晚敌军要来袭营的兆头。
“那些故事里不是都说了么,凡是帅旗给吹断了那肯定是当夜必有敌军偷袭!”
“那,那怎么办,夜里打仗我可看不清楚啊!”有人急起来,帅旗被风吹断必有人偷袭的典故大家都知道所以如今深信不疑,一想到黑灯瞎火的两帮人对砍万一砍到自己人那可就不妙了。
更倒霉的是被自己人砍到或者射中那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傻了不是?前面营地特地空出来就是引周军进来,等得他们砍翻那一个个稻草人我们这边一亮火把乱箭射去哪里还有人能跑得掉!”
“不要吵,前边有动静了!”有士兵猫着腰跑过来气急败坏的低声骂道,“要是惊走了贼军拉你们去砍头!”
听得周军果然如期而至趁夜摸营众人都来了精神,原先打着瞌睡的士兵瞬间睡意全无一个个都紧握手中武器准备让夜袭的周军来个‘偷鸡不成蚀把米’。
片刻之后前排寨墙有了动静,先是数下微弱的弓弦声响起似乎是有人放箭射中望楼上的稻草人士兵,随后几个黑影翻过寨墙鬼鬼祟祟的摸向营门。
埋伏在第二排寨墙后的陈军士兵们通过缝隙看着这几个黑影慢慢将营门后的拒马搬开都是捏了把汗,有肚子不对劲想放屁的拼命提臀忍住就怕惊动了偷营的周军。
阿弥陀佛,赶紧进来吧,快忍不住了!
憋屁的士兵比任何人都希望周军赶紧打开营门冲进来,眼见着那几个黑影轻手轻脚的拉动营门几乎是急得要冲上前去帮把手,眼见着就要憋不住了眼角含泪的拼命地夹着。
然而他还是憋不住,一声气韵悠长的响声迸发出来引起无数如刀的目光,正万念俱灰之际却见对面那些黑影打开了营门随即有大量人影涌入。
待得对方冲进营寨空地,指挥伏击的陈军将领满怀喜悦按耐着狂喜拔出佩刀向着他们一指奋力大喊:“放箭!点火把!”
破空之声响起箭如雨下泼向冲进来的人群,随即无数燃起的火把扔向他们将空地映照得如同白昼:“投降不杀!”(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怎么办?
夜袭的周军如期而至这让埋伏已久的陈军士兵欣喜若狂奋力放箭,数轮箭雨后他们提刀挺枪向着可怜虫们围了上去满怀着憧憬的看着这些中伏的敌军大声喊道:“投降,投降!”
原本被周军拉开的营门忽然翻起一块沉重的木板将退路封死,火光映照下,冲入陈军营寨的周军士兵手持盾牌缩成一个圆圈,密密麻麻的羽箭钉在盾牌上如同刺猬一般。
眼见着营寨外面的周军被挡在门外攻不进来而营内的周军是死定了,先把送到嘴里的吃掉那外面的要是不知死活那能杀多少是多少,连月来被周军折腾得灰头土脸的官军终于要报仇了。
你们攻打武昌那我们就拔掉齐昌,反正都有个昌字,有来有往那才像样。
“不投降就杀,杀死他们!”
“杀!”
如潮的叫喊声响起气势十足反倒是让陈军将领愣了一下因为有许多声音似乎是从身后传来的,他们今晚守株待兔把兵力集中在这哪里还有那么多人在后头。
还没有回过神,只见血花溅起有许多箭从身后射来将陈军士兵射倒在地,只见身后营帐里亮起火光有许多身影向着他们冲来,那些人并不是他们的同袍。
猝不及防之下伏击敌人的陈军反倒被敌人从后背偷袭,刚转身要厮杀可原先被围的周军也挪开盾牌出击,两面夹击腹背受敌之下陈军大乱,原先策划好的伏击到头来却变成被伏击。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名陈将惊慌失措的喊着,“道路两边是绝壁他们怎么能绕到后边来偷袭!”
郭默城一带官道两侧都是山,陈军在此处结寨正好把道路卡死,郭默城的周军要攻寨只能从北向南而营寨之后是齐昌方向按理说是不可能有周军出现。
所以设伏的陈军注意力都放在北面哪里想到南面还会有如此多的敌军偷袭,混乱之下顾头不顾腚原先被挡在营外的周军没人反制结果被其破开木板冲了进来,双方激烈混战之后陈军很快溃不成军被周军夺下营寨。
有机灵的士兵想趁着夜色向南逃结果没逃出多远便给人截杀,由南面包抄的周军并没有全部冲入营寨而是留有第二拨人刚好候个正着。
营寨燃起的篝火,被俘的陈军士兵被反剪双手捆着集中在一处空地集中看管,他们个个样貌狼狈的坐在地上唉声叹气,今夜忍着被蚊子咬了许久守株待兔未曾想等来的是一只老虎。
马蹄声起,大批周军骑兵借着火光进入营寨要穿过空地向南前进,领军将领听得俘虏群中有喧哗便问怎么回事,不久之后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被押了过来。
“败军之将,大局已定还敢喧哗,莫非是不服?”那名周军将领骑在马上看着对方冷笑道。
“我...你...你们是如何绕到南面的?”男子满是纠结的问道,“我军已经当道结寨你们怎么可能绕得过去!”
“翻山即可!”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啊,这么陡峭的山壁,又是晚上!”
“不可能?贵军做不到,并不代表我军做不到。”周军将领笑道,“军令已下,夜间翻山又有何妨?”
。。。。。。
清晨,齐昌,南侧城墙已经破损严重,一处坍塌的缺口上立着密密麻麻的木桩作为栅栏,栅栏内外血迹斑斑有许多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残垣断壁上。
齐昌城两年前为陈军攻破,虽然经过修葺但原本就历经战火伤痕累累的夯土城墙依旧颇多隐患,蕲州多次经历战乱户口凋零一时半会也无法组织足够人手采石或者烧砖新建城墙,结果陈军人力投石车连夜发砲下于半夜时此处城墙终于支持不住崩塌现出一处缺口。
陈军的先登死士和周军的堵口悍卒随即围绕这处缺口爆发争夺战,亏得事出突然而周军值夜的士兵及青壮明显多过陈军的悍卒拉锯战了几次后总算是堵口成功。
但是没过多久天就亮了,陈军连夜发砲攻城的效果已经显现,不光这里还有几处城墙已经出现崩塌的迹象,且各自分布在南、东侧城墙,若是破口后陈军从各方向同时攻入那么守城周军可就有得受了。
未雨绸缪,蕲州刺史组织人手在极有可能崩塌的城墙后面预先打上木桩作为第二道防线,全程的百姓都被动员起来准备和破口而入的陈军死战。
两年前陈军攻破齐昌城将百姓迁往江南,两年时间内好容易聚拢一些百姓定居齐昌结果如今就要面临城破再度被掳走的命运,事到如今只能先撑过一日再说。
“援军就要到了,大家再坚持一下!”
“总管府调集数十万大军马上就要抵达,把陈军打得落花流水。”
说过许多次的话再度被人提起,虽然大家都知道离蕲州最近的义州要派援军来最快也就今日才到,更别说陈军肯定会沿途拦截那么今日是不可能抵达的。
至于数十万大军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今日都未必熬得下去就算真的有可来到这里已经晚了,听着飞石砸在布幔或城墙上的“彭彭”声许多人都开始心中打鼓。
围攻齐昌的陈军有数万人,兵力之充裕光是昼夜不停发砲的投石车就可见一斑,城北郊外过河的石桥已经被毁坏,再这么下去的话...
‘反正都没救了,还不如就认命算了...’这是许多人没有说出口但心里在想着的事。
见着刚守到第二个早上就人心惶惶,将领们也是一筹莫展但除了加派人手督战之外别无他法,然而正当齐昌城内人心不稳之际城外的陈军也骚动不安。
很简单的原因,齐昌城南的蕲水水位明显下降了。
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只有一个:上游有人筑坝拦河蓄水,按照正常的战法来说就是等上游水位蓄积到一定程度就会毁堤放水,那么下游的齐昌尤其是城外河边的人就要倒霉。
蕲水从东北流向西南最后注入长江,齐昌城位于蕲水以南河畔,如此地形容易导致城池被人占据上游用水攻,亦或是攻城但没攻进去的军队被人用水攻。
陈军不是脑残,领兵将领更不是脑残,兵临齐昌城下之际便派兵沿着岸边向上游搜查果然发现周军设下的水坝,击溃守军后他们开闸慢慢放水然后拆毁水坝就是要将可能的水攻危险降到最低。
残破的水坝自然有兵在守,如今齐昌河段的水位忽然下降那说明上游又有水坝在蓄水,若是筑坝之地还在己方手中那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周军控制了那里又赶工修了水坝。
水坝处扎营的陈军兵力有三千人,不光能将他们击溃还让连一个逃回来的人都没有并且蕲水里也没漂下一具尸体也就是说周军袭击的兵力远多于三千。
分兵抢上游的兵力都不少以此推断周军大部队已经抵达齐昌附近,可齐昌城看样子城墙也快撑不住了,若是能赶在援军抵达前攻入齐昌那胜负还未可知。
所以艰难的抉择如今摆在陈军将领面前: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必有蹊跷
陈军军营大帐内,为了继续攻城还是收缩防御的问题众将吵成一锅粥最后还是做了决定:收缩防御。蕲水水位下降说明上游在蓄水,周军援军已经接近齐昌所以慎重起见停止攻城。
城墙是快崩了不假可若是己方突入城中和守军混战之际对方援军杀到那么就是进退两难的境地,最后多半是攻入城中的士兵完蛋而己方也被击溃退守大营。
万一给周军追着溃兵一路掩杀届时能不能守住大营还两说,正所谓兵败如山倒万一拦不住溃兵被倒冲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们决定求稳为上。
对齐昌的围攻马上停止,陈军士兵拆掉各类攻城器械向城南大营撤退,正当齐昌守军觉得惊讶之际西北官道上尘土飞扬似有大军近前。
旌旗招展之中众人看得清楚旗帜上的周字,先是一阵错愕随后爆发出如潮的欢呼声,许多人原本已经陷入绝望认为熬不过今日结果援军竟然赶到了不由得热泪盈眶。
虽然过河的石桥先前已经被毁坏但援军抵达北岸那么陈军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围城,齐昌得救了。
齐昌城墙多处破损,蕲水旁的西门虽然没有被投石车发砲攻打但是在和水面上停泊的陈军战船对射中伤亡也很大,虽然守军用火箭烧掉了数艘敌船但城楼和数座箭楼也被焚毁而士兵和青壮的伤亡也不轻。
若是城破那么大家的选择未必相同不过如今援军抵达那么曾经泛起的各种心思全都消弭于无形之间,眼见着陈军向南侧大营撤退也有周军将领想出城痛打落水狗不过衡量了敌我双方实力最后还是作罢。
陈军是主动撤退而不是溃败,兵派少了怕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要是多了也多不到哪里去因为守军兵力也不足,思来想去还是等援军进驻后再从长计议。
援军接近但还未来到城池边之际守军听到蕲水上游传来轰鸣声,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白墙在河道上从上游快速向下游移动,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冲到城下。
“是大水,上游拦河放水了!”
“来得好,把陈贼都冲走!”
城头上众人看着那呼啸而来的大水将河道上的陈军战船连带着岸边来不及躲避的士兵一起卷走,可惜的是陈军大营驻扎在南岸地势较高之处未受波及。
“可惜,若是他们扎营在河边就好了...”有人惋惜的说道,陈军从进抵齐昌城时便在如今的地址扎营看来领兵的将领并非无能之辈早就做好防范上游水攻的准备。
南岸尘土飞扬是大批周军骑兵从上游疾驰而来,他们紧随大水而至冲到城东郊,见着己方援军直接从上游过了蕲水抵达城下让守军士气大振。
可惜陈军提前收缩回营,若是这次水攻能一波将他们带走一半然后骑兵收拾残局那就免了再次激战,不过大家也明白把胜负寄托在对方愚蠢也不现实。
无论如何,援军及时抵达,那一切就好说了。
。。。。。。
齐昌城东郊周军大营,衡州刺史周法尚听着最新军情眉头紧锁,作为此次受命增援蕲州的援军主帅他要对目前的局势有一个清晰判断。
己方赶在齐昌城破之际抵达制止了局势恶化但是即便如此陈军依旧没有撤军的意思,按照最新探得的军情对方又增兵了。
陈军依旧在城外和己方对峙除了空费钱粮没有任何好处,己方在蕲水两岸都布置了军队是不可能让陈军有得手的可能,正常情况下陈军如今已经没有可能拿下齐昌。
所以周法尚在想非正常情况会是什么,对方若是单纯为了报复己方数次攻打武昌拔除沿江哨堡而进攻齐昌那么如今已经没有实现目标的可能,用兵不是儿戏所以他认为其中必有蹊跷。
“周使君,莫非陈军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义州司马杨鑫问道,他领着义州兵马与周法尚汇合南下增援蕲州,按照总管府的命令他要听从周法尚的指挥。
“声东击西,在拔掉五洲之前陈军没办法击西...”周法尚沉吟了片刻说道,五洲上面的五洲戍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他可是清楚得很,“他们没有机会。”
有将领说陈军会不会走小道包抄断粮道之类的,但众人商议后判断这不现实,陈军算是孤军入江北,他们要守住蕲水这条路不被断倒还行要是分兵入境那基本上顶不了多久。
有五洲卡扼守着长江水道,陈军要想从五洲到上游夏口/汉口这段水道渡江北上基本是不可能,当然若是在武昌一带集中船只奋力渡江也行但就别想回到江南,依次类推除了此次从蕲口入蕲水北犯外只有一条路能走。
五洲戍东南方向是希口,从希口入希水北上可抵达蕲州的永安郡郡治浠水城,永安郡位于齐昌西北方向如果对方能拿下倒是真的能断掉蕲州的后路。
蕲州北面的义州如今已经派出人马抵达齐昌再要派兵已不可能,黄州总管府若要派出援军也就只能从蕲州以西的巴州方向调兵,到时援军西进首当其冲的就是浠水城。
陈军的水军战船驻泊在西塞山而蕲口和希口在长江上的位置正好分别在西塞山东侧和北侧,有了水军战船的支援陈军可以牢牢控制蕲口但要想夺下希口需要和五洲驻扎的周国水军争夺一番。
“希口,陈军绝对拿不下来。”周法尚斩钉截铁说道,他不久前去过五洲所以知道己方优势很大,“巴州的宇文使君已有防备,诸位无须担心。”
“既如此,陈军定然是在策划着什么。”杨鑫眉头紧锁,“看来我军哨探还得多加注意,各处道路也要多加地提防。”
“尤其是那些绝对不可能绕过的地方。”周法尚说道,其中‘绝对’二字特地加重了语气,“昨晚我军能够派人夜行翻山,陈军未必找不出这般的悍卒。”
众将看着舆图商议许久确定了几处‘高危’地段需要哨探重点查探,待得散会之后周法尚转到自己的大帐叫来数人听令。
“你们选两队人出来,今日好好休息,明日要去两处地方哨探军情。”
“郎主,是哪个地方。”当先一人问道。
“这里,还有这里。”周法尚展开舆图在上面指点着,“此二处非同小可,派出去的人须得老手才行!”(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眼中钉
长江南岸燕矶周军营寨,巴州刺史宇文温正在巡视备战情况,落日余晖下营寨外的陈军结束了今日的试探性进攻灰头土脸撤回大营。
自从陈军‘收复’武昌后燕矶便成了眼中钉连续遭到进攻,得益于昼夜赶工的各类防御工事如今燕矶依旧在周军掌握之中。
密密麻麻的壕沟、如同灌木丛的鹿角、一层又一层的木栅栏和土墙混合体只用了数日就完工并不断扩展,陈军在连续几次失利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军在南岸这个据点站稳脚跟。
陈军进攻营寨也投入了许多兵力有数次都差点攻入但周军得益于水军的助战数次在危急关头化险为夷,满载弓箭手的战船可以直接贴近岸边放箭让攻打营寨的陈军侧翼受敌却无法反击只能撤退。
燕矶隔江对岸是巴州的巴口而下游不远处就是位于江中的五洲,后援十分强劲也很方便,仗着这些有利条件周军牢牢地钉在江南让郢州陈军如鲠在喉,宇文温亲临燕矶和士兵们一起抵御陈军的进攻。
有主帅亲自坐镇兼之外有援兵所以士兵们士气高涨,见着陈军撤退便开始收拾墙头然后吃饭休息养好精神来日再战,宇文温则是查看伤兵检查防御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士兵的轮换要秉公办理,该值守的就不许离开,该离开的就不要留下来值守。”宇文温对着身边一众将领说道,燕矶的守军历经几次攻防战负伤的均已转移到江北养伤,同时又调来人手补充以保持战斗力。
“使君请放心,一个都错不了!”统军陈五弟说道,他如今是燕矶的主将领着军队作为一个钉子钉在江南。
“光会进攻还不行,如今是个练习防御的好机会,大家可都不要错过了。”
这是个难得的练兵机会所以宇文温让州兵们轮流到燕矶驻防接受战火的洗礼,得益于己方控制了长江航道所以战船在江上往返运兵十分方便。
在局势大变之前这可是一个轮战的好机会,不光虎林军就连州兵、乡兵都要趁机刷经验,那些州兵、乡兵野地浪战还不行但缩在营寨里放箭扔石头滚木倒是再合适不过。
虎林军当年的初战也是拿桐柏山巴蛮这种鱼腩开荤接连几场作战之后才算是渐入佳境,此次燕矶攻防战如此折腾下去那就是州兵和乡兵练兵的好机会。
站在营寨西侧,宇文温看着西北方向江北岸边的西阳城轮廓出了神,自从战火重燃之后他带兵南渡四处奔波‘跑项目’忙得不可开交连家都没回过几次,为了督促将士们再创业绩新高他也是很拼命的。
这个战术说得好听是袭扰说得难听就是打劫,大当家...主帅必须坐镇现场才能压住各种蠢蠢欲动的想法。
陈军看起来很垃圾所以他麾下将领们的想法大多过于乐观,说好的拔完烽燧哨堡就撤可经常舍不得认为据点死守能击退陈军的反扑也说不一定,哨堡都这样那武昌就更不用说了。
周军三顾武昌,武昌城池如同纸糊一般任他们来去自如所以虎林军的士气高涨许多人希望能据城守卫,大家认为己方控制了江面所以人员和物资能从容的运来江南如此一来耗上数月都不怕。
耗到北面战事结束,大行台再调集重兵南下那郢州可就是铁定能拿下了,拿下了郢州向西可以进攻陈国的巴州然后连剩下的湘、信、荆、武、沅五州说不定都能拿下。
当然陈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是倾尽全力派水、陆大军西进,不过不要紧,五洲在周军手里肯定能把陈国水军拦在下游,五洲以上他们就别想来。
如同刀切豆腐般简单所以虎林军上下可是跃跃欲试要立大功分田地,一起都是如此美好大家都在做梦,所以宇文温要亲自碎梦。
因为陈国还没有废材到那个地步,围绕武昌的争夺会变成长期拉锯战先死的只会是他们。以巴州一州之力和陈国耗那是妄想至于动员黄州总管府的资源投到武昌拉锯战更是得不偿失。
事有轻重缓急,周国目前的首要强敌是隋国所以牵扯太多资源到江南的陈国郢州武昌城是不理智的,黄州总管府的兵力还要作为预备队以免战局恶化去救火若是长期陷在江南那灵活度就基本没有了。
宇文温可以‘刷脸’让黄州总管‘帮忙’但事情要有个度所以要尽量自食其力,平白无故放过陈国副本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要权衡利弊选个折中方案。
守武昌需要的资源太多,这年头的常规城池攻防战大多持续半年以上若是攻方不依不饶那么超过一年都有可能,宇文温可不想把自己几乎所有的兵力都陷在武昌动弹不得。
巴州接纳了数千户武昌百姓,又有数千做劳力的战俘如果不留足够的人坐镇迟早会出事,可任由江南陈军舒舒服服那么宇文温‘良心’又过不去所以还是得在江南找个好地方。
燕矶就是这个好地方,有这个江南据点可以和江北的巴口连同江中的五洲一起扼守长江航道让陈国如鲠在喉,以巴州一州之力也可以维持这一防线。
燕矶营寨已经深挖沟高筑墙并建有码头加上水军战船的策应能够以一当十,宇文温在五洲上投入人力物力强化五洲戍并将其作为水军战船驻泊地完全可以保证来往自由,巴州的士兵可以乘船轮流驻防燕矶后勤也有保障是个理想的‘轮战’据点。
北面的对隋作战轮不到他去但不意味着任由手下士兵发呆所以绝对不会放过南面的陈国,有了燕矶这个据点在手派兵袭扰弄得周边陈军鸡飞狗跳那可是虎林军那帮厮杀汉喜闻乐见的事情。
有战事才有机会立功,立了功才能拿奖赏,士兵求战**很高所以宇文温这个‘包工头’一定要不停的找项目给部下做。
在营寨里走了一圈正好到了饭点,宇文温和其他将领一样都是同士兵们一起打饭饭菜,这一规定在他的身体力行之下成为虎林军的铁律,也是凝聚士气的一个重要手段。
但最主要的目的是保证伙食,将士们在同一个锅里打饭菜可以保证伙食不会短斤缺两,米饭不会掺沙菜色不会以次充好,那种拿烂菜根、死鱼烂虾臭猪肉充数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出现。
不患贫患不均,让士兵们知道将领吃得和自己是一样的东西那么即便条件艰苦吃糠咽菜都不会有怨言,虎林军驻扎的地方就是如此所以一起守寨的州兵将士也是按照此例进行。
伙食很简单,糙米饭、青菜和鱼干,考虑到将士夏日作战出汗多故而菜偏咸不过有糙米粥可以选,宇文温正和将士们用餐之际忽然有人来报说有军情。
“军情?”宇文温放下碗筷走了出去,他在江南放了这么多把火撩拨得陈军按耐不住北上进攻江北的蕲州,对方如此行事大约就是打着声东击西的主意。
如果你们以为击西能成功的话尽管放马过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马不停蹄
议事厅,晚饭还没吃完的宇文温见到了刚从江北赶来通传紧急军情之人,对方为衡州刺史周法尚派来的使者一路马不停蹄的赶来巴州州治西阳找他,得知是在江南的燕矶后赶紧乘船过来将一封信交到手上。
“宇文使君,我家郎主说此事非同小可,请使君速速定夺。”
宇文温拆开信封将信纸拿出就着油灯那昏暗的灯光看起来,看着看着眉头紧锁却未有其他的动作,就这般看了片刻他收起信纸从书架上拿出一幅舆图在案桌上展开,一手拿着油灯仔细端详起图上某处。
这个时代的舆图和后世的地图完全没得比,后世的地图因为有了各种勘测手段外带卫星照片所以精度极高,这个时代的舆图不要说比例变形连基本的距离都会脱离实际。
简而言之许多舆图的测绘方法大多为计里画法,再后来是投影画法,至于经纬画法那要到十五十六世纪,类似于县志图之类的舆图看上去都是怪怪的比例极度扭曲。
当然采用科学绘制方法所得的舆图也有,但这些精心绘制的舆图大多是军\国利器不轻易示人,像绘制出《禹贡地域图》的魏晋大臣裴秀就提出了‘制图六体’这一制图理论,但这种‘高科技’绘制出的舆图也不多见。
常用的舆图好在方位不差重要的地理环境也有,宇文温看多了慢慢适应了‘写意’风格,只是每次看的时候都得自行脑补山川河流地势高低免得真的变成纸上谈兵闹出笑话。
他聚精会神的看着舆图,前来报信之人则是静静的站在一边不发一言,张鱼神态自然的站在宇文温身边心中却是暗自提防,这年头假借通传紧急军情或者要事为名行刺杀之实的事情数不胜数他可不敢大意。
面前之人张鱼见过算是熟人,对方年初随着周三郎周法明来西阳城时的周家部曲,不过即便如此也要防谁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作为郎主在军营里唯一形影不离的贴身跟班张鱼肩膀上的责任很重。
如今议事厅里就他们三人因为按照军法无关人等不许打听军情,来人点名有紧急军情禀报宇文温所以在宇文温没有点头或者开口之前其余将领也不能跟着进来旁听。
所以一旦出事只有张鱼一人能够保护宇文温人身安全不过经过两年的历练他已经能够做到外松内紧而不让人察觉到异样。
“周使君在信中说哨探军情时你也在现场?”宇文温忽然开口问道,那名男子点头说正是因为他也是哨探之一所以郎主为了方便宇文使君了解事情便派他几个赶过来送信。
“你们哨探的路线是哪些,在舆图上点出来。”
“是,我等那日奉了郎主之令到这里,还有这里...”男子走上前伸手在舆图上指指点点同时将具体情况道出,宇文温看着舆图陷入沉思,张鱼则是单手悄悄按刀提防着有突发事件发生。
所幸一切顺利并无异常发生,宇文温在不厌其烦的问了许久之后拍拍手让门外把守的士兵进来吩咐道:“让陈统军过来。”
“还有,马上备船。”
。。。。。。
夜色下的西阳城,一辆马车在十余骑手的护卫下行进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如今已是宵禁时分故而街上并无行人,一队转过街头的巡逻队见着有人夜行便迎了上来,见着马车前上挂着州衙的灯笼便知道这是衙门的队伍不过还是上前询问。
按照宇文使君定下的规矩宵禁时除非大事否则不许人在城里走动,巡逻队遇见街上行走的人不论什么身份都要上前询问,若是有紧急公务要办也必须登记名讳以及所为何事以备事后查询。
如果是当夜城里出了什么事情这些被登记的人就是第一嫌疑人,随时要接受州衙的盘问以排除嫌疑,要是有谁被宇文使君查出来夜里无事到处乱走也不是闹着玩的,有赖于此西阳城的夜间治安已经好了许多。
“原来是宇文使君!”巡逻队头领看到张鱼亮出的令牌赶紧行礼,如今江南战事紧他们知道宇文使君领兵出征在外,结果今夜使君竟然回城便怕自己拦车会耽搁要事,张鱼笑着说使君知道诸位巡夜辛苦一心为公所以不会放在心上。
巡逻队众人看看马车来的方向正是州衙心道宇文使君应该是刚从州衙办事回来于是纷纷让开道,马车缓缓向前驶去他们看着队伍的背影纷纷议论起来。
“好像宇文使君这段时间都没在城里吧?”
“谁说不是呢,官军在江南一个胜仗接着一个胜仗,宇文使君可是真能打!”
“听说那些参战的兵立功拿赏拿到手软,早知道我也当兵去了!”
“得了吧你那德性还当兵,莫要上了战场尿裤子...”
“你少笑话人...”
隐隐约约的笑声传来,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的宇文温笑了笑,他收到紧急军情立刻从江南的燕矶乘船北上在巴口登岸,先去了趟虎林军军营随后乘车入城,在州兵军营以及州衙分别和值守的司马杨济、别驾许绍交代了重要事宜后才想起还有家在城里。
“差点三过家门而不入了...”他喃喃自语道,这段时间都在领兵要么是在揍陈军要么是在去揍陈军的路上,跟着一帮光棍混久了差点忘记回家看看。
马车在西阳郡公府邸门前停下但宇文温没有下车,他见夜色已深担心自己回府搞得动静太大,这样会让应该已经入睡的家人又起来容易着凉所以让张鱼先进去探探。
片刻之后张鱼领着管家李三九走了出来,宇文温听得李三九禀报说夫人以及两位侧夫人都已入睡后便让其明日转告说自己一切安好无须牵挂。
“郎主是否回府休息一晚?小的让人准备热水。”李三九问道。
“不了,吾还有要事去办,府里一切照旧即可。”
片刻后马车在骑手的护卫下向城东驶去,方才宇文温便是从东门入城,因为宵禁的缘故东门关闭他们一行折腾了许久才得以顺利叫开城门,如今要出城还是原路返回免得又费一番波折。
城门缓缓打开,城外已经有黑压压一片骑兵等候多时,宇文温下了车走出城外只见一人迎上来:“郎主...使君,我等已经准备完毕!”
那人正是宇文十五,他牵过一匹马来扶着郎主骑上去,宇文温回顾周围骑兵随即将马鞭一扬:“诸位,今晚来个马不停蹄!”(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避战保船
长江南岸西塞山,山脚下港湾里驻泊着密密麻麻的陈国水军战船,自从一个多月前在武昌以北长江上的峥嵘洲败给周国水军后他们便在此处驻扎。
西塞山为长江边一座濒水石山自古为江防要地,三国末年晋国益州刺史、龙骧将军王濬率领水军出川攻吴,晋军沿江东进一路攻破西陵、夏口、武昌,突破拉起横江铁索并驻扎重兵的西塞山一路攻向吴都石头城最后东吴灭亡。
此次陈国水军虽然兵败峥嵘洲但据守西塞山有效‘震慑’了周国水军,扼守要地未让敌军沿江而下进犯江州所以算是将功赎罪,养精蓄锐月余之后他们终于有了动静准备出动。
东南风起,战船伴随着营寨上空响起的号角声划动长棹离开水寨缓缓向江中驶去,进入大江之后列阵完毕扬帆起航借着东南风之力向上游五洲前进。
江北周国再度入寇郢州据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两次攻下武昌并于燕矶处掘壕筑垒立寨意图死守,陈军在几次攻打燕矶均无果之后便集中兵力要一鼓作气将周国在江南的唯一据点拔除。
从西塞山到五洲的水路有四十多里,陈军船队乘风而行前锋战船率先抵达五洲下游江面,此时停泊于五洲的周军战船不知何故竟然没有出动。
就连平日里经常出来拦截陈军战船的快船都是泊在洲边,先前为了防止陈军窥探洲上情形周军快船可是凶残得很如同一只护崽的母狗见着动静就发狂。
不光如此,五洲里驻泊的大量战船竟然向五洲北侧水域驶去,陈军士兵们若不是神志清醒还真以为对方是被自己这几条小船吓走的。
有鉴于此他们壮着胆子接近五洲南端观察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近五洲探查而结果却如事前所料:五洲上的防御确实加强了许多。
五洲位于江中把长江水道为左汊和右汊两条水道,左汊水道为江北一侧而右汊水道为江南一侧是长江的主航道,船只往返均从五洲西侧也就是右汊水道行船。
左汊水道较窄也略浅若是枯水期甚至露出大片滩涂,如今周军驻扎五洲后将左汊作为水军战船停泊港口并建有浮桥连接江北岸边,有了浮桥就能方便的运送人员物资往返两地,陈军士兵确认自从上次峥嵘洲之战一个多月后五洲又有了巨大变化。
原本的五洲戍南北营寨如今规模又大了一圈,两者之间的荒地也多了一个营寨如今是南、中、北三寨,营寨外墙已全是石头垒起又比先前高大了许多。
南寨中多了几座箭楼远远看去应该是砖石结构牢固异常,五洲东侧的水道里遍布营寨并有箭楼把守看来是水寨无误,西侧滩涂上斜插着一根根削尖的竹子如同刺猬身上的刺般对着外边。
他们眼见着五洲东侧周军水寨里总算是‘漂’出几艘战船赶紧掉头,向东转了个弯后却是跑到五洲东南方向的江北希口附近查探,周军在浠口设有营寨扼守他们之前也侦察过如今是再度确认。
希口为希水入长江口,从希口入希水逆流而上数十里可到蕲州永安郡郡治浠水城,周军为了防止陈军船队入希口攻打浠水城故而在希口两岸设立营寨扼守,不但驻扎有重兵还在希水上拉起铁索作为拦截。
只是今日停泊希口的周军战船也没有如往日般急吼吼的冲出来驱赶窥探者,它们似乎是无人划棹般懒洋洋的‘漂’了过来,陈军战船确认希口情况后也不拖延收了帆划起长棹顺流而下往正在逼近的主力船队靠拢。
然而即使陈国水军主力抵达五洲以南希口附近江面都没有预想中的周军战船倾巢出动,这一反常的表现甚至让陈军将领错愕片刻以为是驻防五洲的周军还没睡醒。
我军这么多船挤在江面上你们都当没看见?
“莫非是空城计?”陈军主帅陈叔坚有些不可置信,他站在座舰船楼上看着空荡荡的五洲附近江面有些走神,周军如此‘怠慢’出乎意料。
传说三国时季汉的诸葛丞相被魏军临城下却没有多少守城兵力便使出了‘空城计’,他故意打开城门摆出一副请君入城的模样,结果这种匪夷所思的计策还真就诳得魏军撤退了,陈叔坚在怀疑周军莫非也是这种打算。
然后就是心中大怒:孤看起来有那么蠢么!
“大王,周军难道是在避战保船?”将领们也觉得奇怪。
按照先前众将的商议,陈军此次要在五洲和倾巢而出的周军来个决战所以相关的对策已经提前商议好,为了对付周军那耐揍的乌龟船和霸道的车船他们也做了一番准备,结果现在对方竟然避战。
周军会这种情况他们也预想过但是人人都认为出现的可能性很小,结果现在嚣张无比的周国水军果真当了缩头乌龟!
“难道他们以为我军会傻乎乎的攻打五洲戍送死?”又有人提出了新看法,己方时常隔几日会派出快船到五洲查探军情,虽然每次都远远的被拦下但依稀能见五洲右汊停泊的一大群战船,昨日亦是如此所以今日周军战船都跑到五洲以北确实让人失望。
“我看周军是想引诱我军溯江北上,等到船队大半经过五洲西侧时再全力拦截放火船,一定是这样。”
“当官军是傻瓜还会和上次一样么!”有人想起了前次交战的狼狈逃窜下场不由得咬牙切齿。
又有人提议进攻希口以逼迫周军的主力船队出来决战,如果希口被陈军拿下那么就可以溯水攻打浠水城断了蕲州州治齐昌那边周军的后路,事关重大不信周军战船不出来。
可听了前锋哨探的士兵关于希口的侦查情况来看希口那边如同刺猬般不好下口,五洲就更别说了如果真是去进攻这个大刺猬般的江中洲除了徒增伤亡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的陈国水军正如一个被灭了满门的孤儿一心复仇,好容易练了身本事找到仇家要报仇结果发现仇家已经去世多年,满腔怒火化成无尽的惆怅一时间许多将领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看着五洲江面他们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罢了,想来周军是看破我军的意图所以没有上钩。”陈叔陵叹了口气说道,“前队作后队,后队作前队,慢慢撤退。”
“大王,这...”众将闻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执行命令,如今他们要勾动周军决战的意图落空再滞留江面迟早生变。
他们绝不会攻打五洲,也不会冒险穿越五洲左汊水道溯江而上让人半路截击,既然周军不为所动那么就只能撤了,今日就当做是在操练罢。
陈叔坚悻悻看着五洲那边空荡荡的江面又转头看向燕矶方向:“不过岸上可就由不得你们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燕矶
长江南岸,如潮的陈军将燕矶下的周军营寨围得水泄不通,今日他们集结了上万兵力以及大量的攻城器械誓要将周军在江南的唯一据点拔除。
这原本是陈军一个普通的烽燧哨堡,因为燕矶位于长江转向东南时的弯道南侧故而设烽燧,和其他沿江哨堡一般做警戒江面之用形成一条长链,自从三年前江北各州为周军攻陷后这里变成南北对抗的前线故而警戒之责更重。
但起初的燕矶烽燧也就是一个以烽火台为主的普通哨堡,除了烽火传讯之外另一个任务是盯住江对岸巴口处周国水军营寨的动静及时示警故而驻防兵力不多,然而原本不起眼的燕矶现在却如鲠在喉让陈军寝食不安。
周军第一次南侵郢州时燕矶自然未能幸免于难,不但数十守军非死即伤被掳走就连营寨也被荡平,折腾了月余好容易重建起来又被再度南侵的周军攻占然而对方就不走了。
不但如此还丧心病狂的扩建把原本狭小的哨堡扩充了数倍,如今的燕矶营寨被周军经营得如同刺猬般,有数层壕沟环绕而寨墙也变成砖石结构坚固非常,兼之燕矶周围散落的一些水塘已经变得易守难攻。
陈军几次进攻都没办法啃下这个又臭又硬的燕矶,认真总结经验教训精心准备了一番后集结兵力于今日再度进攻,虽然预期中的水军在五洲和周军决战没有展开让人意外,但是他们也决定按计划行事。
燕矶位于江边,前几次的作战中周军战船都是靠到江边放箭发砲导致临江的陈军士兵进退不得,有鉴于此今日进攻的主要方向避开了燕矶东、西两侧而是从南侧展开,而周军也料到他们有这一手故而对南侧营寨提前做了加强。
周军赶建的南寨将原先燕矶南端的官道截做两半,官道两侧都是水塘便成了南寨天然的护城河所以要攻打也只能沿着官道展开,其在官道两侧地势较的地方又搭建了许多砖石结构的箭楼,连同其他设施增加了进攻时的难度,但是这在陈军将领眼里不是避战的理由所以一切准备就绪后开始进攻。
陈军大阵里响起连绵的号角声,士兵们推着盾车以及壕桥东西对进向着南寨进逼而尖头木驴则是紧随其后,因为南寨外围挖有壕沟并勾连水塘作为护城河之故需要搭便桥,先用壕桥搭好通道再让尖头木驴通过,这是进攻方必用战术而防守方也肯定会使出一切手段阻止。
周军的反击手段十分犀利直接用投石车抛出数十斤重的大石头招呼来犯陈军,其抛射距离大约六七十步正好在壕沟外围,这也是在弓箭的有效射程内却正好把借着盾车放箭的陈军士兵砸得稀里哗啦。
用来防御箭矢十分有效的盾车已经特地加厚原以为十分坚固结果被那沉重的飞石砸中瞬间瓦解,历经数次攻防的陈军将士第一次见到周军如此厉害的投石车心生不安。
有的盾车被石头击中连同后边的陈军士兵一起被砸得支离破碎,盾车都抗不住更别说壕桥,虽然壕桥安上了轮子在士兵的奋力推动下移动速度很快但有倒霉的被石头砸中直接解体。
躲过石雨的壕桥冲向壕沟可推壕桥的士兵却被寨墙上的周军弓弩手候个正着,没有了弓箭手的掩护他们在如雨的箭矢下伤亡惨重。
陈军对于周军第一次投入使用的这些投石车有些措手不及,众所周知投石车都是要人来拉而陈军此次围攻燕矶也准备了大量的投石车以及人力,但能够将数十斤重石头抛射出六七十步距离的投石车是他们不敢想象的:这样一个投石车要多少人来拉!
周军的投石车位于营寨里因为寨墙遮挡的缘故只露出上半截身子,光是看架子似乎比一般的投石车略大可陈军实在难以想象这般用人力拉下去还能支撑多久。
“继续进攻,他们没多少人能一直拉砲杆发砲!”
进攻的势头只是停滞片刻随即继续进行,不光是官道上有盾车、壕桥、尖头木驴在接近周军营寨,其外围水塘上有密密麻麻的陈军士兵划着竹筏向着寨墙前进。
他们举着盾牌而竹筏上放着长长的竹梯,虽然每个竹筏上人数不多可同时逼近周军营寨的竹筏却不计其数,他们如同蚂蚁般就等着渡过水塘登陆用竹梯攀墙。
陈军于东西侧同时对进围攻周军的南寨要凭着自己人多势众一拥而上,趁着寨中周军弓箭手忙不过来之际冲到寨墙下,一时间各处水塘上拥挤不堪士兵们如同过江之卿般冒着箭矢进攻。
营寨上露出许多大弩的身影,随着巨大的弓弦声响起无数如同短矛般的箭矢飞向竹筏上的陈军士兵,有倒霉的被箭矢透身而过钉在竹筏上而更多的士兵则是奋力划水前进。
万钧神弩,这是士兵们浮现在脑海里的一个名称,这玩意陈军也有因为颇重移动不便所以大多是放在城头或战船上使用,一发多矢威力巨大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上弦时间长,每一次发射的间隔可不短所以他们没被周军的万钧神弩吓住。
等你们上弦完毕我们已经冲到水塘对岸抵达寨墙下了!
然而事与愿违,周军的大弩只是沉默片刻便再度复活,弓弦声接连响起无数箭矢泼向逼近的陈军士兵,一朵朵白色或者红色的水花接连溅起而惨叫声此起彼伏。
周军大弩的发射速度如此之快让陈军士兵猝不及防,原以为对方大弩也就前几次能保持如此速度可没想到竟然能一直保持下去,如雨般的箭矢袭击下陈军伤亡惨重。
有侥幸靠岸的士兵先是被斜插着的尖头木桩阻滞,穿越这些木桩之际不断有人被周军弓弩手射杀,而运气好的翻过木桩扛着梯子要冲向寨墙时却发现自己在坡上站不稳。
周军营寨位于地势较高之处所以陈军要靠近寨墙需要爬坡仰攻,坡度不算陡若是平日其实也不比平地难走太多可如今地面上布满大小石子一踩上去就打滑,一个趔趄好歹站稳结果却被寨墙上的周军喵个正着一箭取了性命。
第一次围攻以陈军士兵伤亡惨重收场,周军箭如雨下加上各处水塘的阻滞作用让陈军根本无法顺利靠近,原先设想的凭借人多一拥而上的策略完全没有效果。
“堆土填塘,把水塘都填了!”此起彼伏的喊声响起,为了攻下燕矶陈军已经拟定了许多方案,既然强攻急切间无法奏效那就慢慢来,
水塘又怎样?我们全都填了!到时候直抵营寨墙下看是你们的箭矢多还还是我们人多!
一只飞鸟由东向西掠过燕矶上空,它俯视大地先是看见水塘边密密麻麻担土填塘的人群,来到见营寨上空时看见里堆积如山的一捆捆箭矢,飞跃营寨之后又看见大片人群亦是担土填塘向着营寨前进,西面远处官道上尘土飞扬又有许多队伍向着营寨行进。
燕矶如同一个巨大的炊饼吸引着无数蚂蚁围过来,蚂蚁越围越多黑压压一大片要将炊饼咬碎,血腥之气冲天而起,飞鸟鸣叫数声扑腾翅膀向北飞去。
宽阔的江面上无数战船正在向着燕矶驶去,甲板上都是全副武装身着黑色戎服的士兵以及同样数不胜数的箭矢,阳光明媚的天空开始乌云密布,一场风暴即将来临。(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闲谈
蕲州州治齐昌城郊外,周、陈两军依旧在南北对峙着,先前心急火燎奋力攻城几乎是两日内就要拿下齐昌的陈军没劲了,如今不知何故闭门不出静静地驻扎在城南郊外旷野。
而原先风尘仆仆赶来齐昌支援的周军也没劲了,留在城东外营寨闭门不出似乎是在闭目养神,除了时不时派出游骑南下试探之外他们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齐昌城头,几名守军正靠着墙头闲谈,经历了之前那大喜大悲的波折后他们几乎‘看破红尘’,所以现在对城外这不愠不火的战局来了个冷眼旁观。
打仗立功拿奖赏都是虚的,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好处,众人现在就盼着敌我双方如此耗下去等陈军的粮草耗光了退兵那就是皆大欢喜。
不用再面对面的厮杀,大家各回各家不是很好嘛!
见着将领离他们颇远便继续闲谈,话题则是近日发生的事情:昨日又来了一批援军入营驻扎。有人说听得士兵叫领军的一个年轻郎君做‘宇文使君’。
“宇文使君?哪个宇文使君?”有脑子不好使的人问道,如今山南以及江北各州地界上姓宇文的大官只有三个,其中有大宇文使君、小宇文使君,他弄不清楚别人说的是大是小。
“当然是小宇文使君了!他就在隔壁巴州,大宇文使君远在襄州呢。”有人嗤之以鼻,巴州就在蕲州西面接壤,短短时间就赶过来的自然是小宇文使君了。
“是那个独脚铜人宇文温么?他来齐昌做什么呢?”
“做什么?这小宇文使君撩拨得江南陈军狗急跳墙渡江到我们齐昌来围城,他肯定是来将功赎罪的。”
“前几日的援军才是立功了,他现在来做什么哟,莫非是来抢功劳的?”
闲来无事,这些守军便热火朝天的聊起小宇文使君来,百姓们对三个姓宇文的大官唯一知道名讳的便是‘决战西阳之巅’巴州刺史宇文温,至于其他两位只知道官职不知道具体名字,扣掉当官的以外在民间名声最响的自然是‘独脚铜人宇文温’。
除夕之夜在巴州州治西阳城发生的那场叛乱早已平息,最让百姓们津津乐道的故事便是‘决战西阳之巅’,巴州刺史宇文温大战陈国始兴王陈叔陵,独脚铜人对三分真龙气,口口相传中‘宇文温’这个名字深深地印在了百姓心中。
宇文行台叫什么?不知道。大宇文使君叫什么?不知道。小宇文使君叫什么?宇文温咯!
说到宇文温众人都来了劲,据说这位宇文家的二郎君前一个名头是‘宇文恶狼’,去年七月份在梁国国都江陵色胆包天‘淫\乱后宫’,被人阻止后‘拔刀乱砍’弄得‘血流成河’真是让人发指。
然后年底的时候这一位到巴州当使君,众人都认为巴州百姓要被祸害得家破人亡民不聊生,结果那‘宇文恶狼’竟然如同换了个人似的竟然成了个好官。
不光是清除积弊整顿吏治还断案如神,这可不是人云亦云的传言而是切切实实发生的事情,蕲州和巴州接壤两州百姓之间多有亲朋故旧所以消息灵通,巴州发生的变化他们都知道是真的。
所以除夕夜那个‘决战西阳之巅’的故事很多人嘴上是说不信,但实际上却成了故事的传播者并乐此不彼,江北各州平平无奇好容易出了个‘名人’不好好宣扬宣扬哪里行,在百姓自发的宣扬下‘独脚铜人宇文温’的名号可是加速向四周传播。
这位小宇文使君是个喜欢折腾的主,后来又说什么水中有蛊虫的地方必有钉螺,只要灭了钉螺就可以预防鼓胀病,巴州州衙派人到处收生石灰运到西阳郡,据说往沟渠水塘荒滩上倒生石灰可以灭钉螺,
到了开春时巴州还推出了耕地用的曲辕犁,还有什么插秧法让人看得是眼花缭乱,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出了新动向。
收猪仔,只要是健康的猪仔都收,收猪仔的人也来到蕲州各处走动,齐昌城里也有不少人家把家中多余的猪仔卖掉所得颇丰,据说小宇文使君在西阳城外建了个养猪场里面足有数千头猪仔,大家都称呼这一位是‘猪太岁’。
这位猪太岁果然是‘太岁’后来竟撩拨起江南陈国来,四月那次大战还不过瘾到不久前又领兵南渡,陈军被袭扰的烦不胜烦却束手无策,到头来陈军拿这个猪太岁没办法只能来找齐昌的晦气。
“所以说嘛,这小宇文使君来齐昌大约是心怀内疚要来助战。”有人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一帮人叽叽咕咕议论了半天自然是议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觉得要用善意对待此次领兵增援齐昌的宇文温。
西阳城隔江的武昌陈军大约想过江报仇都想疯了,宇文使君不在家防守却反而跑来齐昌助阵,有这种热心肠的好邻居谁会得了好处还说人不是啊!
“这会不会是什么声东击西?”又有人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他担心陈国为了对付巴州的宇文温故意进攻蕲州,借此调动巴州军队来援,然后趁着巴州兵力空虚从武昌全力渡江北上,若是西阳城被围攻那可就不妙了。
“水军不是控制着江面么,陈军哪里有胆过来,想来使君们已经有考虑了吧,我们就别瞎操心了。”
有人见着聊了许久都没人过来制止于是胆子更大了,小声的将一件秘辛抖了出来:昨晚他在城头值夜的时候发现城外有动静,城东郊外的官军大营似乎有兵马趁夜调动。
“我借着月色看见一大群人马调动。”那人神秘兮兮的说道,“没有点火把就动身向着东面进发了!”
“东面?他们去东面做什么,都是山,要包抄南面的陈军也没路走啊...”
蕲州北面是义州,再北则是大别山脉,蕲州东面是大别山南麓余脉,若是走山间官道东进唯一能到的是东面的晋州也就是如今隋国的合州总管府地界。
东进的山路在半途无法拐向南面,所以官军要派兵走东面山路包抄齐昌城南郊外的陈军大营是不可能的。
从齐昌出发经过城南走东南方向的官道可以直达东南方向的广宁,广宁位于长江边上曾在蕲州治下,两年前周国大混战时被东面的晋州给夺了去,不管怎么说要想包抄陈军往东走除非搞定晋州的隋军否则就是妄想。
“他们不会是去攻打隋国的晋州吧?这面前的陈军都没解决还去撩拨隋军莫非是失心疯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捉奸
山脚下官道边一处营寨遍地血腥,旗杆上的陈字大旗随风飘扬但营中守军伤亡惨重,一名士兵倒在烽火台旁其身后插着数支羽箭,后脑勺上的那支正中要害。
他已经断了气而右手紧紧抓着的火把也已熄灭,看样子是在即将点燃烽火示警时被人射杀。
两名身着黑色戎服的周军士兵走上前来,将其抬起走下血迹斑驳的台阶,营寨外有停尸地那里已经停了许多陈军士兵尸体。
“哎,倒是条汉子,中了几箭还挣扎着往上面跑,若不是那一箭正中要害恐怕就真给他点着火了。”走在前头的士兵说道,走在后面的士兵闻言也是点点头。
“阿果,你说燕矶那里如今怎样了?”前头的士兵又说道,走在后面的士兵则走了神,待得对方又说了一次后他才回过神来说燕矶定然无事。
“官军在燕矶扎的营寨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你觉着陈军能攻进来?”那士兵笑着补充道,他正是先前一心投军如今如愿以偿的张须陀。
张须陀字果是今年虎林军招募的新兵,也是新入伍的士兵中少数几个有字的人,这年头能有字的人家境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并且大多读过书,所以他有了份额外的工作那就是帮同袍写家书。
帮同袍写家书不收钱但军中会额外发钱给提笔之人,张须陀凭着这份额外收入小赚一笔,几个月下来连同军饷倒是攒下不少钱,最后都带回家补贴家用。
“那是,上次我等驻守燕矶把攻寨的陈军打得屁滚尿流,想想真是痛快!”前头的士兵笑眯眯的说着,“希望这边的战事结束之后回去还有份去守燕矶。”
两人说话间走到停尸处将尸体放到地面,旁边有十余人正在挖坑为填埋阵亡者做准备,他们是幸存的陈军士兵所以在周军的监视下做苦力,也算是为同袍尽最后一份力。
两军交战在战事结束后胜利方会打扫战场,大多会挖坑将战死者掩埋,主要是为了防止曝露荒野的尸体腐烂发臭招来蚊蝇形成瘟疫,二来也是出于怜悯。
将心比心没有人愿意曝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虽然是个合葬坑但好歹有了着落,也免了遗体被蛇虫鼠蚁撕咬之苦。
张须陀和同伴刘葫芦站在坑边围观,看着那一具具面目狰狞浑身血腥味的尸体却无半点不适,他们从年初入伍到现在满打满算就七个月,但自从参加第一次南渡作战之后历经战火洗礼已经成长为合格的士兵。
虎林军的操练很累,练三日休一日的强度是其他军队罕见的,即便如此第一次南渡作战时他们也才当兵四个多月,亏得是新老结合的模式没有崩盘,随同大军作战打的又是不厉害的陈军所以新兵们很快适应了战场。
血腥的战场上,看着一个个活人嚎叫着挥舞手中兵器向自己冲来,看着他们死在自己枪下,看着同袍被流矢射中鲜血溅了自己一脸,一次次的血腥场景过后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以战代练”这是宇文使君在大会上的说法,而实际上的效果确实不错,第一次南下作战之后修整了一段时间,到得第二次南下时大家已经脱胎换骨不再胆怯,平日里苦练的各项技艺都能正常发挥。
阵亡的士兵有不打折扣的抚恤,立功的将士有实打实的奖励,违反军令的士兵有分毫不差的惩罚,正所谓奖惩分明于是大家别无旁骛一心只想着杀敌获胜立功。
张须陀读史记时知道战国时秦人闻战则喜,虽然虎林军还没有达到那种狂热的地步但是士兵闻战不怯却是事实,宇文使君指挥军队借着舟船之利袭扰江南陈军沿江烽燧哨堡,隐约有骑兵袭扰作战的效果。
尤其是三次巧夺武昌随后又撤退,活生生把武昌变成专坑陈军的陷阱,不但己方损失小而且俘获颇丰,分到巴州的数千俘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挖沟修水利,若是按照州衙的划若是真成了那么可耕作的田地面积可是要翻番的。
有田就有粮,有粮就有兵,兵打仗立了功可以分田所以不惧战,打了胜仗能抓来更多的俘虏去修水利,没了水患可以开荒所以又有更多的地。
想想那个应该和自己同龄的年轻郎君能如此练兵如此养兵,张须陀十分敬佩之际对于参战也是跃跃欲试,虎林军奖罚分明升迁都是看军功,虽然目前他的功劳还没到升任什长的地步但为期不远了。
宇文使君不停的找机会让虎林军有仗打,一打仗就意味着立功的机会少不了,不说立功后的赏赐光是分田地就让人神往,所以问题也接踵而来:立功的人多了晋升的竞争就激烈了许多。
僧多粥少如今队里人人都立下功劳,不光领了沉甸甸的奖赏还对着什长的位置虎视眈眈,什长和什副是老兵迟早要晋升交班,所以大家都憋着鼓劲要立功争取升迁,想到这里他也是为自己鼓劲打气。
张须陀正走神间已经和刘葫芦回到营中,按着什长的吩咐和其他同袍一道检查各处为布防做准备,他们原本是在燕矶驻守后来轮换回江北休整,眼见着陈军有大举进犯燕矶的迹象摩拳擦掌等着增援燕矶,没想到却被东调至蕲州州治齐昌助战。
抵达齐昌城后发现己方已有大军驻扎,大家觉得现有的兵力足以逼迫陈军无法攻城便觉得纳闷,结果又来了个夜行军走山路东进,幸亏虎林军平日里经常操练夜行军所以也不算难事,兼之宇文使君亲自领兵故而大家士气高涨。
同行的另一支军队是衡州刺史周使君率领,那是周使君的部曲同样是夜行军毫不迟疑,双方合兵一处进军不但没有互相扯后腿反倒奋勇争先,互相较劲之下将行军速度提升不少。
官军于凌晨时抵达这个陈军营寨,突然发力一举拿下对方刚从隋军手中夺下不久的这个据点,留下部分人看守营寨后主力部队马不停蹄的继续前行,据向导所说这是出山前的最后一处营寨,出了山之后便是晋州地界。
那是隋国合州总管府的地盘。
“莫非是要和隋军作战了?”有士兵问道,随即被人笑骂说莫非怕了不成,去年在两河口同当时还是周军的朝廷大军决战一样是血战过后获胜。
“我哪里怕了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因为之前大家已经知道周国和隋国全面开战,但黄州总管府不用派兵北上和隋军厮杀,所以很多人对于此次行军的目的有些疑惑。
陈军都已经跑到面前张牙舞爪了竟然还有心情去撩拨隋军,士兵们对宇文使君的做法有些想不通,当然也只是想不通而已他们可不觉得宇文使君会糊涂。
自成军以来在宇文使君的指挥下虎林军浴血奋战多次取得胜利,全军上下可没有人对宇文使君的判断有任何疑问。
“依我看,是晋州那边出了大事,官军是要浑水摸鱼。”张须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见得众人都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便干咳一声娓娓道来。
晋州位于蕲州以东,州境为长江以北和大别山东南麓之间的狭长地带,连同合州总管府下辖各州以及黄州总管府的江北各州在三年前是陈国的地盘。
当时周军派遣多路大军进攻江北、淮南各州并一举拿下,陈国长江以北的州郡全部丢失,未曾料两年前周国天元皇帝突然龙驭宾天随后而来的是大规模内乱,大别山西麓的黄州总管府归入安州总管治下,东麓的合州总管府则站在当时的周国丞相、隋国公杨坚这边。
今年年初杨坚篡位以隋代周,合州总管府便成了隋国国境,六月周、隋两国全面开展负责进攻合州总管府的是周国的徐州总管以及青州总管,按说和江北的黄州总管无关但可别忘了江南的陈国。
“依我看,是江南陈军北上趁火打劫想要夺回合州总管府下辖各州。”这是张须陀的判断,他自幼熟读兵书就想着将来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眼界比寻常百姓要开阔的多对于时事也有着自己的见解。
他见着大家一脸茫然的望着自己心中苦笑,干咳一声看看四周随后低声说道:晋州在江北,江对面的南岸就是陈国的江州,那里平日里就集结着重兵把守,可是如今合州总管府忙着应付北面的周军难免焦头烂额容易为陈军所趁。
“那跟我军有何关系?”有人问道,其余人等也是默默点头,他们想不明白隋国合州总管府地界的战事和黄州有何关系,官军忙着对付郢州的陈军哪里还有闲心惦记晋州的地盘。
宇文行台正集结主力在荆州总管府地界和隋军死磕,想来也不会头脑发热跑到最东端的晋州抢地盘吧,光是凭着黄州总管府的兵力要对付郢州陈军还充裕,若是招惹了江州的陈军怕是会捉襟见肘。
张须陀见着自己是对牛弹琴心中有些着急,但又没办法解释得太清楚免得同袍越听越糊涂,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了比较贴切通俗易懂的说辞:
“呃,陈军要翻墙偷会隔壁寡妇,宇文使君是赶着去捉奸!”(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英雄所见略同
长江,江中的蔡山上,陈国江州刺史、豫章王陈叔英正举目远眺北面江北地界,那里是隋国合州总管府治下晋州新蔡郡,三年前原为陈国的晋州新蔡郡。
太建十一年十一月,周国派出多路大军进攻陈国,陈国江北以及淮南各州驻军奋力抵抗,然后打到最后还是让周军悉数得手,至此长江以北国土沦陷陈国局势愈发危急。
“大王,此处风大还是回去吧。”近侍低声说道,蔡山位于大江之中四面为江水环绕,江面风大若待久了让豫章王着凉生病那罪过可就不小了。
“无妨,孤再看看。”陈叔英紧了紧披风说道,他好容易借故从江南那呆腻了的江州州治湓口‘溜’出来,哪有那么快就回去的道理。
面前的江北之地是陈国好容易从齐国手中夺下的南朝故土,结果没过几年又给周国夺走,若是能收复这块江北之地那么江州的防务可是轻松许多。
两年前周国因为天元皇帝去世爆发内乱,这是陈国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结果官军连战连败虽然攻下江北的蕲州、义州但无法守住只能携民南渡,至于淮南各州依旧是没能拿下一处。
去年周国变乱又起然而官军依旧没有什么进展,进攻梁国的大军惜败于江陵城下还好损失不大,主力大军完好无损的退回江南,只是这样一来局势依旧没有改观。
今年就不同了!如今江北隋国合州总管府军队正和周国的徐州、青州军战得不可开交,官军瞅准机会集结兵力从江州乘船渡江北进攻打晋州必定马到功成!
“也不知战况如何了。”陈叔英自言自语道,大军渡江进展顺利率先攻占了北岸的新蔡郡郡治新蔡,随即马不停蹄的向东北方向推进围攻永兴,若拿下永兴就可以进攻其东北方向的高塘郡。
晋州另一处临江的郡为大雷郡,其郡治新冶不久前也被官军拿下,若是高塘郡拿下后两路大军可以一南一西同时向着晋熙郡的太湖城进军,攻拔太湖后再向东北便是晋州州治怀宁。
“官军定会一帆风顺势如破竹。”近侍奉承道,面前这位好容易找了个机会溜出来走走,以到蔡山查看江防为名登山看风景结果还是担心着国事。
“当然,此次朝廷苦心策划定然能够成功,所以北岸不容有失。”陈叔英看着江北岸边点点头,此次北伐步骑六万规模不小,人吃马嚼的消耗自然也大许多。
大军的粮草于北岸新蔡中转,为方便船只停泊特地在城外建立栈桥,如今新蔡城外营寨里粮草堆积如山,当然为了确保安全派有重兵把守。
只是这已经不是他江州刺史的职责也不好横加干预,作为出镇江州这一要地的宗室藩王他也不便多说什么,自太建元年以来江州刺史一职均由宗室担任但每任都不会过长以免生变。
皇帝要防着外臣在驻扎重兵的江州收买人心,一旦让其做大便会危害大陈天下所以让宗室任刺史一职,但与此同时也要防着宗室在江州收买人心,所以每个宗室都在江州呆不了几年。
太建元年是由始兴王陈叔陵担任江州刺史,太建四年改由长沙王陈叔坚担任,太建七年又改由鄱阳王陈伯山担任,太建十一年六月起到现在是由他陈叔英担任。
如今是太建十四年,陈叔英知道自己期限将至差不多要告别江州,恰逢大军北讨所以对正在进行的大战格外关心,只希望自己离任前能为朝廷收复失地尽一份力。
“走吧。”陈叔英说完转身沿着山路向下走去,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他一行人的身影拉得斜长。
。。。。。。
“江中那座山是蔡山?”宇文温举目远眺看着江中一座山问道,衡州刺史周法尚在一旁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宇文温在心中把李太白的诗默念了一遍,这位唐代的诗仙乘船路过长江中的蔡山,夜宿于山上唐初所建江心寺时作诗《夜宿山寺》流传千古。
“宇文使君,请勿东张西望以免守军起疑。”周法尚低声说道,他们身后跟着一大群骑兵,个个穿着陈军服饰行走在江边旷野官道上,前方东面不远处便是新蔡。
自从早上钻出山路后宇文温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向南前进,此行并没有找额外的向导一是因为时间紧急,二是因为周法尚认得路,这位周家二郎当年随着父亲周炅席卷江北,这晋州都是他们打下来的所以各种路径门清。
在‘带路党’周二郎的指引下巧妙地截弯取直,一路有惊无险的南下来到晋州新蔡郡郡治新蔡城西面,他们选择的切入位置很微妙:东面是新蔡城西面是广宁城,此二处如今均已被陈军占领,所以他们扮作陈军行走在官道上不会引人注目。
新蔡守军会以为他们是从广宁过来的友军所以能够从容接近城池,若是冒冒失失从北面直接靠近的话很容易被陈军游哨拦截,到时一行人的身份肯定会暴露导致行动失败,如今见着即将开始作战宇文温热血澎湃,然后默默的策马让道和后边的周三郎在一起。
此次偷袭新蔡他和替补周三郎说得好听属于压阵说得不好听就是‘围观’,进攻的任务由周二郎领着周家精锐部曲进行,当然虎林军马军军主史万岁率领的八百骑兵也在其中。
一切都按事先说好的办,周法尚领着他那一路人马向着城门走去,史万岁率领骑兵顺着城外官道往城东郊外的营寨前进,那里有堆积如山的粮草也是此行最大的目标。
“宇文使君,吾有一个想法...”周法明策马靠近宇文温低声说道,此次作战他随同二兄同行可临了临了却不得做‘先登’,不想无所事事的周三郎便要找同病相怜的宇文温计较计较。
宇文温为了鼓舞士气亲自率军同周法尚来个突袭,但亲自冲阵这种事情众人都拼了老命拦着,明面上的意思是“宇文使君不容有三长两短二”,实际上是担心宇文温那骑战半桶水的武艺,要是再和上次火烧江津戍时差点给人咔嚓那就不妙了。
“周三郎有何想法?”宇文温眯着眼问道,周法明在耳边低语片刻后他便笑得如同狐狸一般:“英雄所见略同。”(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袭营
“尔等是何部兵马,因何事入城?”城门官拦下策马走入城门洞的周法尚问道,他的手下看着周法尚身后那一大群士兵面露警惕。
“瞎了你的狗眼!连孤都不认得!”周法尚忽然破口大骂然后将手中马鞭抽向城门官,城门官猝不及防之下被马鞭抽到肩膀疼得直哆嗦,他见着周法尚径直向城里冲急得满头大汗忍痛冲上前去要扯缰绳。
‘老天爷,怎么让我遇见个不讲理的藩王!’城门官如是想却不敢说出口,宗室藩王若是要弄死他们这些小官和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要想按军令来只能是‘以柔克刚’。
驻防新蔡的将军有令任何人入城必须查验身份,还要问清楚缘由以免细作混入城里,话是这么说但遇见那些大官以及各类将军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也没办法。
还好先前遇见的上官都是明理之人不为难他们,未曾料夜路走多了遇见鬼竟然碰见个跋扈藩王。
“大王,使不得,使不得啊!”他拼命跑上前去扯着周法尚坐骑的缰绳喊道,强忍着身上一鞭接一鞭的疼痛他奋力高喊着:“军令如山,大王还请自重!”
“自重?孤奉命来监军,你是什么东西敢拦路!”周法尚此时如同跋扈藩王上身果真跋扈不已,他的手下不管不顾硬挤进城来,守城士兵见着自己的上官都不敢来硬的,强忍着鞭抽苦苦哀求就更不敢拦人。
城头上的守军见着这番动静情知是藩王耍横也不敢吱声个个装作没看见,周法尚见着陈军都被他震慑随即放缓语气,让守门官领着他去见驻防将领‘理论’。
倒霉的城门官苦着脸正要向前走领路却被对方一把提起:“走太慢了!”
周法尚提着城门官率领手下策马疾驰在街道上,他们按着指引径直向衙门冲去不一会便冲到目的地,把手大门的士兵见着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冲过来赶紧关门警戒,周法尚将手中提着的人往地上一扔:
“去,叫你们的上官滚过来见孤!”
‘滚过来见孤?’士兵闻言一愣随后看着地上那倒霉鬼恍然大悟:这是哪个宗室藩王来找茬了吧!
但又觉得那里不对劲,他们记得先前那个什么王不就是监军么,如今已随着大军去围永兴了么为何还有个一‘孤’过来,如此气势汹汹的肯定是入城时不守规矩,被城门官盘问得不耐烦当场发作还要上门叫骂。
王八蛋,那个坏事做尽的始兴王陈叔陵年初就死了,在西阳城被独脚铜人灭了么怎么还有如此跋扈的藩王!
士兵们心中骂着却不敢说出来,有人急急忙忙往衙门里跑而剩下的则是灰头土脸站在一边,周法尚见着大门卫兵被镇住随即向手下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掷鞭下马按刀往门里闯。
见着他和随从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哪里有人敢拦,谁都知道被宗室藩王砍死就是白死,不但没得抚恤搞不好还连累亲朋下狱,没人敢大声说话只能苦着脸紧紧跟在后边。
藩王惹不得可上官也不是好相与的,上官被藩王骂的狗血淋头转过身可就得找他们的晦气,众人都是硬着头皮跟在这群不速之客后面,拦不住也得跟着以免事后被问个看门不利之罪。
刚到院子里,官衙内数名陈军将领急匆匆的跑了出来,领头之人见着当面冲来的周法尚先是一愣,随即面露惊讶之色最后指着他说道:“你是...周...周法...”
话未说完白光闪过血花溅起,那名将领的头颅被周法尚拔刀砍下,事发突然其余陈军将领以及周围士兵哪里反应得过来,被周法尚领着手下拔刀乱砍。
“孤奉杀逆贼,有胆敢违抗者以附逆论处!”
。。。。。。
新蔡城门外营寨,史万岁策马突入辕门将拦在门口处的士兵撞飞,他用手中马槊将面前拒马挑到一边,领着手下骑兵向营寨内冲杀。
事发突然,营寨守军未曾料到接近辕门的友军竟然会发难,箭楼上值守的弓箭手被这些人依次射杀,地面上的零星士兵更是无力阻拦,此处因为是粮草水陆转运之地故而还有许多被征发来服力役的青壮,这些平民百姓被气势汹汹的骑兵一冲瞬间如鸟兽散。
他们哭喊着夺路而逃但更多的是被身后骑兵驱赶着向营寨深处跑去,闻讯赶来的小股陈军被他们这么当面一冲昏头转向,还没回过神来便被紧随而至的骑兵撞开,直到这时许多士兵才发觉这是有人袭营。
夕阳西下天色昏暗,营寨里已有零星火把点燃,当然此处为粮草聚集地首要就是放火,那些火把只是在外围点起临近粮仓之处决不会有火星,然而刚点起的火把被袭营的骑兵拔起抓在手中向一座座粮仓靠近。
“粮仓,他们要烧粮仓!”一名陈军将领声嘶力竭的大喊着,他一手拿着兜鍪一手挥舞着佩刀指挥部下拦截,零星士兵在通往粮仓的必经之路设防,然而人还没有聚拢多少便给踏营的骑兵冲到面前。
史万岁一马当先已经瞧见有将领组织反抗,估了估距离便将手中马槊举起奋力向其投去,对方猝不及防之下被马槊透胸而过当场毙命,其余士兵见状一愣还没来反应就被呼啸而来的骑兵撞飞,史万岁将插在目标身上的马槊拔起继续领兵前冲。
骑兵速度一旦起来除非结阵否则步兵无法阻拦,虎林军骑兵分成几股顺着陈军营寨里的道路向粮仓冲去,沿途阻挡的陈军士兵有的被马槊戳死,有的堪堪躲过随即被冲来的战马撞到接着被马蹄踏过非死即残。
一股股刚凝聚起来的士兵却被纷至沓来的骑兵碾碎,骚乱随着营寨里冒出的火光渐渐扩大,旁边新蔡城里冒出的哭喊声更是加重了人们的恐惧心理。
是敌军袭营了,他们不光进攻城外营寨连同新蔡都遭了秧,同时攻击防守森严的城池营寨说明敌军的兵力不少,大事不妙了!
晋州原是隋国地界,而新蔡城便是官军不久前刚从隋军手中抢下来的,众人寻思着如今肯定是隋军来袭那么往北边的旷野里跑肯定是找死只能往江边逃,跳进水里那些骑马的北人就没办法了。
已成惊弓之鸟的陈军士兵连同青壮不顾上官号令纷纷向江边跑,史万岁见着对方军心涣散也懒得追杀,他领着部下径直向粮仓方向突进。
此次奇袭十分顺利只要烧了粮仓就大功告成,若不是新蔡距离周军控制地方太远若能拿下来并守住可是有过半把握。
“军主,粮仓那边起火了!”有部下大声喊道,史万岁闻言抬头看去只见粮仓东侧已经冒起火光,而营寨东侧江边也骚动起来。
“哪个幢的兔崽子动作这么快?”史万岁有些疑惑,他是第一个冲进陈军营寨的,一路上也没耽搁多少所以不解为何会被人抢了先。
虎林军是从营寨西北侧入营,如今前方是营寨东侧看动静应该也是有大股人马在袭营,史万岁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对头,他们可没有分兵从营寨东侧冲进来。
“冲,继续冲!”史万岁指挥着部下继续向粮仓冲,当下首要之事就是放火烧粮仓,所以他决定有什么疑问都要等火势起来再说。
沿路冲杀间对面慌慌张张的跑来一群陈军士兵看样子是身后被人追杀着,史万岁见状心中疑惑更重吩咐左右小心提防,逃来的陈军士兵被冲散,待得他看清眼前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
。。。。。。
营寨北侧的旷野里,宇文温和周法明领着数十骑呼吸急促的看着南面动静焦躁不已,他们的同袍如今正在新蔡城和江边营寨大开杀戒,可自己却在外边‘压阵’看热闹着实让人心痒难耐。
宇文温如同一个忙里忙外折腾了数月张罗婚礼的男子,好容易接来新娘即将拜堂入洞房,结果却发现新郎不是自己,那种心情当真是悲痛欲绝。
一切都要从衡州刺史周法尚领兵救援蕲州州治齐昌城说起,这位周二郎在齐昌城外和陈军对峙后发觉情况不对,先派出哨探四处侦查以防陈军偷鸡摸狗,又加派了精锐的周家部曲翻山越岭到东面的晋州地界侦查,结果这一侦查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陈军攻击齐昌的动机并不单纯,牵动黄州总管府的兵力来个声东击西只是其一,还有另一个目的是要护卫侧翼,护卫他们进攻江北隋国晋州的主力大军。
晋州在蕲州以东,陈军是从江南的江州渡江北上进攻新蔡,得手后以此为据点挥军向东北方向的永兴进攻,此时位于西北面的周国蕲州就成了威胁陈军侧翼的隐患。
也正是因为如此齐昌城下的陈军才会显得奇怪,在明知无法攻克城池的情况下依旧死皮赖脸的不肯走。
他们要拿下齐昌倒是真的要声东击西大约也是真的,但急攻齐昌失败后陈军的要务就是钉在城外,目的就是牵制周军让其无暇东顾,也就是起到掩护主力侧翼的作用。
周法尚借由派出的精锐部曲探得这一情况,认真分析了其中利害关系立刻写信让人送到巴州给宇文温,在信中他详细分析了晋州形势对黄州总管府有可能的影响,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分兵偷袭烧了陈军的屯粮地也就是新蔡。
之所以要写信给宇文温正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做视陈军拿下晋州未必会北进攻打合州,极有可能挥军西进联合齐昌城下的陈军一起围攻齐昌,如此一来黄州总管府的兵力就要被牵制在蕲州方向。
正所谓未雨绸缪,若分兵奇袭新蔡烧掉陈军粮草可以将陈军往后的攻势提前瓦解,当然若行此计风险也不小所以周法尚主动请缨,若是能够成行那他便亲自率军前往新蔡。
宇文温看了信知道事态紧急于是连夜赶往黄州,要向上级也就是黄州总管邓孝儒汇报并且做‘工作’,他虽然无拘无束但基本的官场道德还是懂的,邓总管再怎么说都是他和周法尚的上级,若是绕开对方‘擅开边衅’这可不好。
他和周法尚又不是东洋的昭和参谋,不能为了立功整日里‘下克上’不顾大局,若是真的要分兵袭击新蔡那么后果不轻,极有可能是牵一发动全身,虽然宇文温已经和周法尚‘组队’拉项目刷副本但大局观还是有的。
连夜赶到黄州州治黄城却吃了闭门羹,好容易才通过盘查入城敲开总管府邸大门,宇文温折腾了许久费了许多口舌终于和邓总管达成‘谅解’,获得支持拿到出兵‘许可’并谈好善后事宜,随即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巴州。
安排好相关事宜后调集虎林军一部赶往齐昌,然后就是和周法尚合兵出击直到现在,宇文温一番折腾下来睡眠不住憔悴了许多,原以为能领军冲阵却落得个‘压阵’旁观的待遇所以心中是忿忿不平。
方才他接受周三郎周法明的建议,俩人领着护卫骑兵到陈军营寨北面守株待兔为的就是拦截漏网之鱼,从营寨里跑出来的那些溃兵就是他们的目标。
他们在外边守株待兔当然不能离新蔡及城外营寨太近,要是新蔡城头以及营寨箭楼弓箭手‘百步传扬’可不是闹着玩的,然而等了许久发现预想之中的溃兵少了很多。
营寨里那如同一座座小山的粮仓已经冒起火光,新蔡城里已是沸反盈天,不光宇文温就连周法明也坐不住了。
此次他好容易得二兄首肯随军奇袭新蔡,未曾料到后面变成护卫专门盯着身边这位宇文使君,周法明眼睁睁看着同袍们在厮杀、快活哪里受得了。
“宇文使君,莫非史军主把人都杀光了?”
“休得胡说,陈军虽然鱼腩但也不会束手待毙不是?”宇文温咬牙切齿的说道,“就是猪都要抓上许久何况是人!”
虽然明面上不说可他心里已经后悔了:早知道如此事前就该和史万岁说好,千万别杀得兴起好歹留些边角料给我垫垫肚子啊,忙里忙外花了许多心血,肉没得吃骨头没得啃好歹留口汤不是!
俩人听着喊杀声心痒难耐,忽然面前的陈军营寨侧门打开随即涌出许多惊慌的士兵来,宇文温和周法明见状大喜:我们是压阵不假也不能冲阵,但是截杀溃兵总是没错吧!
“走,拦下他们!”宇文温说完策马前行,周法明紧随其后,他俩身边的骑兵也跑动起来向对面的溃兵冲去。
骑兵的速度要起来需要一段距离,最好等溃兵离开营寨来到旷野里才好冲杀,如今一切条件基本满足所以宇文温策马开始冲锋,手中的马槊先是竖拿眼见着距离接近准备放平。
数十训练有素的骑兵,对付你们这帮杂鱼步兵那是绰绰有余!
宇文温将马槊放平而胯下战马开始加速,就在这时他看见追在陈军溃兵身后的人有些不对头:对方步、骑混杂哪里是己方踏营全骑兵的模样。
等等,他们穿着的是黄色戎服!黄军?我擦是日本鬼子?!
宇文温只觉得头脑发热一股热血涌向心头,但随后便回过神来:黄色,是隋国戎服的颜色,是隋军!!
魂淡,这里怎么会有隋军!(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守株待兔遇见虎
宇文温领着骑兵在陈军营寨外捡漏,见着有溃兵逃出来便冲上前去要杀个痛快,靠近时瞥见追杀陈军的人竟然是穿着黄色戎服的隋军,他心中纳闷这帮隋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身边也有人发现不对劲。
“使君,前面不对劲啊!”周法明喊道,他跟着宇文温冲锋要痛打落水狗,同样发现追赶陈军溃兵出营的人有问题,身上戎服不同竟然是黄色的。
今年年初周国那个摄政的相国杨坚篡了外孙的帝位,取而代之建立新朝国号为‘隋’,黄州总管府的军队没有和隋军交过手,但一向关心时事的周法明知道隋军戎服为黄色。
“左右回旋,看情况再说!”宇文温很快下了命令,他和周法明冲在队伍的最前列引导着身后数十骑,见着前方情况不对便唿哨一声各自向左、右拐弯。
身后骑兵也跟着他二人分别拐弯转向,放过了面前三十多不距离的陈军溃兵调转方向重新拉开距离,他们也发觉情况不对:本应该是己方踏营的怎么突然冒出另一只兵马来了!
一个屋子里来了两伙贼?
停止攻击拉开距离看清情况再动手,正常情况下的一个正常决定,宇文温等人是周军而对面追出来的是隋军,双方都是在袭击陈军营寨没想到还还有别人,所以隋军见着他们应当会惊讶随即停下脚步,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回事。
因为宇文温忘记了他和部下身上穿的还是陈军的服色,追杀陈军的隋军混有骑兵,他们竟把宇文温一行当做赶来救援的陈军却又怯战要逃。
在他们看来这些‘陈军’骑兵是在作死,阵前转向那么战马速度就会骤减,而自己追着溃兵出来速度已经有了,所以顺势追上去捅后背那是一捅一个准,此时不战对不起天赐良机。
“追上去,杀掉他们!”当先一骑高声喊道,见着前方‘陈军’骑兵要逃便追了上去,他弃了溃兵领着骑兵向对方冲去同时拿弓抽箭。
尤其是右侧那个身着明光铠的年轻将领,看起来像是个大人物先搞定他再说!
隋军骑兵数量虽少但冲起来气势惊人,他们追着宇文温那一路而去并且越来越近,另一路刚拐完弯的周法明见状暗道不妙,猛夹马肚加快速度领着部下追上去策应。
方才宇文温命令左右回旋拉开距离,他第一反应也是如此便毫不犹豫的照办,但是片刻后回过神来因为他发觉不妙:万一隋军骑兵趁势冲来,那己方因为转弯导致速度骤减基本上就是被追杀的命。
果不其然他担心的情况出现了,对面的隋军骑兵果然追过来而且是最坏的局面:是追着宇文温去的。周法明自幼习武弓马娴熟,随行的部曲也都是骑战好手,所以他不怕些许追来的隋军,不过那位半桶水就难说。
他的职责是保护对方,万一出了纰漏如何向二兄交代,二兄又如何向宇文行台交待。
“跟我来,保护宇文使君!”周法明大喊一声催动坐骑向着宇文温方向靠去,眼见着隋军骑兵已经逼近对方他心中紧张万分。
忽然间弓弦声响起,一只羽箭从隋军前锋划过人群,如流星般向宇文温飞去,周法明见状吓得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只见宇文温一低头堪堪避过那支箭,兜鍪顶端的红缨被削了下来。
放箭的那名隋将冲在最前,他唿哨一声领着部曲向对方冲去,那人看上去年纪似乎有四五十,故而周法明心中暗暗提防:这年头领兵冲阵的老男人要么是精锐老兵部曲,要么就是身手了得的百战悍将。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好相与的,所以他决定使出全力接敌,不但要救人还得自己没事,否则一不留神被对方戳死什么都完了。
那隋将见着周法明领兵从侧翼冲来也不惊慌,换了马槊领兵偏转方向迎上前,双方人数相近不躲不避当头对冲,周法明与那隋将马槊对向相撞,那一瞬间他只觉虎口发麻手臂发酸差点没能抓稳马槊,对方的马槊随即向着自己心窝刺来。
‘好大的力气!’周法明心中叫苦,他奋力运起臂力用马槊将对方格开,瞬息之间那槊锋径直从周法明右侧擦肩而过,他还没来的及松口气却已经和对方打了个照面。
隋将握着槊杆的手忽然一扭,马槊尾端向着周法明横扫过来,双方对冲距离很近速度又快,若是半桶水基本都反应不过来,周法明习武多年底子不错将马槊尾端抬起斜挡在面前。
砰的一声他只觉得双臂发麻,一股力量从槊杆通过双臂传到他肩膀上,整个人差点向后仰亏得腰力不错好歹稳住了,这数番攻防就在片刻之间结束两人已经交错而过。
双方骑兵随即斗在一起,周法明穿透隋军骑兵阵型后调转马头要再度投入战斗,方才那一击他知道自己的技艺未必是那名隋将的对手,遇到强敌让他兴奋得浑身发抖。
手有些颤抖那是因为刚才的交锋所致,但他却依旧紧紧地握着马槊,如今的周三郎因为遇见了罕见的骑战高手而呼气急促双目发红。
“狭路相逢勇者胜,今日我要是临阵退缩就不是周家的种!”
周三郎已经‘狂化’而另一个进入‘狂化’状态的则是宇文温,方才他下令阵前调头完全是基于理想化的考虑:他们见着突然杀出的隋军都愣住了,那么对方见着他们这股意料之外的周军肯定也要愣住。
所以阵前调头肯定没问题,结果转向转到一半宇文温才想起来不对头,自己一行身着陈军服色搞不好会被隋军误会,把他们当成是要逃跑的陈军趁机追杀。
结果就真的追上来了,追的还是他这一队,不光如此对方似乎还是‘看出’他是大人物紧咬不放,大老远的距离就放箭。
亏得他耳朵灵听见弓弦响,也不管那箭是不是奔着自己来的赶紧俯身,结果真就躲过一劫没被‘一箭带走’,兜鍪顶上的红缨被射落,若是晚一步那就是被射中后脑勺。
和去年火烧江津戍一样,想要露脸结果把屁股露出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宇文温调转马头领兵反扑,亏得周三郎率兵拦截追击的骑兵所以他才有机会掉头参战,他已经注意到那个放箭射自己的隋将,所以此次一定要报仇雪耻。
偷袭陈军营寨竟然遇见隋军,你们也是来偷袭的吧魂淡!
不是冤家不聚头,宇文温双眼发红的向那隋将冲去,而对方和周法明错镫而过之后也是向着他冲来,跟在宇文温身后的马军幢主刘波儿见状叫苦,为了保护主将他只得奋力策动坐骑跟上。
然而宇文温的战马速度更快,将槊杆后段夹在腋下平端马槊对敌,片刻后便和隋将来了个对冲,马槊相碰之际他只觉得虎口一震手臂发麻。
‘力气好大!’宇文温如是想,不过却未慌乱因为他的力气也不小,按着史万岁教授的技巧稳住槊杆,随后贴了上去将对方马槊隔开。
瞬息之间第一轮交锋完毕两人错镫而过,前方是两个紧随而至的隋军骑兵,宇文温挑飞这两个隋军甲、隋军乙随即调转马头,从去年火烧江津戍后他痛定思痛要变强,每日苦练力量以及槊法所以可不是杂鱼能欺负的。
这也是宇文温有胆量接敌的底气,一年下来无论是臂力、腕力还是腰力已经增强了许多,又有史万岁这种猛将的指导槊法也有了极大进步,所以他要挽回颜面。
那隋将也盯住了宇文温策马过来再战,斗了几回合后两人坐骑并驾齐驱,又斗了十几回合马槊后宇文温渐渐占了上风,眼见着对方槊法混乱中大喜,结果对方故意露出破绽骗得他一槊刺空,随即那隋将单手挟住槊杆前端。
隋将只用左臂便把宇文温的马槊夹在腋下随即发力向外甩,因着杠杆原理的缘故宇文温处于下风,只是僵持了竟硬生生被对方把自己的马槊给夺了去。
骑战被夺槊很丢脸,被对方单手夺槊那是翻倍的丢脸,宇文温因为实战经验不足被人轻易单手夺槊,强烈刺激之下兼之无路可退便把心一横,策马向对方靠近随后拔出佩刀便砍。
结果手中刀被对方挥舞马槊打飞,隋将见着宇文温赤手空拳便嗤笑一声,弃了左手夺来的马槊探手向他抓来:“过来吧!”
宇文温看着伸向自己的大手咧嘴一笑,左手已经多了一个东西指向对方。
大统二年式指挥官专用气铳,全长一尺三备弹十发,三步距离内前三发的威力巨大,可透两重铠又称‘三步倒’,因为有了杜仲胶做橡胶替代品所以不会漏气,这是宇文温专用暗器可谓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你有武术是吧,我有技术!
宇文温对准那人就要扣动扳机,隋将瞅见不对竟然来了个蹬里藏身,他忽然弯倒在马的另一侧,这一躲现出另一边正在靠近的骑兵,那骑兵竟是拍马赶到要救人的虎林军马军幢主刘波儿。
幸亏宇文温眼尖没有扣动扳机,刘波儿摆脱了被人误杀的下场,宇文温正想着要‘射人先射马’对坐骑下手,那隋将竟驱马向宇文温撞来,直接将他坐骑撞得差点马失前蹄。
‘好彪悍的战马,这厮什么来头!’宇文温心中惊叹,他的战马是矮子里拔高个其实好不到哪里去,可对方的战马却身形魁梧想来是难得一见的良驹。
北朝战马总量以数十万计有良驹不奇怪,但是像对方这种老男人力气大能打又有良驹却不一般,搞不好是什么有来头的名将。
隋将借此机会又翻身坐直,荡起马槊几下就将一旁的刘波儿逼开,他调转槊头向宇文温戳来,宇文温侧身闪过准备祭起气铳这一杀手锏,他要凭着吃上一槊的代价将对方秒杀。
就在双方即将鱼死网破之际,忽有一骑在身后冲来架住隋将的马槊。
“休要张狂!你的对手是我!”斗志满满的周法明叫道,他循着此人的身形一路杀来总算是及时赶到,结果就在他要拼命之际对方竟然扯住缰绳转身就走。
事发突然,宇文温和周法明两个实战菜鸟猝不及防,待得他俩回过神来那隋将已经溜出一大段距离,不但如此还招呼着其余隋军骑兵脱离战斗,宇文温看着那超出射程的身影悻悻的把气铳收好。
守株待兔结果遇见只老虎,原以为骑战及格了却被逼到用暗器,好丢脸啊!
苦练了一年,什么哑铃、杠铃、石锁都坚持不懈练习,不能说变态到手撕活人但也粗了一圈,一有空就去练马槊技法,为了适应舞槊的手感还在府里备了一根时不时就舞上几下。
宇文温对自己的进步一直信心满满,只要不是遇到史万岁这一级别的猛将,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干净利落的将敌人刺于马下,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做不到,单挑总该是胜算很高。
然后今日差点就扑街了,宇文温开始对自己的骑战能力悲观起来。
“使君,是我军骑兵过来了!”周法明大声喊道,宇文温抬头向南看去,只见已经烧起冲天大火的陈军营寨方向有数十骑往他们这边赶来。
“马槊借本官一用!”宇文温见着刘波儿策马近前便冲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马槊追着隋将而去,此战他丢脸丢光了怎么着也得挽回些脸面。
“前后夹击,再战个痛快!”
周法明领着部曲紧随其后,他要和对面冲来的己方骑兵来个前后夹击,难得遇见一个如此能打的敌将怎么着也要分个高下,成日里和部曲比武真的太无聊了。
‘当然我要是能亲手结果了他那就太好不过了!’周法明如是想可随后却急得不行:他看见对面赶来的己方骑兵中有个杀神,当先一骑便是那个威猛无比的虎林军马军军主史万岁。
“留...”周法明失口喊出声却已来不及,史万岁已经和那名隋将斗在一起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阎罗王
史万岁和那名隋将错镫而过,双方持槊打了十余回合骑战未见高下,他颇为惊叹对方将近知天命年纪尚有如此强悍力量,同时也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对了,就是他!’史万岁认出了对方随即虚晃一槊拉开距离,“新义郡公勇武还是不输当年!”
“你是?”隋将闻言收住马槊,仔细的打量了史万岁一番后颇为惊讶的问道:“京兆史万岁?”
“正是。”
“你不是...”隋将有些吃惊,思索片刻后悚然开口:“你竟然投了陈军!”
他望望史万岁身上有些不合体的戎服,看看追过来的一众骑兵又看向那喧嚣的新蔡城,微微点头后大笑一声:“原来如此,周军何必跑来此处。”
“新义郡公是要在此处和我军一决雌雄么?”史万岁开口说道,他瞥了一眼北面正在接近的骑兵,见着那一位全须全尾松了口气然后开始‘斡旋’。
“史将军做得了主么?”隋将直接切入要点,按说双方水火不容但此时此刻若要玩命就有些不合时宜了,方才若是马上看出知道那股骑兵是周军,他也不会领兵追杀以免节外生枝。
“稍后便知。”史万岁说完策马缓缓后退以示诚意,隋将见状也示意部下收拢不要做出让人误会的动作。
又有许多骑兵从烧成火海的陈军营寨里冲出来,他们都是虎林军骑兵如今顺利完成纵火任务见好就收,见着史万岁等人正和身着黄色戎服的隋军对峙便围了上来。
军营里又冲出一拨人却也是隋军,他们一个个满身血迹虽然人数不少但都是步兵,徒步向着旷野里的己方骑兵接近,他们行进间结成阵型,手持长矛的士兵围在最外侧看起来倒是训练有素。
史万岁后制止部下去拦截隋军骑兵,任由其与步兵汇合,见着随后赶到的宇文温便迎了上去:“使君,他们是隋军。”
“本官知道!”宇文温看着隋军说道,史万岁见这位如同被拔了胡须的老虎,一副时刻要发飙的模样又说了一句:“他们是来袭击陈军粮仓的隋军。”
“本官知道...嗯?”宇文温回过神来,今日第一要务就是要放火烧掉陈军粮仓,他们要纵火而这帮莫名其妙出现的隋军也是要放火,那么两军在此时此刻玩命的话就是便宜了陈军。
杀红眼的周法明也回过神来,他见着宇文温似乎恢复了理智,示意身边部曲莫要再往前冲去找隋军晦气,史万岁见主帅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赶紧趁热打铁。
“使君,粮仓已烧,首要之务是全身而退,让这帮人吸引陈军注意力...”
宇文温点点头,这个计谋很损也很划算,面前这帮隋军过来烧粮仓大约是乘船来的,反正无论如何论起撤退的速度肯定没他们这些骑马的快,反正有这帮鸟人背黑锅那么追击己方的陈军会少很多。
“周三郎的意思呢?”宇文温决定再找个人一起背决策的黑锅,隋军是他们的死对头要是放走了总会被人非议所以要‘有难同当’。
“使君,逗留太久徒增变数,此次就不和他们计较罢。”周法明说道,他不是傻瓜所以听出宇文温画外音但知道这个决定是最正确的,这些隋军既然是来袭击陈军粮仓那大约都是些锐士悍卒,虽然己方骑兵多但此时此地跟对方死磕完全没必要。
对方将近千人要吃下去的话己方少不了伤亡但这不是重点,要命的是滞留太久容易给闻讯赶来的陈军堵了后路,那时再要突围损失会更大,只不过就此放过对方也是有些不爽。
“史军主似乎认识那隋将?”周法明问道,方才他隐约看见双方在交谈,考虑到隋军其实就是之前的周军,也许这位史军主真的认识对方。
史万岁见得宇文温也看向他便点头说道:“此人原为周国的新义郡公,姓韩名擒虎,末将昔日在军中...”
宇文温听得韩擒虎三个字心中一动,史万岁后面说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方才被人追杀差点被爆头、马槊被夺连带佩刀被打飞,最后被迫使出杀手锏的耻辱感一扫而空。
原来是隋朝名将韩擒虎哎!
韩擒虎原名韩擒豹,年少时以有胆识和谋略而著称,样貌端正身材魁梧好读书,据传十三岁时赤手空拳生擒一头猛虎故而改名韩擒虎,按照后世二次元的命名法则这位可以称呼为怪力男。
韩擒虎历经周、隋二朝均立下无数战功,尤其是作为隋将在灭陈时立下大功,隋书上甚至记载其死后在阴曹地府成了阎罗王,宇文温觉得自己目前的骑战水平尚可,能在这一位徒手擒虎的怪力男面前活下来真是好运。
回去后要烧香了!
“使君?”史万岁问道,他见宇文温走神有些担心,奇袭得手是立刻离开的时候,若是意气用事和隋军纠缠时间一长可真就是不妙了。
“走吧,史军主断后。”宇文温说道,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得干净利索些,新蔡城方向冲出一群骑兵向着他们而来,一眼看去却是周法尚及其部下。
隋军见着又有一群骑兵出来有些紧张,见着没有厮杀的意图不由得对面前这支周军刮目相看,己方偷袭陈军营寨烧粮仓的活完全被对方包揽了,而且对方投入的兵力要明显多得多连同新蔡都搅得翻天覆地。
韩擒虎眼见着那位年轻将领要领兵撤退倒是起了兴趣,方才他误以为对方是陈军便奋力追杀,不但一箭差点把这位射落马下还夺了槊,对方被打得狼狈不堪按说应该憋着一肚子火,结果现在竟能审时度势。
他觉着换作一般的年轻郎君大多血气方刚,手上有这么多骑兵想来是要打上一场出口恶气才会善罢甘休,年纪轻轻却能忍,虽然槊法凑活骑战稚嫩但力气不错,勉勉强强算是块料。
“本官大隋合州刺史韩擒虎,不知道小将军姓甚名谁!”韩擒虎高声大喊,他觉得对方能够果断袭击新蔡,瓦解陈军在江北站稳脚跟的企图,能这么想看来眼光不错。
陈军占据新蔡极有可能顺势夺下晋州,到时候既可以向东北威胁隋国的合州,也可以向西威胁周国的蕲州,能够未雨绸缪看到这一点也算不错了。
“本官大周巴州刺史宇文温。”宇文温也不遮遮掩掩,这种刷声望的事情求之不得。
“宇文温?”韩擒虎闻言愣了一下,他知道这位周国宗室在长安时的风评可不怎么好,似乎是放浪形骸的富贵郎君,原以为那个平庸无奇的宇文亮两个儿子也没什么出众之处,可现在看来还是和传言有些出入。
亦或是别人的计策由他来执行吧...
“韩使君。”宇文温忽然开口问道,“不知令甥李郎君可在军中?”
他想起来了所以已经决定了,若是韩擒虎那姓李的外甥在军中,那么就算拼得伤亡惨重都要这股隋军吃掉,不过韩擒虎随后的回答让宇文温失望不已:“吾家外甥自在长安,宇文使君有何事?”
韩擒虎姓李的外甥便是后来初唐的一代军神李靖,宇文温是起了邪念要拐带人口,要把这个如今应该是十来岁的军神种子掳走。
不过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按此时的惯例下男儿从军都要成人,也就是年满十五岁,想来未成年的李靖也不可能远离父母,跑到战火纷飞的地方跟着舅舅玩命。
“回去告诉杨坚,宇文宗室上下数十口人命的血债,本官会亲自向他讨要!”宇文温放出狠话,扬鞭策马领着部下离开和周法尚汇合,史万岁则是领兵断后。
‘宇文氏的江山已经不可能保得住,莫要再做白日梦了...’韩擒虎如是想,回头看看烧毁大半的陈军粮仓他调转马头领兵向江边走去。
“马上撤退!”
。。。。。。
一处山坳,袭击新蔡得手的宇文温一行正在休息,此次出击大获全胜把陈国北进大军的粮草烧得一干二净,顺带搅得新蔡城乱成一锅粥,衡州刺史周法尚还把镇守新蔡的陈国将领杀得七零八落。
“合州刺史亲自率军偷袭,看来徐州军和青州军对合州总管府的逼迫还不够啊。”周法尚用一根树枝指着舆图说道,隋国合州总管府如今已被南北夹攻,竟然能出其不意的派兵袭击陈军屯粮处,这种情况说明对方游刃有余。
“隋国的合州总管于仲文很能打,再加上这个身经百战的合州刺史韩擒虎,搞不好真能扛下北面的周军以及南面的陈军。”史万岁补充了几句。
“三年前这合州就是韩擒虎攻下的,当然了当时他们还是周军将领。”宇文温点点头,“粮草被烧,陈军这下是完了,隋军接下来能够集中兵力对付北面的周军,看来战局走势不明啊。”
“这帮隋军是怎么过来的?”周法明问道。
“走雷池。”周法尚说道,他将树枝指向新蔡城东面一处大圈,“雷池位于永兴以南其东西宽度足有数十里,加上其他湖泊超过上百里的水域,隋军可从东端入雷池绕过围攻永兴的陈军,在雷池乘船接近新蔡。”
“陈军莫非傻的不知道提防雷池水面?”周法明有些难以置信,带兵行军打仗不熟悉地形和找死没区别,他认为新蔡守军若是没有提防雷池方向真是蠢得可以。
“雷池南端临近长江...想来是提前抬船往南入江扮作陈军战船,登陆营寨暴起发难。”史万岁说道,他在江边陈军营寨横冲直撞时留意了一下,发现隋军是从东南端江边冲入营中的。
“陈军到底怎么想的,如此重要之地却疏于防范,难怪北伐老打不赢。”周法明嘀咕了一句全然忘记了自己数年前还是陈国人,他的父亲周炅当年也作为陈军大将参与数次北伐。
“骑兵少,机动力差,粮道过长结果在北朝骑兵面前到处都是破绽!”宇文温开始吐槽,“除非一路修堡垒向北推进步步为营,不过在那之前陈国朝廷就已经破产了。”
解决了为何会遇到隋军这个意外惊喜的问题,宇文温开始跃跃欲试要再搞个大新闻,他建议继续假扮隋军去新蔡以西的永宁,沿着长江北岸西进摸到蕲口,然后折向北去给齐昌城下的陈军一个‘惊喜’。
“宇文使君,恕周某直言,此计策不可行。”周法尚立刻反对。
“为何?”宇文温大惑不解,借着陈军以为只是被隋军偷袭的这段混乱期,趁热打铁昼夜兼程去蕲口再烧粮草,接着捅齐昌城外陈军的菊花,若是指挥得当成功率至少过半,若是成了那就是大获全胜了。
周法尚笑而不语只是抬手指指天空,宇文温抬头看去只见头上乌云密布一副暴风骤雨即将来临的样子,这个时节江南不但多雨而且经常大暴雨。
“呃,那就原路撤回去吧。”宇文温点点头,今日守株待兔遇见虎还是个未来阎罗王,可得赶紧回去烧香压压惊。(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暴雨
暴雨倾泻如注,不但将地面淋成一片泥泞也将陈叔坚的心都淋碎了,坐镇西塞山的这位镇守郢州的陈军主帅如今看着刚送来的急报黯然神伤。
进攻江北晋州的官军出大事了,囤积着无数粮草的新蔡营地遇袭,隋军袭击得手一把火将粮草烧得干干净净,这把火不但将官军收复晋州的雄心壮志付之一炬,也让进抵永兴的官军主力进退两难。
粮草没了只能撤军,可隋军就在眼前却不是那么容易走的,敌前撤退历来就是件难事,若是处理不好那么撤退就会变成溃退,最后演变成惨败。
永兴那边的官军怎么撤退他说不上话,想多了也只是徒增烦恼,但为之头痛的还有另一件事:齐昌城下的官军怎么办。
这支兵马是为了掩护收复晋州官军侧翼,现如今已没有留在那里的必要,所以如何在周军面前安全的撤军成了他的烦恼。
一开始的计划很完美,派兵进攻江北周国蕲州州治齐昌,能拿下最好拿不下就钉在那里,首先可以调动西侧巴州那边的兵力过来救火,让江南武昌和西塞派出的兵马能够围攻燕矶,此即为声东击西。
其次钉在齐昌的官军能够掣肘周军使之无暇东顾,这样就能保证收复晋州的主力部队侧翼不受袭扰,原本好端端的计谋因为新蔡遇袭导致局势逆转。
永兴和齐昌城下的官军进退两难,一旦处置不当导致大败那对官军的士气是毁灭性的打击,连续两年北进的攻势都被瓦解,如今第三年的北进要是再度大败后果严重,官家以后极有可能不会再派兵北上了。
陈叔坚一想起那个刚即位没到一年的兄长就头痛,这位大陈天子成日里就知道饮酒作乐,亦或是和词臣宠妃吟诗游宴,对于国事完全都不感兴趣,历代先帝北伐中原收复故土的遗愿似乎都没放在心上。
陈叔坚看着窗外的漂泊大雨无奈的放下急报,江南多雨一旦下来就不容易停,道路泥泞江水暴涨湖塘溢满,大雨时连战船都不便在江面上行驶,如此一来敌我双方的行动都不得不停止了。
齐昌城下的官军如何撤退也只能等到雨停了再说,反正他已数次传令让领兵将领小心谨慎,能不能做到就是对方的事情,只要西塞山驻泊的水军主力战船还完好无缺,那局势就坏不到哪里。
唯一让人放不下的就是燕矶,这个周军在江南的唯一据点十分顽强,在己方大军不停围攻下竟然屹立不倒,连续攻打了数日官军伤亡惨重,但是己方依旧未能攻破周军营寨。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陈叔坚觉得带兵打仗果然是件让人头疼不已的事情,也就是朝廷需要宗室藩王做监军,有得选他都不想接这种苦差事,打仗的事情就交给能打的将领去处理那该有多好。
“传令下去,待得雨停之后继续攻打燕矶...”
。。。。。。
燕矶,暴雨中的周军营寨。
州兵队正全有走在泥泞的地面巡视着本队防御地段,他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挽着裤腿脚穿草鞋一身雨中行的打扮,陈军接连数日围攻燕矶,因为暴雨的来临终于消停也让守寨的周军得以喘息。
陈军昼夜不停地的进攻,守军们则是昼夜不停地防御,全有等州兵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做大场面,如潮的士兵、密密麻麻的攻城器械还有‘石如飞蝗’、‘箭如雨下’。
全有小心翼翼的走上寨墙看向寨外,只见原本尸横遍野的空地如今已化作一片水泽,许多战殁的陈军士兵尸体浸泡在水中渗出丝丝猩红。
营寨外的多个水塘已经被陈军担土填平,若是晴天时倒看不出什么问题可一旦被雨水浸泡之后便化作泥沼,原先散落在其上的尖头木驴、云梯等攻城器械残骸都已大半没入泥沼,己方投石车抛射出去的大石也大半陷入泥中。
“阿有,这些投石车淋着雨不要紧吧?”梁定在一旁问道,作为发小又兼同袍之谊两人关系密切,如今也一同驻守在燕矶寨。
“应该不要紧,陈统军说了这些大家伙不怕雨淋。”全有转身看向寨内如林耸立的投石车,这些投石车不用人拉却威力十足,也亏得有这些军械省下许多人力,否则光是连续拉绳发砲没多少人能撑过一日。
“这东西可真厉害,不用人拉反倒比数十人拉的砲车要厉害许多。”梁定由衷的赞叹,己方的投石车在营寨里有寨墙保护,虽然看不见外边的情景,但凭着寨墙上瞭望手的指挥依旧指哪打哪。
“上面的铁淋锈了也不要紧,过几日开战发过几次砲那锈便没了。”全有补充道,这是他新打听到的‘秘密’,“这东西牢固着呢,等天晴了陈军再敢来一样是个死。”
营寨里地面上石头堆积如山,这些都是从江北源源不断运过来的,亏得燕矶处修有栈桥能让战船靠岸,不光是石头连带着箭矢都是源源不断的从西阳城运来。
这种投石车是个好东西,作战时为了保护砲手还在每部投石车面前拉起布幔抵挡飞石,城外旷野里的陈军投石车就没那么好运,一来发砲需要很多人一起拉绳,二来发砲距离较近即便放置了大盾遮挡都没用,因为己方抛射出去的石头每个都有数十斤重。
一个石头下去连带着大盾还有投石车都砸得稀巴烂,若是运气好的话甚至直接砸中拉绳发砲的人群,这一下去至少十来条人命。
还有那些云梯只要挨一下就垮了,当然尖头木驴比较皮实但挨一下也是半残,待得来到寨墙下再扔石头砸下去就垮了,加上射不完的箭矢大家对于坚守燕矶信心满满。
全有和梁定在本队防御地段走了一圈后回到营房,作为仓促间建起来的营房绝大部分是用竹子、木板搭建的,考虑到雨季防止内涝的缘故是高脚屋。
虽然是用竹子、木板搭起来的高脚屋但十分结实,当然毛病不是没有,走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比较突出,外边暴雨屋内却没下小雨,士兵们躺在榻上听着雨声酣然入睡。
一间高脚屋能容纳两个什住宿,一个小队五个什连带着士兵随身物品以及铠甲武器正好三间高脚屋,全有和梁定先是巡视了本队的一间高脚屋之后转到紧邻的第二间屋里查看。
士兵们正在生火烘烤衣物,连绵的阴雨天最让人心烦的就是衣物湿漉漉,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不过此次驻扎燕矶考虑得很周到,提前备下了许多干燥的柴禾,这都是为了方便士兵们烘烤衣物甚至被褥。
高脚屋最怕火,为了防止外边围攻的陈军放火箭点燃屋子,屋顶都多铺了一层湿漉漉的茅草,可屋内要是生火的话防火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必须什长亲自监督才能进行,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第一个问罪的就是什长。
“柴禾都够么?”全有问道,正在监督士兵烤衣物的什长闻言起身回话,他说新一批柴禾刚分发到各什量很足,全有闻言点点头看了看士兵们的被褥,确定没有潮湿的痕迹转身走到下一间高脚屋。
“弓在哪里?”全有问道,一名士兵带着他来到角落的第一个大木箱处,小心翼翼的打开盖子,里面露出一溜排得整整齐齐的弓身,士兵见全有看清楚后立刻盖上。
“全队一百个放心,这些弓放在干燥箱里肯定没问题,杨司马之前可是演示过的。”
“数目都对吧?”
“少一根拿我几个去砍头!”
雨天弓箭的保养是个大问题,弓身以及弓弦最怕受潮,尤其江南雨多所以防潮很关键,若是雨天强行拉弓不是不行但过后这弓也就费了,所以正常情况下雨天都是不打仗的。
为了保养弓身以及弓弦州衙做出了许多防潮的干燥箱,分发给各队让其自行将弓妥善保管,当然时不时会有上官来抽检,若是发现保管不当全队都要受罚。
“箭矢呢?在哪...”全有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角落里一捆捆羽箭,他走上前去抽出几只箭检查起来,那士兵在一旁笑着说没问题,领箭的时候他们什长就检查过大可以放心。
“可不能有纰漏,我们州兵靠的就是弓箭杀敌,要是弓软了箭弯了那可不行。”
“全队你就放心吧,大伙这几日射的箭可比去年一年都要多!”士兵揉着肩膀说着,“还好这几日下雨能休息休息,不然成日里拉弓放箭弄得手都差点抬不起来了。”
“怎么,想回去了?”
“哪里的话,又没有负伤我们回去做什么。”士兵笑道,负伤失去战斗力的同袍都被船接回江北养伤,虽然回去可以避开战火保命,可州兵们都是想留在燕矶杀敌。
不为别的,就是‘立功受赏’四个字!
西阳城外兴修水利治理三台河,据说明年就能防止水患开垦出一倍的田地,州衙已经放出消息说立军功的士兵能分田,虽然新开垦的生田要数年甚至十余年后才能变成熟田,但这对于士兵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诱惑了。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其他都是虚的,只有田地是实实在在的,眼见着机会就在眼前哪里有人会轻易放弃,不过看着这暴雨没有停的意思士兵们也有些疑虑。
“全队,看样子那三台河定然要发大水了,你说南岸新修的堤坝撑得住么?”(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决心
大雨瓢泼,齐昌城外已经化作泽国,城西北侧的蕲水水位暴涨将场景切换成‘看海模式’,不但城里积水严重连同城外旷野也是一片汪洋。
在城外分成南北对峙的周、陈两军倒了大霉,虽然各自的扎营地都在高处可也被雨水淋得够呛,连日不停的大暴雨让两军将士吃尽了苦头,满地都是泥泞而衣物都是湿漉漉,如今双方都不约而同咒骂该死的天气。
江南地区多雨所以双方都习以为常,至于不满倒是各有区别:陈军是咒骂该死的天气让他们无法撤军,周军是咒骂该死大雨浇灭了抄陈军后路的希望。
宇文温便是其中一人,他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挽着裤脚穿着木屐走在雨中,大军驻扎在城外所以军营里满是泥泞,在这个没有塑料水鞋的年代只能穿木屐,还好他很快习惯了木屐故而能够视察军营。
齐昌城就在旁边但没有充足场地让军队入驻,虽然将领们可以入城住进干爽的大宅子但宇文温还是婉拒了,和士兵在一起同甘共苦他可是身体力行,雨季住营帐不是什么好体验但他倒无所谓。
雨季时到处湿漉漉,淋湿的衣服以及换洗的衣服只能靠火烘干,当然前提是有干燥的柴禾,要是连柴禾都是湿的那么连火都点不着。
‘衣服不干就不干,实在不行我就穿裤衩打赤膊!’宇文温如是想。
袭击新蔡得手后宇文温一行人马不停蹄顺原路返回,总算是在山洪暴发冲毁道路前抵达齐昌,大雨下了数日他也每日都坚持出去巡营,一来安定军心而来看看宝贝战马保养得怎么样了。
这是他好不容易攒下的战马,按着一人一马的比例能有一千骑兵,但是按照主力骑兵作战模式也就是一人双马来算就只有五百骑,虽然还够不上百战精锐的程度但也是堪用了。
雨天喂马的草料必须保持干燥,不能含水太多否则容易拉肚子,蕲水暴涨水质浑浊连带着井水也浑了起来,人可以凑合着喝但娇贵的战马就不行,吃的必须干燥喝的必须干净,要是照料不到位过几日就死上几匹马那是肯定的。
还有弓箭也要做好防潮处理,营地里的卫生情况必须重视,下雨就是这么麻烦所以雨季行军作战让人头痛,别的不说光是扎营地址就要注意,地址选不好很容易被大水一波带走,亦或是内涝严重连带着疫病丛生。
宇文温转了一圈确认一切正常后回到自己的营帐,帐内铺设很简单,挂铠甲、武器的架子,卧榻、案桌、油灯、笔墨纸砚以及一些资料箱,还有随身行李就没别的东西了。
摘下斗笠脱下蓑衣挂好,宇文温在书案前坐下看着上面摆着的舆图,那是西阳城附近地形图他已不知看过多少回,上面一条条黑线代表着今年修好的水利设施。
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巴州刺史如今在别人看来风光无比,实际上却是行走在破产的边缘,如同全部资金都投到股市里的股民一般,一旦有风吹草动导致股价大跌,那么失魂落魄上天台的时候就要到了。
作为一个要扭转历史进程的‘不正常人类’,要想实现愿望只能靠兵而养兵就得有粮,巴州地少人稀要种田就得修水利,要修水利就得需要大量人手,所以他就去打劫陈国抢人。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打仗就得厉兵秣马舍得投入,所以宇文温透支财政扩军备战,连同投入到五洲以及燕矶的财力物力耗资不菲,已经称得上是穷兵黩武,前线一帆风顺可后方开始不妙了。
拼命拉项目刷副本就是为了抢人回来修水利,如今水利设施修了可能不能顶过雨季他也没底,翻倍人口消耗的粮食也翻番压力实在太大了。
罕见的大暴雨接连下了数日,若是三台河边新修的南岸河堤‘扑街’那他也要跟着‘扑街’,大水冲毁庄稼会导致今年歉收甚至绝收,而州库存粮在多次透支后又要养活新增数万人口只能撑到年底,要是弄出个饥荒的‘新成就’来他可无颜见巴州父老。
“也不知道许绍那边如何了。”宇文温看着舆图喃喃自语,他把河防重任交给许绍,全权让其调动人力物力一定要保住河堤,只要是河堤无恙那么秋收就有望了。
他越想越郁闷赶紧拿出提神利器,每当自己想‘偷得浮生半日闲’,亦或是意志消沉时把那东西拿出来,看一看瞬间精神抖擞斗志满满。
这是一个账单,上面列着他每日要消耗的钱粮,包括养兵、养家、维持州务所需要的费用,自从对陈作战开始后江南商路断绝,他自己的收入直接腰斩,要是不能‘创收’补亏空那就是迟早完。
和自己的客户过不去,宇文温就是这样的无良供应商,越来越瘪的钱包面对丝毫不减的开支有些无力,养虎林军五千人的费用不是闹着玩的,每日包括作战在内的消耗都不是小数目。
私人收入少了一半,‘公家’的收入眼见着要完蛋,到了年底搞不好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宇文温开始犹豫是不是要搞个行为艺术,带着两个儿子去安陆街头摆碗了。
“刚要种田就碰到大暴雨,如果长江再发大水的话...哎!”宇文温将账单收好后在帐中来回走动着,大雨连绵道路断绝他没办法回巴州,巴州那边的消息也传不过来,除了担心什么也做不了。
三台河发大水还是其次,若是长江发大水那江边的西阳城也就可以‘看海’了,被水淹也就罢了可头痛的还在后面,俗话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等到大水退去瘟疫什么的也就要爆发。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如果爆发瘟疫那就是全灭的节奏,真要那样的话他的雄心壮志也就灰飞烟灭了,连一个州都治理不好遑论其他。
‘要是闹出鼠疫、天花那就神作了!’宇文温如是想,账单提神效果很好让他开始思维发散。
对于燕矶可能发生的战事宇文温倒不担心,连同五洲都不觉得有问题,陈军要是敢打主意绝对让其刻骨铭心,别的不说光是备下的箭矢就不少。
抢人来修水利为此透支粮库,风险大收益也大,如果能够熬过这关顺利秋收那就是缓过来了,组织人力把秋粮入户后抓紧时间开荒,到了明年开春时耕地面积会翻番。
这是宇文温年初时已经定下的步骤,唯一的问题就是今年必须能熬过雨季,只要开局顺利那后续的工作就更好开展,想着想着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所以他决定按照最坏的局面来处理。
莫名其妙到这个时代,惊觉新婚妻子没几日即将被荒淫昏君强占,他熬过来了;投奔父亲可安州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他熬过来了;到长安做人质和杨坚斗智斗勇平安返回,他也熬过来了。
不就是绝收么?不就是发大水又爆发瘟疫么?破产,那又如何!
河堤决口导致庄稼被毁然后是绝收,长江发大水浸泡西阳城导致瘟疫爆发,宇文温提笔把这两个触目惊心的标题写在纸上,随即开始列出一条条应对之策作为备忘。
所谓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就越会发生,宇文温不想焚香祷告祈求上天行行好放一条活路,要真是破产了绝对不会上天台,他要调动一切力量‘卷土重来’。
今年绝收,那就绝收吧,离年底还有几个月,老子还有兵都带出去抢粮食!抢了陈国再抢江北地界大山里的山蛮!
实行食物配给制,严格限定每家每户的口粮,秋收颗粒无收就得靠州库发放粮食救济百姓,到时严把发放关无论是谁都不许多领。
大水过后立刻动员百姓打扫卫生,实行里坊连坐制度,哪家出现病人必须立刻上报官府,有隐瞒不报的连同左邻右舍一起赶出西阳城。
城中不许有老鼠必须见一只杀一只,积水一定得排干免得滋生蚊蝇传播疾病,饮用水源一定要保持干净,死掉的家禽家畜不许食用全部集中处理掉。
排水沟渠必须清理,被大水浸泡发霉的木质建筑要检查,城墙也要检查免得被大水泡烂墙基存在崩塌隐患,粮库很可能泡水,反正大水一过就开仓验粮把受潮的粮食拿出来翻晒。
从江南抢回来的粮食无法独吞,虽然很多但也要分给其他参战军队,剩下的粮食优先保障巴州士兵的需求,宇文温盘算着实在不行就收缩战线放弃燕矶,当然五洲是绝对不能丢的。
湖泊多那么水产也多,粮食不够吃就用莲藕、菱角来顶,生火烧饭做菜需要柴禾那就组织士兵上山砍柴,反正调回来的兵不能闲着。
河堤毁了就再组织人力去修补,要是缺石料就派人去采石,反正不参加劳动就没得饭吃自己看着办,数千陈军俘虏总不能留在牢里发霉。
正所谓以工代赈,距离断粮还有数月时间足够调动人手做事了,还有战船在可以组织人去捞鱼捞虾,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实在不行养猪场那数千猪仔也拉出来宰。
宇文温回忆着所知的现代知识,将能想起来的对策全部写了出来,不久之后一张白纸写得满满当当,他小心翼翼提起纸,将墨迹吹干随后折叠起来收好。
坚定了东山再起的决心,外边那淅沥沥的大雨看起来也没那么烦人了,就在宇文温准备小憩一会之际听得张鱼帐外禀报:“郎主,周使君有要事相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河堤
大雨连绵三台河上水流湍急,一座石桥横跨两岸沟通南北,巴州别驾许绍冒雨站在石桥上查看水情,他看着脚下那又比上午高了一些的水位忧心忡忡。
“石桥有没有问题?”许绍问道,这座石桥是年初新建的要比原来那破旧的木桥耐用,不但桥面够宽也够结实,即便是沉甸甸的马车走上去都不会让人担心塌陷。
“别驾请放心,我等这几日都认真检查桥面、桥墩,没有发现开缝等异常情况。”一名身着戎服的男子回答道,他们是护桥的士兵驻扎在石桥南侧的营寨里,每日必做的事情就是检查、维护石桥。
“多用心些,石桥耗资不少,是西阳百姓往来南北的唯一通道绝不容有失!”
“是!”诸位守桥士兵郑重行了个礼,这座石桥是由州衙出面动员各处大户捐资,又组织人力物力修起来的,因为石料充足人手不缺,加上什么‘水泥’的投入使用,修筑速度很快半年就完工。
许绍点点头随即领着随从走下石桥拐上河堤,今日他冒雨来到三台河边可不是光是为了看桥,新修筑的南岸河堤才是重中之重,自从进入雨季后许绍就睡不好觉。
为了修筑河堤征发百姓服力役,连带着战俘还有士兵总共数万人并且耗资无数,许绍作为负责人领着吏员也是呕心沥血日夜操劳,要是河堤有什么三长两短,因为承受不了大水溃堤那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此次暴雨导致三台河水位暴涨,河堤此前已经安然无恙的渡过数次大水,但是此次却和先前不同,沿堤值守的吏员数次告警说发现险情,州衙紧急调动充作劳力的战俘去抢险才堪堪补住。
“也不知道这次熬不熬得过去...”许绍站在河堤上看着北岸喃喃自语,如今的三台河北岸地界已经化作一片汪洋,河水暴涨漫过河岸,连同北岸上外溢的湖水已经将地面淹没,按照刺史宇文温的话来说是启动了‘看海模式’。
“别驾,有北岸作为泄洪之地想来南岸河堤能够保住,我等驻扎堤上日夜巡查,一旦发现险情立刻组织人手抢险,如此一来定然能够熬过去的。”有吏员说道。
“希望如此,否则南岸就不妙了。”许绍回头看着西阳城方向说道,西阳城东北郊有两个大湖,历年雨季只要雨量大就必然暴涨,不但周围农田遭殃甚至会危及州城。
今年雨季一开始这两处湖泊的水位就没低过,幸亏挖了新渠道将两处湖泊沟通,又疏浚、拓宽了原有的排水沟渠,将湖水引至三台河下游河段从巴水泄水,这样一来常年为患的湖水今年老实许多。
然而关键还在三台河南岸河堤,只要有一处河堤破口,那么汹涌而入的大水会冲进南岸汇入湖泊,到时湖水水位猛涨根本就疏通不了定然发大水,西阳城外大片农田里的庄稼若是被冲毁搞不好今年就真的绝收了。
半年时间修筑了数十里的河堤,若在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的,但如今却是‘事出有因’,因为修的只有半边河堤所以工程量少了一半,这就是‘祸水北引’的方针。
三台河从西阳郡北部长江边起源,向南偏东方向的西阳城流淌,在西阳城东折向东面最后汇入巴水入长江,西阳城以及大部分已开垦的农田在三台河南岸,所以刺史宇文温决定先保南岸。
既然顶头上司愿意承担责任和骂名,那么筑堤方案也很快定下:在南岸筑堤,河堤不需要太高只要明显高过北岸就行,一到雨季有了南岸河堤的存在,可以让北岸成为‘泄洪区’。
有了这个方案工程量自然少了些,加上不断增加充当劳力的陈军俘虏终于顺利将河堤完成,只要平安顶过今年雨季,入冬后再修筑北岸河堤那么三台河防就算是完整了。
作为‘祸水北引’的补偿,州衙已经作出决定免掉北岸农户今年的租调,视情况决定明年的租调是否也免除,若是能顺利修起北岸河堤再开荒,那巴州的农田面积又可以扩大。
前提是南岸河堤今年能扛过大水,因为三台河走势的缘故南岸河堤反倒要承担河水冲刷,尤其是河道转向东的那个弯道处河堤更是首当其冲,而许绍正走在这段河堤上。
前方不远处河堤边是一座营寨其中驻扎着护堤人员,值守的州衙吏员也在这里住宿,这样的营寨在三台河河堤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为了守堤州衙已经全力以赴了。
一名同样带着斗笠身着蓑衣的男子站在堤上,和身边数人一起在大堤上忙碌着,见着许绍一行过来赶紧上前行礼,他已经在河堤上住了半月,许绍每次过来巡堤时都看见其督促青壮查堤的身影。
“情况如何?”许绍问道,这段河堤是高危地段,已经在前几次三台河大水中出现垮塌的情况,有鉴于此驻守的护堤人员也比别处多了两倍,用于加强堤坝的物质也多上许多。
“别驾,形势严峻,昨晚又垮了一些不过已经打上木桩投放土袋堵住,若是能熬过这几日就没事了。”
“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许绍拍拍对方的肩膀,围在面前的人们闻言笑了笑,他们是辛苦可面前这位年轻的别驾也同样辛苦,每日都能见其领人巡视河堤。
许绍正要说些什么鼓舞士气的话,忽然河堤上传来凄厉的嚎叫声,当众人听得是有人在喊“溃堤了”之后心中一凛,拔腿就向那里跑去。
只见河堤临水一处开始垮塌,外层的竹笼石墙已经没了踪影,夯得十分结实的夯土坝体直接暴露在外,此处正好是河流拐弯处的外弯,故而坝体承受着河水的不停冲刷。
连绵的雨水早已浸湿了夯土,如今护在外层的石墙已垮塌,夯土坝体哪里承受的起水流的冲刷,一股股浑浊的泥浆水将三台河面染成黄色,河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被河水侵蚀开始垮塌。
“要溃堤了,快堵上!”叫喊声连带着锣声响起,营寨里冲出许多人来,他们有的手上拿着铲子、木槌、木桩等工具,有的则是提着竹笼而有的背着鼓囊囊的布袋。
“把竹笼串好赶紧扔下去!”
“你们几个,绑好绳子准备下去打木桩,其他人准备投竹笼、沙袋!”吏员们大声叫嚷着,各自分工指挥着抢险。
竹笼里装着沉甸甸的石块,布袋里是早就装好的泥土,这些都是用来填埋河堤垮塌处所需的材料,原本修堤时据说要用那神奇的水泥做成石堤,奈何产量太少而石头急切间也不足只能是夯土坝体,如此一来出现溃堤只能用这些东西来应急。
原本计划全部用河沙布袋也就是沙袋,但是制作布袋要消耗许多布所以数量不足,因为筑堤时也是用竹笼石块加木桩、夯土,所以守堤人员便准备了大量的竹笼石块备用。
数串竹笼连着里面沉甸甸的石块被投到河堤坍塌处,当务之急就是要制止夯土坝体继续垮塌,投过一轮之后数名青壮手拿大锤、扛着木桩滑下堤边来到坍塌处打桩,他们腰间缠着麻绳另一头则由岸上同伴扯着。
他们在齐腰深的泥水里两人一组开始打木桩,不顾湍急的河水冲刷一人扶桩一人奋力打桩,待得一排木桩初具规模其他人正要投放沙袋、竹笼之际,忽然一声轰鸣响起。
河堤崩塌之处现出一个漩涡,浑浊的河水打着转涌入坝上突然出现的洞窟,巨大的冲力力将打桩的青壮向着那洞窟吸去。
“管涌了!!”“快投沙袋、快投竹笼堵口!”“拉紧绳子不要让水给吸进去!!”
坝上的人们见着管涌险情出现脸色大变,他们赶紧将备好的沙袋、竹笼一股脑向着漩涡处投放,先扔进去的沙袋被水流卷着消失在漩涡里,片刻后从坝体另一边冲出来,还好盛有石块的竹笼几个捆在一起,扔下去后没被水卷走。
打桩的青壮奋力抱着木桩,岸上的人则是拼了命扯着麻绳,幸亏他们腰间绑着麻绳作为安全绳,否则被卷进漩涡可就没有活路,饶是如此那些青壮依旧是被水流冲得狼狈不堪。
“扯上来,赶紧把他们扯上来!”
此起彼伏的喊声响起,有的是在救人有的是在堵漏,锣声如同爆竹声般连绵响起,更多的人从营寨里跑出来手中拿着一切可以堵漏的东西。
“啊!”一声大叫响起,在堤坝上拉着麻绳的一个人忽然滑倒,这一倒连带着身后数人倒地,变故突起让绳子另一头刚从管涌处爬上来的青壮滑了回去。
绑在其腰上的麻绳如同长蛇般‘游’走,眼见着那人要被卷入漩涡中,忽然一人冲上前扯住麻绳奋力拉扯着,众人看去却是别驾许绍。
奈何漩涡吸力太大,卷着那青壮往里走连着许绍也被拖着向前,唬得魂飞魄散的吏员以及随从扑了上来,有人连滚带爬的抱住许绍的腰,有的则是抓住绳子奋力向后拉。
“用力,用力拉!!”
众人齐心协力将那青壮从鬼门关里扯了回来,又有人指挥赶上来的人将沙袋和竹笼往管涌处投放,亏得应对及时准备充分将刚刚出现的管涌堵住。
“把另一头扒开,打上两排木桩中间插木板!”
“你们几个去别处巡视,带着锣去有险情马上敲!”
“愣着做什么,拿衣服给别驾披上,晚了就着凉了!”
“赶紧去烧姜汤啊!”
吏员们值守河堤许久经验丰富,忙而不乱的安排着各项工作,一身泥泞的许绍在随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其中一名中年人取下自己的斗笠给他戴上。
许绍刚才为了救人什么都没顾上,忙乱中斗笠已不知去向,见着中年人要让出斗笠便抬手制止:“无妨,淋些雨罢了。”
“少郎主若是着凉了可不妙...”中年人硬是将斗笠戴到许绍头上,他是许绍家中派来的仆人,差点被方才那一幕吓得心都跳出来,从岳州过来时郎主就吩咐一定要盯紧了,结果差点就出事。
几个光头男子走到许绍面前,其中一个便是方才差点被卷进漩涡的人,幸亏许绍眼疾手快扯住绳子将其救下,他见着许绍道了声谢就要下跪却被对方搀住。
“这是做什么,大家守堤辛苦应当是本官道谢才是。”许绍诚恳的说道,对面几个下去打桩的青壮光着头,这就说明是之前被俘虏的陈军,方才他急着抢险倒没想起这一茬。
“我们,我们...”光头青壮有些哽咽,许绍拍拍他的肩膀随即环视在场众人说道:“守堤就是打仗河堤就是防线而站在堤上了就是将士,无论是官、是民还是其他人都是同袍手足,同袍之间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见着大家都是默默的点点头,他继续说道:“这条河堤是大伙辛苦了许久才修起来的不容有失,河堤要是垮了让大水冲了庄稼那么今年的收成就完了,出现溃堤大家一定要堵住,若堵不住本官先砍了你们自己再跳进去堵!”
“白忙一年会如何?只能去喝西北风!谁想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么?想不想!!”
“不想!”众人高声喊道,连同光头青壮都是紧握拳头,这条河堤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不说别的就是在场之人都出了许多力,三台河南岸的河堤凝聚了无数人的汗水和心血。
这可不是偷工减料修起来糊弄人的玩意,无论是打桩、砌石还是夯土都是实打实的用心,若按往年的雨量根本就不会出现险情,此次下的暴雨多年罕见但只要能熬过去那就没问题了。
“大家再坚持几日就是雨过天晴,等到州衙筹集到更多的石料这河堤就固若金汤了!”
折腾了一番终于化险为夷又鼓舞了士气,许绍看着河堤心中稍定,方才那管涌险情让他热血冲上心头,真的就想跳进去堵,别人也许不清楚但他清楚得很这条河堤意味着什么。
巴州地少人稀,因为湖泊多导致雨季洪水泛滥,要想吸引人来定居就得有田,要想有田就得开荒,可要开荒就得兴修水利否则一到雨季全部完蛋。
要修水利就得有人,要想短时间内迅速修好水利需要大量的人,一来二去结果又回到起点,这是个死循环所以刺史宇文温要剑走偏锋破局。
扩军备战,预支州库的粮食养兵然后去江南抢人抢粮,带回来的无论是俘虏还是百姓全部组织起来修水利,平白多出来的这数万人要吃饭,那就用州库存粮和抢来的粮食养活,也就是预支粮食。
修水利还有这条河堤连同对陈作战消耗巨大,林林总总加起来耗费的钱粮已经让巴州到了极限,州库的存粮只能撑到年底,如果河堤破口让西阳郡今年的庄稼歉收甚至绝收,那巴州就撑不到明年秋天,随之而来的就是饥荒。
当然可以找别州调粮但巴州也破产了,借来的粮食要还,当年的租调还得上交,再要调集人手兴修水利已经没有办法筹集到这么多的钱粮,巴州依旧是一个户数不到两万的小州,再也养不起那么多兵。
没有兵那么雄心壮志也就化作泡影,宇文温为了维持住脆弱的收支平衡殚精竭虑,还急得到处找项目‘创收’,留守的许绍和郝吴伯也是提心吊胆,就怕爆发水患导致绝收。
关键就在河堤能不能挺住,挺住了就能保证秋天有好收成,秋粮入库那这一关就算是过去了。
“无论如何,这条防线我都会守住。”许绍看着东面天空喃喃自语,“使君,前线就看你的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沟渠
西阳城东郊外,治中郝吴伯领着下属冒雨巡视沟渠,连日的暴雨让城外湖泊水位暴涨,连带着周边农田里落下的雨水一起造成了巨大的排水压力。
城外有两处大湖,城北有一处而城东郊外二十多里又有一处名叫沙湖,西阳百姓对这两处湖十分熟悉,每到雨季湖水溢出淹没周围农田,为了治理湖患曾修有沟渠沟通湖泊,这些沟渠将湖水汇集最后向东引入三台河排入巴水。
然而这些不知多少年前修筑的沟渠淤塞严重,兼之战乱破坏年久失修已经丧失了调剂湖水的能力,今年年初巴州州衙组织人力物力修葺水利,也连带着将这些沟渠清淤、深挖拓宽。
“治中,沟渠下游三台河水暴涨,似乎是要倒灌了。”一名吏员急匆匆的跑来汇报,郝吴伯闻言向东面看去,不远处就是排水渠入三台河的堰闸。
“过去看看!”郝吴伯说完向着前方快步前进,虽然穿着草鞋但地面湿滑所以无法快速奔跑,一行人来到河堤上查看水情,发现排水渠入河处的情况果然有了变化。
三台河水在奔腾向东南之际也开始向排水渠内倒灌,渠内原本也是向东奔流的湖水水位开始明显上涨,郝吴伯见状没再犹豫下令准备关闸。
“发信号,先让江北沟渠开闸!”
一名青壮闻言吹起号角,随后南侧也接连响起低沉而有力的号角声,一声声号角如同接力般向江边传去,片刻之后又有一阵号角从南面江边向北传过来。
“关闸!”
随着郝吴伯一声令下,守在堰闸处的青壮扳动绞盘开始关闸,水闸分三道而每道有五扇闸门,闸门为木板兼以铁条制成,为保险起见特地设置了三道堰闸。
堰闸关闭而沟渠里的水位开始向上涌,在上涨了一段距离后随即回落,郝吴伯看着这一情况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走上河堤看着北岸一片汪洋哑然无语,堤外三台河水已经没过排水渠出水口。
今年修筑排水渠时出水口是高过三台河河面的,进入雨季之后接也经历了连数次连绵阴雨,当时三台河水即便上涨可水位依旧没有与出水口持平。
“这场雨可真够大的,幸亏排水渠和三台河堤完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有吏员感叹道,江南多雨故而雨季是大家都对连日降雨习以为常,可最近这下了数日的大雨就罕见许多。
“按着这样的雨量来看,长江会发大水么?”郝吴伯问道,他虽然是上司但是关于治水的经验很少,这些吏员是巴州本地人,常年生活在江边相对他来说肯定经验丰富。
“难说,若只是这一带下大雨倒不怕,就怕上游也是大雨连绵就糟了,若是大江水位暴涨那就全完了。”
排水渠的出口有两处,一处是东面排入三台河而另一处是向南直抵江边,上涨的湖水先是向三台河排放,若是出现刚才的情况便改向长江出水。
此次大雨三台河水暴涨有多处南岸河堤出现险情,郝吴伯就担心长江也发大水,西阳城的地势大约是西高东低,所以湖水向东面三台河排放是首选。
往南侧江边的沟渠只是大致完成,因为沟渠两侧还未夯实之故若是浸泡容易垮塌,只是如今情况危急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保证排水通畅那么秋收后农闲时再补也划得来。
众人看着三台河北岸一片汪洋都是百感交集,为了保南岸也只能牺牲北岸泄洪,多亏州衙今年集中人力物力修葺水利,若是按照之前的状况恐怕今年的庄稼要大面积歉收。
户数只有万余的巴州人口也就六、七万,按照往常的情况来看治理水患就得修水利施舍,但组织百姓起来服力役只有数月时间是不够的,这次州衙可是组织了包括陈军俘虏在内数万人一齐上阵。
再加上粮食供应得力又舍得投钱才算勉强完成,若不是这样否则哪里能赶在雨季到来时完工。
“诸位值守堰闸辛苦了,待得捱过雨季使君自有奖励。”郝吴伯看着堤上一个木板房说到,这是值守人员过夜的地方,如同河堤其他地段的房子一般承受着狂风暴雨。
“若能保得今年收成,我等受苦受累便值得了。”众人都是咧嘴一笑,新上任的宇文使君组织百姓治水,大家对他的良苦用心十分赞同,只要能治理水患那么收益的是全体巴州百姓。
“走吧,到下一个堰闸看看。”郝吴伯拱了拱手,他向值守的吏员告别继续冒雨巡查各处沟渠,刺史宇文温去外面‘跑项目’了不在城中,许多重任都分派到佐官肩上,人人都是忙得团团转。
“也不知嗣宗的河堤能不能守住...”他看着南岸绵延的河堤面色凝重,“该死的大雨,何时才是个头...”
。。。。。。
西阳城中,主薄郑通领着人冒雨走在街上巡视,这是进入雨季之后西阳城排水体系遇到的最大考验,前几次大雨时游刃有余的各条排水沟如今已经快到极限。
江南多雨所以梁国人郑通习以为常,在梁国做了多年基层官吏的他知道最要紧的不是城里,梁国国都江陵就在长江附近,每次长江发大水他都得去守江堤,想想自己如今只是在城里检查排水那就是美差。
其实一开始他是毛遂自荐希望宇文温让自己负责河堤,不过对方却说要“给年轻人磨练的机会”便不了了之,虽然如此郑通还是将自己守堤多年的心得倾囊相授。
江陵不光修有江堤还修有河堤,每到雨季各种险情纷至沓来,正所谓久病成良医他对堤防想不熟悉都不行,此次别驾许绍组织守堤便采纳了他许多意见。
‘应该能守住吧,如果拼命的话。’郑通如是想,虽然三台河南岸的河堤赶在雨季前完成但问题不是没有,人力是充裕但石料还是不够,传说中的那什么‘水泥’产量又少,仓促间修起来的夯土河堤不是固若金汤。
长期被河水浸泡冲刷下坝体隐患会发作,前几次的雨不算什么此次暴雨才是要命,愈发暴涨的河水肯定会让河堤某处出现管涌。
堵上了就没事堵不上就完蛋,简单而又残酷的一件事情,郑通摇了摇头把担忧撇开,他的职责是城里不是城外所以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连日大雨降水量超过了排水沟的排水上限,按照各处值守点汇报来的消息看情况在恶化,城里多处已经开始内涝,街道上的积水也渐渐变深。
现有的排水沟已经无法将大量雨水排出城外,若是不采取措施再这样下去情况会越来越严重,西阳城被泡了还是小事,等水一退那就有很大概率爆发疫情。
事不宜迟,是采取最后措施的时候了!
郑通一行冒雨来到南门,确切的说是是南门旁边的一个没有窗户的屋子,那里大门紧闭数位‘铁将军’把门,守门士兵见着他们靠近屋子赶紧上前喝止。
“没有使君的命令不许靠...”
士兵的话还没说完便嘎然而止,郑通手上亮出的令牌让他哑口无言,随后领队的队将便拿出拓本仔细对照,再度确认这是刺史宇文温的令牌,然而士兵们还是没有让开。
郑通从怀中抽出一个木匣递过去,队将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同意开闸’四个字,还盖着一个私章和一个刺史大印。
刺史宇文温带兵在外不在城里,刺史大印自然是留在州衙,刺史不在那么按照惯例是由长史任冲打理州务,纸上的私章便是任冲的,如此繁琐的手续就是为了确保接下来的行为是经过‘认可’。
守门队将拿出一串钥匙将房门上的大锁依次打开,郑通走进去后指挥随从扳动房里的一个巨大绞盘,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似乎地板下有什么机关在运转着。
“开闸放水了!”城头上的士兵高声喊起来,城南郊外便是江岸此时并无一人在城墙附近,片刻之后忽然有一股水柱从墙角地面喷涌而出,裹挟着浑浊的泥浆冲向江岸。
这是西阳城排水体系的最后一招:城南地下排水口。这个出口是整顿城防时发现的一处墙基隐患,应该是不知是多少年前西阳城攻防战时留下的攻城地道。
这个地道是酒肆西阳城防的隐患,但是宇文温衡量利弊之后决定将其改造成一个排水口,作为暴雨之下派出积水的最后一招,代价是过后这段城墙报废需要拆除重建。
年初扩建城内排水沟的时候已经将沟渠与这个排水口连接,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能打开,当然这个通道被有可能攻打西阳的敌军利用,亦或是长江发大水时江水有可能倒灌城中。
为了防止以上两种情况发生,宇文温特地设计了复杂的机关闸门,如今阀门开启正好履行排水的职责,巨大的水声响了片刻后有人来报说城里积水已经明显减少。
“起作用了,起作用了!”众人闻言都是欢欣鼓舞,郑通点点头走出小屋,看着身后那高耸的城墙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多水从墙基下冲过也不知道会带走多少泥土。
虽然内部做过加固的设施,但实际上是治标不治本,如今大水这么冲刷墙基,看来城墙不重建是不行了。
“愣着干什么,继续巡城!”郑通头也不回的向城里走去,暴雨依旧持续所以还没到高枕无忧的地步,抬头看向黑压压的天空他面露忧虑:“这场雨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啊...”(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突变
大雨下了数日终于减弱,阴雨天气却又持续了数日才消停,乌云盖顶的天空渐渐晴朗,待得云朵消散雨过天晴之后已是日落时分,夕阳余晖洒在一片积水的土地上。
在齐昌城外扎营的陈军进退两难,他们在齐昌驻扎迄今已经把粮草消耗得差不多,虽然雨停了可连日大雨导致河水上涨,道路被山洪冲垮导致蕲口处的粮草无法运过来。
陆路不通有水路因为蕲水上可以行船,所以陈军要溯水而上运粮并不难,难的是突破北岸周军的拦截,然而他们突破不了。
齐昌城外周军兵力多于陈军,他们分兵过北岸然后在南岸陈军营地下游冒雨扎寨,几次雨中作战之后陈军无法拔掉周军营寨,待得雨小之后下游蕲口派出运粮船北上,结果被北岸河边的周军营寨阻拦前进不得。
如此一来齐昌城下的陈军存粮渐渐耗尽,因为道路被大水冲毁,陆路援兵一时间无法赶到,水军战船也因为水道不宽不便溯水突入,更别提北岸河边周军营寨的阻拦。
陈军不是没阻止悍卒去拼命,然而夜里泅渡时就被北岸周军候个正着,对方的夜战能力一样强悍,即便是没有月色的夜晚也是一射一个准,
他们也有想过冒雨撤军,但对面的周军也不蠢,一有风吹草动便派兵逼近营寨让他们无法动弹,敌前撤退历来不容易,留下断后的军队一旦顶不住就是全军崩溃。
趁夜撤退也不行,不要说许多士兵夜里视力下降,就是摸黑走泥泞的道路都不知道会走失多少人,况且周军十分警觉一有动静就贴上来,试探了数次他们都没办法脱身。
陈军将领的处置倒是果断,他们派出使者向周军投降,降书于傍晚分别送抵齐昌城以及周军大营,周国的蕲州刺史收到降书后立刻出城,赶到大营与援军将领商议如何处置陈军。
他和援军主帅衡州刺史周法尚,连同义州司马杨鑫、巴州刺史宇文温一起商议对策,降书众人都看过所以接下来怎么办需要立刻决定。
陈军在降书中说愿意投降,只是军中已经断粮希望周军能够接济粮草,明日一早他们便会打开营门缴械,只是请求宽大处理不追究攻打齐昌之罪。
会议刚开始众人便取得一致意见:陈军是诈降。诈降目的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接下来陈军的选择有两种,其一是夜袭,先击破城外周军然后趁机溜之大吉,第二种就是直接走人能跑多少是多少。
“按说我军定然会防备,所以在军营里守株待兔比较稳妥,那么陈军趁机直接开溜也是顺水推舟。”宇文温说道,其他人则是陷入沉思。
其实陈军应该派兵袭击己方后造成混乱,牺牲部分死士扰敌这样大队人马才有机会逃跑,当然直接撤军也有可能,出于减少己方伤亡的考虑,全军留守营寨小心戒备才是万全之策。
“正所谓你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宇文温说了个绕口令,没等大家绕出来补充了一句,“我有一计。”
。。。。。。
陈军军营里士兵们正在集合,所有不必要的东西全都舍弃轻装上阵,营内的粮草就要耗尽再也支持不下去了,退路一片泥泞无法运粮而水路也走不通,只有诈降让周军慎重起见只顾着守营,他们才能有时间趁机开溜。
光跑还不行得留一部分人断后,一部分披坚执锐的士兵已经准备就绪,他们是选出来断后的死士,抚恤加倍而铠甲也是一人两重,唯一的任务就是断后让其他人逃命。
营寨里四处放置好了易燃之物,大部队开始撤军后他们就留守营地,如果老天保佑让周军没有发现最好,若是对方察觉情况不对杀过来那就纵火烧营寨,然后这些死士要用自己的生命尽量拦截追兵。
“有你们断后那么其他人才能回家,你们的家人由我们来照顾!”陈军将领在鼓舞士气,“要是不拼命那就一个都走不了!”
营外北侧周军营寨忽然有数骑疾驰而来,靠近陈军营寨后开始喊话,他们的意思是己方主帅接受投降,条件是立刻打开营门让周军入营接管。
陈军很快答复说没问题,一会就打开营门恭迎大军入营,待得周军骑兵回去复命之后他们开始撤退,既然周军要上门那么撤退就得提前了。
“将军请放心,只要我等还有一口气在决不让周军越过营地!”死士们面露决绝之色说道,他们要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同袍活命的机会,而家人也会因为自己的壮举获得足够的抚恤。
就在陈军士兵们准备撤退之际忽然有哨兵示警,对面周军已经蜂拥而出向着他们这边赶来,见着周军行动如此迅速死士们立刻赶到寨墙后面。
“快撤,撤完立刻放...”
话还没说完却见营外火光冲天,无数火箭如同流星雨般向着营寨飞来,逼近的周军不停射出火箭,落下的火雨竟然将营寨里的易燃之物点燃。
原本这些东西要在大部分兵马撤退后才点燃,作为拦截周军追击的最有力手段,结果陈军士兵大部都滞留营寨并未出发,如今用来阻滞周军的火海提前燃起来,猝不及防之下他们被弄得焦头烂额。
“还救什么火,不要管了马上撤退!”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士兵开始混乱,各部将领声嘶力竭的指挥部下南侧,他们有想过周军会过来阻拦撤退,可是对方这么快就冲过来放火箭却是意料之外。
若是士兵并未集结倒还好,按照靠近营寨南门远近的可以依次跑出去,可是如今士兵们都已从营帐里出来,情急之下一起向南门涌结果就是‘淤塞’。
加上不断有火蔓延,士兵们见状更加着急,周军已经攻到外边再不走就晚了,最关键的是他们已经知道将军们下令可以撤退,既然如此这就不是临阵脱逃。
挡在后面的有死士,这些人死了可是有双倍抚恤,一般的士兵要是死了可没有这待遇,反正撤退的命令有了而送死的也不缺,傻瓜才留在这里。
从齐昌到南面的蕲口路程有三十多里,因为大雨的缘故道路泥泞,虽然他们跑不快但周军也追不快,骑兵肯定是没法在这种泥泞的地面疾驰,所以大家都是凭着两条腿跑步,跑得慢的就倒霉。
陈军士兵们大多不识字但也不是傻瓜,人人心里都算好了账所以争先恐后的夺门而出,大雨过后地面泥泞湿滑难走,你推我挤之际开始有人滑倒。
“不要挤,有人跌倒了不要挤!”
“快走啊,前面的快走啊!!”
呼喊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滑倒但更多的人继续向前,急着逃命的士兵哪里顾得那么多,即便脚下是人是自己的同袍顾不上了。
踩踏不可避免的发生,有人见着自己的同袍被踩要上前救人,救人自然是有理可逃命大过天,一逃一救不可避免发生冲突,原本零星的争吵很快演变为冲突。
军队里军法严苛极度压抑,士兵们平日里被上官克扣军饷,又经常被当做奴隶般驱使,老兵欺负新兵同乡抱团欺负外人,不光待遇低下并且时刻面临战死的恐慌,巨大的压力让士兵们内心极度不满。
负面情绪随时可能爆发,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军法愈发森严,平日里有大小各级将领压着倒不要紧,如今敌军就在身后不逃就是死,可逃命的路就在眼前却被人拦着,平日里埋下的火种瞬间爆发。
被拦下活命之路的人爆发了,被老兵欺负的新兵爆发了,平日里就有积怨的不同地域士兵爆发了,被上官克扣军饷喝血的士兵爆发了。
第一个人拔刀砍向自己的仇人,然后就是第二个、第三个,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战刀出鞘沾上了同袍的鲜血就再也收不住。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被人砍死,看着自己的同乡被人砍死,看着自己的好友被那个克扣军饷的混蛋砍死,许多人都失去了理智。
他们的眼睛被鲜血染红,他们的面庞被火光映照得愈发狰狞,越来越多的人拔刀乱砍,他们都忘了逃命而是要将新旧仇人当场了结。
喊杀声此起彼伏,四处都是相互厮杀的陈军士兵,本该是一场撤退却出乎意料的发生突变,先是混乱不堪然后是踩踏最后演化成营啸,没人在乎周军就在附近。
见着身后的撤退变成血腥的营啸,原本要死守营寨的死士们傻眼了,看着自己的同袍在相互砍杀,看着自己的上官被人砍死,他们已经没有刚才那股视死如归的勇气。
再看着营外黑压压正在逼近的周军,再没有心思“还有一口气在决不让周军越过营地”,就在这时只听逼近的周军士兵们高声大喊:“投降不杀!”
死战么?可为了身后这群疯子死战还有什么意义呢?
曾经的诺言已经没有意义,原本应该是断后的死士们沉默片刻后将营门打开,将本该以命相搏的对手放了进来。
宇文温身着铠甲站在营门处看着里面的‘篝火派对’面无表情,无数身穿铠甲的周军士兵经过他身边,提着手中武器冲了进去,陈军的一场撤退演变成营啸正是他一手促成的。
“让你们克扣军饷,让你们喝兵血,让你们不把士兵当人!”宇文温冷笑连连,没心思等到结局便转身离去,“把兵当奴仆,关键时候就别想赢!”(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雨过天晴
万里无云烈日炎炎,和之前大雨连绵的天气不同,现在是雨过天晴,沉寂了多日的燕矶即将迎来新一轮的进攻,看雨看得已经不耐烦的周军士兵终于又有仗可打,大家欢欣鼓舞迎接立功的机会。
得益于充分的战前准备,即便是在连日暴雨之际也没多受罪,有足量的干燥柴禾保证了士兵有干爽的衣物更换,充足的伙食和守寨物质,伤兵可以回到江北休养,这一切都将周军士兵的士气保持得很好。
凭着江边的栈桥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被船运来,它们有力的支撑着燕矶营寨,兼之随时靠岸助战的战船,还有肯定能过来支援的援军,终于盼来天气好转的周军正热切期盼陈军继续来攻。
营寨外边是在大雨中化作一片汪洋的旷野,随着雨过天晴积水渐渐退去,露出泥泞不堪的地面以及下雨前那满地狼藉,不过此时只剩下攻城器械的残骸。
按照战时防疫注意事项,原先战殁的陈军士兵遗体已经被处理,还是在下大雨时周军便派人出寨‘收尸’,那些已经发胀的陈军遗体都被转移,搬到江边让江水带走。
至于下游的陈军会不会帮同袍收尸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现在天气好转但是地面依旧湿滑,还得等太阳暴晒几日,到地面干燥后才方便陈军来攻。
连日大雨无法作战,陈军想必也是憋了许久,眼见着‘功勋’们即将再度围攻,摩拳擦掌的周军也做好了一切准备,从江北新运来的箭矢以及石弹都准备到位。
全军上下都对陈军即将展开的攻势翘首以盼,结果盼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陈军撤退了。
箭楼上统军陈五弟正用千里镜观察陈军动静,无论是东面还是西面的陈军营寨都在拔营,对方的撤军工作似乎是早就决定好的,从清晨开始到中午一直都在忙碌。
“统军,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使君抄了对方后路?”
“还不知道,也许蕲州那边决出胜负了。”陈五弟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在没有得到确切军情之前他可不敢乱下结论,宇文使君说过“乱讲话迟早被打脸”。
“一定是的,宇文使君定然是把北犯陈军解决了。”有将领十分肯定的说道,宇文使君带领他们作战未尝败绩,虽然此次回江北不知去做什么,但大家都相信是去抄陈军后路了。
“白白害我等日思夜想,没想到陈军就这么撤走...”
“你日思夜想的是隔壁小娘子吧,哈哈哈!!”
陈五弟听着部下打趣心情也颇为愉快,他作为燕矶守将担子很重,宇文温在燕矶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绝不容有任何闪失,这是周国钉在江南的一个据点,也是日后对陈国作战的桥头堡。
不光燕矶,江上的五洲也被打造成江防要地,北面的巴口中间的五洲还有南面的燕矶连成一体,如同一把铁锁牢牢锁住长江,有这把铁锁在可以让陈国水军如鲠在喉。
五洲以下的陈国水军要想溯江而上就得啃下这道防线,上游的陈国水军要南下也得过这关,诸如运送粮草什么的绕不过五洲防线,当然对方要是强攻那就得拿人命来填。
需要很多的人命来填,多到对方承担不起的地步。
“注意观察,不要让陈军给蒙了。”
。。。。。。
夜,旷野上静悄悄,月色下的燕矶营寨热闹非凡,围攻燕矶的陈军终于在今日全部撤走,没有仗打那么立功的机会自然是没有了,但能够熬过被人围攻的日子也让周军士兵们松了口气。
燕矶是陈国的眼中钉所以陈军迟早卷土重来,对士兵来说反正都是轮流过江驻守,无论如何都有再次立功受奖的机会,按照‘惯例’搞不好秋收过后就有仗打了。
笑声此起彼伏隐约间有推杯换盏的叮当声,营寨里士兵们似乎是在饮酒作乐,晚风吹过,将阵阵若有若无的酒气带向四周。
“好兴致啊,嘿嘿。”一名披着灰布的男子冷笑着,他看着远处的燕矶营寨片刻后一挥手,身后许多人猫着腰向营寨前进,他们同样是披着灰布。
夜行,有初出茅庐的人身着黑衣,这些人以为黑夜所以穿黑衣就能安全,话是这么说不错但要看情况,若是在有月光的情况下只有灰色才安全,黑衣人走在月色下的旷野其实很容易被人发现。
“机灵些,赶紧跟上!”有人低声喊道,一根根竹梯被扛着随军前进,和平日里攻城所用竹梯不同,这些竹梯很简单,都是一根毛竹上捆着木棒如同‘丰’字。
灰布下面俱是铠甲,腰间挂着佩刀身后背着弓弩,他们是即将夜袭营寨的陈军士兵。
燕矶周军营寨比想像中的难啃,官军围攻数日付出惨重的伤亡却依旧未能得手,周军的准备很充分也很能打,备下的箭矢、滚木礌石以及石弹数不胜数。
又有江北援军不断支援,周军仗着已经控制江面将人员、物资不断补充南岸,燕矶营寨如今已经是易守难攻,虽然官军人数众多但这样耗下去可不妙。
连日的大暴雨让战事无法进行,即便是等雨停后地面变硬,再攻打营寨也没什么把握,有鉴于此将军们定下计策要巧夺燕矶,所以白日里撤军让周军放松警惕,晚上再派精兵趁机偷袭。
夜间作战不是人人都能胜任,有的人雀蒙眼一到晚上就看不清,当然也有的人不受影响,为了达到一击得手的效果军中遴选夜战士兵,各将领的部曲也在其中。
晚上视力最好的以及略受影响的作为前锋,大概看得见路的扛竹梯紧随其后,至于勉强能走夜路的作为后援,这样一来选出的士兵倒也不少。
然而雀蒙眼倒是小事,大部队走夜路容易掉队是最要命的,为了袭击周军自然是不能点火把,陈军的应对之策便是用绳索绑士兵一只手腕串着走,当然前锋和扛竹梯的自然不用,需要这么串着的是后援士兵。
此法果然有效加上还有月光照路,也亏得行军距离不远,陈军这一路摸来大部分人都跟上了队伍,原先他们还担心周军戒备森严,结果听到营寨里那欢声笑语就知道对方在庆贺。
庆贺敌军撤退所以逃过一劫吧,可你们就没料到今晚我们会偷袭,这一劫你们就是躲不过去!
陈军前锋已经摸到营寨外不到五十步距离,他们小心翼翼的掏出弩箭上弦,一边观察着营寨箭楼上的动静,事已至此就差最后一步,他们可不想功亏一篑。
身后扛着竹梯的同袍也是小心翼翼的接近,今夜月色明亮本不是夜袭的最好时机,旷野里空荡荡的也没多少隐蔽之处,先前距离远也许哨兵看不见,但如今距离接近若是对方没有雀蒙眼那就是要看运气了。
五十步的距离在月色下已经能看清人影,陈军士兵不敢奢望能摸到寨墙下而对方看不见,一旦有变在这个距离可以用弩射杀箭楼哨兵,然后扛着竹梯冲到寨墙下搭好,在守军反应过来之际攀上寨墙。
能做到这一步就是胜利,身后跟来的后援士兵人数也不少,对方要是点起火把那就是作死,在旷野里的同袍们可是能借着火光射箭,还是一射一个准。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大批陈军士兵集结在距离营寨五十步左右距离,营寨里依旧是欢声笑语,他们深吸一口气后慢慢向营寨推进。
今夜袭营的可不光他们这一拨,对面武昌方向的官军应该也已按约定出击,双方定好时辰一东一西同时夹击,就是要趁着周军放松警惕夜袭。
距离在缓慢接近,一阵夜风吹来随后箭楼上的哨兵身影有些晃动,那一刻陈军士兵心中一紧,早就瞄着箭楼的弩手再没犹豫立刻放箭。
低沉的弓弦声纷纷响起,几处箭楼上那隐隐约约的哨兵身影没了动静,见着哨兵已被解决众人豁出性命,纷纷直起身快步前进,见着同袍看着竹梯冲向墙角,许多人都是紧张的手心出汗。
竹梯稳稳地搭在墙头,众人见状均是如释重负: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接下来就是攀上去进到营寨大开杀戒,事到如今可知周军完全没有防备,官军一冲进去对方必定是猝不及防,这样一来燕矶就拿到手了。
立功,受奖,晋升!沉甸甸的钱帛,家中衣食住行就有了着落,娶媳妇也不再是梦想。
许多人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想着即将破敌立功都是热血沸腾,里面的周军人头唾手可得,那可都是一个个功勋啊!
一名陈军士兵率先向墙头爬去,为了方便攀爬他口衔尖刀手脚并用,从地面攀梯很快就接近墙头,他作为先登的奖赏可要比同袍还要多,虽然先登能活下来的几率很小但今夜不同。
‘立了功领了赏就回去娶媳妇!’他如是想,见着箭垛就在面前心中一紧,伸出手抓住箭垛,另一只手也紧紧抓住,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随即攀了上去。
然后他愣住了,下边的同袍见着上面没了动静不由得低声催促,可他哪里还听得见,冷汗顺着面庞滑落,心也变得冰凉。
在他面前蹲着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的的看着他,人人都是默不作声如同守候猎物的猎人,而他,就是那个猎物。
不光如此,整个墙头都是士兵,如同一个个磨刀霍霍的屠夫,早就提着雪亮的尖刀等着送上门的羔羊,此情此景让人不寒而栗。
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他的脖子被当面一人挥刀划过,剧痛传来而呼吸也变得艰难,他捂着喉咙只觉得有湿漉漉的液体涌出。
挣扎间身体一仰他向后倒了下去,落入眼帘的是梯上面露疑惑的同袍,耳边忽然响起风声,那是由无数弓弦振动汇集而成的声音。
无数血花在同袍身上溅起,他在同袍脸上看见了惊恐、痛苦和绝望,落地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一阵剧痛从自己的脖子处传来,似乎是什么东西断了。
一同碎掉的还有那个梦想,隔壁一见自己就脸红的小娘子,再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婆娘...
“啊,寨里有埋伏!”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好消息,坏消息
希水上,战船头尾相接排成长串向着下游希口行进,船上装载着周军兵马及其辎重,是在上游浠水城登船的虎林军,他们于蕲州齐昌城击败陈军后回师巴州西阳城。
浠水城至巴州州治西阳城有官道,但是前次大暴雨导致道路被淹,有多处路段被大水冲垮,又有许多路段泥泞难行,有鉴于此领兵的巴州刺史宇文温决定走水路回西阳。
在浠水城登船顺流而下,到了希口入江转向长江上游西北方向,乘着东南风扬帆溯江而上走二十多里水路抵达巴口,在巴口登岸后走陆路回西阳城外军营。
也亏得希口江面安全他们才敢如此大胆,希口上游不远处的五洲被周军牢牢控制,驻泊五洲的水军战船不怕陈国水军来犯,也正是如此船队才能无拘无束行动。
浠水城到西阳城的水路距离大约六、七十里,这个距离远比陆路距离近,凭着舟船之利虎林军回师可是轻松许多,正所谓得胜的猫儿欢胜虎,宇文温如今是笑容满面。
不容他不高兴,在浠水城时收到西阳那边的消息:三台河南岸河堤撑过了暴雨,虽然多处出现险情但最后还是有惊无险的渡过难关。
还有一系列水利设施都发挥了作用,西阳城新改造的排水设施运转顺利,倾盆大雨之下虽然出现短时内涝,但积水最后都排掉了。
濒临破产边缘的宇文温松了口气,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看起来难关已经渡过,不用怕资金链断裂要去垂死挣扎,透支钱粮搏一把的冒进算是成功。
和未来阎罗王骑战大难不死的宇文温很高兴,得了好消息便烧包让人去打矿泉水来喝,希口附近的兰溪那可是有好泉水,既然路过就得顺便品尝一二。
“难得路过兰溪,来尝尝这天下二十大名泉之三的蕲州兰溪泉。”宇文温让同行的周法明一同分享这‘特产’。
“二十大名泉?之三?”周法明尝了一口杯中水问道,这泉水是宇文温命人在岸上某处打来的,喝起来的感觉倒是不错,只是他搞不懂这二十大名泉是怎么回事,“不知这出处为何?”
“呃,一时兴起胡诌,胡诌哈。”宇文温笑道,他说这话当然有出处,但是又不可能说出来否则会被人当成神棍。
唐朝时的陆羽被世人奉为茶圣,一生嗜茶精于茶道著有《茶经》三卷,在《茶经》中他向品茶人推荐天下二十大名泉,其中就有“蕲州兰溪石下水”,排在庐山康王谷谷帘泉、无锡惠山寺石泉后,位列第三。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说出来,开创唐朝的李渊如今年纪轻轻在长安也不知道做什么,宇文温一时兴起说漏了嘴还好没什么大碍。
面前这位周三郎可不是愚笨之人,要是宇文温说漏嘴譬如什么‘唐朝’之类搞不好对方会起疑,果不其然周法明也没穷追到底,今日高兴的可不止宇文温一人。
齐昌战事结束,衡州刺史周法尚自然也是要回师,他和巴州刺史宇文温算是有一半同路:浠水城向西到巴水这段路是同路,巴水后向南走是巴州州治西阳方向,而向西北走则是衡州方向。
被大水毁数段的官道主要就是浠水城至巴水之间,宇文温急着回西阳自然是领兵走水路,周法尚领着主力留在浠水等空船来接,辎重之类让周法明带着从登陆西阳等候。
独当一面的周法明自然是信心满满,此次齐昌之战虽然还没过足瘾但是也长了见识,眼见着往后战事不断定然有独自带兵打仗的机会。
“话说回来,希水和浠水城,怎么名字不一样?”宇文温问道,永安郡郡治浠水顾名思义来源于城边河流——希水,可一个是‘希’一个却是‘浠’他有些不明白。
“我在西阳时听父亲说起,这浠水城是南朝宋时立县,当时就叫做‘希水县’。”周法明当然知道对方问什么,因为这个问题他当年也问过,“到了南朝梁时就改名为‘浠水县’,虽然河流也改称浠水,但毕竟约定俗成没那么容易改口。”
周法明之父周炅为陈国大将,大约九年前任职西阳太守,所以周法明和周法尚连同其长兄周法僧都在西阳城住过不短的时间。
“那时一到雨季西阳城里就浸水,当然大多泡的是平民百姓住的低洼地带。”周法明回忆着,“使君此次大力整顿排水沟真是造福百姓了。”
江南雨季发大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从小长在江南的周法明对各种内涝、水患已经习以为常,不过宇文温这个来自关中的北人如此重视排涝让他很意外。
“内涝容易导致疫病,巴州户数凋零可经不起折腾。”宇文温说道,对于中原州郡来说巴州人口就是一个郡的规模,更何况经常闹水患。
周法明点头称是,他先前不怎么关注州务,待得协助二兄周法尚处理州务之后才有了深刻体会,打仗当然痛快可若是民政做不好那仗可不好打。
“打仗需要兵,若是怕耽搁农时又得多用募兵,募兵要钱粮而养兵也要钱粮,一个脱产的募兵要几户百姓来供养,然后作战又得征发青壮运粮,到处都要人...”宇文温如同祥林嫂般开始诉苦。
如今是南北朝时期,不是五六百年后的宋,长江中下游流域人多的地方就是下游的三吴地带,其余州郡的户数大都不多,有极端些的一郡也就数百户人,光是靠人口自然增长那么菜都要凉了。
以巴州为例,湖泊众多濒临长江,一到雨季要么湖水溢漫淹没农田,要么三台河发大水连带波及湖泊,若是运气不好长江再发大水,那就只能开启‘看海模式’望洋兴叹。
还有血吸虫病,换成数十年前还有各类山蛮作乱,亏得从三国起南朝数个朝廷和江北五水蛮相爱相杀数百年,要是换成东晋时巴州地界可不太平,光是境内的山蛮就能折腾得官府头痛不已。
“使君此番弄来许多陈军俘虏,连带着衡州也受益了。”周法明笑着说,“其他不说,光是此次齐昌俘虏的陈军就不少。”
“要不是齐昌城损失颇大,还真不想留那么多俘虏给他们。”宇文温叹了口气,言语间有些惋惜。
齐昌城下陈军有兵力逾万,结果那日傍晚撤退变成营啸几乎被周军一网打尽,扣除骨干的战兵后那些征召来的兵占了大头,当然饱受摧残的蕲州分得的俘虏也占大头,不过即便如此宇文温也带回来了两千余人。
也多了两千余张吃饭的嘴。
宇文温没有虐俘的嗜好,只要力所能及就要让俘虏们吃饱饭,这可都是精壮的男子也是合格劳动力,是他冒着资金链断裂的危险弄来的‘稀缺资源’。
正说话间船队已经出了希口,上游不远处的五洲有小船靠近,一名传令兵将最新的战报向宇文温禀报:前晚陈军偷袭燕矶结果被早有防备的守军打退。
宇文温取出战报细细看来:当日,围困燕矶的陈军拔营撤退,统军陈五弟等将领商议后判定对方有诈...
是夜,陈军士兵果然趁夜袭营,守军故意大声喧哗做饮酒取乐状,陈军以为守军麻痹大意故而奋力进攻,结果候个正着的周军士兵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因为士兵们夜视能力不错的缘故,他们没有点燃火把也免的被营外陈军弓箭手候个正着,双方借着月色一番对射之后陈军伤亡惨重。
“事后盘点现场尸体,陈军战殁者逾三千...”周法明看着战报念道,“嚯,死了至少三千个能够夜战的士兵,陈军此次亏大了!”
这年头能够夜战的士兵不说少但也不是人人都行,有些人晚上是雀蒙眼看不清东西,能够打夜战的大多是将领们的部曲,亦或是有经验的老兵。
夜间作战最大的难点还是指挥,光是夜袭途中不走失就能让许多将领头痛,到了两军混战之际又得避免误伤自己人,所以能打夜战或者指挥夜战的都是军中骨干。
周法明看着南岸方向笑着:“这一把就死了三千多骨干,想来陈军将领们要心痛的吐血了。”
“以为是块肉结果是块石头,这不就把牙啃崩了?”宇文温把手一摊,燕矶可是他投入巨资打造的‘塔防’要地,虽然说不上是要塞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连带着五洲上的五洲戍,陈军要吞下不是不行但也得崩掉一嘴牙。
好消息接二连三,宇文温的心情自然更加不错,陈军在燕矶投入许多兵力却毫无进展,他只用两三千人就守住长江南岸的唯一据点,虽然来日方长但总算开了个好头。
到了陈国水军实力恢复之后还有恶战打,不过他也不会闲着,到了那时燕矶营寨的规模会更大,不是如今的营寨所能相比得了的。
船队扬帆乘风溯江而上,宇文温一行顺利在巴口上岸,刚要安排虎林军回营休息并且安顿俘虏,却见有几名身着官服的男子来到码头。
“使君!卑职等正要乘船去找使君!”那几人见着宇文温如释重负的说道,见着如此情况宇文温便问怎么回事。
宇文温今日走水路回西阳的事情已经提前告知州衙,对方正是要在巴口登船去找他,见着正主就在面前便将情况悉数相告。
“庄稼倒伏?”宇文温听完在口中反复念叨着,来人禀告说州衙收到百姓汇报,因为前次大暴雨的缘故有部分庄稼出现了倒伏的情况。
州衙派出吏员到处统计庄稼倒伏的情况,最后汇总上来的结果不容乐观,他们奉命先向刺史通传,别驾许绍、治中郝吴伯已经召集吏员商讨应对之策。
宇文温从容的说了声“知道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神态,众人见状都是颇为佩服:这位宇文使君果然够从容淡定。
‘倒伏?以前看新闻偶尔见过这个词...到底是怎么回事来着?’宇文温心中疑惑,他没种过田所以不太懂但又不能露怯,看着吏员那焦虑的表情,一股不安在他心中油然而生。(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倒伏
巴州刺史宇文温站在田埂上,在他面前是一大片水稻田,而就在眼皮底下的一块田里,庄稼们正在向他‘演示’什么是倒伏。
原本应该是整整齐齐的稻田,某些地方却出现了大面积凹陷,本应该是直立的水稻却有很多已经歪了,就如同宇文温记忆中被大风刮倒的树木一般。
倒伏,顾名思义就是直立生长的作物变歪,严重的甚至出现整株匍匐倒地的情况,而如今面前的庄稼们还算有良心只是歪了。
“使君,若是庄稼都倒地的话可是会严重减产,甚至绝收啊!”一名吏员在旁边说道,方才宇文温刚上岸听到他们的汇报后立刻去看现场,在他们的指引下来到一处水田边查看情况。
“减产?绝收?”宇文温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虽然是烈日当空可他的心却瞬间冰凉,水利设施熬过大暴雨顺利发挥作用,他以为这样就能保得丰收,结果还有坏消息等着。
“使君,这庄稼倒伏可大可小,若是处置不当...”吏员瞥见宇文温有些发愣,心知这位大约是不懂要紧之处,干咳一声将如今面临的形势一一道来。
庄稼倒伏原因有很多,其中风灾、暴雨是主要祸首,倒伏的情况大致分两种:其一是根倒,也就是扎根浅而不稳,稍受风雨侵袭就发生平地倒伏。
另一种是茎倒,由于庄稼茎杆不壮,负担不起上部重量,外加暴风雨等原因发生不同程度的倒伏,如今西阳城外部分庄稼出现的倒伏就是第二种情况。
因为进入雨季的缘故,接连几场大雨过后又有前几日的那场大暴雨,密密麻麻的雨水打在稻穗上加重了茎杆的负担,加上大风的袭扰许多水稻出现倒伏也不奇怪。
倒伏一出现基本就能确定至少减产一到三成,若是事后处置不当减产大半都有可能,当然说是前一种根倒的话那基本是绝收,即便是事后抢救那么收成也和绝收差不多了。
“州衙怎么说?”宇文温问道。吏员回答说许别驾正召集大家开会商讨对策,许多有经验的老农都被请到州衙去了。
“你们先回州衙,就说本官已经知道了。”宇文温说道,此时他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议出结果后让许别驾向本官汇报。”
目送吏员赶回城,宇文温看着面前的水田发了会呆随即也离开,事已至此光着急没用,他不是种田专家也不打算去焚香祷告,及时采取挽救措施才是首要之务。
他自知不是精力旺盛到事必躬亲的人,自己不会不要紧会用人才是王道,既然有州佐官在那就让他们分担重任,做事就如同行军打仗一般,作为主帅只需要管好将领即可。
不认路?去找向导!渡河要准备什么?反正时辰到了大军过不了河你就自挂东南枝!
宇文温不是控制欲超强的变态,只要下达的命令能够圆满完成他不介意手下如何去做,当然那种天怒人怨的事情免谈,让自己手下的团队得到充分锻炼才是主要目的。
一个团队光是带头大哥能干有屁用,万一带头大哥发烧感冒不能正常履行职责,手下人没了主心骨什么工作都无法开展,这样的团队没有前途。
“所以呢,跟了我这个黑心老板,你们就认命吧!”
。。。。。。
州衙后堂,宇文温端坐上首听着别驾许绍的汇报,他刚入城连家都没回直接赶来州衙,而许绍住持的紧急会议也是刚好结束,对于庄稼倒伏的挽救措施也初步拟定出来。
倒伏的后果可大可小,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西阳城外庄稼倒伏的情况并不是今日才出现,前几日大雨后州衙陆续接到农民汇报,刚结束守堤的别驾许绍又马不停蹄的出城巡视。
整顿水利的重担转给治中郝吴伯,许绍心急如焚的投入下一波‘抢险救灾’,作为民政官他的责任很重,庄稼的收成就直接影响到今年巴州的租调也就是财政收入。
西阳郡出现倒伏的农田占总数的三成,基本都是此次大暴雨时出现的,很少接触农事的许绍也不太清楚倒伏是什么,在花了番功夫才弄清楚相关情况以及后果。
倒伏一直是种田时经常遇到的问题,农民们对于防止庄稼倒伏也颇有心得,首先是在大雨来临前开沟排水,未得是让田泥不发软,然后注意观察一旦有倒伏情况便人为扶起来,二到三蔸一丛并用稻草拦腰扎稳。
凭着这个措施,许多稻田抗过了前几次的大雨天气,只是最后这次的暴雨实在是罕见,不但雨量大连同刮的风也不小,这也是导致一些稻田出现倒伏情况的罪魁祸首。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如何采取措施挽救将损失降到最低才是最重要的,还好对于这种情况农民们也多少有些处置经验,大家群策群力很快便拟定了可行的补救措施:
首先,要及时排水以免倒伏的水稻叶子被水浸泡时间过长,避免稻穗发芽和茎杆发霉腐烂。
其次,视倒伏情况轻重采取不同的措施,那些倒伏情况不重的水稻不宜扶稻扎把,因为稻株一般都是顺势向后倒伏,过了三到五日后稻株会自动调节,让叶片和稻穗自动翘起。
尤其是倒伏情况很轻的稻田,稻株的自动恢复能力很强,如果对这些水稻采取扶稻扎把,会人为破坏破坏稻穗、穗茎、稻叶的分布,不但会损坏稻株也会让倒伏的损失更加严重。
对于倒伏严重的水稻,只要是没有完全倒伏到地面,都可以通过人工捆扎成小把的方法挽救,这样可以避免绝收。
此外,对于倒伏的水稻田要严格控制后期灌水量,当然这得有经验的老农来现场指点。
“把他们组织起来,指导别人如何调整顺便把把关,费用就从州衙里出。”宇文温说道,他见着似乎已经瘦了一圈的许绍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一直都在外边奔波,嗣宗留守辛苦了。”
“嗨,职责所在,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许绍摆了摆手,他虽然面色疲惫可精神气很足,从就任州别驾以来亲自参与了许多事情,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成长了许多。
“承业也瘦了一圈,等到秋收过后可得让你俩放个大假。”宇文温倒是真心实意,许绍和郝吴伯这两位可真的是忙了大半年。
过年时也没空回去同家人团聚,两个人带着幕僚团就在州衙后院住下,平日里那富家郎君‘官三代’的逍遥日子也已不能实现了。
“使君,秋收后怕是又要动手吧,到时我俩个哪里有机会休假。”许绍直接拆穿了宇文温那‘假惺惺’的好意,面前这位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养着五千兵可不是拿来看的。
五千兵,要是按别处将领那种养兵法倒也没什么,关键是虎林军的伙食向来是高规格,每日里人吃马嚼的消耗许绍想想都觉得无语。
他们许家自然是有部曲否则也不能在岳州牢牢扎根,祖父和父亲能够接连担任岳州刺史不光靠眼光,手上也得有一把好用的‘刀’,宇文温养兵的消耗可是超过他们家养部曲的水准。
许家养部曲是为了自保,可面前的这位养兵所图不小,许绍大约知道宇文温的雄心壮志,所以他对自己在秋收后能不能平安休假深表怀疑。
老虎未必吃人,但尝过人血的老虎是不会再放过活人,宇文温在江对面的陈国手上抢得了许多好处,若是就此罢手不干绝不可能。
“一张一弛嘛,刀不磨会生锈,再说巴州缺劳动力,明年还要修三台河北岸堤坝呢。”宇文温果然是‘蠢蠢欲动’,他的脚步绝不会停止。
“对了,许使君那边有没有多余的耕牛,我们可以重金收购。”宇文温又想到别的,水利修好了得开荒,开荒就得有耕牛拉犁,若是耕牛不足就只能让人来拉犁了。
许绍闻言摇摇头,这年头哪里有人会嫌耕牛多,他父亲治理岳州多年可从没听说要卖耕牛,当然要是买猪仔那是没问题,宇文温之前到处收猪仔都被人叫做‘猪太岁’了。
“若是有牛犊什么的也行,反正不急在今年,有了南岸河堤,那些荒地够秋收后忙活的了。”
“使君,开荒的话得备齐种子,还要有农具当然要是铁制的最好。”许绍也知道要提前准备,“巴水边的河沙选铁,现在练出来的铁堪用了么?”
“不知道,河沙选铁炼出的铁料有些麻烦,之前做箭镞可以但要是拿来做锄头、铲子有些脆...”宇文温想起河沙选铁就有些气馁,因为这是新矿源的缘故如何练出合适的铁料还在摸索中。
但这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宇文温觉得自己烧了那么多钱好歹都要有些进度,铁料做锄头、铲子必须耐用,实在不行就拿来做镰刀,毕竟秋收已经临近了。
“无论如何,先把庄稼倒伏这关过了,等到秋粮入库才能松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挑灯夜战
湓口,江州州衙内,江州刺史、豫章王陈叔英看着手中战报发呆,这封战报上是坏消息:官军在江北晋州惨败,除了少数将领侥幸逃生外,大部兵马完蛋了。
“说了多少次要防备,说了新蔡绝不容有失!”陈淑英恨恨的骂道,将战报揉成一团扔了出去,一旁的近侍见状垂手而立不敢出声。
“数万将士!数十万石粮草!就这么完蛋了!”陈叔英拂袖而起在房中来回走动,“说什么固若金汤,说什么万无一失,结果隋军来了,周军也来了!”
“大王息怒...”近侍讷讷而言,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劝解,只能是不住地请大王息怒,自从新蔡粮仓被一把火烧了之后,陈叔英就没一日笑过。
哪里高兴得起来,那日陈叔英在长江之中的蔡山远眺江北,就在下山登船之时发现江北新蔡城出事,喧嚣声中城外江边粮仓燃起冲天大火。
新蔡是北进攻打晋州的官军粮草中转地,原本是重兵把守之地可以高枕无忧,结果还是被人给烧了,这一烧不但数十万石粮草付之一炬,也烧掉了进抵永兴城下官军的活路。
隋军集结兵力在永兴与官军对峙,结果官军粮草接济不上,又逢暴雨导致道路泥泞无法脱身,僵持了十余日后粮草耗尽军心大乱。
敌前撤军向来是件难事,五年前北周灭北齐,陈国名将吴明彻率军北伐中原,连败周国徐州总管梁士彦直抵彭城之下,就在全力围攻城池就要得手之际,周将王轨轻装突袭断了大军后路。
进退两难间陈军奋力突围,结果最后大溃败,唯有先锋萧摩诃率领骑兵突围成功,带病断后的吴明彻被俘,不久后于忧愤之下在长安病逝。
如今大溃败再次上演,敌前撤退的陈军没能成功,撤退变成了溃败,隋国的合州总管府原本局势不妙,他们面临北境周军巨大压力,结果还是抽出手来将南面的陈军击溃。
一切都源于新蔡被袭粮草尽失,原以为只是隋军的手笔结果后来发现还有别人,晋州西边蕲州的周军也同时袭击了新蔡。
不知何故,钉在齐昌城下的官军没能起到作用,虽然己方严加防范不让蕲州方面注意东边战事,但是周军还就注意到晋州方向,也就是说新蔡即便躲过东北方向来袭的隋军,也会被西北面面来袭的周军得手。
新蔡遇袭,留在齐昌城下的官军也成了鸡肋,结果一场暴雨下来竟断了他们的粮道,又对峙几日粮草耗尽军心不稳,结果也是撤退变成溃败。
至此,江北的两路官军均已溃败,虽然有少部分人逃了回来,但损失惨重和全军覆没区别,如今蕲口、永宁、新蔡依旧在官军手中,但面临强大敌军的反扑已经没有坚守的必要了。
陈叔英是始终想不明白,北朝连续三年内乱,官军连续三年北讨,按说是绝好的收复故土机会,为何却到头来接连败北。
“打点行装吧,备好船,等到交接完毕就出发回建康。”他叹了口气说道,从建康来的使者今日抵达湓口,带来了圣旨召他入朝为中卫大将军。
江州刺史之职由他人接任,新刺史如今离江州很近,那就是目前率军驻扎西塞山的长沙王陈叔坚,陈叔坚本是驻扎郢州大军的主帅,现在改到江州坐镇,江州、郢州连成一体也是为了更好对抗江北周国。
至于晋州的情况也只能静观其变,也许周军从北境攻破合州总管府后陈国还有机会,但那也和陈叔英无关了,他如今不想待在江州,与其****看着江北唉声叹气,还不如回建康快活。
。。。。。。
西阳城,西阳郡公府,数次路过家门而不入的宇文温终于进门了,一向很忙的宇文使君今日依旧忙个不停。
宇文温今日刚在巴口上岸就听到坏消息,先是到城外农田查看庄稼倒伏的情况,然后入城赶到州衙和别驾许绍商量对策,又和长史任冲交接了带回来的俘虏,处理完积压的公务后才打道回府。
到家时已经过了饭点,还好事先已经派人回来通传,待得他沐浴更衣完毕后厨房已备好了饭菜。
“娥英怎么了?”宇文温问道,面前坐着的宇文娥英眼眶发红,坐在一旁的杨丽华叹了口气说:“娥英太贪嘴了,成日里吃个不停。”
“我...我只是吃一些...”宇文娥英委屈地说着,一双手不停绞着在怄气,母女俩大眼瞪小眼,宇文温见状笑着摇了摇头。
“来,这几碟糕点阿耶吃不下,娥英帮忙吃了。”他笑着向宇文娥英招招手,小丫头闻言一喜但还是先瞥了阿娘一眼,见着阿娘不吭声便起身做到宇文温旁边。
杨丽华无奈的叹了口气,府里后厨经过宇文温的不断指点,别出心裁弄出了许多小糕点和零嘴,那些东西味道不错又从未见过,女儿喜欢得吃个不停,她真怕这样吃下去会变成胖姑娘。
“大多是些素食,不用担心发胖。”宇文温笑着说,这个时代的饮食在他看来还是太单调了,随着酱油等调味品的提前出现,他决定丰富家里的食谱,一来给自己解馋二来也能让家人尝尝鲜。
蛋卷、蛋饼、姜饼,萝卜糕、酱萝卜、南瓜芝麻球、盐焗核桃等等层出不穷的小食,还有‘价值千金’的茶叶蛋,有了凭着温度计和人力温控的‘山寨’烤箱,最近还推出了‘山寨’蛋糕。
这些东西其实都是些简单的玩意,甚至比不上杨丽华在宫中时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过对于小丫头宇文娥英来说诱惑力极大,不但花样多而且每碟的份量也小,不知不觉就能吃上许多。
宇文娥英津津有味的吃着,宇文温则是边吃饭边和杨丽华会说话,鹊哥已经睡觉了所以没办法逗弄,他只是在旁边看了一会就让奶娘照料,今晚他会‘很忙’所以按照‘行程’先在杨丽华这边吃饭。
酒饱饭足后侍女收拾好食案,宇文娥英也被柳叶哄走,待得房内别无他人,杨丽华撞进宇文温怀里,两人温存了片刻方才消停。
“苦了丽华了。”宇文温搂着佳人说道,他已经有了‘预约’所以奋力压制了心中邪火,怀中人已从先前的高冷御姐变成妩媚娘子,要不是宇文温历来‘诚信为本’差点就当场烧起来。
“妾等着二郎。”杨丽华将脸埋在夫君怀中,两年的共同生活让她愈发离不开宇文温,之前正室尉迟炽繁要哺育幼子,而萧九娘又有了身孕,接连数月都是她一人独自面对夫君那灼热的目光。
亏得宇文温还算有节制否则杨丽华别想起身,有一阵子她腿软得连走路都别扭,想着和夫君在一起的****夜夜,杨丽华愈发的不舍起来。
好容易告别佳人,宇文温出了房门向着萧九娘院里走去,他要陪着有孕在身的侧室说说话,之后就要全力以赴‘挑灯夜战’,对付压轴的‘敌军主帅’尉迟炽繁了。
“还好,和未来阎罗王对战没有伤到腰...”宇文温不由自主的揉了腰,俗话说得好‘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他这头公牛拼了命健身,除了在战场上骑战外还有别的好处。
“田多又如何,本牛累不死!”
。。。。。。
夜色下三台河边蛙叫连天,和这些热闹相映衬的是南岸一处庄园,庄园院墙四角设有望楼,上面隐隐约约可见手持弓弩的人在放哨,院子临河一侧有数座房屋,每座房屋外都有一座水车。
庄园一角还有一座巨大的风车,这座风车和巴河城的那座风车相似,如今已成为西阳城外三台河边一景,当然谁要是敢未经许可接近庄园,迎接他们的就是死亡。
这是巴州刺史宇文温的别院,也是他明令任何人不得随意接近的禁地,一向好说话的宇文使君不会容忍任何人挑战他的底线。
一座房屋里灯火通明,许多人围着个巨大的转轮机构忙上忙下,巴州司马杨济正在指挥着他们鼓搞着,同为‘不正常人类’,杨济正在宇文温的‘压榨’下贡献着自己的知识。
白天,他是巴州司马负责统领州兵保境安民;晚上,他是宇文温手下没有工钱的苦工,和工坊里的一群人鼓搞着各类器械。
时钟,是宇文温交给杨济的又一个任务,对于杨济来说这倒不是很难,在大明的那一世,他如饥似渴的学习西洋技术要报效朝廷,除了西洋火炮、数学、建筑学外,西洋钟表也是其中之一。
大明万历年间,西洋传教士利玛窦等人来到北京,他们将西洋钟表进贡皇帝,随着时间的推移,西洋钟表的结构也渐渐被少部分人所知,杨济辗转多方了解到了相关结构。
钟表里最重要的一个结构就是擒纵装置,此物如同人的心脏又称‘擒纵器’,‘一擒一纵、一收一放、一开一关’,擒纵装置将动力定期地传递给指针,是其不停地运动的关键装置。
也就是说擒纵器能让钟表的指针以一定的平均速度转动,中原的类似装置据传源于唐时,由著名僧人、天文学家一行所制。
到了宋时宰相苏颂制作浑天仪,其核心结构就是用水力推动的擒纵器,而如今在房子里的就是一个水力擒纵器,连同其他装置一起组成一个原始的时钟。
具体来说是用来‘技术验证’的时钟,让工匠们知道时钟是如何运行的,杨济所熟悉的西洋钟表用的是叉瓦式擒纵装置,但他还是按照宇文温的要求先鼓搞出水力驱动的擒纵装置。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虽然他见过类似的机构,但是要搭建起来却没那么容易,更何况工坊里的工匠们完全不懂时钟是什么意思,他足足花了数月时间才手把手指导工匠们搭起架子。
“先生,已经准备好了。”林有地走上前说道,作为工坊管事他每日都在忙,郎主宇文温经常布置下奇奇怪怪的任务,现在这个什么‘擒纵器’就是最折磨人的。
“开始吧,放水。”杨济点点头,折腾了数月终于到了关键时刻。
“开闸,放水!”
“平水壶开闸!”
“受水壶正常,枢轮开始转动了。”“天衡下落...”“退水壶排水正常...”
“指针转起来了!”
喊叫声此起彼伏,水力驱动的擒纵器开始运转,经过一系列齿轮后带动钟盘上的指针转动,林有地看着这巨大的机构在水力推动下运转是激动万分。
传说中的‘浑天仪’能够窥破天机,只有那些能工巧匠才能制作出来,如今他们虽然做的不是浑天仪但也不错了,看着数月来的辛苦有了成果大家都是激动不已。
这处庄园其实就是一个工坊,里面安装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机关装置,为了借助水力所以选在时常发大水的三台河边,整个庄园的外墙已经和新修河堤融为一体,前几日大暴雨时也让林有地等人心惊肉跳。
“林管事,设备运行要过上数日才能下定论,你们要时刻注意运行时的故障。”杨济吩咐着,作为‘项目主管’他十分关心进度,试运行成功后让工匠们熟悉结构,然后下一步工作就可以开展了。
“先生,是否备车送您回府?”林有地问道,杨济在外面被人叫做“杨司马”,可在府里人人都叫他“杨先生”,外人都以为杨济是刺史的佐官,亦或是虎林军的‘刀法教头’,可是府里人都知道杨济是郎主的座上宾。
“不必,反正院里也有我的床位不是?”杨济笑了笑,“再说如今城门已闭,要开门可麻烦许多。”
他如今依旧是单身连个贴身仆人都没有,不是宇文温太吝啬而是他不需要,白日里在军营或州衙有忙不完的事,晚上又时不时到工坊里做指导,旁边都不缺帮手。
杨济平日里的住所就在西阳郡公府邸侧院,平时换洗的衣服有人负责,洗澡有热水到了饭点也有后厨准备的各种饭菜,花样多而味道也不错,有没有贴身仆人都无所谓了。
“对了,这是另一种擒纵装置,你们看明白了就开始做。”杨济将几卷纸交到林有地手上,按照已经定下的规矩,所有要做的东西都得先画图纸,然后做出木头模型,等摸清楚了再放大。
“这是?不用水力驱动的?”林有地看了一会随即问道,他如今已经很有经验,不再是两年前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
“对,是用摆锤...发条驱动的。”杨济想了想又补充道:“叫做叉瓦式擒纵装置。”(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定策
长安,皇宫内,隋帝杨坚正在查看奏章,自从六月战事再起之后各处烽烟不断,东面是周军挑起的大战,而最让他头痛的则是西北方向,那聚众数十万南下的突厥大军。
突厥纵兵自原州平高郡的木硖、石门入寇,凉州武威郡、秦州天水郡、泾州安定郡、河州金城郡,敷州中部郡、宁州赵兴郡、延州偏城郡等地被铁骑踏遍。
对方来势汹汹,隋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六月中旬,大将军韩僧寿破突厥于鸡头山;下旬,上柱国李充破突厥于马邑。突厥达头可汗入寇河州,凉州总管贺娄子干将其堵在可洛峐下。
突厥骑兵被堵在山口不得出,隋军当路结寨控制水源,数日后突厥骑兵饥渴难耐,隋军趁机猛攻大破之;
但是坏消息也接连传来,另一路突厥大军在沙钵略可汗带领下进入宁州,行军总管达奚长儒于赵兴郡周槃与其相遇但被击败。
柱国冯昱驻守凉州乙弗泊,兰州总管叱列长文守河州临洮,上柱国李充固守马邑,均被突厥大军击败,其中一路大军向着长安方向进军已经逐渐逼近。
渤海郡公高颎、沁源县公虞庆则分别率领精兵迎战,太子杨勇率军驻扎咸阳以安人心,隋军在关中集结了大军严阵以待,随着战线拉长突厥的进攻势头减弱,他们的后路有隋军袭扰只要遭到当头痛击必然军心不稳。
然后就是那个人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奉车都尉长孙晟,两年前护送周国千金公主入突厥,突厥可汗有感于长孙晟武艺技艺精湛,独独留他在突厥不许回国,一次打猎时长孙晟用一支箭同时射中两只大雕,是为一箭双雕。
长孙晟借着四处游猎之际借机,记下突厥治下山川河流地势,各部落之间的关系以及实力强弱,滞留突厥一年多之后他得以回到长安。
杨坚知道长孙晟的才华,对方也将突厥的虚实倾囊相告,借着这位‘草原通’大家才对突厥的底细有了了解:对方内部可不太平。
“只要能挫败突厥的锋芒,各位可汗之间必定心生间隙,长孙晟再在其中一挑拨那就有四两拨千斤之效。”杨坚喃喃自语道,他是在给自己鼓劲。
长孙晟在草原待了一年多时间,结交了许多突厥贵族,如今的沙钵略可汗(阿史那摄图)之弟处罗候,就和长孙晟十分要好,凭着各种路子再加上战局不利的现实,长孙晟完全可以离间突厥内部各方关系。
去年突厥佗钵可汗在领兵南下进攻长安途中病逝,他知道自己儿子庵逻无能,留下遗言传位给自己二兄木杆可汗的儿子大逻便,结果却招来风波。
佗钵可汗的长兄为乙息记可汗,其子摄图实力雄厚,声称若是大逻便即位他就起兵造反,若是前任大汗之子庵逻即位他就臣服。
大逻便实力比不上摄图,生母身份卑贱无法压服突厥贵族,无奈之下只能让位给庵逻,而实力更弱的庵逻即位后镇不住大逻便,更压不住各方势力,权衡利弊后索性传位给摄图。
这三个堂兄弟一番勾心斗角,摄图如愿以偿即位成为突厥可汗自号沙钵略可汗,然后隐患就此埋下。
仗义执言要主持公道的摄图竟然成了可汗,本该坐那个位置的大逻便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沙钵略可汗为了安抚就以大逻便为阿波可汗,庵逻独居洛水称第三可汗。
阿波可汗自然是和沙钵略可汗不对付,双方暗地里相互提防,但是麻烦还没完,西边的实力派不老实了。
突厥汗国分为东面、西面两个部分,如今沙钵略可汗阿史那摄图在东边是实力最强的,可是西边的突厥西面可汗阿史那玷厥实力比他还要强。
玷厥号达头可汗,其父子二人在汗国西部经营多年实力雄厚,地位却比不上东部的那些小可汗,比自己实力弱的摄图成了突厥最高首领,他心中自然是不服气。
沙钵略防着达头、阿波可汗,可他弟弟处罗侯也不是省油的灯,处罗侯心思缜密又会笼络人心,在突厥贵族里声望很高,有鉴于此沙钵略可汗也防着自己弟弟篡位。
这些勾心斗角的可汗们如今率军南下,一旦战事不利那心思可就活络起来,不但要防着别给隋军重创,还要防着被别的可汗背后捅刀,所以突厥大军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很容易内讧。
“两儿常尽孝,哪怕国贫。”杨坚看着舆图上写着的字喃喃自语,面露坚毅之色,“以为中原是尔等牧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突厥原为柔然的锻奴,精于锻造铁制兵器,后来柔然衰弱他们便趁机崛起,那时正是西魏、东魏拉锯战的时候,突厥不但吞并了原来主人的领地,还在西魏(北周)、东魏(北齐)之间渔翁得利。
周、齐两国为了拉拢他们争相拿出厚礼贿赂,借此良机突厥愈发骄横,佗钵可汗得意洋洋的说“两儿常尽孝,哪怕国贫。”
这句话让杨坚气愤难当,作为志在天下的男人,他受不了这种蔑视。
将近二十年前,北周保定三年底,周军汇同十万突厥兵进攻齐国,杨坚的父亲杨忠作为行军元帅领兵出征,第二年正月时进抵齐国晋阳城下。
当时大雪纷飞寒风凛冽,人数占优的齐军大军对周军发动猛攻,十万之众的突厥兵害怕不敢战,唯有行军元帅杨忠率领精锐出战,一番恶斗下击退齐军全身而退。
父亲一直不把突厥当回事,所以杨坚也不觉得突厥有多可怕,对方也就抢东西的时候厉害,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此次大战,他的重心就是放在北面,突厥这只恶狼只有打痛了才会知道畏惧,杨坚已经知道对方内部勾心斗角,决定趁此机会来个狠的,然后挑动对方内战免得时不时南下袭扰。
如今东面的周军纠缠不休,不依不饶的进攻洛州、豫州、合州、吴州总管府地界,杨坚和高颎等心腹计议已定,一定要保住洛州和豫州,合州、吴州则是尽量守住。
和五年前周灭齐时周国的地盘相比,隋国同样掌握着潼关以西之地,没了山南的荆州、襄州、安州三总管府,多了并州、洛州、豫州、合州、吴州五总管府,他不认为自己会输。
当年周国争夺天下的基本盘——关中在他手中,和饱经战乱的河南、淮北、淮南以及江北相比,手中的人力物力要充裕得多,只要排除了北面突厥的干扰,全力进攻之下周国未必扛得住。
周国如今控制的河北、河南、淮北、淮南之地为齐国故地,光是理顺各种关系都要花许多时间,当年齐国面临的各种问题如今周国一样要解决。
要是解决不了,那么周国的下场就会和齐国一样,空有广阔的国土、庞大的户口、大量的兵力却依旧无法聚集力量,无休止的内耗和政争,都会让这个看起来强壮的国家轰然倒塌。
时间在他这一边,所以不能急,否则会为敌所趁。
杨坚理顺了思路不再为北面的战事忧虑,此次出战的高颎、虞庆则是他的左膀右臂,必定能给突厥予以当头痛击。
将一份份舆图收起,不经意间毛笔滑落在一处地方染上墨点,一旁的内侍赶紧拿着布上来擦拭,杨坚看着那个墨点眼皮一跳。
这张图是山南各州的舆图,而墨点落在黄州总管府地界附近,见着这个位置他的心情瞬间变差。
北面的恶狼让人心烦但能顶住,东面长江边上还有个恶狼就让杨坚咬牙切齿,他的宝贝女儿杨丽华如今就被那恶狼掳去了江北的巴州,连同外孙女一起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连儿子都有了,这个混蛋!”杨坚恨得牙痒,他派去巴州的几拨人都伤亡惨重,好歹最后派去的高手站稳了脚跟,按照传回来的消息,杨丽华给那混蛋生了个儿子。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杨坚自从判定女儿被‘宇文恶狼’掳走后就有了思想准备,这年头一个妙龄女子落到恶贼手里不被那啥才怪了。
他在犹豫是不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皇后独孤伽罗,两年前杨丽华在长安皇宫里失踪,独孤伽罗一直在思念女儿和外孙女,杨坚探得女儿被‘宇文恶狼’掳到安陆又转去巴州,一直不敢将实情相告。
“算了,日后再说吧。”杨坚还是有些顾虑,他觉得皇后若是知道女儿在巴州受苦怕是会发飙,后果就是成日里逼着他出兵进攻山南的宇文亮。
然后在长江边上的宇文温就逃跑,这头‘恶狼’会带着杨丽华逃到江南投奔陈国,寄人篱下之际此獠难保不会起心思,已是小妾的杨丽华搞不好会被当做礼物送人。
我杨坚的女儿是大隋的金枝玉叶,决不能落到如此下场!
杨坚一想到女儿会落到那种地步不由得心如刀割,他已经派人在巴州西阳城潜伏,为日后解救杨丽华做准备。
宇文恶狼把他女儿还有外孙女关在府里,高手们进不去只能在外潜伏,对方养的‘狗’本事了得,他们能潜伏下来已经是极限,所以杨坚下的命令是随机应变。
一旦那头恶狼要溜,无论如何都要救下杨丽华和宇文娥英,为此他不惜许下重赏:立功者封县公,授开府衔。
“等朕解决了北面的恶狼,就抽出手来对付你这头恶狼!”
正当杨坚咒骂宇文温不得好死之际,皇后独孤伽罗走了进来,因为皇后经常协助办理政务批阅奏章之故,时常进出御书房。
“皇后来了?”杨坚起身迎了上去,他每次上朝时皇后都同辇而行到了大殿外才止步,要是处理政务时有什么疏漏皇后都会及时提点。
‘是个贤内助,就是管得太严了,多看女子一眼都不行....’杨坚如是想,当然后一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的。
独孤伽罗的来意很简单:他们的次子晋王杨广年纪到了,是时候选个好媳妇过门。
“原本想着和梁国联姻...”杨坚叹了口气,梁国是周国的属国,其实去年七月前也是任他拿捏,若不是安州宇文亮派兵控制了江陵,如今梁国就是隋国的属国。
梁国宗室也就是兰陵萧氏系出名门,宗室公主配得上他大隋的晋王,原想着选个公主联姻结果希望落空。
“都是那该死的安州军,害了柳鸿胪性命不说,还霸了江陵,特别是那个宇文温!”独孤伽罗说着说着忽然激动起来,“祸乱梁国皇宫,好像还祸害了一个公主!”
杨坚听着不住点头可最后就愣住了,皇后所说柳鸿胪就是梁国的鸿胪寺卿柳庄,柳庄素来主张梁国站在他这一边,
去年七月安州军控制江陵,柳庄为从魔掌下救出梁帝萧岿赴险结果遇害身亡。
当时宇文恶狼也在江陵,据闻还是坏了此事的罪魁祸首之一,但这都不是重点,杨坚好奇皇后为何对那宇文温了解得这么清楚?
对宇文温“好像还祸害个公主”十分激愤是怎么回事?听语气似乎皇后对宇文温很有意见啊?
独孤伽罗见说漏嘴心知不妙,她先前借着沛国公郑译的门路得知女儿杨丽华的下落,宝贝女儿已被宇文温这头恶狼掳到安陆又转到巴州。
她怕夫君知道此事后盛怒之下发兵猛攻山南各州,万一恶狼见势不妙跑到江南投奔陈国,为了荣华富贵把杨丽华送人求荣那就悔之晚矣,所以她暂时没将内幕告知。
按说她和宇文温没什么交集,可方才激愤之下说漏了嘴,夫君若是回过神来定会怀疑自己为何关注宇文温。
“那罗延...陛下,此事交给妾来办吧。”独孤伽罗赶紧先声夺人,当然儿子的婚事也确实重要,儿媳妇得贤惠要知道相夫教子,最重要的是孝敬公婆。
“这么多年了,就喊那罗延吧。”杨坚笑了笑,他的字是那罗延,梵语为金刚不坏之意,几十年的夫妻对方都叫惯了。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已是一国之君。”独孤伽罗郑重地说道,一国之君当然得有规矩,不过其他的都好说就是什么三宫六院谁也不许提,谁敢提谁就是奸臣,大大的奸臣。
“皇后说的是,为晋王选妃的事就由皇后张罗吧。”
见着皇后主动请缨杨坚求之不得,如今他忙着国事没有精力为次子的婚事奔波,先前皇后提到的宇文温他也不敢多说,万一对方察觉什么不对那可麻烦得紧。
见着皇后告退,杨坚看着舆图暗暗起誓:宇文温,朕一定要找你算账!(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秋风起
秋风起,旷野里一顶顶毡帐此起彼伏,袅袅炊烟在毡帐之间的火堆上升起,外围时不时有游骑在游荡,这是进攻隋国的突厥大军宿营地。
十余骑由东边向着营地疾驰而来,在外围的游骑上前将其拦下,片刻之后游骑散开那十余骑便直接进入营地。
大帐内,一名身着华贵的男子正在吃着烤羊腿,帐外一人进来禀报说捉到隋军细作,那男子问捉到几人,待得知只有一人并且声称要见他后,将羊腿一扔冷笑道:“好大胆,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人。”
片刻后帐外响起脚步声,男子喝着酪浆等待那个胆大的细作被带进来,自从南下之后有无数不要命的隋军细作来刺探军情,但是敢单独前来的还是第一次见。
一人被五花大绑带了进来,男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原本正要发话嘲讽却愣住了,然后猛地窜起来冲到对方面前。
“大胆!放肆!赶快松绑!”他高声喊着,左右见状不由得面面相觑,男子见着一帮人愣头愣脑便拔出随身小刀,三下五除二将隋军细作身上绳索割断。
“季晟兄,我这帮兔崽子都是瞎子,你莫要放在心上。”男子热情的将对方拉到上座,“要来怎么不打声招呼。”
“两国交战,何必为难叶护呢?”长孙晟笑道,一改先前被俘的落魄样子,大大咧咧的和男子一起坐了下来,季晟是他的字。
当面之人是突厥贵族,为汗国叶护,是如今沙钵略可汗的弟弟处罗侯,也就是阿史那处罗侯,亦是长孙晟在突厥的好友。
“哪里话,别人是一回事,你,是另一回事!”处罗侯笑道,面前这位可是让人敬佩的好汉,一箭射死两只大雕的英雄。
草原上的射雕者是百里挑一,而能够一箭双雕的几乎就没有过,但是他面前的好男儿就做到了,虽然是周国人但也让突厥贵族们佩服不已。
不对,如今是隋国人了,但处罗侯不在乎,若是可汗攻破长安在中原站稳脚跟,他觉得长孙晟一定是高官厚禄。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处罗侯问道,他听说长孙晟被隋主重用,便奇怪对方怎么会冒冒失失一个人跑来这里,再说以对方的武艺怕是只要想撤就没人拦得住。
“随从来多少都没用,我是要见可汗,还请叶护帮个忙。”长孙晟直接表明来意,“两国交战只会两败俱伤,陛下让我面见可汗...”
“季晟兄,莫非是得罪什么人了?”处罗侯闻言愣住了,“这种时候来找可汗有什么用?”
汗国大军南下,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打发走的,长孙晟独自前来要说服可汗退兵,处罗侯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被小人陷害,逼他见突厥的大可汗然后借刀杀人。
“什么也别说了,留在这里,隋主瞎眼了让你来送死,我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倒霉!”
“可汗是个明理的人,他也不会害我性命,叶护不要担心。”长孙晟笑着说道。
“但是可敦贺就不一样了!”处罗侯喊出声来,“她一心撺掇着要可汗攻入长安,为她的父亲兄弟报仇!”
他见着长孙晟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急得一把抓住对方说道:“好兄弟,不是我吓唬你,如今可汗对可敦贺可是言听计从,你要去...”
他顿了一下看看外边后说道;“你要去的话先等上一段时间,现在不合适!”
“可敦贺要报仇,不论等多久心意都不会改变。”长孙晟说道,“叶护,我军已经调集精锐前来迎战,若是和可汗斗得两败俱伤,回到草原后阿波可汗会放过这个机会么?”
可敦贺,就是两年前周国嫁给佗钵可汗的千金公主,后来没多久佗钵可汗病逝,按照风俗由继任的沙钵略可汗娶了她,千金公主是周国赵王宇文招的女儿,同隋帝杨坚有杀父之仇。
“这个我知道,可是玷厥...达头汗此次南下急着要立大功,可汗若是退兵便会被他趁机...”
“叶护,现在已是秋天了。”长孙晟说道,“双方一直对峙下去,到了冬天你们在隋国吃什么?”
“谁说不是呢,可汗也知道战事拖久了不利,只是...”处罗侯干咳一声说道,大家都是聪明人,突厥大军深入中原战线过长,隋军虽然吃了些败仗但是实力不小,而且有相当数量的军队在突厥大军后方。
那些隋军还都是骑兵为主,一旦突厥军队在前方受阻后路又被袭扰那就不妙了,虽然要突围回到草原也不是不行,但是实力受损后怕是要变天。
“达头要冲那就让他冲,撞得头破血流才好。”长孙晟说完起身,他郑重地行了个礼说道:“陛下让我面见可汗陈述利害,莫要让别人渔翁得利了!”
“哎哟我的好兄弟,你这是急着去送死么?”处罗侯一把将对方拉下坐好,“可敦贺如今正得宠,要是她派人害了你的性命,可汗也就是生气几日。”
“听我的,在这里安心住下,等到战局变化你再去找可汗商量。”他拿起根羊腿递到长孙晟面前,“这都大半年不见了,可得好好叙叙旧。”
“那就叨扰了。”长孙晟接过羊腿,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就是要在处罗侯这里留下来静观其变。
完全靠嘴皮子是不可能说退敌军的,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光靠嘴也得不到,突厥大军南下只有到了撞得头破血流之际,他在各位可汗之间才能游刃有余。
沙钵略可汗新继位,急需对外发动一场战争以证明他的实力,突厥汗国的西面可汗——达头可汗也想着借此机会立功增加声望,位置还没有坐热的阿波可汗也有想法,他是盯着沙钵略可汗引而不发。
现在这三位一起领兵南下,表面上看起来亲密无间,可是等到战事不利了那就有得勾心斗角,只有到那时才能四两拨千斤。
吃了几口烤羊肉,长孙晟告辞说要先回去,把跟着自己过来的随从打发走,同时也是报个平安免得家人担心,处罗侯闻言不以为然。
“隋主真是的,怎么不派些胆大的跟你一起来,让几个胆小的回去报信就行了,其他人一起在我这住下!”
“可别,万一叶护有个三长两短,会有人说我带着手下害你。”长孙晟摆摆手。
“没那回事,你要杀我还用找帮手?”处罗侯哈哈大笑,“让他们来,我来帮你好好调教调教!”
。。。。。。
西阳城,虎林军军营,巴州刺史宇文温正在‘点头哈腰’,在他面前是黑压压的人群。
今天是快乐的发薪日,如今战事告一段落大军回营,正好将军饷颁发给将士们,宇文温化身散财童子,先是到南岸燕矶和江中的五洲发军饷,又回到江北军营继续散财。
在燕矶和五洲的虎林军士兵都不愿拿军饷,不是不想要只是他们如今在外驻防拿了没用,到了轮休时还得带回江北,所以宇文温乘船走了一圈也没发出去一串钱,将士们都信得过主帅所以都是声明回去后再领。
将士们的想法很直接:驻防时伙食免费供应,他们也没地方花钱,反正宇文使君肯定不会喝兵血,那就回去再领免得麻烦。
宇文温也不是闲得慌,不会无聊到用船拉着沉甸甸的铜钱到处乱跑,正所谓‘诚信为本’,他要让将士们看到军饷可是按时发放的,当然和先前每月一样的还有另一个,那就是军饷都由他亲自发放。
所以现在宇文温不停的点头哈腰,传令兵不停的念名字,集合在校场里的士兵一听念到自己名字就上台,宇文温亲自把军饷双手奉上,同时说些鼓励的话。
有点肉麻,有点装模作样,但是宇文温从去年一直坚持到现在,除非是领军在外打仗的特殊情况,他已经坚持了一年多。
扣除在外驻守的士兵,今日在军营的将士有将近三千人。宇文温花在每个人身上的时间若按五秒计,一套流程下来就得花上一万五千秒,也就是四个多小时(两个时辰)。
有鉴于此,士兵们不是全部一起集结在校场里,按着往常的惯例是一幢一幢出来,既能看见前一个幢的同袍领军饷,又不用等得太久。
这样子点头哈腰下来,折腾了两个时辰让宇文温受罪不轻,待得最后一个士兵军饷后宇文温快要跪了。
双臂发沉几乎抬不起来,腰感觉快要断掉,双腿也是站得发麻,宇文温好歹这一年来刻苦训练,总算是能站着把完成发饷。
当然同样受罪的还有州司马杨济,过几日州兵发饷就得这一位去受罪了,宇文温向来喜欢坑下属,自然不会放过任劳任怨的杨济,虎林军的人心是他的逆鳞,州兵的人心让杨济帮忙看着倒无所谓。
强撑着在军营里转了一圈,宇文温登上马车离去,自从便宜岳父杨坚派来西阳的高手成功潜伏后,在‘业内人士’张\定发的强烈要求下,他在城里出行都是坐马车。
也亏得有马车,待得门一关宇文温瞬间垮了,按说每月发军饷都已经练出身板,但是这几日和‘敌军主帅’尉迟炽繁‘夜战’过度,他的状态不同以往。
“大长腿...”宇文温有些走神,一边揉着腰一边掏出水壶喝水,他在犹豫今晚要不要挂免战牌,再这样下去可没办法对付‘敌军副帅’杨丽华了。
耕田是体力活哎,还好现在只是两块田...
正纠结间马车停下,张鱼在外轻声说已经到了,宇文温闻言抖起精神,车门拉开后他走下车,面前是一望无尽的稻田。
黄色的麦浪随风起伏,别驾许绍领着吏员们在田边等候多时,在他们身边人头涌动那是满脸笑容的西阳百姓,宇文温点点头接过许绍递来的镰刀,向着面前的稻田一指后喊道:“秋收开始!”
秋收之战,正式拉开序幕。(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收获
巴河城外,一片金黄的稻田里热闹非凡,收割水稻的人们正忙得热火朝天,其中一些人是虎林军将士,如今正忙着收获一年辛劳所得。
巴河城原是鲁氏地盘,作为根深蒂固的豪强历年都不上缴租调,自从年初参与叛乱被刺史宇文温连根拔起后,鲁氏一族的田地被分给虎林军的有功将士。
虎林军平日里操练强度很大又要参加作战,平日里巴河城外的农田都是由别人打点,那些人有的是原先鲁氏一族的仆人,有的则是将士们的亲友。
宇文温拿下巴河城后将其变成自己的地盘,除了虎林军将士的亲眷安家落户外,也让重建的巴州水军以此作为定居之地,如今正是秋收的关键时刻,所有能组织起来的人手都到田里收割水稻。
现在天气不错正是“抢晴”的好时机,收割的稻谷正好可以晾晒利于贮藏,所以人们争取在这段时间完成收割、打谷、晾晒等等农活。
李石磨如今正戴着草帽拿着镰刀在田里忙活,他自幼家贫没有自己的田地,父母靠给大户种田养蚕为生,因为胃口大饭量多家里养不起的缘故,李石磨只能到矿里做苦力。
在矿山做工又辛苦吃得也差,李石磨熬了几年实在熬不下去时转机来了,安陆城的西阳郡公宇文温招兵,待遇优厚管饱,李石磨就奔着‘管饱’这个两个字投了军。
在军中磨练了一年,虽然操练起来十分辛苦但确实管饱,吃得还不错不是那种搀着沙子的糙米,关键是有盐有肉,虽然量不多但已经是闻所未闻了,原本力气就大的李石磨越来越壮。
凭着浴血奋战立下的功劳,他在巴河城外分得了六十亩水田、二十亩桑田,这还是已经耕种多年的熟田,乡下的父母得知这一情况高兴得几夜都睡不着觉,当即带着他弟弟李铁锤搬来巴河城定居。
李石磨和李铁锤两兄弟饭量都大,靠着家中那点家底哪里吃得饱,亏得李石磨投了军负担减轻,如今又分得田地自然让家里人激动万分。
六十亩水田、二十亩桑田,按照‘一家百亩’来说过日子紧了些,不过李石磨在军营包吃包住,州衙又免了巴河城今年的租调,这样下来就宽松了许多。
“兄长,那个什么风车当真能舂米?”李铁锤问道,巴河城外那座形状奇怪的高塔据说是风车,下面的工坊里有不用人力的木槌能舂米。
“有风就行,昼夜风不断就能一直舂。”李石磨点点头,那座风车他和同袍都去看过,确实是有风就动而且舂起米来速度不慢。
“那万一没风呢?”李铁锤又问道,李石磨一咧嘴说那就他俩一起舂米,李铁锤闻言哦了一声又弯腰继续割水稻,他们的父母就在身边也是拿着镰刀收庄稼。
舂米就是把稻谷的壳去掉,完全是个力气活,虽然他兄弟俩力气大但要是舂米也有得累,如今有了风车那就能省下很多力气,宇文使君已经说了今年用风车舂米不收钱,所以大家都开始排队领号用风车舂米。
风车的缺点就是要靠风所以没风就动不了,风车只有一座而排队的人很多,李石磨已经想好了要是等得太久,他和弟弟就亲自上阵。
白花花的米装到米缸里心才定,家里有了存粮那一家人就着落了,李石磨一年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虎林军待遇好赏罚分明,加上西阳城外又有大片荒地即将开垦,弟弟原本也想着投军立功争取分田地,不过李石磨决定这个责任还是自己扛。
当兵打仗一不留神就会死,他死了也就罢了但是老李家可不能断香火,所以李石磨决定让弟弟留在巴河城务农,好好的守着父母过日子。
不让弟弟投军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虎林军上下如今个个都是等着立功分田,他如今已是队正领着五十人作战,当了头就不能光顾着自己厮杀,所以要和同袍竞争都有些吃力,立大功可越来越难。
大家每日都是一起苦练本事,李石磨的力气大可同袍们的力气也练上来了,遇见软趴趴的陈国鱼腩征召兵,不要说他们这些老兵,就是新兵或者州兵都嗷嗷叫着扑上去。
再等到三台河北岸河堤修好,能够开垦的荒地又要翻番,宇文使君说了立军功的优先授地,一想到这些大家都是摩拳擦掌。
虎林军在巴河城分得田地的人不算多,但是秋收过后即将开垦的荒地即将划片,今年在对陈作战中立功的将士已经排队‘摇号’,大家都召集亲朋好友过来等着去开荒。
“我也要努力!”李石磨给自己鼓劲,不光为了父母,还为了弟弟能娶上媳妇他都要玩命。
。。。。。。
五艘大船在江面上依次扬帆前行,船身吃水颇深似乎装载着沉甸甸的货物,他们溯江而上即将抵达五洲水域,驻防五洲的周国水军反应很快,数艘快船从水军营寨里冲了过来。
“诸位,一会按着规矩来,不要乱讲话,不要东张西望。”吴忻看着面前众人说道,他们几个正站在甲板上,看着迎面冲来的周军战船。
“吴掌柜放心,大家又不是第一来了。”有人笑道,其余几人也是点点头,他们作为陈国人来到这两军对峙的最前线,丝毫没有惧怕之意。
周军战船逼近,只见吴忻这艘船上竖起一张画有图形的白幡,战船随即放缓了速度慢慢靠了上来,有领队模样的跳上甲板问带头的是谁,吴忻踏前一步行礼说道:“在下便是。”
他说完后便将一张写有字的纸交了上去,对方接过后从随从那里也拿过张纸对照,看了片刻将其交还吴忻:“原来是吴掌柜,规矩都知道了吧?”
“知道,还请将军带路。”吴忻说完,见着对方点头便转身领着众人走入船舱,舱门关上而窗户也放下窗帘。
周军战船左右护着这五艘船继续前进,他们通过五洲右汊长江水道逆流而上,五洲上的驻军以及水军营寨里的战船再未有动作。
吴忻和其余几人坐在船舱里一动不动,没人去掀起窗帘看看外边的情景,他们即将经过五洲而待会还要经过燕矶,这两个地方都洒满了陈军将士的鲜血。
然而他们对陈、周两国的战事不感兴趣,也不想感兴趣,神通广大的东家们要的是做生意,所以他们一路从建康出发溯江而上,没有受到任何阻挠。
即便是方才那重兵云集的西塞山,巡江的官军战船也没为难他们,对过了凭证后照样是放行,而如今这官军死活拿不下来的五洲戍,他们也一样通行无阻。
前提是守规矩,巴州的那一位最看重的就是守规矩,面对那位一发飙就可以有生意都可以不做的主,掌柜们是小心翼翼。
今年年初除夕之夜,始兴王陈叔陵带兵袭击江北周国的巴州,要到西阳城找毁了他容貌的刺史宇文温报仇,结果‘决战西阳之巅’兵败身亡倒也罢了,还激怒了那个‘独脚铜人’。
宇文温何许人也?周国山南道行台宇文亮的次子,有名的‘宇文恶狼’,在梁国国都江陵城拔刀乱砍弄得血流成河,这般狠角色也去惹,也只有同样是恶人的陈叔陵敢做了。
陈叔陵捅了马蜂窝害得江南豪商们被蛰得满头包,差点被灭满门的宇文温随即发飙,他撺掇父亲发兵南下攻打江南的陈国郢州。
陈、周两国撕破脸对砍,战事如何就不说了说多都是泪,关键是那个一转手利润就能翻番的琉璃镜断货了。
不光如此,官军那帮窝囊废不知怎么回事一败涂地,鹦鹉洲水战惨败结果好端端一个夏口城被围,没几日就被周军攻破,在夏口张罗各家生意的掌柜们倒了大霉。
长江从西到东数千里长,虽然一路上隋、周、梁、陈各国都在争斗,但是沿途官员和将领没有谁会和钱过不去,天南地北的豪商都在大江上奔波,四处倒腾货物做买卖养家糊口。
陈国的郢州州治夏口就是一处重要的中转站,各路神仙在夏口都有自己的店铺,派出得力的掌柜守在城里打点买卖,结果夏口陷落所有人都被一网打尽。
也亏得买卖人、巴州刺史宇文温讲道义,把各家掌柜又全须全尾的捞了出来,大家有惊无险的回到江南,不过在夏口损失的那些货物就免谈了,各自的东家虽然肉痛也没办法,谁叫官军理亏在前吃败仗在后。
战火一起就停不下来,那位巴州的宇文使君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没消停多久又率兵南下,这一折腾就是数月,不光把对岸武昌折腾得鸡飞狗跳,还连带着把官军弄得灰头土脸。
建康城里的官家已经很烦了,所以各路东家要想办法让官家开心,好东西当然到处都有,但是巴州出产的好东西是别处没有的。
琉璃镜,琉璃首饰,还有已经提前预告的‘神秘宝贝’着实是让人坐立不安,眼见着秋天已到,宇文温的怒气似乎也消得差不多了,这买卖可就要赶紧开始了。
当然,吴忻等人作为陈国人也是心系朝廷,吃了败仗被掳到江北的官军将领不知凡几,有家人想念的千方百计托人去赎,能和宇文行台说得上话的要价太高,但是能和小宇文使君说上话的他们就仗义得多。
一来二往的也陆陆续续赎了不少人回来,吴忻等只是做中间人没收什么好处费,往返奔波了数次后结下了不少善缘,往来大江南北也方便了许多。
做买卖讲的就是人脉,搭上了巴州的宇文使君那财路就源源不断了,虽然其手下王掌柜和那死掉的始兴王陈叔陵有过节,但是王掌柜原本也是他们的老熟人,这买卖做起来也顺畅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船只靠岸,吴忻一行人下了船发现已到了巴口边,码头上数人早已恭候多时,当先两人见着他们便满面春风的走了上来行礼:“各位掌柜,王某/李某恭候多时了。”
“王掌柜,李掌柜。”吴忻等人也是行礼问候,寒暄片刻后他们派手下清点船上货物,自己坐上备好的马车向着西面的西阳城前进。
沿途经过一大片稻田,举目望去到处都是一片金黄,秋风起,又到了收获的季节。(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琉璃
西阳城东一隅,五味斋内人声喧闹,推杯换盏之声此起彼伏,这座今年新开张的酒肆生意终于开始红火,以其独特的菜式和别具一格的风味吸引着饕餮们。
五味斋的外表和一般酒肆没太大差别,对于‘有见识’的人物来说,即便是在安陆等大州州治也是普普通通,但在巴州州治西阳那就是‘高档’场所。
西阳城虽然濒临长江,往来大江东西的商旅都从门前过,但是他们一般都不会在西阳上岸,一来是巴州物产没什么特别之处,二来是西阳没有什么值得他们逗留的。
所以西阳城内酒肆规模不大,毕竟没有多少外地客商来消费,光是城里和周边所谓大户的需求根本支撑不了太多的酒肆,不过自从五味斋开业后局面开始有了变化。
他的菜式是别处从来没有见过的,不是说用料多么名贵多么罕见,纯粹是用寻常可见的食材做出不一样的味道,当然要吃上一席价格不菲,但是渐渐的让巴州本地有钱人趋之若鹜。
凡是开酒肆的都得各条门路打点好,不过没有谁敢到五味斋造次,首先西阳城里的牛鬼蛇神被整得服服帖帖,其次这是刺史宇文温名下产业。
别处小酒肆里乌烟瘴气的情形绝不会有,若是有谁喝过头也都是到了酒肆外才敢发作,有了个正常的用餐环境,到五味斋里的客人越来越多。
最近开始火热起来的‘东坡肉’‘酱肘子’等菜式,就是从五味斋开始传出去的,还有各色糕点之类风味不错,若是付不起在五味斋吃席的费用也没关系,所有菜式、糕点都接受单点‘打包’。
所以稍微有些钱的人家也时不时尝尝鲜,碰着什么好事也到五味斋订几样菜,尤其是各色糕点之类最受欢迎,连带着一些小食也经常有人下订。
按说五味斋有如此多独门菜式定会紧紧捂住,免得让人把做菜诀窍给学了去不好赚钱,可是五味斋对其菜式糕点的制作方法竟然不保密。
除了个别招牌菜外谁都可以来学,据说是包教包会当然学费不能少,许多大户人家花钱派自己的厨子到五味斋学艺,甚至还有小酒肆的厨子也来学本事,所以其菜式和各类糕点的做法也渐渐扩散出去。
即便如此五味斋的食客依旧不少,别人学着做出来的菜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不是五味斋不教诀窍而是做菜需要的东西太多,许多人都不一定凑得齐。
首先是‘炒’,这年头那里有人知道‘炒’菜是什么玩意,所以得买铁锅而不是砂锅来‘炒’菜,其次是佐料,像什么豆酱油、豆豉之类不一定买得到,没这些东西做出来的菜味道总是差一些。
五味斋也出售这些佐料但是量不多,酿制方法交了钱也会倾囊相授,但是除了开酒肆的哪里有人愿意如此折腾,所以许多人家最多是学上几个简单些菜式或糕点的做法,要是请客什么的还是直接到五味斋。
宇文使君名下有做买卖的瑞兴店,据说来做买卖的都是大商人所以生意兴隆,许多人觉得既然如此何必又开个酒肆赚辛苦钱,不过‘有识之士’也点出其中蹊跷:西阳城原有酒肆格调太低,宇文使君手下王掌柜需要个好地方宴请贵客。
如今王越王掌柜确实是在五味斋一间厢房里宴客,在座的是今日刚刚抵达西阳的吴忻一行人,王越的合伙人李方也在场。
王越作为宇文温手下掌柜主管其名下一切买卖,李方则是站队正确的本地大户,作为奖励被宇文温接纳‘有钱一起赚’,此次他两个一起和江南来的几个掌柜谈买卖。
因为周、陈两国交战的缘故,早就该进行的买卖推到了现在,王越手上有一大批货积累,而江南吴掌柜等人也等着带回琉璃镜以及其他货物赚钱。
推迟数月的货以及货款都交接完毕,清了‘旧账’后双方如释重负,正好是吃饭时间便分主客就座用膳,当然五味斋的菜式也让大家食指大动。
一轮饭前小食过后主菜上桌,首先是西阳名产‘东坡肉’和‘酱肘子’,这两个年初才冒出来的菜式颇受在座诸位喜欢,当然五味斋的东坡肉和酱肘子比别家酒肆要美味得多。
然后是别具一格的汤心鱼丸,闻所未闻的西阳烤鸭,清淡的鲜菇豆腐汤,奇怪的香煎藕盒,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干焖鸡,香气扑鼻的蛋‘炒’饭,耸人听闻的狮子头以及酒香扑鼻的佳酿。
那酒很给力,迎来送往千杯不醉的吴忻等人本不当回事,结果一杯下肚后暗道不妙:后劲很足啊!
“西阳不比建康,这都是寻常菜式,诸位见笑了。”王越笑着说道,随即和一旁的李方起身‘劝酒’,五味斋的菜胜在别具一格,若是说到山珍海味什么的还是差了许多。
不过这酒可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如何弄出来的比其他酒烈很多,王越大约知道是五味斋从别处买了酒来‘浓缩’,但怎么个浓缩法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酒走三轮在场众人都是满面红光,不要说王越、吴忻这些做大买卖的掌柜,就连本地大户李方也自诩酒量不错,结果几杯酒下肚还就真有些上头了。
吴忻几人接连摆手说不胜酒力,一会还有正事要办他们可不想出丑,做买卖奔波了许多年也曾吃过山珍海味,也曾四处风餐露宿,也有过在乡下某处喝到绝世好酒的经历,但都没有今日如此尽兴。
论用料自然是比不上建康有名的酒肆,甚至连江陵的酒肆都未必比得过,但是菜式和风味却是别具一格,尤其是那什么‘炒’菜,他们是从来没有见过。
王越见着气氛差不多,和李方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坐直身子,拍了拍手唤侍女进来,各人面前的食案被撤下然后换上案桌,片刻后有数名侍女端着盘子依次走了进来。
她们将盘中盛着的小木盒轻轻放到各位掌柜面前,转身离去之际卷起一阵香风,吴忻轻轻一嗅沉吟片刻后问道:“桂花的香味?”
“正是,吴掌柜好嗅觉。”李方开口说道,现在是他的‘主持时间’所以便继续说道:“请诸位打开木盒。”
吴忻等人轻轻打开木盒,只见其中绢布上躺着一枚鸡子大小之物,颜色橙黄散发着一股桂花香味,这时李方继续说明这是用于沐浴之物,名为香皂。
“香皂?”吴忻看着这东西喃喃自语,他将那香皂拿起却觉得十分滑手,低头嗅去只觉桂花香味更浓,仔细端详了片刻他开口问道:“皂者,皂角也,皂角可去垢,此物想必也可用于洗手吧?”
“女子的手自然是要呵护。”李方点到即止,在场的掌柜闻言都默默点头,做买卖的人大多是人精,李方这么一说就直接点明了‘香皂’面向的对象。
李方拍拍手,侍女们分别端来一个铜盆和一小碟油膏放到诸位掌柜面前,他们按着李方的说明先是弄得满手油,然后在水里搓着香皂洗手。
油污很快便洗去而双手残留着桂花香味,吴忻对这香皂的功用有了最直接的认识,他看看铜盆里浑浊的水又看看香皂,心中有了计较。
香皂用起来似乎消耗得蛮快,这就好办了。
这是卖给女子或是讲格调男子的玩意,沐浴时使用不但可以除垢,还能让人沐浴后身上带着香气,香皂之名确实是名副其实,更重要的是不耐用,那么就得不停的买。
所以需求量不会少,虽然比不上珠宝首饰利润大,但是女子们肯定喜欢用,单价想必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能买得起的人也不会少。
若是单纯的除垢之物倒没什么,毕竟用皂角、胰子都有相同效果,最主要是还带着香味,这样一来可就不一样了,建康的贵人们就喜欢这种调调。
“想来还会有其它香味的香皂吧?”吴忻问道,其他几个掌柜也是望向李方,见得对方点头后俱是面露喜色。
物以稀为贵,香皂别处大约是没有,虽然不知道单价如何但想来贵不到哪里去,销路倒是可以预见不愁卖,所以薄利多销下来那也是赚钱的营生。
“这香皂便让诸位掌柜试用,如果有意待明日再与李某相商。”李方大声说道,见着诸位掌柜的表情他已经知道事情算是定下了,这可是宇文使君交给他的财路,这下子又要财源广进了。
单价不会太高但成本低,不光江南就是己方地界的需求量都不会小,这样一来的进账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诸位,请看下一件东西。”王越开口说道,见着众人都拭目以待便拍拍手,片刻后一名侍女小心翼翼的推着小车进来。
车上放着个长条木盒,那侍女将木盒打开小心翼翼的捧出个东西,吴忻看去随即愣住:那是个摆在架上的象牙。
不对,不是象牙,那疑似象牙的东西色彩斑斓,至少有蓝、绿、黄三色混在一起十分好看,材质应该是琉璃所以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却又若隐若现。
侍女推着车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为的是让诸位掌柜看清楚,这琉璃象牙长约三尺,不光外表光洁无暇,里面还嵌有数朵花。
应该是用金箔制成的金花,做工精致栩栩如生,为本就让人眼前一亮的琉璃象牙平添一份光彩,若用锦上添花倒是恰如其分。
象牙是名贵之物但建康的权贵已经不稀罕,除非洁白无瑕的极品象牙才会引起他们的兴趣,面前这琉璃象牙别具一格倒是不愁销路,而且售价也低不到哪里去。
‘想来制作一根出来也花费不少心思吧,若是随随便便就能作那么就卖不出好价格了。’吴忻如是想,随后王越的话也让他安心:这个琉璃象牙制作不易,诸位掌柜无须担心。
然后侍女推进来的是另一件更加制作不易的东西:琉璃珊瑚。
虽然只有三尺高但是栩栩如生,一眼看去和真的珊瑚没有分别,吴忻等人起身上前仔细端详看得入神。
绿色、蓝色、黄色,似乎还有其他颜色,将一座琉璃珊瑚渲染出让人迷离的五颜六色,珊瑚也是建康各位贵人家中寻常见的东西,可如此漂亮的琉璃珊瑚却是别处没有的!
吴忻可以肯定确实没有,正所谓“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贵人家有了好东西都要拐弯末将的让别人知道,虽然不是斗富但争一口气的念头肯定有。
他从来没听说谁府上有琉璃珊瑚这种东西,所以面前这个琉璃价再高都不愁卖,光是待价而沽就能把价钱炒上去,贵人们可不会吝啬这点小钱。
吴忻觉得这琉璃珊瑚若是再大些,或者再高些那么更具震撼力,不过转念一想觉得还是现在的尺寸好。
再大再高那如何运输就成了大问题,一旦磕到碰到哪里断了小块那就是瑕疵,如今运货回江南走的是水路,虽然没有陆路那么颠簸但摇晃是免不了的。
如今的尺寸刚刚好,方便包装方便运输,吴忻对王越对琉璃珊瑚尺寸的取舍颇为佩服,既保证能卖上大价钱又便于客户转运。
珊瑚小了摆出来无法吸引人注意,大了又不好运输,这么复杂的琉璃珊瑚天知道是如何做出来的,本就少见外加物以稀为贵,这东西卖出去的价格不会低。
“诸位,接下来是重头戏。”王越说完和李方站起身,见着众人目光集中到他们身上便向两边走开,接着原先座位后的布幔徐徐拉开。
“这....这是?”吴忻等人看着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东西目瞪口呆,个个都是目不转睛的样子。
“此为百鸟朝凰琉璃屏风。”王越微微一笑,“拆装方便也不怕路上损坏,虽然贵了些,但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想必大陈的张贵妃会非常喜欢吧?”(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利益
五味斋后侧一处小院内,房间里宇文温端坐上首,下边在座的都是西阳城里昔日的小地头蛇,在大地头蛇田元升、鲁氏一族等被铲除后,站在刺史这一边的他们获得了‘新生’。
为首的李方参与到宇文温的圈子里做买卖,他们这些跟班的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了许多,旧的秩序被打破而新的秩序很快建立起来,只要是听话的就不愁肉吃。
“秋收一过,很快就有许多事情要做。”宇文温大声说着,见着众人都看着自己,继续说道:“今日上午在州衙的会上都说过了,诸位不要有疑虑。”
“使君,我等自会竭尽全力,为巴州尽所有力量。”一名身材较胖的男子说道,其余众人都是点点头,上首的这位在巴州可是呼风唤雨,没有人敢阳奉阴违。
因为前一批这么做的人已经被斩首示众了,当然宇文温也不是嗜杀之人,既然有人识时务愿意合作,那么他不介意一起发财。
“三台河北岸河堤要修葺,所以需要大量石块,开荒需要耕牛、种子、农具,这些都是多多益善。”宇文温侃侃而谈。
“今年秋收算是保住了收成,百姓们借的贷也能还给各位掌柜,到明年开春,借贷种田的人会更多,本官不希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使君请放心,我等定会盯着下边,绝不会有高利贷之事发生!”众人都是把胸膛拍得啪啪响,宇文温的手段大家都见识过,大家一家老小都在巴州都在江北,没有谁敢起什么坏心思。
“该说的任长史和许别驾都说过了,本官只是再次提醒大家,不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断了自己的财路。”宇文温再次敲打着在座各位。
他心里很清楚,若不是因为父亲的地位,若不是当了巴州刺史,若不是手中有兵,想来在座的人也不会把他当回事,作为一个风雨飘摇中的末路宗室,唯一靠得住的就是手中强兵。
养兵就要粮食,兵越多需要的粮食就越多,要增产增收就得扩大农田面积,在巴州这个湖泊众多又濒临长江的地方要种田就得修水利。
有水是好事因为可以灌溉农田种水稻,但是水多了也是坏事因为水患也会让人颗粒无收,宇文温已经下了决心要治理经常发大水的三台河,所以需要集中所有力量。
修河堤最省事的是纯夯土堤坝,然而这种土坝用了几年就会各种‘侧漏’,即将开工的三台河北岸河堤不能是豆腐渣工程,这样一来需要大量的石料,而其他各处例如燕矶和五洲戍的扩建都需要大量的石头。
宇文温把采石的工作外包给了在座的几位,巴水上游山区不愁石头,满载着石头的木船顺流而下,要么进入三台河直接运到筑堤工地,要么出了巴口直接到江南燕矶或者下游的五洲戍。
运输便利货到付款绝不拖欠,无非就是采石碎石需要的人手多些,宇文温给的这条财路听起来不怎么样,但利润是实实在在的。
当然光是这个还不够,宇文温决定‘让利’,让站在他这边的本地大户尝到甜头,也就是一起发财的意思。
还有一个是布料生意,宇文温的虎林军上下五千人是个无底洞,操练强度很大导致士兵们的戎服经常破损,虽然不可能一破就扔都是补补又继续穿,但是耗不过每日的摸爬滚打,所以宇文温把虎林军连同州兵的戎服外包,当然是承包给在座之中的一些人。
当然用料要实在,戎服的质量不能差,验货时不合格的一律拒收,要是谁敢唬弄不会有好果子吃。
还有各类副食品的供应,五千个厮杀汉没日没夜的操练,消耗的肉类不是小数目,虽然宇文温已经开办了养猪场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他也让在座的有能力之人做供应商。
无论是鸡、鸭、鱼、鹅、猪、羊肉什么都行,只要是新鲜没问题的肉有多少收多少,当然这个时代的保鲜能力很差,所以收货基本都是以**为主,至于各种蛋类也没问题。
军队的需求巨大,已经有人计划开办养鸡场或养鱼等之类养殖场,对于这种‘创业’宇文温也是大力支持,为了让大家对做军队的供应商有信心,他派人经过认真核查后也定下契约。
和各家定好契约预支三年的货款,当然供应方按时按量提供各类家禽家畜也是必须的,考虑到这年头鸡瘟猪瘟什么的也确实让人头痛,对于交货的时间有一定灵活性允许暂缓。
但无论如何都有个度,谁要是敢携款潜逃或者来个空手套白狼之类把戏,宇文温会亲自带兵教做人。
当然要是各家有门路贩来粮食那是求之不得,至于盐这种必需品也是多多益善,若是能贩来铁料甚至战马等重要‘战略物资’,宇文温不光全收还要送锦旗。
不过巴州没什么豪商,各位在座的也就是一般的本地‘小土豪’,对于盐、铁、战马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弄来宇文温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但是他要给对方希望,让对方知道‘只要宇文使君好那么大家都好’,切实的感受到只要跟着他走就有肉吃,只有用利益才能让双方的合作稳固。
宇文温的精力主要放在用兵练兵上,旁枝末节的东西就让巴州本地人也‘利益均沾’,要让他们觉得宇文温养兵对自己有好处,再到了都盼着虎林军打胜仗的地步,那他在巴州的根基才算是牢固。
也就是所谓的利益集团,虽然巴州是个小地方,豪强的成色也不怎么样,但是正好让宇文温练手如何进行‘利益捆绑’,这个年代要杀光豪强、门阀、世家不现实,所以要用另一种办法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一番揉搓之后宇文温预祝在座的各位‘供应商’财源广进,待得他们都告退之才长吁一口气,站起来揉揉已经坐麻的双腿活动四肢。
他还是不习惯‘坐’,奈何不坐也得坐,就如同他不喜欢豪强也得打交道,杀一批拉拢一批然后打一棒给个甜枣,这种手段必须尽快熟练。
作为次子,宇文温的处境有些微妙,山南各州摊子很大所以占用了父亲很多人力资源去控制,剩下的还得优先倾斜给长子宇文明,所以不想只做富家郎君的宇文温还得靠自己。
他必须发展自己的‘朋友圈’,自己打造一个有力的班底,首先不要扯父兄的后退,然后打虎上阵亲兄弟一起帮着父亲抗住巨大的压力。
不说邺城里那个小皇帝宇文乾铿,大周的宗室已经快被杀光了,成年的就是他父子三人,连带着三个未成年其中两个还是婴儿,灭族的危险可是从来没有远离。
姓宇文的当然还有,宇文述、宇文化及父子就是其中之二,但那不是杨坚的目标,自从东晋末年刘裕受禅让后杀害晋恭帝司马德文,清洗前朝皇族、宗室已成铁律。
三国归晋,曹魏末帝曹奂被立为陈留王,陈留王国一直延续到南朝齐;蜀汉后主刘禅,做了八年安乐公才去世;孙吴末帝孙皓,做了四年归命候才去世。
而东晋末帝司马德文禅让不到三个月就被闷死,从那以后前朝皇族和宗室不再受新朝优待,南朝宋灭亡后刘氏亦被屠光,周灭齐之后高氏皇族也没逃过厄运,当然不具威胁性的宗室倒活了下来。
‘所以宇文宗室被杨坚屠光也是报应么?’宇文温有时会这么想,杨坚屠光了宇文周宗室,后来江山易色,杨隋宗室也被杀得血流成河。
残酷的权力斗争就是如此,谁对谁错已经说不清楚了,所以宇文温不想做失败者。
门外响起敲门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说了声“进来”之后房门打开,进来的是王越和李方,见着这两位满面红光的样子,宇文温笑着问是不是谈妥了。
王越点头称是,之前积压的琉璃镜等货物已经‘两清’,李方负责的香皂也顺利销售出去,几位江南来的掌柜当机立断下了订单,香皂有多少要多少。
至于那三件琉璃制品自然也是大受欢迎,尤其那扇‘百鸟朝凰琉璃屏风’,对方想不买都不行。
如今的陈国新官家陈叔宝,其皇后沈婺华早已失宠,陈叔宝最宠爱的则是贵妃张丽华,那扇‘百鸟朝凰琉璃屏风’是专门为这位张贵妃定制的。
当然宇文温不是对这位有什么想法,他是设身处地为江南的各路大员着想,历史上陈叔宝对张丽华宠爱有加,后来甚至让张丽华帮忙处理朝政,能讨好这位陈官家面前的宠妃那可比什么都重要。
送金银珠宝钱财之类太寻常,毕竟你送别人也送,一味的堆数量没意思,要让张贵妃高兴得别出心裁,百鸟朝凰的寓意那再好不过。
所以不由得那几位江南掌柜不买,这几位后面的东家算是抱团,如果他们不买自然有别人买,将宝贝献给张贵妃那才是头等大事。
“使君,那琉璃屏风可是卖了天价啊...”李方说道这里话音里带着颤抖,他旁观了王越和吴掌柜等人讨价还价的过程。
看着一个漫天要价一个坐地还钱,激烈的砍价之中掺杂着‘欲擒故纵’‘欲迎还拒’等等技巧,李方觉得自己果然是巴州的一只井底蛙。
“琉璃屏风的成本也不小,耗了数月时间方才做出来。”宇文温笑了笑,“不要紧,工匠的技艺越来越熟练,要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即便如此,这面屏风可真是宝贝!”李方赞不绝口,第一次见到琉璃屏风时他就惊呆了,上面的百鸟栩栩如生,尤其凤凰更是气势十足,也不怪吴掌柜等人拼尽全力都要买下。
宇文温点点头,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叹道:当然是宝贝了!我家丽华可是《百鸟朝凰》的项目总监,为了完成制作耗费了许多心血,这可是正宗凤凰加持过的琉璃屏风,江南的那个丽华可是赚大了。
“一切照旧,陈统军那边所需你明日立刻办理。”
王越点点头,宇文温为了养兵耗费颇大,做买卖赚来的钱到手后存不了多久,其中一大部分就得转到军营库房里,五千人的开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了片刻后王越和李方告退,宇文温走到院子里看着夜空出了神,片刻后摇摇头转身离去,行走间喃喃自语道:“钱还不够,还不够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夜话
后院房内,宇文温陪着夫人尉迟炽繁用餐,方才在前院敲打一众大户他凑合着吃了一些,如今忙完事情回到后院便陪着夫人再来第二场。
“二郎,棘郎还在府里,妾还是回去吧...”尉迟炽繁说道,今日宇文温要在五味斋谈事情,连带着把她都一起带来,还让人安排好客房说是要在五味斋过一晚。
“棘郎有奶娘带着,三娘莫要担心。”宇文温吃了一口菜笑道,“五味斋是自家产业,你这做主母的也得来看看不是?”
尉迟炽繁还是有些放不下儿子,自从棘郎出生后她就用心照料着,虽然后来夜里都是奶娘照料,但是现在自己不在府里还是有些担心。
“看看,皱着眉头连皱纹都出来了,再说如今宵禁了为夫总不能带头犯禁吧?”
宇文温不是大言不惭,他上任后的数次夜行都是因为公务,虽然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古代城市的宵禁不近情理,但是开始管理城市后发现宵禁确实是无可奈何。
说得直接点晚上还能做什么,别说用什么烧烤摊烤串之类夜市丰富夜生活,这些玩意老百姓消费不起,至于KTV、大保健等夜间娱乐完全不现实。
夜生活得有经济实力支撑,巴州西阳城这种不入流的城市哪里有那么多消费人口,其他因素的还是其次,最头痛的是治安。
这年头夜间照明条件差,没有电就别想有路灯所以四处黑乎乎的,也不要说什么点蜡烛来个公共照明,现代的蜡烛是石油工业的产品,古代的蜡烛可不便宜。
点火把又容易出事来个烈焰焚城,所以夜间城里只有零星的灯笼自然照明不佳,四处漆黑那么夜行侠们就猖狂,唯一的办法就是宵禁。
城门关闭免得有贼人进出,各街道口落闸有人值守,除了巡逻队外任何在街上出现的人都有问题,除非是公务亦或是寻医问药救人,其余的统统都是犯罪嫌疑人。
见着宇文温如此说,尉迟炽繁迟疑了片刻还是质疑,她说那些到五味斋吃酒的食客怎么办,还有来谈生意的掌柜们又怎么办。
“所以要带你出来看看,五味斋备有许多客房,掌柜们自然是在客房里住下了。”宇文温,“至于其他食客,距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时就会告知。”
“再到一炷香时间就清场,还不走就是想生事,自然有人料理。”
尉迟炽繁闻言点点头,她知道五味斋是自家产业,但是除了查账都没有什么实际的感觉,况且即便是账本也都是掌柜带到府里,若不是今日夫君带她出来还真不知道五味斋的具体情况。
“那我们在这里过夜,会不会给贼人有可乘之机?”尉迟炽繁又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来,她知道有人潜伏到城里,不但试图对夫君不利,而且还是冲着侧室杨丽华来的。
“无妨,五味斋不是四处漏风的茅草房,我们住的这个院子更是戒备森严。”
尉迟炽繁点点头端起碗继续吃饭,五味斋里的菜色在府里也能吃到,不过换了个环境倒是有些别样的感觉,想着一会就要在这里过夜她也是有些羞涩。
宇文温当然居心不良,所谓姿势要经常换而地点也要经常换,府里没了新鲜感是时候‘转移阵地’,车震、马震及其他什么震都不合适,去宾馆‘开房’倒是没问题。
夫妻生活需要调剂要讲些情调,当然安全第一小两口可不能立于危墙之下,像那种跑到公园阴暗角落谈情说爱,结果遇见匪徒被劫财劫色的事可不能出现。
五味斋是宇文温为了方便谈买卖特地置下的,当然作为一个受害妄想症深度患者,他对五味斋的安保也是十分关心,不光是防仇家还要防见钱眼开的各路豪商。
琉璃镜就是玻璃镜,它的利润可以让人铤而走险,虽然工坊是在西阳郡公府邸内但是五味斋也很关键,商铺就在五味斋对面,王越谈买卖则是在五味斋,要是给人掳了去可就不妙了。
王越当然不懂琉璃镜的制作工艺,但是别人可不这么想,加上各路前来洽谈的客商必定在五味斋过夜,保护好客户及其财物的安全也是很重要的。
“说到五味斋,进项如何?”宇文温问道,他的关注点都在带兵上,家里的财务由尉迟炽繁管着,所以他对五味斋的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能够自负盈亏了。
尉迟炽繁倒是记得很清楚,当然事实也很残酷:五味斋从开业以来一直都在亏损,扣掉工钱等七七八八费用,前几个月都在填钱,上月扭亏为盈不过盈利连一百文都不到。
宇文温闻言干咳一声,因为西阳城消费能力极差的缘故,他不觉得有这种结果很奇怪,平民百姓消费不起酒席,所谓大户也没有那么多理由来消费。
最关键是食材的浪费触目惊心,这年头没有冷柜、冰箱,备货少了万一客人多就出丑,若是备货多了没那么多人点就只能处理掉。
不是宇文温奢侈,五味斋走的是中端以上路线,要是用不新鲜的食材做菜是会坏名声的,不过开张大半年后上到掌柜、大厨下到采买也有了经验,食材的浪费程度开始减轻。
“夫君,为何让别家来学店里的菜式?”尉迟炽繁化身问题宝宝,这个问题她想问已经很久了,别家开酒肆都是把菜式藏着掖着,结果自家却反其道而行之。
“招牌菜自然不教,其他的无所谓...”
宇文温开始解释起他的构思,首先,像东坡肉、酱肘子这种菜推广开了有好处,人们对于猪肉的需求就会大增,养猪的人也有了积极性。
猪是个好东西,尤其在宇文温眼中是个好东西,其他不说了光是猪油就有很大用处,当然最新的用处是做肥皂、香皂,当然如何将猪油皂化这是秘密。
以此类推,宇文温是要惠及百姓,做调味品的酱油就是其中之一,酱油用豆发酵而成,要是用量大了自然有百姓种豆子,而豆子还可以拿来榨油,也就是植物油。
吃货帝国的名头不是白来的,用推广菜式来推动各类相应需求的增加,但是最关键的是商业活动要多,来往西阳城的客商多了餐饮业才能兴旺,这样带动的一连串需求才是最多的。
如何‘招商引资’搞活经济是一个大问题,餐饮先起步只是宇文温的设想,当然能不能实现有待观察,也有可能只是一厢情愿,但是不试一下他不甘心。
在他印象里古时的巴州(后来的黄州)没什么过硬的特产,当然后世苏东坡称赞有加的猪肉也还没出名,特产所指的是让商人积极收购的特产,至于《黄冈中学试题》这种是千年后的事了。
尉迟炽繁听不懂什么叫做“苏东坡”,但是大约听得懂夫君是要有一番作为,她知道夫君为了养兵可是什么花招都使出来了。
边吃边说话已是酒足饭饱,此次吃晚饭佐有佳酿,尉迟炽繁不知不觉间醉意上头,她见着夫君依旧兴致颇佳不由得连连摆手:“妾不胜酒力...”
“不胜酒力?”宇文温哈哈一笑,他将面若桃花、双眼迷离的佳人揽在怀中,一个烈火焚身一个欲迎还拒。
侍女们在房外听着里面的风雨声红了脸,又不能走远只能低头看着脚尖数蚂蚁。
。。。。。。
夜色下,西阳城内一片寂静,原本热闹无比的五味斋也安静下来,不远处一条已经落闸的街道口,两名灰衣人正攀在望楼旁。
望楼连同楼下房间是给人值夜所用,他们不但负责在宵禁开始后落闸,盘问一切可疑人员,还肩负着观察火警之责,然而此时正在望楼上打盹的人却未察觉有人就在他附近。
那两人犹如壁虎般,悄无声息的离开望楼,窜到屋顶另一侧避开了值夜人的视线,他们在屋顶上小心翼翼的向着五味斋后院‘爬行’,走一步停一下,似乎是在提防周围有埋伏。
就这么磨磨蹭蹭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来到距离五味斋外墙最近的一处房顶,停下张望片刻之后正要继续前进,忽然猛地起身向后一跳。
破空之声响起,方才停留的地方钉上四只羽箭,两人转身头也不回的逃命,他们身轻如燕行走在屋顶上竟然没发出明显响声。
原本空荡荡的五味斋酒楼楼顶现出数个身影,他们对着那两个逃窜的身影弯弓搭箭,虽然是没有月光的夜里却依旧没有阻碍这些弓箭手的视线。
数支羽箭疾如闪电窜向那两人后背,可对方似乎脑后长了眼睛侧身一躲便散开,两人如同猴子般上蹿下跳很快便落地拐入巷子。
然而那里已有人恭候多时,只见数人手持藤牌护着自身快步前进,左右对进正是要将猎物夹击,那二人身手着实了得径直攀上墙壁再度攀上房顶。
躲过几支随影而来的羽箭,他们如履平地般在各处屋顶之间疾驰着,然而四处现身的弓箭手不停放箭,将其逼到大街之上。
显而易见的伏击,夜行人不敢落到民宅院子里否则被人一堵就是完蛋,他们跳到大街上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正要冲向另一边街坊时,忽有一群人从附近的值夜望楼下窜出。
“大半夜的,来了就不要走!”当先一人戴着眼罩似乎是独眼龙,他一声令下身边众人端起弩箭,就在众人即将放箭之际却见那两人面前爆起闪光。
这一闪将众人眼睛闪花自然没了准头,那两人躲过箭矢后转身冲向民房就要攀墙,那独眼龙却将眼罩一翻凭着那只没有被闪花的眼睛看清来人身形。
“想走?”他冷笑一声抄起弓,连珠五箭将两人射落墙头,其余人等一拥而上将对方擒获,只见两人膝盖弯俱已中箭,其中一人右肩还多中了一箭。
他俩被人堵了嘴巴免得咬舌自尽,对面走来一队巡街的士兵,见着这边舞刀弄枪的一个个拔刀冲来,方才放箭之人迎了上去:“我等俱是宇文使君府里护卫,今夜使君出巡奉命随行守卫。”
“宇文使君?”带队的队将闻言面色一变,听得对方说这两个贼人行踪暴露未能得手,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按规定要登记面前这几人的名讳、身份。
“我乃府邸护卫头领张\定发,按规定请诸位一起押着贼人去州衙。”张\定发说道,今夜宇文温在外过夜,正是某些人下手的好机会,所以也是他们捉人的好机会。
双方汇作一处向州衙行进,按照官府的规定城里任何人不许私自捕人,这是为了防止大户们为所欲为鱼肉百姓,也是防止有人借捉贼之际掳人。
当然为了鼓励见义勇为,捉人不是不行但要把人押到州衙由官府看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断案如神的宇文使君了,亦或是其得力手下主薄郑通。
大街上又恢复了平静,事发现场附近一处民宅房顶上又现出两个身影,方才那一场打斗他们全程旁观,见着两个倒霉蛋被活捉,其中一个瘦子低声骂道:“此獠果然防范森严。”
“亏得我等慎重,不然方才倒霉的就要换人了。”另一人叹道。
“如何,此时宇文温那厮兴许会疏于防范...”瘦子在纠结。
“你觉得此獠会疏于防范?”另一人反问。
“那...还是撤吧。”
“若是局势没有变化,我等还是静观其变吧,方才那厮我好像见过。”
“见过?你认得他?”
“印象模糊,但是不会认错。”另一人语气坚定,“还记得么,那年在定陇的鹿卢交...”
“定陇...鹿卢交...连珠五箭...莫非是!”瘦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这不可能啊!”
“当然不可能,不过我也没记错人。”另一人轻声说着,“宇文温狡诈,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千万不要再中计了。”
“那万一...”瘦子又开始纠结,“就怕拦不住啊。”
“今年大约是不可能了,等那边有新指示后再说吧,一会立刻出城,免得明日全城大索逃不掉。”(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耳目
清晨,宇文温实现了对夫人尉迟炽繁的承诺:早上和你一起醒来。虽然两人一夜缠绵,但是到了早上却不约而同睡醒,宇文温是因为军旅生活养成了习惯,尉迟炽繁则是惦记着儿子。
两人在五味斋过了一夜,新环境自然有好‘兴致’,但是该忙的事情还是得忙,刚吃完早餐就有事情上门得宇文温处理。
“不是他们?”宇文温有些诧异,护卫头领张\定发点点头,他说昨晚要到五味斋欲行不轨的人身份出乎意料,不是意料之中的‘邺枭’。
宇文温昨日到五味斋谈事情顺便过夜,一来是为了公事二来是为了私事,不光是为了夫人加深感情,引蛇出洞也是一个目的。
蛇是来了也捉住了,但却不是他便宜岳父杨坚那边的人,按照张\定发连夜拷问的结果,那两名刺客是江南过来的,目的也很直接:杀死宇文温。
原因也很简单,宇文温让江南的陈国郢州地界‘生灵涂炭’,连续吃瘪的陈国没了水军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年轻气盛的陈军将领忍不下这口气,花钱雇人到西阳刺杀‘此獠’。
“既如此,那‘邺枭’的事继续盯着。”宇文温意兴阑珊,他的仇家越来越多,想来日后要下手的刺客也会越来越多,不过最让他在意的是杨坚那边的‘邺枭’。
张\定发点点头,昨夜他布下一张大网结果没捉到正主,不过除掉一个大患也不错,也正是有了昨晚的战绩,才证明了他那疑神疑鬼的保卫措施确实有必要。
作为前马匪大当家,张\定发经历过许多事情,所以常人看上去一片平静的生活里,在他看来一样是危机四伏,有时候不是某些人不想动手,只是你还没有让他们动手的资格。
不过昨晚刺客用的一个小机关让宇文温颇为感兴趣,对方不知用什么手法达到了闪光弹的效果,那玩意已经没有了无法研究,但是宇文温猜测也许就是原始火\药加些‘料’。
类似于历史上那些神乎其神的毒药,宇文温判断就是后世化学实验室里常见的‘剧毒’试剂,不说别的,光是‘三酸两碱’口服一样效果惊人。
古代的炼金术、炼丹术无意间弄出的各种试剂、化合物,应该就是名目繁多的神药、毒药雏形,只是没有系统的学说,靠着师徒代代相传难免断代,所以宇文温也不打算研究这种‘闪光弹’。
但是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张\定发的老到之处,刺客的‘闪光弹’晃花了护卫们的眼睛,也亏得张\定发见多识广,用眼罩解决了眼睛被晃花的问题。
后世的大航海时代,海盗船长的经典形象就是独眼龙,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瞎了一只眼,有说法是戴眼罩可以保证两种环境下的视力。
敌我双方激战时,在明亮的甲板上切换到昏暗的船舱中,人的眼睛因为要适应明暗环境转换故而有短暂盲视,冲到昏暗的船舱时将眼罩掀起,那一只被遮住的眼睛可以马上适应昏暗的环境。
短兵相接瞬间的迟疑就会丢掉性命,无论是海盗船长也好,马匪大当家也好,为了能在刀头舔血的生涯里活下去,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
“备车吧,打道回府。”宇文温吩咐下人去准备马车,至于没有出洞的蛇他让张\定发继续‘跟进’。
他那便宜岳父杨坚派过几拨人来西阳,前几批已经被清除,后来的应该是高手中的高手,有迹象表明他们就潜伏在西阳城里,但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原想着要引蛇出洞一网打尽,未曾料捉到的不是眼镜蛇而是竹叶青,昨晚动静不小看来会打草惊蛇,那些潜伏着的‘邺枭’怕是会更加慎重。
亦或是等待某种时机成熟后再发难,宇文温估计应该是等隋军攻入山南各州,到了兵临城下时这帮人再在暗地里策应,首要目标是要干掉他,同时要保得杨丽华的安全。
这种事情宇文温完全不在乎,杨丽华已经是他的女人所以谁也别想弄走,不过有意思的是他发现一个情况:便宜岳父和便宜岳母似乎是在相互隐瞒‘真相’。
这两位各自都知道杨丽华在他身边但都是分头行事,想来都是相互担心对方知道真相后“眼泪掉下来”,要是因此出兵猛攻山南,把他逼急了会狗急跳墙带着家眷南逃。
宇文温不想变成寓公流落江南,况且陈国的陈官家也不是什么善茬,历史上这一位在隋军兵临城下之际,还有心思诏大将的娇妻入宫‘留宿’,当真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
自己的妻妾三人都是国色天香,只要他寄人篱下那就是一个都保不住,无论古今中外的男人都差不多,对权力和美色的追求都是孜孜不倦的,所以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
西阳郡公府邸,书房内宇文温正在听汇报,刚才一回府尉迟炽繁就抛下他去找儿子,悻悻然的宇文温也没惆怅多久便有了事做。
“郎主,这是上月物价波动清单。”管家李三九将一卷纸交到宇文温手上,他除了‘管家’外还负责其他工作,首先是监督府内外院所有人的言行,其次是管理西阳郡公府的耳目。
“有什么异常么?”宇文温问道,李三九摇摇头说没有,关于五味斋的谣言渐渐没什么人关注了,至少谣传五味斋拿婴儿下锅做菜的谣言没人信。
不过造谣宇文温喜食人肉,又极度好色、强抢民女入府行淫之类的谣传依旧猖獗,按照分析这都是江南陈军细作故意散布的结果。
“捉了多少个细作了?”宇文温无奈的揉揉太阳穴,说他好色也就罢了,只是用“强抢民女入府行淫”这种谣言模板也太偷懒了。
对于他来说这强抢民女就是污蔑,家中妻妾个个貌若天仙,哪里还用得着强抢民女。
“累计十八人,这月已经捉三人。”李三九答道,对于这种抹黑自家郎主名声的细作他可是恨之入骨。
“人手还够吗?实在不行再增加几个,不过都得教他们识字,不然光是靠你来写总结太累了。”宇文温对情报方面还是很舍得投入的,这东西就和人的耳目般重要。
李三九说按目前状况还行,但是打听的范围增加那就得加人手,安陆那边留守人员也肩负着‘市场调查’的任务,成绩如今还不明显,但是王掌柜和安陆那边的商人谈买卖砍价就方便许多。
听完了汇总,宇文温又交代了李三九一些事,待其告退之后他看着书案上的一卷卷纸发呆,心中在想着日后建立情报机构的问题。
搜集情报是任何一个集团或势力必须要具备的能力,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情报工作必不可少,对外对内两手都要硬。
首先要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最直接的例子就是军队缺额的问题,例如账面上一万人的军队可实际上只有三千人,然后能打的只有一千,若是主帅不察让这只军队执行需要一万兵力的任务,那么崩盘是迟早的事。
其次,己方内部各种瞒上欺下也需要提防,例如州衙下令想每亩田加租三升,先放出风声结果百姓们有怨言,但胥吏们都汇报说百姓们没意见,结果真实行起来激起民变还是他这个刺史背黑锅。
无论多难都要把情报机构的架子搭起来,宇文温之所以组织几个人去探听各种消息就是基于这样的考虑,经过锻炼先有了骨干,再慢慢带着新人增加工作量,局面会渐渐打开的。
市场调查部,这是宇文温定下的名字,顾名思义就是调查市场,本意当然是为了掌握各地物价,方便做买卖时低买高卖,亦或是掌握各地需求方便调货赚差价。
四处打听自然会听到各种风言风语、小道消息,所以顺便从这些消息里分拣出有用的东西也很重要,正所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种种蛛丝马迹综合起来,各种言行都可以找到原因。
所以市场调查部的任务慢慢扩大,西阳城里所有流言蜚语等能听到的都要记下来汇总,宇文温要从这些信息里尽量发现对自己不利的动向。
州衙里大大小小吏员的牢骚,各家店面掌柜、伙计的怨言,州兵及家属们的怪话,各家大户家仆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主人动向,这些信息繁琐纷杂似乎没什么用,但用心的人可以从中分析出不一样的信息来。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许多事情就是无意间的言谈中泄露出去,典型的就是军属泄密:若是某日到市场买菜的婆娘抱怨当兵的丈夫要离家,那军队的动态就能猜的七七八八。
细节决定成败,但是细节也很繁琐,负责人自然是‘伪麻衣神相’郑通最合适,但是宇文温需要这个人精去镇住那帮狡诈的胥吏,拿来做市场调查太浪费了。
负责这种事的人心思要活络,但心思活络的人未必是他能把握得住的,所以起码的忠诚度要有。
李三九当年在宫里当小宦官经常被欺负,为求自保只能不停察言观色,不停的注意细节免得被人找茬,加上沉得住气能静下心,所以他适合负责这种工作。
例如这几个月在西阳城里抓陈军细作,李三九及手下表现就不错,从各种流言中顺藤摸瓜找到根源,再让张\定发制定计划去抓捕,反正陈军细作多多益善,正好给他的人练手刷经验值。
另一个就是监视陈军俘虏,这工作一直都在做,数月来陈军俘虏里的告密者已经揭发数次阴谋,有几次大规模的暴动被扼杀在串联阶段,被宇文温‘人间蒸发’的主谋者累计超过百人。
所以他也在观察看守俘虏时表现出色的人,为以后情报机构的发展打基础,那机构的名字他都想好了,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
全俄肃清反革命及怠工非常...不,全巴州肃清反朝廷及怠工非常委员会,简称开光办。
所有要对付他或者怠工的人都必须‘开光’,不老实的就由开光办负责送上西天!(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扩散
荥阳,周、隋两军攻防战正如火如荼的展开,自从六月两国之间爆发战争以来,荥州州治荥阳首当其冲,去年曾经攻克荥阳的周军卷土重来,领兵的依旧是周国相州总管尉迟惇。
去年双方交战之际都顶着周军的名号,互相称对方为叛逆,如今杨坚登基称帝建立隋朝,大家再也不用争夺大周正朔这么累了,就连军中服色也不怕分不清。
身着黄色戎服的隋军坚守着荥阳城,身着黑色戎服的周军将荥阳团团围住奋力攻城,而西侧三十多里外的虎牢关,周、隋两军也是在对峙着。
荥阳城外,一座座高大的投石车正在发砲,数十斤重的石块被它们抛向荥阳城强,这些投石车和以往的形制不同,它们不需要人力拽动。
然而荥阳城内也有同样的投石车在发砲,同样也是抛出数十斤重的石块砸向城外,许多周军的投石车被石块砸中随即解体。
当然荥阳城内隋军的投石车也有被击中解体的情况发生,从交战一开始双方投石车就在相互进行着较量,虽然命中率不算高但效果也不错,周军无法忽视隋军投石车所以只能发砲对攻,所以荥阳那重建的城墙如今还算完好。
被砸坏的投石车残骸上继续立起新的投石车,对方抛射过来的石块正好作为己方的石弹又抛射回去,双方都是两三百米的射程远在弓箭的威胁范围之外,
相州总管尉迟惇正在周军营地看着眼前的战况,此次南下作战他原本信心满满,凭的就是手中新制的这种投石车,相府长史崔达拏出使安州时带回来一张图纸,按照这图纸做出来的就是攻城利器,但没人想到隋军竟然也有。
“莫非是宇文亮暗地里泄露给杨坚?”有部将忿忿不平,尉迟相国是抵抗杨坚的中流砥柱,山南的宇文亮实力差远了可却是渔翁得利,趁着邺城和长安死磕才席卷山南各州。
他们都是相国、蜀国公尉迟迥麾下亲信,数年来是正面同杨坚‘叛军’打硬仗的主力,对于一直表现平庸的杞国公宇文亮不是很看得上。
“这对宇文行台没什么好处,须知他们也是靠着这东西才拿下襄阳等坚城。”尉迟惇倒没怎么发牢骚,“要是故意让杨坚学得这东西,最难受的就是他们了。”
“那是,我军骑兵众多不惧和隋军野战,山南的骑兵怕是有些捉襟见肘,要是硬抗隋军得依托城池,如果城池都守不住那就只能往江南跑了。”有将领笑道。
又有将领疑惑隋军是如何知道制作这种投石车,不过想想也就释然毕竟山南的周军数次围攻城池,隋军见多了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山南那边是如何想出此等利器,可惜被隋军学了去,这扩散得挺快的,若是两年前我军能有此物,那杨坚早就在长安授首了!”
“所以只能耗下去,隋军被困在城里物资有限,若论能用的木材可耗不过我军!”尉迟惇下了结论,当然这也是给他自己鼓劲,此次大军南下分兵一部分到虎牢关,就是要堵住洛阳方向的隋军,不让他们出关才能保证攻城不受干扰。
“他们有木材也不怕,耗到冬天等黄河结了冰,我军骑兵可以不走浮桥直接踏冰过河,就是在荥阳外决战也无妨!”
南北相争数百年,南朝军队都是趁着春夏河水暴涨之际北进,为的就是方便用舟船输送粮草随军前进,而北朝南下时都选在冬季,为的就是趁着黄河结冰以及河面变窄好过河。
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各种内乱南朝的国土不断萎缩,先是黄河以南然后退到淮北,再就是淮南而最后缩到长江以南,若不是杨坚篡位导致形势骤变,周军如今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全线突破长江了。
“耗下去无妨,朝廷耗得起,所以诸位要奋力争先,一鼓作气把虎牢关以东全境收复!”尉迟惇依旧信心满满,此次作战准备充分,过冬的粮草等物质充足,加上是全线进攻他不认为周军会铩羽而归。
“总管,尉迟青州那边进展如何了?”有将领问道,尉迟青州指的是青州总管尉迟勤,他是尉迟相国的侄子也是面前这位的堂弟,这两位尉迟总管有尉迟相州、尉迟青州之分。
“按着前日收到的消息,合州战况那边胶着,于仲文倒是有些手段...”尉迟惇沉吟着,片刻后恨恨的骂道:“他于家受大周如此恩惠,不思回报反倒助杨坚篡位!”
于仲文祖父为大周太师于谨,于谨是周太祖宇文泰的左臂右膀,双方又是儿女亲家,于仲文之父于翼十一岁时就娶了周太祖宇文泰之女,于家和宇文家本应该是患难与共,未曾料关键时刻选了杨坚。
大象二年四月天元皇帝宇文赟龙驭宾天,身为幽州总管的于翼和并州总管李穆一起站在摄政的杨坚这边,结果今年杨坚登基称帝后,这两位便成了隋国的太傅、太师。
“那有什么,先帝看走了眼和杨坚做儿女亲家,结果呢?”有将领不以为然,他口中的先帝自然是英明神武的周武帝宇文邕,至于那个荒淫的天元皇帝想起就让人烦。
先帝把好端端的江山传下来,你用两年就败光了!
尉迟惇闻言也是摇摇头,那天元皇帝真是让人无语,宇文家让这种孽子登基也难怪会众叛亲离,尉迟惇堂兄尉迟运为武帝信赖结果得罪了时为太子的宇文赟,待其即位硬是把尉迟运逼得忧惧而死。
最让人扼腕的是文武双全的齐王宇文宪,宇文赟登基不到一个月就对皇叔起了杀心,随便按了个谋反的罪名把这位宗室顶梁柱灭门,如果宇文宪还在的话杨坚哪里有机会揽权。
所以宇文宗室被人如同杀鸡宰羊般屠戮也是活该!
。。。。。。
豫州,州治悬瓠城外,身着黑色戎服的周军骑兵被黄色人潮淹没,这些周军骑兵昼夜兼程赶来悬瓠,意图在内应帮助下夺城,结果却被数倍于己的隋军包围。
昼夜兼程本已疲惫不堪,又与数倍于己的敌军恶战已是强弩之末,周军骑兵虽然顽强作战试图突围,但是隋军重重包围下滴水不漏,他们如今已陷入绝地。
马槊折断而佩刀也砍崩口,面对着围上来的隋军长矛手,残存的周军骑兵奋力向对方撞去,然后无一例外的被捅翻在地,骑兵被步兵缠上失去速度本就很危险,更何况外围还有弓箭手。
骑兵在马上居高临下对步兵有优势,然而被困住的骑兵却成了弓箭手绝好的猎杀目标,虽然有的人身着铁甲被射成刺猬一般还能挺,但是再能挺也抵不过长矛一捅。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落马的骑兵谁都能欺,从马上摔下来本就摔得七晕八素,若是侥幸手脚没断站起来,还没回过神就被人照着头一敲。
虽然有兜鍪护头但依旧被敲得脑袋嗡嗡作响,接下来什么死法都有,周军士兵是精选的悍卒没人投降,所以无一例外的当场阵亡。
临近战场的悬瓠城门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阵亡者的遗体,他们有的身穿戎服,有的则是身着平民服装,半掩的城门上血迹斑驳,许多隋军士兵正在收拾残局。
城头上,男女老少数十口人正跪在地上,他们个个被五花大绑,看着城外那厮杀都是噤若寒蝉,每个人身后都有杀气腾腾的士兵按刀而立。
一名身着明光铠的男子顺着楼梯走上城墙,身后跟着的士兵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跪在墙头的一群人中有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见着了那个人头后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谢公,你生了个好儿子!”豫州总管司马皇甫绩冷冷的说道,他看着面前一干人面露杀意。
话音刚落只见那士兵将手一挥,人头划过一道弧线落地,骨碌碌的滚到那名老者身边,他低头看着人头嘴角抽搐着,一行浊泪滑落面颊。
有一名中年女子见着那人头即刻昏了过去,她身边的两名幼子惊恐地膝行后退,一名老妪紧紧搂着他俩,三人不住地哆嗦着。
“事已至此,无言以对。”白发老者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去,说完话后再未开口,此时此刻大难临头,他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谢氏一族是豫州的大户,儿子是豫州的州司马,和周国的蜀国公、相国尉迟迥搭上了线要做内应,其间还协助过邺城那边的使者,助其往返于河北以及山南之间。
今年周军再度起兵,他儿子按照酝酿已久的计划准备起事,日子就在今天,东面周国的亳州总管司马消难会派精锐骑兵袭城,而他们的任务就是打开城门迎接王师。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那么他儿子就是大周新任的豫州总管,可惜的是赌输了,随之而来的是灭门之祸。
不知是何时走漏的风声,领兵开门的儿子被伏兵截杀如今被砍下头颅扔在面前,城外的周军如期而至却依旧被伏兵拦截全军覆没,他谢家满门俱被一网打尽押在此处,老者已是万念俱灰。
“魑魅魍魉之辈,尔等勾结周军之事总管早已知晓!”皇甫绩高声训斥着,谢家是当地大户已暗中投靠周军,若不是有人告密他们还蒙在鼓里,不过皇甫绩决定放长线钓大鱼,结果真就钓来一头大鱼。
“陛下已知尔等图谋,圣旨昨日便已送达。”皇甫绩决定再给对方一个惊喜,连远在长安的皇帝都知道谢家要做什么,可见这帮人的密谋是如何的破漏百出。
此言一处,谢家上下许多人如同溺水之人捞着了救命稻草,他们急切的看着皇甫绩想要得到个不杀的好消息,而那老者则是惨然一笑。
“谢家男丁成年者枭首示众,未成年者连同女眷打入贱籍没为奴仆!”
“立刻行刑!”
话音刚落如狼似虎的士兵便将男丁按住,另外有人拔刀上前对准脖子奋力挥下,城头上瞬间人头滚滚落地,凄厉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女眷和幼童被带走,忽有一人背着包裹气喘吁吁的跑上城头,先是想扯住谢家一名女眷,见着士兵拔刀横在他面前赶紧跑到皇甫绩面前行礼:“司马,这这...”
“放了那女的。”皇甫绩一挥手,见着男子谄笑着他说了句“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去,男子转身跑去扯住那名女眷的手,在其他谢家女眷如刀的目光中畏畏缩缩的走下城楼。
“卖主之仆!”一名将领呸了一声骂道,皇甫绩看向那俩人的背影也是面露鄙夷,此人是谢家奴仆和郎主小妾私通,后无意间听得机密得知谢家和周国勾结,那人便到官府密告。
这种卖主之仆当然是人品恶劣,但皇甫绩不是读书读傻的人,对于这种上门告密的小人不会拒之门外,既然出首了当然得重赏,其中就包括那个小妾。
和郎主小妾私通本就是龌龊之举,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出卖郎主满门道德败坏,将心比心,在场的隋军将领可不希望家里出现这种仆人。
“治家如同治军,治下不严就是如此下场!”皇甫绩告诫着身边将领,人人家里都有不少奴仆,要是让这种小人在家中,小妾生下来的不是自己的种倒是其次,被其背后捅刀那可是哭都没地方哭。
“可惜了,若是司马消难亲自领兵过来,那就赚大了。”有将领感叹道,也是调整话题免得大家郁闷,出卖谢家的小人为他们立了大功,可卖主之仆到哪里都不受人待见。
“无妨,司马消难此次崩掉了牙想必也会老实许多。”皇甫绩看向东面轻松的说道,周军此次全线进攻隋国虎牢关以东州郡,豫州总管府首当其冲,不但东面有周国的亳州总管司马消难,西面还有山南行台宇文亮的大军。
“接下来,就该轮到宇文亮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铁索横江西塞山
秋天是农忙时节,尤其对于长江沿岸的农民来说是十分繁忙的季节,和北方不同南方尤其是长江流域种植的主要作物是水稻,所以收水稻及相应的农活能让人累断腰。
但对于陈国郢州地界的郡县来说今年的秋收有些特别,因为他们没有庄稼可收,江北周军的第一次入侵便把郢州各地庄稼糟蹋一空,到了秋天田里哪里还有一粒稻谷。
郢州户数一般,因为位置重要所以驻军较多,原本凭着本州百姓种田所得养军还稍显不够,如今颗粒无收而百姓悉数被掳去江北,郢州各地驻军的粮草供应就成了难题。
夏口驻军的粮草是从上游巴州用船运来,而夏口至武昌沿途驻军的粮草则是陆路运输,没了船运用人推马拉那么半路消耗的粮草也增多,奈何郢州绝不容失,所以供应驻军的粮草就算咬着牙也要送达。
光凭上游巴州一州之力支撑郢州的后勤还不够,下游的江州一样要运送粮草至郢州,尤其是武昌城驻军的粮草不能短缺,因为有燕矶和五洲这两个周军的钉子在,只能走陆路。
从江州出发的运粮队沿江西出西塞山,再到了黄石矶后走西北面的道路去武昌,之前频繁袭扰江南的周军如今已经消停,似乎是忙着秋收的缘故无暇南渡。
有赖于此,西塞山驻军算是松了口气,只要周军不来捣乱那么日子还是很好过的,当然能够早日回家那就更好了,五月时陈国集结大军西进收复郢州,因为威胁依旧的缘故士兵们都驻扎各地没能回家。
尤其是被征召从军的百姓,五月到现在数月时间过去了,随军驻扎下去不知何时能归家,眼见着再过几月就是年底,许多人的思乡之情也愈发浓烈起来。
“唉声叹气做什么,想家有何用?”一名士兵笑道,他身形干瘦肤色黝黑,颌下一个山羊胡子年约四十岁,另一人年纪轻些却是唉声叹气,加上是个地包天更显得愁眉苦脸。
“这都秋天了哎...”地包天喃喃着,山羊胡说大伙家里都没地,平日里起早贪黑的帮大户干活,一年下来累死累活也没多少剩的,如今在军中好歹有口饭吃,虽然砂子也不少但总能混个肚饱。
地包天忧心忡忡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官军打不过江北的那个独脚铜人只能守着,要等到郢州水军恢复实力也不知猴年马月,家里也不知道如何了。
“瞎操心,莫非将军们要去打燕矶或者五洲戍才称你意?”山羊胡哼哼着,“死在燕矶的有多少人你还不知道?如今在这西塞山混子日望风也不错了。”
他两个如今是在西塞山山顶烽燧值夜,这种苦差事有得选谁都不愿意做,他俩是抽签抽中了下下签才在这望楼上吹秋风,眼见着熬了大半夜又不能睡便聊天解乏。
西塞山南麓下驻泊着陈国水军的一只主力船队,水军士兵连带着岸上陆寨的兵马,大多是五月时从建康西进的部队,除掉作为精锐骨干的战兵外,许多人都是如同他二人般是百姓。
这年头做百姓可不容易,除了忙农活还得服力役、兵役,虽说明面上一年里需要服力役、兵役的时间也就各自一个月左右,但是真要被官府征发后就由不得自己了。
没地说理,官府说怎样就是怎样,当然大家也是明事理的人,要是去修河堤或者从军‘忙’起来一个月时间肯定不够,关键是超出的日子又没得发工钱或军饷,长年累月下来也没人把期限当回事了。
说白了他们在官府眼里就是连月钱都没有的免费劳力,反正许多人家中也没有田地,到军中混碗砂拌饭也能勉强果腹,好歹江南水产丰富时不时捉些鱼虾也能开开荤。
“所以说了,大军守在这西塞山最好,又不用打仗,又能混日子。”山羊胡自顾自的说着,“要是像武昌那帮倒霉鬼,被独脚铜人捉到江北做风干肉那就完蛋了!”
自从除夕夜那什么‘决战西阳之巅’后,独脚铜人宇文温的名号已经传开,长江沿岸的陈国百姓都知道这故事,周国的独脚铜人和陈国的始兴王在西阳城决战,最后独脚铜人大获全胜。
然后这位好吃人肉,据可靠消息称他把捉来的陈军俘虏都宰了风干,拿来做出什么‘东坡肉’,连带着麾下的虎林军都是每日里都要吃上几碗。
所以大家对这个独脚铜人及其吃人肉的虎林军有些害怕,加上各种绘声绘色的‘亲眼所见’,能窝在西塞山安心的看江景是个不错的选择。
“江面上有动静啊!”地包天忽然喊起来,山羊胡闻言赶紧看向西北方向,只见夜色下大江面上黑蒙蒙一片,用力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名堂来。
“莫要自己吓自己,哪里来的动静。”
“我看走眼了?”地包天抓抓头,即便是夜晚他的视力也依旧犀利,只是今晚无月所以江面上的情形看得不是很清楚,两人又张望了一会看不出什么名堂便作罢。
西塞山上游约四十里是长江之中的五洲,不过因为长江拐了个弯的缘故,西塞山上烽燧只能远眺上游十五六里处黄石矶以下江面,不过陈国在黄石矶也有营寨,设立烽燧望楼监视上游的五洲。
“算了,黄石矶没发烽火那就没事。”山羊胡打了个哈欠,如今临近破晓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周军就算夜袭也突不过横江铁索,官军战船有足够时间反应。”
“那铁索是真铁么?莫不是用麻绳糊弄的?”地包天问道,官军在西塞山和对岸拉了三条铁索,士兵们都对这铁索猜测不已,他们都在想这数里长的江面拉铁索要耗多少铁。
不过也有人推断这铁索搞不好是用麻绳糊弄的,当官的惯会欺上瞒下吃空饷喝兵血,拿麻绳当做铁索那可是占便宜的大好机会。
用铁多少斤云云,耗费工钱多少云云,报上去的数目肯定不低,反正那麻绳不值多少钱,中间的差价可就入了将官们的钱袋。
“应该不会,我那同乡前几日去江北营寨,过江时战船顺便检查铁索,那真是铁索。”山羊胡在卖弄着自己知道的消息,“有那铁锁在,周军战船要突破得花上许多时间,到时水军也准备好了。”
“那...那就不怕周军袭击了吧?”
“当然,要烧断这铁索可要花些功夫。”山羊胡点点头,“要是他们用斧头砍...胳膊粗的铁索他们爱砍就砍吧。”
地包天问这铁索一拦若是官军战船要过去怎么办,山羊胡说这横江铁索是下垂的,两头高中降低,一般的无帆小船从两边也就过了。
有桅杆的大船如果要过,西塞山这头把绞盘一松,江中间那段肯定没入水中,只要降到大船能过的程度也就行了,之前那鬼鬼祟祟的一个船队就是这般过去的。
“那五艘船莫非是哪家掌柜...”地包天听到这里眼睛一亮。
“你活得不耐烦了传这些!”山羊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些事情只能当做没看见!”
“官军拼死拼活在流血,上面那帮做官的却私下和对面做买卖,两边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地包天嘴里嘟囔着,
碰这种话题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让哪个听了去告密他俩就得吃鞭子:陈、周两国正在交战,怎么会有私下做买卖的事情发生呢,这肯定就是你们两个造谣了!
“所以说胜负与我等何干,打仗时能缩就缩,立功没得奖赏若输了要么当场丢了命,要么就是被捉去做风干肉。”山羊胡恨恨道,“反正有横江铁索,周军更加偷袭不了水寨。”
西塞山水寨位于其东麓江湾,若是要入江和西面过来的敌军接战,水寨中出击的战船就得在江中绕一个弯,虽然这种布局有些麻烦,但是可以防止上游敌军直接顺流而下突击停泊的战船。
当然这地形也弄得紧急情况下出击有些麻烦,陈军守将考虑到这点便拉起了横江铁索,为此还特地在西塞山对岸立下营寨作为铁索固定的一端。
江北为周国地界,但是西塞山对面北岸没有周军的大型据点,原先的周国烽燧哨堡已在五月被陈军拔除,那时起到现在江对面的一小块地盘都在陈国的控制下。
“那里就是个大湖周围都是山,江边又经常被水淹,离各个城池又远,所以周军也懒得争了。”山羊胡不愧为消息灵通人士,说出来的各种内幕让地包天听得一愣一愣。
“那也就是说其实我们这里就算看走了眼也无所谓?”地包天觉得自己值夜的辛苦都白费了,官军的布置如此严密想来也不会让周军偷袭得手,他们不敢睡觉整夜的张望简直就是傻瓜。
“当然不能看走眼,至少得盯着黄石矶方向,还有中间的烽燧有没有动静。”山羊胡又打了个哈欠,“别睡着了,万一给查岗的撞见又得捱鞭子。”
话刚说完他发现不对劲,地包天如同见着鬼般指着黄石矶方向抖抖索索着,转头看去他也愣住了:黄石矶方向依稀亮起了摇曳的火光,随即黄石矶和西塞山之间的那座烽燧也亮起了火光。
“是...是敌情,是周军来了!”山羊胡回过神来,“示警,赶紧示警!你去点火,我去吹号!”
片刻之后,西塞山上烽燧亮起了火光,其下游沿江的烽燧也相继亮起火光,它们烽火传讯将敌情传向更下游的江州,而西塞山响起的号角声则将睡梦中的驻军惊醒。
“敌袭,赶快备战,是周军来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出来面对!
夜色下江面上船影重重,盘踞五洲的周国水军如今倾巢而出,气势汹汹的向着下游南岸的西塞山杀去,许多战船上亮起两个灯笼,从后面看如同几串灯笼绵延不绝煞是壮观。
夜间行军不容易,夜间行船更不容易,若是单独几艘船还好说,只要船工经验丰富就不怕撞到暗礁,亦或是避免误触江中沙洲搁浅,可是规模庞大的船队一起出动那就是个大问题。
所以周军战船便采用了预防措施:船队两边的战船均亮起两个灯笼,这样一来船队两边的船只从头到尾都能保持队形,而其他战船便老老实实的被包夹在中间。
当然灯笼是固定的并且前端不透光,在船队前方看上去亮光不明显,这样一来除了领头的战船外,其身后跟着的船只就能把前方船只看得一清二楚。
五洲位于西塞山的上游,如今是入秋时节西北风起,周军战船桨帆并用兼之顺风顺水所以速度很快,南岸的黄石矶烽燧刚点火示警没多久,主力船队就已经过黄石矶江面。
“这么晚都没睡,蛮敬业的。”宇文温回头看着右侧江岸上的点点火光赞道,那就是黄石矶陈军营寨,现在有些喧闹想来是驻军在备战,有几艘小船泊在岸边却不敢动弹。
“郎主,夜间行船请勿离船舷太近。”张鱼在一旁提醒,水军战船贴得较近很容易磕碰,一磕碰船身就会摇,一摇的话某些人就很容易会落水。
某些人中就包括宇文温,虽然他会水但也是半桶水,张鱼知道身着重甲夜间落水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若是在风平浪静的水塘里倒还行,可如今是在长江上。
风大浪大又穿着铠甲,就算勉强浮在水面也顶不了多久,接踵而至的战船再一撞就不妙了,水军里水性再好的士兵在夜间行船都会暗暗提防,更别说宇文温这种半桶水了。
宇文温回到船舱门口,这里位于战船中线离两边都有些距离,他是明理之人也不会故意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不过躲进船舱那就有损形象,所以他还是站在舱外看着战船前进。
秋收还没有结束,即便结束后还有许多事要做,按说应该修生养息但是宇文温可坐不住,以攻为守那是他定下的策略,陈国既然被他咬出一个伤口那就永远都别想愈合。
趁你病要你命,这是宇文温的处事之道,陈国水军受到重创,但又不能把其上游巴州水军调来,或者把下游建康那边看家的主力调过来,如今夏口到五洲这段江面在周国的控制之下,那么他就要百分之百的利用。
陈军正在加紧打造战船,虽说熟练的水手补充起来也没那么快,但是战船数量上来了也很棘手,宇文温以一州之力要和陈国的郢州、江州、甚至巴州比阔很难,玩造船的军备竞赛可玩不过。
襄州的襄阳水军驻扎在汉口,他们的任务就是盯着对岸的夏口,还得防着上游的陈国巴州水军南下助阵,而黄州总管府的水军一部分在五洲戍驻防,另一部分则是在汉口下游的滠口驻防,他们要拱卫滠水上游的黄州州治黄城。
这样一来巴州的造船压力也很大,江对面的武昌也在日夜赶工造船,按照细作探来的军情,对方在樊湖里造好的战船已经有相当规模了。
西塞山的陈军也没闲着,再下游的江州更加没闲着,虽然光有船还得有人才能有战斗力,但宇文温可不想坐视局势一天天恶化。
山南周军的主力大多集中在北面和隋军作战,黄州总管府的主力还得作为战略预备队,万一局势有变就要作为救火队去‘抢险’,要想重现四月时的那种全力南下的场面已经不现实。
己方主力不便过江但对方可是怒火冲天,他对陈国用过的战术对方一样可以用,正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西阳城位于长江边上,在陈军的报复名单里可是记录在案的,不是排第一就是排第二。
宇文温倒是不怕对方来袭,但毕竟西阳地界都是他的坛坛罐罐,总算开了个种田的好头所以经不起太多折腾,为此就得守住家业防贼,那么他的兵力就会被钉在西阳哪里都去不了。
向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贼不来那他就去,反正梁子已经结下了,不宣而战搞偷袭他也不在乎。
陈军把武昌弄得如同刺猬一般,所以此次宇文温要对下游的西塞山下手,那里同样是重兵云集而且是水陆具备,按照细作所探,还有铁索横江。
“什么不玩玩铁索横江!”宇文温望了一眼已经近在咫尺的西塞山,“敢派刺客到西阳暗杀,马上出来面对,磕头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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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军战船来势汹汹,西塞山陈军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正急急忙忙准备迎战之际,周军前锋战船已经接近横江铁索,按照这个时代常用的战法,接下来应该放出火船来烧断铁索。
三国末年晋军从巴蜀乘船沿江而下进攻东吴,史称“西晋伐吴破西塞”,当时吴军拉起横江铁索,而晋军就是准备了许多大火炬,灌以麻油放置于船前,触到铁索便点燃火炬将其烧断。
所以西塞山陈军很希望周军也这么做,然后为水军出寨调整队形迎敌争取时间。
选在凌晨来袭确实让陈军士兵反应慢了些,周军战船来得很快因为是顺风顺水,黄石矶处示警烽火争取的时间太短,主要是战船出击有些麻烦,出水寨后要转个弯绕过西塞山,所以陈军打造的横江铁索用料十足。
要想烧断可得费不少时间,为了确保效果还专门做了实验,他们用大火炬烧同样粗细的铁索,最后花了将近两柱香时间才烧断,这足够陈国水军排好队形了。
所以陈军战船忙而不乱,士兵们有条不紊的划船,一艘艘战船有序的向水寨出口前进,这时候千万不能乱否则会自己堵住自己的路。
“抓紧时间,拿好武器,备好弓箭!”有将领大声喊着,士兵们都是有些睡眼惺忪,周军选在即将破晓之际来袭算是占了便宜,这时候正是人最困之际,许多人都是在梦中被惊醒。
不过这也没什么,为了防止周军偷袭他们也是做了很多准备,就连夜间军营里不许有火光的惯例都改了,这几个月来只要夜色降临,营地里主要地段就点起火把或灯笼。
无论是水军营寨还是岸上的营寨都是如此,即便是消耗颇大也是风雨无阻,为的就是在夜间遇袭时让士兵们看清楚路径,免得个个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兵找不到将而将也找不到兵。
尤其是水军营寨,在岸上过夜的士兵都睡在所属战船附近,船上留人值夜而弓箭刀枪都放在舱内,所有的措施都是以应付突发状况,如今就正好派上用场。
山上号声一响,山下值班的号手也吹起号角,水、陆营寨值夜的将领随即派手下到各处叫人起床,上到将军下到小兵很快就弄清楚是什么回事,这也免得闹出营啸的闹剧来。
西塞山的陆寨是当路结寨,北连西塞山南接绵延大山,黄石矶方向走陆路去江州必须通过西塞山营寨,虽然他们不惧周军从陆路来袭,但还是集结起来守寨。
周军来袭似乎是走的水路,但是陆路不可不防,万一对方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用战船吸引注意力,然后大队人马摸上岸来偷营那可不妙。
陈军水陆人马正在调动间,周军战船已经开始对横江铁索动手了,数艘陈军快船已经逼近,他们见着对方似乎没打算点火炬烧铁索,个个都有些吃惊。
“他们莫非是要用斧头砍?那么粗的铁索要砍多久啊!”一名士兵纳闷道,他们这几条船是今夜值班的快船,所以一有示警就能立刻出动,可周军的动向让他们也摸不着头脑。
因为即将爆发夜战而且敌众我寡,这些陈军战船上自然是不敢点亮火把以免变成靶子,壮着胆子贴上去无非就是骚扰,凭着已经上好弦的弩箭来个偷鸡摸狗。
回头看向水寨,己方战船已经动起来,再过一会就能出寨列阵,怎么看都是周军要倒大霉的样子,然后对方开始动作了。
他们的战船直接把船头对准铁索,有人用钩拒将铁索挑高,待船头从铁索下经过后便松手,那手臂粗的铁索便躺在甲板上。
正好躺在一个把大铡刀下面。
周军战船上的机关有些诡异,也就是用大铡刀来形容比较贴切,有这机关的不止一艘,同时有数艘船都是如此将铁索横在甲板上,每条铁索都有三艘船‘伺候’,看样子周军是要用那大铡刀般的机关铡断铁索。
“这...这怎么可能,那么粗的铁索,又不是麻绳啊!”陈军士兵觉得不可思议,周军战船上点着火把,他们勉强看到了即将用铡刀铡断铁索的一幕。
“不管那么多,先冲上去放...”
话未说完只听数声巨响接连传来,期间夹杂着金属的脆响声,陈军士兵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一幕:那三条横江铁索竟然就被周军铡断了!
铁索被铡断,两侧残余的铁索瞬间沉入江面,周军主力战船随后赶到,它们向着势单力孤的陈军快船当头撞来,凭着庞大的船身直接将脆弱的小船撞翻。
落水的士兵在水面上挣扎着,在他们眼前无数的周军战船蜂拥而至,全都向着西塞山下陈军水寨快速前进,而此时的陈军主力战船前部才刚刚驶离水寨。
“是车船,周军有车船!”(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火光冲天
西塞山下火光冲天,深夜来袭的周军战船瞬间突破横江铁索,陈军部分战船刚出水寨,冲来的周军船队就将他们堵在门口,打头阵的便是车船。
车船收了船帆凭着轮桨划水前进,周军船和船之间距离极近不便用长棹划水,但是车船就没有这种问题,它们排成整齐的一字横阵,船和船靠得很近如墙般撞向面前陈军战船。
陈军战船为常规形制,前进需要扬帆或者划桨、棹,为了确保各自有足够的划水空间,两艘船之间要保持一定距离,这样一来陈军战船的阵型便稀疏许多,在和如墙进的周军战船对撞下处于下风。
陈军小船直接被撞翻,大船在单船对撞时还算是势均力敌,但是周军车船凭着轮桨划水奋力前进,将陈军战船顶得船头乱晃最后船身打横。
残酷的跳帮战随即爆发,掩护的弓弩手先是射翻了一群甲板上的陈军士兵,随即如狼似虎的周军士兵跳了过来,和幸存的陈军士兵在甲板上展开血战。
战船浮在水面上会晃动,所以要在船甲板上厮杀就要站得稳,双方水军士兵倒没有这种顾虑,只是周军战船多其桅杆上的弓弩手数量也多,很快一线战船上的陈军便被击溃。
周军车船随即分头推进,连带着身后赶到的其他战船向陈军水寨突入,还没来得及出寨的陈军战船被当头顶住,和后面赶来的战船一起挤成一团。
不停的挤压,周、陈双方战船挤在一起,船挤船连带着泊在岸边的战船很快就变成一座‘船岛’,外围的周军弓箭手射出火箭,箭如雨下将‘船岛’点燃。
此时刮的是西北风,各战船上零星火苗很快乘风而起,已降下的船帆被点燃化作火炬,随风飘散的火星又点燃更多的战船船帆。
处于上风向的周军战船肆无忌惮的纵火,西北风卷着大火向着东南方向的陈军战船往岸上营寨烧去,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姿。
无数陈军士兵在火海中奔走哀嚎,船上的人来不及逃命只能投水,岸上士兵被迎面扑来的浓烟熏得泪流满面,眼见着无数火星随风而来点燃岸上营寨,个个都心急火燎的提水救火。
冲天大火照亮了夜色下的西塞山,有周军战船在水寨旁边强行靠岸,踏板放下后冲出来的除了步兵还有骑兵,他们借着火光向陈军水寨一路掩杀,如同火海里窜出的饿虎般扑向惊慌失措的敌军士兵。
有陈军将领组织士兵试图拦截,他们奋力拉弓放箭却依旧被对方逼近,周军士兵以团牌遮体冒着箭矢冲锋,同样不避箭矢的骑兵则是人马具甲,双方短兵相接之后陈军一触即溃。
无数的士兵见着敌军杀进寨来掉头便跑,岸上西塞山南麓有己方营寨他们要去避难,他们觉得与营寨出击的驻军汇合一起迎敌才是最好的办法。
周军士兵也是这么想,他们尾随着溃兵向着不远处的营寨杀去,场面乱成一团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机会,他们的目标就是能趁机夺下寨门。
“不许开门,谁也不许开门!”营寨内陈军守将提刀大喊,无数狼狈的己方士兵溃逃到寨外喊着快开门,他环视城头众人不住地重复命令。
“将军...”有人开了头却说不下去,看着墙外那些哭喊着快开门的同袍,又看看远处那身形模糊的周军,只要理性一些的就知道只能如此。
当然有的人会觉得事情不会糟糕到那种地步,可以先开门放人等到追兵赶到时再关上即可,听上去很有道理可实际上行不通,因为这纯粹是战场新丁才会有的想法。
因为门一开就别再想关上。
敌军在后紧追不舍,逃命的士兵为了活路什么都不顾,为了跑得更快可以丢盔弃甲,战场上的溃兵为了逃命可以倒冲本阵,直接造成兵败如山倒,即将逃入营寨的士兵已经红了眼,如果见到大门要关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已经进门的会转过身阻止关门,为的是让自己的兄弟进来,亦或是为了救同乡又或者是好友,那么关门的士兵会被攻击,局势一片混乱下追兵就会趁机冲进来,到时就是玉石俱焚连带着寨里驻军一起倒霉。
“快开门,快开门...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堵在门外的陈军士兵拍打着寨门,他们不断被身后追来的周军放箭射杀,虽然寨墙上守军也在放箭掩护,但是火光映照下依旧有陈军士兵接连倒下。
他们聚在寨墙下挤成一团没有藏身之地,身后的周军借着盾牌掩护不断放箭,墙下黑乎乎一片但也不用瞄直接放箭一射一个准。
走投无路的陈军士兵试图转身冲出去反击,但是无一例外的被射成刺猬,围上来的周军越来越多,他们为了避开寨墙上的弓箭手没有太接近,但是强弓射出的羽箭依旧放倒越来越多的陈军士兵。
听着惨叫声,看着外头黑暗中越来越多的周军士兵,守将闭上眼咬牙强调不许开门的命令,这命令残忍却没有错,事后只要上官讲道理就不可能怪到他们头上。
“周军竟然还杀到岸上来了,那横江铁索呢,怎么水军被打得这么惨!”有人惊疑不定,上游的五洲距离西塞山也就四十里,如今是顺风顺水要趁夜偷袭来得会很快,所以横江铁索就起到阻滞对方战船的作用。
“谁知道啊,莫非是偷工减料的样子货?”有人骂道,这年头军中龌龊之事多了去,搞不好那横江的是绳索对外号称是铁索都说不一定。
“战船完了,水寨也完了,这下子水军完蛋了...”另一人看着东北方江边那冲天大火哀叹着,水寨离他们陆寨也就四五百步距离,水军营寨现在已经化成火海。
墙外的呼喊声已经减弱,被堵在外边的陈军士兵已经在箭雨下伤亡殆尽,夜风吹来,守军依稀可以听见水寨方向的人马嘶鸣声。
曾经枕戈待旦要报峥嵘洲之仇,曾经兵临五洲戍叫骂让周国水军出来决战,他们每日每夜都在想着和周军来场大决战一雪前耻,结果就在今夜,周军的突袭让所有的准备化成笑谈。
驻扎西塞山的水军战船是多么的威风,逼得五洲戍的周军避战保船,可如今都化作一条条火船,娴熟的水军士兵被人如同赶羊般追到陆寨之外,然后轻而易举逐一射杀。
五月时西进的水军在峥嵘洲时已经损失过半,今夜泊在西塞山的余部看样子也完蛋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陆寨,等天亮后各方派来援军,周军自然就会撤退。
“周军要攻寨了!”有弓箭手喊道,众人探头从箭垛看去,只见寨外平地上黑影晃动,接着远处水寨火光映照依稀可见有人扛着竹梯。
“连竹梯都准备好了,莫非今夜他们想连着陆寨也一起端了?”
“来得好,滚木礌石管够,准备放箭!”
“让西墙的注意提防,别给人摸上来了!”
陆寨守军瞧见周军意图从东墙进攻便做好准备,这个营寨横贯南北接敌的只有东面和西面,西塞山水寨规模大可他们陆寨规模更大,就连西塞山驻军的所有粮草都屯在营寨里。
所以守军兵力充足,各种防御设施齐全,面对想用竹梯蚁附攻寨的周军他们可不怕,守上月余没有十足把握,但守到江州援军过来那绝对没问题。
“都沉住气,等他们靠近了看清楚就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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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寨北端,西塞山陡坡下,防守此处东面寨墙的陈军士兵屏气息声,墙外的周军正在集结准备攻寨,其进攻的方向是寨门附近,他们位于寨门左翼压力算是较小的。
对方摸黑在己方弓箭射程外准备着,似乎是在等着什么时机到来,陈军弓箭手也做好了准备,他们没有点火把免得找死,对方也没点火把看来是打算摸黑对射。
“稳住,别给他们骗了箭去,放近了看准了再射。”有老兵吩咐着,弯弓搭箭不能持续太长时间,许多弓箭手都是一手拿弓一手将箭,羽箭搭在弓身但不拉弦,与此同时弩手则方便许多,他们直接端着上好弦的弩瞄向外边。
“好像有声音?”有人抬头看了看北侧山坡,这西塞山山坡十分陡峭并长有许多灌木,到了夜间时常有蛤蚧之类夜啼。
“风吹树枝响的声音吧...”另一人说道,他望了望黑黝黝的山坡,除了一团团树木的黑影外什么都没看见,山坡上时常有风吹过,树枝摇曳发出声音再正常不过。
“不对,我觉得...”
话没说完一只箭钉在他脸上,未等旁边的同袍反应过来破空之声接连响起,又有数人被山坡上方飞来的羽箭射倒,与此同时山坡上甩下数条粗大的麻绳,有黑影顺着麻绳滑落下来。
“有人偷袭!”陈军士兵高声喊叫着,他们冲向山坡底端和滑下来的黑影短兵相接,与此同时山上一支鸣镝呼啸着窜上天际,寨外的周军闻声发动进攻,喊杀声响彻天际。
陈米斗拔刀一斩将冲到面的敌军士兵拦腰斩断,另一人见他立足未稳冲上来要补刀,陈米斗就地一滚来个扫堂腿将对方绊倒,身后虎林军同袍来了个真正的补刀。
“冲!”陈米斗起身大吼一声,舞起双手长刀领着部下迎向围上来的陈军士兵,对方被他们的奇袭打得措手不及,仓促间没能聚成阵型,这就是陈米斗等人的机会。
杨司马教给他们的辛酉刀法是用双手长刀,威力不错就是有个缺点:刀身太长需要较大的施展空间,所以士兵们杀敌时相互间要保持距离。这样一来己方的阵型就要松散些,对付同样松散的敌军倒没什么,若是对方结阵就有些吃力。
而现在陈军零星围上来的士兵就正对胃口,陈米斗先是一个假动作骗得对方破绽,随即挺刀突进一击刺穿对方胸膛,拔刀向后一跳躲过另一人当头砍下的刀锋,再踏步前突扭转刀身来个上挑,一刀将那人裆部挑开。
苦练了一年多的刀法,陈米斗如今舞起双手长刀十分娴熟,和部下一起分进合击,将游兵散勇的陈军砍得落花流水,风声响起陈米斗侧身一躲,一只羽箭偏离了心窝钉在左肩上。
亏得身穿两重筒袖铠,那一箭没有射穿铠甲,陈米斗一把将箭拔掉并捡起地上一面团牌,领着部下顺楼梯向寨墙上杀去。
他们身后又有许多士兵顺着麻绳滑下山坡来到寨中,有的加入到陈米斗这边冲上寨墙,有的则是弯弓搭箭射落寨墙上弓箭手以作掩护。
突如其来的奇兵让寨内陈军方寸大乱,守将分派人手向北端赶来,而从山坡上借着绳索滑下的周军也越来越多,寨墙上的陈军被杀得节节败退,墙外周军顺利的搭上竹梯蚁附而上,翻过北端寨墙进入寨内。
“和他们拼了!”刚刚赶到的陈军将领拔刀高呼,双方士兵随后撞在一处展开厮杀,然而陈军士兵哪里是周军的对手。
周军士兵手中双手长刀十分灵活,接战前又喜欢大声怪叫,加上那骷髅面具十分骇人,许多陈军士兵刚一交手气势就被压住,没几个顶过三回合非死即伤。
有霸道的周军士兵双手握刀当头砍下,陈军士兵将刀一挡结果手臂一酸,手中刀被对方撞开不说,那长刀顺势而下将脑袋开花,面对着这帮力气惊人刀法娴熟的悍卒,陈军士兵一触即溃。
又有周军士兵在营寨里放起火来,越来越多的士兵从北端寨墙翻入营寨,他们点起火箭向着南面寨门方向放箭,连带着墙外攻寨的同袍齐声大喊:“破寨了,破寨了!”
如潮的喊声让守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士兵们奋力放箭要压制住墙外的周军弓箭手,无数竹梯搭上墙头,有士兵奋不顾身的冲上去要将其推开。
有人被流矢射中跌下墙去,有人刚冲到梯前却和攀上来的周兵打了个照面,电光火石间被其当头一刀砍死,有的奋力抓住竹梯两段向外一退成功将其推离城墙。
竹梯并没有铁钩,所以无法勾住箭垛防止被推开,眼见着那竹梯连着梯上的士兵向后倒去,却见地上有周兵奋力举起长长的毛竹将那竹梯撑住,随后一用力那竹梯再度砸在寨墙箭垛上。
攀在梯上的周兵顺势一跳直接将陈兵撞倒在地,一番肉搏下他凭着蛮力将陈兵一拳打昏,有其他陈兵冲过来要补刀,未曾料被后续登上寨墙的周兵截住。
厮杀中越来越多的周兵攀上城头,眼见着大势已去,陈军守将面色惨白,看着火光冲天的水寨,看着即将被攻破的陆寨,眼中满是绝望。
“竟然败得如此干脆...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他哀叹一声后拔刀自刎。
吱啦一声,寨门被周兵从内打开,如潮的士兵涌入营寨,四处响起呼喊声:“投降不杀!”
营寨里飘扬的陈军大旗被火箭点燃,化作熊熊燃烧的火旗随风飘落,破晓的曙光从东方亮起,光芒如箭支支划破黑暗的天穹。(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乌鸦
江州州治湓口,州衙后院书房,长沙王、江州刺史陈叔坚坐在榻上发呆,他双目无神的看着窗外草木,身边随从垂手而立一声不吭。
放在食案上的饭菜已经没有热气,从端进来那刻起陈叔坚一口都没有尝。
他的心情如同案上的饭菜冰凉冰凉的,三日前,凌晨时他被人叫起来,虽然有些恼怒但当他得知紧急军情之后心乱如麻:西塞山出事了。
凌晨时西塞山燃起烽火,沿途烽燧一路接力将军情传到下游的江州湓口,虽然具体情况不知道,但得知消息的人都是心中一沉:周军来袭了。
还能有谁,江北的周军收缩回去引而不发有一段时间了,凭着江中五洲以及江南的燕矶,周军随时可以顺流而下袭击不算太远的西塞山。
“都秋收了还不消停,你们不用收稻子的么?”陈叔坚喃喃自语着,一旁的随从见状想说些什么,见着他面色铁青便继续低头不语。
陈叔坚很烦,五月份作为大军主帅领兵西进,然后日子越来越糟糕,峥嵘洲水战大败,周军三顾武昌来去自如,又沿江袭扰拔掉许多陈军烽燧哨堡,在这种打劫式的作战方式下陈国损失不小,却又拿周军没办法。
不光如此,陈国对江北用兵以惨败告终,攻略江北晋州的那路不归陈叔坚管,可是进攻江北蕲州州治齐昌的兵马是他派的,结果依旧是惨败。
周军盘踞江中的五洲扼守长江水道,又占了江南的燕矶作为据点,陈叔坚派出兵马前去攻打燕矶,结果牙都咬崩了都啃不下来。
郢州局势一片糜烂,一连串的落败让主帅陈叔坚脸上无光,亏得朝廷调他到江州做刺史摆脱了郢州军务,结果上任没多久周军又来了。
选的目标竟是水陆军队驻扎的西塞山,陈叔坚觉得是不是自己战绩太差让对方瞧不起,认为自己是鱼腩所以一个劲的欺负。
凌晨时得了急报他不敢拖延,急匆匆赶到州衙召集众将议事,首先是加强城防免得有敌军袭城或者有人作乱,其次是传令让水寨加强防备,大小战船做好备战。
然后就是调集援军,为防周军围点打援在半路伏击,陈叔坚和将军们商议后决定等天亮后援军再出发,天亮了光线好一路上小心警戒应该不会遇伏。
也就是应该不会,按往常来说陈叔坚不会担心,他虽然不是什么名将但也带过兵,照常理来说这样应该可以放心,但是如今不同了。
周法尚,陈叔坚的仇家,这个善战的周二郎如今就在江北游荡,此人和那个毒蛇般的独脚铜人宇文温勾结在一起,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周法尚做过始兴王陈叔陵的佐官,而皇子中排行第二的陈叔陵和排行第四的陈叔坚是死对头,两人明争暗斗之际,陈叔坚把周法尚作为陈叔陵的羽翼剪除了。
他向父亲告御状说周法尚谋反,于是周大郎周法僧因此入狱最后瘐死,周二郎周法尚带着家人叛逃北朝,周家在南朝的荣华富贵随之烟消云散。
此仇结下不死不休,陈叔坚本不怕周法尚来寻仇,只是自从五月份领军西进,到了郢州地界后危险越来越大,他已经探得清楚,周法尚作为周国的水军总管,指挥周军在鹦鹉洲、峥嵘洲大败官军。
想想峥嵘洲大战的战况,那时他差点领着后队撞入周法尚大军中,若是不幸被俘那么会死得很惨。
平心而论,按着他的身份就算被俘也无性命之忧,周法尚不过一个客居北朝的叛将,就算想杀他也不敢杀,但是有了那个宇文温撑腰就不一样了。
始兴王陈叔陵被俘,宇文温说杀就杀了,他被俘虏了也不例外,因为宇文温已经和周法尚勾结在一起,齐昌城下官军惨败就是这二人在作祟。
搞不好袭击新蔡的周军也是这两个人派出的,而此次周军袭击西塞山也许就是这两个人在搞鬼,目标说不定也包括他陈叔坚。
陈叔坚想到这里心中不安愈发严重,细细回想三日以来的安排,判定湓口固若金汤才松了口气,不光如此,他想起来西塞山江面拉有三条横江铁索,守将也是谨慎之人应当不会有大碍。
江北周军迟早会卷土从来,这是众人早已定下的结论,所以应对之策已经制定好:固守,等水军实力恢复之后再反击。
无论是夏口还是武昌,亦或是江州州治湓口,新的战船正在赶制,新招募的水军士兵正在操练,再过几个月成军就可以争夺长江控制权,周军来去自如的日子也不会再有了。
无法跨过长江天堑,周军就无法渡江袭扰,郢州各地的庄稼也可以安心播种,驻军那沉重的后勤压力随之减轻,所以对于秋收过后周军的南犯,陈军将领已做好准备。
其实是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陈叔坚静下心来后觉得西塞山定会安然无恙,有横江铁索在,周军无法直接袭击水军营寨,驻扎西塞山的水军实力不弱,足以击退来袭的周国水军。
陆寨就更不用担心了,横贯两山之间的营寨固若金汤,周军来袭要么走陆路从西面进攻,亦或是击败水军登陆从东面进攻,反正从那边进攻都不是容易得手的。
西塞山距离湓口水、陆均有两百里左右,当然阳新会近些,大约是一百二三十里,阳新援军抵达西塞山最迟就是三日,再加上后续赶到的江州援军,陈叔坚觉得西塞山定然无恙。
还有东面二十多里处防御蕲口的韦源口戍,那里也有上千驻军,陈叔坚觉得再怎么说守上几日都不成问题,只是他心中依旧惶惶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唯一可能就是声东击西,当然周军击的不是西面的武昌,搞不好是东面的湓口,所以陈叔坚这几日坐立不安,就担心仇家周法尚领兵突袭要害他性命,甚至都担心到茶饭不思的地步。
陈叔坚调整心情,让人进来将饭菜拿下去热热以便进食,他走出书房来到院里透透气,看着红红绿绿的花草心情刚好转,却见屋顶落下几只乌鸦。
遇见乌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随从见着陈叔坚心情瞬间变差赶紧将乌鸦驱离,那些乌鸦飞离屋顶后却没走,绕着院子在上空不断盘旋,不停的呱呱叫着。
陈叔陵扭头便走,刚走几步就见数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说是西塞山那边有紧急军情传回来了,听说人在前院他随即快步向前院走去。
“情况如何了?”陈叔陵问道,见着面前三人那垂头丧气的模样,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接下来来的回答让他如遭雷劈:西塞山失守了。
这个消息让在场众人目瞪口呆,西塞山驻扎数万水陆兵马,防御森严的水、陆两寨怎么会被周军短时间夺下,许多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军是何时攻下西塞山的?”有人问道,来人说是当日凌晨周军顺江而下偷袭,拂晓天刚亮就攻克水、陆两寨。
“这么快!”多人惊叹。
“莫非是有内奸接应么!”陈叔坚咬牙切齿的问道,他在西塞山驻守了一段时间,不觉得周军光凭猛攻就能拿下西塞山,只能是内奸接应才会让对方轻易得手。
那三名回来报信的人俱是身着戎服,领头一人为增援西塞山的江州援军所派传令兵,另两人则是西塞山驻军的幸存者,见得陈叔坚发问便将实情一一说出。
那日凌晨,周军顺江而下袭击西塞山,经过黄石矶江面时驻军及时点火示警,西塞山驻军接到警讯后立刻吹号示警,水军士兵很快便驾船出击。
周军顺风顺水桨帆并用所以速度极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西塞山拉着的三条横江铁索瞬间弄断,在陈军战船刚来得及离开水寨时就堵了上来。
“他们用车船筑成一堵墙把官军战船堵在水寨中,然后就趁着顺风放火...”一名士兵心有余悸的说着。
陈军战船被挤做一堆然后‘火烧连船’,连同岸边水寨都化作火海,周军趁势登陆追杀溃兵向陆寨进攻,又有奇兵从陆寨北端的西塞山壁缒坡而下,内外夹击下陆寨失守而守将自刎殉国。
“缒坡而下...”陈叔陵喃喃自语,他身形一晃站立不稳,亏得旁人搀住才没有倒下,西塞山陆寨他知道,北端就是西塞山陡坡,没人可以安全的从山上下来,结果周军却做到了。
西塞山要地就这么完了,原本还以为驻军能撑到援军到来,结果却被周军轻而易举的攻破营寨,连带着驻泊的大量战船,说是全军覆没都毫无疑问。
“周军破寨之后把俘虏都装船了,我等几个好容易趁乱逃了出来...后来遇见了援军才逃得一命。”士兵说着他们的逃生历险,可陈叔坚已经听不下去了。
西塞山完蛋了,数万大军伤亡惨重,水军战船损失殆尽,幸存的将士无一例外的被带往江北,援军赶到时西塞山空荡荡,除了残垣破壁外就只有侥幸逃生的些许溃兵。
堆积如山的粮草没了,营寨化作平地,一如被周军三顾的武昌般,除了满地尸体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光如此,西塞山西北方向的黄石矶营寨随后也被攻破,同样也是活着的被掳走,营寨被搞毁留下满地尸体和残垣断壁。
陈叔坚只觉得欲哭无泪,他已转任江州刺史,西塞山并非江州防地所以失守不是他的主责,可是作为陈国宗室见着官军如此惨败,心里已是隐隐作痛。
传令兵见着陈叔坚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说些什么,纠结了片刻后鼓起勇气说道:“大王...使君,敌军主将,就是那独脚铜人留了个什么檄文,说是请使君亲启...”(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檄文
“檄文?”陈叔坚闻言有些意外,周军今年四月大举南下进犯陈国郢州,当时都没发什么檄文,后来再度挑起战火更是没有檄文,如今宇文温袭击西塞山,竟会莫名其妙有个檄文给他。
说来说去都是已殁的始兴王陈叔陵犯的事,若不是他年初夜袭江北周国的巴州西阳城,周军也不会以此为借口报复陈国。
不过话说回来,周军要真想兴兵南犯也不缺借口,反正从三年前周军攻占陈国江北、淮南时起,两国就处于战争状态,不宣而战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上面都说了些什么?”陈叔坚问道,不用猜都能知道这檄文内容不会好听,他就想知道大意如何。
传令兵从怀中拿出一卷锦缎刚要奉上,听得陈叔坚如此说便愣住了,和另两名士兵面面相觑片刻后低声说道:“我等...不大识字。”
这年头的士兵几乎都是文盲,能写出自己名字的都不算多,有时为免军情传递过程中泄露,就连递送军情都是启用不识字的士兵,所以檄文这种东西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看懂。
一名随从毛遂自荐接过那卷锦缎(檄文),展开来看了看随即面色大变,陈叔坚见状便问上面写的什么内容,随从一个劲的说内容不堪入目,周军无礼请大王莫要当真。
“念。”陈叔坚不以为意,宇文温的檄文肯定没什么好话,但是他若连内容都不敢知道那就是让人贻笑大方。
“大王,这檄文十分无礼...”
“念!”
随从闻言干咳数声,拿着檄文念道:“告陈国长沙王陈叔坚书...”
“目下陈国因战事不利退守江南变成丧家犬,若有丝毫的自知之明,陈军兵马按道理应据守城池堡寨,但汝罔顾广大士兵停战的心意,纯粹出于反周篡位阴谋挑动战争目的,悍然派出刺客入西阳行刺,上演了严重污辱、威胁和恐吓巴州军民的闹剧。”
“汝此次对巴州的一举一动,恰似找来两只赖皮狗置于他人门前便溺的无赖泼皮,又像是个踢寡妇门、挖绝户坟的丧尽天良的人间渣滓。”
“以善意报答善意、以理智报答理智,是一方大员的起码品德,但是,狗不如的败类宗室藩王陈叔坚无下限,犯下了买凶行刺的无耻行为。”
“汝虽然觊觎皇位、狼子野心,但是在先帝以及始兴王陈叔陵在世时,不敢兴风作浪而察言观色、阴奉阳违,到了新帝登基不久的关键时期,汝认为时机终于到来,开始暴露了自己的原形...”
随从念到这里停下瞥了一眼陈叔坚,见其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个哆嗦,又见对方示意自己念下去便咽了咽口水继续念道:
“有消息称,汝利用经常入宫面见君上的机会,试图显示是与天子不相上下的存在,借此幻想自己是陈国之主。”
“此次率军西进,汝巧妙地安插亲信进入军中把持军权,在军中纠集各种亡命徒、对朝廷心怀不满的人,借故免去不顺从将领的兵权,或者是逼其率领老弱病残与我军作战,以此来个借刀杀人。”
“居心叵测,妄图以不断挑起周、陈两国战事来把持前线军权,为控制军政大权,不惜采取下流无耻之劣行...”
“汝派至西阳城行刺之刺客,已被我城中军民生擒活捉,二人在大义感召之下已将汝诸多罪恶企图一一供述...”
“本官大周巴州刺史宇文温,在此郑重向汝宣告,汝之阴谋诡计必将以失败告终,此次本官亲率水陆大军抵达西塞山,是以当头棒喝让汝迷途知返...”
“若是再执迷不悟,继续行那挑动战火以便独揽军权、伺机发动兵变篡夺皇位之恶行,本官定要以巴州千万军民滔天愤怒的爆发,将汝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随从满头大汗的将檄文念完,四周鸦雀无声,众人只恨自己在念檄文之前为何不借故离场,那个独脚铜人,不,周国巴州刺史宇文温所发檄文不知何人所作,内容不堪入目将陈叔坚骂得狗血淋头。
关键是行文怪异,语句多有不通,按说这位宇文使君要是个文盲也就罢了,找个人捉笔代写并非难事,结果檄文内容满篇充斥着一种诡异的气息,但是诡异在哪里又无法用语言描述。
骂起人来倒是犀利,不过众人可不敢掺和这种事情,见着陈叔坚面色铁青赶紧破口大骂宇文温“此獠无礼,无礼至极。”
陈叔坚沉默片刻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森森寒意,旁人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吭声,陈叔坚笑够之后便下达命令:“擂鼓!召集众将议事!”
。。。。。。
韦源口畔,残破的陈字大旗斜靠在一辆马车边,其周围都是阵亡者的遗体,其中大部分均为陈军战殁的士兵,孤零零的几匹战马正在战场上走动,它们背上的马鞍空荡荡,原先的主人早已不知生死。
数名身着黑色戎服的骑兵策马缓缓靠近,他们之中一些人掷鞭下马,慢慢走向这些无主的战马,扯住缰绳后轻轻摩挲马脖子,惊慌失措的战马很快安静下来跟着新主人离去。
河边,宇文十五蹲在一匹躺在地上的战马边,他身上铠甲插着几只箭,浑身湿漉漉远远看上去像只落汤鸡,而那躺着的战马也是身中数箭,其前腿已经双双折断,胸前血肉模糊大片血迹,躺在地上痛苦的喘着气。
“老伙计,这一转眼就一年多了...”宇文十五叹着气,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马头,战马的眼睛看着他溢出泪光。
郎主宇文温于去年年初组建新军,宇文十五担任骑兵幢主,从那时起这匹战马就是他的坐骑,到今日一起经历了大小战斗十余场,他两个算是老搭档了。
前几日周军攻打西塞山,成功得手后卷着俘虏扬长而去,但是还有部分兵马转到陆寨南侧大山潜伏,宇文十五及其幢下骑兵便是其中一部。
赶来救援西塞山的陈军扑了个空,他们在几乎化为白地的西塞山扎营,等着后续兵马到来后重建营寨,而上游的周军再次出动,借着舟船之力袭击西塞山下游二十里处的韦源口戍。
西塞山陈军回援韦源口戍,要和守军一起内外夹击登陆的周军,结果反被宇文十五这只奇兵尾随而至,猎物变成了猎人,猎人变成了猎物。
原本内外夹击的陈军正和周军相持不下,结果背后被周军骑兵猛冲猝不及防,主将被宇文十五于乱军之中一箭取了性命,陈兵们群龙无首瞬间大乱。
韦源口河畔逃命的溃兵伤亡无数,有的是死于自相践踏,有的则是投水泅渡东岸时为乱箭射死,有的侥幸逃到东岸却依旧被登陆的周兵候个正着。
宇文十五带着部下追杀溃兵好不痛快,结果却在河畔马前失蹄摔了出去,亏得是落在河边较软的湿地摔了个狗啃泥,若是摔在硬地上他恐怕得养伤大半月才能好。
不过胯下坐骑就没那么好运了,一双前腿折断并且前胸大面积擦伤,就算让马医治好了也是残废,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到了离别的时刻,宇文十五决定陪着老伙计说说话,西北风吹过,卷起阵阵的血腥味,宇文十五沉默片刻探手将战马的眼睛挡住。
寒光一掠而过,宇文十五用匕首将战马脖子划破,给它一个痛快。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别想太多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宇文十五转头看去却是郎主宇文温,当然战场上得叫职务也就是“使君”。
“使君...”宇文十五有些讷讷,上阵厮杀难免有伤亡,他这般为战马伤神颇有些‘娘气’,故而在郎主面前气势不足。
“记在心里就行,莫要让人笑话了。”宇文温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骑兵作战时战马是‘易耗品’,尤其是机动作战时一人二马甚至三马都是常态,一来是轮换骑保持速度,二来就是死一匹换一匹。
宇文十五点点头,忽然转过头去似乎在抹眼泪,片刻后恢复正常赶去指挥手下骑兵,宇文温见状无奈的叹口气:这家伙果然和自己一样是‘多愁善感’的战场新兵。
骑兵对自己的战马有感情很正常,宇文温对自己的兵也有感情,自从带着新军作战后,已经有许多熟悉的面孔消失了,那种惆怅的感觉无法用语句形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论功行赏,连带着抚恤分文不少的发放到家属手中。
宇文温身上的明光铠血迹斑斑,不过这些都是敌人的鲜血,此次作为登陆袭击韦源口戍的‘陆战队’主将,他不惜与其他人一起作为诱饵自陷险境,当然他不是想立功分田,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鼓舞士气。
袭扰陈国,浴血奋战攻城拔寨后却又撤退,许多士兵有些不解,当然宇文温无法解释什么是“避免陷入战争沼泽”,他选定的进攻目标都是有油水的,这不是玩恶趣味的战斗游戏让士兵们白白牺牲。
不说在西塞山捉了多少精状的俘虏,光是其囤积的粮草就让巴州平添了数月的口粮,这还是分配过后的量,而今日这韦源口戍,是增援西塞山援军的粮草中转地,此次能弄走的粮草也不会少。
只要打仗就会有伤亡,像这种不以开疆扩土为目的的袭扰战,只有是处于‘盈利’状态才能继续下去,从西塞山和韦源口戍抢来的粮食,已经抵得上过半西阳地界田地的收成了。
‘果然是种不如抢,怪得有些人不愿意种田。’宇文温如是想,不过‘高筑墙,广积粮’的策略他是一百个赞同。
“粮要抢,田也要种,粮多兵才多。”他看了看战场转身离去,“所谓天子,不就是兵强马壮者为之。”(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问题
九月初,周国巴州刺史宇文温等将领率兵南犯,攻打南岸江防要地西塞山并得手,数万兵马连同水军战船伤亡殆尽,不仅如此宇文温还发出檄文,声讨陈国江州刺史陈叔坚的诸多‘恶行’。
檄文中声称陈叔坚派刺客至西阳行刺,所以周军才再度南下,也就是说宇文温原本想休兵不战,结果被陈叔坚这种下三滥手段激怒,忍无可忍才出兵教训这个狼子野心之人。
西塞山短时间失守让人不可置信,而檄文内容更是让人瞠目结舌,檄文的全文不知何故广为人知,有识之士均为其内容震动。
不是为其中所说陈叔坚买凶杀人这种破事,关注点在于檄文的诡异行文风格、半通不通的语句,还有那种说不出来怪在何处的用词,反正巴州刺史宇文温弄出来的檄文不像是‘传统风格’。
众人都在猜测这位独脚铜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亦或是酒喝多了发疯,如果他自己不识字也就罢了,好歹找个粗通文采的乡学先生润润色,如此莫名其妙的檄文还敢发出来,除了让他自己贻笑大方之外别无它用。
抛掉这个笑话不谈,陈国的郢州局势不妙,农田原先就被周军破坏严重今年颗粒无收,如今西塞山陷落虽然很快就收复,但是江北周军的敌意已经昭然若揭。
周军连自己的秋收都不顾反倒要出兵,关键是陈军已经无法抵挡周军了,除了夏口、武昌这种重兵把手的城池,西塞山要地竟然挡不住周军的袭击,要知道那里可驻扎着兵马数万,又有许多水军战船驻泊。
有水、陆兵力拱卫的西塞山都守不住,那么沿江的其他营寨就更加别说了,新近发生的韦源口戍陷落一事,就说明了人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沿江烽燧、哨堡、营寨个个自身难保,官军风声鹤唳成日里担惊受怕,要守住这些地方那么驻军数量少了没用,多了负担不起,没了水运那么陆路运粮的额外消耗可不小。
长江历来是南朝抵御北朝的最有利防线,有长江天堑在南朝官家可谓是高枕无忧,可是如今江北周军反客为主,接着舟船之利四处袭扰江南陈军,再这样下去局势愈发糜烂。
只有水军恢复实力才能治本,把周军压制在北岸才是最好的办法,至于江州刺史、长沙王陈叔坚如何对那檄文做出回应则无法知晓。
。。。。。。
武昌,樊湖畔。
一座规模不小的水寨里停泊着大大小小数十艘木船,这些崭新的木船是近期才赶制完工的,而岸上造船场里还有许多条未完成的木船。
有的木船接近完成还差桅杆没有竖起,有的只是搭了个架子,许多船匠围着这些木船忙碌着,秋天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倒不觉得太热。
造船场一角,一名年轻的学徒正在和师傅锯木料,他见着旁边无人便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师傅,这造船的木料不是要等干燥之后再用么,怎么刚砍下就拿来造船了?”
“啰嗦,上官让做就做,你瞎操心什么。”师傅低声说道,他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有些事情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其实这没错但是有时候就应该保持沉默。
“可是这样造出来的船用不久...”学徒嘟囔着,新鲜木料直接造出的船用不久这是常识,他确实不明白船场里这么多老师傅为何没人提醒。
“你啊,要学的多着呢...”师傅倒没责怪什么,毕竟徒弟说的没错,砍伐好的新鲜木料其实并没有‘死’,即便是锯成木板或者木条还‘活着’。
新鲜木料必须干燥等到真的‘死’了才能造船,否则用‘活’的木料造船撑不过大半年就要废掉。
那些没干到一定程度的木板、木条浸在水里还会生长,但是各个木板和木条的生长程度会不一样,其后果就是原本笔直的船身开始变得歪歪扭扭,然后原本密封的船身木板之间开始出现缝隙。
若是水线以上出现问题那船还勉强能用,可是水线以下部分可是免不了出现变形和缝隙,而且严重的程度还要大些。
这些问题会慢慢恶化,一开始小修小补还能凑合,但是过了半年就得经常修补填缝,再往后连补都补不好只能拆了当柴烧。
一艘大船的用料不少,要是用新鲜木料糊弄人造船,一年之内船主可是要提刀上门算账的,合格的船匠都要避免用新鲜木料做船,当然给仇家做船那另外再说。
见着徒弟一脸委屈地样子,师傅叹了口气,他见着旁边没人便将其中原委详细道来:官军等不及了。
“周军成日里在江里耀武扬威,一下子袭击西边,一下子又跑到东边攻打烽燧,官军急着要船重建水军。”老师傅说完叹了口气,“上头有上头的想法,你就莫要操心了。”
死心眼的徒弟还是想不通,他觉得水军战船是要拿来玩命的东西,要是用上几个月就漏水,万一那帮军爷不讲理来砍船匠那可如何是好。
再说用这种容易漏水的战船入江,风浪大些搞不好还没接敌船就沉了,到时上头怪罪下来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船匠。
“你啊,见识少所以才这么想。”师傅倒没有不耐烦,这年头师傅收徒弟是认真挑选过的,拜了师就得授艺,徒弟把师傅当父亲,师傅也得把徒弟当儿子,所以他得耐心教。
“北岸周国的水军规模可比不上官军,你知道他们突然间冒出这么多战船来是凭着什么?”
“莫非也是用新鲜木料做船?”徒弟问道。
“对头!官军已经打探清楚了,周国似乎就是这样做的。”师傅点点头,这徒弟还不算傻,脑袋算是转过弯来了,“打仗,先赢了再说,什么新木料干木料,能打赢就是好船!”
“你看,周国再准备些木料晾晒,从三、四月到现在也行了,再做出战船把那些不行的换掉,这不就结了?”
“那...那用窑来烘干木料不行么?”徒弟又想到另一种办法。
“烘木料那得用掉多少柴禾,这样做出来的船可费钱了。”师傅继续开导,“几艘、十几艘还行,这可是要做上百艘的战船,消耗的柴禾哪里吃得消。”
徒弟大约听懂了,他跟着师傅学艺就是为了出师后养家糊口,打仗、费不费钱什么的与他没太大关系,早点完成造船任务也好早些回家。
郢州被周军洗劫一空,原本在此处的水寨也被夷为平地,至于船匠什么的自然也是被掳走,师徒二人连同其他船匠都不是郢州本地人,他们都是七月时被官府征发,随军来到武昌候就住在这重建的水寨赶制战船。
刚过一会这徒弟又有问题了,他问师傅为何官军会在这樊湖造船,看样子水军也是在这湖里操练,可樊湖走樊水从樊口入江得有二十多里,而武昌城东南郊外不远就有湖泊,为何水军不在那里驻泊。
“你是说南湖?那里离江太近,南湖临江的出口也就是五丈口太小,容易被对岸的周军堵了。”
“可若是官军在五丈口设立水寨...”徒弟依旧问题连连,不过刚说完他也觉得不行,周军只要堵在五丈口外就行,官军战船出不来也没用。
樊口也有类似的问题,樊口上游的峥嵘洲有周军战船值守,防的就是官军战船要从樊口冲出来,不过好歹樊口水面宽许多,能短时间冲出来的船也多,突围的希望就大些。
见着徒弟想通了,师傅点点头又补充道:“南湖东面十余里外的燕矶可是周军地盘,湖区那么大,要是周军派出人悄悄摸过来,到时放火烧船那可不得了。”
“聊什么呢!不干活聊什么呢!”有监工破口大骂,见着对方作势要走过来甩鞭子,师徒俩赶紧奋力拉锯子干活,徒弟正满头大汗之际,不经意间瞥见湖面上有一艘小船驶来,守在附近的几艘战船随即冲上去拦截。
“这是怎么了,谁那么大胆敢靠近水寨?”
“莫要望了,皮痒想吃鞭子?!”
。。。。。。
水寨一间房内,一名将领正盯着面前男子,那男子三十来岁身材干瘦,皮肤黝黑长着两个大板牙,左右各有一名士兵挟持着他。
“你是说族里有人勾结周军,要来烧这水寨?”将领问道,男子点头说是,他族兄近几日行踪诡异,和操着外地口音的陌生人来往频繁,后来他几次偷听发现对方竟然做了周军内应。
他说族兄从上半年开始就有些不对劲,经常悄悄出去数日才回来,问是去哪里总是推说去打猎,可每次回来就拎着一两只野鸡野兔什么的,哪里像是打了几日猎的样子。
“定然是给周军带路去了!”男子狠狠地骂道,将领看着他却依旧不动声色,此人来自樊湖南面山脚的田家寨,声称探得机密要来出首,当然也希望立功后能得重赏。
“你说他们约定日子,由你族兄带路来烧水寨,走的是陆路还是水路?”将领盯着男子眼睛问道。
男子说具体日子他哪里听得到,反正就是这几日内,具体走的当然是水路,因为他族兄正在收集船只。
“既如此,你和本将去武昌面见将军,当面把所知道的一切告知。”
“哎哟,我这是找借口驾船溜出来的,对人说的是出来打渔,要是回去晚了他起疑心怎么办?”男子叫苦不迭,“将军,您信不信不要紧,反正马上注意提防准没错。”
“你先回去吧,本将自有安排。”
男子闻言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叹了口气带上草帽遮遮掩掩的跟着士兵出门,待其走后一人从后面转了进来,来到将领身边说道:“此人卑职认得,确系田家寨之人,名叫田六螺,和其他族人一样以在樊湖打渔为生。”
“他所说有人做周军内应之事你觉得可能么?”
“极有可能。”那人回道,“周军将郢州地界百姓掳走,但都是郡县连同临近的村落百姓,这些散布在山里湖里的偏远村寨都幸免于难,有人勾结周军做向导不足为奇。”
“是啊,若不是这些吃里扒外的混蛋带路,周军哪里能在郢州为所欲为!”将领狠狠地骂道,方才他仔细观察了田六螺的言行举止,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最关键是最后一个问题。
他要男子一起去武昌,而对方也是一个告密者应有的表现:急着回去免得被人发现,这种做贼心虚的表现很正常,所以他判定对方所言至少有一半是真的,无论如何注意警戒总没错。
“水寨立刻加强防御,让士兵们马上布防。”他吩咐着手下,“赶快备马,本将要入城面见将军!”(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袭击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中樊湖陈军水寨一切如常,造船场的工匠们已经收工,营寨里升起袅袅炊烟,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边,停泊着的战船却未如空载时大幅摇晃。
每艘船里都有数十名士兵在蹲着吃饭,他们身边放着弓箭刀枪等武器,连带着划船的桨棹都已准备妥当,而岸上营寨里许多士兵都是如同他们一般,在箭楼、寨门以及其他重要地点披坚执锐蹲着吃饭。
今日不知何故全寨加强戒备,结果士兵们连个安稳的晚饭都吃不好,个个都是蹲在各处一边吃一边警戒,也不知上官听到什么风声,看样子似乎要防着有人袭击。
樊湖水寨早已存在但是现在的营寨是前几个月新建的,原先的水寨已被入寇的周军焚毁,连带着原先水寨的士兵以及一众杂役大多被掳去江北。
新的营寨新的人,他们大都是被官府从各地征召过来的外地人,原先说的是等郢州平定就能回家,可如今看来归家遥遥无期。
“咳咳,这过的什么日子,无端端的被征来郢州的武昌守水寨,看样子今年回不去了。”
“这不能够啊,官府说期限就快了,一准能回家。”
“官府说的话能信?他们还说一年服力役或兵役日子不长,满一月又二十日就行了,如今我们来这里都三个月了!”
“哪还能怎的,在这里守水寨好过在沿江烽燧哨堡,要是一不留神给独脚铜人捉了去...哼哼。”
被征召来的士兵们聊着天,他们平日就是老百姓,被官府征召之后穿上不合身的戎服,拿把歪歪扭扭的长矛就是兵,也没什么训练反正上了战场就听天由命了。
官军出征历来都会夸大兵力,一千说成五千、一万说成五万、五万说成是二十万,他们就是拿来凑数的,帮着战兵们打杂兼做苦力,要是开打了就去壮声势。
运气好的熬过几个月平安回到家里,运气不好的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当然这总比世代军户好得多,那真是祖孙三代都做奴隶,做将官们的奴隶。
能分在这樊湖水寨做事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里风平浪静好得很,不用在沿江烽燧哨堡担惊受怕,江对面那个周国的巴州刺史独脚铜人可是厉害得紧。
自从年初闹出的那个‘决战西阳之巅’后,沿江陈国百姓都知道‘独脚铜人宇文温’的故事,当然故事传来传去传多了,没人记得拗口的后三个字,唯独剩下大名鼎鼎的‘独脚铜人’这前四个字。
铜人,还是独脚的!听起来就是很威猛的样子。
所以百姓们未必知道自己的州郡父母官是谁,但是说到江北周国巴州的刺史,人人都知道叫做‘独脚铜人’,而且还是喜食人肉、强抢民女入府那啥的恶人。
许多被俘的官军士兵被带到巴州西阳城,然后被这独脚铜人拿来风干做成‘东坡肉’下酒,周军战船在江面上横行无忌,沿江陈军个个心惊胆战,所以这些人能在离岸数十里的樊湖驻扎,每日安安稳稳的发呆那是天大的福气。
“今夜莫非都不得睡么?”有人抱怨道,眼见着已是傍晚又看看现在的情形,搞不好大家都得风餐露宿了,水边蚊子又多,本来就瘦得没有几两血,再被到处都是的蚊子吸上几口那就风吹倒了。
“莫要说话,湖面上有船过来了!”忽然有人低声喊道。
众人抬头看去,南边的湖面上果然有了动静,隐隐约约看见些小船,也不知是打渔的渔船,或者是别有所图的贼船。
。。。。。。
水寨大门外官道上尘土飞扬,似有数量不少的骑兵向水寨赶来,守门士兵见状心中暗暗提防,寨门已经关闭并且放有重重拒马,弓箭手们也做好准备随时放箭。
本寨主将下午时带人赶去武昌城公干,临走时特地命令加强警戒以免敌军偷袭,虽然许多人觉得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但是军令如山没人敢违抗。
片刻后有百余骑近前,人人都是官军服色,他们见着寨门紧闭便放慢速度,靠近寨门之后高声喊着奉命增援请开门。
“有公文么?有调令么?将军有令,没有这些东西就不许进来。”寨墙上有士兵喊道,“不是我们不讲理,你们要是再靠近就得放箭了!”
“你们将军?就是方才入城时那几个?要不是他说水寨有变,上官哪里会让我等赶过来!”领头的骑兵也是高声喊着。
“没有公文和调令,得等将军回来才能决定了!”
“啰嗦,你开还是不开!”
“再靠近就放箭了!”
那名骑兵闻言正要破口大骂,被旁边的劝住,那些骑兵见着守军如此认真也没再叫骂,个个下了马牵着走向不远处的樊水边。
“他们的马怎么回事,一个个歪瓜裂枣的,看起来不像是战马。”守门副将说道,他们在寨墙上看得分明,这些饮马的骑兵身形倒是彪悍,只是相比之下坐骑就有些羸弱。
那些马一个个蔫不拉几的,与其说是战马还不如说是拉车的驽马,看身板要日行百里都够呛,按说这样威猛的骑兵应该是精锐,亦或是那位将领的部曲,好汉就应该配上好马。
“管他呢,兴许好马在马厩有人照顾着,骑着的这些是备用马。”有人猜测道,这年头战马一个个都金贵着,兴许这些骑兵平日里骑的都是备用马,在官道上巡逻想来也用不到战马,估计都是得两军交战冲阵时才骑乘。
“无论如何,没有验明身份就不能放人进来,反正寨门已关他们想冲也冲不了。”
守军正严阵以待免得来人是乔装打扮的周军,却见这些骑兵在樊水边惬意得很,人马都在痛饮河水,有的人甚至脱下铠甲透气散热。
有个没脑子的在上游脱裤带撒尿,下游几步外正在喝水或洗脸的见状破口大骂,一群人追着那傻瓜喊打喊杀,寨内守军见着如此情景放松了许多。
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友军,不过没调令或公文就是不能开门!
“万一他们真是来增援的友军...”有士兵问道,“到时将军回来又是一顿臭骂。”
“手续不全放人进来才会被一顿臭骂呢。”副将嗤之以鼻,“将军不是向来从严治军么,是他亲口说没有调令、公文就不能放人进来,我们不放人难道错了不成?”
正冷眼旁观间,官道上又有十余骑疾驰而来,当前一人身着明光铠气势十足,见着那百余骑兵在河边饮马先是放缓速度,随后策马上前大骂怎么不进寨。
那些饮马的骑兵争辩说水寨不开门,将领便策马来到寨门前叫门:“快开门,本将奉命率兵增援!”
守军自然是要对方出示公文和调令之类凭证,结果那将领还真就把一块令牌扔了上来,众人细细检查发现是本寨主将的腰牌。
“奇怪,怎么将军会把这腰牌给人。”副将惊疑不定,不过也有人认为是情有可原,也许将军一时间写不了公文什么的,干脆就把这腰牌让对方带来了。
“我总觉得不对劲,这腰牌可是将军随身携带,万一是半路让人给劫了...”
“呸呸,这种不吉利的话莫要乱说。”
外头的将领高声喊着快开门,守军们想要开门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不开又没有正当理由,毕竟腰牌确实是真的,万一真误了事可吃不了兜着走。
正要犹豫间,寨内有士兵慌慌张张的跑来报信说情况不对,湖面上有许多小船在聚集,虽然没有靠近但是越来越多,留守的几个副将正在犹豫是不是派船去驱赶,让所有人准备迎战。
正紧张间,寨外那将领破口大骂守军贻误军机后果自负,招呼着其他骑兵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就要原路返回,守门副将见状急了眼赶紧喊住对方。
“开门,马上开门!”
他觉得对方手上有腰牌做证明,要是不开门说不过去,如今有贼人觊觎水寨准备动手,多加百余精锐总不会错,万一对方就这么负气离去肯定得说不少坏话,到后面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寨门很快打开,内外拒马搬走之后骑兵进寨,领头将领一进来讲话就阴阳怪气,一下说贵军好大的规矩连腰牌都差点不顶用,一下又说是不是要开门费,要不回城之后让将军拨些钱粮慰劳慰劳诸位。
守门副将陪着笑脸一个劲的解释说情况特殊,主将离开时严令注意警戒以免被人偷袭,如今贼人可真就是来了。
“来了?官道就一条,本将怎么没见到其他人?”
“是从湖那边来的,还划着船。”
“划船,水战?我们是骑兵,派不上用场!”那将领没好气的哼哼着,“方才被将军派来增援,心急火燎的还以为是有贼人围攻寨子,那等贼人攻上岸再说吧。”
说话间骑兵们俱已入寨,他们下马走着不动声色的拉长队伍距离,守军的关注点都放在湖面上,那些船匠和新练水军士兵则惴惴不安的拿着武器发抖。
留守的副将们商议已决要派船出战,将湖面上那可疑的小船们驱散,虽然水寨处于上风向,不怕对方放出火船火攻,但是就这么对峙着总不是办法。
数艘战船正要解缆,忽然间寨里惨叫声连连,那些刚入寨的骑兵忽然拔刀砍向旁人,猝不及防之下许多人被当场砍翻。
一只鸣镝窜上天空,湖面上的小船闻声向着营寨冲来,忽然发难的那些骑兵们将营寨搅得天翻地覆,喊声此起彼伏:“大周天兵在此,投降不杀!”(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兴师问罪
西塞山西侧江面,庞大的船队正向着上游前进,战船上无数旌旗汇聚成海遮天蔽日,这是陈国江州水军的主力船队,如今正气势汹汹的溯江而上兴师问罪。
在他们前方数里处,同样是规模不小的船队在顺流而下,那是倾巢而出周国的水军船队,继前不久袭击西塞山得手之后再度南下,要在西塞山江面和陈国水军决战。
陈军是水陆并进抵达西塞山,西塞山原本的水、陆营寨已化作一片白地,而之前抵达的援军也于韦源口一战损失殆尽,他们原以为周国水军会缩回五洲避战,未曾料对方竟然敢南下决战。
“大场面,大制作,演员阵容豪华,国际知名导演执导,参与的群众演员以十万计...”宇文温饶有兴致的说着,他拿着千里镜正在江北岸边看着即将到来的决战。
旁边的张鱼干咳一声,对于这话他不知道该如何接,郎主似乎是自言自语,但若是要接过话茬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因为他听不懂。
前两句还好理解,后面说的一堆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有一点张鱼倒是可以确定:郎主如今的心情很好。按照他自己的心得,郎主开始一本正经胡言乱语的时候就是心情极佳之际。
不由得宇文温不高兴,在他的积极‘嘲讽’下终于‘拉怪’成功,把江州水军主力从湓口老巢给拉了出来,江州刺史、长沙王陈叔坚如今怕是红了眼,不但要将周军战船碾碎,还要将五洲戍荡平。
最后就是“拿下西阳城,活捉宇文温”,到时候陈军把他捉去建康城献俘太庙,游街之后千刀万剐,享受宇宙大将军侯景的待遇。
面对宇文温的‘嘲讽’,就算是佛都有火,倒不是宇文温亲自写的山寨版檄文有多么狗血,完全是局势恶化使然。
水陆大军驻防的西塞山变成了公厕,周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后续赶到的援军又来了个韦源口之败,除了些许溃兵逃得性命外,韦源口戍囤积的粮草连同俘虏都被打包一空。
火上添油的是武昌那边的樊湖水寨遇袭,数十条新造战船被付之一炬,水寨守军、水军士兵还有船匠等杂役没死的都下落不明,从武昌至韦源口这段长江防线严重糜烂,由不得陈军当缩头乌龟。
西塞山驻军完蛋,江防形同虚设,若不将周国水军主力解决,孤零零的武昌城迟早被围,如果武昌完了,夏口也就差不多了。
江州湓口亦为江防要地,驻扎的水军实力比年初时郢州夏口的水军只高不低,因为关系重大故而不能轻易出动,只是再这样坐视下去他们迟早也要面对周军的进攻。
原先有西塞山驻扎的水军在前边顶着,江州水军可以安心驻防湓口,现在能阻止周国水军肆虐的唯有他们,所以宇文温是真的捅了马蜂窝。
他负责放嘲讽圆满完成‘拉怪’任务,接下来就是负责‘输出’的周法尚出场,宇文温指挥水战没经验如今在江北岸边作壁上观,而周法尚作为水军总管则是在江中指挥决战。
“小鱼儿,你觉得双方胜算有多少?”宇文温问道,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决定和人分享观战的乐趣。
张鱼嗯嗯啊啊了许久,最后才说大约是五五开,宇文温问有何凭据,张鱼摸摸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官军在上游,如今刮的是西北风,所以是顺风顺水,按常理来说是必胜。
这种情况下顺风顺水的官军若是放出火船,陈军要倒大霉,然后官军战船强舰突入,被火船烧得乱七八糟的陈军哪里抵挡得了。
“那么为何又说双方胜负是五五开呢?”宇文温继续问道,他当然不是搞不清楚状况,只是存了心让张鱼‘深度思考’。
张鱼也不怯场侃侃而谈:江州水军一败那么江州门户就会大开,陈军知道这一利害关系,也知道逆水甚至逆风不利,但是即便如此还要决战说明是有备而来。
对方定然是极有把握取胜才敢冒险,虽然他不知道陈军为何有如此信心,但南朝水军百年积累下来的水战经验是个很大的优势。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说得连我都动心了。”宇文温点点头,“那就拭目以待吧。”
。。。。。。
大江之上,船阵之中,江州刺史、长沙王陈叔坚站在甲板迎风伫立,他看着座舰周围擂鼓前进的金翅大船热血沸腾,江州水军主力倾巢而出,就要在今日和周军决一死战。
这是迟来的决战,自从在峥嵘洲败退之后,陈叔坚一直在等着这个时刻的到来,上次在五洲对方避战保船算是有自知自明,如今也许是偷袭西塞山得手后骄傲自大,竟然敢和官军对决。
江州水军不比郢州水军弱,他们和上游的巴、湘州水军一样实力强劲,主要原因就是地利:巴、湘二州位于洞庭湖畔,操练水军极为方便,而江州水军就在彭蠡湖操练。
这两处湖泊生活着大量渔民,他们自幼就在水边长大水性不错,天生的水手娴熟的驾船能力,都是合格的水军兵员而且数量多,召入军中短暂训练一段时间即可成军。
兵员充足而木材也不缺,彭蠡湖畔树木丰盛,不说渔船成千上万,就是水军的大船也比郢州的多上许多,加上数万娴熟的水军士兵,江州水军对于击败周军充满信心。
“大王,北面的策湖确认没有异常。”一名将领近前禀报,陈叔坚点点头,他转过身对旁边的将领行了一礼后说道:“此战就有劳诸位了。”
“不敢当,为国奋战理所当然!”众将亦行礼朗声说道,此战关系郢、江二州安危,是陈叔坚召集众将商议后做出的决定,也就是说胜败在此一战。
陈叔坚亲自领兵主要是为了鼓舞水军将士,而具体作战指挥则由水军将领们进行,此次作战前他们认真分析了敌我双方长短,已经做了万全准备。
眼见着双方船队渐渐接近,距离在渐渐缩短但还要过一会才接战,陈叔坚再度回想各处细节,以免有准备不当之处影响作战。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首先要避免的就是峥嵘洲之战那种情况再次发生。
那一战,周军利用巴口附近一处大湖临江的特点,预先埋伏大量战船在其中,待得陈军杀到上游的峥嵘洲后,周军来了个匪夷所思的陆地行船,从那大湖搬运战船入江抄了陈军的后路。
此次双方在西塞山江面大战,又有类似的情况:西塞山对面的北岸,内有大湖名曰策湖,相传为三国时江东孙策操练水军之处,此湖离江边极近又有水道勾连,关键是位置正好在陈军后方。
策湖口附近原有陈军营寨,为之前西塞山横江铁索的北岸固定点,后来西塞山失守这营寨也被周军攻破占领,不过为了避免重蹈覆辙,陈军派出战船接近岸边侦查。
桅杆上的瞭望手仔细观察湖面是否隐藏有战船,或者是能运输战船入江的道路,为了慎重起见还凿沉几艘战船挡在策湖口边。
现在得到的侦查结果是策湖无异常,策湖南岸离江边只有数百米远,近岸的战船凭着桅杆的瞭望手可以看清湖区,所以周军在湖里藏匿战船的可能性很低。
当然战船若是在策湖深处他们也看不见,但是这种距离要想划船到南岸耗时不短,再要入江抄后路也来不及,所以陈军可以放心的接敌,不怕有战船从后面袭来纵火,
南岸的西塞山一带已经重新被陈军控制,所以也不怕有莫名其妙的伏兵杀出,思来想去陈叔坚不觉得还有什么破绽,而此次出征的战船也有改变,为的就是应对周军的车船战术。
车船又叫水车船,是在陈国先出现的,故梁水军将领徐世谱在江陵失陷后南下追随陈高祖陈霸先,后来的陈国水军战具都是由其监督打造其中就有水车船。
常见的水车船两边有轮,一般是每边一轮其上八楫由人力踩动,优点是借此可以无风而行船,可缺点也有并且不小,主要是有了水轮导致船体重吃水变深,故而在浅水地带行动不便,并且船身重不灵活。
有鉴于此陈国水军没有将车船作为战船,然而江北的周国却将其投入作战,而且其战术极其霸道:车船列成排强行冲阵,凭着水轮划水强行挤压敌军战船。
车船之间可以靠得很近仍然能够划水前进,所以一排车船的数量很多,而一般的战船要对顶就得划桨、棹,可如此一来就要一定空间,所以船和船之间要隔开一段距离,这样一来一排战船的数量就要少些。
一边船多一边船少,这样对挤自然是船少的那边吃亏,接舷战周军也不落下风,往往僵持片刻陈军战船便被顶歪,连带着后面的战船挤做一团。
所以周军车船的挤压战术及其有效,甚至连西塞山水军都是吃了这个亏,所以早在六月陈军就在江州赶制了车船,关于车船的战术操练则是在彭蠡湖里进行。
原想等着郢州水军重建,待其恢复一定实力后再和周军伺机决战,如今情况危急便随军出战,而且将是陈军取胜的关键。
周军顺风顺水,要采取的战术谁都能猜出来,眼见着双方距离已经接近,陈军做好了相应准备。
“注意,前方周军放火船了!!”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从各艘战船桅杆上传来,陈叔坚闻言精神一振:周军果然是放火船打头阵。身边水军将领相视一笑随即下令擂战。
“让车船阵迎上去,杀杀他们的威风!”(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见招拆招
西风强劲,周军火船乘风而下兼之顺流速度飞快,径直向着下游东面的陈军船阵冲去,又有许多蒙冲斗舰等快船穿插其间,其职责是为了护卫火船,避免敌军快船接近加以破坏,也是在合适的时候将火船点燃。
陈军的快船自然是要前出试图拦截对方火船,周军先是点燃火船然后划船突前,双方快船很快接战,先是弓弩一番对射之后开始接舷,钩拒、长矛、火炬一番乱捅,接着就是血腥的跳帮战。
火船的速度很快,少部分被陈军快船破坏,其余都冲向迎面而来的陈军车船,陈军车船形制和先前的周军车船类似,船侧各有两个水轮,每艘车船共四个水轮。
不同的是每艘船前端伸出两根长长的大竹竿,每根大竹竿均是二到四根竹竿捆成,其前端包铁并挂着数条铁链,铁链上又有许多铁钩,如同一张张铁渔网张开,对着接近的火船迎上去。
陈军车船也是横列成一条线,在不影响各自水轮转动的情况下尽量贴近,这是他们苦练数月的成果,兼之每两艘船之间临时连起铁链,长长一条船墙横贯江面。
迎面冲来的火船纷纷被车船前的铁链拦住,因为距离船体较远的缘故无法达到纵火的效果,兼之其上火苗似乎很小所以更加起不到作用,陈军将领见拦截成功便催动船内水手奋力踏轮。
“迎上去,推着这些火船迎上去,看看周军怎么躲!”
虽然是逆水,但是陈军车船凭着水轮划水依旧前进,上游的周军主力战船已经接近,但是他们是顺水顺风速度很快,若是停不下来就会和陈军车船相撞。
最关键的是先和他们自己放出的火船相撞,而没艘陈军车船都有粗壮的大竹竿顶着,不但可以隔开火船,还能把这些火船顶在周军一侧。
这样一来不但能让上风向的周军‘玩火自\焚’,也免得大火随风而来反倒烧了自己,为了避免被火星殃及,陈军车船早已把船帆卸掉,光秃秃的桅杆上是巢盒供瞭望手以及弓箭手使用。
船上铺着湿漉漉的稻草,防的就是火星以及火箭落下,若是周军火箭确实厉害将这些稻草点燃,还可用钩拒将其扒开,船甲板也特意弄得湿透,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防火。
这样一来双方一线的战船在相持,而周军被自己的火船点着,后面的战船要避免撞到这些战船只能收帆,还得奋力划桨向后退,这样一来随风顺水的优势瞬间消失。
然后陈军车船继续前进,推着周军那些着火的战船逆流而上,当然这样会很吃力,所以第二排的依旧是车船顶上,用两排车船这样顶着对方前进,逼其后面战船全部得后退。
一旦应对不当,周军的战船极有可能乱成一团挤在一起,那随后陈军放火箭就可以火上浇油,虽然是逆风但是能烧多少是多少。
这就是陈军的战术,应对周军放火船的战术,眼见着周军战船接近,果然也是一排车船推来,车船上的陈军将领高声大喊着:“用力踏轮,准备撞了!”
就在这时他们推着的火船出了意外,船上堆着的易燃之物怎么烧都烧不起来,不光如此反倒开始冒出黑烟,那黑烟越来越浓,被西风吹着向近在咫尺的陈军战船飘来。
浓烟有些辛辣十分呛人,又熏得人眼睛睁不开,陈军将士纷纷带上口罩,每人脖子上都挂着条湿巾,时不时用来插眼睛。
“果然是放毒烟,老子们可早就防着了!”陈兵纷纷笑骂着,周军这一招他们早就料到了,对方放火船,己方会有应对之策,所以对方也可能想到这一点,那么有可能放出的不是火船,而是纵烟的毒烟船。
为防止对方来这招,陈军将士人人一个口罩并配有湿巾,不光甲板上的战兵有,就连船舱里踩水轮的青壮也有,所以周军的计谋是没可能生效了。
“继续前进,准备撞船!”
双方的快船已经结束厮杀向两边躲闪,如今是主力大船相撞然后接舷之际,他们夹在中间除了被撞沉外没有别的下场。
“水面上是什么?”有陈军士兵高喊着,眼睛被浓烟熏得一眨一眨,亏得有湿巾擦眼否则连睁都睁不开,也就是这时他们发现江面上有许多漂浮的绳索。
有人用钩拒挑上绳索来看,发现这些绳索颇长,每条绳索长短不一但都有一丈以上,两段还有些小铁钩,陈军士兵看着这些绳索冷笑连连。
“水轮卡住了,水轮被这些绳索卡住了!!”舱内传来喊叫声,众人探出头看去发现两侧的水轮出问题,因为绞入绳索的缘故,已经渐渐卡死无法动弹。
“果然是用绳索飘过来绞水轮!”有将领临危不惧,让士兵们拿来长杆钩镰‘清障’,对方使出这一招也在他们预料之中。
陈军在彭蠡湖操练车船战法,偶然间发现飘在水面的绳索被水轮卷起,缠成一团很容易让水轮转动困难,若是绳索带着铁钩那就很可能勾住船身木板,这样一来就会直接卡死水轮,此时即便是反转水轮都无法挣脱。
虽然不知道周军知不知道这种情况,但是料敌从宽总没有错,所以这个时候需要长柄钩镰来帮忙,把绳索隔断来个‘快刀斩乱麻’。
长柄钩镰其实就是长柄镰刀,每艘车船上都备有十来把,按着每个水轮用三把钩镰割绳索的数量,就算是中了周军这一招都不怕。
不光如此,陈军也准备了类似的带勾绳索,只是己方在下游所以不便用这办法对付周军。
而如今对方果然使出这招来害人,若不是浓烟熏人的缘故,兼之对方逼近后才释放,他们早就可以察觉不对,用钩镰、钩拒、长竹竿将这些玩意挑起。
陈军车船陆陆续续中招,被这些带钩绳索卡死水轮动弹不得,眼见着即将迎接撞击而己方战船失去速度,将领们指挥着士兵赶紧割断那些绳索。
“用力割啊,饭没吃饱还是怎的,割条麻绳都割不断!”
“我等用力了啊,都割到一半了就是割不下去...”
“王八蛋用力啊!”
“快,快割,就要对撞了!”将领们见着迎面冲来的周军车船有些焦急,己方战船无法动弹和飘在水上的木头没区别,这一撞怕是要被撞得后退。
“真的割不断啊!”割绳索的士兵们急得满头大汗,然而船头那些发烟火船冒出的浓烟呛得他们涕泪横流,有心急的将领直接命人口衔尖刀跳下水去割绳索。
“绳子不对劲,里面有东西!”一名士兵大声喊着,但随即被浓烟呛得咳嗽不已,旁人一把将那捞起的绳索抢过来仔细查看,发现他已经把绳索割开一半,其中露出几条铁线。
“铁线,绳子里面怎么会有铁线!”惊慌失措的喊声此起彼伏,虽然陈军将士不知道这么长这么细的铁线是怎么弄出来的,但是他们已经知道为何绳索割不断了。
这些铁线分量不轻,但是麻绳很长也很粗,所以内缠铁线的麻绳绳索还是能浮在水面上,结果他们的车船水轮就这么被卡住,急切之间哪里割得断。
“用斧头,用斧头!你们拿着斧头下...”
话未说完脚下船体猛地一晃,接连有巨大的声音传来,周军车船已经撞来,虽然陈军每艘车船有大竹竿顶着但依旧被撞得后退。
连带着甲板上忙着割绳索的士兵都站立不稳,有的倒在甲板上有的则是坠入水中,这些落水之人惊恐地发现还有很多带钩绳索漂着,它们被江水带着向后面的车船飘去。
“小心啊,小心那些绳子!”有人声嘶力竭的喊着,试图引起后方车船的注意,然而他们的叫喊声被随后而来的动静淹没。
周军车船装有单根拍杆,而且是向着船头前方拍击,亏得陈军车船前端有大竹竿顶着保持距离,但是这些竹竿却被周军发拍直接打断。
眼见着对方收拍杆的速度极快就要再发第二拍,陈军将领指挥着弓箭手放箭,然而周军弓箭手也不是傻瓜,双方战船上的士兵随即开始对射试图压制对方。
“用万钧神弩,射死他...”一名陈军将领挥刀指向对面的敌船,万钧神弩可以一发多矢,把箭头点着便可当做火箭。
话未说完,他瞥见侧前方周军车船侧板放倒,露出舱内数张大弩对着自己,那大弩上的箭槽上已经排着数根巨箭,箭头冒着火焰看来是早已准备就绪。
“快放...”
刺耳的破空之声接连响起,他只觉得眼前有火光闪过,胸口随之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将他贯穿,转身看去,只见己方操作万钧神弩的士兵伤亡惨重,有的已经被巨箭钉在后面舱壁上,箭头上的火焰在烧着周围一切可以烧的东西。
那颤悠悠的箭杆上血迹斑斑,沾着些许血肉模糊的零碎也不知道是谁身上的,他想开口叫人操作万钧神弩,却觉得有液体从喉咙里涌出。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在甲板上,阵阵剧痛从胸口传来,他低头看去却是胸膛上现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破空之声再次响起,他抬头一看发现是周军战船上的大弩在发射着燃烧的巨箭。
也许是因为船中线装着拍杆的缘故,周军车船上的大弩都是斜着向侧前方发射,一发数矢将一根根火箭钉在陈军车船上。
船身震动,是对头的战船发拍把己方战船另一根竹竿拍断,眼见着那战船向前逼来,他挥刀迎战却无法握住刀把,浑身的力量渐渐散去,双腿一软倒在甲板上。
“嗬,嗬...”他想说些什么,嘴里却涌出许多鲜血,胸口的疼痛扩散全身。
身后有同袍跃过他向前冲去,似乎是要跳到已经接近的敌方战船上,结果却被船上的周军射倒,他挣扎着想起身却已经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对面向己方扔出一个个火球,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火球落到自己面前。
火球迸裂溢出燃烧的液体,一阵香气迎面扑来钻入他的鼻孔,那香气他很熟悉是麻油的味道,也是常用的火油,见着甲板开始燃烧他心中哀叹着:‘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都做好了准备,明明可以见招拆招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方案
浓烟之中火光大作,周、陈水军的车船阵对撼初见分晓,陈军车船被周军投入江中的带钩绳索反制,许多车船的水轮被卡死,有的车船动弹不得浮在水面听天由命,有的则是凭着完好的一个或两个水轮拼命挣扎。
其实只是垂死挣扎,水轮卡死转不动意味着失去动力,战船之间靠得很近又不方便划桨,更主要的是陈军现在为逆水逆风,船漂在江面上都会往东走,更何况周军在西面(上游)奋力挤压。
曾经以为做好了完全准备,可以见招拆招化解周军攻势,结果反倒却被对方见招拆招,陈军苦心打造并操练的车船阵,如今已是只被拔了牙和爪的老虎。
眼见着对顶落败,己方被周军车船顶着向后退,峥嵘洲之战那不堪回首的场景即将重现,陈军将士咬着牙要冲上前来个肉搏战。
虽然原先的火船仍冒出许多呛人的浓烟,但是这些随风东飘的烟没太影响视线,他们强忍着眼睛不适要跳帮。
双方车船挤在一起如同平地,水战也变得如同陆战一般,陈军扭转战局的最后希望就是能血战夺船,当然周军也明白这点。
面对一群群嚎叫着要跳帮的陈兵,周军用大弩一发数矢收割着对方的生命,陈军这边也有类似的大弩——万钧神弩,同样也是一发数矢,但是上弦速度却要慢得多。
“怎么回事,他们都射了两发,我们第二发的弦还没有上好!”
“不知道啊,我们也在用力拉弦...”士兵们吃力的转动绞盘,万钧神弩威力巨大,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上弦慢,就像力气大的人必定吃得多一般,大家都不觉得万钧神弩上弦慢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对面周军的大弩就不一样了,威力不比万钧神弩小,可不知怎么回事上弦速度就明显快许多,这对于陈军士兵们的震撼不小。
南朝水军用万钧神弩的历史悠久,早在东晋时就有了类似的东西,代代相传下来这万钧神弩上弦慢就是共识,也没人想过出现新的情况,譬如敌军的万钧神弩或者大弩射速快该怎么办。
有人猜测莫非周军用了精巧的上弦机关,然而还没等他们再想太多,对面的周军大弩射出了许多火球,那火球撞到战船上纷纷崩裂溅出许多燃烧的液体。
“是麻油,快,快灭火!”将领们声嘶力竭的喊叫着,他们也让弓箭手向周军战船射出火箭,也有许多火箭顺利的点燃对方战船,可是却被其安装着的大唧筒射水灭掉了。
“把着火的湿稻草都扒掉,把...啊!”
话还没说完,一名指挥灭火的将领被流矢射倒,其他人冒着到处乱串的冷箭奋力灭火,甲板上铺着一层湿漉漉的稻草有些已经被引燃,将它们扒掉后便无大碍。
所谓的李代桃僵,也是一种迫不得已的防火手段,如果只是对付零星火箭或者飘来的火星倒是有效,可是在周军如雨的火箭下就是捉襟见肘。
“灭火,赶快灭火!”各艘战船上陈兵心急火燎的灭火,双方火箭对射结果射到后面是他们这边烟熏火燎。
其实陈军射到对方船上的火箭也不少,但是周军的大唧筒射出的水柱将火势压制住,这也是其在峥嵘洲时用过的手段,陈军也想过模仿,可是做出来的大唧筒却达不到这种效果。
因为吸满水的大唧筒要推动推杆很吃力,慢慢推倒是可以但是射出的水根本就不远,哪里像周军的大唧筒那样能射出一条水柱。
试过多种机关,要么是唧筒推杆受不了强劲外力折断,要么就是出水软绵绵如同七旬老汉小解,所以陈军如今没办法和周军对放火箭耗下去。
忽然有许多火光从周军车船后方窜起,如同流星火雨般掠过陈军车船上空,士兵们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个燃烧着的火球,看样子是周军后方战船投石机抛射出许多易燃之物,目的就是要引燃第二线的陈军战船。
试图跳帮的将士伤亡惨重,对方只是守着自己的车船而不打算夺船,憋足了劲靠着水轮推进挤压,眼见着己方船阵乱成一团又被挤压着向后退,士兵们攻不过去,被点着的船也越来越多。
有陈军战船在船底凿洞,让船身入水大半倾斜却不沉没,希望以此来阻止周军车船前进,然而这也只是稍微凝滞了片刻便被挤开。
更多的船烧了起来,呛人的感觉渐渐模糊,滚滚热浪从四周袭来,他们觉得自己如同置身熔炉之中,呼吸越来越困难,喉咙似乎有火在烧。
举目望去一片火光,许多同袍身上着火哀嚎着跳下水,看看对面完好的周军车船,又看看自己那四处冒烟的战船,许多人放弃了救火径直跳入江中。
。。。。。。
“看来前线失利了,”陈叔坚黯然说道,前方一线的接敌处浓烟滚滚,许多己方战船已经开始燃烧,更让人不安的是他们已经向着后方‘后退’。
“怎么会...”有将领不敢相信,此次出战他们可是做了许多准备工作,根据周军的战法想出了许多克敌之策,可如今看起来完全没用。
他们位于船队中间,前方战况只是看得个大概,那一大片交战前线即将变成火海,当然也有可能是周军战船被烧,不过只要仔细观察片刻就可以发现端倪:火是向着下方向也就是他们这边烧来的。
“诸位的看法如何?还有必要顶下去么?”陈叔坚问道,战事进展已经很明白了,他们的前锋没能扛住周军的进攻,原本就是逆水逆风的水战,硬打下去只能是大败。
“大王,还是按那个方案行事吧。”将领们纷纷说出意见,而大家的意见也很统一,明摆着打不赢的仗,没必要纠缠不休。
“大王,前锋船队损失是小,若是周军如同峥嵘洲时一般推那着火的战船冲来,这一堵火墙顺流而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王,我军如今是逆水逆风,仗是没法打下去的!”
“是啊,按方案行事,那就先撤吧。”陈叔坚无力的挥挥手,他看着周围那些还没接战的金翅大舰有些无奈,一股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虽然出于意料,但还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战斗才刚刚开始。
将领们都是一脸无奈的样子,见着主帅下令便示意座舰上的士兵鸣金,虽然有些不甘但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关键时候还是得面对现实。
他们的战法失败了,原先是想用车船做前锋,和周军肯定做前锋的车船对撼,就算赢不了也要弄得两败俱伤,然后就是大船们的对拍。
周军战船拍杆的发拍速度极快,陈军也有了应对之策,每艘船上备好铁爪绳索,对方拍杆拍下立刻勾住然后捆牢,直接让其收不了拍,如此一来再快的发拍速度都没用。
这种战法很实用,陈国水军试验过效果不错,所以此次作战是信心满满,而周军那种状若乌龟的大船也好办,同样的办法捆住对方拍杆,对方光能耐打此时也没用了。
当然己方的战船也被那乌龟船牵制住,不过用万钧神弩抵近射火箭,这些披着牛皮的乌龟船怕是顶不了多久,反正陈军大船多无所谓对耗,耗到后面先顶不住的肯定是周军。
一项项制敌之策都已充分讨论过,陈叔坚知道‘怒而兴兵’为兵家大忌,所以他召集众将认真的分析种种利弊,深思熟虑后才做下达了出兵的命令,让江州水军主力溯江而上进抵西塞山。
如果周军不敢来,那正好为西塞山水、陆营寨重建争取时间,如果对方觉得顺水顺风有利,气焰嚣张的倾巢而出,那么陈军就给对方来个当头棒喝,一战定胜负把周国水军歼灭,免得对方袭扰江南各处。
光是沿江布防没有用,周军乘船四处出击,漫长的江防很容易被对方突破,届时区区烽燧哨堡哪里能坚持到援军赶来,只有击败周国水军才是正道。
这就是治本,风险大但是收益也高,一旦取胜那么陈国的郢州就能消停数年,周军除了窝在江北发呆便再也无法南下袭扰。
结果现在战事不利,那么应对的方案也有,那就是后撤。
这是出发前就预定好的方案,即便是现在实行起来也绝不会造成混乱,因为陈军船队分为前、中、后三部分,各部分之间保持一定距离。
前锋要是失利,那么中、后两部分便撤退,原本的逆风逆水变成了顺风顺水,甚至连战船都不需要掉头,只要升帆借着长棹控制行船方向,如此就能迅速后撤。
撤退的速度有要控制,既不能慢得让周军很快追上,也不能快的让对方放弃追击,就这么一追一逃,到了下游二十多里处的韦源口,那就有戏了。
周军在峥嵘洲之战耍的花招,他们要加倍奉还!
陈军战船按着号令纷纷扬帆后撤,借着西北风他们满帆倒退速度颇快,抛弃了前锋后中军和后军很快便驶出一段距离,但是他们明明可以走得更快,却又有些磨磨蹭蹭,似乎是给周军一个追上来的机会。
周军战船正在和己方前锋纠缠,按照目前的战况,待得对方突破那片火船,他们应该可以撤出一大段距离,然而如今却只走了一小段。
陈军车船伤亡殆尽,也许是老天有眼,越来越多的周军战船突破出来,他们见着陈军主力正在后退,但又没走多远似乎能追上,立刻擂鼓扬帆划桨,向着这些落荒而逃的败军追杀而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来追我呀
长江北岸,宇文温拿着千里镜看着江面战况,方才己方车船大破陈军车船,而随后出现的一幕让许多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完好无损的陈军主力船队竟然后撤了。
敌前撤退自古就是一件难事,陈军只是因为前锋受挫就要撤退,在‘围观群众’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这么多船一起撤退很容易挤在一起,那周军再冲上来一把火,基本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该撤不撤,该战不战。”宇文温冷笑着,他凭着千里镜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后撤的陈军明显没有使出全力。
“莫非陈将是在犹豫?”张鱼硬着头皮问道,他当然看出来不对劲,不过如今郎主需要个‘识相’的引出下文,旁边护卫的士兵都是傻大个,这种活也就只有他能胜任了。
“当然不是,其中必有蹊跷。”宇文温很受用,他也知道张鱼肯定看出来了,问那种问题纯属是配合配合。
“那么,蹊跷是什么呢...”张鱼苦着脸配合郎主,见着旁边士兵个个好奇的侧着耳朵,他觉得自己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当然是诱敌啊...啊不,是引诱我军追上去。”宇文温笑眯眯的说着,终于有正大光明的机会‘说教’,他可不会浪费掉。
“额,使君,这帮鸟人都败了,还诱什么敌?”有士兵傻乎乎的问道。
宇文温开始进行讲解:同样是顺风水顺,陈军战船先动,结果后动的周军战船反倒能追上来,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段,后来却又保持不变,要么是周军战船无力,要么就是陈军战船在故意不紧不慢。
士兵又问这样下去会如何,莫非大家这么一追一赶下去,一路下去可就到了江州的湓口,莫非官军可以趁机把湓口都端了?
张鱼说哪里要追到湓口,那湓口离这西塞山水路可有两百余里,大家这不吃不喝的一路追一路逃,到了湓口怕是连划桨的力气都没了。
一帮护卫士兵抓耳挠腮,他们实在想不通陈军这种故意‘诱敌’到底有何居心,张鱼有了自己的判断,但是他不会傻到抢郎主的风头。
“西塞山下游二十多里就是韦源口,说不定陈军在那里埋伏着火船什么的。”宇文温说出了他的看法,“等我军一路猛追,不知不觉过了韦源口,那些火船冲出后可是在我军背后,又是顺风顺水。”
“二十多里,顺风顺水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张鱼补充道。
“我军要是追,他们就可以反败为胜,我军若是停,他们就可以安然撤退,横竖都不会亏,也就是旱涝保收。”
见着士兵们个个恍然大悟,宇文温没有什么成就感,陈军的计划很周密,若是周军主帅不查那就是阴谋,若是周军主帅识破了那就是阳谋。
宇文温故弄玄虚来这么一出,不是要靠在这群士兵面前出风头长脸,只是为了让士兵们多思考而已,见着现场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他下令放烽烟。
“还有,让他们把那大绞盘转起来!”
他们所处之地在策湖口附近的江边营寨,这营寨为前不久的陈军据点,因为周军已驻扎有上千人,所以方才陈军战船经过时没有派人上岸‘捞一把’,此时的营寨烽火台已经点起烽烟,而寨内空地上一个巨大的绞盘正在转动。
推动绞盘的士兵逾百人,可即便如此要推动绞盘似乎十分吃力,他们个个都是面色通红满头大汗,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出恭不畅。
随着绞盘的缓缓转动,一条粗壮的铁链渐渐绷直,那铁链从绞盘处外延,在不远处的江边没入水中。
“来追我呀,追到了我,我就让你嘿嘿嘿。”宇文温自言自语,他看着即将退到眼前江面的陈军船队,‘狞笑’着说道:“敢跑?我现在就要追到你,然后就嘿嘿嘿!”
。。。。。。
江面上,陈军战船正在‘有序’的撤退,大船们连船头都没有转向,个个满帆乘风水流而下,船上配备的棹手、桨手出工不出力,除非上官号令否则都懒得动弹。
“不许快,也不要慢,要听号令行事,要是谁敢乱来,小心吃鞭子!”督将大声嚷嚷着,这些划船的青壮都是临时征召从军的平民,一个两个愣头愣脑,说多了不懂说少了偷懒,只有鞭子才能让他们长记性。
骂骂咧咧了一番,见着一众青壮畏畏缩缩的沉默语,那名督将哼了一声向船头走去,见着凶神走远便有人低声说起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一会前进一会后退的,莫非前面打败仗了?”一个瘦子问道,他们这些棹手在船舱里划水,小小的侧窗外看到的除了水还是水,完全看不到前方战况如何。
“谁知道呢,只管听号令,输赢与我等有何关系,保住性命要紧。”旁边一高个子说道,他两个是同村一起被官府征召随军出征。
这很关键,如果官军打胜仗了还好说,要是打败仗了可得拼命划船逃命,如果逃慢了被人追上,那可得尽快投水逃命。
他们都是彭蠡湖里的渔民,平日里在湖里打渔为生,虽然日子苦了点好歹有水产果腹,平日里驾船在湖里讨生活练就了好水性,即便是在长江里扑腾也不怕。
官军赢不赢对他们来说不相干,反正能活着回家才是最要紧的,所以对于船舱外的动静分外关注。
“这是向下游走,看来前面真是败了。”高个子摇摇头。
“败了?那为何不赶快划船,这般走走停停的莫非等着周军追上来?”瘦子问道。
“依我看,还真就是等着周军追上来。”
见着旁边几个人都看着他,高个子神秘兮兮的说下游韦源口那边有蹊跷,他有相熟的随军去了韦源口,好像官军在哪里鼓搞着什么。
“莫非是要引得周军到韦源口,然后抄后路?”有人眼睛一亮,其余人等也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他们大多是渔民,所以渔民的另一个副业也时不时做做,平日里在河里湖里行船,遇见或者搭载落单的商旅,很多人就化身杀人不眨眼的水匪。
平日里憨厚的种地农民,有可能临时起意变成山贼打劫落单行商,所以渔民临时起意兼职做水匪也很正常,这种勾当做多了对于如何设伏很有心得。
“那那些周军莫非都是傻子,不会猜不到韦源口可能有伏兵吧?”
“天晓得,也许是独脚铜人在指挥水军呢,那厮是北人哪里晓得水上的弯弯绕绕。”
“独脚铜人?我听说他吃人肉的哎!”有人接上话茬,独脚铜人的大名可都传到了彭蠡湖,平民百姓最喜欢传这种听起来荒诞不经的流言。
“我还听说他强抢民女入府那啥,嘿嘿。”有些粗胚的关注点当然不同,一说到独脚铜人话题就歪了,没人再关心当前战况,个个都是‘嘿嘿’的讨论着独脚铜人,各种让人喜闻乐见的段子层出不穷。
他们在船舱里‘嘿嘿’,可甲板上的人却没有如此好心情,因为江面上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做什么,指手画脚的做什么!”有将领大声喊着,一群士兵聚集在船尾,指着战船的前进方向在窃窃私语,见着上官喝骂便将所见上报。
“江面水流有变化?”将领闻言有些疑惑,他走到船尾看着前方江面,只是一瞥果然就发现情况不对,江面的水流明显不对劲。
似乎是水面下有什么东西,按着水流四处散漫的样子判断,那东西个头还不小。
“有暗礁?沙洲?这不可能啊!”
长江江面虽宽但行船时不可掉以轻心,有些险滩、暗礁以及江中沙洲要避让,否则轻者搁浅重者翻船或触礁沉没,可西塞山附近江面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不...不会是龙王吧...”有人哆哆嗦嗦的说着,江面水流变化越来越明显,水下似乎是有东西在上浮,看样子是横在水里,这种情况让人不寒而栗。
西塞山江面肯定没有暗礁、沙洲,所以浮上来的长条东西不正常,搞不好是大蛇或者传说中的蛟龙,若真是给这些东西横在江面,那大家可是跑不掉要葬身鱼腹。
“不要乱讲话!”将领高声呵斥着,虽然看上去很镇静,但心中也是惊疑不定,这情况让人匪夷所思,他不愿相信有蛟龙或者大蛇,但是此情此景让他无法解释。
忽然两边喧哗声起,左右的战船上都有人在慌乱的指手画脚,他抬头向江面两侧看去,随后惊呆了:左右两侧靠近江边的水面上,各有一根条状物升出水面。
一头连着南岸西塞山方向,一头连着江北营寨方向,见着这情景他心中不安油然而生,还没等那答案呼之欲出,船尾的士兵们轰然一声‘沸腾’起来。
“铁索!是铁索!有铁索从水里升上来了!是横江铁索!”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啊!”
一根铁索从水下升起,突兀的横贯在江面上,它的一头是长江南岸的西塞山,另一头则是长江北岸的岸上营寨,这根铁索将陈军的退路直接拦住。
“这不可能,西塞山的横江铁索不是都被周军弄断了么...”有人面色惨白的说着,铁索横在江面上,那就意味着大部分战船都会被拦下,后面可还有周军在紧追不舍,情况不妙了。
“不可能,不可能!”一名将领咆哮着,“我军已经检查过西塞山北麓临江一侧,原先的三条铁索都被拆掉了,这条铁索是从哪里来的!”
不是他想不明白,是局势变化得太快,眼前的铁索是实打实的横在江面上,看情况是周军埋下的陷阱,这铁索原本沉在江面下,所以陈军战船之前可以毫无阻碍的通过。
如今对方转动绞盘把铁索拉直,所以最后就升上江面,他实在想不通这么长的铁索为何会安然无恙,沉在江里竟然没被江水冲断,如今横贯在江面上会要了官军船队的命。
“周军追上来了,他们的船速加快了,要追上来了!”桅杆上的瞭望手扯着嗓子大喊,消息传来一片哗然,士兵们面面相觑又看向将领们。
“愣着干什么!拿斧头,拿刀,拿能拿的所有东西去砍铁索!”
一片手忙脚乱,陈军士兵拿出能拿的所有工具去对付即将接近的横江铁索,然而就在这时,江北岸上忽然鼓声大作,举目望去,军心大乱。
“桅杆!策湖上出现很多桅杆,那边有船!”(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嘿,嘿,嘿
江面上,陈军战船正在有序后撤,本意是诱敌结果意外情况发生:从水里冒出的铁索横贯江面将他们拦下,更让陈军将士震动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北面江岸上的策湖湖面现出许多桅杆。
有船未必有桅杆,有桅杆则必定有船,而且还是大船,峥嵘洲之战那一幕即将再度重演。
那一战,周军在巴口东面的大湖泊藏有战船,趁着周、陈双方在上游的峥嵘洲激战,那些战船来了个‘陆上行舟’,由大湖里进入南侧长江,周军就是凭着这一手抄了陈军后路。
此次在西塞山西侧江面大战,陈军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为了防止周军在策湖又来这么一出,方才陈军战船特地抵近侦察过,那时可没见着湖面上有战船的踪迹。
可如今那策湖方向隐约可见的桅杆如林,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周军先用莫名其妙出现的横江铁索拦下他们,然后在策湖方向‘陆地行舟’来个侧击,而就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周军主力战船再来个雷霆一击。
那大家就会死在这里!
周军主力船队传来鼓声阵阵,如同催命符般让被拦在江面上的陈军将士心急如焚,原本有序撤退的船队开始混乱,前方的战船被铁索拦住,后面的战船不明就里撞了上来。
他们原本就满帆乘风而行,见着前面战船船速忽减避之不及,落帆倒也快但是已经晚了,越来越多的战船挤在一起,无论大小都开始横七竖八,渐渐挤作一团的船队将那横江铁索挤得绷直。
咯吱咯吱的声音不断响起,陈兵无比期盼铁索就这么被挤断了,然而事与愿违,这条夺命的横江铁索依旧坚挺,还是将大部分战船都紧紧拦住。
除掉金翅、青龙这种大船不说,许多中型战船也被拦下来,不是士兵们没想办法,那铁索根本绕不过去,最主要的就是因为船上有桅杆。
铁索横江长度数里,因为自然下垂的缘故是两头高中间低,中间低的地方甚至连蒙冲、斗舰、走舸的船头都过不去,眼见着后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陈军将士用手中工具奋力砍、凿着铁索。
铁索横江、横河阻拦敌船的战术很常见,应对之策就是提前准备好火船或者大火炬来烧,可如今陈军急切间哪里有这些东西,若是点火把来烧根本来不及。
所以只能拿斧头等东西来砍,然而这铁索并不是躺在甲板上,若是没有东西稳稳垫着,斧头砍下去铁索都会晃,这样一来就如同凌空剁骨头,根本就使不上力。
况且铁索又不细足有手臂般粗,除了斧头外即便是大刀砍上去都不行,除了留下一道道白痕之外什么用都没有,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此起彼伏,可横江铁索依旧坚挺如故。
两翼的快船如今却是捡了个大便宜,他们没有桅杆所以无法升帆凭借风力行船,为了跟上船队只能是靠着棹手划船,如今横江铁索两头高中间低,正好让他们从铁索下溜过去。
位于南边的快船还好说,岸上是自己人不要紧,北边的快船就有些麻烦,因为北岸那一段的铁索实际上也没离江面有多高,小船能勉强过但不能离岸太近。
因为北岸是周军的地盘,岸上的弓箭手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对方还在‘陆地行舟’。
有脑子不好使的驾着船靠向北岸,想要拦截周军即将‘陆地行舟’过来的战船,然后无一例外的被火箭点着,岸上的周军是严阵以待,除了先头几个愣货以外,大部分陈军将士如今想的就是如何逃出生天。
水军败了,原先只是小败并且还有转败为胜的机会,可如今这铁索横江已经阻断了反败为胜的希望,眼见着铁索迟迟不能砍断,已经有士兵跳水逃生。
要从这里游回湓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跳入江中是直接向着南岸游去,虽然江水湍急很可能要漂上数里才能靠岸,但南岸是己方地盘安全得很。
“不许逃,再敢逃格杀勿论!!”许多督将高声喊叫着,他们领着人在各自的战船上四处弹压,有试图投水的要么被拽上甲板砍了,要么就被乱箭射死。
各艘战舰上混乱的苗头暂时被弹压住,横江铁索被各艘战船上的士兵砍得遍体鳞伤,脱困为期不远许多人也收起了心思,就等着铁索被砍断赶紧划船逃命。
万一跳下水时铁索刚好砍断那就冤枉了!
“火船!好多火船,周军逼近放出火船了!”凄厉的喊声从各艘战船桅杆上传来,见着西面升起无数浓烟,原本已经平静的陈兵们开始沸腾起来。
。。。。。。
烈焰烛天,壮观的陈军船队如今已化作火海,他们的前队被突然出现的横江铁索拦住,而后冲来的周军战船放出火船将挤作一团的战船点燃。
西北风下火势很快蔓延开来,席卷了下风向的所有战船,无数士兵身上着火,哀嚎着在甲板上狂奔,然后一个个坠入江中。
无论是金翅、青龙等大船,还是其余形形色色的中小型战船,无论之前的防火措施做得多么完备,全部都付之一炬,木制的战船纷纷化作火船,连带着将陈军的希望烧毁殆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叔坚如同入魔般喃喃自语,四周一片火海,滚滚热浪袭来,他身边围着的护卫许多人的头发、眉毛都被火星燎得打卷。
“大王,快弃船吧!”随从们苦苦相劝,事已至此大败无疑,四周火起徒留在这座舰上只能等死,将领们已安排好小船,就等着让陈叔坚先走。
“弃船?去哪里,孤还能去哪里...”陈叔坚已是双目无神,看着一幕幕惨状在自己面前发生,他已经悲痛欲绝。
“大王,请乘小船转移到南岸,南岸是我军在控制...”
旁人说的话陈叔坚已经没心思听了,脑袋乱成一锅粥,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又看看那些一拍未发,甚至都没有接敌便被点着的金翅、青龙等大船,他心如刀绞。
那日,他在大殿上领命作为主帅出征,皇帝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御赐宝刀一把,希望他为国分忧得胜凯旋归来。
那日,在长江之上,他站在座舰前端,满江都是旌旗招展的水军战船,金翅、青龙、平虏、太平等大舰数百艘,岸上建康军民的欢呼声如潮涌动,陈国水军在他的指挥下扬帆西进要收复郢州。
可如今呢,那些规模宏大的船队在峥嵘洲损失过半,剩下的又在西塞山遇袭损失殆尽,如今他带着江州水军再度西进,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未曾料依旧是落得惨败的下场。
还有什么面目回去,他如何面对江州父老,又如何面对江东父老,回到建康到了台城里,又有何面目面见对他寄予厚望的皇帝。
陈叔坚是先帝第四子,虽然和老二陈叔陵不对付,时常相互针对争权夺宠,但他还不至于丧心病狂要不择手段夺位,能够手中有权做个富贵王爷就是最大的愿望。
所以能够领兵出征他也没想着要抓军权,唯独希望能打胜仗为国解忧,毕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只有陈国在那么他这样的宗室藩王才有好日子过。
可如今兵败如山倒,他该怎么办?
“走吧,走吧...”陈叔坚麻木的转身说道,众人见状赶紧张罗着相关事宜,未曾料陈叔坚忽然拔刀往自己脖子上抹去,亏得旁人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几名随从哭喊着抱住他。
“放手,放手!让孤自行了断!”
“大王使不得啊!留得有用之身在,日后再一雪前耻...”
“数万水军将士,数万水军将士啊,都毁在孤的手里!”陈叔坚嚎啕大哭,将领们见状赶紧让人搀着他离船,兵败无可奈何,要是他们抛下这位长沙王先逃,万一对方有个三长两短,官家怎么着都得抓几个人去砍头以儆效尤。
陈叔坚神情恍惚,他坐在小船上看着已经开始燃烧的座舰心如刀绞。
“完了,全完了...”
。。。。。。
火海之中,十余条周军斗舰灵活的穿梭在火船之间,掠过江面上的无数浮尸,向着火海核心部位冲去,当先一条船上,周法明身着铠甲持弓背箭,不住地张望四周情况。
“都睁大眼睛看着,莫要让那陈叔坚给溜了!”
“三郎君放心,那厮跑不了!”
此时的周法明面色通红情绪激动,他忍着滚滚热浪不停的看着江面,死死的盯着那些慌乱逃窜的陈军小船,试图分辨出有无大官模样的人存在。
西塞山水战,他二兄周法尚是周军的水军总管,身为主帅自然是不能擅离职守,所以截杀陈军主帅、长沙王陈叔坚的重担就交到了他手上。
根据现场俘获的陈兵所供,周法明知道陈叔坚亲自坐镇大船随军作战,如今陈军中了宇文温的计策瞬间崩盘,到了他战前所说“嘿嘿嘿”的时候,所以周军也做好了准备,派出大批快船沿着南岸追杀陈军溃兵。
那些想登陆南岸逃命的溃兵跑就跑了,可陈叔坚绝对不行,现在正好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
不对,是仇人,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周家一直是南朝的官宦世家,从曾祖周强开始历仕南朝各代,到了周法明父亲周炅亦是如此,周法明母亲为陈国公主,是周炅的续弦,虽然和长兄、二兄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一向都不生份。
结果周炅去世后没多久,周家无端端遭受飞来横祸,始兴王陈叔陵和长沙王陈叔坚斗法,周二郎周法尚因曾为陈叔陵的佐官被波及,陈叔坚诬告周法尚谋反,导致周家平白无故变成反贼。
周大郎周法僧被捕入狱最后瘐死,周二郎周法尚硬生生被逼反,带着部曲和继母、三弟逃往北朝,这一切都是拜陈叔坚所赐,如今此獠就在附近不由得周法明不激动。
也不由得周法明不拼命,这么好的机会出现所以不能让陈叔坚跑了,可要是生擒了如何处理很麻烦,若是不杀会让二兄为难,若是杀了更会让二兄为难,也会让宇文使君为难。
害死长兄的人不杀,大兄的在天之灵无法安息,可要是杀了那就是逾权擅杀,对上司无法交代,况且宇文温这边很难办。
这位宇文使君倒是无所谓再杀一个陈国藩王,只是生擒之后又虐杀这种事不太好,陈国怕是要不死不休的纠缠江北巴州,宇文使君定然是头痛得紧。
所以周法明要在战场上将此獠射杀,既然是战场上身中流矢而死,那么周家的仇也报了,宇文使君也不用烦恼,大家一了百了也免得为难。
“三郎君,看那边,看那边!!”一名部曲忽然兴奋地大喊,周法明顺其所指方向看去,只见数艘小船慌慌张张的在燃烧的战船间穿梭,而其中一艘船上有些特别:一名身着明光铠的将领被人搀着站在甲板上,如此的讲究让人生疑。
这是逃命不是游山玩水,小船不稳容易摇晃,一旦站不稳就容易落水,最关键是站着容易被流矢射中,所以这种时候应该是坐在甲板上。
甲板脏也就脏了保命要紧,这种关键时刻还要站着,需要人搀扶说明站不稳,要么是嫌甲板脏,要么就是仗着有人扶不怕落水。
但是甲板脏可以铺东西再坐,所以是不愿意坐又站不稳,说明船上的功夫不行,有人左右伺候着,还披着个拉风的大氅遮风,想来是个大官,那么这就有意思了:水军将领不会这么矫情。
联想到逃命都有几条小船跟着,周法明瞬间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不认得陈叔坚,如今也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若是近距离观察可以从言谈举止看出来,只是如今不现实。
再没有犹豫,周法明弯弓搭箭对着那火光中的摇曳身影瞄准。
他自幼在江南长大,虽然不是水战好手但水性还行,站在起伏不定的小船上射箭很考验箭术,所以他让部曲们也一齐放箭。
“瞄准,射!”
周法明喊完之后率先放弦,箭如流星一闪即逝,只见远处船上那人的脑袋上溅出血花,随即栽倒水中。(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菊花郎君
西塞山江面一片血红,满目狼藉之下浮尸无数,战船的残骸、以及残片漂浮在水面上,一艘艘周军快船在战场上游弋着,捕捉那些落水没死的陈军士兵。
周军士兵手持钩拒、长矛以及弓箭,见着水面上冒头的陈兵就大声劝降,若是从了就勾上传来捆好,若是有负隅顽抗的一箭射死。
为了防止陈兵狗急跳墙,周兵们都是坐在甲板上,防的就是对方潜水接近忽然摇船,长矛较少使用大多是用弓箭射人,当然愿意投降的陈兵不在其列。
此次大战周军于战前便有布置,待得铁索横江拦住陈军退路,主力战船追上前纵火,蒙冲、斗舰、走舸等快船主要从南侧江面包抄。
江北为周军控制,所以此举就是为了截断,让陈军溃兵无法安然靠向南岸,实际效果很不错可谓是俘获无算,陈军士兵争先恐后的投水泅渡,就要抵达南岸时被周军快船冲得惶惶然入丧家犬。
当然直接驾船冲岸的陈军大多安然登陆,但是能从江面那团火海逃出来的战船只是少数,回望战场许多人都瘫坐地上痛哭流涕。
匪夷所思的横江铁索,生生把一场小败演变成大败,生还的陈军将士连同岸上的同袍都是惊魂未定,就在这时江面上传来一阵水声,抬头看去却是那横江铁索终于从中间断开沉入水中。
铁索终于断了可是为时已晚,除了部分小船顺利钻过去外,陈军的大船几乎都没能跑掉,想想数日前从江州出发时那规模宏大的场面,许多人都不敢相信官军就这么败了。
前锋战船失利但也就是小败,那个忽然升起的横江铁索才是罪魁祸首,先让铁索没入江里以便陈军船队通过,等到战局明朗陈军开始后撤,再把那铁索拉起横在江面上断后路。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会有这种陷阱,周军处心积虑弄出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
更可怕的是周军似乎对击退陈军很有信心,所以才大费周章弄出这条铁索来,如果周军水战不利退回五洲,这条铁索可就是白拉了。
“把铁索沉进江里,都不怕被水冲断的么...”
。。。。。。
“郎主,那条铁索沉进江里许久,都不怕被水冲断的么?”张鱼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郎主宇文温的这个奇思妙想着实让人匪夷所思,他知道妄谈机密是大忌,不过如今尘埃落定也没有保密的必要了。
“当然怕,无非就是赌咯。”宇文温倒也直接,古代的人们对于水中的阻力有概念,但没有科学的计算方法,他当然知道这么铁索沉入水下阻力大,这么长的铁索极有可能被水冲断。
“断了就断了,大不了周总管就不追,让陈军退回湓口,反正小胜一次也能挫挫陈军的士气。”
张鱼闻言有些哑然,他原以为郎主是有十足把握才会如此行事,结果到头来和赌坊里的赌徒没什么区别,这么重要的决战竟然靠赌,会不会太儿戏了。
他和宇文温连同护卫士兵都在江北的营寨里观战,江边搭起了临时栈桥以便战船靠岸,如今战事结束也可以松口气,所以才好和宇文温‘讨教讨教’。
“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用兵,那一辈子都没有合适的用兵时机。”宇文温微笑着说道,他心情不错所以开始循循善诱,“击退陈军还得靠水军战船,横江铁索若是不断,无非是锦上添花而已,有没有这花,本官可不在乎。”
水面下的铁索会不会被水冲断,这是个问题,之所以还要如此布置纯粹是看脸,若是讲科学的话涉及到力学、流体力学、水文、材料学搞不好还有玄学,宇文温自然是没有十成把握保证铁索安然无恙。
他觉得真要断就断吧,反正也不指望一定成功,宇文温已经和周法尚等水军将领研究过各种情况,选在西塞山附近水域和陈军决战,有没有铁索都没关系。
他们判断陈军此次兴师问罪准备一定很充分,极有可能吸取前两次战败的教训,要针对周军的车船战术进行反制,概率最大的莫过于‘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也即是用车船对车船。
所以他们也针对性的进行了各项布置,用新战法来破解陈军的车船阵,当然效果已经由实战证明是很好的。
船队对撼有把握占上风,接下来要对陈军的选择进行预判,因为这是江州水军的缘故,陈军不可能押上全部身家对赌,赢了还好说,万一输了那么江州就门户大开。
一旦初战不利那么对方很可能后撤,不过阵前撤军想来很危险,但是考虑到那时陈军已是顺水,甚至有可能是趁着秋风来个顺风,故而要逃是很容易的。
所以此时追不追是个问题,考虑到西塞山下游江段地形,在二十里左右南岸有个韦源口,万一陈军在哪里设有伏兵可就不妙了。
尤其是用火船候着,等得追击的周军经过后冲出来,到时顺风顺水而下的火船可是要捅周军的后背,而后撤的陈军主力船队再逼上来恐怕就不妙了。
这时那没于江面下的铁索能不能升起就成了关键,如果铁索没有断能顺利升起横贯江面,那周军战船就奋力追杀陈军,如果铁索断了升不起来,那就‘欢送’陈军后撤绝不追。
“原来如此。”张鱼恍然大悟,他的从军经历就是襄阳水军的一个小兵,看问题的眼界自然也小了很多,“怪不得郎主和周使君几次彻夜长谈...”
‘当然了,莫非你以为我两个男人独处大帐过夜是在干什么!’宇文温心中吐槽,他为了拉项目也是很拼的,作为合伙刷陈国副本的‘队友’,周法尚也是殚精竭虑。
简而言之,宇文温负责‘拉怪’,等正主过来之后由周法尚负责指挥水战‘输出’,然后大家一起捡‘掉落物品’,到目前为止效果出奇的好。
“别愣着,赶紧转绞盘,把铁索盘上来。”宇文温还不忘记最重要的东西,这横江铁索可是宝贝不能浪费。
“一会还得回收西塞山那一段,小鱼儿你可得提醒着。”
陈军在西塞山拉了三条横江铁索,都是名副其实的‘铁’索,三条铁索每条都有数里长,且不说其用铁成色如何,光是这铁料可是份量不轻,回炉后即便是打不了武器或防具,拿来打造农具也是不错的。
为了对付这三条铁索,宇文温精心设计了一种大铡刀,能快速将较粗的铁索铡断,那晚袭击西塞山得手,原本是要将这三条从中间断开的铁索回收拖走,不过后来决定要在西塞山迎击陈国水军,宇文温便开动脑筋对铁索加以利用。
就是所谓的借花献佛,让宇文温自筹铁料来玩铁索沉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让人把断掉的一条用另一条的半截连起来,然后沉入江中‘备用’。
如今大局已定,铁索肯定是要带走的,三条铁索的去向也定好了:宇文温的巴州、周法尚的衡州各一条,剩下一条‘孝敬’给黄州总管。
他们这两个好战分子强行刷陈国副本,怎么着都得给直接上司一些好处,毕竟需要黄州总管府的水军助阵,光是巴州水军可做不到和陈军正面决战。
“使君,竹杆都运到江边捆好了,一会用船拖着就能运走。”一名士兵来报,宇文温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为了借助峥嵘洲之战‘陆地行舟’的余威,他让人虚张声势在策湖边竖起许多竹竿冒充桅杆,为的就是要让被铁索拦住的陈军以为又有‘陆地行舟’要来抄后路。
同样的招数对于圣斗士....呃,对于正常的将领来说只能用一次,宇文温不敢小看敌人,所以不会大费周章浪费猪油再弄一次,不过砍下来的竹子不能浪费,一样要打包带走。
“这是什么东西?”宇文温问道,见着一捆竹子上有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当然他不会傻到探手去摸,万一这玩意是毒蛇那就神作了。
“这是,菊下郎君!”张鱼认出了那东西,不过‘精神污染’异于常人的宇文温却听成了另一个名词。
“菊花郎君?”他不可置信的问道,菊花二字音调特别重,今日他捅了陈军的‘菊花’,莫非老天暗示要给个新称号:菊花郎君宇文温?
待得看清那东西随后笑着摇摇头:“原来是横行介士。”
横行介士、菊下郎君都是时人对螃蟹的称呼,还有称呼是‘无肠公子’亦或是‘含黄伯’,见着那钻在竹竿间的螃蟹块头不小,宇文温食指大动。
秋天了哎,正所谓‘秋风起、蟹脚痒’,虽然不是澄阳湖大闸蟹,想来也差不了多少,反正都是中华绒鳌蟹嘛!
“这些竹竿放在湖边,一不留神就给螃蟹爬上来了。”一个士兵解释着,“岸边有好多,防不胜防。”
“小鱼儿,去打包。”宇文温看着螃蟹目露‘精光’,这一只螃蟹份量很足少说都有半斤,他觉得自己的胃快顶不住了。
江边传来喧闹声,众人转头看去却是岸边临时栈桥上闹出了动静,周军快船将捕获的零星俘虏带到北岸‘汇总’,重新整顿后再集体‘装船’。
“怎么回事?”宇文温近前问道,有看守俘虏的士兵说新下船的几个在闹事。
“闹事?”他有些意外,都这时候不认命反倒闹事,基本就是和找死没区别,瞥了一眼那几个被士兵们围住的俘虏,宇文温问到底怎么回事。
船上的士兵说有个俘虏特麻烦,看样子不过是个普通士兵,结果下船还得人扶,磨磨蹭蹭的误事,骂了几句竟然还敢不服。
“不服?”宇文温闻言大喜,这么有个性的俘虏要么是有本事,要么是大人物,他顺着士兵的指点看向其中一名陈军俘虏时,忽然旁边一个壮汉将其踹到在地。
“懒鬼,都说了吃坏肚子就莫要憋着,惊扰了军爷还不磕头谢罪!”
壮汉骂骂咧咧的如同教训个下人,他见着宇文温盯着便赔了笑脸说蠢货吃坏肚子,磨磨蹭蹭的让军爷们笑话了,那名俘虏趴在地上也没起身,低着头嘴里嘟囔着什么,似乎是在求饶的样子。
“杂役?蠢货?”宇文温咧嘴一笑,这两人似乎是上下级关系,亦或是主仆,如今看起来像是郎主教训仆人,
所以呢,趴在地上可怜兮兮的这位,想必就是郎主之类的没错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宁死不屈
江边栈桥旁,面对着刚上演的一场情景苦情戏,‘见多识广’的宇文温心情激动,因为此情此景他想看过的一个故事。
东洋,平安时代末期平氏源氏相爱相杀,源氏的军事天才源义经屡建奇功,后功高震主为其兄源赖朝追杀,源义经带着仆人乔装打扮潜逃外地躲避追捕。
某日路过关卡时接受守军检查,源义经因为不慎露出破绽引起对方怀疑,其家臣武藏坊弁庆急中生智,装作主人训斥源义经这个‘仆人’。
正常来说没有仆人敢如此对待主人,所以守军便认为源义经是个仆人,不是那身份高贵的通缉犯,故而再没怀疑,其实关卡守将已经看出来了,只是有感于忠仆救主的举动没有说破,源义经一行得以顺利过关。
此时此刻,宇文温也看出来面前这两位有演戏嫌疑,所以他感动得心情澎湃,决定要将对方身份拆穿,正所谓‘十动然拒’嘛!
“你,站起来让本官看看。”
那俘虏闻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站了起来,宇文温瞥见旁边那壮汉似乎有些紧张,心中更是确定无疑。
“你叫什么名字,在军中做什么的?”
“小的只是区区杂役,贱名不值一提...”俘虏轻声细语的说着,一直低着头。
‘衣服不是很合身,看手背和脖子有些白皙,不像是干苦力饱受风吹日晒的人...’宇文温如是想,他上下打量了对方越来越觉得有戏。
王八蛋,装作下人或者大头兵也要记得换上草鞋啊,你穿着这么拉风的靴子是要怎的!
“你不会是叫做菊花郎君吧?”宇文温促狭的说道,他判定面前的人身份不低,搞不好是陈军大将,所以也称得上是菊花郎君了。
谁叫你们被我军捅了菊花!
俘虏闻言没敢回答只是头更低了,宇文温见状正要嘲笑为何如此‘娘气’,正想到这里忽然心里一个激灵:不对啊!
带兵打仗的将领怎么会细皮嫩肉,皮肤白皙...不会是女扮男装吧魂淡!
一想到有广大男性喜闻乐见的‘女将扮男装被俘’事件发生,宇文温忽然觉得自己尴尬症犯了,按桥段来说这女将一般都是将门虎女之类,而且大多是貌若天仙。
宇文温没想到在江边观战都能遇见女扮男装,一时间脑袋转不过弯,他不记得南朝陈时有什么出名的‘将门虎女’,那个‘红拂女’勉强挨得上边。
隋末唐初风尘三侠之一的红拂女张氏,相传其父为陈国将军,张将军于隋灭陈时为隋将史万岁阵亡,后张氏之母被分给越国公杨素为奴,拖油瓶的张氏便在杨府住下。
她长大成为杨府歌妓,因为手持红色拂尘故而被称为红拂女,一日杨素会见后辈李靖,在一旁侍立的红拂女看中了这位青年才俊与其私奔。
‘年龄对不上啊...’宇文温瞬间没了兴致,红拂女的佳偶李靖如今还是未成年,比李靖年纪还小的奇女子想来也不会是面前这位。
“低着头做什么,怕见人?还是怕被人认出来?”他似笑非笑的说着,随即命令对方抬头,见着那人抬起头后仔细一看,宇文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眉清目秀,样貌只能说是端正不畸形,最关键是有喉结,所以就不是女人咯,那就更有意思了!
宇文温问那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声言不说就挂起来风干,身后的士兵们也觉着有些不对劲,个个提刀围上来,虎视眈眈的看着眼前这几个陈军俘虏。
“小的...小的是杂役,平日里端茶送水...”
“端茶?你家郎主喜欢喝什么茶、如何备茶、水是什么水、是泡茶还是煮茶、茶饼一次取多少、上茶前过几道水、承茶用的是什么...”
听着这连绵不绝的问题,那人支支吾吾的回答着,答到后面时额头上已经冒出汗珠,不过好歹是都有问有答,见着宇文温没什么‘异状’,刚想松口气却听得这位继续发问。
“你是郎主的亲随么?”
“是...”
“你家郎主平日里爱好是什么、喜欢的服饰打扮为何、家中子女几何、排行老三的是谁、几人婚娶几人出嫁、郎主的兄弟有几个、他在家中排行老几...”
“你家郎主府邸在何处、占地多少、别院几间、管家姓甚名谁、有几个侍妾、最宠爱的是那个、她是何方人士...”
“你有几个兄弟、排行第几、籍贯哪里、令慈为何处人、有无兄弟、大舅贵庚、小舅有无子嗣...”
宇文温噼里啪啦问了很多问题,那人一一作了回答,只是有时答起来还得想过才开口,故而时不时被宇文温催促快答,好容易答完了连带着周围之人都松了口气。
“本官再问你。”宇文温又开口问道,“你为郎主备茶,是泡是煮?”
“是...煮...”
“你方才说的是泡!”宇文温忽然反问,那人面色一变说记错了,是泡茶。
宇文温又问他的郎主家中排行第几,那人擦了擦汗说排行第三,宇文温反驳说先前你自己说是排行第四,见着那人满头大汗,他又问其小舅的二郎今年几岁。
“是...二十四岁...”
“你方才说小舅子只有一个儿子!”
那人闻言已是神情慌乱汗出如浆,身边的‘主人’见状正要开口辩解却被周军士兵按住,宇文温笑眯眯的看着那人,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
“听说你娘是吴中酒肆的娼妓,给钱谁都能上,所以你父亲是谁都两说,对吧!”
那人原本慌慌张张,听了这话后瞬间面色发红,他不顾一切的咆哮着:“母亲只是酒肆的奴婢,不是娼妓!!!”
话说出口他愣住了,因为回过神来知道不对,宇文温闻言哈哈大笑拱手行了一礼:“原来是长沙王,方才对令慈多有冒犯,失礼,失礼了!”
话音刚落那人面色一变,旁边的几个陈军俘虏猛地前冲就要困兽斗,然而周军士兵已有防备,一拥而上将他们抓住按倒在地。
“要杀便杀,要杀便杀!”那人被按着肩膀声嘶力竭的大喊:“孤不会向尔等求饶!!”
宇文温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位长沙王,他觉得今日运气极好,莫名其妙就抓到了陈军的主帅,看着那一身局促的戎服,大约是乱军中换装逃命结果没逃掉。
“幸会,本官大周巴州刺史宇文温。”宇文温又行了一礼,“那独脚铜人已经饥渴难耐了。”
“你...你是宇文温!”陈叔坚闻言眼睛都睁大了,他看着面前这位年轻郎君有些不可置信,那个让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其肉的宇文温竟然就在面前。
陈叔坚咆哮着要冲上前和宇文温拼命,却被士兵们死死按住无法动弹,他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却被关在笼中,“宇文温,你不得好死!!”
“真不愧是陈家的种,你们兄弟俩说的话一模一样啊。”宇文温笑得眼都眯起来,“始兴王的表情,又在长沙王脸上出现了。”
陈叔坚听得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停止了反抗,面前这位可是干掉了他的死对头始兴王陈叔陵,反正都杀了一个宗室藩王,如今再杀他长沙王也没什么顾忌了。
“择日不如撞日,如今策湖边上秋风起,正是决战的好时节呐!”宇文温把手一挥,“去,把独脚铜人扛来,本官要和长沙王决战策湖之畔!”
“杀了孤,杀了孤,孤决不会向你求饶!!”陈叔坚声嘶力竭的喊着,眼中满是绝望,落到了此獠手中,他已经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那么怕独脚铜人,你可以自杀啊,嚼舌自尽都不敢,还敢跟我玩宁死不屈!’宇文温心中吐槽,他不过是吓吓陈叔坚,自己哪里有什么独脚铜人,也亏得多了个心眼又有相关‘内幕’,才能火眼金睛识破陈叔坚的伪装。
今年年初龙驭宾天的陈国皇帝陈顼,年轻时为始兴王,经常到吴中一酒肆饮酒作乐,酒到酣处怎么爽怎么来,美酒佳人一起上,兴致勃勃之下这位高富帅就把陪酒的奴婢给那啥了。
那个奴婢的肚子也争气,怀上了贵人的血脉,后来生下的还是个男孩,于是被迎入王府作了淑仪,而那个男孩就是始兴王陈顼的第四子,名叫陈叔坚。
这种偏门的历史资料宇文温自然是不知道的,除夕之夜和始兴王陈叔陵‘详谈’之后,对方顺带把死对头之二的陈叔坚身世透露出来。
长沙王陈叔坚的生母出身卑微,所以谁敢拿这件事撩拨他绝对成功,在陈国时即便是始兴王陈叔陵也不敢随意挑起这话题,一来是父亲那里不好看,二来是这长沙王真的会发飙。
宇文温一开始以为对方是女扮男装,后来大约猜出有可能是宗室藩王,不过还是先热热身问问题,最后再放出猛料,这一下果然是正主了。
见着陈叔坚在那里要死要活又没敢嚼舌自尽,宇文温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他使了个眼色让人将陈叔坚等几个俘虏五花大绑,然后将其嘴巴堵上。
“不是本官不讲风度,实在是难做唉...”宇文温理了理陈叔坚的领口,“长沙王,你知道为何本官不去指挥水战,反倒在这江边吹风么?”
陈叔坚嘴巴被堵上哪里说得出话来,他气鼓鼓的别过头以表示对宇文温的蔑视,但宇文温不以为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有周使君指挥水战,本官自然乐得清闲。”
话音刚落陈叔坚面色就瞬间变白,他知道对方特意强调的‘周使君’值的是谁,他的仇家周法尚和宇文温狼狈为奸,定然是此次周国水军的主帅。
“马上派人坐船去找周使君,就说本官遇到了他的故人,请周使君亲自过来叙旧。”(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恩怨
周国水军主帅座船,水军总管、衡州刺史周法尚看着甲板上的一具尸体摇摇头,那尸体身着明光铠披着大氅,头没带兜鍪而是插着一只羽箭。
“不是么?”周法明见状有些失望,方才他乘坐斗舰在乱军之中寻找仇人陈叔坚,好容易撞见个形迹可疑的,先是一箭射死然后冲上去夺尸。
陈国长沙王陈叔坚御前诬告逼得周法尚叛逃时,周法明已经十八岁,但是他从没见过陈叔坚,因为不认得人的缘故便带尸首回来让二兄辨认。
原以为此人必是陈叔坚无疑,结果周法尚一看就说不是,周法明正气馁之际,有部曲登上战船前来禀报消息,他们刚刚问过同船被俘的人员。
“这人是陈叔坚的近侍,为了掩护陈叔坚逃跑故意假扮?”周法尚听完有些意外。
部曲说是,按照俘虏供述陈叔坚见大势已去,在随从的护卫下登上小船要逃,结果为冲过来的周军快船看见紧追不舍,陈叔坚身着明光铠派头十足,为了护其逃命便有近侍换上他的装束引开追兵。
“陈叔坚换了普通士兵的衣服,乘坐另一条小船溜了。”
“可恶!”周法明一拳打在甲板上,这是个报仇的绝好机会,他原以为可以当场射杀陈叔坚,结果棋差一招竟然让‘此獠’用替身躲过一劫。
“此乃天意,三郎莫要内疚了。”周法尚淡淡的说道,仇人陈叔坚逃了,想想兄长在天之灵,他当然有些失落,不过一军主帅不能为私人恩怨太过纠结。
“赶紧打扫战场,能抓的都抓走,那些战船能浮着的也都拉走。”他抖起精神下令,“还有西塞山边那截铁索也得收了。”
“使君放心,铁索忘不了,反正陈军也到不了西塞山北麓,我军有的是时间把铁索拔掉。”
正当周法尚在指挥善后之际,有江北过来的传令兵登船来见,他带来了宇文温的一个口信,周法尚听完之后愣住了,抬头看了看江北方向面色变幻不定。
“宇文使君有何事?”周法明问道,他见着二兄如此表情觉得有些奇怪,如今大局已定,按说宇文使君不会有什么紧急军情需要二兄过去相商。
周法尚沉吟片刻还是将原话说了出来,周法明闻言愣住了,宇文温让人传的这话有些诡异,周法尚曾为陈朝将领所以认得的人也多,可是也没必要专程去认人,老相识之类没有什么必要去‘叙旧’。
‘如果是捉到了疑似将领的俘虏,只要拷问其他士兵大多也能核实身份,专门让二兄过去,莫非是什么大人物...’
周法尚想到这里猛地一惊,他知道宇文温的言外之意了。
“莫...莫非...”周法明有些难以置信,他见着周法尚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这...这种事也...”
。。。。。。
营帐内,宇文温看着桶里正在挣扎的菊下郎君,张鱼方才带着青壮到策湖边打包回来一堆,如今正是秋天所以一只只分量十足。
‘阳澄湖如今叫什么湖来着,要是有机会路过可得大快朵颐。’宇文温想着,他记得阳澄湖在太湖以东,似乎是在上海附近,当然如今是吴郡地界,在这个时代搞不好还是一片荒芜之地。
肥硕的螃蟹在桶里层层叠叠,你上我下不住翻滚,与此同时挣扎的还有另外一人:长沙王陈叔坚,他被捆在立柱上不停扭动,嘴巴因为被堵着所以不能说话,更不能嚼舌自尽。
此时此刻陈叔坚后悔莫及,早知如此悔不当初,方才在岸边破口大骂宇文温时,他就应该下定决心嚼舌自尽,原本是想着激怒对方受一刀也算轰轰烈烈,未曾想却要落得凄惨的下场。
除夕之夜,袭击西阳的始兴王陈叔陵被宇文温捉住,还弄出个‘决战西阳之巅’,后来陈国使者领回陈叔陵的遗体时,虽然已经腐坏但依旧能看出伤痕累累,看样子是被虐杀掉的。
陈叔陵平日招惹了不少仇家,所以陈叔坚觉得肯定是宇文温让其仇家下手,他在周国本没有什么仇家,以其身份是个绝佳的俘虏,按说不用担心被杀。
可是老仇家周法尚就要来了,所以他也会凄惨的死去,一想到自己就要落得如此下场,陈叔坚愈发悔恨为何不当机立断。
从座船撤离时,遇着周军追杀,近侍和他换了衣服掩护撤退,结果自己这艘船还是没躲过,更倒霉的是刚上岸就遇见周国的巴州刺史宇文温。
因为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装作普通士兵不像,方才随从在岸边时踢了他一脚并高声喝骂,为得就是掩人耳目浑水摸鱼,结果不知怎的竟然骗不过宇文温。
“长沙王,周使君是个讲道理的人,你莫要怕,若是大家有什么误会,坐下来好好解释解释嘛。”宇文温又开始调侃。
己方刚打了胜仗,又打包了一堆疑似大闸蟹,外带捉到个长沙王陈叔坚,他的心情当然不会差,江州水军如今跪了,消息传到建康城怕是要弄得鸡飞狗跳。
陈叔坚哪有心情理会宇文温,帐外每一串脚步声都会让他心惊肉跳,他和周法尚有深仇大恨,原以为对方绝不可能有机会报仇,可如今报应就要来了。
“其实呢,外界一直在误传,本官的兵器并非独脚铜人,那只是剑鞘而已,其实里面的碧血丹心剑才是正主。”宇文温继续装疯卖傻,“不知长沙王擅长何种武器,亦或是修的是那门内功?”
“不要这样子嘛,嘴巴堵了也可以点头摇头,莫非是八棱金瓜?凤翅流金镗?八卦宣花斧?”
“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
“饿了没有,要不要煮只菊花郎君...菊下郎君填肚子?”
“听始兴王说,长沙王和宫里的张贵妃有染?”
“不是张贵妃?莫非是沈皇后?大王真乃人中豪杰!”宇文温作佩服状,见着陈叔坚双目圆瞪面色通红,他决定继续。
“听始兴王说,长沙王妃和令慈长得很像?”
“听始兴王说,长沙王世子和先帝长得很像?”
“令慈果真只是酒肆奴婢?”
“不是就不是,大王何必自残!”
眼见着调戏得差不多,宇文温也懒得再‘毒舌’下去,陈叔坚如今已被他的毒舌弄得生不如死,在这么下去怕是周二郎没到这位就已经气绝身亡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张鱼在外禀报说周郎君已到,陈叔坚听得这话面如死灰,而宇文温有些纳闷的起身走出帐外,张鱼禀报的用词是‘周郎君’而不是‘周使君’,差了一个字那意思可就有点不同了。
果不其然,在外面候着的是周三郎周法明,周二郎周法尚没见踪影,宇文温眉毛一扬走上前去:“原来是周三郎,周使君呢?帐内有故人正等着相见。”
周法明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他见着宇文温发话干咳一声后说道:“家兄说,不认得什么故人,如今正在江上找人。”
“此话怎讲?”
“呃,方才在下乘船于大江之上,射中了敌军主帅陈叔坚,其人坠江不知所踪...”周法明几乎是从牙齿里迸出话来,“家兄正在率兵搜寻...”
宇文温用不可思议的目光一般看着周法明,这两兄弟是和长沙王陈叔坚有仇的,他不信周法尚听不出自己的话外音,可如今还真就装疯卖傻了。
“呃,莫非本官被骗了?”宇文温摸摸光洁无须的下巴,“既然如此,那骗子可是着实可恶。”
‘你们不愿意当恶人,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当了。’他如是想,长沙王陈叔坚要是先被俘又被杀,传出去有些难听,但是这都无所谓。
始兴王陈叔陵在陈国招人嫌,是如今陈国天子陈叔宝的死对头,偷袭西阳又是私自出兵,所以陈叔陵死了陈叔宝懒得兴师问罪,但陈叔坚若死了是殁于国事,何况是被俘后遇害,那就不一样了。
建康的陈官家怎么样都要做个样子,所以派兵攻打他宇文温以示为弟报仇是必然,当然宇文温债多不愁也无所谓,既然周家兄弟有顾虑想杀又不敢杀,那他就自行处置了。
其实陈叔坚这种平庸之辈杀不杀都可以,拿来换赎金也不错,亦或是留给上面处置卖个人情,当然考虑到周家兄弟的感受,他决定还是杀了为好。
想想当年看水浒传电视剧,高俅被捉上梁山,林冲欣喜若狂以为报仇有望,结果得知仇人被宋江等人以礼相待,悲催的林教头是气得吐血。
周法尚是他的‘合作伙伴’,可比一个陈国藩王金贵得多,他正好借此机会‘加深友谊’,至于事后被父亲拍桌那都无所谓了。
这位长沙王陈叔坚,因为私怨诬告周二郎周法尚谋反,不但逼得周法尚带着家人逃往北朝,还害得周大郎周法僧死在狱中,这种恩怨可不是闹着玩的。
“使君,家兄让在下过来和那人见一面。”周法明试图保持平静,只是双拳紧握怎么看都不是心平气和的样子,“不知使君可否行个方便。”
宇文温闻言眉头一扬,默默的拍了拍周法明肩膀,他示意周围士兵远离营帐,随后在周法明耳边低声说道:“请随意。”
周法明走进了营帐,宇文温则是和张鱼一起出去吹风,隐隐约约间听到营帐里传出凄凉的哀嚎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营帐恢复了平静。
只见面色憔悴的周法明走了出来,宇文温上去正要安慰大仇得报的周三郎,却见对方躬身向他行了个礼:“多谢使君成全!”
“这是什么话。”宇文温一把搀起周法明,“那头颅要不要拿回去告慰令兄?”
“不用了,请使君随意处置那厮吧。”周法明说完低头离去,看背影颇为萧瑟,宇文温正纳闷间却见刚入帐的张鱼又转了出来。
“郎主,那厮...那厮没死!”(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震动
看着被捆在柱子上苟延残喘的陈叔坚,宇文温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长沙王鼻青脸肿,右眼肿了一大块连眼睛都睁不开,模样十分凄凉。
又让人仔细查看,确定这位长沙王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被阉掉,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周家兄弟就这么放过仇人了?
张鱼也是觉得很奇怪,不过这事与他无关,所以就等着郎主的处置了。
“让军医过来,给长沙王疗伤吧...”宇文温兴致缺缺,不过他随即补充道:“找件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郎主,大船就要过来运俘虏了。”张鱼提醒着,宇文温闻言便安排几名士兵专门看押这位长沙王,他走上前将对方堵嘴的破布扯下。
“周使君放过你,本官也没心思玩什么决战了,是死是活就看上面的意思,你若要嚼舌自尽就请便。”
陈叔坚不停的喘息着,面上的惊恐还未完全退去,如今的长沙王就像赌坊出千被抓现行的赌徒,被彪形大汉们打得几乎不成人形。
士兵们解下绳索,搀着摇摇欲坠的陈叔坚坐下,匆匆赶来的军医仔细检查了一边,确定这位只是皮外伤,看起来血肉模糊却并无大碍。
“带下去,一会登船时仔细些,到了西阳也是单独关押。”宇文温说完便转身走出帐外,见着周法明在不远处等着便靠了上去。
“想清楚了么?”宇文温若无其事的问道,“现在还来得及。”
“使君说笑了,家兄已经想清楚了。”周法明答道。
“家兄?那么三郎君想清楚了么?”
周法明苦笑着说现在想清楚了,随后抱拳行礼告辞离去,宇文温看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先是眉头紧锁然后便舒展开。
“为了家族,也是蛮拼的...”宇文温摇了摇头,周法尚的想法他现在是琢磨出来了,这位周二郎要为以后的前途考虑。
周法尚被长沙王陈叔坚诬告谋反,无奈带着家人和部曲北逃,作为南朝叛将虽然当时得周天子青睐,在安州总管府做了顺州刺史有了个容身之地,但后来的处境有些尴尬。
上司安州总管宇文亮起兵反杨,不把这个南朝叛将当自己人,在长安辅政的杨坚大约是摸不清他的底细,也没把这位南朝叛将当自己人,周法尚只能小心翼翼的作壁上观。
等到安州站稳了脚跟,他依旧没怎么得到信任,不过因为和长沙王有过节,至少上司也不担心他会和南朝勾结,所以调到江北的衡州当刺史。
日子依旧平淡无奇,看不到受信任受重用的希望,直到宇文二郎出现了。
‘不正常人类’宇文温知道他的能力,也给了个天大的机会,周法尚抓住了机会,指挥周国水军在鹦鹉洲、峥嵘洲大败陈军,而后多次作战都是积极主动,也相继立下了功劳。
搭上了宇文二郎的这条线,周法尚的前途有了希望,南朝是不可能回去了,而北朝又从内乱变成分庭抗礼,有仗打才有机会立功,周法尚要给自己弟弟还有部曲、族人们争取机会。
所以上司的观感很重要,宇文温知道自己就算杀了陈叔坚,他的名义上司黄州总管不会有意见,而直接上司、父亲宇文亮无非是拍桌子,然后训上几句就完事,可是周法尚那就不行。
捉到了敌国大人物,不交给上级处置,也不请示上级就因私怨擅杀,这样换成哪个上级都不会高兴,更别说拿这个大人物可以和敌国讨价还价,本来可以大赚一笔,结果被你搞砸了。
对于宇文温来说,搞砸了不是问题,但是对于周法尚来说,这就是大问题,除非是在战场上就把陈叔坚干掉,不然擅自杀俘这种事情对他不利。
当然宇文温可以自己动手,不过和要杀他满门的陈叔陵不同,陈叔坚只是纯粹的敌军主帅,不存在必杀的私人恩怨,他真要是杀了陈叔坚,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是为了给周法尚报仇才杀人的。
亦或是陈叔坚死了,别人就会认为是周法尚撺掇着他去杀的,也就是所谓的借刀杀人,这样周三郎会落得个‘差评’。
其实在宇文温看来这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周法尚如今做出了选择:放陈叔坚一条活路,给自己和家人、部曲一条大路。
“寄人篱下,就要小心谨慎么...”宇文温有些无语,人的性格不同选择就不同,换成他就算寄人篱下也得‘快意恩仇’,周法尚想必是考虑的方方面面太多,所以就选择了这种方法。
本人装作不知情,让周三郎过来出气,把陈叔坚打得不成人形,至于周大郎在天之灵如何告慰,那就是他们兄弟的事情了才,周法尚的选择让宇文温受到震动。
“怎么就没能在战场上一箭穿心呢,死在战场上不就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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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山水战,陈国的江州水军几乎全军覆没,水军士兵伤亡无数,主帅陈叔坚也被周军生擒,消息很快扩散出去,郢州震动,江州震动。
而周国水军似乎也蠢蠢欲动,周军战船很快出现在江州州治湓口外,列阵于桑落洲畔耀武扬威,湓口城戒备森严,而烽烟顺着江边烽燧,一路向着东面下游各州郡传递而去。
北朝水军突破郢州直抵江州,眼见着江州守军无力阻挡,长江门户大开,沿途陈国各州紧急动员,将水面上所有能浮起来的船征做军用。
自江州以下,北江州、南豫州的陈国水军开始集结,浩浩荡荡的向着上游江州前进,江州各郡坚壁清野,尤其彭蠡湖畔村落百姓全部搬迁,防的就是周军冲破防线沿途劫掠。
夏口,州衙大门走出许多将领,他们刚刚结束军议,对周军即将到来的猛攻做了紧急部署,议事厅里郢州刺史樊毅正看着舆图沉思。
江州水军惨败出乎樊毅的意料,而周国水军主力完好无损更是让他愁眉不展,周国的水军原本就是鱼腩,结果反倒是把陈国水军打成鱼腩。
樊猛也想过问题出在哪里,陈国水军将士经验丰富,历次作战都没有出现大的失误,反倒是周军的屡次‘创新’出乎意料。
夏口江面的鹦鹉洲之战,周军投入了车船,这种船形对于陈国来说不陌生,车船有利也有弊,权衡利弊之后并没有将其作为战船。
可周军就把车船当做战船,在侧翼击溃了陈军,而其主力战船的拍杆也有蹊跷,拍杆发拍速度极快,兼之有耐拍的乌龟船,综合之下于鹦鹉洲击败陈军。
到了武昌江面的峥嵘洲之战,周军用车船采取新战法作战,车船排成横阵硬顶,把陈军战船顶得进退两难,最后还是前所未闻的‘陆地行舟’,用火船抄了陈军后路。
这并不是周军有多能打,完全是用战法和谋略取胜,发拍很快的拍杆,耐拍的乌龟船,这都不是没法克制,按说吸取教训的陈国江州水军应该早有准备,结果还是败了。
樊毅收到的急报里语焉不详,只是说周军设下陷阱导致官军大败,那陷阱据说是横江铁索,他实在是搞不懂周军如何会想出这种鬼点子。
根据细作探得的种种情报,五月之后周军的作战主要是两个急先锋实行,一个是巴州刺史宇文温,一个是衡州刺史周法尚,这两个刺史领着下辖军队就搅得陈国的郢州、江州鸡飞狗跳。
宇文温,周国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次子,传闻其人品极其低劣,行事荒诞不经,未曾料打起仗来十分了得,也不是说其人是如何的骁勇善战,而是练出的私军战力颇强。
“虎林军,原以为是这黄口小儿的信口胡诌。”樊毅叹了口气,看着舆图上的巴州西阳城,又看看对岸的郢州武昌城,“虎林,取的是林中有虎之意么?”
周国巴州的州兵人数不多,战斗力稀疏平常,从陈军收复郢州之后起,宇文温领兵南侵历次作战靠的就是其私兵虎林军,投入的应该不到四千战兵,却常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陈国郢州的沿江各处据点,就像山林边缘的村落,被林中之虎频频袭击伤亡惨重,这只林中虎又狡猾,一击得手立刻收缩,攻占武昌两次均未停留拔腿就跑,只在南岸留下燕矶那个又臭又硬的据点。
山林出来的还有另一之虎:衡州刺史周法尚,这一位对于樊毅来说很熟悉,因为周法尚曾是陈国将领之中的后起之秀。
周法尚之父周炅是陈国的一员大将,樊毅对这父子俩不陌生,陈国擅战的将领不少但年纪大多三、四十岁以上,二十多岁的年轻将领里,周法尚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奈何周法尚与长沙王陈叔坚有隙,长沙王告御状说周法尚谋反,结果周大郎周法僧被捕下狱,周二郎周法尚叛逃江北,周家屡世南朝官宦到头来变成叛将归附北朝。
樊毅之弟樊猛,当时就奉命率军拦截叛逃的周法尚,樊猛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手中的兵马远超对方,可到后面却被这后起之秀打得大败,被俘的陈国士兵逾八千人。
这位周二郎陆战、水战都是十分拿手,原本在北朝默默无闻似乎不受重用,如今却和居心叵测的宇文二郎勾结在一起,周军今年屡次南犯都是这两个‘二郎’作为急先锋,有了擅长水战的周法尚助阵,宇文温的胆子是越来越大。
江州水军一战尽墨,郢州、江州已无水军可以依靠,从夏口到湓口,陈国的江防已经完了,接下来的就是周军的再度南侵,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郢州武昌,而夏口的局势也愈发不妙。
山南周境北部面临隋军的巨大压力,樊毅判断江北周军会像数月前一样,应该只是袭扰,绝不会让主力滞留江南太久,但即便如此也让人头痛不已。
周国的黄州总管府用巴、衡二州的兵力,就把陈国的郢、江二州玩弄于鼓掌之间,虽然都是两个州对两个州,但陈国的郢州、江州可是重兵集结之地,不是巴、衡这两个普通州能比的,结果到如今就被玩残了。
“林中虎...你们要是敢来那就同归于尽!”(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入彀
西塞山水战陈军惨败,周军未待陈军喘息随即南侵,周国巴州刺史宇文温领兵进攻沿江各处,郢州夏口经武昌至黄石矶到江州湓口,沿江烽燧哨堡被拔除一空。
周国衡州刺史、水军总管周法尚,率领水军于江州彭蠡湖口击溃陈军留守船队,在下游陈国水军赶到之前,将江州水寨摧毁,彭蠡湖畔多处造船场也被付之一炬。
从夏口至湓口的长江沿岸陈军据点,已入周军彀中。
其矢所及,谓之彀中,在周军的攻击范围下,小股陈军被不断蚕食,只得收缩兵力死守几处重要江边据点,各处援军疲于奔命,十余日间生生被累得人疲马乏。
正当陈国\军民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际,周军却突然偃旗息鼓缩回江北,如同吃饱了的老虎回巢休息去了,待得细作打探清楚确定无疑后,郢、江二州军民喜极而泣。
消息一路传向建康,到了台城之中已是“官军奋力反击,周军损失惨重仓皇北逃”、“隋军攻破山南荆州,余下各州危如累卵,周军正调集重兵垂死挣扎”云云。
然而建康城里又有更加吸引人的消息,例如“敌军主帅宇文温中箭坠马,摔断一腿果成独脚”、“此獠意图对一民女不轨,烈妇奋力反抗将其命根咬断”、“独脚铜人盘剥士兵甚重,激起兵变已被乱刀砍死,其肉为士兵分食”等等。
据传这宇文温是周军袭扰江南的罪魁祸首,所以许多人都在有意无意的编排各种故事,当然更加夸张离谱的故事也有,只是鉴于内容粗俗不堪故未在大庭广众之间流传。
各种消息纷纷扰扰,不过陈国总算是确定周军消停了,而周国同隋国的大战开始进入白热化,从黄河边到淮河流域斗得鸡飞狗跳,没人再想起长江以南的陈国,所以歌舞又可以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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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阳城,粮库内,巴州刺史宇文温正笑眯眯的看着秋粮入库,外界相传他激起兵变被分食,可如今却全须全尾的和人“谈笑风声”。
州佐官别驾许绍、治中郝吴伯,连带着主薄郑通又瘦了一圈,为了秋收以及秋粮入库的事情,这几个领着州衙大小官员忙里忙外几乎跑断腿。
轰轰烈烈的秋收已经结束,如今秋粮安全入库,最后的统计结果也出来了,今年收上来的粮食和去年持平,当然还算上了田氏一族的份额。
从数据上来看平淡无奇,但是考虑到今年雨季那罕见的暴雨,连带着造成稻田倒伏的情况,这份成绩非常不错了。
若没有今年新修的各种水利设施,巴州今年的收成至少要减少三成,照此推算没有暴雨影响的话,扣除田氏新缴纳今年应该会增收两成,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众人都是欢欣鼓舞。
从今年起,田氏一族也交付了相应的租调,这个历年都是自顾自的土豪已经服软,如今成为刺史宇文温的又一有力爪牙。
巴河城原为鲁氏地盘,历年同样是不交租调,今年年初被刺史一锅端之后,巴河城外田地分给了立功的虎林军士兵,作为优待今年也不用缴纳租调。
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来年的丰收已经可以预见,只要没有天灾**那明年的收成肯定要增加,因为西阳城外可以开垦的荒地多了许多。
西阳城东北方向的三台河一到雨季就发大水,加上城外两处大湖以及各处零星湖泊水塘,巴州地界上能不受水患干扰的农田数量相对较少。
现在三台河南岸的河堤发挥了巨大作用,连同一系列水渠等水利设施,三台河南岸那些荒地终于可以放心开垦了,不光如此,百姓们都知道州衙即将组织人力物力,要修建三台河北岸的河堤,到时北岸的荒地也开垦成良田。
“诸位辛苦了,本官带兵在外征战,州中事务亏得诸位分担。”宇文温诚心诚意的说道,他这做上司的是战争狂,所以后方事务都交给几个佐官分担,也亏得几位给力没弄出什么大新闻。
“职责所在,谈何辛苦。”许绍笑了笑,他和郝吴伯都是官宦子弟,入仕后作为佐官处理各种州务,如今将近一年感触颇多。
宇文温闻言开始摇头晃脑:“非也非也,许多官员、吏员尸位素餐,日子一样过得有滋有味,只是苦了百姓们。”
“使君说得对,若是天下州官人人用心,百姓们的日子想来会好过许多。”郝吴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父母官,听起来很威风,但是肩膀上的责任也很重,他饱读诗书做官可不是为了鱼肉百姓,虽然要一州刺史才是名正言顺的父母官,但是辅佐着刺史造福百姓,那成就感也是满满的。
“忙了差不多一年,如今秋粮入库,两位可以告假回家探亲了,也免得两位的家人说本官不通人情。”宇文温开始兑现承诺,两位佐官被他‘任意驱使’,到巴州上任一年都没有得休息,真的是过意不去。
“秋收结束,即将组织百姓开荒,下官怎能临阵脱逃?”许绍如今是劲头十足,三台河北岸河堤即将开建,想想为患多年的三台河即将得到有效治理,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同样表示不能临阵退缩的还有郝吴伯,这位扑灭钉螺已经上瘾,一直强调三台河北岸泄洪很可能有钉螺出现,相关的扑灭工作若不能及时展开,会影响到后续的开荒工作。
“无妨,安排好就行了,两位先回家探望父母,谁知道再过数月还有没有时间,这可很难说的。”宇文温不以为意,“还有本官亲自坐镇,谁敢乱来?”
“再说了,不是还有郑主薄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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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阳郡公府邸,书房外宇文十五被人训得不住点头,路过的护卫、仆人们见状纷纷绕道,就连候在门口的张鱼也苦着脸装作视若无睹。
宇文十五是西阳郡公宇文温的心腹仆人,在府里能如此训斥他的也就只有郎主宇文温,当然夫人尉迟氏也可以,只是很少见。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可以这般训斥,一是老郎主、杞国公宇文亮,二是是他父亲宇文骥,而如今正在发飙的就是宇文骥。
“郎主问了,怎么你个兔崽子不为二郎君分忧,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都传到郎主耳朵里了!”宇文骥低声训斥着,宇文十五只是苦着脸说拦不住。
“拦不住要劝,这名声毁了日后可难办了。”宇文骥痛心疾首,二郎君宇文温似乎对名声不在乎,因为对陈用兵打得陈国伤亡惨重,现如今对方编了许多流言四处传播,为的就是坏了宇文温的名声。
当然这种事情无所谓,只是二郎君不知道怎么回事,弄出个行文诡异的所谓檄文来,那真是让人贻笑大方,远在荆州带兵的宇文亮都看到那内容,除了哭笑不得还是哭笑不得。
‘郎主只有老郎主才能镇得住,我哪里拦得了...’宇文十五如是想,当然是不敢说出来,他见着父亲如同老鼠见着猫,只是不住点头:“孩儿劝过,奈何郎主不听,说是要惊世骇俗...”
宇文骥闻言无语,他看着郎主的长子和次子长大,两兄弟品性原本都差不多,可这位二郎君婚后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具体变在哪里他说不出来只是凭感觉,但是二郎君无所谓名声的行为让人诧异,不是说他所做之事是旁门左道,而是有些特立独行,全然不在意外界风评如何。
宇文骥本不姓宇文,甚至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他是战乱之中流离失所的孤儿,为年轻的宇文亮收留成为马奴,因为屡立战功便随了‘宇文’的姓,名则取了和马有关的‘骥’。
宇文亮是他的郎主,儿子宇文十五算是家生子,因为生于十五日便有了这名字,从小跟着二郎君宇文温长大,当然二郎君怕是只有郎主才能镇得住,所以他也只能‘提醒’一下儿子要尽职尽责。
宇文十五见着父亲话好像接不上赶紧岔开话题,他觉得老郎主特地派贴身护卫的父亲到巴州来,莫非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战况不利,郎主让邓总管收拢黄州总管府兵力待命,莫要再派兵撩拨陈国了。”宇文骥说道,事关机密按说不能外泄,不过儿子迟早也会从二郎君那里知道,所以他也没有隐瞒。
“那何必专程...”宇文十五话还没说完就回过神来,老郎主是怕邓总管压不住郎主收兵,特地派他父亲带信过来‘吩咐’。
“所以郎主要二郎君老老实实的待在巴州...”宇文骥叹了口气,“隋军才是大患,如今战况胶着,黄州军是救火用的,可不能在江南和陈国纠缠。”
就在宇文十五父子俩在门外嘀嘀咕咕之际,宇文温在书房里看着来信面色凝重:战况胶着,父亲严令他收兵在巴州守着,黄州总管府的兵力不能被陈军纠缠,要作为山南各州的预备队以防万一。
“战况不利,战况不利啊...”宇文温喃喃自语,将信放在书案上起身来回走着,父亲让他收兵,不要再攻城拔寨了,这无所谓因为他也打算让士兵休息,不过北面的战况却是让人担心。
隋军掌握了重力投石车的机密,现在已经广泛投入城防作战,这样一来攻城战又变成拼人数的拉锯战,这距离重力投石车投入实战只过了两年。
对宇文温来说这也无所谓,重力投石车的原理一看就懂,能瞒过两年也算值得了,关键是战况有些不利,隋国的豫州总管府被周军东西夹击,可是豫州军将领的表现十分活跃。
首先是豫州总管司马皇甫绩,他将周国在豫州的内应连根拔起,周国亳州总管司马消难奇袭豫州,结果偷袭州治悬瓠的行动失败。
而豫州总管周摇也没闲着,他亲率精锐骑兵日夜兼程西进,偷袭周国山南军的粮草聚集地险些得手。
“好险,差点给隋军烧了粮草,万一真给烧了,大军只有撤退。”宇文温对于北面战况有些后怕,没了粮草什么精兵强将都要完蛋,也亏得山南周军戒备森严,没让夜袭的隋军得手。
“被人夹击还能主动出击游刃有余,果然机动起来的骑兵才是王道啊!”他依旧对骑兵念念不忘,机动力有优势的骑兵运动起来那是有四两拨千斤之妙,“不知要到何时,给力的骑兵才能入我彀中...”(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禄米
西阳郡公府侧门,许多大车一字排开,青壮们正从车上卸下一袋袋米运到府里,这是西阳郡公宇文温的禄米,亦是巴州刺史宇文温的禄米。
管家李三九指挥着仆人们忙里忙外,禄米入库非同小可必须数目准确,他得现场监督免得出什么纰漏,作为全权大管家,从卸货到入库清点都是他负责。
今日送到的禄米只是一部分,其余的陆陆续续在这几日送达,所以他和府邸的仆人们还有得忙活。
一袋袋米运进府里的粮仓,把米倒出来后布袋还得回收带走,李三九安排了人检查每一袋倒出的米,又有人同时统计数布袋。
首先是数量不能错,然后每一袋米的质量也得检查,首先不能短斤少两,其次是不能有掺沙的情况出现,围绕着粮食入库(无论公、私)的问题,送货的和收货的斗法斗了上千年。
当然按理说没人敢在宇文使君眼皮底下犯事,敢炸毛的田元升等人全家‘扑街’,不过李三九还是恪尽职守,要保证入库的禄米数量、质量都合格。
管家李三九领着人在忙忙碌,护卫副头领符有才也是领着人在忙碌,李三九在防贼人短斤少两,符有才也是在防贼,不过是防着贼人浑水摸鱼。
粮食卸货、入库,进出府邸的陌生人多了许多,也是某些贼人潜入府邸的好机会,符有才和一众护卫如临大敌,一双双眼睛盯着每一个进出的青壮。
偷鸡摸狗的且不论,符有才可知道有人一直在城里潜伏,那些人是‘邺枭’派来的高手,要是给这些人摸进府邸,惊吓了女眷倒是其次,郎主的人身安全受威胁那可不得了。
有鉴于此,西阳郡公府邸戒备森严,许多关键地段的通道已经封闭,各处通道的活门按照新的方案开启或者关闭,
能够行走的路径与平日截然不同。
若是用后世的游戏术语来说就是:地图已更新,欢迎各位玩家组队挑战西阳郡公府副本。
内院里也做了相应布置,健妇们手持棍棒在各主要通道守候,免得有蟊贼飞檐走壁跳进来惊了女眷,两位小郎君刚过一岁也不能受惊吓。
当然符有才知道外院的防范才是重中之重,若果青壮们有走错路的,护卫们和颜悦色指路,如果有谁鬼鬼祟祟要往里钻,有棍棒伺候。
卸粮入库的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此次卸的不光有西阳郡公、巴州刺史的禄米,还有另两位官员的俸禄:巴州司马杨济,巴州主薄郑通,这两位住在西阳郡公府邸侧院,所以禄米也一并运来了。
州司马杨济的品级为五命,俸禄为两千石,不过这位杨司马孤家寡人一个,连个贴身仆人都没有,衣食住行都由府邸安排,所以他也不要禄米,全部入府里库房。
州主薄郑通的品级为三命,俸禄为五百石。因为一家四口寓居西阳郡公府上,郑通原打算也按照杨济那般将禄米归到府库,不过被宇文温以“你又不是光棍”为由拒绝。
郑通一家由宇文温照应了一年多,吃住所需的钱粮都不用自己出,此次发俸禄他便按着自家情况‘还债’,一家四口两大两小,一月下来口粮约六石,综合其他开支算下来郑通一家要还宇文温一百石米。
“郑先生,郎主说过无须如此。”李三九对一起‘点货’的郑通说道,郑通闻言笑了笑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宇文使君这一年多对他一家照顾有加,不可占便宜。
郑通有了官职和禄米,按说也该‘识相’搬出府邸,自己寻个院子把一家人安顿下来,不过宇文温体谅这位树敌过多的主薄,‘盛情挽留’郑通继续住在府邸侧院。
宇文温让郑通对付胥吏,明里暗里不知得罪多少‘小鬼’,就算是走夜路都得防着被人打闷棍,眼见着这位在西阳城举目无亲没有照应,宇文温让他一家继续住在侧院也是以防万一。
“郑主薄,这米运到何处呢?”有吏员问道,郑通闻言便领着他往自己所住侧院走去,青壮们则推着独轮车跟在后面,李三九示意两名仆人跟上去帮忙。
符有才也示意两名护卫跟上:“注意盯着,莫要给人浑水摸鱼潜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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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宇文温正在萧九娘房中,如今正是午饭时间,他和已经怀有身孕的侧室一起用餐。
“不吃不行,来,张嘴...”宇文温化身小保姆,夹了块鸡肉往萧九娘嘴里送,这位孕妇平日里鸡汤喝得太多,现在已经厌食了。
萧九娘吃了夫君亲自喂的鸡肉,捂着嘴说再吃不下了,三天两头吃一只鸡,她如今闻着味道就想吐,还不如多吃些酸萝卜开胃。
“那是要给肚里的宝宝补的,不吃不行。”宇文温又夹了一块鸡肉,“酸萝卜也别吃太多,肚子会受不了的。”
“嗯。”萧九娘满是幸福的说道,她有了身孕之后胃口大增尤其嗜酸,府里有‘老酸坛’供应酸萝卜、酸黄瓜、酸豆角等。
也亏得先前已经有两位怀过孕,后厨对制作酸食已是十分老练,‘出产’的酸食一半是被萧九娘消耗了,剩下的又有一半被小吃货宇文娥英解决。
萧九娘这几日很高兴,一来是夫君结束外出回到府里,每日都会来陪她说话解闷,其次是娘家来信,缓解了思念家乡之情。
“阿娘在信中说些什么呢?”宇文温问道,萧九娘的舅舅张轲回到梁国江陵,找了个合适时机将萧九娘的情况告诉其父母,所以宇文温的便宜岳父母已经知道萧九娘在他这里‘做小’。
“阿娘叮嘱妾注意身体,要多吃...”萧九娘想起母亲在来信中对自己的关心十分感动,她生下来不久就被送出宫,十几年后才回宫见到父母,团聚没几日却又横生枝节,跟着宇文温远走他乡,也是因此愈发思念亲人。
“所以咯,不是为夫不讲道理,阿娘都叮嘱了,不吃不行...”宇文温说完盛了一碗鸡汤放到萧九娘面前,同时把那些酸萝卜、酸黄瓜之类挪远了些。
见着萧九娘老老实实喝鸡汤,宇文温也开始动筷,在他面前摆着的是几只‘菊下郎君’,这些煮熟了的螃蟹一个个如同面包般煞是好看。
这都是他从策湖打包回来的螃蟹,原以为可以让家里人大饱口福,结果这些菊下郎君饱受冷落,到头来只有宇文温自己解决了。
夫人尉迟炽繁和侧室杨丽华在长安长大,原本饮食习惯就不是以水产为主,当然长安附近有渭水不缺鱼,她们对吃鱼没心理负担,可是螃蟹就不一样了。
这不是矫情,吃螃蟹对于许多人来说不能接受,甚至北地有的人还把‘模样狰狞’的螃蟹挂在门口辟邪,杨丽华不吃连带着宇文娥英也不敢吃。
唯有从小在长江边长大的萧九娘能接受,不过孕妇不适合吃螃蟹,所以宇文温从策湖带回来的螃蟹只能自己解决,
当然他的胃已经等了很久了。
螃蟹有很多种吃法,在这个时代,流行的有“藏蟹法”,这是一种腌制螃蟹的吃法,当然还有豪放些的就是蘸佐料生吃,还有高大上的吃法叫做“鹿尾蟹黄”。
宇文温不想腌制或者搞什么“鹿尾蟹黄”因为太麻烦,也不想生吃招惹寄生虫,他最喜欢的自然是清水蒸熟食用,毕竟后世的澄阳湖大闸蟹主流吃法就是这种。
打包回来的螃蟹在清水里养着,待其吐净污泥后洗刷干净下锅清蒸,当然蒸的是活碰乱跳的螃蟹,那些死了的要扔掉,死螃蟹体内会积累有毒物质,宇文温可不想英年早逝。
要优雅的吃螃蟹有很多讲究,尤其阳澄湖大闸蟹还得配上“蟹八件”,宇文温对吃的无所谓讲究,反正这螃蟹也不是阳澄湖出产。
在自己家中没那么多讲究,虽然已经为妻妾们准备了相应食具,但是宇文温自己不想用,吃相是难看了些,不过吃起来也快意非常。
掰掉螃蟹的八字脚以及两只钳子,将蟹掩去掉顺势掀开蟹盖,蟹盖中间的蟹胃用小勺舀出,将其外面包裹着的蟹黄吸净,剩下那三角锥形的蟹胃丢掉。
接下来是蟹身,把中间一个呈六角形的蟹心去掉,用小勺把蟹身的蟹黄蟹膏吃净,接下来把蟹身掰成两半,将蟹肉吃得干干净净。
剩下的是蟹脚和蟹钳,优雅的吃法是要用蟹剪处理,宇文温仗着牙口好直接啃了,嘎嘣嘎嘣的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干掉一只,然后是第二只。
待得碟里的几只螃蟹被一扫而空,宇文温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这几日\他餐餐吃螃蟹吃得过瘾,只是蟹黄里胆固醇含量颇高,他再嘴馋也得控制每日的进食数量。
“怎么了?”宇文温问道,他瞥见萧九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有心事。
萧九娘见着夫君心情不错,支支吾吾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她说阿娘在来信里提到,想派人过来照顾她,萧九娘想问可不可以。
‘派人照顾?莫非是怕我欺负你女儿?’宇文温心中吐槽,他不怎么想接受,毕竟从安全上来说有隐患,况且万一来的是‘容嬷嬷’那种类型的老女人可就不妙了。
想是这么想,他见着萧九娘一副期期艾艾的表情,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后便点头答应,萧九娘见状喜上眉梢,见着佳人如此思念娘家人,宇文温心中叹了口气。
‘可怜唉,从小就和父母分离,靠着舅父舅母一手拉扯大,难怪会想家。’他心中如是想,待得侍女进来收拾食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
历史上萧氏远嫁长安,做了隋国晋王杨广的晋王妃,她母亲张皇后担心女儿在远方举目无亲,派了自己寡居的妹妹去陪着萧氏。
这位张氏也是梁国藩王王妃,年纪轻轻守寡,去陪着外甥女也是一举两得,后来连着萧氏的舅舅张轲也到长安做官,两人是萧氏在长安的娘家人。
梁国的张皇后样貌也是出众,以萧九娘这对母女的容貌反推回去,那张皇后的妹妹、也就是萧九娘的小姨想来长得也不差,那么问题就来了:万一来的是这位的话...
莫非会有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事情发生?(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官田
西阳城外农田旁,宇文温正在查看官田(职田)的情况,今年官田率先采用插秧法,为的是起到示范作用,如今顺利秋收,这些试验田也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同样的田,用掉的稻种(稻种用来育秧)少两成,种出来的粮食多了一成,收割的时候州衙组织百姓围观,大家都对这插秧法有了信心。
“使君,愿意学育秧、插秧的百姓越来越多,明年怕是有过半的农户主动进行插秧。”一名吏员满怀欣喜的说着,他负责官田管理,如今收成增加他的收入也增加了。
“教授百姓们育秧、插秧的事情准备好了么?”宇文温问道,插秧法增收是理所当然,如何尽快且好的推广这一方法增产增收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吏员说在许别驾牵头下,州衙已经把在官田插秧有经验的人组织起来,到时后在杨司马的指点下专门进行育秧,百姓插秧时再分头现场指导。
“你们到风车工坊舂米,对风车舂米有什么看法?”宇文温又问道,他的另一个关注点是稻谷的舂米去壳,自己独资建起来的风车工坊派上多大用途很关键。
“使君,那风车果然神奇,只要有风就不停的舂,省下许多人力。”吏员说到风车也是很兴奋,“官田收上来的稻谷有一半是用风车舂的。”
‘前提是得有风。’宇文温如是想,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西阳城外风车有两座,他已经提前收到这两座风车的运行情况总结,如今是想听第三方的回馈意见。
风车派上了用场,西阳城外的风力资源还行,两座风车运行了大半年,尤其是在秋收的关键时刻发挥威力,巴河城附近农田收上来的稻谷,全部由风车解决了舂米的问题,省下许多人力和时间。
当然因为都是免费的缘故,宇文温建风车投入的钱没有一文钱收入,按着今年舂米的情况来看,明年适当收费舂米后两年可回本。
但他不打算造风车舂米了,因为还有更给力的水车舂米,巴州的水力资源丰富,三台河南岸河堤顶过雨季不再怕发大水,州衙决定沿河建立水车工坊,率先投入使用的就是水力舂米机,还有水力磨坊。
风车当然还要造,结构简化后的风车造价也会降低不少,三台河堤防渐渐完善,还要排掉大片荒地里的积水,风车抽水正好排上用场,一年到头不停的抽,能保证在荒地里新开垦的农田不会内涝。
“原以为那几场大暴雨会让大伙歉收,亏得使君组织人力修好了沟渠、河堤,辛苦了一年终于能够将粮食入库。”吏员半是恭维半是感慨,宇文使君治州严了些,但许多措施也为百姓造福不小。
其他人也是同样感慨,按照以前的经验,今年这几场大暴雨过后歉收是必然的,也亏得上半年抓回一大堆俘虏做劳力,既不影响种田也赶在雨季前把水利设施修好。
‘等到明年把三台河北岸河堤修好,那大家就真的有好日子过了。’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这位年轻的宇文使君果然手段了得。
州刺史最重要的两项工作就是确保租调和受理诉讼调解纠纷,前者是州衙收入的重头戏,后者对于维持州境内百姓安居乐业必不可少。
吏员们原以为宇文温年纪轻轻好糊弄,结果不光他本人心如明镜,其主薄郑通更是个门清的主,许多欺上瞒下的家传手段全部失效,这两位如同老猫般唬得众人不敢行那龌龊之事。
宇文使君断案如神,清除积弊雷厉风行,司马杨济整顿州兵十分厉害,敢不服的田元升等人全家完蛋,原以为会官不聊生,但好日子也跟着来了。
田元升等人的家产被抄没充公,吏员们原以为此次宇文使君要吃的肚圆,结果那些田地全部分给了贫苦的州兵、百姓,连带着他们这些底层的吏员都有份。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吏员们对宇文温是又敬又怕,例如西阳城的宵禁,虽然晚上再不能如往常般‘下不为例’,但是严格执行的宵禁也让蟊贼们收敛许多。
人们晚上在家睡觉也都放心不会遭贼,也不怕失火烧掉一大片民居,最主要是分有些田地,人心也定了许多。
胥吏们向来名声不佳,在百姓眼里胥吏们无恶不作,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在州衙里胥吏们也是被上官压榨的对象,如同军中将领把军户当做奴仆使唤一般,胥吏们同样被官僚们当做免费劳动力。
上官压榨胥吏,胥吏把负担转接给百姓,一环扣一环,结果宇文温一上来就快刀斩乱麻,敢祸害百姓的就得倒霉,而上官们也不再无故驱使胥吏们为奴为仆。
以官田为例,耕种官田为官员们产出禄米,是许多州衙低级吏员、杂役、官仆‘义不容辞’的责任,一年忙到头所得收成过半要上缴,这样下来他们和佃农没区别。
而官员若是家中有事缺人手,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让他们去做,当然工钱是没有的,遇见刻薄的甚至连两餐饭都得自备干粮。
这是从魏晋时就流传下来的规矩,像宇文温这种只用自家仆人的刺史不是没有,只是太少了。
巴州如今主要是有俘虏做苦力,分担了许多人的力役,加上主薄郑通盯得紧,基层吏员们没胆子也没必要埋钉子,没了这些胥吏搞鬼,宇文温实施各项措施算是得心应手。
亲临官田走了一圈,敲打兼勉励了一众耕田的吏员、杂役还有官仆,宇文温登上马车离去,俸禄足额到手,他是真的松了口气,正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府邸的开支可缺不了自己的俸禄。
爵位西阳郡公,品级为正九命,俸禄一万石,于食邑两千户自取;职官巴州刺史,为正七命州刺史,品级正七命,俸禄六千石,由官田产出支付。
周国实行军号散官双授制,邺城朝廷已授宇文温军号及散官衔:军号为车骑大将军,散官为仪同三司、散骑常侍,品级都是九命,理论上俸禄应该各一万石。
但这没用,俸禄看职官(职事官)品级和爵位,散官是用来表示官员等级的并无实职,没职官就只能靠爵位所封吃食邑,光有散官无职官又没爵位,说明这位‘官’员不受上面待见,怎么养活一家老小自己想办法。
宇文温的官号很长,全名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但能有俸禄的就是西阳郡公(爵位)和巴州刺史(职官),今日开始陆续送到府里的米便是这两个品级的禄米:一万六千石。
这个时代不是商业兴旺、铸钱四处流通的宋朝,也不是白银大量流入的明朝,官员俸禄都是以粟米发放,间或有布帛等实物。
米价、布价容易波动,只有实物才是保值的硬通货,至于武侠小说里常见的大侠买单用银子,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的。
就连铜钱的适用范围也有区别,黄河以北地区的硬通货基本都是实物为主,黄河以南、关陇等地则是钱、物相杂,蜀地和长江流域商业兴旺以铜钱为主,但无论南朝、北朝,官府发俸禄都是禄米以免激发‘官变’。
一万六千石,也就看起来很多,宇文温府邸连带仆人、护卫、作坊工匠人数逾六百,男女平均按一人一月口粮一石五斗计,一年光是包吃就要消耗将近一万一千石的粮食。
发放仆人们的月钱、日常采买、府邸日常维护修葺要花钱,工坊里鼓搞各种旁门左道也要钱,铜钱不够就售米换钱,算来算去这些禄米也充裕不到哪里去。
他府邸的仆人数目还算一般,讲究些的权贵家里动辄仆人上千别院若干,最重要的是他不贪污、不受贿、不放高利贷、不鱼肉百姓,这样下来灰色收入等于没有。
宇文温就任刺史有官田,除此之外没有自己的私田,年初田元升等人被抄家,所得田产都分给了贫苦的州兵、百姓,他做买卖倒是赚了大钱,可扣除成本外一大部分都被拿去养虎林军了。
虎林军五千人,因为包吃所以这些‘饭桶’的粮食消耗量很大,每月耗粮不下一万石,这种消耗光靠巴州一州可供应不起,要花钱到外地买粮。
军饷每月不低于五千贯,还要购买肉类、时菜等副食品,盔甲、刀枪、弓箭修葺,饲养战马和军营维护,阵亡将士抚恤,什么都要钱。
宇文温不喝兵血,也不拖欠军饷和抚恤,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支出,全部都是靠他自筹资金粮草解决,也就只有玻璃镜这种支柱产业才能撑着。
从账面上来看宇文温是盈利,但也富不到哪里去,那种酒池肉林的**生活就别想了,亏得今年官田没有歉收,否则不光他,就连巴州上下官吏们的禄米都发不齐。
自从两年前从长安逃出来后,宇文温名下田产归零,在就任巴州刺史之前,西阳郡公的俸禄是由他父亲调拨,也就是说宇文温做了一年的啃老族。
现在做了巴州刺史,按例有官田提供禄米,但官田不是他的私田,作为一个应该‘穷奢极欲’的郡公,名下没有田产太寒酸了。
当然也有保底的办法,要是够狠的话把官田收成的上缴额度提升到八成,他的禄米就会大幅上涨。
然后就被人背地里咒骂全家不得好死,宇文温不想这么没操守,但又想增加官田的收成连带着提高自己的收入,于是又开始想鬼点子。
“一万六千石,要增收可田地面积一时间无法增多,得在产量上做文章了。”宇文温陷入沉思。(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时间
三台河边,宇文温正和杨济在工坊里查看水力时钟的运行情况,这是作为技术验证的大型装置,已经不间断运行了月余。
也只是保持了正常运行而已,准头差得太多让人不忍直视,按照每日一校的结果统计,这座时钟每日的运行偏差接近一半柱香。
而且每日偏差都略有不同,这表明整个装置的运行还不是真正匀速的,用科学术语来说就是“系统误差”很大,不停波动的偏差说明装置的稳定性不行。
说是时钟,但从实际表现上看来就是玩具,不过宇文温倒是很满意,因为他不急。
先解决有无的问题,把装置搭起来能正常运行,在运行过程中慢慢找出问题所在,然后就是不断的调整,一个月不行就三个月,三个月不行就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
更何况如今这个水力时钟就是让工匠们练手,通过长时间运行积累经验,如同一座房子般大小的时钟其实没必要,这里不是钦天监,也不需要模拟天体的运行。
如此大费周章搭起一个巨大的水力时钟装置,就是要让工匠们有最直接的体验,水力推动的时钟当然不实用,让时钟运行的动力可以进化,先是水力再到重力摆锤,如果冶金能做得到就是用发条。
大型钟到小型钟,从小型钟到怀表,然后钟表的日差降到分钟级,再争取慢慢降到秒级,这样要花掉多少年月、或花掉多少钱才能成功是个未知数。
“使君,恕下官直言,时钟的用处不大,何苦耗费人力财力。”杨济再次劝道,他之前就已经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意见,认为时钟华而不实,于军于民没有太多实际意义。
“若以耕田、织布、行军打仗,有没有时钟没区别,但是说到用处不大么...”宇文温依旧不思悔改,“那就看是用在哪里了。”
“请使君不吝赐教。”杨济问道。
“以炼丹术来说,反应时间就很重要,总不能说猛火烧一炷香时间云云,一炷香,天南海北各地的香燃速可不一样。”
“使君,炼丹术为邪道,何苦相信方士们那所谓的长生不老仙丹,”杨济一听见炼丹术就激动,“想我大明世宗皇帝,就是因为痴迷于炼丹...”
‘还我大明,我世宗皇帝!大哥这是南北朝啊!你跟我扯嘉靖做什么。’宇文温心中吐槽,杨济什么都好,就是一说起事情喜欢“我大明”,这一位比他‘先来’这个时代将近十年,到如今依旧念念不忘大明。
“炼丹术并非一无是处,火\药不就是方士们先发现的?”宇文温无奈的开导对方,“西洋的炼金术亦是如此,研究各类配方炼制物品,其中一个重要的度量就是时间。”
他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在附近也没人偷听,索性将最大的秘密透露出来:“西洋的航海术你可知道?”
“西洋航海术?下官记得是循着经纬度吧...可那和时钟有何...”杨济在回忆着,说到后面忽然回过神来:“使君要测经度?”
“正是。”宇文温郑重地点点头,这一刻,他化身独眼独脚的海盗船长,肩膀上落着一只掉毛鹦鹉,指挥着残破的大帆船在太平洋上向东航行,正当船员们哭喊着要回航时,前方海平面上出现了绵延无边的陆地。
“使君!如今天下尚未平定,突厥虎视眈眈,高句丽狼子野心,吐蕃即将崛起,还有南诏...”杨济比他还激动,“航海耗费颇巨,何苦做这等劳民伤财的事情!”
宇文温干咳一声,他没想到杨济对航海的看法如此负面,对方似乎化身刘大夏站在面前,这位明朝兵部侍郎据说焚毁了郑和海图,如今正在慷慨激昂的指责他误国殃民。
航海的重要性不容置疑,虽然他有许多论据将杨济驳倒,但最后还是决定轻描淡写:“本官想吃辣椒!”
杨济闻言一愣,嘴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硬是说不出口,又听得对方说要找玉米、番薯、土豆,总算是恢复正常,他知道这三样东西可是重要的作物。
“你说的没错,天下未定,耗费人力物力去航海非明智之举,更何况本官朝不保夕。”宇文温算是认同杨济部分意见,他如今蜷缩在长江边上一个地少人稀的小州,能不能保住一家大小的性命还未知,现在就张罗着大航海那是妄想。
“但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若要有堪用的精密钟表,也许得数十年后才行。”他继续阐述着心中所想,“即便是吾辈梦想不能成真,留下坚实的基础,让下一代去实现,为我华夏子民开疆辟土有何不可?”
“是下官误会了。”杨济拱手行了一礼,他一听宇文温有航海的企图,就担心这位好高骛远,如今自保都未必有把握就想着航海,实属本末倒置。
“是你钻牛角尖了,经纬度,用途可不止在海上。”宇文温笑道,作为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他对经纬度的用途可知道很多,“况且精确的时间确实是很重要的。”
平心而论,对于农业社会来说,精确到分钟的时钟没有用处,因为人们不需要“准时”,与时间有关的天文学,其民间用途就是制定日历,让农民们知道节气就行了。
士农工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人需要准确到分钟的“准时”,农民鸡鸣时起来,天亮时外出耕作,中午日头太烈就休息,下午继续干农活,到了太阳落山自然就收工回家,不需要看时钟。
工匠也不需要,每日就是天亮做工天黑收工,商人们也是如此,即便是官员点卯或者上朝都是看时辰,军队作战最多需要知道时辰就够了,所以在农业社会不需要时钟。
那种欧洲式的钟楼如今在中原的城市里没有用,城门的开启和关闭可以依据刻漏和日晷,每到一个时辰就击鼓传音,到了晚上宵禁有值更的敲梆子报时,谁也不需要看这种东西。
宇文温要制作时钟的原因很简单:现实需要。不光是高大上的测量经度,也不光是为了马上弄出航海钟,纯粹是做实验需要。
先加入甲物质某某毫升(或克),再加入乙物质某某毫升(或克),反应某某分钟,然后是下一步骤,这是正常的科学实验,也是实验重现性的必要参数。
体积和重量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度量衡,但是时间就很粗,一炷香时间,半炷香时间,四分之一炷香时间,一盏茶时间,除非有标准香标准茶,否则这完全就是玄学。
还有铁匠铺,例如锻打铁器、退火、淬火需要多少时间,完全是凭经验,这种经验只能是师徒代代相传,根本没办法量化。
又如风力舂米、水利舂米,舂米的装置一定时间内能舂多少下,这是量化舂米能力的重要参数,没有精确到分钟的频率,只能是按一炷香计,这样虽然不影响使用,但工匠们要进一步提升效率就只能凭经验。
亦或是是由水力舂米机演化成的水力锻锤,以及水力风箱(水排),评价它们能力的重要指标就是单位时间内能锤多少下,或者单位时间内往返多少次。
当然用刻漏、沙漏充当计时工具也行,不过宇文温决定力所能及都要用科学的度量衡,严格按照各项参数做事才是工坊制作的正途。
虽然这和攻城略地没有太多关系,甚至有没有时钟都无所谓,但是要想把各种工坊制作工艺‘科学化’,精确的时间必不可少。
杨济看着正在发呆的宇文温有些奇怪,他不知道面前这位在想什么,以至于竟然会无端端傻笑,虽然还是不理解对方为何如此执着于时钟,但杨济还是决定全力以赴将合格的时钟弄出来。
而林有地则是在远处愣愣的看着这两位,他方才有事想要禀报郎主,却见郎主和杨先生在为什么事情争吵着,林有地知道这种时候不能上前,所以等着两位吵完了才靠近。
他是来汇报水力时钟的问题,郎主要求的就是不怕出问题,就怕不知道总结问题,所以现在就是他将总结出来的问题上报的时候。
“和杨司马...杨先生说,这时钟由杨先生全权负责。”宇文温说道,杨济在府里的称呼就是‘杨先生’,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压榨’杨济知识的机会。
另一个原因就是宇文温不懂钟表结构,在那个时代他看时间要么是手机要么是石英钟或电子表,对于机械钟表的结构完全不懂。
杨济认真听着林有地的汇报,这座水力时钟运行不稳定的问题很简单:各部件的精度不行,一个个部件的误差累积起来到后面就造成运行精度极差。
尤其大部分部件都是木制,棘轮和棘轮之间咬合容易损坏,转动轴也容易磨损,当然因为之前没有经验,操作不当也造成了不必要的破损。
林有地汇总了工匠们的意见,首先是大家已经熟悉了水力时钟的结构,其次就是解决方法:停机,将各部件重新修整。
不合格的部件要更换,鉴于木制部件容易磨损,希望能将一些部件逐步更换为铁制,反正林有地说来说去说了半天,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要钱。
对于宇文温来说,能用钱解决的就不是问题,钱不够可以想办法,就怕是花钱都解决不了,若不是有价无市,他早就砸锅卖铁攒出一群战马了。
见着林有地兴冲冲跑去和工匠们商量‘更新换代’,宇文温笑眯眯的转向杨济那边,其笑容之和蔼就像黑心老板忽悠员工无偿加班一般:“听说你精通农学?”(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稻麦轮作
听得宇文温不怀好意的发问,杨济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走又不能走,再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说略通一二。
宇文温见杨济如此识相,直接将他今日的一个重大‘发现’说了出来:秋收过后无论是官田还是农田都闲下来了。之前他一直忙着练兵打仗,直到现在亲临官田才发觉这一情况。
“使君,此时水稻一年一熟很正常。”杨济答道,对面这位似乎什么都懂,唯独农学几乎是白丁,这让他颇为‘自豪’,“若要一年两熟,得到宋以后了。”
“本官知道,只是觉得太浪费了,又找不到一年两熟的稻种。”
“使君的意思?”
“要想办法增产啊。”宇文温面露凝重。
水稻有早、中、晚之分,早稻一般在六七月间收获,余者在**月间,但无论如何,这个时代江南种植的水稻大部分是一季稻,也就是一年一熟。
这样问题就来了,过了秋收后农田就闲置下来,当然也是征发农民去打仗的大好时节,但是宇文温不这么想,他觉得打一般的仗用职业的脱产兵就行,农民还是多种地为好,农田闲置就是浪费。
见着空荡荡的农田他就郁闷:有没有搞错,地本来就少,你还给我闲置几个月,为了想办法囤积粮食养兵,我都已经掉头发了魂淡!
宇文温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农田这么宝贵的资源自然是不能浪费,能够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的稻种不是没有,大名鼎鼎的占城稻就是其一,但是他暂时弄不到。
占城稻在中原的大规模推广是在宋代,当然并不是说要到宋代时占城才会有这种水稻,所以如今这个时代也有可能弄到,但关键是时间问题。
占城远在东南亚也就是交趾以南,大约陈国的日南郡能接触到,虽说让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去弄也行,但谁知拿到手上会是猴年马月,更别说被人用山寨货行骗,一切皆有可能。
岭南一带应该是有一年两熟的本地稻种,但是宇文温不是农学专家,与其走遍山山水水去找这种稻子,还不如直接弄占城稻划算。
稻种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那么在土地上做文章就成了必然,有句话说得好,“没法换女朋友,那就换姿势呗”。
如今的时代关于农作物有句俗语叫做“南稻北粟”,当然麦类的种植也开始普及,北方的麦类种植面积在扩大,而南方也开始有少数地方开始种植,宇文温打得就是小麦的主意。
“使君莫非是想稻麦轮作?”杨济问道,面前这位果然是不折腾不甘心的主,为了增产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稻麦轮作,一般认为兴起于唐朝,在两宋普及,尤其是南宋对江南流域大开发后,稻麦轮作成为普遍现象,顾名思义,稻麦轮作就是同一块地上轮换着种稻子和小麦。
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就有些麻烦,南方有水泽之便所以种的大多是水稻,水稻自然是长在水田里,而小麦是旱地作物,要想实现稻麦轮作就得解决这个问题。
水稻秋收过后,将水田排干成为旱田,然后赶紧种上冬麦,到了来年春天收完麦子,赶紧蓄水变成水田,然后也是马上种水稻,直到秋天收获,再次循环。
这样同一块地的收成就明显增加,宇文温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解决农田闲置的问题,然后杨济直接泼了一盆冷水:仓促下实施的话怕是不行。
见着宇文温追问其中原因,杨济便一项一项说开来:
稻麦轮作,关键两种作物的收获和播种之间能否顺利衔接,尤其秋收后再种麦子其时间间隔很短,这样会增加劳动量,加上水田排水变旱田,十分考验排水沟渠的排水能力。
水田排水,要过多久才能适合种麦子,这没人知道所以要摸索,时间短了万一麦子长不好怎么办,时间长了耽误播种又怎么办。
到了春天,麦子要收割然后种水稻,又得折腾一番,旱田要放水变水田,如果操作不当导致影响当年的水稻收成,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农民对于能增产很欢迎,累些都无所谓,但这样一来全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农忙,州衙要征发力役、兵役势必受时段限制。
还有一点,按照如今各国律法,每年的租调只在秋收后征收一次,种植冬麦所得那就是不用上缴的,如果想以此增加州衙收入,强行加租的后果就是激起民变。
“使君,当务之急是普及插秧法,百姓们若是还没熟悉插秧法,又来个稻麦轮作,一旦中间衔接不上怕是会歉收。”
“若是在官田试行呢?”宇文温问道,不过随后便自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现在秋收已过,要想种麦子一来要把水田排干,二来没有准备充足的麦种,今年是不可能实行的。
“使君,贪多嚼不烂,还是以普及插秧法为先。”杨济劝道,明年开春要让巴州地界普及插秧法,还有其他州的吏员过来学习,正所谓一心不能两用,他觉得还是做好准备,明年秋天再试行稻麦轮作比较好。
“也罢,留一年时间好好规划,争取明年秋后能够试行。”宇文温点点头,粮食生产事关重大,当务之急是先把水利修好,让三台河北岸免受水患影响,增加可开荒的土地面积。
刚开垦的农田其粮食产量肯定不高,要过上几年才能达到普通水准,其间还得精耕细作,不是一觉醒来就能产量翻番的。
“使君先前所说,要到那...西夷所说的新大陆寻找玉米、番薯、土豆,此话当真?”杨济又问道,他来自明末,知道西夷在东海以东极远之地找到了新大陆,上面有许多类似玉米之类的神奇作物。
玉米、番薯、土豆,在明末开始推广种植,奈何天灾**没能尽早起到作用,连年大旱让庄稼绝收,愈发沉重的辽饷逼反了无数饥肠辘辘的北方百姓。
杨济一直觉得,若是朝廷能尽早推广这些作物种植,到了崇祯年间想必能熬得过去,如果不是内外交困,陛下也不会在煤山殉国。
‘又来了,又来我大明了...’宇文温无语,面前这位口中的朝廷可不是如今的朝廷,陛下也不是如今的陛下,不过他之前所说要找辣椒、玉米、番薯、土豆,这也不完全是戏言。
玉米、番薯、土豆推广种植是明末清初人口大幅增长的原因,这些作物的优点是产量高,对耕地的要求低,能够极大增加土地利用率。
但是这些作物的热量不高,只有同样重量稻米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也就是说要维持人体基本热量需求,消耗的玉米、番薯、土豆要明显多于稻米,当然这是通常而言,特别品种另当别论。
所以被誉为穿越神器的玉米、番薯、土豆,其最大的作用是救荒,它们不需要完整的土地,即便是零星破碎的土地、坡地都能种,单位热量不高但胜在量大,能让饥肠辘辘的百姓们填饱肚子。
而玉米有个缺点,那就是生长时需水大,容易造成土地水分流失,清朝时推广玉米种植,许多山林被砍伐化作坡耕地,大量种植的玉米反而导致水土流失加重。
所以要种田增收还得靠水稻,如今这个年代两湖地区开发度还不高,只要能兴修水利、治理血吸虫,荒地变良田,产出的水稻就足以养活这个时代的天下百姓。
“湖广熟,天下足”,这是宋以后的事情,如今的湖广地区还是处于初步开发的阶段。
宇文温对远在美洲的玉米、番薯、土豆不感兴趣,修水利开荒种水稻才是王道,他最纠结的就是辣椒,辣椒原产于中美洲,后世要到明朝中晚期才传入中原,但这个玩意真是好东西。
没有辣椒,吃货帝国是不完整的,更别说风靡无数人的辣条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躁动
三台河北岸,一群髡人正在挥动锄头、铲子,又有许多髡人挑着箩筐走到他们身边,待得箩筐被土装满后挑起,满头大汗的走上正在修筑的河堤上。
髡,剃发也,从古自今被髡发的只有两种人,其一是受刑之人,其二是佛教入中原后的僧人,而正在河边忙碌着的便是第一种人。
他们都是从今年四月起陆续被俘的陈军士兵,来到北岸就被剃掉头发变成光头,周军如此做为的就是突显他们的‘与众不同’,就是为了防止逃跑。
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除非是出家,否则如果有得选,没人会愿意自己的头发被剃光,但是战败做了俘虏,那就由不得自己了。
到上月被俘的士兵,所有陈军俘虏都被剃了光头,当然月份较早的已经长出发茬,长度根据月份远近长短有别,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群刚还俗的和尚。
又有一些充当监工的吏员零星散落在他们之间,每个吏员身后都跟着一小队士兵,他们身穿铠甲手按佩刀,眼睛不时巡视着劳动着的俘虏们。
离岸五十余步扎有营寨,里面驻扎着不少士兵,望楼上的弓箭手不时的查看着河边动静,而河对岸大堤上,还有巡逻队不时的走动着,他们有的背着弓箭,有的手持长矛,眼睛也是时不时看向北岸正在劳动着的俘虏。
不容得周军不防范,这些正在忙着修河堤的俘虏不是老百姓,许多人都见过血杀过人,一旦暴动起来那可不得了,而最开始都是从小规模冲突开始。
假装几个人斗殴,等得监工过来便忽然暴起,几个早已串联好的同伴一起发难,抢夺监工以及士兵的武器,号召其他人一起反抗,为的就是要冲到江边逃回南岸的陈国。
然后他们无一例外的被弹压,侥幸没死的挂起来风干示众,折腾了几次之后陈军俘虏死了上百人,连带着监工的周兵也有伤亡。
也有处心积虑要逃跑的,俘虏们主要是在修三台河河堤,他们在岸上跑不远所以一头扎进三台河,不过逃不了多远要么被射杀,要么被下游蹲守的水军候个正着。
暴动、逃跑不断发生,于是警戒的兵力开始增强,残酷的连坐也开始实行。
俘虏们按十人一什编组,从十个人里面选出什长,要是有人闹事由什长摆平,不服管的由监工拖去抽上五十鞭,如果有一人逃跑,全什连坐。
打了一棒子,还得给个甜枣,有表现好的俘虏可以得到奖赏,当日晚饭可以添饭,若是一个什表现好晚饭可以加肉片,一硬一软之下俘虏们开始老实。
然后陈军俘虏中有人疯狂的报复,尤其那些卖力督促做工的什长,还有那些为了添饭卖力表现的积极人物,要么是一夜过后莫名暴毙,要么是被各种‘意外’害了性命。
而周军的报复更加残酷,如果过夜时一人遇害,全什其他人不问缘由,连同嫌疑人一律处斩,如果是在工地上‘意外’身亡,全什其他人同样不问缘由,连同嫌疑人一律处斩。
杀了一百多人后,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人头,俘虏没再敢反抗,每个什的人们都是防贼般的防着别的什,加上吃饭、休息都是严格按什分开,曾经藏在心里的各种想法也渐渐消散。
陈军士兵们当然想家,但有时候反倒觉得在这里也不错,因为至少牢饭还算是人吃的东西,比在军中吃的沙拌饭好多了,甚至时不时会有片肉。
穿的也算不错,至少布料不会那么容易撕裂,比起官军发的那种质量低劣的戎服,如今穿在身上的素色囚服才称得上是衣服。
住的地方当然不比家里,但也比想想中的好许多,牢房里至少能保证干净,也不许随意便溺,出恭的木桶每日清洗,味道虽然有但好歹不像猪圈。
每日准时被叫起来,居然还有一碗粥做早餐,虽然稠不到哪里但已经让许多人诧异了,不过想想周军要自己做苦力,好歹让人吃饱饭才能干活不是,这可比在军中强上许多。
在军中一日两餐,运气差的话搞不好吃的还是沙拌饭,对比两边的待遇,有的人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他们如今才是在当兵。之前不过是做将军们的奴仆罢了。
他们许多人都是被征召的百姓,家中一贫如洗,亦或是累世的军户,不打仗时就给大户当佃农,打仗了就给将领们当兵奴。
如今在这周国做苦力,虽然是苦了些但竟然吃得不比军中差,最关键是只要听话就不会挨鞭子,每日里累得倒头就睡,可肚子也能填饱,甚至时不时还能吃到咸粥,许多人开始觉得还不如就在这里不回去了。
当然也仅限于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单身汉,大家上有老或者下有小,运气好的甚至还有婆娘,随着年底渐渐接近,思乡之情愈发深重。
一处工地上,一名俘虏挑着空箩筐停下,另一名俘虏用铲子向那两个箩筐里铲土。
“那边说好了,你这边如何?”挑箩筐的俘虏低声说道,他留着个络腮胡,而身边正在往他箩筐里铲土的壮汉没有吱声。
络腮胡没再说话,因为周军只髡发不剃胡须,他才留得下这一脸络腮胡,见着对方不答话他也不急,因为监工看管甚严,不许随意交头接耳。
箩筐很快装满,就在络腮胡用扁担挑起箩筐之际,那壮汉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络腮胡轻轻点头不动声色的挑着箩筐离去。
整个过程无人干扰,在他身边一同铲土的几名同伴都装作没看见,壮汉偷偷瞥了一眼左右,确定没被监工盯着,不动声色的继续铲土,小土堆渐成规模,又有人挑着箩筐过来装土。
“定下了,就按上次说的时间。”壮汉低声说道,那人默不作声也没看向他,双方仿佛路人一般,待得箩筐装满土,他低声说了句“知道了”便挑着土离去。
又忙碌了半个时辰,太阳西沉,营寨里响起急促的锣声,监工们闻声高声大喊着“收工”,俘虏们按各自什排好队,有序的向着营寨走去,半途有周军设卡,他们将手中工具一一交还。
。。。。。。
晚饭时间,俘虏们在营寨里捧着饭站在空地上吃着,即便是吃饭他们也是按什排成队,什和什之间前后左后均是距离五步。
周军如此规定为的就是防止俘虏之间串联,什和什之间除了什长不许相互说话,空地上谁有小动作一目了然,吃完了饭就各自回牢里休息,第二日早上继续干活。
为了方便修筑河堤特地在北岸搭起营寨,一来是让充当劳力的俘虏们就近休息,二来也是让看守他们的士兵有个据点,若是每日从西阳城里过来,光是路上消耗的时间就不少。
“老刘,决定了么。”那壮汉低声问道,他的什长就站在左边,而右边一溜过去的同伴均是埋头吃饭,似乎没人听见他说话。
“那厮可靠么?不会是周军的耳目吧?张顺你怎么看?”什长问道,壮汉轻声说应该不会,他名叫张顺,认得那络腮胡,其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想回家是肯定的。
“我再想想。”什长说完便继续吃饭,张顺闻言也没什么表情,同样是吃着饭。
他是陈军的一名大头兵,原本已经升任队正,可是恶了上官又给打回原形,后来五月时随军西进,结果武昌第二次被周军攻破,他侥幸没死便被捉到江北来做苦力。
有不甘心的同袍组织了几次暴动,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念头,张顺没敢参与,所以没有被挂起来风干,也没有丢掉性命。
周军的看守十分严密,但是陈军士兵的归家之心也不遑多让,虽然因为各种原因被杀了数百人,但还是有胆大的私下串联,而他们什就是其中之一。
一个什十个人,都是军中就已经认得的同袍,大家都有家有室,所以都想着逃回去和家人团圆,周军以为用连坐法就能逼迫俘虏们就范,也许别人会屈服,但这对于他们什没有用。
但是周军在俘虏中收买没良心的做其耳目,许多次串联之所以被对方察觉,就是因为这些耳目通风报信而走漏消息,所以他们什长谨慎也是很有道理的。
张顺认得那个络腮胡,是一个将领的部曲,武昌城破之日那将领被俘,和其他将领一般被单独关押,他们这些普通士兵自然是当苦力,而络腮胡的表现并无异常之处。
不抢风头,也不闲言碎语,躲过了周军几次杀鸡骇猴之后,络腮胡找到了张顺的什长,说是在策划逃跑,观察了他们许久确定有心,所以想邀他们入伙一起逃。
但怎么逃就有讲究,从这里到江边要经过西阳城,若是跳入三台河往下游走,到了巴口还是逃不过巴州水军的搜捕,唯一可能的办法就是浑水摸鱼。
集结志同道合的同伴,直接于营寨发难,他们私下已经准备好一些简陋武器,先袭击守军争取打开营门,然后号召其他人一起逃跑。
打破营寨,立刻往西北面山里跑,让其他乱跑逃命的人吸引周军追杀,他们在山里躲过几日后向西走,到江边从那里再游过南岸。
周军要防逃人,南面的江边是重中之中,然后三台河下游入巴水处连带巴口都有兵守着,三台河西面据说是什么本地大户田氏在守着,唯独往西北方向山里跑成功的希望大些。
所以问题来了,要想突然发难袭击守军去开营门,那么参与的人不能太少,可是人多嘴杂万一走漏消息就会完蛋,所以张顺知道自己什长在纠结。
“你的看法呢?”什长忽然问道,他和什里其他人都无法取舍,唯独这位向来有见解,所以大家都想听听他的意见。
“在这里做苦力迟早活活累死,要么拼一下,也许会死,但拼对了还能回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暴动
夜,营寨里各处牢房鼾声如雷此起彼伏,劳累了一日的陈军俘虏们睡得正香,修建河堤是个力气活,挖土、担土、夯土、运石头都消耗了他们许多体力,只有吃饱了晚上睡一觉才能恢复过来。
某处牢房内,吴六头向外睡在栅栏牢门处,他侧躺在地上鼾声如雷,可是眼睛却时不时微张,悄悄的打量着外边的动静,见着值夜的周兵正在打瞌睡,他又看向牢门上的那把锁。
铁锁看上去很牢固,但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只要时机一到,他凭着手中那一根缝衣针就能把锁弄开,锁一开就是玩命的时候了。
吴六家里是世代军户,平日里被大户们当做奴仆使唤,什么杂务都做过,阴差阳错去修锁,折腾了几次就成了兼职锁匠,所以开锁对他来说很容易,唯一欠缺的就是工具。
周军看得很严,俘虏们回营时手上不许有任何金属制品,那根缝衣针得来不易,一个月前周军让人帮俘虏补衣服,吴六趁人不注意打翻针线盒,拿了一根翻落地面的缝衣针,为此还吃了十鞭。
想到那个和蔼的缝衣老妪,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对方的年纪和他已故的母亲相近,帮忙缝衣服时还嘘寒问暖,让他好好听‘官军’的话,争取早日获释。
获释,听起来让人有了盼头,但也就是说得好听,周军捉了他们来做苦力,挖沟渠、挖沙子、修河堤,个个都是力气活,吃点好的又怎么了,无非是让他们能多干点活罢了。
吴六觉得张顺说得对,周军就是要让他们当苦力一直累到死,想想自己即将如同一条流浪狗般死在异乡,怎么都是寝食难安。
虽然当兵难免死在异地,但那是乱军之中无可奈何,如今还有一丝机会逃回家,那怎么着都得拼一拼,前几次有人反抗结果失败是不假,不过这次大家策划了月余,想来成功的把握也大些。
牢房里传来轻微的摩擦声,他知道那是什长领着同伴在磨刀,当然那不可能是金属刀,都是平日里从土里捡出的尖锐石块,用一块同样是捡来的坚硬石头当磨刀石,靠着每晚慢慢磨最后变成一把能杀人的小石刀。
为了防止周军察觉,他们为了藏好这些石刀可花了不少心思,不光要防牢头还得提防告密者,那些没良心的怂货自己不敢逃,却要出卖昔日同袍换取好处。
如今已经准备好十把正好人人都有,吴六晚上负责放风,同时假装打鼾遮掩磨石刀的声音,辛辛苦苦准备了许久,就要派上用场了。
临近入冬,夜风寒凉,也许是风大难熬的缘故,值夜的周兵都躲到避风处去了,他看向远处的箭楼,那哨兵依旧忠于职守。
‘那么认真,活该吹风,吹出肺痨最好!’
骂归骂,站在箭楼上的哨兵最难对付,他们手中肯定有弓弩,居高临下一射一个准,事到如今只能祈祷老天保佑,一会起事之际莫要给那流矢射中。
“时辰到了么?”
耳边传来轻轻一问,他知道是张顺的声音,瞥了一眼夜空上的朦胧月亮,轻轻地回道:“差不多了。”
手中多了一块东西,冰凉冰凉的,他知道那是磨好了的石刀,虽然只有匕首大小又很简陋,但作为一名见过血的老兵,凭着这东西一样可以杀人。
“待会出手要狠,实在不行就戳眼睛或者踢裆。”张顺低声说道。
“知道的。”
牢房是竹子、木头加土墙搭起来的,一间接一间挨得很紧,每间关一个什的俘虏,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所以他们说话都很小声,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
瑟瑟秋风中,营寨里的值夜周兵大多都缩到避风处去了,除了个别地方点着火盆映出亮光外,许多地方都是昏暗不明,吴六依然借着假寐看向外边。
时辰已到,是约定动手的时候了,虽然箭楼上的哨兵依旧坚守,可值夜的周兵大部分都已去避风,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可是他所关注的方向并没有动静。
就在他有些疑惑之际,忽然对面一个牢房的栅栏门有了动静,数息之后牢门被推开,有几个黑影从牢房内跑了出来,吴六见状心中一喜,正要起身将铁锁撬开却被人一把按住。
“等一下,先看看动静。”张顺低声说道,吴六闻言冷静下来,他知道对方的意思:先看看参与的人有多少再说。
按照那络腮胡之前所说,此次包括他们共有六个什参加暴动,也只有靠至少这么多人先发难,才能袭击守卫放出其他同袍。
如果对方只出来一二十人,那就趁早歇息不用再想了,就算他们这个什参加,可别处被关押的同袍也不会参与,因为成功的希望太渺茫了。
事前说好要起事,事到临头却反悔,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吴六等人忍了数月,眼见着一次次暴动刚露头就被血腥镇压,不由得他们不小心。
所幸事情进展顺利,又有几间牢房的栅栏门被打开,见着已经有数十人跑了出来,吴六的心情十分激动,就在这时情况突变,避风的周兵发现了异常。
“你们怎么...有人逃出来了!!”
刚从牢房里逃出的俘虏们见事情败露,一部分人嚎叫着冲向闻讯赶来的周兵,一部分则跑向其他牢房,他们之中似乎也有开锁能手,而有数人则是向张顺、吴六他们这边跑来。
“快,开锁,我们走!”张顺喊道,话音里充满兴奋,吴六也是强压着激动,他将早已攥在手心的缝衣针插进锁孔,只是拨动了几下便将铁锁打开。
“怎么这么慢?”外面赶到的几人问道,当先的就是那络腮胡,张顺笑了笑说铁锁有些麻烦,其他人则跑出牢外,喊杀声响起,似乎敌我双方已经短兵相接,而箭楼上也响起了刺耳的锣声。
今夜风大,许多周兵都躲起来避风,吴六望向寨门方向,发现那里都没有人把守,这是个天大的机会,他们赌对了!
“按说好的,你们出几个人去开锁,把大家都放出来!”络腮胡大声喊着,张顺看向什长,见其点点头于是让吴六去打开其他牢房的门锁。
叫喊声越来越多,营寨守军开始调动人手弹压,箭楼上的哨兵们不停射箭,俘虏们都是穿着白衣十分显眼,不过许多人都把衣服脱下,除了几个倒霉蛋外大部分人都躲过冷箭。
吴六动作很麻利,接连开了三个牢房的铁锁,可就在他即将去开第四个铁锁时,忽然觉得不对劲了:没有人从牢里出来。
开锁时他和同伴都大喊着“大家快出来,一起逃”,可是到现在为止他打开的牢房没一个人走出来,转头看去,那些牢房里的俘虏个个无动于衷。
惊慌、疑惑、害怕,各种表情都有,但是没人敢出来,吴六瞥见一人似乎想起身,却又被旁边的同伴拉住,那人犹豫了片刻随即坐下。
“出来啊!走啊!想累死在这里不成!!”吴六咆哮着,昔日同袍如今已吓破了胆,牢门已经打开竟然还不敢奋力一搏,他觉得自己白忙活了。
回头看向面前这个正准备撬锁的牢门,里面那十个人漠然的看着他,丝毫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吴六一咬牙用缝衣针将铁锁撬开,对着这几个人大声喊着:“走不走,要留在这里下崽不成!”
没人回应也没人起身,牢房里的人都低下头,没人敢跟他对视,吴六见状冷笑一声转头就走。
“都是吓破胆的废物!”
经过数次暴动失败之后,许多人都已经被吓住,又有人时不时告密,很多还在策划中的事情随后露陷,按着一人犯事全队连坐的残酷规定,敢起心思逃跑的人越来越少。
在吴六看来,今夜他们成功破牢而出,又帮着其他人开了牢门,如果大家能够奋力一搏,冲出营寨后至少有一半机会逃生。
他们打的主意是浑水摸鱼,呼啦啦数百人冲出去后,让那些往南逃的人吸引周军注意,他们则是转向西北逃进山里,虽然这样子是有些不地道,但至少也给了大家一个活命的机会。
夜幕下野地里一片漆黑,一百个人里怎么着都能有三、四十人逃到江边,至于是谁能顺利入水,那就听天由命怨不得别人。
结果这些人连牢房都不敢出,宁愿做苦力累死也不愿意放手一搏,既然如此吴六也懒得浪费口舌,他领着同伴冲向寨门方向,那里已经有同伴在撬锁。
“快走,周兵要围上来了!”什长招呼着吴六,身后跟着几个人都是同一个什的伙伴,吴六躲过射来的一只羽箭,瞥了四周一眼,发现己方的人数似乎没什么变化。
先前打开的牢房里,依旧缩着许多人,那些人似乎和方才的一样,不敢踏出牢门逃生。
“门开了快走!!”寨门方向传来喊声,吴六闻言心中一喜,又有许多人跑过来,是络腮胡等人弃了守军不管要往外冲。
“快走,别理这些胆小鬼了!”张顺在后边喊着,吴六等人向着缓缓拉开的寨门拔腿就跑,然而没跑几步却见那寨门定住了。
“快开门,快开门啊!”有人急得高声大喊,可那两扇寨门无论怎么用力都拉不开,有人从只有狗能钻过的门缝看出去,发现寨门在外边用铁链拴着。
“门外加了铁索,不可能打开的,我们中埋伏了!”
此言一处,寨门处围拢着的人们面色一变,他们身后忽然火光闪耀,许多手持刀牌、长矛还有弓箭的周兵围了上来,这和先前散漫的表现形成鲜明对照。
“是谁!是谁出卖我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是谁?!
“是谁?!是谁出卖同袍?!”绝望的喊声回荡在营寨上空,陷入绝境的俘虏们已无逃生的希望,寨门打不开而大批周兵就堵在身后。
周军是不会留活口的,按照以往的情况,敢逃跑的没一个人能活下来,正所谓杀鸡骇猴,他们就是被用来震慑猴子们的鸡。
此时此地,逃亡未遂的俘虏们只有一个念头,他们想知道是谁出卖了自己,他们要在死前咒骂这等无良之人,让其不得好死。
数月前还是同袍,结果做了俘虏后竟有人昧了良心,心甘情愿当周军的耳目:有不愿意做苦力怠工的,他们告发;
有发牢骚的,他们告发;有策划逃跑的,他们也告发。
自己没胆逃跑便心甘情愿做猪狗,见着有胆大的想跑反倒去扯后腿,为了能多添几碗饭就出卖同袍,也不知道多少好汉就这么折在那些告密者手中。
有鉴于此,他们此次策划十分小心,所选的同伴都是相互间熟悉的,然后仔细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没有问题才拉人入伙。
周军对俘虏们实行连坐,什中有人逃跑的,如果其他人事先知情不报,亦或是逃跑时没有阻拦,全什一律斩首,就是这一条让俘虏们互相提防着。
故而此次密谋,每个参与的什都是人人可靠,虽然周军在编队时特意打乱俘虏们的原有建制,但是有的什里成员依旧是相识,相互之间是知根知底,加上有共同的想法所以才走到一起。
结果还是有人告密了,出卖自己的同袍!
难怪刚才那些周兵会走开去避风,难怪那寨门会没人把守,难怪寨门外还特意加了铁索拴住,周军早已知道他们定在今夜逃亡,这一切就是个陷阱等着他们钻。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留你们全尸!”周兵大声喊着,刀牌手围在最前面,长矛手穿插其间,而弓箭手已经爬上房顶,弯弓搭箭对着这些人就等着一声令下。
“是谁出卖同袍!不知廉耻,有胆告密没胆出来见人么!!”有俘虏大喊着,其他人则是四处张望,要看看那个混蛋是谁。
忽有一人走上前去,众人一看却是那络腮胡,吴六在后面看得清楚,他见着络腮胡走出来心中一怒:王八蛋,原来是你!
这位是策划此次逃亡的联络人之一,吴六知道对方几次和自己的什长接触,又穿针引线招其他人入伙,不过按照他的判断,络腮胡还不是真正的策划人。
这算什么?你牵头让大家准备逃跑,然后以此邀功向周军告密?到头来却是你这个混蛋出卖同袍!
“我...对不起大家...”络腮胡忽然说道,吴六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石刀,其他人也是咬牙切齿的看着络腮胡,谁也没想到出卖自己的竟然会是这个联络人。
就在吴六准备冲上去和对方同归于尽时,络腮胡慢慢转身看向他们,脸上凄然一笑说了句“没想到还是走漏风声”,随即猛然转身向周兵们冲去。
“王八蛋,恨不得杀...”
话未说完,一只羽箭射中他的额头,鲜血溅出洒落地面,而络腮胡一个趔趄后也倒在地上。
事发突然,吴六惊讶地看着已经死去的络腮胡,他和同伴们都以为络腮胡是告密者,方才出列是要躲开随后的清算,未曾料竟然是以死谢罪。
看着络腮胡的尸体,看着他脑袋上溢出的鲜血,吴六只觉得自己热血上涌脑袋都要炸了,即将丧命的恐惧已被愤怒冲散。
“畜生!有胆告密没胆出来么!”吴六咆哮着冲了出去,其他人也冲了出去,事到如今跪地求饶已不可能,唯有壮烈的死去而已。
“放箭!”
一声令下,周军弓箭手纷纷放箭,困兽斗的陈军俘虏们在箭雨中伤亡殆尽,有少数几个身中数箭,但依旧踉踉跄跄的向前跑,被随后而来的长矛取了性命。
嚎叫声、哀鸣声传来,那些牢门已经打开,但没敢出来逃命的俘虏有了动静,他们悄悄地把牢门再次关上,其他牢房里的俘虏,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个个都默不作声。
有人捂着耳朵,有的则是低声叹气,但更多的人是松了口气,对他们来说能活着比什么都好,逃跑所要面临的风险很大,亏得方才没出来否则就活不过今夜了。
他们在战场上选择了投降,从那时起脊梁骨已经断了,如今再后悔想要逃就是折腾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反正在这里也能吃得饱不是?
。。。。。。
次日,巴河城。
忐忑不安的张顺走在院子里,前面有一名士兵带路,而后面则跟有两名士兵,他昨晚一夜未合眼,而如今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同伴临死前的咆哮依然回荡在他耳边,九条人命...不,是五十九条人命,全都断送在他手里,每个人那愤怒的面容不停在脑海里浮现,与其说是睡不着,还不如说是不敢睡着。
七窍流血的什长张牙舞爪,吴六则是张着血盆大口,其他人要么脑袋少了一半,要么是胸膛血淋淋,一个个咆哮着向他扑来。
一身身的出冷汗,一阵阵的哆嗦,好容易熬到鸡鸣,好容易捱到最后一步,张顺只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能有个好结果。
他想回家,家中老母年迈多病,婆娘拉扯着一子一女,如果没有他这个顶梁柱,家是会塌掉的。
不是没想过逃跑,可是看着那一个个‘先行者’被挂在架子上风干,张顺畏缩了,他之前在战场选择了投降,就是为了日后有命回到家,既然逃不掉那就要另想办法。
于是他成了周军的耳目,然后上面下了个命令,让他鼓动别人暴动,事成之后可以放他回家。
也就是用同伴的命换取回家的机会,张顺纠结过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做这种事,只要能回家他什么都愿意做,但是当络腮胡等人真的响应时,他心中百味杂陈。
原以为只有一两个什参与,结果后面竟然有六个什聚在一起,看着这些人满怀希望的策划暴动,他甚至觉得干脆就趁机起事逃走算了。
但那不可能,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周军监视之下,暴动不会成功,所以那些人只有去死,而他一定要回家。
“到了。”前方的士兵说道,他们已经来到院内一处房间外,见着门被推开,张顺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房内上首坐着一名年轻郎君,正翻看着面前案上的书卷,一个瘦子站在右边,而张顺熟知的那个郝军主则站在左边。
“使君,人已带到。”领路的士兵说道。
“张顺是吧?昨夜之事,郝军主已经向本官禀告了。”宇文温看着面前男子说道,“本官便是巴州刺史,你有什么要求?”
“使君,小的想回家。”张顺行了一礼说道,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免得让人误会另有所图,万一那不怀好意的瘦子拔刀砍来,那可就是冤枉了。
“张顺,据郝军主说,一个月前你的要求就是想回家。”宇文温放下书卷,坐直身子,尽量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如今你立下大功,若是留在西阳可以分田地,要不要再仔细想想?”
张顺闻言摇了摇头,他说就想回家,宇文温见状也不再废话,先是望向郝大胆,见其点点头便开口说道:“也罢,本官从不食言,你想怎么回去?”
见着对方有些愕然,宇文温见状便开始解释:要么在夜间用船送他到江南武昌附近登岸,这样他可以对守军说是逃回来的。
要么是等到后日,那时有陈国商船返回建康,可以搭个顺风船回去。
之所以这么折腾有两个原因,直接到武昌可以对陈国官府的询问有合理解释,只要一口咬定是横渡长江逃回来的,想来官府和旁人也不会起疑心。
当然若是被官府认为是做了周军的细作才回来,那就听天由命了。
至于搭顺风船去建康,好处是很快就能回家,至于到了地方如何对左邻右舍解释,亦或是对官府有个说法,那就是张顺自己的事了。
“小的愿意坐顺风船。”张顺答道,虽然他不知道为何会有陈国商船在这里,但是能早些回家正是自己所希望的,至于对方提醒的如何面对官府盘问,他自有办法。
若是直接到对岸武昌,就算能排除官府的怀疑,他也不大可能马上能回家,搞不好依旧作为士兵驻守武昌,万一哪天面前这位又把武昌攻下了,届时他又变成俘虏岂不是冤枉。
昧着良心出卖同袍,好容易换回来的机会,他不想浪费。
“也罢,你在这里安心住下,后日上午搭船去建康,本官预祝你一帆风顺。”
张鱼将张顺带出去安顿,宇文温问郝大胆昨夜伤亡如何,听得回禀说伤亡轻微之后,他笑着问郝大胆是不是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地道’。
郝大胆笑了笑没吭声,他负责领兵看守修河堤的陈军俘虏,为了防止俘虏们逃跑、暴动,收买耳目刺探消息是理所当然,可是动用内线鼓动俘虏逃跑、暴动,却让他一直无法理解。
这和教唆别人犯罪有区别么?
一个饿汉在街上看着炊饼摊流口水,虽然饥肠辘辘但也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结果你在旁边撺掇着他去抢去偷,等到他真的去抢去偷,就要得手拿到炊饼之际,你又忽然抓住他拉去衙门报官,这也太缺德了吧。
郝大胆自然是不敢说出来,不过宇文温也知道他肯定不理解,所以还是决定开导开导:“本官说个故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本官有只猫
郝大胆闻言愣住了,他不太懂这个时候说故事有什么含义,不过宇文温有时说起话来就是这么不着调,他便认真的听着。
“本官有只猫。”宇文温开始讲故事,“它被关在一个木箱里...”
“木箱里放着一只鱼,一只刚死掉的鱼,这条鱼浸过毒药,猫若是吃了就会死...”
“鱼用一条线挂着,猫抓不到,但是挂鱼的线绑在一炷香上,香在烧着,迟早会烧断线...”
“本官知道线肯定会烧断,鱼肯定会落下来,只是不知道那猫什么时候吃鱼,也许是马上就吃,也许是等饿了再吃,但迟早它都要吃...”
“猫在箱子里,本官看不见猫,也听不见猫的声音,那么在没有打开箱子之前,这只猫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
“你觉得这箱子里的猫是死是活?”宇文温问道。
郝大胆无语,他虽然听得懂宇文温说的每一句话,可是最后这个问题有些怪,无论答什么都有可能,但他还是搞不懂宇文温为何提起猫。
“把猫换成陈军俘虏,把箱子换成牢房,把鱼换成武器,把吃鱼就死换成拿起武器就暴动...”宇文温笑着解释,“你觉得牢里的俘虏有了武器,是老实听话还是会暴动?”
“这...末将觉得都有可能...”郝大胆答道,他似乎懂了,但似乎又没懂。
宇文温说一块瓦片,或者一块石头都可以做武器,陈军俘虏们有了这东西,也许会老实,也许不会老实,那么就会出现两种可能。
但是人心隔肚皮,周军不太可能识别出哪个俘虏会出问题,只有到牢里出现暴动时,才能真正知道他们之中哪些老实哪些不老实。
郝大胆听完点点头,不过宇文温还是看出来这位有想法,所以他决定不再玩梗,于是转入正题:“千日防贼,你觉得能做到么?”
千日防贼当然不可能,成日里心惊胆战,几个月也就罢了,要是持续上几年那真是要人命,郝大胆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不太理解和俘虏有什么关系。
“不怕贼来偷,就怕贼不来。”宇文温继续说道,“贼不来,那我们就想办法让他来,只要他一来就抓,从此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使君是把俘虏们当贼?”郝大胆还是没转过弯。
“是把那些想逃跑的俘虏当贼,其他人只要老实做事,饭管饱,衣服管够,有病给治。”宇文温循循善诱,“想逃跑的,只要有机会就起心思,那本官就给他个机会。”
“来多几次,想逃跑并且付诸行动的全部死光,剩下的人自然是不会再有念头,不但如此,对于别人的鼓动也会无动于衷,甚至会告发。”
“让他们人人自危,不敢相信别人,老老实实听话,你们看守起来也轻松些。”宇文温说完喝了杯水,“俘虏有数千人之多,我军兵力紧张,哪里能时刻盯着,一旦出事那可就是大事。”
说到这里,郝大胆算是回过神来,宇文温的这种所谓的‘钓鱼执法’确实有效,让那些处心积虑想逃跑的俘虏冒头,然而其余不知情的俘虏却不敢参与。
张顺是郝大胆收买的暗线,也是这次逃亡行动的发起人,是张顺不遗余力的鼓动那些俘虏起事,纠集了六个什的人,结果这六个什昨晚起事后,没有其他人愿意跟进。
有的牢门已被打开,可是里面的俘虏没一个敢出来,所以最后被当场射杀的只有那六个什,尸体一共五十九具,剩下没死的那个人就是张顺,他已经趁乱躲到一边去了。
“没了五十九个人,就是没了五十九个壮劳力,但是本官认为值得,有前车之鉴在,想必没人再敢乱来了。”
“使君,是否还要继续这...钓鱼?”郝大胆问道。
“继续,但要过一段时间后再进行,太频繁的话没有鱼会咬钩。”
郝大胆告退,宇文温看着卷宗陷入沉思,他早已有了觉悟,这种事情确实损了些,不过他觉得十分有必要,所谓‘钓鱼执法’,用在治民上是天怒人怨,但是用来对付特定人群十分有效。
后世某超级大国,对付‘潜在恐怖分子’的方法就是钓鱼:听说你对社会现状不满?不如去袭击超市吧!用刀砍效率太差,买把枪如何?
手枪?手枪不给力,买把长枪去地铁站扣扳机,不过半自动还是不给力,买把自动步枪去扫人群!
你说怕被条子打成马蜂窝或者一枪爆头?没问题,我这里有重型防弹衣和头盔便宜卖了!你觉得用枪扫射太麻烦?没问题,我介绍卖家给你,搞几个遥控大炸\弹去‘轰隆隆’!
你说不知道哪个地铁站人流最多?没问题,我这里有详细的人流统计单,每个站的人流高峰期在哪个时间段都有,你说要录制视频发出正义的呐喊?没问题,我帮你布景指导摆姿势,连正义呐喊的内容都有,有摄像机帮你录视频!
来吧兄弟,东西都买齐了,视频也录好了,选个时间动手吧!
明天晚上七点?很好,很好,你被捕了!涉嫌策划恐怖袭击,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一个原本只在心里有想法的人,在特工的诱导下,由一开始的持刀袭击,升级到买了爆炸装置,选定人流量大的袭击对象,定下袭击时间,然后在走向最后一步时被捕。
这就是诱导潜在犯罪者犯罪然后将其逮捕,大名鼎鼎的钓鱼执法,一把锋利的双刃剑。
触发潜在的病毒,在其发作之前立刻扑杀,这种钓鱼执法对付特定人群极其有效,对于宇文温来说,陈军俘虏里一直想逃跑、暴动的人就是这样的特定人群。
战败被俘,有的人已经吓破了胆,可是有的不过是随大流,心里想的就是日后趁机逃跑,当然一个人逃成功几率不大,那么鼓动其他人一起跑就是理所当然。
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一个看起来老实的俘虏心里在想什么,宇文温和手下们都很忙,不可能整日里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游戏,所以就要钓鱼执法。
有想法敢付诸实施的全部‘扑街’,有想法却不敢付诸实施的见了会打消念头,而本就没有想法的更是不敢有念头,这样就够了。
这么多的俘虏,只有老实了才好用,才敢放心的用,若是成日严防死守时间太长没人受得了。
“听话了,人才好用。”宇文温自言自语,他又展开一个卷宗,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这么多精壮的汉子,光是修河堤挖沟还是有些浪费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水之力
三台河畔,新落成的巴州军器监分部正在运行,许多工匠四处忙碌着,监内分成几个区域,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座炼铁炉。
炼铁炉已经运行了一段日子,今日巴州刺史宇文温亲临现场,视察这两座凝聚了工匠们心血的炼铁炉,军器监的吏员们担心现场危险,一个劲的劝上官远离,不过宇文温并不在意。
旧的城中军器监炼铁炉暂且不说,这新的炼铁炉和军器监分部他让杨济参与了规划,安全程度可要比原先的高很多,即便是炼铁炉漏铁水也是往三台河里流。
“工匠和杂役们的住所都安排好了么?”宇文温问道,因为这里位于城北郊三台河边,距离西阳城有些距离,为了方便工匠、杂役做事,附带建有住所让他们居住。
“回使君,房间还有多的呢。”工部中士答道,工部中士负责管理百工,为正二命。
“上次出的铁如何?能用么?”他问道,跟在一旁的冶工下士汇报说出铁顺利,而冶工下士还有铸工下士相继作了汇报,说炼出的铁已经可以打造农具。
下士,是周国官制中最低一阶,为正一命,虽然卑微但却是个官,俸禄一百二十五石,还有中士,为正二命,俸禄二百五十石,不过巴州监这种小州军器监,除了工部为中士外,只有低阶的下士。
“这样便好,百姓们即将开荒农垦,急需铁制工具。”宇文温满意的点点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为了“利其器”他也是绞尽脑汁。
耕和战,都需要一个重要的东西:铁。耕田种地需要铁制工具,例如锄头、铲子、镰刀、铡刀以及正在推广的曲辕犁,而作战就更不用说了。
刀具、矛头、枪头、箭镞、铠甲、头盔,还有马镫等各式各样的辅助工具以及材料,这都离不开铁,巴州本不产铁矿,所以军器监是靠别州供应铁矿或者铁料进行再加工。
炼铁是大头,为了炼铁就需要高温,要高温就得火烧得旺,那么如何让火烧得旺就是关键,首先是燃料(木材、木炭)要充足,其次是要鼓风。
炼铁炉需要大量鼓风,让火烧得更旺,也就是让炉温更高,这样才能有效的炼铁,常见的炼铁炉鼓风是用皮囊,又叫做‘橐’,皮囊风量较小要多个一起使用,一座炼铁炉要用上许多个皮囊。
许多皮囊共同给炼铁炉鼓风,一般是排在一起又叫“排囊”,可即便如此鼓风效果不怎么样,所以宇文温让人制作了木制风箱。
木制风箱可以做得很大,容量大那么一次性鼓风的风量就大,来回不停的鼓风那么就能保证炉火旺盛,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个问题:往返推拉风箱很累。
军器监不缺壮汉,可拉风箱是很累人的事情,炼铁炉一点火可就要烧上许久,拉风箱就得让壮汉们轮流来,最开始省力的解决方式是绞盘。
宇文温设计了一个绞盘,杂役们如同拉磨的驴转动绞盘,绞盘上的曲轴转动,带动推杆往返推拉风箱,这样一来能省许多力。
但还得要人推着转,这依旧占用了人力,待得三台河南岸河堤稳固后,宇文温便耗资在南岸建了新的炼铁炉,最大的目的就是利用水力,其中一个就是用水力推动风箱。
人力推动的风箱叫人排,水力推动的风箱叫做水排,严格来说水力鼓风不算是宇文温的‘发明’,早在汉时据说就已经出现了。
水轮被水推动,而转动的水轮又推动曲柄,曲柄转动让连杆往复运动,这样就能利用水力推拉风箱。
用的是水轮不是水车,这一点很重要,虽然都是用水力推动的轮子,但是有着实质性的区别:水车是浸没在河水里的,可是水轮不是。
水轮可以离开水面,比它还高的高架水渠流出水来,利用落差直接带动水轮,这样的水轮效率是下沉式水轮(水车)的数倍,即便是很少的水量也能推动巨大的机械装置。
河水水位会因为季节有明显变化,同时波动较大的还有流速,光是靠着传统水车根本就不能提供稳定动力,所以必须使用水轮。
三台河边没有高山,高架水槽要引水有些难度,所以采取的是水箱蓄水的办法,数个水车将水打到一个个高耸的木制水箱上,用水箱出水推动下方的水轮。
出水量可以人工控制,足够的蓄水水箱能够保证水轮不停的转动,所以鼓风装置能够稳定的运行。
鼓风的装置有了,接下来又是一项改进:鼓风预热。
水排向炼铁炉鼓风,鼓进去的空气是常温,而炼铁炉内炉温上千度,“冰冷”的空气鼓进来需要消耗大量的热量来升温,这样会影响炉温的稳定,所以最好是要把鼓进来的空气预热。
有鉴于此,宇文温在炼铁炉和水排之间设计了预热窑,当然他只负责提出构想,具体由工匠们实施,经验丰富的工匠们一点就透,预热窑很快成型,试验过后正式投入使用。
预热窑里烧的是木炭,当然炼铁炉里烧的也是木炭,木炭燃烧能提供的温度有限,若是要炼钢稍显不足,宇文温知道用焦炭来炼铁、炼钢是首选。
焦炭的热值很高,是将煤隔绝空气干馏而得,类似于木材隔绝空气干馏得到木炭,可要炼焦就得有煤,煤被世人称为石炭,但这个时代的煤开采量很低,还没有被大规模使用。
山南各州地界都没多少现成的煤矿,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宇文温只能是按着老办法用木炭炼铁,至于能不能炼出钢,那就真是得看脸了。
幸亏江北地界不缺木材,别的不说,巴水就是发源于大别山脉,砍下的木材用船运出来,用炭窑制炭后就运到炼铁炉这里。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原料:铁矿,亦或是生铁。因为巴州没有铁矿,军器监用的是“来料加工”,不过宇文温却找到了新的矿源:河沙选铁。
铁就是巴水边的河沙选铁,选出来的铁砂积攒起来,巴水边选铁场旁年初建有一座炼铁炉,如今宇文温已将其关闭,统一集中到这里三台河新址炼铁。
虽然选铁场远了些,不过有水利之便倒没什么,用船装着铁砂从巴水入三台河,溯水而上运到这炼铁炉边也很方便,唯一不足的就是铁砂炼出来的铁质量还不行。
从河沙里选出来的铁砂,也不知道具体成分如何,炼出来的铁料较脆,拿来打造刀具是别想了,甚至一开始拿来做铁犁都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还好可以拿来做箭镞,不但解决了弓箭手的需求,还腾出宝贵的铁料去打造刀具、铠甲甲叶还有农具,不过宇文温不死心,依旧让铁匠们研究如何利用巴水中的铁砂。
回忆起那几乎忘得差不多的化学知识,宇文温知道练出来的铁发脆大约是含硫量高。
据说中原的铁矿含硫量都不低,以至于近代以前炼出来的铁器偏脆,他不是冶金专业所以不太清楚这说法对不对,但是含硫量高确实是铁变脆的元凶。
从河沙里选出来的铁砂,里面的硫含量有多少不可能知道,巴州监的铁匠炼其它铁矿石能成功炼出好铁,炼铁砂出来的铁不行,说明得针对性的改进炼铁工艺。
改工艺得慢慢摸索研究,那就要花上不知道多少时间,但另选铁矿源是不可能的,自己选的矿源跪着都要炼出好铁,宇文温还是绞尽脑汁回想所学知识,然后一拍脑袋说有了。
有硫是吧,这玩意应该是酸性物质,那就酸碱中和,这倒不是宇文温乱来,他收集信息写东西时有看过炼钢铁脱硫的资料,虽然只知道皮毛,但也记得石灰石就是炼铁时用来脱硫的东西。
至于下料时配比如何,他是不记得的,还是用老办法:慢慢试,直到试出来为止。反正就是烧钱,让工匠们一次次的试。
烧钱烧了几个月,好歹在秋收前炼出能打造镰刀的铁料,而不久后投产的这两座新炼铁炉,前不久出的铁料也保持了‘较高’水准,能用来打造锄头、铲子和曲辕犁。
虽然出铁的产量还不是更高,但也解了燃眉之急,原先的铁矿石是从黄州弄过来的,质量好可需要的州郡也多,能用铁砂炼出堪用的铁,至少可以省下份额去打造刀具。
“出铁了!”炼铁炉旁的工匠高声喊道,宇文温和随行人员迎着热浪走近,只见炉膛闸门开启,红彤彤的铁水顺着管道流了出来,早已准备好的铁匠们开始忙碌。
炼出铁来,制成各种工具需要打铁,当然这叫做锻造,如果是将铁水倒入预先准备好的模具,那叫做铸造,无论如何,制作铁制品时打铁是最常见的工序。
将铁块放到炉里烧红,用铁钳钳着放到砧子上,再用手锤或者大铁锤不停的打,就如同搓面团般将铁块打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所以打铁是个力气活,用手锤来打铁的是老师傅,抡大锤的就是有力气的徒弟,即便是数九严寒,在铁匠铺里的工匠们也是挥汗如雨,而抡大锤是最辛苦的。
打铁和拉风箱一样占用许多人力,宇文温自然是要借助水力释放人力,继水力风箱之后,水力锻锤也出现在这新落成的军器监里。
水力锻锤的原理和水力舂米差不多,无非是舂米杵变成铁锤,只是为了保证单位时间里较高的锻锤频率,需要加装齿轮组成的简易变速装置。
一炷香时间内锻锤至少动作两千下,若按一炷香十五分钟左右来换算,那么水力锻锤的打铁频率就是每分钟一百三十多下,虽然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但是比起人力来就是天壤之别。
一分钟挥动大铁锤一百余下,平均每秒至少两次,即便有人几分钟内能做到,但也不可能持久,这就是机械动力的威力。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此起彼伏,尺寸不同的几个水力锻锤在运作着,凭借着这些新颖的机械,铁匠们可以更快更好地打造铁具,宇文温饶有趣味的围观几个铁匠打造铁犁,不知不觉间已是满头大汗。
“使君,这里太热了,还是到外边凉快凉快吧。”工部奉上一条毛巾后说道,宇文温闻言点点头,接过毛巾擦着头边走边问:
“这么热,工匠们都是满身大汗,饮水有保障么?”
“使君,那里几个水缸里就是饮用水,还加了些盐。”
“是烧开过的熟水么?”宇文温又问道,他对饮用水的要求很简单也很严格,必须是烧过的水才能喝,一来是卫生,二来是直接饮用河水容易得病。
“正是,烧水的炉子在那边。”工部指向不远处的一个炉子,宇文温看了看随即让人去打了一碗水,喝了几口后确定水有些咸。
铁匠打铁出汗多又是力气活,不光要补水,还得补盐分,对于这种技术类工匠,宇文温可不像别人那般视其为卑微的奴仆。
“做的不错,要一直保持。”宇文温点点头,回顾了热火朝天的铁匠铺,他又提出下一个问题:“东西在哪里?”
“使君,请到这边。”工部说完迈开步伐,走在前面带路,宇文温连同其他陪同人员还有随从跟了上去。
今日宇文温亲临军器监分部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看看新打造出来的一个宝物,为了这个东西,他也是烧了不少钱,眼见着即将目睹真容,不由得有些小激动。(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宿铁刀,环锁铠
宇文温来到一处院子里,院内空地挂着许多件两当铠,而一处架子上放着把刀,这就是工匠们最新打造出来的宝刀:宿铁刀。
宿铁刀,是用灌钢法打造出来的钢刀,“烧生铁精以重柔挺,数宿则成钢。以柔铁为刀脊,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因为要“数宿则成钢”故而得名。
其刀钢质柔韧,刀刃刚柔兼得,可以“斩甲过三十扎”,实乃杀人放火、居家旅行必备之宝刀,
因为事先知道刺史要校验,工部已经准备好了那把费钱无数才打造出来的宿铁刀,虽然是普通刀制,但是锋刃雪亮非常。
宇文温拿在手上端详着,片刻后点点头将这把宿铁刀交到随行的田小七手上,看着那一领领准备好的两当铠,他一声令下:“开始试刀!”
田小七握着宿铁刀奋力砍向第一领两当铠,结果是一刀两断,然后是第二领,依旧是一刀过,然后是第三领、第四领...
被拦腰斩断的两当铠下半截低落地面,残破的甲叶散落开来,丁零当啷的声音此起彼伏,田小七施展自己的刀法,身形移动之际不断有铠甲被砍断。
宇文温眯着眼睛听着那些声音,甲叶跌落的动静就像无数铜钱跌落地面一般,为了展示宿铁刀的威力,他可是用上了真材实料的两当铠。
田小七的力量很足,握着宿铁刀不断的劈砍着两当铠,直到第十八领才停下来,他轻轻喘着气,仔细看着手中宿铁刀的刀刃,片刻后走向宇文温把刀双手奉上:“使君,缺口已经很明显了。”
“很好。”宇文温满意的说道,他看着手中宿铁刀刃上那几处明显的缺口,丝毫没有恼怒的表情。
实战刀具,无论材质多么高端,无论刀锋多么锋利,砍上几个具甲的士兵后一样要崩口,大名鼎鼎的东洋刀,砍杀无甲或轻甲目标是很爽,但是砍到具甲的士兵一样撑不了多久。
实际作战时猛将连续砍坏数把刀是常事,那种一把刀就在战场上千人斩的事情只有无双世界才存在,后世的那些宝刀都是艺术品,放在精美的刀架上让人观赏,或者是摆姿势把玩。
当然了,一把刀完成千人斩不是不行,屠杀平民就能做到,宇文温衷心祝愿这种人不得好死。
眼下这把宿铁刀和传说中的斩甲过三十扎有差距,但能够破甲十八领,他觉得就是把好刀。
“本官事前已定下赏格,如今大家打造出了宿铁刀,相关人员个个有赏!”宇文温大声宣布,只要工匠们用心,他不吝于奖赏。
“多谢使君!”工部和一众工匠俱是喜上眉梢,这位宇文使君对他们不错,非但没有当奴仆用反倒改善待遇,原先的微薄工钱甚至连养家糊口都勉强,如今凭着努力打铁他们家中至少都能吃饱饭了。
“现在每月能作出多少宿铁刀出来?”宇文温关心的是产量。
“灌钢法刚刚掌握,要熟练的话还得一段时间,又受限于矿料数量,目前每月大约也就只能作出十余把。”工部说道,这不是他推诿责任,矿料不足没办法增加产量,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无妨,本官等得起。”宇文温能够理解对方所说,他看着手中的宿铁刀,虽然已经中度损坏,但却没有丝毫心痛。
这是用灌钢法打造出来的钢刀,而灌钢法是这个时代的高科技,由东魏/北齐的冶金高手綦毋怀文总结前人经验革新所得。
灌钢法的雏形应该早已出现,只是还没有成熟,是綦毋怀文总结经验进行改进完善,既让实际操作方便、实用,又能保证炼出钢。
“烧生铁精以重柔挺,数宿则成钢。以柔铁为刀脊,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这是灌钢法做宿铁刀的文字介绍,然而宇文温看不太懂。
他不是冶金专业出身,对于铁只知道基本的常识:生铁,是含碳量大于2%的铁合金;熟铁,是含碳量小于0.2%的铁合金;钢,是含碳量在0.2%~1.7%之间的铁合金。
说白了炼铁、炼钢就是控制碳含量,控制好了那么生铁、熟铁还有钢就是手到擒来,原理很简单可是做起来就不是那回事,亏得这个时代的工匠对于炼铁已经很有心得,加上同一时代刚出现的灌钢法,炼出钢来不是梦想。
这个梦他做了两年多,今日终于圆梦了。
大象二年五月宇文温来到安陆,在军器监鼓搞“跨时代”军械时,他问过铁匠们知不知道灌钢法,几乎人人都是摇头,亏得有人是从长安随军过来的,据其所说在长安军器大监见识过灌钢法实操。
这位铁匠用了一年多时间才将回忆化成现实,炼出的宿铁刀是大受欢迎,宇文温自然是头一批‘用户’,不过他那把刀年初时已经赠给去长安‘出差’的吴明。
在巴州站稳了脚跟,一心炼铁的宇文温想起了炼钢,对于钢铁工业的技术问题他基本是纸上谈兵,所以实际操作还得请专家,从巴州监选了几个机灵的铁匠到安州监拜师学艺,学成归来后立刻投入实操。
当然炼钢所用的矿石是从安陆那边运过来的,用料和安陆军器监相同,为的就是将变量尽可能减少,等掌握了方法,再尝试别的矿源。
如今终于在巴州监炼出了宿铁刀,且不论产量如何,这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宇文温拿着已有许多缺口的宿铁刀,心中有些小激动。
手握宿铁刀,汲取洪荒神力,开启基因锁,登基做皇帝,出任天可汗,迎娶东罗马皇女,走上世界之巅?
想太多了,这玩意锋利是锋利,宇文温可没指望就这么横扫天下,南北朝以及随后的隋、唐,军队的披甲率很高,连带着破甲武器广泛使用,战场上可没有宝刀为所欲为的空间。
你说你削铁如泥?小样,来和锏、鞭、锤玩玩,这些和铁疙瘩没区别的玩意就能把钢刀废了。
实战,拿着宿铁刀冲锋,向着对面一个壮汉砍去,结果那厮怪叫数声,抡起一个独脚铜人...铁锏挡住,金属撞击声过后,铁锏上一道伤痕,而崩口的是宿铁刀。
也许对方只有劣质铁刀,可是对砍几次后,再削铁如泥的宝刀也会有缺口,随着战斗白热化,宝刀一样要跪。
不要说中原刀具垃圾,就算是东洋刀,亦或是大马士革钢刀,在各自的战场上遇见具甲士兵,战斗中和对方金属武器对磕,任谁不可能完好无损。
宇文温之所以烧钱研究灌钢法,看中的就是其炼钢的工艺,钢刀不能包打天下,但是杀伤力更胜普通铁刀一筹,而点钢的破甲箭,点钢的矛头、枪头,那才是他的目标。
宿铁刀是鱼,灌钢法是渔,用制作宿铁刀的方式,让工匠们熟练掌握灌钢法,然后再广泛应用在军、民方面,于耕于战都有好处。
检查过宿铁刀,宇文温兴致依旧很高,因为接下来还有一件东西要看:新式铁铠。
司甲用托盘端着一件铁衣呈了上来,另一人将铁衣拿起展开,宇文温只见一件‘铁布T恤’展现在他面前,随行的田小七等人则是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件铁衣。
“这是...环锁铠?”田小七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铁衣上清晰可见是由一个个铁环组成,密密麻麻形成一件由铁布做成的短衫。
“不错,就是环锁铠。”宇文温点点头,当然这东西还有一种叫法是锁子甲,原理相同都是一种东西。
“这环锁铠听说很贵重的...”有随行的士兵惊叹道,如今军旅之中铠甲很常见,最普通的就是两当铠,高一级的是筒袖铠,然后就是将领们的明光铠,环锁铠据说是只有朝廷大官才用得起。
结果自家的巴州监就做出来了?
“环锁铠,相传于汉时由西域传入中原,由铁环套扣缀合成衣状,形如网锁。”宇文温说着来历,“谁想穿上试试?”
争了一遍后,一个身形合适的士兵穿上了环锁铠,他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动,时不时弯下腰做各种动作,那环锁铠都是活动自如。
“就像是衣服般灵活,穿在身上也不觉得闷。”他说着自己身着环锁铠的心得。
宇文温对着张鱼使了个眼神,张鱼随后拔刀就向那士兵胸膛横砍,只听一阵金属撞击声响起,刚回过神的士兵低头看去,胸膛处的环锁铠没有破口。
“防护能力大家都见识了,能防刀的劈砍。”宇文温笑着说道,张鱼则是拱手向那惊魂未定的士兵道歉,其他人看了实际表现频频点头。
已经有‘同款’环锁铠做过了测试,所以宇文温才让张鱼直接动手,当然弓箭射击也测试过了,所以宇文温直接进行说明。
“能防刀砍,只是防箭矢相对较弱,如果匕首、长矛、长枪刺击的话也够呛。”
“当然,如果铁环越小越密,防箭矢和刺击的能力也会升高些,精心制作的环锁铠其防御力也很好,只是价格就上天了。”
“使君,这环锁铠怕是不能防钝器,不要说铁锏、铁鞭,甚至大木棒抡来也够呛。”田小七小心翼翼的问道着,宇文温闻言点点头,田小七在战场上历练了一年多,见识多起来而独立的思考能力也有了。
“大家都看见了,环锁铠是柔性的铠甲,就像一件铁衣,防劈砍可以,只是防刺就差些,尤其是长锥形箭镞的破甲箭,应当可以从铁环缝隙里扎进去。”宇文温继续说明。
“因为是软的,所以对方用铁锏甚至木棒打过来是防不住的。”
听着这么一说,众人对环锁铠的感觉瞬间下降不少,都觉得这种只在传闻里听说的铠甲好像用处也不大,不过也有人想到了个用途。
“环锁铠,可以当做内甲,外面再穿上两当铠或者筒袖铠。”宇文温点出了要点,“比同时穿上两领筒袖铠要灵活些。”
田小七闻言点点头,他作为近战先锋,时常穿着两重筒袖铠,防护是增加了,但确实有些不灵活,这环锁铠柔软如衣,再加一领筒袖铠既能提高防护,也不会影响动作。
外面是筒袖铠,里面是环锁铠,一硬一软叠加在一起,能防箭矢又能防刀砍,如果是那种用骨制箭头的山蛮,穿着环锁铠也就能对付了。
宇文温见着环锁铠/锁子甲制作成功,心里颇为高兴,其实他对这种铠甲不是很期待,盔甲防御力的巅峰自然是板甲,奈何自己的冶金能力不够做不错来。
板甲,说白了就是用冷锻的方法,锻出大块铁片/钢片,然后将其制成防护力超强的铠甲,然而问题就出在冷段上,有了水力锻锤所以不缺力量,缺的是延展性能好的铁和钢。
不要说铁锅,那是生铁做出来的,不但分量不轻并且很脆,一不小心掉地上就破个洞,板甲的厚度一般在两毫米左右,当然因为是冷锻所以防御力升高许多。
按照现在巴州的冶金平,制作板甲是不可能实现的,更别说铁产量还不高。
之所以制作环锁铠,一是因为宇文温‘心里阴暗’,作为一个受害妄想症重度患者,总觉得有人要害他,环锁铠可以贴身穿戴,外面再穿上衣袍也看不出端倪,说白了就是拿来防身。
另一个就是方才所说,作为内甲配合着其他铠甲,在增加防御力的同时,保持一定的灵活度,制作环锁铠的‘铁链布’,还可以作为头盔的下摆保护脖颈。
或者是想西方那样做成头罩保护头和脖子,亦或是做成甲裙保护大腿,反正就是利用环锁的柔软性,作为一些活动部位防护的补充。
衍生用途也有很多,例如马车上拿这‘铁链布’做门帘,或者是做窗帘,反正“总有刁民想害朕”,加强防御总没错。
不过让宇文温略微失望的是,竟然没人问他这环锁铠是怎么做成的,要知道这其中的一项工艺,可是在后世引起了无数的口水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拔丝,滚柱轴承
某处水轮边,三名工匠正在各自荡秋千,而宇文温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玩耍’,这个水轮旁边还有许多装置,而整个院子里除了他四人之外只有张鱼。
宇文温从三台河边的军器监出来,又来到了他自己在河边的工坊,这里面有许多‘黑科技’,所以护卫多且戒备森严,除了他带着张鱼进来之外,其他随行人员都在高墙外的会客室等着。
如今他们所在的院子是一个特殊的工坊,这里的技术很简单,但是不能外传,因为那是原本历史轨迹里十五世纪才出现的水力拔丝。
拔丝,顾名思义就是把某种东西拔细变成‘丝’,宇文温凭着前人经验,在这个时代将拔丝工艺‘一步到位’,直接进化到水力拔丝,而这个院子就是拔丝工坊。
要做铁丝首先得有拔丝板,拔丝板是由上等铁料制成,上面打出一系列直径递减的孔洞,拔丝的动力则是利用水力,水车带动曲柄,曲柄上栓着绳子,绳子末端是用夹具夹住的一把钳子。
铁匠坐在高度合适的秋千上,以便于能用钳子钳住从拔丝板中抽出的铁丝,而当曲柄将铁丝拉长时,他又能跟着往后退,当然,像金银铜这些低强度的金属,就不必用这种麻烦的方法来拔丝了。
此时此刻,工匠就是坐在秋千上,秋千随着曲柄移动,曲柄则由水车带动,若绳子松弛,秋千向前移动,他便把钳子向前移动,绳子绷紧时,他便用钳子夹紧铁丝。
就这样,一条条直径统一的铁丝被拔了出来,然后送到军器监让工匠们编制环锁铠,从出铁到做出环锁铠,唯独拔丝这一工艺是在宇文温的作坊里进行。
水力拔丝,这个科技如今被宇文温提前将近千年鼓搞出来了,其实原理没什么特别,熟练工匠一看就会,不过基于技术扩散的顾虑,宇文温决定还是先尽量控制在手中。
有了铁丝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将铁丝一圈一圈绕在圆棍上,再从中间剪开,就能得到许多铁环。
将铁环敲平,接口处敲扁,用冲子敲两个孔,放入一小段铁丝再铆平,就变成了不容易被撑开的铁环。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铁环的拼法有很多种,一个铁环穿两个铁环叫一穿二,然后一穿三直到一穿六都有,常见的是一穿四,当然还有其他种拼法,将这些基本单元拼在一起成为锁链布,最后编成衣服就成了环锁铠。
因为是新出现的铠式,工匠们对于坏锁铠的制作工艺还在完善中,以拼接锁链布为例,最初时要两个人忙上十五日才能拼出长七尺、宽四尺半的锁链布,如今已经缩短到十日,待得技术熟练那么耗时会更短。
看着工匠拔铁丝,宇文温有些感慨,他回想起当年的经历来。
环锁铠/锁子甲,其制作的关键之处就是铁环,而铁环的来源就是铁丝,故而如何制作铁丝就成了核心问题,而围绕铁丝的制作工艺问题,就成了后世一桩口水战的根源。
环锁铠/锁子甲,在欧洲的出现时间很早,十字军东征时就广泛装备,典型的十字军士兵,无论步兵还是骑兵都穿着一身锁子甲,外带绘有十字的罩袍和一把长剑,这是影视、动漫作品里耳熟能详的十字军形象。
十字军数次东征圣地耶路撒冷的年代,大约是中原的两宋时期,那时宋军装备的依旧是自古一脉相承的札甲,也就是一片片甲叶用皮绳穿起来,看上去像麻将席般的铠甲,当然甲叶之间是叠加的没有空隙。
那么有人就提出问题:为什么欧洲军队能批量装备锁子甲,而中原军队却没见这种铠甲广泛装备?
锁子甲的关键是做出铁环,而铁环是用铁丝圈成的,锁子甲在军中好像不见踪影,想来是做不出铁丝,要知道欧洲可是公元初就已经有了。
连根铁丝都做不出来,中原科技果然不行啊!
任何网络论坛,只要此言一处立刻就能激起千重浪,辩论双方随即展开口水仗,各方大神不停引经据典,各种参数如暴风雨般席卷四方。
宇文温记得自己就像只蚂蚁,被逼现场观看两头大象对打,躲在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外瑟瑟发抖,他不是相关领域的专家,也不知道哪边对哪边错,但经过无数次的‘围观’,总算是弄清楚一些事情。
中原确实没有如同期欧洲那样,锁子甲/环锁铠大规模装备军队,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环锁铠/锁子甲,环锁铠在史料里最早出现的地方,是三国时期。
写下《洛神赋》的曹植,在他的《先帝赐臣铠表》中写道:“先帝赐臣铠,黑光、明光各一领,环锁铠一领,马铠一领,今代以升平,兵革无事,乞悉以付铠曹自理。”
这是明光铠和环锁铠的最早文字记载,当然这指的是后人可以查到的文字记载,由此可知至少三国时环锁铠已经出现了。
到了唐代,环锁铠是十三种甲制之一,所以说中原无法做出环锁铠,亦或者没有装备都是偏颇的说法。
当然话题还没结束,依旧有人质疑说有环锁铠但是“没有大规模装备”,是不是没办法做出合适的铁丝,所以没办法量产?
能不能做出铁丝,汉代的金缕玉衣、银缕玉衣、铜缕玉衣已经给出了答案,当然也有人说金、银、铜很软,制作难度和铁丝没得比。
这争论关系到制作工艺的效率问题,也就是所谓的中原拔丝工艺到底水平如何,反正是各说各的,一方认定没有大规模装备就说明拔丝工艺差,导致不能‘上量’,另一方认为环锁铠防护比不上札甲,自然没必要大规模装备。
通过辩论双方的口水仗,宇文温大约学到些知识:环锁铠/锁子甲防御弓箭的能力,要比札甲差一些,当然有精工制作的另说。
所以环锁铠/锁子甲不是什么无敌铠甲,但因着它的优点,宇文温还是决定制作出来,一来可以将环锁铠作为内甲,而来是因为制作环锁铠的拔丝工艺,还能用作他途。
有了‘铁丝’,那么制作钉子就方便许多,甚至连制作铁针的效率也上来了,而西塞山水战,周军用来缠住陈军车船水轮的带钩绳索,里面的铁丝就是这样弄出来的。
“郎主,这环锁铠是不是要给虎林军都装备上?”张鱼问道,他是第一次见到拔铁丝所以觉得很神奇,见着军器监正在摸索环锁铠的制作工艺,他便有了疑问。
“不,配给近战的先锋做内甲。”宇文温答道,铠甲还是以札甲为主,即便只能做成麻将大小的甲叶,只要认真制作那么防御力都是不错的,至于亮瞎眼的板甲,等冶金水平到了再说吧。
冶金是个问题,产量是另一个问题,河沙选铁时挖河沙都是靠人力,每日能筛出来的铁砂产量高不到哪里,练出来的铁得去做箭镞,剩下的再考虑他用。
“郎主,这环锁铠若是绣了,那可该怎么办?”张鱼又问道,他当过水军士兵,知道江南水汽重又经常下雨,两当铠、筒袖铠的甲叶很容易生锈,但是这甲叶可以勤擦除锈,他想不通环锁铠该怎么办。
“用沙子洗即可。”宇文温回答得直截了当,也不管张鱼想通没有,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吧,去看另一个东西。”
。。。。。。
隔壁院子里,宇文温正看着林有地指挥工匠更换水轮,确切的说是更换水轮的核心部件——轴承,当然这只是常见的铁轴加铁轴瓦。
不过换上去的就不简单了,是高科技产品——滚子轴承,也就是滚柱轴承,或者科学点的名称“圆柱滚子轴承”,它要比原本的轴承阻力小,水轮转动起来更轻松些。
也就是让转动效率更高,磨损速度减慢让水轮更耐用,水轮用的和车轮用的都是滑动轴承,以减少接触面的方式减少摩擦,虽然堪用但总比不上滚子轴承。
最给力的自然是滚珠轴承,但是如今的技术做不出来,无论是加工精度还是钢珠的制作,都不是宇文温的黑作坊以做到的,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做滚柱轴承。
结果还是花了一年多才弄出来,也只是勉强可用,而现在装上去的就是为了试运行。
“郎主,这什么...轴承只是用来转水轮?”张鱼问道,他见过工匠们殚精竭虑弄这个轴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出来的东西,只用在水轮或水车上太浪费了。
“当然不会,能转的东西以后都可以用。”宇文温心情不错,虽然只是试运行,好歹是做出堪用的了,他烧钱维持黑工坊,能见到些曙光自然是高兴。
“莫非可以用在马车上么?”张鱼开始联想到相关的用途,首先想到的就是常见的马车,马车车轮自然是要转动的,只是他觉得这样子是不是有些浪费。
这可都是精铁打造的,一个两轮马车就得用两个,四轮马车就得用五个,因为多出来那个是给转向盘用的。
“不光是马车,还有风车,还有很多地方。”宇文温说道,他让工匠费尽心思做出轴承,自然不会仅限于威力巨大的‘试做型’,还要有杂兵用的‘量产型’。
张鱼提到马车,自然会有四轮马车,这是宇文温‘发明’的玩意,照例推到西域番商那边,四轮马车出现后,前期数量开始猛增,可增速到了一定程度就放缓了。
关于这个问题,宇文温做了统计,原因很简单:故障率高,穷人用不起。
一辆两轮马车,容易出故障的有三个地方:两个车轮,一个车轴。这三个地方只要任一处出问题,马车就得停下来修理,别的小毛病还能缓缓,这三个故障点出问题是没法回避的。
这么问题就来了,对于四轮马车来说,容易出故障的有七个地方:四个车轮,两个车轴,一个转向盘。原因同上,一旦出问题必须修。
四轮马车在路况良好的官道上确实给力,承重能力增加,马匹的负担也没那么大,可是到了路况坑爹一些的乡村道路那就完蛋,七个故障点只要有一个出问题就得修。
承重能力增加,那么车轮、车轴的负重也增加,若是走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那就是雪上加霜,所以四轮马车故障率要比两轮马车高许多。
要想解决这问题,四轮马车用料要足,尤其活动部件譬如滑动轴承用铁要好,结果就是导致造价上升,加上乡村土路路况差,限制了四轮马车的推广。
所以四轮马车在兴起了一段时间后,热度开始冷却,在世人眼里,使用四轮马车的都是“城会玩”,有钱人可以用,平民老百姓还是用两轮马车合算。
对于这个问题,宇文温也有了感悟:这就和后世买汽车一样,买得起但用不起。
光是买车承担得起,油价高忍忍也就算了,结果车子时不时出故障,一出故障就抛锚,到了4S店一修,起步价一万以上。
我擦,坏上几次就可以买部新车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宇文温得想办法不让船翻,当然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提高冶金水平,制作出耐用的金属部件。
说得容易做起来就难,就像原子弹的原理也很简单,要做出来可不容易,所以宇文温又找到了一个烧钱的项目,这也让他想起后世的另一个口水仗话题。
欧洲老早就有四轮马车了哎,中原一直都没有,果然是科技落后啊!
任何网络论坛,只要此言一出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和环锁铠/锁子甲都是老话题了,相关论战让他也学了一些相关知识。
中原当然有四轮马车,别的不说光是《清明上河图》里就有图形,其他例子数不胜数,但如果强调一定要是欧洲形制,也就是那种前轮转向的四轮马车,那确实没有,但这和中原“果然是科技落后”没关系。
近代,西方列强用大炮轰开国门,也引进过四轮马车,结果各地城市、乡村照样用两轮马车,除了后来的高端楼盘用四轮马车接送客人提升逼格,四轮马车的用途也没见宽到哪里去。
孰是孰非自有公论,但四轮马车载重量大增是实实在在的,虽然江南水运便利,但能多个物流手段也很重要,宇文温自然要想办法提升冶金能力,做出合适的部件解决四轮马车故障率高的问题。
“做不出某某某,所以科技果然不行...”他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随后摇头笑了笑,“怎么不说火\药,真的很无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授田
深秋,天气已经转凉,但是对于巴州百姓来说,心中却是一片火热,因为轰轰烈烈的授田就要开始了,有了田才有改善生活的希望。
周国实行均田制,在北魏的均田制基础上略有改进,有室(已婚丁男)者授田一百二十亩,未婚丁男授田一百亩。
百姓们要租调,有室者每年纳租五斛(石),绢十匹,绵八两,未婚者纳半数,凡周国百姓十八岁至六十四岁都要纳赋。当然这只是基础,根据每年的收成还要具体区分。
每亩收成四釜(一釜合六斗四升),这时的年景为上年,全赋;每亩收成三釜为中年,赋税减半;每亩收成二釜为下年,征十分之一。官员俸禄的发放比例,和征赋额相同。
当然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政策随着时光流逝也在不断调整,不过巴州州衙已经张榜公告,即将开始的授田就是按照“有室(已婚丁男)者授田一百二十亩,未婚丁男授田一百亩”进行。
上述的亩是小亩,不是后世的尺寸,而且这些授的‘田’还是荒地,正等着百姓们去开垦,饶是如此大家的兴致也很高。
三台河南岸的河堤抗住了大暴雨,疏通城外两处大湖的沟渠也很稳定,那么西阳城外至三台河南岸的荒地就能放心的开垦。
更别说年初州衙已经组织人手,到处投放石灰扑灭钉螺,三台河下游那些荒滩原本有污浊的积水,如今已经被排干注入清澈的湖水、河水,钉螺全死光所以不会有患上鼓胀病的风险。
最重要的是州衙已经通告,这些新授田明年不用缴纳租调,也就是说虽然是开垦荒地,但是明年种出多少粮食都是自己的。
所以授田的消息一传开,各种心思都起来了,有想虚报年龄从未成年变作成年(丁男)的,有未婚丁男急着找媒婆说亲成家的,还有未分家立刻急着分家的。
当然也不是没人想过老招数,有谎报户籍想无中生有多分田的,也有想买通吏员涂改卷宗的,但是在巴州刺史宇文温面前没人敢乱来。
别驾许绍亲自带人核查户籍确定授田数目,而治中郝吴伯坐镇库房看守卷宗,主薄郑通时不时在州衙吏员面前飘过,而刺史宇文温亲自率人去括地。
所有能够开垦的荒地已经被州衙勘察过,计算好亩数并且画影图形,城西郊田氏附近的荒地亦同样在内,授田必须由州衙主导,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插手,所有获得授田的百姓均要认真登记。
不光西阳郡本地百姓有资格获得授田,从武昌迁来的百姓也算在其中,相比起来,西阳郡百姓没有田地的是少数,数千户武昌百姓才是大头。
这些西阳城的新住户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住下的,州衙的安置工作很周到,他们的待遇和西阳城百姓相同,因着没有田地的缘故,这几个月来是被州衙组织着做杂役。
帮忙种田,帮忙纺线织布,帮忙修筑河堤,帮忙开挖沟渠,雨季帮忙护堤,到了秋天帮忙秋收,他们原以为官府会将其一直当做苦力,未曾料能有机会授田。
对于他们来说,官军(陈军)屡战屡败,武昌是回不去了,原本的田地也不用再想,更何况许多人在武昌城外根本就没有田,如今在这江对岸的巴州西阳城分地,却让他们手足无措。
江南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回不去,在周国分了地算是好事,可耕了几年后生地变熟地,万一自己又被迁回去,届时应该怎么办,许多人心中充满迷茫。
“没什么好担心的,到本店租铁犁、锄头,用完及时还就行,拖上三五日都不要紧,不多收钱!”一名肥头大耳的掌柜高声嚷嚷着,在他面前围着许多人。
“没钱买种子,没钱买铁犁,没有耕牛都可以到本店租,除了耕牛得本店伙计牵着,其他的都可以直接拿走!”
“不用担心本店糊弄你们,定契约是到州衙去,让州衙做个见证再画押!”
“不认识字不要紧,契约上的内容州衙读给你们听,就算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宇文使君么?”
“不要怕我们平日里上门催,本店保证到了秋收过后再...和诸位结账!”
“你怕担心弄坏铁犁?不要紧,只要把东西囫囵拿回来,马上有新的让你领去用!!”胖掌柜喊得声嘶力竭。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在各家店面前响起,这是昔日放高利贷的掌柜们在招揽生意,如今他们已经洗心革面要正经放贷,授田过后即将开始的大开荒就是个商机。
开荒要开好就得要有农具,铁犁、铁铲、铁锄头必不可少,还有种子之类也得有,百姓们大多没有钱去买这些东西,所以在州衙的组织下他们要“回馈乡里”。
当然这就是放贷或租东西,只是利钱和租金没有以前那么夸张,虽然单笔买卖利润低了些但胜在量大,宇文使君已经实行“市场准入”,只有登记过的商家才能做这买卖,还定下准则严禁恶性竞争。
从州衙拿到的授田数目和户数,各家掌柜自己算了算是稳赚,所以春天还没到便开始张罗着吸引人气,都盼着年前就把契约定下,反正有州衙做主也不怕对方耍无赖。
军器监里新打造的各类农具,还没凉下来就被他们买回来准备出租,稻种也已经准备好,而即将大范围推广的插秧法也是商机。
要插秧就得先育秧,百姓们还不太懂育秧,所以掌柜们集体出资,在州衙的指导下集中育秧,然后百姓们出钱买这些绝对没问题的青苗回去插秧,没有钱不要紧,这是“青苗贷”,等秋收了以后再还。
为了以防万一,每一批青苗都会留在官田里种着,如果到了秋天这些稻子颗粒无收那责任由掌柜们来抗,缴不出的田租由他们负责交。
契约要在州衙见证下签订,契约内容均会提前念出来让百姓们弄清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被人糊弄签下卖身契,一旦出现纠纷自然有断案如神的宇文使君主持公道。
有鉴于此,即将授田的百姓们跃跃欲试,在每家店铺里转来转去“货比三家”,而那些已经有田的百姓也对“青苗贷”动了心。
不用花钱就能种稻子,到了秋天收获后再还钱,若是以前一场暴雨就歉收的时候自然是不敢,但是如今有了河堤和沟渠,丰收有了保证那就不一样了。
再说那些铁犁、铁锄、铁铲的租金也不贵,算来算去好像是买不如租,原先这些铁制工具连想都不敢想,如今看起来是唾手可得谁会不动心。
以前用的都是木犁,锄头和铲子也不经用,耕作起原本就不多的田地也让人累得慌,若是能用上这些铁制工具,又租上头耕牛,至少一家人开荒时每日不用累得要死要活。
最重要是有州衙做保,有宇文使君盯着,想来这些掌柜们也不敢讹人,所以越来越多的百姓也开始去‘询价’准备租农具甚至耕牛,人人都在憧憬着明年开春大干一场。
不为别的,就为那梦寐以求的土地也值得拼一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授田(续)
西阳城里为着授田之事弄得沸沸扬扬,城东郊外的虎林军军营里,同样是人声鼎沸,营区向来是严禁喧哗,可如今执法队对着这一情况都是视若无睹。
因为是特殊情况,今日是“摇号”的关键时刻,宇文使君特批允许大家“热闹热闹”。
校场上黑压压站满了士兵,而前方的高台上摆着个桌案,上有几个大竹筒,高台后面挂着一块巨大的白色布幔,上面挥着弯弯曲曲的图形。
那是西阳城周边地形的舆图,舆图里一块块的图形代表着每份可授的土地,而依次上台的将士就是在“摇号”抽签,按着竹签上的数字大小排序依次选地。
从今年四月到现在,周军对陈国多次作战,虎林军将士在主帅宇文温的带领下浴血奋战,立下功劳的将士等到了授田的日子。
所有立功将士都登记起来,个人的功劳详细写明并在军营里张榜公告,虽然大家都会背诵千字文但识字率还很低,所以有专人守在榜边负责‘答疑’。
待得公示一段时间没有人质疑之后,现场看地的活动便紧锣密鼓的展开,有资格分地的将士在上级组织下到授田现场勘察。
虎林军要分的地早已画好范围,根据授田人数对应的画好地块,因为事先有修好沟渠,所以每个地块都能得到良好的灌溉。
虽然是荒地,但土质也有好坏之分,为了保证公平,地块的划分尽量避免出现好地、次地分别扎堆的情况发生,当然绝对的公平是不可能做到。
队将以上将领授田的范围是单独划出来的,和士兵们的抽签也是分开进行,一来是体现上下级的区别,二来也是避免将领把所有好地都圈了去。
所以地块的划分是关键,宇文温亲自主持这个工作,分派人手到现场勘察,还组织士兵选出代表一同参与,最后划分的地块范围也是经过几次公示最后定型。
有鉴于此无论是将还是兵,对于分地方案都没有疑问,而有资格分地的将士们,通过现场勘察早已经将各地块的优劣熟记于心,一切的一切就看“摇号”的了。
为了避免立下大功的人抽到下下签,搞得落到最后吃残羹剩饭寒心,抽签的人按军功分五档,最高的第一档先抽,这个档次里所有人抽完之后才到第二档,就这般进行下去直到结束。
宇文温亲自在台上住持仪式,由大嗓门中气足的唱名,将士们按着功劳大小依次上台“摇号”抽签,当然上了台后将领和士兵是分开进行摇号,而摇到多少号那就看各自手气。
所有将士都是按照所述军、幢、队、小队、什集结,等待分地的将士们侧耳倾听,听着台上喊到自己的名字就走上台去摇号,而其他士兵则是作为围观群众,亲眼目睹同袍们用军功换得土地。
“阿果,一会到我了你觉得该选哪块地?”刘葫芦激动的说着,他立下军功有资格分地,虽然只是最后的第五档但依旧让他兴奋不已,而同什的伙伴张须陀本来也能分,但却为了晋升放弃了。
“不是都想好了么,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莫要慌。”张须陀说道,刘葫芦因为授田分地的事情已经激动得几夜没合眼了。
听着一个个同袍被喊到名字,然后名字从前面传到后面,在众人的注目下走上台去‘摇号’,选好地块之后那大布幔上便插起小旗,看着那越来越多的小旗,刘葫芦心中即焦虑又期盼。
他家很穷没有地,靠着给别人种地勉强度日,后来母亲生病,为了治病又花掉了几乎所有的财物,眼见着日子越过越难,刘葫芦听说巴州的宇文使君募兵,管饱还有军饷拿便来投军。
宇文使君的兵可是出了名的待遇好,刘葫芦原本没想那么多,母亲体弱多病,家中劳动力有他和父亲以及兄长,但一年忙到头挣回来的米都不够吃,他愿意为了吃饱饭把命赌上。
结果这一赌就赌对了!
入了虎林军,没日没夜的操练,累是很累但确实管饱,每月的军饷他都省下来,委托军中信使送回家里,上阵作战时也想过退缩,不过那做不到。
一起操练的同袍们都在杀敌,他可没脸后退,再说军法也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立功还有奖赏,这一拼命下来竟然在战场上救了本幢幢主一命,加上其他累计的军功就能够分地了,虽然是荒地但刘葫芦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荒地又怎么了,他去看过现场,有河堤护着有沟渠灌溉着,无论那块地只要努力耕作,没几年就是块良田,有了良田就有了粮食,有了粮食才算个家。
他已经托人把消息带回家,全家人已经动身往巴州赶来,虎林军在巴河城新建的房子也准备好了,就是给他们这些分地的将士安置家人,所以等分好了地春天时就可以开荒了。
许多士兵都是家徒四壁,但没有农具不要紧,军中低价出租铁犁、铁锄、铁铲,这也包括年初见到的曲辕犁,还有耕牛可以出租。
还有那新颖的插秧法,如果愿意采用便有人手把手教。不想插秧也没关系,稻种有供应可以先种着,费用到年底收获时再结算,今年巴河城外同袍们的田地丰收,刘葫芦已经下了决心学插秧法。
无论如何一定要努力,明年的收成还了欠债后可都是自家的!
张须陀见着刘葫芦走神,心中也是别有滋味,今日军营里大张旗鼓的授田,虎林军上下都是兴奋异常,有份分田地的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而暂时没份的都是羡慕不已。
虎林军赏罚分明,立什么功有什么奖赏都列得明明白白,当然土地不是常见的奖赏,按照最新的规定,立功的将士有两个选择:要么分地,要么选择晋升,二者只能选其一。
许多贫苦的士兵毫不犹豫选了分地,而张须陀也是没有犹豫,他选择了晋升。
张须陀一家原本在荆州,父亲是郡丞,受牵连后辗转来到了巴州,田产自然是没有了,不过父亲如今在州衙做吏员,秋收时得了禄米,凭着俸禄养活一家人是不成问题,所以张须陀决定把握机会。
此次授田过后,虎林军内会有人事变动,而张须陀的什长也会晋升,所以张须陀放弃了分地的机会,如愿以偿凭着军功接任什长之职。
虎林军的什编制是十一个人,什长外带十名士兵,再过数日张须陀就是什长,可以指挥手下十名士兵作战了。
“刘葫芦!第三军第二幢第三队,第二小队第一什,刘葫芦!!”
“第三军的刘葫芦!”“第二小队第一什的刘葫芦!!”
喊声从前面向后传来,先是台上唱名,然后是此人所属的军主接着喊,再就是所属的幢主应声,然后是所属的队主接着喊,当什长喊起名字时,刘葫芦激动得面色通红。
四周许多人转头看向他,看着同袍们那羡慕的表情,成为众人瞩目焦点的刘葫芦有些手脚无措,什长接连喊着他快应声都没听见。
“快应声啊,赶紧上台!”张须陀拍了拍刘葫芦的肩膀,一把将他右手举起,看着同伴向着台上小步快跑,张须陀也是悄悄握紧了拳头。
“你要努力,我也要努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屯田
议事厅内,刚刚结束授田仪式,宇文温和主要将领们便马不停蹄的继续开会,此次会议要做出决定,对虎林军的结构进行调整。
年初镇压田元升等人的叛乱,有功的将士在巴河城分了田地,而就在刚才新一轮的授田已经完成,有更多的将士分得了土地。
为了开垦荒地,为了守护士兵们的田地,需要作出相应的部署,这样一来事情就起了变化。
“这是屯田,又不是屯田,诸位一定要和属下以及士兵们说清楚,免得大家有心理负担。”宇文温说道,“屯田的各项工作安排就按上次议定的办,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使君,就怕牛不够啊。”军主陈七斤说道,如今巴州西阳郡地界授田,百姓、州兵加上他们虎林军,到处都“抢”耕牛,铁犁、铁锄、铁铲可以日夜赶工造出来,可这耕牛就没办法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若是实在顾不过来,只能先让俘虏们来拉犁。”宇文温答道,他辛辛苦苦弄回来的壮劳动力,可不能只派去修河堤。
“使君,平整牧马场的俘虏可不能少了。”军主史万岁接上话,宇文温已经拨了一千俘虏给他,在选定的地块平整土地种植牧草,牧马场这是史万岁麾下骑兵战马的根本所在,对此他可是抠门得很。
史万岁喜欢打仗,尤其喜欢骑兵,牧马场要平免得弄伤战马,所以荒地要平整、松软的土壤要夯实,这需要许多人力物力,别的不说,光是拉着大石碾压实土地就得用许多人。
“史军主放心,那一千人一个都不会少。”宇文温笑道,他对骑兵的执着可不比史万岁低,“眼见着就要过冬,战马还有其他马匹的草料可得备齐了。”
“实在缺人手的话,组织士兵们去牧马场帮忙。”
有将领提到巴河城正在扩建,还有修建房屋都需要大量的砖头,官窑的产量有些不够用,是否先搭建木屋应急,宇文温说不必,新的一座新法砖窑即将竣工月底就能出砖,连同官窑的产量加在一起足够使用。
至于农具和稻种,因为已提前准备的缘故所以很充足,插秧法要先育秧,他们已经组织巴河城有经验的士兵对大家进行培训。
巴河城要扩建,不但要容纳更多的住户,还要强化军事功能,作为一个据点钉在巴口边,码头也要扩张以便停泊更多的战船,而将士们的家属来到西阳城、巴河城定居的安置工作也正式开启。
“大家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家人有口饭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住。”宇文温正色道,“来的都是同袍的家属,不是什么上门要饭的,接待时态度都要注意,一定要用心!”
“是!”
宇文温看着将领们商议相关事宜,心中想着其他的事情,虎林军今年多次作战,连番胜利的结果就是将士们立功分田地,然后问题便来了。
大部分的将士从军,都是因为家境贫寒吃不饱饭,说得难听些,许多人入他的虎林军就是用命换个肚圆,如今凭着战功分得田地,足以安家落户守着田地过小日子,那想法可就多起来了。
也就是小富即安的小农思想,有了田地有了家底,相比之下上阵厮杀就有些迟疑,对于很多人来说,好不容易拿到田地就死了那就是太冤了。
所以分了田就有人想着做回农民,当然这是言谈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想法,但这种苗头一出现可就有些不妙了。
当然没人敢提出‘退伍’,再说宇文温的贼船上了可就别想下来,但士兵们会有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不能妥善处置那就会是个巨大的隐患。
另一个问题就是将士们的晋升空间,虎林军是宇文温用钱粮招募的兵组建起来的,实际上和私兵差不多,虽然仗着父亲是老大,让将领们都有了统军、军主、幢主这种正式的朝廷官职,但是接下来怎么办?
说白了就是正式编制的问题,除非扩军否则将士们的进阶就是妄想,五千兵力的规模,宇文温养起来已经是用尽全力,已经不太可能再大规模扩军了。
如果是和平时期也就罢了,如今宇文温四处找项目刷副本,连番大战下来许多将士们立了军功,除了奖赏也会希望能晋升,可虎林军现在哪里有那么多军职。
也亏得有田地分,今年算是皆大欢喜,到了明年三台河北岸河堤完工,又可以分一轮田地,用田地来弥补无法晋升的缺憾倒是可以,可以后怎么办就成了问题。
况且有的将士搞不好更喜欢晋升,宁愿不要田地都要升职,万一有人继续立下战功还是无法升职,这种情况一旦出现那可就麻烦了。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说这些人功名利禄心太强也罢,说这些人雄心壮志也罢,说野心勃勃也罢,反正对于宇文温来说,有这种心态的士兵是求之不得。
他有雄心壮志,所以他的部下也应该有雄心壮志!
为了同时兼顾有两种想法的将士,宇文温决定屯田,将虎林军将士调一部分出来屯田,同时也顺便看守家业,让分得田地的将士有退居二线的选择。
而屯田也代表着另外一种情况,宇文温对这个情况是志在必得但何时实施还没确定。
屯田的这些将士要重新编制,然后将甄选好的陈军俘虏调来,在这些虎林军的监督下做农活,开垦荒地和荒滩。虎林军的兵力规模依旧是五千人,但分兵屯田后腾出了很多位置,让有想法的士兵能够晋升。
屯田兵都是已经分有地的,重新编制后不必驻扎军营,只在定期训练时回营,保持目前的技能水平即可,如果主力外出便轮班在军营值守,不在军营里住时发米领回家自己做饭,军饷适当调低但照常发放。
实际就是屯田兵,但在官府的户籍上依旧是百姓,不用担心被划成军户,所以方才宇文温说这是屯田又不是屯田,当然肯定会有不愿屯田愿打仗的将士,那就根据具体情况调整。
这样一来屯田兵在种田的同时也可以保境安民,连带着州兵一起守着“主基地”,而虎林军主力依旧野地浪战刷副本。
想过小日子的士兵守着田地喜滋滋过日子,顺便帮忙看家对付魑魅魍魉,腾出位置给想建功立业的士兵,让这些有有上进心的人可以凭军功晋升。
当然这不是绝对的二选一,立下大功的士兵不光晋升,一样能分地作为‘保底’,而分了地的士兵同样可以参战立功。
所以宇文温才决定消化陈军俘虏,让人暗中甄选合适的对象,俘虏们的身份大约分三种:战兵、军户、征召来的青壮。而虎林军要组织其中一部分做农活,以征召来的青壮为主。
只要是老实听话,没有亲人死在虎林军手上的都列入备选,几经筛选下来有一千余俘虏符合条件,所以宇文温决定分出六百余虎林军将士屯田守家业。
六百余受过良好训练、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的战兵,连带着他们的家属常驻西阳东面的巴河城,有事时和西阳城的州兵一起互为犄角,这样一来宇文温领兵外出作战也不用担心老巢被偷袭。
理想很丰满,就不知道现实是不是很骨感,虽然有了详细的安排,但是宇文温也做好了准备,如果山南周军和隋军的战事不利,那可就顾不得这么多,要倾巢而出去玩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判断
议事厅内,虎林军将领们在议事,主帅宇文温在走神,而参与讨论的来护儿也在心中想着事情,已是幢主的来护儿屡立战功,年初在巴河城分了田,如今也凭着战功在西阳城外分了地。
虽然是荒地,但已有了良好的水利设施,所以认真耕作数年后就是良田,守着这些田产过日子足够了,但他不准备转到二线去屯田。
来护儿有大志,这些田产他不放在眼里,完全是为接伯母和族人过来定居打基础,若是为了些许家产就放弃军旅生活,在他看来是目光短浅。
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来护儿的出身一般,没有世家、门阀的荫庇,仅凭白身要入仕那是妄想,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军。
他和那些投军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的人不同,自幼读书的来护儿立志要成就一番大事业,所以身为陈军却被俘虏之后,依旧是想办法要展现自己的能力。
初入虎林军便被任命为队主,和那些新兵或兵油子不同,他不怕打仗就怕没仗打,凭着自己的骁勇如今已升任幢主,又凭着军功分得田地,但是他依旧要继续奋战。
两次分地,有些分得土地的士兵心态产生了变化,许多人产生了守着田地过日子不愿打仗的想法,这种情况来护儿察觉到并向宇文温汇报,当然发现并汇报这一情况的不止他一人。
如今分兵屯田,也是宇文温提出经众将商议后做的决定,虽然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来护儿判断这一决定还有后手,不是简简单单的屯田。
将士们是晋升或分田地,那么作为主帅的宇文温同样也会受奖,宇文温率军屡次进攻江南陈国,从年初折腾到秋天大小胜利不断,实实在在的奖赏是免不了的。
来护儿有些见识,他知道赏赐一般有例可循,赏奴婢若干口、牲畜若干头、食邑增加若干户是理所当然,爵位由郡公进位至国公到不至于,关键是职官。
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让次子宇文温直接到巴州当刺史,想来是为日后升任黄州总管做准备,这不是来护儿独具慧眼看出来的,其实只要是有些头脑的人都能品出味道,只是凭宇文温如今的战功还不太能服众。
现任的黄州总管本就是宇文行台的心腹,黄州总管府依旧牢牢掌握在他手中,所以这种事也不用急,那么马上高升的可能就没了。
调任他州做刺史也不大可能,既然一开始就定下来巴州,大约也是深思熟虑过后做的决定,来护儿见识了宇文温在巴州州治西阳城的大兴土木,判断这位肯定不会挪窝。
职官不会变,所以就是另外的升官,宇文温的官号不是秘密: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爵位和职官变不了,能做文章的就只有前三个。
来护儿对周国的官阶有研究,知道是实行军号散官双授制,所谓的军号、散官,各国只要是刺史都带将军号,仪同三司、散骑常侍的散官衔也不少见,所以只能是在这方面有进展。
宇文温论功可以进阶,正常来说就是进一位,成为上仪同,但是考虑到三陷武昌、以及一连串战绩不错,更可能是进两位,成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
西阳郡公、巴州刺史依旧如故,然后赏奴婢若干口、牲畜若干头、食邑增加若干户。
如果宇文温没有分兵屯田,来护儿不会想到别的,但是如今分兵屯田,那就有了别的意味,在别人看来不过是解决士兵分地后恋家情绪的措施,但在来护儿看来不简单:屯田,在如今的周国是设立军府的前兆。
周国在三十多年前就开始实施府兵制,而在当地设军府就要编练府兵,军府的主帅是开府仪同大将军(开府将军),要开府建衙并有自己的属官僚佐。
开府仪同大将军是统领军府的将领,是实职的带兵将军,正常来说开军府得朝廷定夺,不过山南各州是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做主,所以这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巴州作为对陈作战的前线,设立军府编练府兵实属正常,只是巴州等江北各州归入周国也才三年时间,这三年里周国爆发战乱然后局势动荡,编练府兵之事就耽搁下来。
所以来护儿判断宇文温很可能是在为设立军府做准备,府兵是朝廷的正式编制,来护儿知道自己若能入军府,那么就有很大的晋升空间。
统领军府的是开府,下辖仪同大将军(仪同将军),无论是开府仪同大将军,还是仪同大将军,都得有相应佐官,长史、司马、司录,中郎、椽、属、列曹参军等,这都需要任命许多人。
仪同之下是大都督、帅都督、都督这一系列府兵军职,所以来护儿在想如果巴州真是要开军府编练府兵,那宇文温麾下的将士们就有机会进入府兵编制,凭着军功一步步向上走。
按照今年的战况,来护儿知道近几年都不会缺仗打,只有不断打仗立下战功,那才能让宇文温看中提拔去充实军府,所以他觉得那些为了点田地就蹲家里的士兵是傻瓜,该向上的时候偷懒,迟早会后悔。
一年多时间过去,来护儿对虎林军有了深入的了解,所以他愈发觉得宇文温这个西阳郡公有意思,这位年轻郎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练出的虎林军与众不同。
不是说多能打,而是其性质有些怪,按说这是宇文温自筹钱粮募兵,实际就是私兵或者部曲,但是军中却又是正常的军旅上下级关系。
若是部曲或私兵,只有郎主和仆人之分,仆人之间高低职位也就是部曲督、部曲将,结果虎林军里竟然有正经的统军、军主、幢主这些军职。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借用名称以便区分军阶,结果后来发现竟然是正式的朝廷命官,有正经的俸禄。
当然这实际上是总管府的任命,统军为正五命,军主为四命,幢主为正三命,是实职的带兵将领且品级不差,但是来护儿又发现不对劲:这些军职的俸禄是宇文温自筹钱粮支付。
说白了就是宇文温花自己的钱粮,按照正经的官军编制练兵,一旦有需要就可以有合适的人才提拔,有了正式的品级在,转职什么的也顺利得很。
五千兵力的规模,对于一些占山固泽的大户豪强来说完全养得起,但那只是看家护院的狗,宇文温凭着一己之力都要咬牙撑起的场面,养出来的可是只吃人的老虎。
虎林军看起来只是用高待遇募兵组成的军队,可来护儿看来这其实是宇文温培养自己人才的摇篮,能进虎林军却不知道珍惜机会,这种人活该一辈子就守着几亩田。
想到这里,来护儿也是斗志满满,看着热烈讨论的将领们,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我都要努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络绎不绝
西阳城北官道上,十余辆四**马车正依次缓缓南行,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将大地染上斑驳的白色,北风呼啸,将马车上掀开的窗帘吹得纷纷放下。
“阿娘,前面就是城池,看来是准备到西阳城了。”一名少年说道,他身边的中年妇女闻言点点头,而车厢内坐着的其他几个人也是面色一喜。
“总算是到了,从安陆一路坐车过来,颠簸得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一个老妪揉着腰说道,旁边一个中年人闻言笑了笑:
“大娘,这可是四轮马车,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才用得起,我们这一路坐过来算是享福了。”
“谁说不是呢,都是在城里才能见到的四轮马车,你们想想看,可比平日的马车多两个轮子,那可得多上多少钱。”
“我村里的老财,买了个四轮马车回来运货,结果在土路上跑了不到一个月就这里坏那里坏,只有城里的大户人家用在官道上跑才行。”
车厢里的人们热烈交谈着,而一名年轻娘子则静静的旁听,她身材瘦弱身上穿着的衣衫有些破旧,怀中抱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一个大包裹靠在脚下。
她掀起窗帘瞥了一眼外边后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向那个带着少年的中年妇女问道:“大娘,一会下车了,那...要怎么找到家人?”
“我说刘娘子,这你可就不用担心了,我们坐着的这马车,还有前后这一大溜十余辆,全都是军中派来接军属的,一路上安排得妥妥当当,放一百个心。”中年妇女笑着说道。
“可是...我看见马车往旁边拐弯了,好像不是要进城的样子。”年轻娘子低声说道,那个中年人闻言掀开窗帘看了看,笑着说这是往东面走,军营可不就是在东面么。
“我家大郎托人稍过话回来,说他们的军营就在陈东郊外,然后是在巴什么城里分了房子,那个城还在军营东面呢。”中年妇女安慰着年轻娘子。
“说得对,入城做什么,他们又不在城里住,我们要去的可是巴...河城呢,马车进了西阳城还得出来,那可多麻烦。”
“带队的将军不是说了么,他们知道我们今日到,说不定已经等着了。”
车厢内的气氛很热闹,众人不时地说上几句,他们连同其余马车上的人都是虎林军将士们的家属,具体来说大部分都是分有田地的将士们家属。
他们的丈夫、儿子、或者是族兄弟新近分得了田地和房屋,正是需要家人过来定居耕地的时候,虽然说都是荒地,但是有了自己的土地那可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问题随后而来:要怎么去巴州的西阳城。许多人都没去过州城,甚至连本乡都没有出去过,这年头出门尤其是出远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步行跋涉,风餐露宿倒不要紧,就怕是迷路,或者半路遇见贼人丢了性命;若是雇车、船,那也不妥当,黑心的车夫、船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起歹意杀人夺财。
虽然也没什么钱财,但为了几文几十文就丢了性命,这可真是祸从天降。
所以迫不得已要出远门的,要么是和同乡、同村搭个伴,要么是和族人一起,求的就是路上有个照应,若是半路遇见贼人,身上值钱的东西也就老老实实交出去花钱消灾。
如果同行的有婆娘、姊妹或者女眷之类,遇到这种时候也只能怪命不好,被人掳了去只求能活命,至于能不能活着和家人见面那就不知道了。
有鉴于此,百姓们对于出远门都是能免则免,这对于虎林军将士的家属们来说也不例外,有离巴州近的咬咬牙就过来了,远在安州那边的心里就打起了鼓:田地是不错,可总得能活着到巴州才行啊!
不过他们的顾虑很快便消散,虎林军派出马车循着住址来接人,当然为了避免有人冒名顶替趁机掳人,这些接人的马车都是由当地官吏领到家里。
有了衙门作保,大家才敢放心上路,从乡下来到州城,又和其他家属汇做一路,浩浩荡荡的跟着车队往巴州前进,沿途住宿驿站不用花一文钱,吃得饱住得暖,随行还有骑兵护卫放心得很。
有了一路上的妥善照顾,几乎都没出过远门的家属们放了心,同车的人们开始互相攀谈,毕竟大家到了巴州还得做邻居,提前熟悉熟悉都没错。
都是贫苦人家,都是家中丈夫、儿子、亲人吃不饱饭来投军,原以为这要玩命才才能吃的饭,不但能吃饱竟然还能分得土地,大家都对来年的生活充满了期盼。
光有地还不行,得有开荒的工具,还得有种子,不过他们的亲人已经捎来口信,军中都已经把这些东西准备妥当,不需要出钱就能租,到了秋收时再用收成还即可。
有这样的好事,又有人专程来接,所以家属们没再犹豫,即便是那年轻娘子也鼓起勇气抱着幼儿上了路,也不需要带什么大件行李,因为巴州这边已经安排好了。
房子有了锅碗瓢盆有了,被褥什么的也有了,只要人一到就能住下,过完年后就能开荒种地,据说那些荒地有河堤护着,有沟渠引水灌溉,只要肯努力那秋天就一定能有好收成。
马车外传来呼喊声,声音整齐划一中气十足,有人掀起窗帘看去,却见自己所坐马车正从一座军营旁经过,那军营占地颇大,砖砌的营墙外还有壕沟,而营寨里也有许多砖砌的高楼,上面有士兵正在看着他们。
“是军营,这是虎林军的军营。”少年惊呼起来,众人纷纷凑过头向窗外看去,都为这旗帜招展的军营规模惊叹不已,又有人从另一侧喊起来,却是看见了一条大河。
不,是大江,几乎是一望无边的大江,除了生长在江边的人以外,其他人从来没见过如此宽阔的河流。
“这...这可比我们乡里的湖还宽啊!”有人惊叹道。
“少见多怪了不是?这大江就是长江了,据说是从西面千里之外的蜀地流过来的,然后往东又要流上千里才到陈国都城建康。”
“这么长啊!”
“那当然,要不怎么叫长江?”
马车继续行走着,说话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只听外边高声喊着“到了”,众人闻言心中一喜,门帘掀开后只见外面都是人影。
下了马车,却见周围围了一圈男子,人人都是身着黑色戎服,个个都是面色焦虑的看着自己这边,许多人只是一瞥,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熟悉的面容。
“大郎!!”
“大兄!”
“阿牛!”
“阿娘!”
喜悦的喊声不时响起,在寒风中翘首以盼许久的将士们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一直担心找不到人的年轻娘子也认出了自己的丈夫,抱着儿子偎依在丈夫怀里喜极而泣。
“注意,注意!”有将领拍了拍手,高声喊着大家赶紧过河,“江边风大,步障可挡不了多少风,可别给冻着了!”
“哭哭啼啼的,全部都有,向巴河城前进!!!”
“过浮桥时小心些,搀着老人家慢慢走!!”
“你们几个别光站着,帮忙拿东西啊!!”
。。。。。。
巴河城内,许多院子里欢声笑语,而陈米斗却如临大敌般面色凝重,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虎林军近战好手,如今却被面前一人弄得得手足无措。
“陈将军!!那姑娘可是十里八乡闻名的俊俏娘子啊!”一个浓妆艳抹的妇女在他面前唾沫横飞,手里捏着个手绢晃来晃去,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都不带喘的,嗓门之大震得陈米斗耳朵都要聋了。
‘苍蝇,有只大嗓门苍蝇在耳边飞着。’陈米斗心中如是想,强按着拔刀砍人的冲动,如同出恭不通般僵硬不动,不是他不敢让这女人滚出去,实在是没办法做主。
因为他娘在座,轮不到他说话。
“大娘,您一百个放心,我贾四娘可是远近闻名的媒人,说合的亲事不下二十门!”那妇女转向一名老妪继续说着,“个个日子美满着呢!”
“莫要担心我诳人,州衙里的媒人名录上可是记着大名,不然我也不敢登门叨扰不是?”
“您不用担心,那姑娘家里都是老实人,兄长已成家,没有敲骨吸髓的德行!”
“老两口都是很好说话的,家里也有田地,不会上门混吃混喝,也不会胡乱要彩礼!”
“那姑娘身板结实,什么农活都会干,能吃苦脾气也好,入了门肯定孝敬您老人家!”
“屁股大,好生养,今年要是过了门,来年您肯定能抱上孙子!!”
贾四娘苦口婆心的劝着,她是巴州地界有名的媒婆,如今西阳郡授田开荒,许多人家分得田地,正是她们媒婆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家中有了地,那么想取婆娘的心思就有了,而有了田地的人家,那些为女儿婚事发愁的也有了目标,所以正是需要媒婆从中撮合的时候,生意开始红火,上门的人络绎不绝。
已有许多人家找到贾四娘,请她帮忙找个好夫家,而贾四娘和其她媒婆一样,把目光对准了最近红得发紫的虎林军将士身上。
这帮厮杀汉军饷高待遇好,大半年来打了许多仗,凭着军功拿了许多奖赏,如今又分了许多地,虽然是荒地但有河堤护着也不怕种下去的庄稼没收获,关键都是贫苦人家出身,之前大多没成亲。
尤其是那些做什么幢主什么军主的基本上都是光棍,例如面前这位陈将军,样子长得端正身板也硬朗,更重要的是分有巴河城的熟田,还有房子和许多钱粮,那可是难得一遇的郎君。
贾四娘知道这种厮杀汉不好说话,若不是宇文使君也存了心思让将士们成家,她们这些媒婆可不敢上门找打,也亏得州衙保证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她们才络绎不绝的进这巴河城说媒。
她早就做好功课,知道这位陈将军没婆娘,虽然成日里板着个脸,但也打听到他有个老娘,所以今日一听他的老母亲到了巴河城,贾四娘便如一阵风般赶上门来说媒,她琢磨着儿子肯定听娘的,结果进门就知道机会来了。
这个陈将军在母亲面前唯唯诺诺,就如同老鼠见猫果然是个孝子,所以阅历丰富的贾四娘知道只要说服了老人家,这婚事可就成了。
必须立刻说服,否则别的媒婆上门那可就要坏事,贾四娘下了决心要施展平生所学,一定得把亲事定下,果不其然费尽口舌之后,老人家松了口。
“米斗,为娘觉得这姑娘不错,你觉得呢?”
陈米斗在一旁听得欲哭无泪,他从了军后只知道刻苦操练,上阵之后只知道奋力杀敌,没有功夫对哪家姑娘起心思,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有机会对姑娘起心思。
所以对于陈米斗来说这亲事都没什么,反正都没见过面,全凭媒婆说得天花乱坠,当然也免不了有那些没良心的骗彩礼,不过军中对上门说媒的媒婆进行过审核,面前这位倒是信誉不错的媒婆。
只是他觉得是不是太急了,自己有了田地房子,不愁找不到愿嫁的好姑娘,若是急匆匆的答应亲事,万一娶进门的不合适那该怎么办。
“米斗?”
正在走神的陈米斗听得母亲问话随即一个激灵,他鼓起勇气问道:“是不是在等等看...”
“哎哟喂陈将军!再等下去那姑娘可就被别家勾去了!!”
“那...”陈米斗只觉得自己舌头打结,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听媒婆说那姑娘应该是不错,关键是能干活又会孝敬老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可以吃苦,但是母亲得有人照料,还得有人操持家务,若是娶个好吃懒做又势利眼的婆娘进门,哪里对得起母亲多年的养育之恩。
“米斗,依为娘看,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吧?”
“啊...哦...”陈米斗应了下来,贾四娘闻言笑得眼睛都眯上了:“哎呦,还是老人家眼光好,我这就去和姑娘家说去!!”
见着贾四娘拿着定金如同风一般转出门去,陈米斗心中即是欢喜又有些忐忑:第一个媒婆上门就定亲,会不会太快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疑惑
西阳郡公府邸,如月和彩星正跟在一人身后,她们走在后院的回廊里,前方那女子不停的讲解着后院的各种规矩,还有注意事项。
“府邸有前后院之分,你俩目前只能在后院,未经管事以及我的许可不得出去,记住,只有管事和我才能决定你们能不能出去!”
“所有宿舍内不许开小灶,一日三餐必须到食堂,值夜的可以领糕点做宵夜,只有这些可以带到后院。”
如月和彩星频频点头,大气都不敢出,亦步亦趋的跟在那女子身后,她们是新到府的奴婢,但是身份和别人又有不同。
她俩来自梁国国都江陵,是皇宫里的宫女,因为梁国九公主如今住在这西阳郡公府里,张皇后便派了她俩到周国的巴州西阳城,服侍已有身孕的九公主。
但这算是秘密不能外泄,九公主原本在宫外跟着国舅生活,去年短暂回过宫,当时是张皇后派了她俩贴身服侍九公主。
后来宫中兵变,混乱中九公主不知下落,失踪许久的国舅于数月前回到江陵,将九公主的下落如实禀告了张皇后,皇后便派她俩过来继续服侍九公主。
虽然觉得堂堂公主做别人的侧室有些丢人,但她俩做了十余年的宫女,知道心里想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那日入府见到九公主后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鄙夷。
如月眼界很高,原以为过来后没几日就能挤掉九公主身边的乡下丫头,和彩星一起做贴身侍女,结果只是见了九公主一面后便给带到别院接受询问。
她们是跟着国舅一起入府的,有国舅作担保,而且九公主还记得她们,按说不用这么提防,可府里依旧要问话,还是把她俩分开单独问话。
问的问题大多和江陵皇宫有关,不是泛泛的问而是很细致,具体的布局、各处楼堂殿阁的位置都问过,如月和彩星在宫里住了十余年,当然是面对提问能做到对答如流,不过如月有种感觉,似乎府邸里有人对梁国皇宫很熟悉。
九公主是不可能了,毕竟只在宫里住了不到一个月,至于那人会是什么身份,如月当然不知道,而提问的人身份让她疑惑。
因为那是个阉人。
提问她的是郡公府邸管家,姓李,一个比郎主还要年轻的人,虽然是个男子,但是如月发觉对方竟然是个阉人,这也是她看多了宫中的宦官,才能从细微处察觉出来不对劲。
用阉人当管家,这个西阳郡公有些古怪。
来之前她俩已经知道新郎主是周国宗室,所以府里用阉人虽然有逾制之嫌,但也说得过去,但随后另一件事也让如月和彩星有些疑惑。
那就是面前的这个副管事柳叶,她看起来身份有些不简单。
后院管事翠云年纪轻轻,比她俩小了几岁,如月不觉得这小丫头能有什么威望,但副管事柳叶就不一样了,在看见对方的第一面起,如月想起了一个人。
皇宫里管着宫女的吴女官,那是帮着张皇后管所有宫女的高阶女官,看人的目光就如同猫看老鼠,而且看的还是按在爪子下的老鼠。
“你们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无论耍什么伎俩,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就是这种感觉。
如月昨晚还在想,莫非这个柳叶以前在皇宫里待过,还做过女官?
那种感觉不会错,她和彩星被吴女官管了十余年,柳叶身上那种气势绝对错不了,就如同宦官再怎么装都掩饰不了阉人的行为举止,一个宫里高阶女官和普通大户府里的侍女也有着决然不同的气势。
不可能来自梁国皇宫,因为如月和彩星不认得这个人,想来也不会来自陈国的皇宫,那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周国皇宫里待过的人。
对于何会有女官在府里,如月和彩星琢磨着也许是周国皇帝赏给西阳郡公的,也许是侍奉郎主的功力不够,没能顺利成为侧室,甚至连侍妾都当不上,只能是当个副管事了此余生。
这种没人要的老女人最可怕了!
如月想起了吴女官,这个老女人兴许是憋久了没处发泄,成日里就那她们这些可怜人出气,一点点小事就可以揪着不放,要是谁敢顶嘴那就是找死。
想到这里,如月不由得心中暗暗鼓劲,她和彩星的年纪一样,和面前的这个柳叶也差不多,但是她们可不想变成没人要的老女人。
在皇宫里时没能入得了官家的眼,也没有福气让太子或其他皇子看中,眼见着年纪越来越大,也许就这么在宫里虚度光阴,到了年纪大了被清理出宫,可能是嫁个只有几亩薄田的人家做农活。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风传这个西阳郡公十分好色,如月和彩星想着自己面容姣好,当然远比不上九公主,但至少比这个没人要的柳叶强些,若是哪天给新郎主看中,侧室做不了但做侍妾总该有机会。
侍妾的地位只不过比侍女高些,但如月觉得这也不错了,若是肚子争气生下一男半女,后半生也有了照应,总好过当侍女。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来到后花园,如月大约记得九公主院子就在前面,凉亭里一阵阵笑声传来,看上去是两位衣着华丽的女子逗弄着两个小郎君。
如月知道规矩没敢抬头张望,和彩星一样老老实实的低头跟在柳叶后面走着,她们可是有教养的宫女,不是一般人家从乡下寻来的野丫头。
“主母,二夫人。”柳叶停下脚步,向着凉亭微微躬身行礼,如月心中一动,赶紧和彩星一起躬身行礼。
“这是三妹家里过来的人吧,昨日听三妹说了。”一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率先说道,柳叶闻言点头说是,然后转头低声向如月和彩星说主母在上,两人闻言紧接着又行了个礼。
如月借着这个机会瞥了一眼主母,也就是西阳郡公夫人,谁不知不看不要紧,一看心中就凉了半截:主母好漂亮!
说是羞花闭月、沉鱼落雁都不为过,她脑海了飞快的闪过几个人的样貌,那是记忆中江陵皇宫后妃们的样子,如月发现没人能比得上面前的这位。
那些都是半老徐娘,可是几位公主的容貌也拍马不及,甚至连九公主的容貌也就是旗鼓相当而已,这位主母言谈得体似乎是高门大户出身。
“姐姐,三妹因着家里来人欢喜得紧,这两日都是喜滋滋的。”另一名身着浅红色衣裙的女子笑道,如月猜出这位应该是新郎主的侧室,于是和彩星行礼之后又借机瞥了一眼。
然后她的心凉透了:这一位也是貌美如花!
看年纪似乎比主母要大些,但是让人疑惑的举手投足间给人的那种感觉,完全不是个侧室的卑微样子,如果不说的话她会以为这位才是主母。
这位让人感觉有异,并不是说摆架子,或是言谈举止凌驾主母之上,而是那种气质,是长年累月养成的气质,那种气质带来的感觉让如月很熟悉。
是的,那感觉和她们侍奉的张皇后很像,那是种难以用话说出来的感觉,就像如月见着李管家便觉得他和宫里宦官类似,见着柳叶就觉得她和宫里高阶女官相仿,面前这位简直就像是...就像是...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我想多了!
如月不敢想下去,想多了对自己不好,有些事情是能不知道就别,不管这些感觉对不对,反正她决定装聋作哑下去,一如在宫里一般,闷声做事就行了。
常言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结果不要说两个侧室,就连正妻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如月觉得自己原先的想法太可笑,她不可能有机会让新郎主看中,所以老老实实服侍九公主才是正途。
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那两个年纪相仿的小郎君正在凉亭里玩耍,两位夫人满脸笑容的看着他们不时交谈,柳叶见状告退,带着两位新人离去。
“方才我说的,都记住了?”
“记住了。”如月和彩星答道,已经没了先前的心气,
“我向来说话不喜欢重复。”柳叶淡淡的说道,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两位年纪相仿的侍女,微微一笑:“此次特地重复一遍,三夫人已经有了贴身侍女,你们明白么?”
“明白。”
“当然,表现好了也有机会,前提是守规矩。”
“奴婢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情,你们一定要记住。”柳叶正色道,“你们的郎主只有一个,那就是西阳郡公,记住了?”
“记住了。”
如月和彩星知道对方是在敲打自己,她们先前还存着小心思,想要获得新郎主青睐至少能升做侍妾,如今梦碎只能退而求其次,能得三夫人宠幸做贴身侍女。
不知不觉便来到一处小院外,一名年轻郎君扶着个孕妇小心翼翼的走出院门,身后则跟着两名侍女提着篮子,柳叶见状赶紧迎上去:“郎主,三夫人...”
如月和彩星也是迎上前去,一个搀着三夫人萧氏,也就是她们的九公主,另一个赶紧接过身后侍女提着的篮子,这是她们的本职工作,可不敢怠慢了。
新郎主就在面前,要是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那就大事不妙,至于其他的心思哪里还有空顾及。
宇文温示意侍女们扶着萧九娘先行,见着柳叶跟在身后便笑着问道:“敲打过了么?”
“奴婢敲打过了。”柳叶低声说道,完全没有刚才那种气势。
“很好,新来的不懂规矩,你多敲打些,免得欺负三夫人。”宇文温点点头,他看着那两个新来的侍女,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美貌小姨过来,万一哪天喝多了闹出什么事来,后院可是要起火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疑惑(续)
安陆,两辆四轮运货马车停在一处宅院外,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一名年轻人,他走到大门前,确定门上没有封条之后扣响门环。
‘要镇静,要镇静...’厍狄钧在心中给自己鼓着气,今日他回到安陆探亲,原以为父亲不在府里,刚好可以酝酿酝酿情绪,未曾料父亲正好在,那他就要直面挑战了。
门后由远及近响起脚步声,片刻后门栓拨动的声音响起,厍狄钧知道是门房来开门,整了整衣衫要保持整洁,这是父亲的要求所以他可不敢在家中违反。
大门吱呀一声慢慢打开,厍狄钧还以为是老门房便要开**代一些事情,未曾料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父亲,厍狄钧一时间没回过神,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忽然出现的父亲。
厍狄士文看着门外站着的长子,然后注意到其身后有两辆马车,接着他的焦点便聚集在马车车厢上,看着那些鼓囊囊的布袋,他又把目光转到长子脸上。
“大郎,这是?”厍狄士文语气里充满疑惑。
厍狄钧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向父亲行礼问候,见着父亲用看贼的目光看着自己,厍狄钧赶紧进行解释:“父亲,这是孩儿从巴州带回来的钱粮和布帛...”
“从巴州带回来的?”厍狄士文问道,语气里充满了怀疑,而目光也变得犀利,厍狄钧听着这句问话浑身一个激灵,干咳一声赶紧解释。
这粮食和布帛是他的军饷,连带着帮士兵代写书信以及随军参战的奖赏,在巴州西阳城点好了数目后列出清单,由往来安陆和西阳的信使带到安陆提前准备。
然后他是空着手从巴州启程回安陆,到了安陆后在虎林军的后勤点照单提货,然后又有马车帮忙送上门,不光他这样,许多虎林军将士回家探亲都是如此操作,如此一来就方便许多。
“厍狄长史,卑职奉命帮厍狄幢主运钱粮回府。”一名吏员上前行礼说道,厍狄士文如今已是安州总管府长史,可依旧住在老地方没挪窝,听说这一位不好相处,所以他说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
厍狄士文接过清单,认真的看了一遍,转身交给跟在身后的管家并吩咐:“卸到库房里,数目要分明,不能多了。”
吏员闻言心中苦笑,别人验东西总是吩咐“不能少了”,这一位倒好是怕“多了”,传闻果然没错,面前这位做官清如水,别的官是有便宜就占,这位成日里就怕占别人便宜坏名声。
折腾了一番,厍狄钧带回家的钱粮布帛顺利入库,因为还没到吃饭时间,父子俩便在书房详谈,而厍狄二郎、三郎也在座。
厍狄钧自从去年十月跟着虎林军去巴州后,这次是第一次回家,当然正常的书信一直没断,所以厍狄士文对于巴州那边发生的各种事情都大概有个了解。
不过现在说起的话题却是另一个:巴州刺史宇文温要辟厍狄钧为官,做巴州的兵曹参军,厍狄钧是回来和父亲禀报以征询意见如何。
这个时代,步入仕途有几种方法,如举荐、征辟、从军、荫庇、入幕等,征辟则是朝廷征召名望高的人做官,征是皇帝征召,辟是公卿、州郡官征召某人为掾属。
也就是说巴州刺史宇文温这个州官,要授予平民厍狄钧官职,做他的列曹参军,列曹参军是户曹、功曹、兵曹等一系列参军的统称,巴州是正七命州,列曹参军的品级是正二命。
刺史可以征辟州佐官,除了长史、司录、司马这种必须由总管府任命的佐官外,其余佐官都是刺史自己做主提拔,但关键不是这个,问题在于这意味着厍狄钧正式踏上官途。
对于厍狄士文来说,这是迟早的事,他知道这位西阳郡公把他长子弄去虎林军,打的就是这种主意,类似于岳州许使君家的许郎君,走的也是这条路。
厍狄士文倒不是要和许法光比,许绍入仕起家就是四命的州别驾,他不纠结儿子入仕起家是正二命的列曹参军,反倒是怕儿子不能胜任让人非议。
他怕人说厍狄钧是无能之辈,只是凭着父亲的职位便不自量力去当官。
“父亲,孩儿这大半年来管理后勤诸般事宜,在军中升任幢主,也参与整顿州兵事务,累积了许多经验,若是上任绝不会弄出纰漏。”厍狄钧中气十足的说着。
父亲将近二十年的积威,他一时间还无法抵抗,但是说到是否胜任的问题,厍狄钧可不会退缩,因为他是扎扎实实的历练了一年,后来还跟着主薄郑通处理诸多州务,如今的他只是没有官职但对事务都已经上手。
“既如此,那大郎就好好做官,切记不得收受贿赂,不得欺凌百姓,不得和那些吏员沆瀣一气。”
厍狄士文是认真的交代着,他当过官、领过军,无论是当官还是当将军都不同流合污,嫉恶如仇。
他绝不和亲朋好友轻易往来,防的就是人情勾连,怕的就是坏了官声,虽然长子前几年就已经成年,但是他也不愿为了儿子入仕去讨好同僚或者上官。
宇文温虎林军的幢主是有品级的,不过这在厍狄士文看来就是胡闹,如今儿子正式入仕,他作为父亲有些惭愧,但更多的是警惕,厍狄士文不希望儿子变成他厌恶的那种贪官:
“你要是敢为非作歹,为父亲自捉你去见官!”
“父亲,孩儿尚有一事要禀告。”厍狄钧说道,父亲同意他入仕,那就是人生的一大转折点,不过作为长兄,他也得为弟弟们考虑。
“还有何事?”
“宇文使君...希望二郎能去军中帮忙,如同孩儿原先一般...”厍狄钧鼓起勇气说出话来,此言一出,坐在旁边的二郎、三郎猛地抬起头,如同见着鬼一般看着兄长。
厍狄二郎双拳紧握,强忍着心中激动之情低下头,兄长这是要救他于水火之中,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父亲一念之差了。
厍狄三郎心中羡慕不已,但又患得患失,他希望二兄可以顺利出去,那么下次就能轮到自己,可是大兄、二兄都出去了,留下他面对成日里待在家中看书的父亲,那孤立无助的日子可怎么撑得下去。
厍狄士文闻言有些疑惑,他问长子这位宇文使君为何要找二郎去军中做事,莫非到现在都找不到识字的人管理军务?
“军中每日背诵千字文,只是将士们只会背,大多不会写...”厍狄钧缓缓说道,心中也在琢磨着用词,免得哪句话说的不对,到头来功亏一篑。
“宇文使君可以去找乡学先生到军中教,尤其还得教教他檄文怎么写!”厍狄士文说到这里无名火起,宇文温讨伐陈国,弄出了一个贻笑大方的檄文来,檄文内容他后来看到过,简直是粗鄙不堪。
还以为两年了会进步许多,未曾料还是和那日大殿上一般,莫名其妙!
说到这里厍狄士文不由得想起往事,两年前他和宇文温作为安州的使者,去长安和朝廷商谈和谈事宜,结果宇文温在大殿上面君时,莫名其妙撩拨辅政的隋国公杨坚,活生生弄出一场闹剧来。
算了,往事不堪回首,厍狄士文觉得这位西阳郡公有些琢磨不透,说他不学无术又不像,说他饱读诗书又不像话,堂堂正正的檄文,就算是找个乡学先生来写都不会写成那个样子。
厍狄士文的祖父厍狄干,追随齐国神武皇帝高欢起兵,后来做到了齐国的高官,封为章武郡王,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大字不识一个,签名时只会写‘干’字,还是逆笔画上去的,时人谓之穿锥。
厍狄家家境宽裕后,厍狄士文的父亲厍狄敬伏开始读书识字,至少签名可以写完整,而厍狄士文自幼就读书,不敢说和博学之士比,但已经摆脱了泥腿子的污名。
所以他一看到据传是宇文温亲手所作檄文,只觉得此人不学无术又不以为耻,视军\国大事如同儿戏,如今又打他家二郎的主意,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二郎见识少,万一学坏了怎么办!
厍狄钧对于父亲的反应早已料到,所以赶紧将早已准备好的内容来个爆料:“父亲,宇文使君准备屯田,正是人手不足之际...”
“嗯?”厍狄士文闻言一愣,他沉浮官场数十载,当然能听出这‘屯田’的言外之意,细细想来若是屯田之后再进一步的话,那倒真是人手不足。
“父亲,别的不说,光是随军作战可不是乡学先生愿意做的。”厍狄钧趁热打铁,“孩儿在长江南岸燕矶随军驻扎许久,每日里被无数陈军围攻,人手不足时还穿上铠甲上墙杀敌,若是乡学先生早就不做了。”
“大郎上阵杀过敌了?”厍狄士文问道,见着厍狄钧点点头,他也是微微点头:“文、武,缺一不可,遥想当年,你曾祖父不过边镇一卑微士兵,直到神武皇帝...”
厍狄士文又在回顾祖父厍狄干的事迹,借以教育三个儿子上进,这种陈腔滥调早都让他们听得耳朵生茧,不过厍狄二郎、三郎的关注点已经被兄长的英勇事迹吸引。
兄长上阵了!兄长杀敌了!那什么燕矶被许多的陈军围攻,想想如潮的敌军蚁附攻寨,兄长和其他军中同袍一起奋力杀敌,箭如雨下鲜血染红铠甲,这得是多么的热血沸腾!
“父亲,宇文使君军中善战之人颇多,但是识字的人很少,再说要屯田...所以也问过孩儿是否有相识之人愿意从军。”
“此事...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过几日再说。”厍狄士文沉吟着,破天荒在儿子们面前露出迟疑的表情。
厍狄钧闻言心中大定,他知道父亲没有当场否决那就是有戏,事已至此再多说反倒会适得其反,况且宇文使君确实是需要人手,尤其是读过书会写字的。
再怎么说,二郎到了军中可以像他一般,光是代写书信就能养活自己,厍狄钧决定再过几年等三郎长大了,也找个机会让三郎出去,那他们三兄弟就都能逃离火坑。
当兄长的就得为弟弟们着想!(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解
地板上,宇文温四肢着地屈辱的爬行着,一名男性骑在他脖子上,扯着头发肆意狂笑,浑然不顾胯下人如同马儿般膝行,片刻之后更是撒了一泡尿。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被人骑在胯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撒尿污辱,向来不服输的宇文温竟然忍气吞声。
好吧,其实这是宇文温在扮作马儿让儿子骑,在只有传统尿布的年代小家伙的尿容易漏出来,结果一泡纯正童子尿淋到了他肩膀。
“快,快拿衣服来!”一旁扶着雀哥的杨丽华大喊道,她赶紧把儿子抱起来交给乳母打理,见着一身尿味的宇文温从地上爬起来便掏出丝巾上前擦拭。
“无妨,童子尿辟邪嘛。”宇文温笑道,“我这成日里不知被多少人扎小纸人咒骂着,雀哥这是为阿耶消灾。”
杨丽华闻言有些讷讷,她知道夫君所说无意,但是那些咒骂夫君的兴许就包括她父母,当然她知道这种无聊的事情父母是不会做,但是每日里骂上几句怕是有的。
“又东想西想了,放心,为夫没说那两位。”宇文温接过丝巾擦了擦脖子,将衣服脱下后换上新的,尿味不重所以他就懒得去洗澡了。
杨丽华尴尬的笑了笑,见着换完尿布的儿子咿咿呀呀又要人抱,刚想过去却被宇文温抢了先,见着夫君坐在榻上逗弄着儿子,她也坐到一边。
“好雀哥,棘郎也是一样,抓阄选弓箭。”宇文温笑眯眯的说着,他的嫡子棘郎满周岁时抓阄,也是抓了小弓箭,虽说试儿也就是讨个好彩头,但他对这个好彩头很受用。
这个年代,不尚武可就是要被人上了!
“那边如何了?”宇文温问道,杨丽华知道夫君说的是什么,也没隐瞒便说一切安好,突厥大军的攻势被遏制,母亲让她不要担心。
“突厥,各位可汗都是互相提防啊,勾心斗角的哪里能赢...”宇文温摇了摇头,“再拖下去就要下大雪,到时粮草不济也就只能退兵了。”
“要是退兵途中出什么幺蛾子,那就精彩了,嘿嘿。”
杨丽华昨日收到长安来信,这信是她母亲独孤氏所写,由沛国公郑译派人千里迢迢送来的,按照日子来算,信中所述至少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看看外面的天气,杨丽华想着如今长安应该已经下雪了,若是按着夫君所说,那进攻长安的突厥大军也差不多要被迫退兵,松了口气的隋军怕是要往东面来了。
“放心吧,痛打落水狗的道理,你父亲不会不知道,不打痛突厥可汗,他们明年还会再来。”宇文温已经抛去立场,以局外人的视角说着。
杨丽华闻言有些失神,她知道父亲解决北患后,迟早会集结大军东进,到时的进攻方向很可能就是山南各州,到时自己的夫君自然是要率军奋力反抗,也不知道届时会如何。
她希望局面就这么僵持下去,周军攻不入长安,而隋军也攻不入山南,就这样对峙下去,那她在两边的亲人就不会受伤了。
“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李掌柜那边送来的香皂用了么,感觉如何?”宇文温岔开话题,将雀哥交给乳母抱走,原先的话题让侧室两面为难,所以他决定说些开心的事情。
杨丽华说送来的香皂已经用过,香味比上次的要浓郁些,手感不错握起来也没上次那么软,只是在意为何自家不做这香皂。
自从夫人尉迟氏产后恢复,再度把财权收回手上,不过杨丽华也没闲着,宇文温让她负责琉璃工艺品的设计,这位前太后见多识广,对于珠宝首饰算是阅历无数,做‘设计师’正好大展身手。
尤其那扇“百鸟朝凰”琉璃屏风,可是凝聚了杨丽华的许多心血。
加上代理过一段时间财务,杨丽华对于府邸的收入来源有了了解,所以对现状十分忧虑:琉璃镜是收入的大头,其次就是琉璃首饰或者工艺品,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赚钱的买卖。
若是平常来说就绰绰有余了,但夫君还以一己之力养着五千将士,这样就有些吃力,虽然现在收支平衡,但是长此以往可就不太好。
府邸府邸名下没什么田产,弄了个五味斋也只是最近才不亏损,一旦琉璃镜或者琉璃首饰出问题,那就没办法拆东墙补西墙了。
琉璃镜能卖高价,那是物以稀为贵,每个月卖出的镜子积累一年下来,价格迟早会降,虽然不至于大跌,但是收入减少是肯定的,琉璃首饰也是同理。
收入少了而没有别的买卖能补上,养府邸这数百号人是没问题,但是养兵就会捉襟见肘,杨丽华觉着夫君又不像是那种克扣军饷喝兵血的人,那么就应该提前想办法‘创收’。
要多找些赚钱的门路,而那香皂就是其一,因为世面上别无分店,所以销路好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宇文温却将这门生意让李方李掌柜接手,杨丽华就有惊讶。
她知道这香皂其实是府里的工坊先制作出来,也知道夫君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用甜头收买那些本地大户,但是杨丽华觉得用钱买来的交情不可靠。
从太子妃到皇后又变成太后,她见过的勾心斗角多了去,即便是姻亲之间都未必可靠,宇文氏的公主们嫁给那么多权贵嫡子做正室,到头来没几个女婿站在宇文氏这边,更别说用钱买来的交情。
不是说这些人不讲道义,到了紧要关头,家族利益是最大的,这点甜头可比不上站好队重要,为了家族,什么盟约什么恩义都可以不顾。
思绪连连,杨丽华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想起自己。
前夫暴毙,她由皇后变成太后,要保住自己保住庶子,就只能依靠娘家撑腰,否则一不留神就会被其他权贵趁虚而入。
权臣要控制小皇帝,首先就得除掉她这个太后,然后身为外戚的杨家只有被斩草除根的下场。
要想保杨家就得掌权,所以父亲不顾一切紧紧抓住了权柄,可是一个辅佐小皇帝的权臣,就只有晋王宇文护那样被满门抄斩的结局。
然后父亲就这样一步步走上那条路,为了保护杨家索性登基称帝,还害死了她的庶子,一想到那年幼的孩子禅让后不得好死,她好恨父亲为何如此绝情。
但那又能如何,她的弟弟妹妹,还有父亲母亲活该要死么?事情变成这样,她到底该恨谁?
所以说到了紧要关头,涉及到家族利益,区区香皂的利润算个什么东西!!
“咳咳...”宇文温干咳数声,他见着侧室走神,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赶紧打断对方的思绪免得走火入魔。
杨丽华知道自己失态,赶紧挑起话题掩饰心中不安:“夫君如此分利给李掌柜等人,莫非要诱之以利?可是这商人逐利,为了赚钱什么都可以不顾的。”
“你说得对,商人为了赚钱是什么都可以不顾的。”宇文温对这句话颇为赞同,但这句话如何理解那就有说法了,“为了利润,商人甚至连可以杀死他的刀都能卖。”
杨丽华闻言心中有数,既然夫君知道是虚与委蛇,那她就不用再多嘴,聪明的女人要知道适可而止,然而她想适可而止,宇文温却来了兴致。
他化身黑心‘叫兽’,要说服准备‘保研’的杨丽华进行交易:“你要改变保守的道德思维,要放开些...”
宇文‘叫兽’说商人逐利是天性,但商人其实可以分成两类,第一类就是世人熟悉的商人,四处倒腾货物低买高卖赚差价,什么粮商、木材商都是这一类,他称之为中间商。
这类商人做好了能赚大钱,但对于其他人没什么好处,以粮商为例,到了产粮地低价进货,用船运到缺粮地高价出货,除了卖米的农民、被粮商雇来划船的船夫,还有扛包装卸的苦力、米店的掌柜伙计,不会有人从这种经商活动中赚到钱。
以此类推,木材商等商人也差不多,故而历朝统治者对商人是打压态度,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商人不事生产,却‘轻而易举’的赚取大量利润。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国家稳定靠的是粮食,有了粮食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有了粮食军队才能开拔打仗,而粮食得靠农民种地。
结果一年忙到头的农民只够温饱,那些不事生产的商人却轻轻松松赚大钱,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鲜明对比之下朝廷自然认为这样会败坏社会风气。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甚至规定商人只能穿白衣,不许穿锦衣绸缎以免刺激广大群众弱小的心灵,这是农耕社会统治者对商人的态度。
“但是还有一种商人,是属于另一类...”宇文‘叫兽’说道,他笑盈盈的看着杨丽华提问:“怎么样,想开了么?”
杨丽华眨了眨眼睛,思索片刻后问莫非是养鱼的鱼塘主,又或者是铁匠铺的铺主,宇文‘叫兽’见其思想松动‘想开了’,便继续循循善诱:“你说得对,但我们还要再深入些...”
他说另一种商人就是自己制作产品出售的人,‘制作产品’的概念很广泛,养殖业、采矿业、手工业都属于这种范围,换种说法叫做制造商,区别于前面的那种倒卖货物的中间商。
这种制造商需要雇佣许多人,甚至能带动周边的产业,也就是说能够相对的惠及更多的人,这种制造商就是他所需要的。
“可是养鸡的话也雇佣不了多少人啊?”杨丽华问道,她其实想以自家产业为例,做琉璃镜的也没用多少人,当然她不会蠢到当面驳夫君的面子。
“如果是上千只鸡规模的养鸡场呢?”宇文‘叫兽’反问,“城东郊的养猪场,上千头猪的规模,雇佣的猪倌可不少。”
杨丽华心中想着这和香皂有什么关系,按着夫君所说应该让李方等人去开养鸡场、养猪场,又或者是开采石场,反正修河堤要石头,让他们去赚这些钱不就行了。
把香皂买卖送出去收买人心,莫非忘了升米恩、斗米仇的老话?
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没说出来,夫君极有主见不是她能说动的,反正现在琉璃镜依旧赚大钱,要是说太多反倒会让夫人误会,以为她怂恿夫君置办产业,然后趁机捞一笔。
她不解的是夫君为何如此自信,竟然觉得能驯服逐利的商人,从古至今可从未有人能做到过。
杨丽华打算敷衍过去日后再说,但是宇文‘叫兽’却看出她言不由衷,见着对方这么不识相,他开始‘威逼利诱’:“这样,我们换个姿势...”
此言一出杨丽华愣住了,她面色微红局促的看向房外,宇文温惊觉说错话赶紧纠正:“口误,口误,为夫是想说换个例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得意忘形
见着杨丽华不识相,宇文‘叫兽’便要举例说明‘思想放开’的重要性,他说雇佣的人数还只是其一,关键是连带的产业繁荣。
以连带炼铁炉的大型铁匠铺(冶铁坊)为例,首先铺主得雇佣铁匠又要招收学徒,然后还得招募炉工炼铁,又得安排这些人吃住。
炼铁炉要炼铁得有原料,所以需要铁矿供应,那么铁矿主的生意就上门了,而铁矿自然是要雇佣人手去挖矿,人手可不能少。
挖得了铁矿,要把它从矿场运到铁匠铺,那么需要雇人运输。所以别人的生意就来了。
走水路得雇船,到了码头要雇劳力卸货,走陆路需要雇佣更多的马车夫,无论是车还是船,需求量一大那么车匠、船匠、伐木工的生意就上门了。
铁矿运到了铁匠铺,原料解决了还需要燃料,所以木炭的需求量就大了,那么炭窑主就有生意上门,所以他的炭窑也得雇佣人手。
甚至小家小户自己制炭来售卖也行,而大量的木炭运输到铁匠铺,车、船夫的生意也就有了,一个生意红火的铁匠铺,无形之间就带动起这么多的产业一起发财。
以此类推,其他类似产业也会带动相关需求增加,产业兴旺那么雇佣的人就变多,闻风而来做工挣钱养家糊口的人也会聚集在城里,他们需要安家落户,需要买米买菜。
这样一来城里居民可以出租房屋,各家米行、市场生意也会火起来,甚至周边的农民和菜农也能挑米挑菜进城售卖,人一多那酒肆茶馆的生意也能变好,摆摊卖炊饼之类的小摊贩生意也能变好。
饮食需求增加,连带着养鸡、鸭、鱼、羊、猪的人生意也好起来,这就是此类商人带来的好处。
“这就是所谓的产业链。”宇文‘叫兽’语重心长的说道。
“可是,也得这铁匠铺生意红火才行...”杨丽华再度提问,其实她还想说周国是盐铁专营,虽然不知道铁匠铺的具体情况,但是能有炼铁炉又上规模的怕已是官府管辖,哪里轮得到商人来经营。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宇文‘叫兽’开始激动起来,“如何让做出来的铁制品需求量增大?”
他说需要铁制品的无非就是耕和战,开荒种田需要铁制农具,所以一开始的需求量会很大,但是买了铁制农具的农户除了损耗外不会再添购,而开荒也得有荒地,或者有新的百姓定居下来要授田。
巴州的荒地是有限的,愿意迁过来的百姓也是有限的,所以还得另一个用途来支撑需求量。
那就是打仗,打造士兵们的铠甲、武器都需要大量的铁,而且这里面尤其箭矢是消耗品,虽说野战时‘临阵不过三矢’,但战斗形式是多样化的不能一概而论。
例如守城或者攻城,双方弓箭手对射那就停不下来,当然拉弓放箭要力气,而弓箭手的力气是有限的,综合考虑下来,按一人一日射箭四壶共八十支算。
围城或者守城时的弓箭手不能少,以两千弓箭手计,从早到晚放箭时不时休息一下,一天下来那就是十六万支箭,一支普通羽箭的铁箭镞重量若以四钱计,就是消耗铁箭镞四千斤,城池攻防战要是耗上十天半月,用掉的羽箭可不少。
虽然战场上羽箭可以回收,但战前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事后回收的羽箭也未必多,尤其水战时落入水中的箭就等于没了,更别提那些箭镞更重的破甲箭,所以光是羽箭的耗铁量就不小。
这还是一般的战斗,如今周、隋两军在交战,战火从黄河蔓延到长江边,别的不说,光是山南周军消耗的羽箭就不低,所以只要有仗打就不愁铁匠铺的生意不好。
杨丽华听得这么一说默不作声,她不大清楚每日射掉四千斤铁是什么概念,但是她听出来夫君似乎热衷于打仗,虽说功名须得马上取,而作为地方官的刺史也免不得用兵,但是她听出来夫君是把打仗当成一门生意。
将士们说到打仗就想起建功立业,可是她的枕边人倒好竟然想到的是拉动‘需求’,杨丽华觉得这种思维也太夸张了些,从古至今都没听说有人把打仗赋予这种意义。
“不是为夫夸口,从四月到现在陆陆续续打了许多仗,耗掉的羽箭已经不计其数了,制作羽箭不光要箭镞,还得鱼胶、箭竹和羽毛,光是这些就让渔民和猎户赚了不少钱。”
“巴州军器监的工匠们,凭着加班加点制箭就为家里挣了不少工钱,钱多了买米、买菜都大方了些,甚至连肉也敢买了,这样那些小贩们也赚到了钱。”
“为夫专门派了人去城东十字路口,在大树下那炊饼摊旁蹲守,这两个月来,买炊饼的老李生意一直不错,上月平均下来日买炊饼人数较前月增加了三成。”
“这...”杨丽华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夫君居然盯上了一个炊饼摊,这种奇怪的关注点让她意外,而专门派人蹲守统计买炊饼的人数,这种行为根本就让人无语。
“一叶知秋,消费在增加这是好事,所以说第二种商人才是为夫需要的。”
“原来夫君让李掌柜...怪不得他们都是...”杨丽华作恍然大悟状,她很聪明已经悟出夫君的意图来:培养制造商,促进需求,主要目的就是要吸引百姓来巴州定居。
“没错,需求量大,制造商就得招人,那么不用州衙动员,别处州郡的闲散人员会来巴州找事做。”
“制造商需要政策支持...也就是官员支持,为夫能够大力支持,可若是换了别的官那就未必。”宇文‘叫兽’很高兴,他成功的灌输了制造商的概念,“还有香皂,要是换了个州官,李方又没人罩着,那工艺可就保不住了。”
“他们几个要赚钱就得靠着为夫,而只要为夫在他们就能赚很多的钱,所以这不是收买不收买的问题。”
巴州要修三台河北岸河堤,还要修更多的水利设施,这需要大量的石头,所以采石场的生意不会差,今年年初没赶上的人,雨季过后已经提前开山采石。
采石需要大量人手,运送石头也要雇车夫、船夫,如果巴州地界雇不到劳力,他们自然要到外地雇人。
“还有一点,授田开荒,许多地离城有些距离,州衙正准备组织百姓到城外定居,形成村落。”宇文‘叫兽’开始大谈内幕,试图营造美好前景,让对方安心‘放开思想’。
起房子就要建材,虽然不一定用得起砖瓦,但是少不了木头之类的东西,而西阳城、巴河城也要扩建容纳更多的人,城墙是高规格的夯土包砖,所以砖窑的生意也差不了。
需求上来了,各家‘制造商’雇人的需求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聚集到西阳城的人也会慢慢增多,所谓衣食住行,相关产业的生意也会红火起来。
布店、米店、车马行,炊饼摊、茶水摊、针线摊,甚至还有医馆都会有钱赚,养鸡、鸭、鹅、羊、猪以及种菜的,不愁赚不到钱。
人一多社会治安就会变差,那么增加人手维持治安也势在必行,连带着捧衙门饭碗的人都多了起来。
宇文‘叫兽’描述着‘放开思想’后的种种好处,然而杨丽华却觉得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这一切一切的前提就是能为制造商们创造需求。
水利设施,修上一两年也就够了;城池扩大兴建村舍,红火一段时间也就停了;打仗,可未必次次都能打赢,更何况奖励和抚恤也不会少;等到这一切都停滞下来,聚拢起来的人们自然也就会散去。
最关键是大兴土木需要官府支出钱粮,工匠们需要支付工钱,劳力们至少得管饱,结果赚钱的却是‘制造商’们,官府基本是只出不入,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粮耗下去。
杨丽华耳濡目染多了,也知道有些龌龊手段解决这个问题:可以克扣工匠工钱,让劳力自行解决吃饭问题,甚至征发百姓免费服力役,这样可以有效减少官府支出。
但这会让百姓怨声载道,长此以往迟早激发民变,她知道夫君不是这种官,所以所谓的扶持制造商,到最后肯定就是入不敷出。
大兴土木是官府掏钱粮,可赚大钱的是那些所谓的制造商,除了农田增加带来租调的增加外,官府没有任何好处,其实就是变相的把官府的钱转到商人手里。
那些商人会因此感激涕零?你是傻瓜么?
升米恩斗米仇,官府大兴土木,商人赚了钱会觉得是天经地义,因为他们是靠着自己本事赚的‘辛苦钱’,如果哪一天官府停工了,商人们会怨声载道,咒骂州官为何不给活干,让他们赚不到钱。
如果是其他人说什么扶持制造商,杨丽华会觉得这是一厢情愿,可从夫君一贯的表现来看,又不太像是傻瓜,所以她有了判断:夫君今年顺风顺水,所以有些得意忘形,自以为什么都可以如愿以偿。
要劝么?当然要劝,但不是现在。
杨丽华知道现在劝没有用,要是不依不饶反倒惹人嫌,她不是正室没有资格和夫君争论,夫君兴冲冲的和她提起来,并不是要征询她的意见,这一点一定要弄清楚。
夫君只不过是要和人分享喜悦罢了,一番布置下来自以为尽在掌握之中,但又不能和外人说,所以只能在家中和妻妾分享。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适当的提出些疑问,而不能接连泼冷水,夫君也可以通过解释问题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到后面情况生变时能听得进去了,她再帮忙一起解决问题。
心中拿定了主意,杨丽华便未再提出新的疑问,眼见着她偃旗息鼓一脸佩服状,宇文温心中有些失落,一如企图进行某交易失败的‘叫兽’,有些意兴阑珊。
他喋喋不休说了这么多,不是为了在女人面前炫耀,他不是得意忘形想证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商人逐利天经地义,为了利润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明末晋商就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他当然知道商人的这一特性,但是若能引导好了,也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
这个时代的人知道商人贪婪、逐利,但又不能没有商人,所以统治者是又用又压的态度,宇文温知道中间商和制造商有区别,对于后者他不打算压。
大航海时代起数百年血淋淋的历史说明,商人为了逐利确实什么事都敢做,但制造商和中间商的选择是会不同,这个时代的人未必能够理解。
说了那么多你都不肯主动,那就别怪我霸王硬上弓。
宇文‘叫兽’恼羞成怒,撕下温文尔雅的面具,看着思想依旧没‘放开’的杨丽华,终于图穷匕见:“你儿子弄得我膝盖疼,今晚轮到你膝盖疼了!!”(未完待续。)
第一章 念头
冬去春来,转眼已是来年一月,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除了农户们开始准备春耕、养蚕的各项工作外,其他人也开始忙碌起来。
巴水,一队由二十艘货船组成的船队正在顺流而下,他们是从上游的弋阳郡出发,满载着石头向下游的西阳郡前进,每艘船的吃水都很深,船帮距离水面也很近。
修筑河堤需要大量的石头,而毗邻大山的弋阳郡就有很多石头,满载的货船借着水运之利从弋阳顺流而下,将一颗颗数十斤重的石头换成铜钱。
领头大船上,张宁正看着前方的三台河口,他是弋阳采石场的东家,名下有三个采石场,去年入秋之后,巴州州衙组织人力物力修筑河堤,他的生意就没停过。
满山没人要的石头如今值钱了,张宁的采石场开张两个月,把所有本钱都赚回来,接下来的就是纯利润,这生意再划算不过了。
“东家,前方要入河口,还请往里站一些...”船老大恭敬的提醒道,他们的船几近超载吃水很深,也亏得巴水风浪小,才不怕被浪花冲进船舱。
“一会可得注意些,别把船弄沉了。”张宁交代道,他听从船老大的建议往中间挪了挪,一会货船要减速、拐弯,船身难免晃动,若是一不留神落水那就丢脸丢大了。
三台河口有官府设寨把守,免得有什么贼人窜入河中,而再下游的巴口更是战船如云,防的就是江对岸陈军来袭,不过这对于张宁来说不是问题,因为他的船队是此处熟客了。
“这不是张东家么?怎么今日亲自押船了?”一名上船检查的掌徒笑道,他负责在这里驻守,防止有囚徒逃跑,张宁的运石船队每隔几日就要经过,所以熟得不能再熟。
“李掌徒辛苦了,这几日可有人逃跑?”张宁和对方颇为熟捻,三台河上修筑河堤的劳力,很大一部分是陈国俘虏,官府在这里设寨把守,也是防着上游工地有人潜水逃跑。
“没了,官军看得严,敢逃的都挂起来风干,如今一个个老实得很。”掌徒笑了笑,见着其他船只上检查的人都举手示意没问题,他便拱了拱手下船。
“没问题,放行!”
熟人归熟人,该检查的也得检查,宇文温自从上任后整顿州务,从上到下各级官吏都老实了许多,往日里的‘有钱好办事’已经行不通了。
船队顺利进入三台河逆水而上,船夫们划动长棹,货船满载着石块缓缓前进,看着南岸那绵延的河堤,张宁有些感慨。
他家世居巴州弋阳郡,对于西阳郡也不陌生,之前的三台河下游两岸,大多是芦苇荡,每到雨季就发大水,又容易有鼓胀病,所以没人敢来开荒。
如今却不一样了,去年州衙组织人手修了南岸河堤,还扑灭水中的钉螺,据说能预防鼓胀病,熬过了雨季几场大暴雨之后,三台河南岸安然无恙,那一大片荒地成了众人眼中的抢手货。
去年秋天的大规模授田闹得沸沸扬扬,张宁站在船上无法看到河堤另一边的情景,但可以想到的是再过数月,那些正在开垦的荒地就会化成千亩农田。
“可惜了,不能买...”张宁有些失神,三台河南岸的荒地虽然多,但是分起来却不多,数千户的百姓连带着当兵的一分,剩下的也没多少了,张宁有想过买,但官府不许卖。
不过不要紧,官府已经张榜公告,到了北岸河堤修好,北岸那些面积更大的荒地可是欢迎大家购买的,虽然都要交租调,但没人会嫌地多。
所以张宁决定多开几个采石场,赚够了钱再过几个月就能买地,即便是荒地也不要紧,因为配套的水渠灌溉设施也在开凿,既能排积水也能灌溉田地。
船队很快靠岸,因为卸货地点已经到了,三台河北岸河堤进展迅速,从西北向南一路过来,数个河段同时施工,
如今上游的河堤已经连接起来,距离三台河入巴水口已经不远。
货船在简易栈桥边停靠,张宁看着有十余条空船向着上游驶去,那是另一个采石场的船队,看样子已经卸了货打道回府。
同行是冤家,不过在旺盛的石料需求面前大家都有钱赚,无论采石场大小规模如何,只要运来工地就有钱拿,当然前提是‘货真’。
脚下木船在明显上浮,船舱中的石头被苦力们扛上栈桥,然后放到一个杆秤左端箩筐上,累计到一定数目后大秤平衡,四名苦力用两条碗口粗的木棒交叉挑起箩筐离开。
“一筐!”守在一边的吏员大喊道,另一人在账目上记下数字,随着张宁上岸的船老大从吏员手上领得一根铁签,与此同时又有数杆大秤在沉重,随着一筐筐石头被挑走,张宁手下获得的铁签越来越多。
铁签是特制的,上面有些歪七扭八的符号,基本上谁都看不懂,但是可以凭着铁签到州衙换钱,所以铁签越多那么能领到的钱就越多。
宇文使君是懂得体谅买卖人的官,即便是这些铁签当天拿到州衙,马上就能换回响叮当的铜钱,不像别处当官的那般黑心,春天欠的账要秋天才还,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张罗着开山采石。
不用怕僧多粥少,虽然河堤没多久便要完工,但是北岸的一系列水利设施还在建设,对石料的需求量很大,但这还是九牛一毛,大头还在后面。
张宁从多个渠道得知一个基本确定的消息,州衙忙完这一年后,明年要开工修建江堤。
他确定这个消息基本可信后激动得一夜未眠,修建江堤所需的石料之多,可不是这区区三台河河堤能比的,想来宇文使君是要修个用料十足的江堤,那几十上百里下来的江堤得要多少石料他已经不敢想象了。
这些都是钱,虽然不知道州衙去哪里筹集这么多钱,但是张宁对宇文使君有信心,老熟人李方跟着这位做买卖,一年赚到的钱顶得以前五年,所以他发财的机会也就来了。
但是问题也随之而来。
张宁看着不远处工地上那热火朝天的景象出神,正在修筑的河堤上忙碌着无数青壮,有的在挑土,有的在夯土,有的则是在砌石头,用的似乎是传说中的‘水泥’。
他不在乎什么水泥,只是在羡慕这些不要工钱的青壮劳力,他的采石场雇佣了大量劳力,因为是雇佣所以要付工钱,所以拿到手的钱要扣掉一部分。
不光如此还得包食宿,采石是个力气活,要是伙食克扣得多了倒霉的是自己,所以张宁在想如何能弄些免费的劳动力。
巴州刺史宇文温对陈国用兵,抓回来许多俘虏,曾经通过张宁的老熟人李方放出话来,各位东家若是缺人,可以从州衙大牢低价‘租’一些俘虏回去用。
但他不敢用,这些陈军俘虏毕竟是杀过人的兵,采石场里的看守镇不住,但是一看到这么多不要工钱,甚至吃得比狗都不如的青壮劳动力,张宁就心如猫挠。
成本,他面临的问题就就是如何降低成本,工钱再少都要给,这就是从他的钱袋里往外掏钱,州衙大兴土木,至少持续数年,想想这几年里都要往外掏工钱,张宁的心都在滴血。
所以他有些期盼战事再起,等到新一批俘虏被抓回来,那么被训得服服帖帖的旧俘虏就要‘低价处理’,到时弄到采石场里可就比雇佣工人划算得多。
正走神间,二十艘货船已经清空,张宁看着沉甸甸的一箱铁签面露喜色,如今天色尚早,完全赶得上在州衙关门前去兑现。
身后传来吆喝声,张宁转头看去却是由三十多艘船组成的船队正在接近,看了看领头船上插着的旗号,他认得是弋阳郡炭窑的运炭船。
弋阳郡临山,不光石头多树木也多,张宁的采石场生意红火,烧炭的炭窑生意也不遑多让,往上游去大约数里外,是木炭的大主顾——巴州军器监冶铁坊。
看看西面上游隐隐约约的黑烟,张宁知道那就是昼夜不熄火的冶铁坊,两座炼铁炉只要燃着就得烧炭,所以卖炭的也每日都在忙。
运炭船从河畔经过,领头船上一名中年人见着张宁随即拱手,大笑着说道:“原来是张兄,今日也是亲自押船么?”
“王兄,相逢不如偶遇,今日不如在城里小酌如何,小弟做东,就在五味斋了!”张宁也是笑着拱手行礼,对面那位王兄闻言摆摆手,说一会交完货是要入城,不过已经有约,只能下次再聚一聚了。
他们都是弋阳郡人,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而那位王兄的族兄是弋阳郡守,所以平日里往来也颇为密切,不光如此,弋阳郡里做买卖的基本都熟悉,虽然同行不少但是斗不起来,因为西阳郡这边的需求实在是太大了。
木炭不光是军器监需要,城里的需求也不少,如今还是春寒,大户人家少不得烧炭取暖,军营里也是一样,无论是州兵还是宇文使君的虎林军,烧炭取暖的需求居高不下。
弋阳郡各家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可是各家面临的问题和张宁一样:如何降低成本。雇人就得发工钱,不论多少都得发,可就是发工钱也开始觉得人不够用。
弋阳郡能雇佣的人手还是不足,若是到别的州郡雇人花销颇大,虽然大家都不得以去外州雇了许多人,但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也是迫在眉睫。
没人会嫌钱多,成本越低自己赚的就越多,而除了一般的成本之外,开山采石或者伐木还面临着一个风险:山蛮袭扰,虽然之前弋阳郡内官府和山蛮相安无事,但随着各家采石场、伐木场的扩大,冲突已经明显增多了。
为了保护采石场、伐木场的安全,得雇更多的护卫镇场子,这样下来也得花钱,张宁一想到这里就头痛,他和郡守的关系不错,但也不能让郡兵守在采石场里帮忙看家。
况且请来郡兵也得花钱好米好肉伺候着,还得欠郡守一个人情,张宁等人也尝试着和山里的寨主们接触,毕竟大家打打杀杀的不好,不如一起发财。
有的寨主好说话,可有的就完全不可理喻,喂饱了这家,另一家便借故找茬挑事以图要更高价,结果原来的见状不干了,也嚷嚷着说祖宗留下来的大山,不能随意让他们伐木采石。
“祖宗留下来的大山!”张宁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地契有么?林是你们种的么?石头是你们祖宗埋下的么!”
“还自称什么大王,我呸!迟早请来官军,把你们都抓去做苦力!!”
此言一出张宁愣住了,他发觉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触发了一个念头......(未完待续。)
第二章 念头(续)
西阳城东门外工地热火朝天,工匠们正在搭建民房,许多院落如同豆腐块一般整齐的排列着,而他们的外围则被一圈正在修建的城墙环绕。
东门城楼上,州别驾许绍正鸟瞰着这一片工地,一座木制模型摆在旁边的案上,模型如同一座微缩的城池,其上城墙、城楼、箭楼、街坊以及城内如棋盘般的道路都十分细致。
“排水沟渠进度如何了?”许绍转身问道,身边一名吏员回答说二横二纵的主沟渠已经完工,旁支排水渠已有七成完工,下月初整个排水沟渠就能完工。
“排水沟渠是要用上许多年的,决不允许偷工减料。”许绍点点头说道,“东城和主城的排水沟渠必需顺利连通,再过几月到了雨季,就是检验诸位监工效果的时候了。”
“别驾请放心,主沟渠两侧均是石料所砌故而坚固耐用,即便长年累月被水浸泡也无垮塌之忧。”
许绍看着案上的木制模型,交代吏员们城墙的进度要抓紧,先把暂时替城墙的木栅栏围起来,街坊可以慢慢建,但是市街的进度不能拖延,如果不能按期完成,宇文使君可就要找人‘详谈’了。
“别驾,筑城的人手不缺,就是这墙砖....”吏员说到后面停下,他身边一个身着常服的中年男子见状赶紧接上话来,他几乎是要拍着胸膛保证,砖窑能够充足供应墙砖。
“吕掌柜,官窑每日里出的砖都不够用,你那砖窑可别出问题。”许绍看着这位中年人缓缓说着,“墙砖抽检不合格的话,你就得自己去和宇文使君解释了。”
“吕某知道,吕某定然保证墙砖耐用。”
许绍知道率掌柜的新法砖窑质量不错,前几次抽检的结果表明,其砖窑烧制的墙砖和官窑质量差不多,但他还是交代对方说赶工烧砖可以,但也得注意安全别闹出工伤事故出人命,到时官府面上也不好看。
“是是是,别驾所言,吕某谨记于心。”
“你那砖窑烟囱上装有避雷针吧?”许绍问道,他看向城北远处,只见一座高大的烟囱耸立着,烟囱口冒出滚滚浓烟,和另一处同样浓烟滚滚的烟囱构成了奇怪的风景。
“别驾请放心,吕某的新法砖窑是官窑老师傅指导搭建的,各项设施和官窑一模一样,这避雷针自然是不会少。”吕臻信心满满的答道,他的砖窑是除了官窑之外的唯一一座新法砖窑,得了官府的大力扶植,
许绍又问了些相关问题,吕臻均一一作了解答,得到了按时供货的保证后许绍让其退下。
看着面前的木制城池模型,许绍有些失神,因为宇文温起初提出来要扩建东城时,他是极力反对的,因为州衙没有那么多财力。
三台河北岸河堤,还有相关的水利设施建设,这几乎耗掉了巴州州衙的资金,虽然做苦力的陈军俘虏不需要工钱,但数千人每日的口粮也是大头,宇文温又不克扣这些人的口粮,所以支出不小。
大规模授田后,明年州衙的租调肯定大幅增加,所以粮仓、库房扩建势在必行,这也要征集工匠并且消耗钱粮;江南燕矶营寨要扩建、维持,同样需要钱粮和建材。
几个工程同时进行,本身就需要调集人力物力,州衙还得派吏员现场监工,到了春耕播种的时候还得普及插秧法,大家已经忙得团团转。
结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扩建城池,弄出个东、西城来,若按一般情况来说,在农闲时征发民夫,花上五六年时间慢慢修也可以,毕竟人力物力缺一不可。
可是宇文温倒好,不但要扩建还要在年内完成,砖不够就新建砖窑烧砖,还是让一个做买卖的去建了个新法砖窑,许绍总觉得这种做法有些不妥。
人不够就组织百姓上阵,还不是那种无偿征发的力役,直接是州衙发工钱的那种,许绍担心这样会透支财力所以极力反对,结果他的上官果然发挥一贯来的风格:州衙没钱?本官有钱先垫着!
宇文温能赚钱又能花钱,许绍合伙做琉璃镜买卖,知道这位的‘现金流’是以万贯计的,他知道宇文温以一己之力养虎林军不容易,所以想不明白为何还要自掏腰包如此折腾。
扩建东城有利于安置数量剧增的百姓,但对宇文温个人来说没有什么直接利益,许绍甚至怀疑这位是受了什么刺激,一个劲找事给佐官连同吏员们做。
他去年年底回了趟岳州探望父母,两老都说他瘦了一圈,脸也晒黑了许多,结果在家好容易过了个惬意的新年,刚回到巴州还没回过神就有活干。
许绍负责督建东城连带着西城粮仓、库房的扩建,刚探亲回来的郝吴伯则是负责三台河北岸水利建设,主薄郑通也没闲着,这才是春天就已经预见到要忙上一年。
可到了明年更辛苦,因为很可能要开始修筑江堤。
想想那规划中的江堤,许绍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宇文温不是折腾外人就是折腾自己人,似乎是有无穷的精力需要发泄,他有些怀疑再这样下去还会折腾出什么事来。
“扩大内需...实在想不明白。”
。。。。。。
吕臻兴冲冲走在路上,旁边是正在兴建的东城城墙,虽然先修的是南面城墙,东、北面只是木栅栏,但是看着一车车砖从远处运来,他的心情就不能不好。
别人看到的是砖,可在吕臻看来就是钱,作为砖窑的主人,他就指望烧砖赚钱,西阳大兴土木需要的砖瓦很多,所以他能赚到的钱就不会少。
新建的城墙可是高规格的夯土包砖墙,城墙每阔一丈高四十五层(砖),每层用砖七块,内外进深共四层共用砖一千二百六十四块。
以后还计划砌拦马墙,规格为十五层高,双面组砌,一丈用砖二百一十五块。
新建的西阳东城,北、东、南三面城墙各为二里,若按一里一百五十丈来计,新砌城墙得有九百丈长,考虑到各种损耗,完成这三面城墙需要墙砖将近一百二十万块。
当然官窑得承担一半的砌墙所需墙砖,剩下将近四百五十丈的缺额就得吕臻的砖窑来填,换句话说他的砖窑得按时按质按量提供将近六十万块墙砖。
即便是按一文钱一块墙砖来计,他做完这一单就能进项六十万钱也就是六百贯,扣掉成本至少能有两百贯,这还是包含了建造新法砖窑的费用,而且接下来买卖的才是大头。
西阳东城建好后,按照州衙的规划,这个区域内有一半是以做买卖的‘市’为主,沿街店铺组成的几条市街为主,连带着还有邸店、货栈、酒肆等,所有的建筑都得新建,而且为了防火都必须用砖瓦。
连带着平民街坊以及望火楼等城防建筑,还有东面扩建的巴河城、五洲戍,江对岸的燕矶据点、需要的砖瓦已经算不过来了,这些才是吕臻真正发财的机会。
当然发财的不光是他这一个砖窑,已经有许多小砖窑在城外搭起来取土烧砖,但这些小砖窑不是新法砖窑,所以出砖量比不上吕臻的新法砖窑,这可是由官窑的熟练工协助搭建,也是他们手把手教会吕臻的砖匠整套流程。
巴州地界的新法砖窑,除了官窑之外就是吕臻的这一座,他时常庆幸去年年初站对了地方,没有跟着田元升去送死,如今就跟着李方发财。
确切的说是跟着宇文使君发财,原以为做个砖窑没什么赚头,未曾料竟然州衙竟然大兴土木扩建城池,不光需要砖头,其他建材一样需求旺盛。
尤其是那新颖的‘水泥’,砌城墙、筑河堤、修房屋都缺不了,因事关重大所以水泥如今是官营,私人自己模仿建窑折腾出来的‘水泥’不会用在官府主办的项目上。
但即便如此,做‘水泥’所需的石灰却是放开收购,加上各地如今正在收集石灰扑灭钉螺,石灰窑主们的生意也是越来越红火,也开始和其他人抢劳力。
所以人手越来越紧张,采石场、伐木场等等到处都在招人做事,吕臻又在新建一个新法砖窑,可是到现在才惊觉人手不够。
第一个砖窑自从建成以后就没停过,没日没夜的烧砖,工人们是连轴转不得停,虽然已经增加了不少人,但依旧是不够用。
州衙放过风声,说可以‘出租’那些陈军俘虏,但是考虑到那都是些杀过人的兵,真要弄来砖窑做事还得派人盯着,算来算去不划算,所以吕臻已经发动亲友去相邻州郡雇人了。
然而再过一段时间春耕就要开始,农忙时节本身就不好雇人,别处的采石场、伐木场、石灰窑也在抢人,西阳郡百姓基本上都有了地没空闲做别的,所以吕臻已经到黄州甚至安州去招人了。
为了能顺利招到人,工钱也开始上涨,不光如此还得包食宿,吃得也不能太差,这都是在上涨的成本,吕臻觉得这和从自己钱袋里抢钱没区别。
“得想办法才行...”他看着周围的工地喃喃自语,烧砖是门技术活,但是制作砖坯却很简单,连带着挖土、搬砖都是纯粹的体力活,平日里只会耕地的农民教上半日就会,可即便如此就是招不到足够的人。
“给人做佃农土里刨食还更累,作砖坯这可是连山蛮都学得会的事情,你们就是不愿意...嗯?”吕臻喃到这里忽然愣住了,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未完待续。)
第三章 学习
西阳城东郊外,虎林军军营,口号声不绝于耳,士兵们正在进行日常操练,长跑是其一,练队列是其二,背诵千字文是其三。
虎林军和别处军队不同的地方不少,其中一个就是要求将士们背诵千字文,早晚各一次且每日坚持的频率已经让全军上下能够倒背如流。
所以校场上除了口号声,就是千字文的背诵声,听着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声音响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蒙学或者族学。
按照后世的话来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唐朝,但是日夜背诵下来,虎林军将士还真是都会摇头晃脑背千字文。
但也仅限于会背,许多人背千字文是滚瓜烂熟,但是一个字都不会写,毕竟跟着别人的声音来学着念很容易,但是要提笔写字就很难。
一间营房内,二十余人正在学习写字,这些平日上阵杀敌眼都不眨一下的壮汉,如今一个个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字,毛笔的拿法千奇百怪,什么姿势都有却没一个是对的。
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人站在张白布前,布上写着个大大的‘地’字,那年轻人便是在教面前的‘学生’如何写这个字。
千字文是蒙学读物,而在座的基本上都是二十岁以上,当然教他们习字的年轻人是例外,这位一看就知道年纪没有超过二十岁,一大票厮杀汉在他面前就如同蒙学的幼童,一个个看上去老老实实,却大多是坐立不安的样子。
李石磨就是其中一人,他只觉得手上拿着的毛笔十分烫手,怎么拿都觉得拿不好,沉重的斧戟能舞得呼呼作响,可这小小的毛笔却难住了他。
自从开始习字起已经过了两日,前两日学的都是如何拿毛笔,可李石磨等人怎么都学不会,若不是有军法说弃笔不练字等同临阵脱逃,他们早就把这玩意给扔了。
上阵杀敌,学写字有什么用啊!!
这是李石磨以及虎林军大部分人心中的呐喊,过完年后主帅宇文温下了命令,队正以上所有人都要学写字,写的就是千字文,日后还得纳入考评。
所以李石磨苦着脸坐在这里煎熬,他从来没有摸过毛笔,如今就像个刚学用筷子的幼童,想夹菜却怎么也夹不起来,看着面前纸上那一团乱七八糟的笔迹,李石磨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走神。
他想起了白花花的身影,想起每晚那让人呼吸急促的场景,然后又下意识的揉了揉腰。
去年年底,媒婆们‘杀入’巴河城弄得鸡飞狗跳,李石磨原想着先帮弟弟娶个婆娘,但是父母说了长兄还没娶哪里有弟弟娶妻的道理,所以他就有了婆娘的人。
按照李石磨的要求,婆娘身材很壮实,能干农活能吃苦,然后晚上两人也折腾得够呛,到了假期结束回营的时候,李石磨已经快要直不起腰了。
有了家,住在军营里就有了别样的思绪,看着一屋子抠脚大汉,第一个晚上他几乎睡不着觉,不过也就是这一晚,第二日就恢复过来,正要生龙活虎之际,却被强制学习写字。
‘能行的,至少以后会写自己名字不是?’李石磨在心中给自己鼓气,他是不服输的性子,所以即便写字再难他都决定咬牙坚持下去,如今已成了家,日后还会有一儿半女,他可不想到时连自己儿女的名字都写不出来。
窗外,宇文温正鬼鬼祟祟的‘偷窥’,此次他化身当年最烦的班主任,成日里在教室外透过玻璃窗监视学生是不是上课玩手机。
看着营房里的抠脚大汉们抓耳挠腮,因为‘阴暗心理’得到了极大满足,所以他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这不是宇文温闲得无聊折腾手下,他的军队要与众不同,所以读书认字是必然的,一个基层将领连军令都看不懂的军队,没有成长的空间。
只知道当兵吃粮拿饷,不知道为何而战的军队,是没有前途的,宇文温处心积虑的让将士们读书认字,就是想让他们能读懂兵书,能够自我总结。
打了败仗,能够总结教训;打了胜仗,能够总结经验;兵书上说的阵法,能够理解并加以灵活运用;能看得懂舆图,会基本的算术,能算清楚麾下兵马每日消耗的粮草。
会读书认字,就能从书中知道古往今来的各种战例,可以知道许多英雄人物的事迹,可以感慨他们的忠义,可以有所触动。
这就是宇文温对手下将士最起码的要求,他觉得一个人在田地、女人、钱财以外,总要有些追求才能更上一层楼。
正在他走神之际,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声,这是下课的‘铃声’,屋内那些抓耳挠腮的壮汉,一听到这声音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进入回光返照状态。
“王八蛋,一个个就知道砍人,读书写字有那么难?”宇文温见状无奈吐槽,待得这一排教室里的‘学生’如释重负的逃出来后,他迎了上去。
当然不是要来个当头棒喝,长篇大论教育厮杀汉们“好好读书,考上一本”,宇文温的目标是那个年轻的‘老师’。
“厍狄文书,感觉如何?”他问道,那名年轻人先是行了个礼,随后说还行。
“他们一个个都二十岁往上,可学问就连蒙学的幼童都不如,厍狄文书莫要担心教不好。”宇文温笑道,面前这位是‘兄走弟及’的厍狄二郎,厍狄大郎已经到州衙做兵曹参军当官去了。
“使君,卑职只是担心耗时太长,眼见着已经两日,可许多人连笔都拿不好。”厍狄钰有些焦虑的说着,他来到虎林军做文书,若是如同他兄长般管理后勤、帮忙写信到是不惧,未曾想竟然还要当先生教人写字,他只怕自己会‘误人子弟’。
“蒙学的幼童们更加难教,这些将士无非是没想通,所以学起来积极性不高罢了。”宇文温,“厍狄文书只管按照计划教,至于如何提高他们的积极性,自然由本官来负责。”
说了一会儿话,厍狄钰告退,宇文温看了看空荡荡的‘教室’转身离去,心中在盘算着如何让大家提高学习积极性。
文盲,在古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百姓们不识字很正常,识字才不正常,知识是世家大户的专利,不是穷鬼们可以学的。
如今还没有活字印刷术,造纸技术还不能批量做出廉价的纸张,书籍大多是少而贵的手抄本,至于雕版印刷的书更是价格不菲,只有那些有钱人才买得起书,用得起笔墨纸砚。
光有这些还不行,怎么写字、怎么念书还得人教,到了能读四书五经的时候,还得有人答疑解惑,也就是说得有正经老师教才行,而请老师可是要花钱的。
花钱买了笔墨纸砚和书籍,请了老师来指点迷津还得包食宿,读书时不能兼顾农活,所以读书的人基本是脱产,这样的负担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太过巨大。
但即便是读了书又如何,想当官?没门!
平民出身的读书人想当官那是妄想,世家、门阀、权贵连旁支亲戚都安排不过来,你个身份卑微的平民也相当官?没有人举荐,没有上官征辟,没有权贵赏识引入幕府,没有这些就没办法步入仕途。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是这个时代的烙印,一个平民出身的人,无论能力多么出色,即便是侥幸入了仕途,他的升迁之路也高不到哪里去。
别的不说,好容易当了基层小官,官场潜规则没人教,迎来送往的礼仪狗屁不通,各种门门道道不清楚,胥吏的龌龊手段一点不懂,时刻都有踏入陷阱背黑锅的危险。
没有大树罩着,最苦最累的活你去做,做好了也就得个“好”字,做得不好轻则被上官训斥,重则丢官下狱等死,所以百姓们对于读书根本没动力。
要想博取富贵还不如从军,如果侥幸在战场上没死,又立下像样的功劳,那么就可以凭着军功受赏得钱财、牲畜、土地,可以娶妻生子,若是运气好的话得封爵位,那自己儿子也能得荫庇,那要比读书好许多。
有了一官半职不识字不要紧,有佐官帮忙看军令、写军令,签字时用章或者画圈就行,写信、看信也可以让识字的仆人帮办,所以厮杀汉也没必要识字。
普通士兵不识字,也不需要识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无论各国都是如此,兵书之类的‘秘籍’大多是家传,没必要让这些人看得懂,免得和世家子弟们争功。
所以虎林军将士们读书习字,是宇文温的一大创举,也让许多人十分不解,这年头当兵的基本都是文盲,没听说要上阵杀敌还得学写字的,所以此事成了宇文温浪费钱的又一例证。
而将士们也有些纳闷,虽然迫于宇文温的‘淫威’老老实实学写字,但许多人的积极性都提不起来,宇文温对于这种情绪早已预料到,所以他也做了相应的规划。
全军队正以上将领必须习字,半年后考试,千字文共一千个字,能写对六百字以上的算合格,写对五百以上六百以下的算‘还能抢救’,一个月后给一次机会补考。
考试时错字超过五百个的直接降职,军主变幢主,幢主变队主,队主变队正,队正就去当什长。晋升时,同等条件下文化水平越高越优先。
当然笔墨纸砚由军中提供,教书先生的费用也是军中承担,将士们只需要认真学习即可,若是这样还有人不识抬举,宇文温亲自教他做人。
“会读书写字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开展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蒙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巴河城一隅,稚嫩的童声回荡在一处院落里,这是巴河城新建的蒙学(蒙馆),就读的都是巴河城的居民子女,年纪从四岁到七八岁不等,个别人甚至超过九岁。
巴河城居民均为虎林军以及巴州水军的将士家属,所以这个蒙学其实是作为福利造福将士们,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孩子们能认识并书写最常见的字,能够知道简单的加减运算法则。
入读蒙学不需要学费,所有费用均由巴州刺史宇文温一力承当,而入学的孩子们也有福利,中午和下午放学时每人一个足料大炊饼。
蒙学毕业后愿意读下去的,还有高一级的‘小学’,让求学的孩子能够学更多的知识,至少能大概看懂官府的告示,看得懂各种契约上的内容,还要学会数算、珠算,能够进行常见的账目计算。
例如买卖东西应该如何找补,常见的度量衡如何换算,这都是生活中需要用到的基本知识,能够从‘小学’毕业,就已经可以代写普通书信,亦或是帮人看地契房契了。
百姓们对于读书做官是没什么指望,但是子女们能学到这些基础的知识,对家中帮助颇大,加上每日两餐还有炊饼吃,所以家家户户都把小孩子送到蒙学。
幼童们年龄差距颇大,小的四岁都不到,大些的六七岁,还有九岁的,为了维持课堂秩序,蒙学按照年龄段进行了分班。
四岁及差不多四岁的分作小班,五到七岁之间的是中班,七岁以上九岁以下的是大班,再大些的就入小学启蒙读书,这一番划分下来蒙学每个班大约二十余人。
然后每班有一名先生负责教书,另有馆长一名带着数名杂役负责日常管理,巴河城的蒙学就这么热热闹闹的开堂授课。
虽然就读的幼儿少了些,但这只是暂时的,去年年底以及今年年初,巴河城里许多户人家娶了媳妇进门,再过几年这蒙学的生源可就有保障了。
时值正午,临近放学的时间,蒙学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家长,而年纪轻轻的张鱼就是其中一位,他的小侄子如今正在蒙学读书,今日张鱼到巴河城办事就顺便过来看看。
他的嫂子在西阳郡公府邸做事,小侄子也一起住在府里,眼见着小家伙即将四岁,而巴河城蒙学也开堂授课,府邸就调张鱼嫂子到巴河城的‘办事处’做副管事,顺便让她儿子入蒙学读书。
“小鱼儿,你就一百个放心,在城中有大伙照应着,你嫂子和小侄子绝对不会受委屈!”一名中年男子哈哈大笑,他是水军的刘队主,也是张鱼以及他嫂子的襄阳水军老街坊。
“有您和老街坊照应着,我当然放心,只是怕阿鲫顽皮四处惹事。”张鱼说道,阿鲫是他侄子的小名,如今正是开始顽皮的年纪。
“阿鲫哪里顽皮,你是没见过我家那兔崽子顽皮的样子,也亏得有蒙学,不然到了农忙时没人在家看着,也不知道会和其他那些兔崽子弄出什么事来。”
周围的许多人也是点头赞同,他们要么是水军将士,要么就是虎林军家属,人人都说亏得有蒙学这个去处,每日能笼着这帮兔崽子,否则等春耕开始后大人还得费神盯人。
其实城里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小孩子放学后都不用接,不过因为是刚开学没多久的缘故,馆长还是要求家长按时接送,等到孩子们熟悉以后就可以放手了。
“刘队,眼见着就要耕田了,大家都上手了么?”张鱼问道,此言一处许多人都是苦笑,他们出身水军,从上一代开始就在水上讨生活,说到水性或者划船个个胸膛拍得啪啪响,可说到在田里耕作、或者种桑养蚕就是两眼黑。
“哪里上得了手,去年年底授田,大伙分了田那是又高兴又发愁,什么赶牛拉犁、什么种桑养蚕都不会。”刘队主苦笑着说,“农具也没有,亏得田副城主组织了人手来教,学了月余也就能凑合着上了。”
“到了秋收,我可得过来吃上几碗饭才行!”张鱼笑道。
“那是自然,到时你不来都不行!!”刘队主和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水军将士们都在水上讨生活,田地自然是没有的,所以农活也根本没接触过,去年周军对江南用兵,许多人立下战功达到了授田的标准,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土地,随之而来就是如何耕作的烦恼。
张鱼是宇文温的贴身仆人,自然知道郎主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所以虎林军在组织人力物力帮助将士们开荒的同时,也分派人手和农具帮忙水军将士开荒耕田。
巴州水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搬过来定居的襄阳水军,一部分是原本的水军,无论是那边其实平日里和渔民没区别,不是他们不想种田,而是实在是没有田给他们种。
有生活窘迫的士兵甚至连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一家人蜷缩在四处漏风的木板房里度日,更加潦倒的甚至以船为家,遇到作战若是男人回得来还好说,若是回不来那家眷就只能靠着左邻右舍帮忙才能活下去。
直到宇文温上任后整顿州兵,又把巴河城的鲁氏一锅端,整编过后的水军士兵才有了正经的房子住,如今又有许多人凭着战功授田。
地契拿到手后士兵们心定了许多,因为有了地便有了粮食,即使自己不幸阵亡那么家人也能有着落,所以大家都是对刺史宇文温心生感激。
再加上有船,巴河城东北的大湖水产丰富,农闲时去撒网捕鱼也能有不小的收获,甚至有的人开塘养鱼已经赚了大钱。
有着虎林军这个大主顾在不愁鱼获没处卖,水军士兵们都是雄心壮志,要靠自己的勤劳为家人创造美满幸福的生活。
铃铛声响起,在大门外守候的家长们闻声精神一振,片刻后蒙学里一片沸腾,被‘关’了一上午的孩子们终于出笼,一个个啃着炊饼冲了出来。
无论大小,每个孩子身上都穿着粗布做的衣裤,样式统一尺寸略大,每人都穿着布鞋肩膀上挎着个布包,这身行头是巴河城蒙学的特色,入学的孩子每人免费发放两套,据说是什么‘校服’。
“叔!刘伯!”一个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喊着,手中拿着个啃了几口的炊饼,抛下几个小伙伴向着张鱼跑过来。
“阿鲫,今日有没有听先生的话?”张鱼摸摸小家伙的头问道,一旁的刘队主也是如此问着一个九岁左右的少年,只是语气严厉了许多。
“叔,阿鲫今日没有被先生打手心!”小家伙骄傲的说着,他抬着头看着张鱼眼里满是自豪,张鱼闻言苦笑着点点头,让小家伙和刘队主挥手告别,然后拉着他的手慢慢离开。
“叔,阿娘呢?”
“阿娘在院子里忙呢,一会回去得好好跟阿娘说蒙学里的事情。”
“叔,阿娘说阿鲫若是好好念书,等到认得许多字,阿耶就会回家了,是么?”
“啊?啊...是啊,”张鱼一愣随后说道,见着小家伙专心致志啃着炊饼,他抬头看向天空,悄悄抹掉眼角的泪花,“等阿鲫认得许多字,阿耶就会回家了。”
。。。。。。
西阳城北郊外,一座占地颇大的庄园坐落于湖畔南岸,这块地方原为芦苇遍布的荒地,从去年年底开始就是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的产业,有未经许可进入者免费到州狱住三日。
此处离城不算远,但是因为湖水每年雨季都会上涨,所以湖畔的土地经常被淹,大片的荒地都没人开垦,不过自从排水沟渠建成,去年大暴雨时湖水再未肆虐,湖畔之地就成了抢手货。
不是没人打过湖畔土地的主意,要先下手为强开垦荒地做个既成事实,但是新上任的刺史宇文温不是善茬,早已经把西阳城周边土地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所以他上任时没有开垦的无主之地,任何人在这之后未经许可开垦全部无效。
对于许多人的试探,宇文使君都是一句话:开垦荒地?开垦荒地也得按照基本...国法来!
所以到了年底授田时,那些从前的水患之地,如今已经变成抢手货,而向来谦虚的宇文使君也没再客气,直接划了上百顷湖畔之地,开荒之后作为自家的田产,当然此时的一顷要比后世的一顷小很多。
西阳郡公宇文温,其封地就在巴州西阳郡,又是本州父母官,所以巴州和他自家没什么区别,但是宇文温自从上任以来,多项举措为巴州百姓造福不少,所以大家对于宇文温划地都没有任何意见。
毕竟这原先就是荒地,若不是宇文温想办法组织人力物力兴修水利,没人会想着开垦湖畔之地,先前平定田元升叛乱时没收的许多熟田,宇文温都分给了穷苦的州兵以及西阳百姓,如今只要荒地的行为更是让人无法质疑。
一辆马车行驶在新铺的碎石路上,在护卫的簇拥下向着这座庄园核心处前进,宇文温坐在马车中,透过车窗看向外边,他看着路两边正在开垦的荒地十分满意。
“郎主,这些地今年就要进行稻麦轮作么?”宇文十五兴奋的问道,今日虎林军休息,他陪着郎主宇文温视察新庄园,看着府邸的田产自然是面露喜色。
“是稻田才要稻麦轮作,其它的地要种别的东西,自然是无法轮作的。”宇文温答道,他今日心情也不错,所以话也多了起来。
“是要种杜仲么?”
“田宗长那边有很多杜仲,目前够有地他们用的了,所以庄园里先种的是葡萄。”宇文温打了个哈欠,昨夜和夫人鏖战十分辛苦,所以睡眠略显不足。
“葡萄?这地方能种葡萄?”
“要不你以为后院那里种的是什么?”宇文温反问。
“要种这么多顷葡萄,郎主是要酿酒么?好像陇右那边出产的葡萄酒才好喝。”
“谁知道呢,说不定西阳出产的葡萄酒会大卖也说不一定哟!”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入庄园,隐隐约约能听到庄园某处传来郎朗读书声,宇文温下了车,在闻讯赶来的管家李三九的带领下,来到一处院子里。
宇文温毫无疑问再度化身班主任,轻轻走进院子来到一间房外,透过窗口向里看去,只见三十余名幼童正在念书,他们平均年龄六岁左右有男有女。
“指薪修祜、永绥吉劭...”
“矩步引领、俯仰廊庙...”?
幼童们整齐划一跟着先生念千字文,见着他们一个个都是专心致志的样子,宇文温不由得点点头,这些童男童女是他来到安陆后陆续收养的孤儿孤女。
他们的双亲早已亡故,有的是在路边抱着父母的遗体嚎啕大哭,有的则是倒在角落奄奄一息,宇文温将所有能收养的孤儿孤女都带回府里。
能救活的后来都在府里住下,作为西阳郡公的仆人自食其力,其中身体健康、聪明好学的则被选为培养对象,启蒙之后由宇文温亲自教导。
从那时起到现在已经两年,当年不过三、四岁的孤儿孤女已经五六岁,正是读书的年纪,而宇文温对这些孤儿孤女的要求可比一般蒙学严格。
吃得饱穿得暖,生病也能得到悉心照料,但他们可不是供起来的宝贝,平日里都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诸如打扫卫生,擦拭家具之类。
但最主要的就是得读书习字,因为这关系着宇文温下一步的规划,他就这么站在外面听着读书声,直到下课的铃铛声响起。
李三九见宇文十五使了个眼色,随即干咳数声走到房门处,向着教书的先生行了一礼,对方还礼后收拾书案走出教室。
一名年长的男孩见着宇文温出现在门口,随即站起身大喊道“起立”,孩子闻言麻利的站起来,身体站得笔直,见着宇文温走到书案后,在那名男孩的带领下,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并齐声喊道:“郎主!”
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统一的服装,一如巴河城里蒙学的学生一般,无论男女其精神气很好,完全没有迷茫、害怕的神情。
“今日郎主来考核大家的数算,都做好准备了么?”李三九在一旁问道,见着那名男孩回答说是,宇文温点点头随后看着面前的孩子们。
“坐下!”
幼童们闻言齐刷刷坐下,宇文温随后说道:“学号三十七!”
“有!”一名男童闻言站起来答道。
“乘法口诀...三七得多少?”
“三七得二十一!”
“七九得多少?”
“七九得六十三!”(未完待续。)
第五章 捷报
长安,初春的小雨淅沥沥落在吴明的身上,他和同伴贾牛交换了眼色,拐进街角一家酒肆,沽酒的胡女见着他俩随即笑道:“两位郎君,奴家可是多日不见了。”
“掌柜好生意哈,还是照旧来一壶酒。”吴明笑眯眯的说道,一股子关中口音,面对衣着暴露、搔首弄姿的胡女已经没了当初的青涩。
女掌柜一步三摇的拎着酒壶走了过来,在其余酒客如刀的目光中将酒壶放到吴明面前,然后顺势靠在他身上,红唇在其耳边轻轻呵气:“今日吴郎君可曾带有酒钱?若没有可在奴家这里赊账,也可以...”
“也可以做个善事,今晚便留在奴家这里吧...”
“掌柜的,那小子针般细的话儿,哪里够劲!!”一个满脸横肉的酒客嚷嚷起来,“老子也没带酒钱,不如就让老子...”
“没酒钱?回家入你老娘去吧!!”女掌柜叉腰大骂道,虽然话说得难听,可是番邦美人的泼辣外带着风情万种,让人看得直了眼,那酒客嘿嘿干笑着说要上酒,一众要看热闹的人都是哄堂大笑。
贾牛无奈的笑笑,他见着吴明将对方悄悄递来的东西不动声色收入怀中,便拿起酒壶将各自酒杯斟满,两人就着端上来的小菜喝起酒来。
“一转眼就大半年了。”贾牛轻轻叹道,吴明闻言笑了笑,帮他满上一杯酒随后低声说过两日你们几个就回去,到时可别怀念在这里的日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有些话题不能说起免得被人听去,不过贾牛起了头,吴明也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巴州,他们去年初来到长安,如今快要一年了。
也不知道伙伴们现在如何了,也不知道宇文使君在任上大展宏图了没有,田元升那伙反贼被清除干净,想来宇文使君治州的阻力小了很多。
去年燃起的战火一直烧到现在,周、隋两军一直在打仗,而山南周军据说还和江南的陈国交战,吴明等人出发时知道巴州正在备战,想来虎林军对陈作战应该是打头阵。
虽然他们在长安和沛国公郑译接上头,如今算是常驻长安城,但是往来长安和安陆都是沛国公的人,当然从安陆到西阳是自己人,但让别人传递密信就不太合适,所以吴明他们不太清楚山南那边的具体情况。
不过今日拿到东西之后,贾牛会和同伴跟着沛国公的人去安陆,虽然大家都没了双亲和家人,是以郡公府邸为家的单身汉,但是吴明决定留在长安,继续执行宇文温布置的任务。
留下的自然不会只有他一个,还有两名同伴留下来,而且这还不是全部,另有一路同伴是暗中潜伏,从去年出发时起他们就兵分两路,各自进入长安。
吴明这一路负责和沛国公接头,算是在明处,而另一路执行的任务他们也不知道,算是在暗处,双方这大半年来都没有联系过。
两路人相互间只知道紧急情况下的联络方式,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用到,当然也没有人希望用到。
按照事前安排的任务,吴明等人一会变作猫,去追踪那些狡猾的老鼠,追着追着可能又变成被猫追的老鼠,想出各种办法逃命。
不停的追逐和被追逐,吴明已经适应并且喜欢上了这种日子,每日里做猫又做老鼠,那种刺激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一如当年跟着师父四处化缘,和恶犬以及大户家的恶奴周旋。
两人喝了一会酒,见着外边雨停,吴明便掏钱付账,笑嘻嘻的接受女掌柜调戏之后,和贾牛拿着斗笠便走出酒肆,然而就在他们刚来到街道上时,一阵欢呼声由远及近传来。
“大捷,大捷,官军大捷!!!”
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在奔走相告,吴明和贾牛当然得问个明白,人们口中的‘官军’自然不会是周军,弄出这么大动静想必是隋军大胜,所以问题就在于是何处大胜。
“这位兄台,请问官军大捷是在何处?”吴明扯住一名男子问道。
“大捷是在东街外啊,从那边传过来的。”那男子一脸懵懂。
“呃,我是想问官军是在哪里打败敌军获得大捷...”吴明无奈继续问道。
“哪里?我如何知道是在哪里?”
“呃,可是兄台不是在说官军大捷么?”吴明满头黑线的问道。
“反正别人说官军大捷,那我就照说了。”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吴明耳边响起宇文温的一句话,他和贾牛打听了许久,好歹从大喊“官军大捷”的人潮里打听出来一些有用的内容。
官军(隋军)大捷,入寇的突厥大军被打得落花流水,从去年年底就止步不前的草原军队,吹了几个月北风后终于熬不住了。
首先是那什么大头还是达头可汗忽然撤军,留下另一个沙什么略可汗独木难支,然后也溜了。
这一溜不要紧,突厥大军那些大大小小的可汗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乱了套,像是入室盗窃被户主发现的偷儿,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跑路。
结果被官军穷追猛打各个击破,如今这些不可一世的突厥军队已经落荒而逃,笼罩在关中百姓头上的乌云瞬间消散,消息很快传遍全城,长安百姓们都在兴冲冲讨论这个话题。
“突厥退兵了,官军怕是要往东边去了吧?”
“去东边?去东边作甚,官军不累么?不要休息的么?”
“傻了不是,河南那边淮南那边,都已经打了大半年了,如今官军在北面抽出手来,还不得往东面增援?”
“非也非也,据可靠消息,官军是要动,不过不是往河南...”有人故作高深状,见得一众人等侧耳倾听,他面露神秘的低声说道:“官军是要从信州总管府沿着长江东进,要去攻打梁国。”
有人问这和梁国又有什么关系,那人摇头晃脑的说这就是“围魏救赵”,拿下梁国后往北不远就是襄州的襄阳,拿下襄阳再北渡汉水就是荆州总管府。
他说山南周军主力就在荆州总管府北部,向东进攻官军的豫州,如果梁国丢了就会让山南周军头痛,一头痛就得撤军,所以也没办法从西面攻打豫州的官军了。
又有人在担心,万一梁国对面的陈国趁火打劫,断了官军后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人笑着说不用担心,他的小舅子的同窗的姐夫的邻居的儿子是在兵部做事,有确切迹象说明官军已经集结了百万大军,就要浩浩荡荡顺江而下直取梁国。
“那陈国给独脚铜人折腾得吐血,哪里还有机会偷鸡摸狗,再说官军如此多兵马,谅他南朝也不敢造次。”
千说万说不该说到‘独脚铜人’,一听得这四个字,就有不明真相群众问‘独脚铜人’是什么东西,有见识广的笑着解释,说这独脚铜人就是周国长江边上一个州的刺史,叫做宇文冷什么的。
其惯用的武器就是个独脚铜人,去年年初宇文冷就用这独脚铜人行凶,打死了陈国的始兴王陈叔陵。
“宇文冷?我记得是宇文热吧?”
“什么冷热的,温,是宇文温,他是周国山南道大行台的次子,有名的宇文恶狼!”
“咦?莫非是祸乱梁国后宫的那个宇文恶狼?”
“祸乱梁国后宫?真的假的!”有粗胚注意到‘祸乱’两个字,现场气氛为之一变,大家都变得‘嘿嘿嘿’起来。
“那当然了,我在蜀地有个族兄,家中是做买卖的,时不时乘船往梁国和陈国跑,听说那宇文恶狼在梁国皇宫...啧啧...”
。。。。。。
“哈秋!!!”宇文温打了个喷嚏,不小心把襁褓里的女儿吵醒,小丫头嚎啕大哭,奶娘赶紧抱起来哄着。满怀歉意的宇文温讷讷走开,转到一旁去看萧九娘了。
他家里又添了成员,是萧九娘前日生下的千金,分娩顺利母女平安,宇文温有了女儿自然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不过还是有人不开心。
不开心的自然是当了娘的萧九娘,她想要为夫君生下儿子,结果是个女儿,当然这也没什么,关键女儿是二月初出生,这就让萧九娘欲哭无泪。
江南风俗,出生于二月者不吉,虽然萧九娘去年怀孕时,根据时间推迟算产期大约就是在二月,但是萧九娘日夜祈祷希望女儿赶在一月底出生,结果还是未能如愿。
萧九娘自己就是出生于二月,结果被父母嫌弃送出宫外,十余年都没得和亲生父母见面,基本上和人间惨剧没什么区别,好容易有个舅舅以外的男人心疼自己,未曾料生下的女儿也是如此‘命苦’。
“呐,苦着个脸可就容易有皱纹了。”宇文温安慰着侧室,眼见着佳人即将变成苦美人,他只得耐心的做科普破除封建迷信思想。
“浣奴哭得中气十足,想来身体健康得紧,我这做阿耶的还盼着日后风风光光嫁女儿,你这做阿娘的愁坏身子怎么办?”宇文温化身心理医生,安慰着‘抑郁’产妇萧九娘。
浣奴是小丫头的小名,因为肤色白皙长得颇像萧九娘,可以预见将来也是美人一个,宇文温原想给宝贝女儿取小名叫玉娘,不过考虑到贱名好养活,就定下为浣奴。
浣奴就是洗衣服的奴婢,身份真的很卑贱,不过这年头婴儿的夭折率超高,为了保证女儿能平安长大,宇文温觉得小名卑贱也无所谓了。
萧九娘原本的心结就已经去了大半,只是一时触景生情所以闷闷不乐,又经夫君一番劝慰,看着襁褓里健康的女儿,初为人母的喜悦之情重占上风。
看着女儿长大,看着女儿嫁人,看着女儿过上幸福生活,有了这样的期盼,萧九娘觉得人生充满希望。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间,忽然管家李三九禀报说任长史有公事求见,宇文温转到前院书房,却见任冲和总管府的信使静候多时,待得对方将情况说明,宇文温有些错愕。
周军和隋军拉锯战打了大半年,如今战局终于初见端倪:周国‘拿回’了合州总管府、吴州总管府,至此周国国境连成一片。
不过这也是隋军‘让’的,对方见两处总管府的战局每况日下,索性以退为进,主动将合、吴两总管府的兵力收缩回豫州和洛州,盘在那里一大坨变成刺猬,让围攻洛州、豫州的周军无法下口只得作罢。
“隋军凭借城池固守,然后大批骑兵在各城池之间游走策应。”任冲说道,“对方有新式投石机,城池急切间无法拿下,隋军的骑兵众多且主力仍在,所以大行台和朝廷商量过后决定以守为主,巩固战果。”
“当然,休不休战也得看隋军的动静,若是对方反击那官军也得迎战,所以总管命卑职通传军情,希望宇文使君能有相应准备。”
“朝廷拿下了合、吴两处总管府,山南也把荆州牢牢控制在手,如果隋军也以守为主,那大家算是没白忙活...”宇文温点点头,不过他心中的忧虑却没有说出口。
东线,周军倾巢而出,结果没有打得隋军伤筋动骨,西线的突厥没有动静,看来是跪了,东西两线同时进攻还没能把隋国打到内伤,等对方缓过气那可就不妙了!
突厥此次搞不好要被他那便宜岳父打断骨头,几年都恢复不过来,没有了北面草原的掣肘,实力未损的隋军就能转守为攻。
隋国丢掉了合州、吴州两处包袱,将完好无损的兵力收缩,就如人在出拳之前收拳蓄力一般,到了下次出拳时周国会不会被打到内伤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宇文温没有纠结太久,毕竟对隋作战轮不到他操心,况且北面战事真的消停对于他来说是个利好:之前刷陈国副本刷得太爽,他被父亲喝令为保大局收兵,如今要是大局稳定了,那么禁令就可以解除了!
‘鱼腩们,洗干净等着我去涮吧!!’宇文温想到这里喜上眉梢,看看窗外一抹抹春意,他已经在心中规划如何换花样刷副本。
春天,又到了人类交...战的季节!!(未完待续。)
第六章 王八蛋
巴州弋阳郡,崎山东南麓,一处山林里伐木工正在砍树,山脚下一座座炭窑正冒着浓烟,而伐木工们砍下的树木就要运到炭窑里烧成木炭。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林漏在林地间,这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树木多有合抱粗,伐木工两人一组合力砍树。
他们奋力挥动斧头,铁斧砍在树干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这些伐木声在林间此起彼伏,和山林的回荡声缠绕在一起,将平日里寂静的山林弄得热闹非常。
锋利的斧头将树干砍得木屑横飞,两人一组的伐木工,在树根部砍出两道斜交的缺口,在缺口的深度达到树径的八成之际,两人停止砍伐开口大喊“树倒了”。
待得周围人都注意到这边,做好躲避的准备之后,其中一人向着缺口斜交处用力一推,便听见大树躯干撕裂发出的轧轧响声。
大树缓缓的倒下,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轰然一声砸在地上,那两名伐木工上前将倒下的大树砍成数段,而其他的伐木工则继续砍伐着各自的大树。
一颗颗大树倒下,然后又被砍成一截截树段,看着越堆越多的树段,工头招呼大家休息。
鲁稻谷坐在大树下,他是义州人家里贫苦没有地,想做佃农也没人雇佣,平日里帮别家打短工为生,听得在巴州弋阳郡砍树的族叔说这边缺人,就跑过来做了伐木工。
吃的勉强但好歹能混个半饱,砍树很累到月底结算的工钱也不多,但鲁稻谷在想省吃俭用好歹也能攒下点,所以对于目前的状况很满足,这可比在家乡饱一顿饿一顿好多了。
他来到山里伐木不久,对于很多‘业内规矩’都不懂,尤其是昨日上山伐木砍完就走,如今可是要运木头下山去的,看着昨日和今日堆起来的木头,鲁稻谷有些纠结。
上山要一个时辰,山路又崎岖难行,鲁稻谷在想该怎么把这些东西运下山,一个人扛太吃力,两个人扛倒是可以,只是下一趟山就够呛,这么多木头该怎么办。
“叔,这些木头要怎么运到山下去?”他开口问道,坐在鲁稻谷旁边的一个中年人闻言笑了笑,说上山时看见山坡上的长土槽,那叫做滑道,是用来放木头下山的。
鲁稻谷闻言哦了一声,他在义州乡下住在山边,也曾上山砍过柴,所以对山林到不陌生,但是如此大规模的伐木却是第一次见到。
中年人又继续讲解一些知识,有些树木不适合烧炭,例如松树、杉树等,这些树烧出来的木炭质量不好,也不耐用,所以伐木时就要看清楚树种,不要白费力气砍这些树。
“砍树时别闷头挥斧子,耳朵竖起来注意听,听着哪里不对劲赶紧抬头看,虽说树倒前都会喊,但就怕万一。”
“哦。”
“山上的野果可不能随便吃,认不出的果子就算再饿也不能吃。”
“哦。”
“要是出恭可别走远了,小心给豺狼虎豹叼了去,草多的地方先打两棍,免得有毒蛇。”
“哦。”
鲁稻谷上过山,所以一开始他对伐木有担心,毕竟大山里不要说毒蛇,就连野猪、豺、狼、虎、豹都是有的,若不是积年猎户,冒冒失失上山很容易死无葬身之地。
就算没遇见这些东西,进入老林里也容易迷路,树枝茂盛看不见太阳无法辨别方向,绕来绕去找不到出路就困死在山里。
不过来到弋阳郡后,鲁稻谷稍微放了心,伐木工上山都有数十人规模,还有些护卫带着弓箭等武器随行,这么大规模的伐木队伍,也不怕给猛兽害了性命。
吃着带上山的干粮,喝着竹筒里冰凉的溪水,鲁稻谷觉得力气恢复了一些,他是做惯苦力的人,所以伐木不算得什么,再说有族叔照应,也不怕被人欺负。
看看脚上的鞋子,已经是破破烂烂,山上到处都是茅草、灌木、荆棘,一不留神就会把鞋子弄得到处是小口子,而他的面颊因为没有遮挡,已经茅草被划出一道道小伤口。
“叔,这工钱当真不拖欠么?”鲁稻谷关心的是这个,如今弋阳郡的采石场、伐木场还有石灰窑、炭窑都在招工,他觉得反正都是凭力气干活,不如哪家钱多去哪家,在山里伐木总觉得有些不安全。
“别乱想,采石场更累,石灰窑、炭窑的工钱哪里有伐木多,相信叔,这几个月下来东家可没拖欠工钱。”
鲁稻谷看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俩,纠结了片刻便小心翼翼的问道:“叔,听说这山里的山蛮不太平,昨晚我听见人嘀咕,说山里的寨主时常派人来捣乱,不许东家们砍树。”
“你听谁说的?”中年人有些紧张,看看了两边随后反问道,鲁稻谷支支吾吾说就是听见人议论,他来这里没几日哪里认得是谁。
“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个村之间还抢水源不是,那帮山蛮平日里比我们还穷,见着东家们雇人砍树发财,自己又没门路烧炭或者采石拿去卖,这是眼红了。”
“可是...”鲁稻谷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你看见这些护卫了么?一个个带着弓箭武器,不光防着豺狼虎豹,也防着这帮山蛮。”中年人劝解道,“再说这大山里又不光一个寨主,有的寨主好说话,那些搞乱的是极少数罢了。”
叔侄两个嘀嘀咕咕聊了一会,工头见休息的差不多便吆喝着干活,伐木们依旧两个一组,扛着一截截树段向外走去,他们来到山坡上开辟的滑道旁,有数人向山下“哟呵呵”的大声喊着。
喊声与大山的回荡连成一片,这是在提醒山下有木头要滑下来了,片刻后山脚也响起了吆喝声,是山下的人示意一切准备妥当。
随着工头一声令下,伐木工们将树段依次放入滑道,光溜溜的滑道上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一根根树段向着山下滑去,发出万马奔腾的声音。
鲁稻谷第一次见着这壮观的场面,心里兴奋得很,待得砍好的树段全都放下山后,伐木工们松了一口气,今日的活已经做完,总算熬到收工时间了。
“呐,这活就是这么...”
中年人话未说完,一支羽箭钉在他太阳穴上,鲁稻谷被他脑袋上溅出的鲜血喷在脸,目瞪口呆的看着族叔两眼一翻随后倒地。
“是山蛮,是山蛮来了!!”护卫们高声叫喊着,他们弯弓搭箭向着树林深处钻出的黑影射去,而对方不断射出的箭也在伐木工身上绽放血花。
“杀人了!!!”伐木工们嚎叫着乱成一团,一些反应快的拔腿就向山下跑,有的反应慢了些只是抱头蹲下,亦或是躲到树后瑟瑟发抖,而满脸是血的鲁稻谷如同疯了般抱着族叔尸体嚎叫着。
“快走,快跑啊!”护卫们大声喊着,虽然他们奋力反击,射倒了不少衣衫褴褛的山蛮,可是树林里却涌出来更多的人影,这已经不是先前遇到的小股骚扰。
护卫们的职责就是跟着伐木工上山警戒,对付野兽没问题,应对山蛮的小股骚扰也没问题,但是眼下的山蛮人数众多,已不是他们能够顶得住的,但是职责所在他们撤退之前也得通知伐木工们赶紧跑。
许多人听得这么嚷嚷好歹回过神,一个个连滚带爬的向山下跑去,但是山蛮也冲得很快,他们世代居住在山上,走起山路来如履平地,兼之又是突然袭击,所以逃跑的伐木工有许多还没来得及跑远就被射倒。
鲁稻谷嚎叫着操起一把斧头,逆着人流而上冲向来袭的山蛮们,他被族叔的惨死深深刺激,所以如同疯了般要报仇。
一只箭射中肩膀,锥心的痛让他一个趔趄差点站不住,眼见着一名面目狰狞的山蛮冲到面前,他咆哮着将伐木的斧头奋力掷出,正好命中那人面门。
“去死啊王八蛋!!”鲁稻谷睚眦俱裂的喊着,弯腰抄起一截木棍迎向数名冲来的山蛮,对方手中握着短矛,如同围住猎物的猎人般笑着向他冲来。
鲁稻谷双目发红,脑子里就想着和山蛮同归于尽,未曾料一个殿后的护卫拼死抱住了他,向着放木的滑道滚了下去,下滑间他看见一个山蛮砍下族叔的脑袋,手舞足蹈的用短矛挑着似乎是在庆贺。
“王八蛋,王八蛋!!”他痛苦的嚎叫着,泪水蒙住了双眼。
。。。。。。
“王八蛋!!”张宁声嘶力竭的咆哮着,他如今身处采石场,原本应该一片忙碌的采石场如今却是遍地尸体,许多采石工身上中箭倒在地上,而首级无一例外的不见了。
“东家!!护卫们损失惨重,没能拦住那些山蛮啊!!”有人在旁边哭喊着,其余几个都是人人带伤,个个神情默然。
张宁看着采石场那几处被烧毁的房舍欲哭无泪,方才他在弋阳城里,收到急报说采石场出事,原本还因为又是哪家山中寨主派人捣乱要‘损失费’,结果赶到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工人们伤亡惨重,这下可得大出血抚恤家属,三处采石场只有这处遇袭,但剩下那两处的工人们都吓跑了,如此一来采石场就是彻底停工,要想恢复也不知道猴年马月。
“东家,这采石场停工,若是误了州衙那边的进度,这...这...”
张宁闻言心乱如麻,停工赚不到钱事小,违了和州衙定下的契约可就不妙了,要是西阳城的那位发起飙来谁也挡不住,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差点倒地。
不远处的弋阳城响起号角声,似乎是郡衙在集结郡兵,听到这声音张宁惨白的脸上好歹恢复了一些血色,他踉踉跄跄的冲向坐骑,只是手忙脚乱间怎么都上不了马。
“快,扶我上马!!我要入城,我要去见郡守!!”(未完待续。)
第七章 消息
西阳城北郊,湖畔庄园,宇文温走在一处土丘上,听着隔壁的朗朗读书声,时不时看着面前正在修建的房屋,这是他未来的‘湖畔别墅’,而庄园算是除了城中府邸外的正式别院。
他在巴河城也有个‘别院’,但那只是为了方便临时午休的一处落脚点,大部分功能都是作为采购点,有人常驻负责收购各类水产。
为了练兵打仗,为了在巴州施展抱负,宇文温的注意力没放在享受上,一直没心情弄什么田产,如今难得**一回,圈了上百顷湖畔荒地,来个‘开心农场模式’。
别院其他部分还好说,其中的‘别墅’是得加紧建设的,宇文温的夫人和侧室如同笼中鸟,在城里府邸困了一年多,也是时候有个别院出来换换心情。
“郎主,已经准备好了。”一名独臂男子恭敬的说道,宇文温闻言点点头,向着另一个院子走去,那名独臂男子和张鱼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把守小院门口的护卫也是个身有残疾之人,他右小腿已断用一根木棒代替,不过精神气却很好,完全没有颓废的样子,见着宇文温走近赶紧问好。
“如何,转到这别院住下,大家还习惯吧?”宇文温问道,那人笑着说家中老小都舍不得走了,别院临湖风景不错,想来府里的两位小郎君会欢喜的紧。
宇文温拍拍他的肩膀,穿过院门向里走去,低沉的咆哮声随即响起,只见十余条锈红色的身影,正不断的试图挣脱铁链,而牵着铁链的人几乎要扯不住这些东西。
“老实些,老实些!”一人大声呵斥着,那些身影听着声音算是老实了许多,宇文温缓缓走上前去,看着那一条条猛犬,饶有趣味的问道:
“田武威,这些都是一公一母配对的?”
“使君,都是配好对的,有几个都怀上崽了,所以才这般凶。”田益龙答道,随即补充了一句:“使君叫田某名字即可,莫要如此客气。”
“那怎么行,少宗长如今是武威司马,虽说是二命的散阶,好歹不是平民了。”宇文温笑着说,田益龙去年多次随军作战,带领族人和乡兵立下许多功劳,所以被大行台授予二命的散阶,为步入军旅编制做准备。
宇文温问这些狗是什么品种,田益龙说这是从蜀地弄来的,当地人都把这狗儿叫做竹狗,拿来看家护院或者打猎最合适不过。
“蜀地...无所谓了。”宇文温不太懂四川的狗,不过本地的打猎专家田益龙说好,那就基本上是没问题了。
“大家都知道如何养了么?”他开口问道,牵着狗的几人点点头,说在田氏坞堡待了数月,这些狗已经认了他们,等适应了这个新地方就能安心繁殖了。
“看紧些,莫要伤到人,别院里还有小孩子,一定不能出事。”
“是,郎主。”
宇文温仔细看着这些毛色锈红的猎犬,和常见的土狗也就是中华田园犬不同,这些狗正面看去头脸呈倒梯形,面部有些皱纹;耳朵竖起,呈现三角形;眼睑肥厚眼眶突出,眼神有些凌厉,面带煞气。
鼻头乌黑发亮,嘴形有些像竹筒,唇黑齿白而利,舌头有些点斑状黑纹;前胸开阔,前肢粗壮,肩胛至下双腿如同倒花瓶状;后肢略长,整体弯曲犹如弯弓。
当然最主要的特点就是毛色呈锈红色或者深棕色,加上体重至少超过五十斤,看上去就是很威猛的感觉,宇文温要的就是这种与众不同。
他在长安时自然少不了和别人飞鹰走狗,贵族子弟什么没玩过所以见过的猎犬也多,不过来到安州后他没心思打猎,到了巴州更是忙着打仗,打猎这种时髦的休闲活动与他无关,直到某日在田氏坞堡作客才想起来这茬。
当然他不是想吃狗肉,而是为田益龙养的一群猎犬吸引,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未来的‘开光办’得有个行头,大狼狗是不用想了,遍体锈红色的猎犬正合适。
一群身着拉风制服的开光办人员,牵着龇牙咧嘴的猎犬,气势汹汹的走在大街上,一边嚷嚷着‘奉命办差,速速让路’,然后见着疑犯要跑便立刻放狗咬人...
当然也是想想而已,宇文温主要是打算用来看家护院,因为是这座别院是家眷的‘湖景度假别墅’,安全放在第一位,尤其得防那些不怀好意之徒。
平日里若是真有空,就带出去打打猎,算是陶冶一下情操,也是和部下们交往的一种方式。
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仆人们领着这十余条‘夫妇’去新家落户,随后领着田益龙参观还未完工的庄园。
“既然是蜀地出产的猎犬,田郎君是如何弄到手的?”宇文温问道。
“这不在下喜欢打猎么,又想着压过别人一头,恰好蜀地的客商推荐这种猎犬,所以就买了几只回来养着,结果发现确实不错,陆续买了许多回来繁殖。”田益龙解释道。
“听说这些狗能斗野猪?需要特别训练么?”宇文温又问道。
“当然需要训练,不过也不会太难,若是使君不嫌弃,在下可以指导府上仆人如何训练。”
“整日里让你过来,田宗长怕是会有意见吧?”宇文温笑道。
“嗨,如今家父成日里围着孙子转,哪里有空管在下。”
宇文温笑了笑,田益龙自从有了儿子,其父田宗广的关注点就在孙子身上了,喜欢打猎并且成日里舞枪弄棒的田益龙没了束缚,加上时不时随军作战,完全是挣脱铁索入江的蛟龙。
“有个问题,当然也就是这么一问。”他忽然停下脚步说道,见着田益龙洗耳恭听的样子,便淡淡的问道:“能训练猎犬咬人么,例如捉贼什么的。”
“这倒可以,只是...”田益龙说完迟疑了片刻,还是补充了一句:“若是经常咬人,怕是不太好。”
“莫非会喜欢吃人肉?”
“这倒不是,只是咬过人就桀骜许多,不调教的话围猎时容易伤人...”
有些问题,能答上来的人大约是经历过,宇文温不会鲁莽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心里明白也就行了,所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适可而止。
他不是想带着手下上街横行,当街强抢民女,作放狗咬人欺压百姓的恶霸,不过猎犬能够听指挥追人围堵倒是有用,尤其是用在追捕方面。
长安的贵族子弟打猎,最流行的猎犬之一就是大名鼎鼎的细犬,也就是后来神话里二郎神的那条哮天犬原型,不过在这长江边上没地方弄正经细犬,土狗样貌又太憨厚,所以宇文温就想办法弄来合适的猎犬。
田益龙养的可不止这一种猎犬,还有另一种猎犬也是从蜀地买来自家饲养,不过毛色看起来没有竹狗这么拉风。
这些竹狗经过认真的训练后不光捕猎,就连寻踪追人也是算是合格,宇文温让仆人先学会如何养狗,到时那些潜伏在西阳城里,比老鼠还精跑的比兔子还快的邺枭,距离末日就不远了。
在庄园里走了一圈,田益龙告辞离去,刚出院子不远,头顶上呼啦啦掠过一群鸟儿,他抬头看去只见其中有灰有白,都向着庄园里一座小楼飞去。
“似乎是鸽子?奈何,使君对鹰不感兴趣,我训鹰可比训狗还要拿手....”田益龙喃喃自语道。
。。。。。。
一座两层小楼上,宇文温正和几个人说着话,这几人身上均有残疾,而他们的周围都是一个个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咕咕咕叫着的鸽子。
这是宇文温攒了两年好容易攒出来的鸽子,虽然一大群鸽子给这座湖畔庄园点缀上不错的风景,但他养鸽子的目的首先还是传递消息。
消息的及时性,比什么都重要。
鸽子有归巢的习惯,所以人类对此加以利用,于是有了信鸽,也就是后世耳熟能详的‘飞鸽传书’。但在这个时代,而如今飞鸽传书不能说没有,只是还未普及开来,鸽子正处在命运的转折点。
早在千年前,周天子的食谱上就有鸽子,当时鸽子大多还是野鸟,主要用途就是食用,后来慢慢被人训化变成家鸽,在魏晋时期成了观赏鸟。
然后慢慢地有人利用其归巢的特性,尝试着用鸽子传递消息,到了隋唐时期有人开始有意识地训练家鸽传递书信,而如今宇文温就变成了‘先行者’。
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学习,他只能慢慢摸索,就连鸽种都分不清楚,靠的就是不断‘烧钱’尝试。
鸽舍里气味有些‘特色’,宇文温待了一会便转了出来,走在空地上呼吸着新鲜空气。
“使君,这是从安陆回来的鸽子,上面的字条请过目。”一名独眼龙说道,宇文温接过他递来的字条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
“做得不错,鸽子们都适应新家了么?”
“都适应了,上月还有飞回府邸的,不过如今都已经习惯了这里。”
“慢慢来,育种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宇文温说道,“日后慢慢扩大距离,可以去江陵,还有襄阳,然后就是到穣城。”
在场数人是他特意安排专职养鸽,用了一年多时间才有了这点家底,首先是收集鸽子,然后是能够养活,然后是能够顺利繁殖,现在开始尝试有目的育种。
这些身有残疾的人都是当年的新军士兵,在历次作战负伤后残疾退出军伍,都是断手或断脚或者瞎了一只眼睛,宇文温没有在发放抚恤后任其自生自灭,全都归拢到府里来做事。
连带着其他残疾之人都是如此,是虎林军将士的老战友,当然宇文温这不是废物利用,而是分别给他们安排了合适的工作,养鸽子就是其中之一。
养鸽子完全就是白手起家,宇文温不懂养鸽子,这些人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养,首先是千辛万苦收购鸽子,摸索了许久也不知害死多少,有的则是一出去就不回来,也不知道是溜了还是被人吃了。
繁殖出来的鸽子未必合用,还得不断放飞进行归巢训练,怎么个训练法也是一头雾水只能试。
慢慢的摸清鸽子们的习性,知道正确的饲养方法,折腾了许久后终于摸着门道,繁殖的鸽子体质也开始稳定,平日里合适放飞的时段也总结出来。
鸽子回巢训练的距离也慢慢增加,由五里到十里再到五十里,现在鸽子们已经能在数百里外平安回巢。
宇文温到了巴州上任,鸽舍就在府邸内,密密麻麻的鸽粪就不说了,主要是城中人多眼杂,这个时候的普通人对于用鸽子传消息还不是很懂,但是有心人迟早会察觉出其中端倪。
更别说在城里飞来飞去的鸽子也不安全,容易被人弄下来带回去煮了加菜,所以宇文温拿了地就将鸽舍搬到城外,当然为了遮掩大量饲养鸽子的真相,他特地放风出去说自己‘喜食鸽肉’。
而那些在府里做事的残疾士兵,连带着家属一起搬到庄园做了佃农,耕种宇文温名下的土地,收成部分上交部分归他们自己,也为偌大的庄园积攒人气。
“郎主,鸽舍放在城外是方便不少,只是万一晚上收到急报,小的却又如何进城呢?”有人问道,西阳城的宵禁一直是严格执行,虽然不是不能特事特办,总归是麻烦许多。
“晚上城门不能随意打开,这倒是个问题,不过总有解决的办法不是?”宇文温倒是不以为意,这个问题他想过,也有了应对之策。
忽有一人从鸽舍里小跑出来,手中拿着根细细的苇管,他将苇管恭敬的递给宇文温并禀报:“郎主,是弋阳郡传来的消息。”
“弋阳郡?好像今日没有训练项目吧?”宇文温问道,从苇管中抽出一张纸条。
“按计划,应该是明日清晨放鸽,还有蕲州和义州那边也是如此。”独眼龙答道。
“弋阳郡...嗬!”宇文温看着纸条眉头一拧,随即舒展开来,“真是瞌睡遇着枕头!”(未完待续。)
第八章 谋划
从去年秋收之后平静了数月的巴州,如今被弋阳郡传来的一个消息震动:大崎山上的山蛮下山袭扰,山边的多处伐木场、采石场遇袭,人员伤亡惨重。
弋阳郡毗邻大崎山南麓,正所谓靠山吃山,平日里百姓时常上山砍柴、打猎、采药,加上许多人和山蛮颇有渊源,平日里也和寨主们做买卖,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相安无事。
但是自从开办大规模的采石场、伐木场后,山中寨主们的态度就有些微妙,有些无所谓可有些就不答应,觉得开山采石伐木会惊扰山神,给他们带来灾祸。
所以零星的冲突不断,一开始各位东家还凭着老关系和这些寨主调解,双方虽然龃龉不断,但好歹能坐下来好好谈,结果到如今还是弄出事来。
有山蛮袭扰良民,弋阳郡守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集结郡兵入山兴师问罪,山蛮缩回山中据守险要之地,官军起初进展顺利,打得山蛮节节败退,只是不知不觉中越追越深,一不留神就中了埋伏。
弋阳郡守带着残兵侥幸逃回来,山蛮则是挑着阵亡将士人头下山耀武扬威,见着官军守着城池,有大胆的山蛮还试图袭扰周边村落。
亏得各地大户组织乡兵反抗,山蛮们知难而退撤回山中,只是这样一来采石场、伐木场、石灰窑、炭窑就纷纷停工,因为工人们不敢再拿性命开玩笑。
西阳城,巴州州衙,弋阳郡守王治正在向刺史宇文温请罪,对此次山蛮作乱的相关内情进行叙述,灰头土脸的不光他一个,连带着几位苦主都在座。
刺史对内要保境安民缉拿盗匪,亦或者对外用兵击退敌军,而长史、司马则是负责相关军务的佐官,所以长史任冲、司马杨济也在座。
“看来郡兵伤亡不小,如今山蛮的动静如何?”宇文温问道,王治说山蛮已收缩回去,郡兵守城有余进攻不足。
“山蛮袭扰郡县,不解决是不行的,百姓伤亡不小,他们要付出代价,所以问题就来了,他们是谁?”宇文温说道,“他们在哪里?他们的实力如何?他们想干什么?”
“山上的寨主不少,有哪些站在他们那边?有哪些站在官府这边?”
宇文温一连串问题问下来,早有准备的王治一一作了回答,那些和官府对着干的寨主他已大概摸清楚,山寨的位置和各自的势力也有了个大致轮廓,那日聚众下山袭扰的酋帅就是黑雾寨寨主田云山。
以田云山为首的少数几个寨主,认为官府允许开山采石伐木的行为,触怒了他们的山神,会让山寨面临覆顶之灾,有另几个则纯粹是想讹钱,所以几次调解都不成功,最后演变成大规模杀人、下山袭扰。
这几个山寨户数少则五六百,多则数千户,所用武器大多以弓箭为主,箭镞多为骨制,掺杂着药弩之类,近战兵器则是短矛和少量铁刀。
山蛮基本上是无甲,有的甚至衣服都不全披的是兽皮,藤牌倒是挺多,此次伏击官军得手,也获得了一些铁甲、铁制兵器,所以实力要增强了一些。
因为祖辈住在山中,日常生活以打猎为主,在山谷坡地开垦荒地种些作物,山蛮们对于大山的地形很熟悉,这是对方的优势所在。
至于站在官府这边的寨主,明面上是一团和气,可实际心里怎么想还两说,王治说真心站在官府这边的不是没有,但有的也可能会首鼠两端。
尤其得提防这些人一边配合官府的行动,一边偷偷给田云山等人通风报信,他怀疑上次领兵入山时就有人走漏消息,搞得最后被山蛮伏击损失惨重。
见着王治身后几名苦主欲言又止的样子,宇文温便问此次山蛮袭扰损失如何,张宁率先回答,说如今采石场无法运行,工人们都被吓怕了,怎么都不愿意开工。
其他几人也是大吐苦水,人人都担心这样下去无法供应石头、木炭、生石灰,怕最后延误了官府的工程进度,有的工人嚷嚷着不干了要结算工钱走人,还是他们好说歹说将人‘挽留’下来。
“天灾**,非人力所能抗衡,官府会酌情延长供货期限,诸位无须担心。”宇文温安慰道,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最迟后日,本官会派兵到弋阳郡协防,就在山上驻守,诸位大可放心恢复生产。”
张宁等人闻言面色一喜,他们原本忐忑不安,就怕官府严令限期供应石料、木炭等,如今宇文温松口那就算是缓过来了。
官府的动作很快,这样他们心里有了底也好亡羊补牢,有官军在山上驻守,也能让工人们有信心做事,而有些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宇文温安慰了弋阳郡的‘平民代表’,让这些因为山蛮袭扰损失惨重的人们稍微安了心,又说了些场面话便请对方‘回去休息’,待得闲杂人等都被清出去后,开始转入正题。
山蛮肆虐导致弋阳郡安全状况严重恶化,所以官府不剿不行,但怒而兴兵乃兵家大忌,所以一切都要谋定而后动,王治献上大崎山的舆图,他的建议是,若要入山得要人做向导,所以要仔细甄别那些山寨,选好可靠的人才能用兵。
“不用那么复杂,不是官府的朋友,就是官府的敌人,敢反抗的格杀勿论。”宇文温杀气腾腾的说道,“把那几个一团和气的寨主,全都招下山来议事,不来的就不是自己人!”
“使君,这样会逼反许多观望的寨主。”任冲提醒道。
“反了就一锅端,省得官府还得虚与委蛇,成日里纠结信任还是不信任。”宇文温不以为意,“下山议事只是其一,还要把儿子派来做人质,不从的就是别有贰心!”
“使君,莫非是想要将山蛮彻底解决?”杨济问道,他觉得宇文温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似乎是要借此机会来个一劳永逸,只是这样做不太现实。
“大崎山为大别山余脉,这绵延的群山也不知道住了多少山蛮,要彻底清剿可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完成的。”任冲婉转的劝道。
按说州长史是总管府任命,和州司马一样负责分刺史的兵权,也就是作为掣肘免得刺史异动,不过任冲这个长史的存在感很低。
长史一般兼任州治所在郡的郡守,可任冲基本上就是按着宇文温的命令治郡,毕竟他的使命只有一个:时不时提醒这位宇文二郎,凡事想清楚再做千万不要乱来。
“任长史说得对,要解决山蛮问题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要从长计议。”宇文温说道,“首先要定下行动目标,然后根据这个目标制定相关计划。”
“其一,是要让弋阳郡的采石场、伐木场恢复生产,以免拖累水利设施的修建进度,这点不难,只要派兵驻扎山上即可。”
宇文温说重点就在其次,大崎山上的那些寨主杀了人就得付出代价,否则官府的威严无从谈起,所以官军进山讨伐是必然。
但是对方不是傻瓜,若是官军去的少了容易遇伏,若是官军去得多了寨主们大概会躲,往深山里钻也就是避开锋芒,这样一来官军就进退两难。
一直追下去,地形不熟悉也容易被各种机关、陷阱消耗人命,而且粮道也会拉长,运送粮食的士兵容易遇袭;若是不追,对方迟早卷土重来。
若是官军再进山,对方又继续往深山里躲,这样一来一往折腾多几次,官军徒耗钱粮却寸功未立,不但影响士气也让百姓无法安心。
最笨的办法就是在弋阳郡边缘山上立寨守着,不让山蛮下山袭扰百姓,不过这样短时间可以,时间长了不光浪费兵力,还浪费钱粮。
血腥些的办法就是派兵入山,把听话的山寨居民迁到山外,再烧掉所有能烧的寨子,把耕田毁坏,这样一来可以保证一段时间的安稳。
但还是治标不治本,官府无法在山中立足,所以山蛮们迟早会卷土重来,重新立寨定居,这样一来官府只能派兵再次进山讨伐,将山寨付之一炬。
但对方也不是蠢货,有可能偷偷摸摸回来后下山报复,无论成功与否打完就走,官军虽然立寨,但是也不可能守得滴水不漏,只要山蛮袭扰得手一次,对民心的打击是沉重的。
“巴州这几年都不会停止修水利,所以采石场的石料供应很关键,生石灰和木炭也少不了,所以要想个应对之策解决山蛮的问题。”
“使君想要彻底解决山蛮?”王治问道,弋阳郡毗邻大山,若是能解决山蛮问题那百姓的日子可就安稳多了,大山上有许多山货,按着如今西阳城的消费能力,靠山吃山可是能养活不少人。
“正是,本官有个想法,正好让诸位一起谋划谋划...”宇文温神秘兮兮的说着,“首先,此次讨伐山蛮,由杨司马负责,王郡守协助,任长史居中调度即可...”(未完待续。)
第九章 盐
五味斋,一间厢房内愁云惨淡,张宁等几个弋阳郡的采石场、伐木场东家聚在一起,商讨各自那惨淡的未来。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对自家的买卖信心满满,官府大兴土木修水利,还要打造各种铁器,所需要的石料、石灰、木炭数不胜数,光是靠着这些就能赚许多钱。
然而自从山蛮下山袭扰之后,他们雇佣的青壮伤亡不小,不光采石场、伐木场停工,付给家属的抚恤就不能少,这可是一大笔开销。
虽然可以将上门的家属打出去,或者拖着不给、少给,但这样一来家属就会去州衙擂鼓,然后宇文使君就会发飙,所以谁也不敢耽搁。
接下来该怎么办,谁也没有底,和州衙签了供货契约,不开工肯定不行,可是下一步要做什么才是张宁等人关心的,山蛮看起来不好解决,这样拖下去大家都难受。
“宇文使君不是说了要派兵,到山上驻守保护采石场么,如此一来青壮们放心开工了。”有人说道,即使在劝别人,也是再给自己鼓劲。
“官军能待多久?不把山蛮解决,总不能一直待下去吧。”有人抱怨道,“那连绵的大山看不到头,山蛮只要往深山里钻,官军又能追多远。”
“不如再和寨主们商量商量?让他们居中调解,和那什么田云山讲和。”
“莫要自欺欺人了,你还看不出来么,他们就是一伙的!!”张宁骂道,见着几人看向自己,他冷笑一声说:“无非就是一伙扮好人,一伙扮坏人,这种把戏大家不会没见过吧?”
“谁说不是呢,一伙扮好人,收了大伙的好处,另一伙出来挑事,然后我们还得给甜头找第一伙说和,然后花钱和解,没过几日那混蛋就翻脸,然后又重来!”
“他们就变着法子讹钱!”
“王八蛋,自己不会开山采石,不会伐木取材,还不给别人做!”
“什么触怒山神,什么祖宗的地方,统统都是借口!”
众人发泄着心中不满,他们虽然是官府治下的良民,可是和山蛮到也有渊源,江北各州山中生活着的山蛮,又称‘五水蛮’亦或是‘西阳蛮’,来源就是江北五水流域。
相传早在春秋战国时,楚国将其国境内的巴人部落向东迁移,这些部落在巴水口登陆江北,如今的巴河城据说就是先民们的最早定居地。
以巴河城为据点,他们历经无数年,沿着巴水、蕲水、希水、赤亭水、西归水这‘西阳五水’而上,沿途开荒垦地。
时光流逝,定居在平地的巴人已经和汉民融合,而他们的亲戚则是向着大山前进,有的定居在大别山至桐柏山这一条绵延无尽的山脉之中,有的翻过群山进入中原定居。
定居在平地的居民耕田稻作、种桑养蚕,成了历朝历代缴纳赋税的良民,而定居山中的居民则依旧被称为山蛮,他们从东汉末年起就和官府纠缠不清。
历经南朝晋、宋、齐、梁数代的战乱,也有许多躲避战乱的百姓,或者败兵、落难权贵躲入山中避难。
与此同时也有很多酋帅归降官府,带着部众走出大山,在州郡定居成为缴纳赋税的百姓,所以今日在座的众人,若是上溯几百年,搞不好和山中的那些寨主是同个祖宗。
对方提起大山是‘祖宗之地’,这让他们啼笑皆非,只是如今却只能干坐发牢骚,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崎山为大别山余脉,山蛮见势不妙可以躲到大山深处避风头,官军再能打也不能撵着对方走遍整个大别山脉,所以山蛮迟早要卷土重来。
首当其冲的还是他们这些开山采石、伐木的买卖人,和山里那些喜怒无常的寨主打交道太累,张宁有起过念头‘改行’,按契约供完货之后,去找别的买卖赚钱。
做买卖得及时止损,否则会把老本都搭进去,只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放弃这些明显赚钱的买卖,他们又有些舍不得,纠结间个个都是唉声叹气。
食案上摆着的佳肴没人有心思吃,眼见着就要凉了,有店仆要端出去温一温,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人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李某有事耽搁,让诸位久等了,恕罪,恕罪...”
李方对在座众人一一行礼,坐下之后自斟自饮罚酒三杯以示歉意,见着大家都是愁容满面的样子,他笑着说方才‘经过’州衙,听得一个好消息。
“宇文使君已经决定,派杨司马领着官军到弋阳郡清剿山蛮,不光州兵出动,虎林军也调动兵马助剿。”
张宁等人闻言面色好了些,州衙出兵是理所当然,不过宇文使君连其手下最能打的虎林军都派出了,那说明胜算还是很大的,虽然治不了本,好歹能治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虎林军都是宇文使君用肉喂出来的,打起陈军那是所向披靡,这些杀神对付起更加鱼腩的山蛮应该不成问题,只是...
“诸位勿忧,州兵后日就去弋阳郡,在山上驻守镇场子,大家可以组织人手恢复生产。”李方劝道,“此次请大家来聚聚,其实还有另一件事。”
话归正题,在场之人都来了精神,他们聚在这五味斋可不是闲得无聊,如今为了山蛮之事个个焦头烂额,哪有心思饮酒作乐,都是为了听李方传递的消息。
其实就是听听那位有什么话说,李方就是个传声筒,说一些那位不好亲口说的话。
“官军要清剿山蛮,进山首先需要可靠的向导,不知诸位是否有合适人选?”李方问道,张宁等人闻言便说手下多多少少有些熟悉山路的,若是官府征召定然效力。
“官军要召集那些寨主议事,不肯来的就是和官府作对,山寨没必要再留,诸位无须再关注了。”李方提醒在场众人,不要病急乱投医。
“这...会不会逼反那些摇摆不定的寨主?”张宁有些担心,“若是山蛮们勾连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他可不是杞人忧天,大山中形形色色的寨子不计其数,虽然大的不过千户人,可要是集中起来怕是不下数万户,这些寨主要是聚起来,推举一人做渠帅,搞不好会爆发大规模蛮乱。
“死人是不用担心的。”李方冷笑道,见着众人面色为之一变,他补充了一句:“官府没心情和这些寨主玩心计。”
李方说官军此次出兵,可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临近弋阳郡的山寨,不老实的就灭掉,至于那些老实的,就可以一起做买卖了。
“做买卖?那些山蛮除了卖些山货,还有什么好卖的,他们倒是想要盐,要铁,官府可未必允许卖。”张宁有些疑惑的问道。
“昨日有客商过来进货,当场结算时明明账目分明,结果李某今日发现多了些盐...”李方笑道,“想来山中的寨主们很喜欢盐吧。”
张宁当然知道这是托词,想必是后面那位打算用盐收买寨主们,不过李方提起这事有些奇怪,因为这和他们没关系。
“还请李兄明示?”张宁问道,其他人都是一脸迷惘。
李方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李某有个想法,正要和各位计较计较...”(未完待续。)
第十章 盐(续)
西阳城西郊外,龙头山东麓田氏坞堡附近鸡叫声连连,田宗源满面喜色的看着一笼笼鸡被装上马车,今日他的养鸡场出货,一千余只鸡即将运走,然后马车带回来的就是叮当响的铜钱。
“收拾收拾,把蚯蚓扒出来,一会得投料了。”田宗源吩咐着鸡倌,养鸡场里一处棚内摊着一堆堆猪粪,里面有密密麻麻暗红色的蚯蚓在蠕动着。
“东家,猪粪得再多一倍,如今新增了两千只鸡,眼见着快不够吃了。”
田宗源点点头说道:“他们这次去军营送鸡,回程时路过养猪场就带来,你们不用担心。”
在鸡舍面前走了一圈,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鸡舍,他交代手下注意消毒,免得某日爆发鸡瘟损失惨重,如今扩建养鸡场的成本已经收回,接下来可是赚大钱的好时候。
田宗源还检查了鸡舍里的炭炉,冬天和初春天气很冷,要用炭炉给鸡舍加温,烧炭是一笔支出,而确保鸡舍不会失火则是重中之重,所以田宗源三令五申让大家注意防火。
‘等到下月,养鸡场规模再扩一倍。’田宗源心中如是想,不是他贪心,确实是心里有底气才敢这么计划,以前不是没养过鸡,只是这么大规模的养鸡场是想都不敢想。
鸡瘟是个大问题,而光是拿什么来喂这么多鸡也是个大问题,数千甚至上万只鸡要吃的东西可不是个小数目,不过自从他从宇文使君那里学来了蚯蚓养殖法就不一样了。
用臭哄哄的猪粪来繁殖蚯蚓,他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不过实际效果不错,经过最初几个月的尝试,田宗源算是掌握了这门方法,然后进入发财时间。
养鸡场的鸡每日有足量的蚯蚓吃,成长速度不慢,平均出栏时间在五十日左右,从去年四月初到现在,田宗源的养鸡场已经有四批共计六千五百余只鸡出栏。
而田氏的养鸡场不光他这一家,每出栏一批就被收走一批,虎林军那数千厮杀汉的需求可不是闹着玩的,而西阳城里对鸡的需求每月都在增加,不愁没销路。
鸡要,鸡蛋也要,他的养鸡场靠着这两样,用八个月的时间,赚的钱比以往两年赚的钱还多,如果再扩大养殖规模,还能赚得更多。
大规模养鸡怕的就是瘟疫,经过大半年的摸索大约也有了经验,首先要保证鸡舍通风,然后是及时处理病鸡,而喂食的蚯蚓得用滚水煮过,直接投喂的话鸡容易得病或者体质变差。
走在回堡的路上,旁边的水塘里传来‘嘎嘎嘎’的叫声,田宗源转头看去,却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群鸭子,不远处的湖泊里,还有同样多的鹅。
这是族里其他人开办的养鸭场,还养了许多鹅,规模也是大得夸张,同样也是用猪粪繁殖蚯蚓喂鸭,只是可惜鹅吃素不吃蚯蚓。
但出栏的鸭、鹅同样是供不应求,因为除了要吃肉、吃蛋以外,官军还需要羽毛,需要很多的羽毛。
箭需要羽毛来做箭羽,当然用来做箭羽的以雕翎为佳,然后是雁翎,但是动辄十余万计的羽箭,不可能找到那么多雕翎、雁翎,因此鹅毛就是常用的箭羽,当然实在不行鸭毛、鸡毛也一样用。
所以田氏这边的养鸡场、养鸭场甚至养鹅场都在扩建,西阳城周边养鸡养鸭的也在扩建养殖场规模,宇文使君喜欢打仗,打仗就得用掉无数的羽箭,一想到这事大家就满怀期待。
前方路旁一大队马车正在装鸭子,一群人围在旁边,田宗源从中看见了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快步走上前去打招呼:“九叔,阿龙。”
其中一名老者,是田氏里如今辈分最高的人,而另一名年轻人,则是宗长之子田益龙,如今时常领着族人随官军作战。
打了大半年的仗,参战的族人们立功受赏,而年底授田也都排上了号,本来人口颇多的田氏惊觉人竟然不够用了。
“是阿源呐。”老者笑眯眯的说道,今日他心情不错,其实这几个月来他心情一直不错,“方才一大队马车过去,是你养的鸡出栏了?”
“是啊,九叔的鸭子也是今日出栏?我记着还得过几日吧?”田宗源问道,九叔为了自家几个儿子的前途,平日里对宗长之位颇有想法,不过从去年年初以后,已经没心思想这种事了,和其他族老一样忙着指挥家人养鸡、鸭、鹅赚钱。
“官府急着用羽毛,所以就提前收货了。”老者依旧笑道,“那些寨主真是不省心,成日里给宇文使君找麻烦,这这要备战就得准备许多羽箭。”
“阿龙,官军这么急着做箭,莫非是武库缺箭了?”田宗源有些疑惑,他记得官府不停的收购鸡鸭鹅,除了给州兵、虎林军做伙食外,拔毛制箭也是只要目的之一,军器监每日都忙得够呛,似乎不大可能缺箭。
“靠现做自然是不可能的,使君常说有备无患,多准备些肯定没错,再说山蛮不老实,官军要教训到他们老实为止,用兵的时间不可能短,而江南随时要动兵,所以得多准备些羽箭。”田益龙解释道。
田宗源说大山绵延不知多少里,寨主们若是躲进深山,官军怕是会很头痛,几百年来改朝换代,来了不知道多少刺史、将军,无非是把对方击退,没办法治本。
“这里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田益龙笑着说,“使君问我可有相识的寨主,到时带着官军一起撵山追剿,阿爹已经在联系人,只是还想请九叔公出面。”
“你和那几个寨子的兔崽子们成日里打猎,不是很熟么,要劳驾九叔公?”田宗源问道。
“这种事他们说不上话,还得请九叔公出面,和那些叔伯们讲讲利害关系,毕竟阿爹最多和他们是平辈。”田益龙小小捧了九叔公一下。
“宇文使君当然是要帮的,只是这种事情嘛...总要有个说法不是?”老者捻着胡须沉吟着,田益龙见状便使出杀手锏:“侄孙知道,使君说了,库房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多出一些盐来...”(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名为射虎(今日一更)
大崎山,落日西沉,茂密的山林里一片昏暗,十余身影在林间缓缓前进,向着远处空地上一座寨子摸去,那寨子旗杆上飘扬着一面旗帜,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周’字。
行进间,忽然一人停下并抬手握拳,其他人见状也停下,不远处林中一只大鸟扑腾着飞起,怪叫数声向上窜出树林。
林间恢复平静,然而这些人依旧没动,一条头呈三角形的黑蛇盘在一人身后的树上,它被侵入地盘的不速之客激怒,片刻后缓缓的游动着向猎物靠近。
越靠越近,眼见着对方恍然无知,黑蛇身子微微一缩就要窜上去,就在这时那人忽然转过身,一把将黑蛇的头捏住,还没等黑蛇缠上来便将其扯断。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被前方吹来的山风带走,而这阵风同时还来了若有若无的饭菜香味,看来前方寨子里正在吃晚饭。
这些人依旧没有动,直到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山那边,林间被黑暗浸没之后,他们才有了动作,为首一人做了几个手势,身后之人分左右向着两翼慢慢摸去,而剩下的人则轻手轻脚忙碌着。
他们都是打猎的老手,为了追踪猎物可以日以继夜的潜伏,如今不过是把狩猎的对象换成官军,而摸黑行动根本就不算什么。
射虎从背上取下一个大弩,虽然暮色下林间一片黑暗,但早已适应黑暗的一双眼睛,依旧能将大弩看得很清楚,他小心翼翼的坐下,用双脚踩住‘扁担’,双手拉动弩弦凭着腰力和腿力上弦。
山民称弩臂为扁担,是将杉树砍成扁担状,再用麻绳把致弯的‘扁担’两端固定绑死,然后在‘扁担’中部固定一块厚木板作为弩身,弩身与弩臂垂直其上有箭槽,山民们习惯称弩身为‘葫芦’。
葫芦后下方装有一块斜伸的木柄,称为‘狗腿’,这是为了方便弩手握持的手柄,供猎人手握便于发射,狗腿前下方安装有扳机,即为弩箭发射装置。
大弩的弓力很大,但是上弦必须一口气完成,瘦弱的射虎看起来没什么力量,可他就是凭着一己之力将弩弦拉上,稍微喘了一口气,他从箭匣里小心翼翼的抽出只弩箭。
弩箭杆为竹制,箭头用的是宝贵的铁箭镞,更加珍贵的则是涂在上面的毒药,那是射虎用祖传秘方熬制的毒药,猎物见血即死。
射虎准备好大弩,背靠着大树坐在地上,左手托着‘葫芦’,右手握着‘狗腿’,而双腿的膝盖托着左手肘,他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和大树融为一体。
‘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厉害还能有老虎厉害?’射虎如是想,用右手轻轻扣了扣头盔。
那头盔是从一名周军将领头上取下的,那倒霉鬼被他一箭穿心当场毙命,铁制头盔做工不错,戴起来十分威风,让同伴们羡慕不已。
射虎觉得寨主将这头盔赏给自己的那一刻,心情就如同当年获得‘射虎’之名一般激动。
射虎姓田,当然和其他人一样没什么正式的名,他阿爷射杀过老虎,因此被称为‘射虎’,他阿爹射杀过老虎,所以也叫作射虎,而他后来也射杀过老虎,理所当然的名为射虎。
大山中猎杀过老虎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能一人射杀老虎的就不多,他的爷爷是一个,爸爸是一个,而他,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也只有这样才配得上射虎之名。
山中野兽很多,危害特别大的有野猪、豹子以及老虎,成群的野猪可以把寨子里辛苦种下的庄稼一夜拱完,豹子经常袭击人畜,而老虎一出现就会祸害整个村子,为了对付这些凶兽,弩是必备之物。
通常的弩射杀一般野物没问题,但要对付皮糙肉粗的野猪就有难度,所以得用到大弩,大弩的射程上百步,在八十步左右距离很准,杀伤力也很强。
但对于野猪来说,即便弩箭透皮入肉,它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见了血发起狂来更厉害,所以要用药箭。
药箭见血封喉,即便是皮糙肉粗的野猪,被划破皮也活不了多久,射虎亲手射杀过许多野猪,即便是擦中猪腿也没有侥幸逃生的。
会做毒药的人很少,但用药箭打猎的人很多,只是有胆量独自狩猎老虎的大部分都死了,因为光有药箭没用,前提是要射得中。
老虎当面一咆哮,普通人就吓得双腿打颤瘫倒在地,能转身跑的算是胆量可以了,而此时合格的猎人能握得住弓弩,但是要瞄准射中就很难,没有多少人能独自面对呼啸而来的老虎不惊慌。
用弓箭也许还有第二次放箭的机会,可是用大弩就只能一次过,老虎不是只会冲直线的野猪,奔跑间会左右跳跃呈之字形前进,所以单人狩猎光有胆子还不行,要能冷静、沉得下心而射术不能差。
射虎就能做到这点,所以当他独自射杀一头老虎之后,寨中人人都是佩服不已,此次山下的愚民惊扰了山神,寨主带人惩罚了他们,结果招来大批周军进山报复,对方来势汹汹却被射虎和同伴们如同打猎般打得屁滚尿流。
在他看来,狩猎老虎和狩猎周军没什么区别,都是张牙舞爪看起来威风,但只要找到合适的地点设伏,耐心的等着对方上门送死就行,上一批进山的周军就是这么完蛋的,这一次的也不会例外。
一人慢慢靠到他身边,在耳边低语道:“射虎,一会注意些,瞄准那些看起来是头领的射。”
射虎默默的点点头,此次周军军进山是在大家预料之中,可是对方上山后在几处要地就开始扎寨子,他们每隔一段距离就扎一个寨子,不紧不慢的往前推进。
每次出动都是许多人,原先计划的打埋伏有些麻烦,眼见着对方逼近黑云寨,寨主准备带着大家转移,可是对方依旧没有追击的意思。
再这样下去不行,得想办法激怒这头‘老虎’,让其失去分寸,沿着设计好的路线一路追来,最后被一箭射死,而如今他们就是要做这种事。
如今夜幕降临,正是袭击营寨的好时机,翻墙进去是不可能了,那些哨楼上的哨兵是最好的目标,当然对方如果聪明的话,也会在营寨外设下暗哨,这些暗哨也是他们的目标。
但是现在没有暗哨,方才他们一路摸过来,小心翼翼的观察,凭着多年打猎的经验,没发现营寨外设有暗哨,所以杀掉几个哨兵就是接下来要做的事。
对方要是赶出来追就是找死,要是在那寨墙上冒头,他们在漆黑的树林里正好候个正着,大家夜里视力好得很,将对方一个个射死。
若是对方不敢冒头更加好,他们就纵火,反正就是要让其不得安宁。
微风吹来,将上风向的寨子里气味传到射虎鼻子边,他从中闻到了轻微的烟火味、汗臭味,寨子里隐约亮起火光,是那些不习惯夜宿山林的周军在生火壮胆。
算算时间,也是左右包抄的同伴准备动手的时候了,射虎深吸一口气,静静的看着营寨方向,就在他习惯性的打量四周时,忽然觉得心悸。
那感觉很熟悉,是当年以自己为诱饵,引得老虎出来捕食的时候,对方现身那一瞬间的感觉,射虎相信自己的感觉,心道不妙要就地一滚。
弓弦声响起,射虎只觉得胸口一疼,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打得后仰,直接贴在身后树干无法动弹,低头看去,一截箭羽露在鲜血淋漓的胸膛外,看长短他知道那是弩箭。
“啊啊!”惨叫声在周围响起,射虎隐约看见黑暗中有人影在晃动、跑动、最后倒下,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和同伴们中埋伏了,是周军的暗哨发动袭击。
‘怎么会有暗哨!我连老虎是不是在附近埋伏都能感觉得出来啊...’
剧痛传来,还带着一阵阵灼热感,射虎知道自己被弩箭射穿胸膛钉在树上,可是那痛感有些奇怪,他受过箭伤,知道这种感觉不正常。
手中大弩已经落地,引而不发的弩箭滚到了一旁,意识在迅速模糊,射虎知道自己中的是药箭,没有生还的可能,对方潜伏的本领比他还要强,他终于知道山里最可怕的不是老虎,而是能射虎的猎人。
“原来,被大弩射中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
营寨里,杨济看着地上躺着的十五具尸体,周围火把上跳跃的火光映亮了这些尸体的面庞,他们身上穿的以兽皮夹杂着粗布衣为多,都穿着草鞋,皮肤黝黑头发蓬松,有的脸上还刺着图案。
“杨司马,十五个,没漏网。”旁边一人说着生硬的官话,他的衣着打扮和地上躺着的有些类似,而杨济身边站着的人们,也有部分是如此打扮。
“田头领辛苦了,在外面做暗哨的也辛苦了。”杨济点点头说道,“若是我军士兵设暗哨,怕是早就被对方发觉。”
他身边几名将领也是点点头,山里到处都是树,晚上黑压压的时常有怪响,不是他们胆小只是真的不太适应这种地方,有一个动静都得抖起精神警戒,熬一个晚上也就罢了,连着几晚下来可真是会让人失常。
“按着原定计划,等到粮草运到这里后,继续向前立寨,步步为营把田云山往后逼。”杨济看着一张潦草的舆图说道,“只有站稳了脚跟,才能打好仗,对方敢来袭扰,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司马,若这样倒是稳妥,只是越往里山林越密,对方始终是占有地利。”有将领担忧的说道,山蛮若是始终躲避不迎战,官军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
己方一路立寨过来,还得分兵把守,虽说寨子都扼守着要道,对方无法大规模用兵,但是小规模渗透是防不胜防,官军若是每日伤亡十来个人,时间久了也不是小数目。
“田云山有地利之便是主人,官军入山是客人,唯有反客为主才是取胜之道,战斗要在我军觉得合适的地方打起来,免得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杨济说道,这策略是出兵前就定好的,所以要坚决执行。
“他们敢派小股兵力袭扰,那么我们就一口口吃掉,何况官军入山不止我们一路,他们忙不过来。”杨济说完,问那名男子方才做暗哨伏击成功的好汉在哪里。
“就是他们了。”头领转身指向身后十余人,“他们,是好猎人。”
“田云山派过来的想必也是好猎人,你们能够成功伏击,是比他们还要出色的猎人,按约定,人人有赏。”杨济赞赏道,身边的通事将内容转成土话又说了一遍。
见着对方都是憨厚的摸后脑勺笑着,杨济起了兴趣,他看见其中一人身形不算魁伟,却背着个大弩,便问那名头领这大弩是不是用来射野猪之类大型野兽。
“野猪、豹子、老虎,还有坏人!”头领依旧用生硬的官话进行讲解。
“这么大的弩,莫非射过老虎么?”
“是,他射老虎,死,一个人!”
“一个人用弩射杀老虎!”众人俱是惊叹不已,看着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男子的表情都不一样了,用弩射杀老虎,除非特别情况,否则就是一箭定生死的事情,无论之前对山民的看法如何,现在就只有佩服。
也亏得山上一些寨主站在官府这边,派出老手跟着官军一起入山,又做向导又做‘保镖’,否则像今夜这种突然袭击多少都会折进去几个人。
“这位好汉叫什么名字?日后本官也好向使君禀报一二。”杨济问道,他觉得有这种本事的人不去从军立功就太可惜了。
充当翻译的通事和对方叽里呱啦的交流了片刻,那名头领也叽里呱啦的说了些话,通事点点头向杨济说道:“司马,这位好汉和寨中人一样姓田,不过正经的名都是没有的。”
“这...总该有个外号什么的吧?”杨济倒不意外,即便是州郡百姓很多人除了姓之外,名就很随意,什么簸箕、锄头、虾蟆都有,不过无论如何都会有个名字。
“司马,头领说了,这位好汉能够独自狩猎射杀老虎,大家都叫他射虎。”(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飞鹰走狗
茂密的树林中环绕着一处山坳,一条不知道年代的斑驳小路穿过树林,经过山坳进入山的另一面,这是从外界进入深山的一条道路,虽然别处也有路走,但这条路最好走也最近。
东侧山坡上,二十余个男子藏身树丛中,个个手持弩箭,又有二十多人拿弓背箭,散落在四周,他们身后草丛中是一个山洞,洞内弯弯绕绕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前方山路上,隐隐约约有人影出现,那些人分成数股小心翼翼的依次前行,见着这般情景,埋伏的男子愈发小心,个个静止不动屏气息声,就怕惊走了‘猎物’。
他们是在打猎,目标是入山祸害山民的所谓官军,还有那些没良心的人,那些本该帮助自己人,却为了一点甜头就帮外人的混蛋。
他们是黑雾寨的寨兵,周军第二次入山来势汹汹,但寨主已经领着人撤退,投奔结盟的山寨,对方若是来追只会越追越远,然后就会有机会伏击,一口一口的把这些周军吃掉。
如今面前的这一股看上去有二十多人,不过肯定是走在前面探路的,后面还会有一部分,若是能伏击成功,他们可就立了大功。
就像上次一般,把气焰嚣张的周军引进来,不断的故意败退,让对方如同闻到血腥的老虎,不顾一切的扑过来,最后在一处山谷设伏成功,杀得这些人十不留一。
此次周军似乎吸取了教训,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慢慢的向山中推进,黑雾寨寨主派出几拨人去袭扰,结果都没能回来,罪魁祸首就是那些为虎作伥的寨主们。
不要紧,他们黑雾寨也有朋友,已经有几个大寨子派人支援,要在沿途不断袭扰周军,把这些觊觎大山的混蛋赶跑,然后再教训那些吃里扒外的寨主。
眼见着对方即将进入伏击圈,忽然上空有黑影一掠而过,有人抬头看去却见是一只鹞鹰,那鹞鹰不知怎么回事在他们头上盘旋,不时发出鸣叫声。
“是他们养的鹞鹰,这破鸟发现我们了!!”有人低声骂道,山里的猎户也有驯养鹞鹰的,用来通常用来抓野兔,有手艺好的就能训练出可以寻找大型猎物的鹞鹰。
他们此时陷入两难境地,对方应该已经发现自己,但是还没走近,若是放箭发弩基本没什么杀伤力,可等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又有一声鸣叫响起,只见山上升起一只鹞鹰,个头比先前那只大些,那是黑云寨高手养的鹞鹰,径直向着敌方的鹞鹰冲去。
“动手!!”有人喊道,他们向着前方那些正在躲闪的身影冲去,就是要冲到射程内放箭,而弩手率先射出弩箭,虽然距离远了些但弩箭至少能够着,至于射不射得中就不管了。
黑雾寨寨兵选择的伏击地点很好,山坡不太陡又有一人高的茅草做掩护,对方要仰攻的话速度上不来,他们可以试探性进攻,情况不妙再从山洞逃跑。
然而不光他们动,对面被伏击的人也动了,无数咆哮声响起,有许多身影钻入草丛,只见茅草摇曳有许多道痕迹向着伏击者这边冲来。
“是狗,他们放狗了!!”
“快逃,快进山洞...啊!!”
惨叫声响起,有人被窜来的猎犬扑倒在地,这些猎犬速度极快,不受起伏坡地的影响,兼之到处都是茅草遮挡了视线,所以黑云寨寨兵无法瞄准快速接近的猎犬。
他们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带有猎犬随行,一般情况下打猎时的猎犬时不时会叫上几声,结果对方带着的猎犬之前竟然都没出声,所以黑云寨寨民猝不及防。
后面正在上弦的弩手,见着坡下同伴惨叫连连,情急之下不顾得那么多,转身拔腿就往山洞里跑,这种情况下要和灵活的猎犬斗那是找死,只有逃到洞里守住洞口才有机会逃命。
他们跑得快可猎犬跑得更快,这些毛色青黑的猎犬很快就追了上来,先是咬脚踝把人扯倒,然后就是扑上来乱咬,有人抡起弩身将一只猎犬打飞,又奋力一脚将另一只猎犬踢倒,眼见着洞口就在面前,可没跑几步就被一只箭射中后肩。
一个趔趄勉强站住,可右脚脚踝传来一阵剧痛,随后大腿也被一只猎犬咬住,他被扯着倒地不停挣扎着,浑身上下被咬得皮开肉绽,不住地哀嚎着。
借着猎犬的突袭,被伏击的人反客为主,将伏击者打得落花流水,地面上一片血腥,而天上也不冷清,一大一小两只鹞鹰正在盘旋争斗。
体型小些的鹞鹰虽然身上血迹斑斑处于下风,依旧悍不畏死和对方撕扯,两鹰每交锋一次都会扯掉羽毛若干。
正在生死缠斗间,上方忽然冲下一只鹞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那大鹞鹰,血光溅起一击得中,荡起羽毛若干。
情况突变,大鹞鹰振翅要逃向别处,奈何被两只小鹞鹰穷追不舍,左支右绌之下没招架几回合就哀鸣数声,如同一颗石头般坠向地面。
坠到半空猛地一折向着北面飞去,它用诈死换得一线生机,然而随后冲来的两只小鹞鹰拦住去路,一番撕扯之后大鹞鹰满身血迹坠落地面。
两个尖锐的哨音依次响起,小鹞鹰同时向着同个方向飞去,在一处小山丘上,由十余人簇拥着的两名年轻人伸出戴着皮套的左手,让这两只鹞鹰各自稳稳的落下。
“阿龙,你这鹞子够狠,打不过也要打,真是像主人。”一名年轻人笑道,他说的是土话,样貌寻常不过两条眉毛有些接近,看起来像一字眉,拿起肉片喂着左手上那只鹞鹰。
田益龙笑了笑没搭话,只顾看着自己那伤痕累累的鹞鹰,看得出有些心疼,一字眉见状将鹞鹰再度放飞,关切的说:“这只的伤还能治,养好伤之前就别放了,再飞可真就废了。”
“废了再从你那里拿一只呗。”田益龙口是心非的说道,同样说的是土话,喂了几片肉之后,他将鹰眼蒙上转到鹰杠,上了脚栓给别人拿着。
“就不怕广叔说你玩物丧志?”一字眉干咳一声后说道。
“如今他哪里有空管我。”田益龙不以为意。
“说得也是,年初到你家里喝酒,广叔抱着小侄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字眉有些无奈,“我家那老头回去后就嚷嚷着找媒婆说亲!”
“你不是有相好的了么?”
“老头看不上啊!说是那什么寨的寨主有个女儿...”一字眉说到这里面露苦色,“我偷偷混进那寨子去探了一次,嗬!打起架来比男的还凶!”
两人正说话间,有数人跑上山丘,禀报说伏击的人有没死的大多被他们捉住,不过还有些离得远的溜了,另外在山坡上发现一个山洞。
一字眉闻言开口说道:“看着天上那鹞鹰,若是绕着附近哪里飞,那就还有,你们带人去捉。”
田益龙则是吩咐随从把猎犬收回来,他转向一旁,向着几名身着盔甲的将领说道路已清,不过那边有个山洞,为首一人点点头随即指挥部下进军:“抓紧时间,在山坳把寨子立起来,那边有个洞,你们派人去堵上!”
一队队手拿武器、身着铠甲的士兵开拔,与之反向而行的是十几个牵着猎犬的人,他们来到山丘旁停下,从篮筐里掏出肉片喂着这些嘴有血迹的凶物。
“这些猎犬都舍得如此般用,你也是花了血本啊。”一字眉感慨道,“按这用法,把黑雾寨剿了,十几条还能剩多少?”
“好过死人,田云山可是老狐狸,不下血本抓不到。”田益龙,“我说你怎么没穿铠甲,不是发了许多领么?怎么一个个都不穿?”
“这玩意穿在身上不舒服,又容易憋着,最主要防不了手脚被蚊虫蛇咬,在这山里钻来钻去还容易被树枝挂着,什么狗屁环锁铠,哪有传说中那么好。”
“环锁铠叫憋?你是没穿过筒袖铠,这玩意防暗箭流矢,被蛇咬了那叫活该!”田益龙扯开衣袍,露出内里穿着的一件环锁铠,铠甲由一个个铁环组成,看起来就像件铁链衣。
“山里湿气大,穿在身上又容易被汗沤着,这玩意怕是过不了多久便锈了吧?一个个铁环都是小窟窿,到时怎么除锈?你莫要跟我说用火烧。”
“时不时抖一下就行,若是锈得厉害,用沙子洗就能除锈,我试过的。”
“用沙子洗?官府弄出来的东西还真是奇怪,你这次把家当都拿出来帮他们,就不怕亏本?”一字眉又问道,“每次出战都飞鹰走狗,你去哪里弄这么多来,训出一只可不容易。”
田益龙说也就是在山里作战才用得着,若是在平地和敌军摆开战阵对撼,这些鹰犬自然是用不上的,军营里人多气味混杂导致猎犬无所适从,又容易受惊,即便是夜间警戒也不好用。
至于鹞鹰就更不用说了,大队兵马行军的踪迹凭着哨探就能探得出,军中又不缺强弓,一不留神就给射下来,此次派上用场是因为山里地形复杂,情况特殊罢了。
“官军在立寨,看来是要在这里先驻扎上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田云山那几个老鬼会不会派人来捣乱。”一字眉摆弄着一把匕首,“杨司马派我们来打猎,没有猎物可就没意思了。”
“不急,围猎围猎,不围怎么猎...宇文使君有的是时间和他们周旋。”
“原地等着的话猎物可不会上门。”一字眉咧嘴一笑,“不管来不来,我们先去找他们,如何?”
“这是他们的地头,可要小心些。”田益龙有些谨慎,虽然大家都习惯翻山越岭,但田云山那伙人毕竟是这里的老住户,对于地形的了解可比他们强。
“老虎也以为山头是它的地盘,不一样给猎人杀了,他们以为我们畏畏缩缩,想来会肆无忌惮吧,晚上就更猖狂了。”
“晚上?你想夜袭?那样要提防野兽毒蛇,你有什么想法?”
“晚上老鼠多,我们守着粮仓就行了,嘿嘿。”一字眉笑道,他指了指旁边放着的笼,“有它在,多少老鼠来了都跑不掉。”
田益龙看向那被布遮得严严实实的笼子,先是疑惑过了片刻惊叹道:“不会吧,你连...你连这种东西都驯化了?”
“阿龙,你会飞鹰走狗,我也不落下风!”(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人头
弋阳城郊外,一场法事正在进行,巴州刺史宇文温以及弋阳郡守王治,还有大大小小各色吏员,一个个神情肃穆,看着几名宝相庄严的高僧诵经。
在他们面前,有数人正带着口罩挖坑,而大坑的旁边,摆着一堆堆人头和遗骸。
一个月前郡守王治领兵进山清剿山蛮,一开始连战皆捷,结果到后面不慎遇伏,官军将士大部战死,首级被山蛮割下,尸身遗弃在山谷里。
如今再度进山的官军步步推进,花了大半月时间稳扎稳打来到故地,在必经之处的山坡看见了一座人头堆成的京观,几经波折下由郡守王治押运,将首级和遗骸运回城。
京观,是各**队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盖土夯实堆起来的高冢,有时则是纯粹用首级堆积,在古时是常见的一种残忍‘景观’。
南朝宋时,宗室刘诞据广陵造反,宋帝派兵镇压后屠城,将遇难者首级聚于石头南岸为京观,所谓宣扬朝廷军威,震慑宵小。
大约十七年前,周国信州总管府地界上的信州蛮叛乱,占据长江峡口阻断交通,周将陆腾、王亮、司马裔等领兵平叛,从夏天打到秋天,最后将信州蛮主力击败。
周军将蛮军的骸骨堆积于水逻城侧,筑成为京观以示军威,余下蛮部看见京观都是嚎啕大哭,自此狼戾之心消散,不敢和官府作对。?
此次宇文温没有领兵进山,故而没有亲眼见到所谓‘京观’,不过如今看着面前的一具具遗骸,还是能感同身受,体验到心中不由自主产生的愤怒。
‘唐军东征高句丽时,看到隋军将士遗骸筑成的京观,想必心中也是莫名激愤吧。’他心中如是想。
官军将士的遗骸已经高度腐烂,虽然大致处理过但依旧散发出阵阵恶臭,宇文温和王治是领兵的人,无所谓这种场景,那些官员看着此情此景就没这么淡定。
有的不敢直视,有的则是面色不豫,似乎想吐又不敢吐,又有的面色惨白,站在那里打晃,听着高僧们那呢喃的诵经声,许多人度日如年。
因为尸首分离,又经历月余时间,遗属们已经无法分辨阵亡之人的身份,所以由郡衙做主,将战殁官军将士合葬,也免得分散安葬让遗属们日后拜错人。
法事结束,一具具遗骸下葬,宇文温率先铲了黄土覆下,其余人等连同青壮一起铲土将这合葬坑埋起,待得墓碑立起后,高僧们再来个‘收尾’。
回城途中,宇文温向王治打听这些高僧是从哪里请来的,因为西阳郡地界如今只有个破庙却没有和尚,为了满足广大群众烧香拜佛求心安的需求,他考虑引进几名高僧,在受控的情况下‘开展业务’。
一座小庙,几亩薄田,有些许和尚就行了,至于那种‘送子’业务,亦或是接受香客捐献田产的潜规则,他是坚决不允许的,辛辛苦苦攒起来的田地是为了增加租调,可不想一转身就变成佛门产业。
马车入城来到郡衙,宇文温和王治进入议事厅,厅内已有多人等候,双方的服饰泾渭分明,一方是风格粗犷的山寨风,一方是衣冠楚楚的商贾风。
见着正主进来,众人均是恭敬的行礼,宇文温在上首座下,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后说道:“在场诸位都是官府臂膀,本官派兵入山追剿田云山,如今已有大半月,眼见着网越收越紧,是该有个结果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张宁等人都是点头称是,而旁边的通事将内容转成土话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几位寨主也是情绪激昂表示要来个痛快的。
他们的山寨位于大崎山边缘,和官府打交道比较多,此次宇文温发兵前召集这类山寨寨主下山议事,来的如今就都站在这里,没来的就没有然后了。
破山烧寨,迁出来的户口一半被官府征为官仆,剩下的一半也是一分为二,一半由各寨寨主消化,另一半挑出青壮给各位东家。
采石场、伐木场、石灰窑、炭窑,这些东家的产业在一个多月前损失惨重,正好让这些‘新来’的青壮补上人力缺口,工钱是不用想了,至于吃、穿、住的待遇如何,宇文温不管。
“多亏了诸位寨主的协助,官军在山里进展顺利,按照事先的约定,州库已经调来部分布、米、面和盐,诸位寨主按照清单去领吧。”
“等拿到田云山等几个人的人头,余下部分也会结清,当然了这是迟早的事,本官此次召集各位寨主还有东家们来,是要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
大山深处,石虎寨议事厅,黑雾寨寨主田云山和石虎寨寨主冉松攀谈着,还有数人在座,他们围在火塘边吃着烤獐肉,时不时用土话叫骂几声。
“那几个混蛋,帮着外人欺负自己人!!”田云山骂道,“之前还说一边做好人,一边做恶人,一起对付那帮官府狗腿子,如今一个个都反了水!”
“谁说不是呢?还派人做向导,我寨中派出去的好手,都有几十个死在他们手下了!”有人也是破口大骂。
“这些混蛋日后再算账,如今周军一步步逼进来,大家有什么好办法?”冉松问道,他是极力支持田云山和山外边的官府斗,上次也是他出兵和田云山一起伏击弋阳郡兵得手。
“此次周军稳扎稳打,我们几个寨中派去袭扰的兵都损失惨重,看来光躲还不行,不如就找个地方堵住死守,看他们能耗几日。”有人提议,其他人也是点头赞同。
这几位都是田云山的盟友,和冉松一起抱团取暖,对于山外官府的任何企图,他们都不敢掉以轻心,基本上都认定一个道理:你不进山,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进山,那就刀兵相见。
“周军已经烧了黑雾寨,向着石虎寨前进,如今也就是虎山冲能掐住道路了,不如我等就率领寨兵在那里据守,反正有现成的营寨,他们攻不进来。”
“虎山冲倒是不错,不过我记得有条小路可以绕过去,若是周军单独来倒是不怕,他们肯定不知道那条路,只是有了黑心的带路,想来真会走。”
“那有什么,我们派人守着小路,那条路狭窄得很,周军人再多也得排队过,有了几十人守在那里,他们就算上万人马都过不来!”
“好,就在虎山冲御敌!”众人均是赞同这一想法,不过有人却提出了个新问题:“这小路谁去守?万一是个内鬼,那么大家可就全完了!”
“你说什么!!内鬼?你说谁是内鬼!”
“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山外的官府能收买那些黑心的,保不齐我们中间也有人被收买了!!”那名汉子冷笑着。
眼见着有几人高声叫骂,又有人要拔刀,冉松和田云山赶紧上前劝解,这个话提起来确实难听,可又很现实:万一守小路的‘开门揖盗’,那真就是玉石俱焚。
“诸位,诸位!田某相信大家没人会如此,不要伤了和气...”田云山不停的劝解,在座的都是他的强力后盾,如今他带着寨民撤退,寄居在石虎寨,正是需要几位寨主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田寨主说的没错,但也要慎重考虑人选,不是我多心,这也是为了让大家放心!”冉松大声说道,“我们扼守虎山冲,必须得防着有人抄后路,所以守小路的人一定要大伙放心,免得疑心生暗鬼,敌人没怎么样,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众人算是冷静下来,毕竟这话说出了他们不好说的心声,谁都怕守小路的人出卖自己,光是互相指责没意思,还是得定下人选赶紧布防。
据守要道让周军知难而退才是正路,其实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不是他们非要和山外的官府对着干,实在是不能坐视不管。
山外的人开山采石伐木,田云山等寨主决定采取行动制止,他们认为开山会触怒山神,给山寨带来灾难只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原因还有一个。
他们觉得这是山外的官府借故向山里扩张势力,想借着开山给些甜头收买寨主们,一步步将大山纳入控制范围,一开始只是做买卖收购些山货,到后面就会不一样了。
数百年下来的经验表明,官府会想办法撺掇人出山,把山寨的人口都迁出去当种田的农民,当官府的苦力,为了各种不知所谓的野心,还要当打仗的兵。
当刺史的、当都督的、当将军的,都在想办法从山里弄人出来驱使,可浴血奋战之后,山蛮出身的酋帅们却没有多少人得到公平的赏赐。
用部众的鲜血换得军功,朝廷赏个官职,基本上也就是在州郡做外官,平日里想晋级入朝当官很难,而打仗就得先顶上去,打赢了得些个赏赐,打了败仗因为没人帮求情就砍头。
数百年的战乱,江北地界不断换着主人,一次次的折腾下来,想要为官府做事谋求功名的寨主没几个落得好果子吃。
十年前,江北各州还不是陈国的国境,酋帅出身的定州刺史田龙升带着江北各州投奔陈国,见着没什么前途,没几年又投奔齐国。
结果招来了陈国将军周炅这个杀神,田龙升没撑上几个月就兵败身亡,不光前来助战的齐军惨败,连带着十万各路酋帅、寨主的联军也丧亡殆尽。
江北各州再次姓陈,然而没过几年周军打过来了,有的寨主出兵帮助陈军,结果陈军被打得落花流水,他们也跟着丢了性命。
山中生活艰苦,若是有得选大家都愿意搬到山外平地居住,可一次次血淋淋的教训,让大山中的寨主们不再有想法。
他们世代居住在山中,过着自己的日子,如今也不想参合外面的事情,只想守住祖祖辈辈居住的寨子,山外依旧战乱不断,现在是姓周,谁知道过几年会不会再度改姓陈,亦或是遥远的隋国打过来占了地盘。
山外城池上的大旗变来变去,让山中的寨主们无所适从,没心思和山外的官府打交道,也不想让官府撺掇自己人出山,所以对于官府任何染指大山的举动十分敏感。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周军在山里得逞,我们的儿郎不能做他们的兵,白白去送死!”田云山说道,“就在虎山冲打个胜仗,用周军的人头再筑一个京观!”(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最强兵器
虎山冲,一座营寨立在山脚边,他的东侧是条小河,下游不远处就是个瀑布,左右两座大山十分陡峭,山壁如同刀削般几乎垂直于地面,通往山冲后的石虎寨道路被那营寨扼守着。
营寨名为杀虎,相传这山冲虎患严重,石虎寨的祖先率着勇士于此处杀虎除害,保得寨子安全,而杀虎寨也成了主寨的藩屏,无数次击退敌人的进攻。
如今的杀虎寨再次迎来敌军,石虎寨寨主冉松领着寨兵驻扎此处,和其他领兵前来助战的寨主一起,抵御已在外面安营扎寨的周军。
营寨前后道路两旁有些零星农田,这是虎山冲营寨后不远处的石虎寨开垦的水田,如今却成了周军进攻营寨的障碍。
“那小河后面的瀑布上下有多高?”杨济问道,如今他拿着个千里镜在观察杀虎寨的地形,通事将他的疑问转成土话,问一旁的男子。
叽里呱啦交谈一阵后,通事回答杨济说那瀑布有十余丈高,人若是顺流而下从瀑布掉下去不死也残,杀虎寨扼守虎山冲,要想过去只能先破寨。
“虎山冲...山冲莫非是山谷的意思?”杨济问道,领兵进山一个多月,他已经。
通事说确实如此,山民将山谷称为‘山冲’,山冲水冷不利于禾苗生长,山民们沿着山冲在山坡上开辟‘畎’,畎又称甽是田间一种尺把宽、尺把深的沟渠,山民们用畎将山水引入农田灌溉,又及时将冷水排出。
“所以这片农田用的是山上引来的水,而不是旁边小河里的冰凉河水。”通事说道,“也就是因为这些农田,要攻打杀虎寨有些困难,除了中间那条土路,其他地方泥泞难行。”
“官军一路过来拔了十几个寨子,哪个寨子都不好打。”杨济并不在意,进山作战困难重重,主要就是地形复杂导致大规模兵力不便展开,不过官军准备充分,不会冒冒失失的推进。
拔了十几个寨子,也立了更多的寨子,寨中有守兵有充足的粮食和水,这是官军的粮道也是紧急时刻的退路,步步为营推进了大半月,已经推进到了这杀虎寨外。
田云山及其盟友派出了许多寨兵,妄图用袭扰战术弄得官军伤亡不断、疲惫不堪,但是官军也有强力帮手,不少山寨派出寨兵随军行动,既做向导又做保镖。
他们在官军主力周边四处游猎,将渗透进来的敌对寨兵一一猎杀,周军在各处险要之地立寨,将敌方的活动范围慢慢压缩,所以杨济不觉得田云山等人还有机会翻盘。
“司马,器械已经准备好了,何时进攻?”一名将领近前禀报,杨济看向前方,许多攻城器械已经搭建完毕,不过他还是决定等。
三名士兵正向杀虎寨靠近,他们的使命是在开战前争取最后的机会做说客,让寨中人莫要螳臂当车,认清形势开门投降。
为了防止暗箭伤人,他们头戴兜鍪穿着筒袖铠手持盾牌,居中一人一手持盾一手举着旗帜,他们都懂土话也知道该说些什么,若是能说服对方弃寨投降,那可是大功一件。
刚走到距离杀虎寨寨门约一百二十步左右距离,一名士兵的脑袋忽然后仰接着倒地,手中旗帜随即掉落,另两名士兵赶紧拖着他向后退,寨墙上的人群中似乎爆发出嘲笑声,隐隐约约传到杨济等人耳边。
“他们选的路,所以要付出代价!”杨济目露寒光,“传令,进攻!”
“是!”
。。。。。。
“冉寨主好箭法!”
冉松在赞叹声中放下弓,这把弓的弓力之强可不是一般人能拉开的,即便是有人拉开了也没法好好瞄准,他自负是临近几个山头里臂力最强的人,方才射了一箭果然‘百步穿杨’,在一百二十步距离命中周军士兵的面门。
山中各寨把能够孤身一人射杀老虎的人称为‘射虎’,但那些人大多用的都是大弩,还配有药箭,可冉松就是用这把弓配上铁箭头,独自一人一箭射杀老虎。
有着精湛的箭法,能开强弓的臂力,独自一人面对老虎的勇气,冉松凭着个人勇武令周边寨主心悦诚服,也只有他能真正凝聚这几个寨子的人心,和来势汹汹的周军抗衡。
“自以为是,以为我们会被吓得投降?”一人冷笑道,他们几个寨主都领着寨兵来助战,要在这杀虎寨挫挫周军的威风,方才冉松那一箭真是振奋人心。
“把大弩上好弦,用药箭,让这些人尝尝见血封喉的厉害!”
“把毒蛇抬上来,一会他们搭梯子就倒下去!”
“把粪汁烧滚了!”
他们的士气很高,不觉得周军能攻破己方据守的营寨,这寨子和别处不同,寨墙、箭楼全是坚硬的石头用糯米汁粘合砌成,可不是那种夯土的小寨子能比的。
两侧是陡峭的山壁,没有任何可以攀援的地方,山高万丈,即便是有人想从山上顺着长藤滑下来只能是摔死,要从寨旁的小河冲过去也不可能,因为后边就是瀑布。
要想兵临石虎寨,唯有攻破杀虎寨,而要想破寨就只能正面硬攻,且不说寨前那片水田,就是寨墙下也已经挖了两条壕沟。
壕沟下面布满竹签还放有毒蛇,上面用树枝架起树叶覆土,完全就是陷阱,周军要扛着梯子攀墙,先得在这两条壕沟填上人命。
而寨墙也分两道,周军就算攀上外墙,但是内墙的弓箭手可以轻松的将其射杀,就像射野兔般容易,所以大家都信心满满,等着周军来送死。
眼见着对方已经搭起了一个个高大的木架,又搬来许多大石头,寨主们有些奇怪,冉松有些见识知道这是攻城用的投石机,凭着许多人一齐用力拉动砲杆,将砲杆另一头的大石头抛过来。
“要许多人来拉?那杆子下一大坨东西,不像是绳索之类的吧?人怎么拉?”有人问道。
“莫非是还没装好?”
“可是石头已经装上了...”
“这么足足有两百多步远,周军真能用那什么投石机把大石头扔过来?”
冉松冷笑着说无非是扔些石头,杀虎寨扛得住,等到对方砸不破寨墙时,还得靠士兵冲上来攀墙,到那时他就让对方知道什么是最强兵器。
“这宝弓,用铁箭头百二十步能破甲,我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百发百中!”
一片叫好声中,他们看见周军推来一些奇怪的大弩,那大弩的模样有些古怪,弩臂很短看起来威力不会很大,而其与弩身连接处又有些臃肿,如同两个锤子用锤头贴在弩身上。
这些大弩在距离杀虎寨越一百二十步左右距离停下了,看那些周军忙碌的样子是在准备上弦。
“来得好,纳命来!”冉松大喝一声,弯弓搭箭对准一处周军大弩就要放箭,然而周军的速度更快,那些大弩‘砰砰’作响,只见数道黑影窜向寨墙。
啪的一声血花四溅,正要放箭的冉松打着转向后倒去,那把宝弓依旧握在左手上,而他的右臂已经不知去向。
“寨主!”墙后的几名寨兵惊慌失措的喊着,坠落地面的冉松已经摔破头,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抽搐着,而他那矫健的身躯已经残缺不全:右肩连带着右臂完全不见,如同被咬了一大口的果子般。
“嗬...嗬...”冉松想要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右肩伤口处涌出大量鲜血染红了地面,待得寨兵哭喊着将其扶起,左臂无力的下垂,那把宝弓亦滑落地面。
一名手持宝弓的勇士,就如同划破天际的流星般陨落了。
在这波袭击中伤亡的不止冉松一人,其他几个站在箭垛后的弓箭手,被崩裂的箭垛砸得满脸血迹,甚至有一人的胸口被那窜来的黑影透胸而过,口吐鲜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便倒地身亡。
“这是什么兵器,怎么这么厉害!!”一名寨主面色惨白的喃喃自语,有人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这石头有拳头大小上面沾着血迹,似乎是特意打磨过。
“这是那大弩射出的石弹?他们怎么能射这么远啊!”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周军投石机竟然在没人拉扯的情况下自己运行起来,砲杆猛地一甩将大石头抛向杀虎寨,寨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大石头掠过头顶,擦过一处箭楼砸在寨中空地上。
一阵尘土腾起,众人看去那石头分量不小,还没来得及侥幸,又见周军投石机陆续发砲,一座坚固无比的石砌箭楼,只是挨了两块石头便拦腰倒塌。
而寨墙被石头集中后也震动不已,周军只是第一波进攻便将杀虎寨寨墙砸出几个破口,而守军们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奇怪的大弩又开始发射了。
砰砰声中,有人侥幸躲过飞来的石弹,而有的人则被打烂胸膛如同落叶般坠落地面,一名倒霉鬼的脑袋直接爆裂,红白之物洒满四周。
“巫术,周军用了巫术啊!!”(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夜幕下
田云山从噩梦中醒来,在梦中他被周军捉住,对方将他百般折磨之后,把他扔入一个满是毒蛇的大坑,周身的疼痛、毒蛇缠身的阵阵冰凉,让他痛不欲生。
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田云山起身看看四周,只见夜幕下山顶一片昏暗,黑黝黝的山石灌木丛中传来虫鸣声,身边数名心腹正在警戒。
“有动静么?”田云山问道,他理所当然说的是土话,听得心腹都是摇摇头说无异常后,总算是放下心来。
前几日石虎寨里议事,众人决定要在虎山冲与周军对峙,而对方要绕过虎山冲还有一条小路可走,围绕让谁扼守这条小路的问题起了争执,最后定下由田云山率寨兵上山把守。
其他人也许会被周军收买,可田云山绝对不会,他是官府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落到对方手里只怕会生不如死,所以各位寨主觉得让他守路再合适不过。
虎山冲东侧山头北面是深涧,要想绕过杀虎寨只能从西侧山头翻越,所以田云山带着人攀上西侧山头驻守,防着周军在向导带领下从此翻山,免得被对方抄虎山冲里杀虎寨的后路。
只要杀虎寨顶住周军的攻势,那石虎寨便可高枕无忧,时间拖得越久,田云山就越有把握说服更多的寨主,到时齐心协力抄了周军后路,新的京观就可以筑起来了。
“也不知杀虎寨战况如何了。”田云山喃喃自语道,他是前日带人上山驻守,昨日下午冉寨主派人上山通知,说周军已经抵达杀虎寨外,而今日对方极有可能攻寨。
不,是已经进攻了,虽然战场是在山脚下,可他在山上也能听见依稀的叫喊声,山冲的回音可以将山脚下的动静传上来,田云山如坐针毡的听了一日,却听不出什么名堂来。
据说巴州的那个姓宇文的大官手下有强兵,田云山担心冉寨主他们顶不住,不过想想坚如磐石的杀虎寨,他又觉得对方没可能攻下来,至少是没那么快攻下来。
杀虎寨主要建筑都是用石头砌成的,所以不怕火攻,虽然旁边有小河,但是随后有瀑布,所以要筑坝拦水来个水攻也没有什么效果,田云山觉得周军就算要拿下寨子也得填上许多人命。
他领着人驻守在山上,万一情况不妙还可以开溜,大山里还有许多山寨,其中许多寨主和他有交情,即便是此次石虎寨和几个寨子都没了,田云山依旧可以卷土重来。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要和山外的官府斗到底。
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田云山裹了裹身上的虎皮,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异常之后躺下休息。
山头人迹罕至,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遮风挡雨的建筑,田云山和数十名寨兵守在山上,可以说是风餐露宿,但他们不在乎,山里的艰苦生活早就让他们习惯了。
看着天上朦胧的月亮,田云山依旧无法合眼,他在想日后的路怎么走,此次下山‘惩罚’开山的愚民,他对官府的反扑已经做好了准备,而郡兵大败之后州兵的进攻,力度之大出乎众人想象。
那些收了好处的寨主,派出人手帮周军做向导,还不遗余力的当打手,将田云山等寨主派来袭扰的寨兵杀得伤亡惨重,若不是有这些人帮忙,周军哪里能深入大山到如今的地步。
“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迟早有一****要好好算这笔账。”
忽然间心中一个激灵,他向着旁边一滚,与此同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出鞘的匕首,其余人等也是纷纷拔刀,一个黑影怪叫着从低空掠过,借着月光看去,他们发现那是只猫头鹰。
猫头鹰又叫神猫鹰,样貌怪异脸似猫,而其叫声难听如同人的惨叫,在夜里听起来尤为渗人,其性昼伏夜出喜欢在夜间出来捕食,故而在这夜幕下的山上见着也不足为奇。
不过这只神猫鹰体型不小,似乎也不怕人,在山头上悄无声息的盘旋数圈后离去,田云山被这猫头鹰弄得倦意全无,也为这东西的出现烦恼不已。
相传人要是遇见这玩意很容易倒霉,是不吉利的凶兆。
田云山还没来得及骂晦气,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顾不得是虚惊一场直接扯着嗓子喊起来:“情况不对,有人来了!!”
当然有人来了,草丛中原本聒噪的鸣虫忽然小声许多,这是有东西接近的征兆,大晚上的除了周军还会有人摸上山头?
寨兵们反应也很快,个个弯弓搭箭要对准外围,可对方的动作更快,忽然从草丛里窜出来的身影向田云山等人投掷了一些东西。
刺耳的啸叫声让他们猝不及防,个个不由自主的捂着耳朵,而这片刻的混乱为人所趁,来袭的不速之客纷纷放箭,弓弦声不断响起,寨兵们接连倒地。
对方凭着先发优势在外围放箭,制造混乱后有部分人直接冲上前接战,他们个个背后绑着白布带,让在后掩护的弓箭手能够轻易分辨敌我。
“呜啊!”田云山嚎叫着,见着一人冲来便掷出把匕首,趁着对方躲避之际一脚将其踢倒,又拔出另一把匕首要上前补刀,却听得弓弦声响随即就地一滚。
一只箭从身边掠过,田云山心知情况不妙,也不纠缠就在草丛里手脚并用爬着,如同一只狗般向外溜去,身后传来惨叫声,那是他的寨兵们临死前的哀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田云山心急如焚,他在山上驻防知道事关重大,所以夜幕降临时在外围布置有许多暗哨,防的就是有人夜袭,结果现在被人摸到眼鼻子底下才发现,他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
似乎逃出了一段距离,耳边未曾听到追击的动静,田云山有意放慢了动作,免得穿行灌木时动静太大,让人能够从摇曳的草丛窥出不对。
多年的山中生活让他知道如何借助地形逃命,即便是黑暗中他也辨明了方向,向着北侧山坡慢慢溜去,石虎寨就在大山的北面,他要跑回去召集寨兵反击,同时还要向山冲里的杀虎寨示警。
头顶上传来怪叫声,声音之惨烈让田云山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一个黑影从头上掠过,却是一只猫头鹰,他正唾骂又遇见这不祥之鸟时,却见其打了个转再度飞到自己头顶,在上空不断盘旋着,时不时怪叫数声。
‘怎么回事?怎么会如同鹞子般寻人?’田云山心中大惊,山中的训鹰高手能够训练鹞鹰搜寻大型野兽,甚至连人都能找,可从未听说有人能训练猫头鹰的。
要训练这玩意捉老鼠都很难,更别说训练寻人,若不是田云山亲眼所见,他根本就不会相信,可如今根本来不及惊叹,心中更多的是恐慌。
猫头鹰为夜行猛禽,晚上被它盯上可没地方跑!
“有人跑了,放箭射他!”身后传来叫喊声,几只箭从身边掠过,田云山知道自己行踪暴露,也不顾得受伤,咬着牙往地上一滚,要就着山坡向下滚去。
跑慢了就是死,滚下去也许会死,也许会断手断脚,但至少还有机会活命,田云山豁出去要搏上一搏,可惜运气不佳,一只箭正好射中他的肩膀,随后又撞到一个大石头上。
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他挣扎着起身挥舞着手中匕首要困兽斗,却被围上来的追兵一棍子打倒在地。
被人绑了手拖上山坡,田云山正在想如何浑水摸鱼,却见着数人站在前方,其中一人抬起左臂唿哨一声,片刻后一只猫头鹰落在其戴着皮套的左小臂上。
“你们是哪个寨子的人?”那人用土话问道,田云山接着月光看去,依稀看见那人颇为年轻,被俘虏的人们闻言没一个吭声,他见状心中颇感安慰,确定了逃跑的心思。
随他守山头的都是心腹以及可靠之人,所以田云山寄希望于没人认出他,然后在押解途中循着机会逃脱,再想办法报仇雪恨。
“你们是哪个寨子的人?”那年轻人再次问道,见其语气不善,有人低声说是石虎寨兵,被冉寨主派来守山头,年轻人闻言没再问下去。
俘虏们被串成串押到另一边,年轻人则站在旁边看着每一个经过的俘虏,待得略微低头的田云山走到面前时,他忽然开口说道:“虎皮不错啊。”
田云山闻言大惊,他忘了自己身上穿着虎皮,这就说明身份不一般,正要往一边跑却被人按住,抬头看去,却见那年轻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对方的两条眉毛几乎连成一条。
此人他似乎是在哪里见过,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人抓住堵上嘴巴,见着他不住挣扎的模样,长着一字眉的年轻人咧嘴大笑:“老鬼,你真的老了。”
田云山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字眉,他想起来这位是谁,但是已经晚了,自己领着人风餐露宿守在山头,未曾料被对方轻而易举得手。
看着一字眉手臂上的那只猫头鹰,他明白对方之所以能成功偷袭就是因为有这东西带路,布置在外围的暗哨被猫头鹰悄无声息的找到然后被拔掉,所以他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原以为你在杀虎寨,未曾料带着人在这山头吹风,冉寨主他们在底下万一不妙,你怕是就要溜吧?”一字眉笑道,他吩咐左右:“找根棍子,两个人扛着带回去,路上小心些,官府要活的。”
田云山被人捆住手脚,用一根木棍从中穿过,如同一只野猪般被人扛起,远处依稀传来哭喊声,他循声向北望去,只见夜幕下石虎寨方向有大量火光冒起。
‘完了...全完了’(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这只是开始
弋阳城东门,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在城门处停下脚步,城门上的几个木笼里依次放着几颗人头,那是率部抗拒官军的几个寨主的首级,这几个就是之前下山袭击百姓的罪魁祸首。
“官军就是厉害,追到大山里硬是把这些人给捉了出来。”有围观百姓叹道,不少旁人都是不住点头。
“只可惜走了个田什么的寨主,那可是主谋...”又有人叹道,此言一处引得众人纷纷打听。
他们大多是弋阳郡百姓,知道之前山蛮下山袭扰的事情,知道王郡守率兵进山清剿却大败而归,后来宇文使君派了杨司马,带着大军再次入山折腾了月余终于得胜而归,原以为战事就这么平息,未曾料竟然没有捉到祸首。
“这可怎么办?那田什么的万一又到处拉人,召集山里其他寨主下山袭扰怎么办?”
“怕什么,不是有官军在么?”有人比较乐观,“宇文使君会教训他们的。”
有人又说这事情不对,他听说官军在山里就抓到了田云山,此言一出也有人附合,说官军攻破杀虎寨时也连带着在旁边的山上捉到了一些人,据说其中就包括田云山,至于为何这位的人头不在上面,那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管怎么说,让弋阳郡头痛的山蛮之乱已被平息,如今山上的许多寨主是站在官府这边的,即便是田云山没死,日后又要卷土重来也没那么快。
反正官军很能打,到时再入山教训这些不识好歹的寨主,想来弋阳郡地界又能安稳上一段日子,可以放心的上山砍柴、采药。
张宁领着随从经过议论纷纷的人群,穿过拥挤的城门向外走去,因为通过城门时要接受询问不得骑马,故而他是在走出城门后,才骑上随从牵来的马疾驰而去。
方才百姓们的议论他听到了,作为和州衙走得比较近的商人,他知道这流言里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下山袭扰的山蛮们已被解决,采石场顺利运行才是最重要的。
而不需要发工钱的劳力,更加重要。
张宁的三个采石场里,劳力增加了两倍,而多出来的都是不需要工钱的人,他们是黑雾寨等寨子的寨民,要用劳动为犯下的恶行‘赎罪’。
他领着随从来到采石场附近,官道又有十余骑向着弋阳城前进,双方打了个照面,张宁看见是老熟人王兴义便打了声招呼,对方也是满面春风的回礼。
“原来是张兄,何日去西阳?若是再在三台河碰上,可真要去五味斋坐坐了。”
“后日张某便要到西阳办事,不知王兄可有空闲?”
“后日,正好王某也要去西阳,那中午就定在五味斋了,这次由王某请客!”
这位王兴义是郡守王治的族弟,也是弋阳郡数一数二的炭窑东家,还连带着有几处伐木场,可谓是家大业大,先前山蛮下山袭扰,王兴义的伐木场青壮伤亡惨重,光是抚恤就赔了一大笔。
伐木场停工,炭窑也没木头烧了,郡兵进山平乱大败而归,眼见着买卖要完,王兴义急得头发都不知道掉了多少,和张宁以及其他人一般,都以为这次是要完蛋了。
结果官军再次入山讨伐,不光大获全胜,还‘带’回来大量人口,一部分归入州衙治下,一部分由立功的寨主们吸收,剩下的许多人便到了伐木场‘戴罪立功’,当然工钱是不用想的。
有了一批廉价劳力加入,采石场、伐木场的开采量增加,石灰窑、炭窑的产量也明显增加,而成本大幅下降带来的则是东家们的钱袋越来越鼓。
想想传言中明年即将开工的江堤,还有依旧不会冷清的大山,各位东家们觉得好日子越来越长,而这只是开始。
。。。。。。
大山中,一处山寨内沸反盈天,哭喊声、叫骂声、哀求声、狞笑声混杂在一起,寨中又有几处已经亮起火光,寨门上,田益龙正在练习拉弓,对于寨中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
那把弓是石虎寨寨主冉松的‘遗物’,拉力至少在三石以上非一般人能用,田益龙也只是能够勉强拉开,但要说瞄准就做不到,因为力量无法维持哪怕短短数息时间。
官军在进攻石虎寨前攻破杀虎寨,冉松当场阵亡而那宝弓变成了战利品,因为基本没人拉得开成了鸡肋,所以被喜欢打猎的田益龙‘捡漏’,拿来做练习臂力的工具。
有一人走上寨墙,却是眉毛几乎连成一条的那个年轻人,他如同田益龙般身穿环锁铠护,外面套着罩衣,而罩衣上左胸部位有个破洞。
“怎么,被人射中了?”田益龙问道,他见着一字眉苦笑着摇摇头,促狭的追问这环锁铠到底好不好用,一字眉无奈的点点头:
“是了是了,是不错了,不过要是被这弓射出的箭射中,那可就完蛋了。”
“好弓也得配好箭头,这把弓若是用错箭头,也未必能射穿环锁铠。”田益龙笑道,见着一字眉不以为然的样子,他从箭壶里抽出几只箭来要进行讲解。
然而一字眉的关注点不在箭头/箭镞,而是首先看到了箭羽:“这是...鸡毛?你们用鸡毛做箭羽?”
没等田益龙解释,一字眉摇着头抽出自己用的箭:“看看,我的箭连鹅毛都不用,你以前用的都至少是雁翎箭,怎么如今拿鸡毛箭充数?”
对于这个问题,田益龙的解释是量太大,官军打一场仗就用上不下万余箭,哪里去找这么多鹞子拔毛,就算是鹅毛都紧张。
他说两军野地对阵,军阵步行从对进到接战,一名弓手也就射五、六支箭,若是骑兵冲来不过勉强射三支箭,这样一来可以算算两千弓箭手一场仗下来要射多少只箭。
“呃...多少支?”一字眉问道,寨子里用箭以打猎为主兼顾守寨,他接触的数字还不算多,如今一说到成千上万,手指头就用不过来了。
“六千支,要是攻打城池或者守城,用掉的更多,虽然可以捡敌军射来的箭,但是出征时该备下的箭可不能少,去年和陈军打了许多仗,武库准备的箭已经有数十万支,不用鸡毛鸭毛做箭羽,你让军器监怎么办?”
“数十万支...那得用掉多少箭羽?那得杀多少鸡鸭?”一字眉已经算不过来了,田益龙见状笑着说他族里的养鸡场不少,许多养鸡场、养鸭场都是数千只的规模,可不是小门小户养上几十只可以比的。
“你啊,有空多出山见见世面,到州治转转,如今的西阳城可变了许多。”
一字眉听着田益龙说起“见见世面”便来了精神,他问官府的宇文使君说的话算不算数,田益龙反问官府何时说话不算数,不算数的话你身上的环锁铠早收回去了。
“这不,田云山那老鬼明明已经被我捉了,然后杨司马领了去砍头,为何官府对外一直说这厮没死?”一字眉问道。
田益龙说田云山死不死是其次,关键是宇文使君要继续对山里动手,而这只是开始,就像现在这个寨子,他们攻打寨子总需要个理由,而“窝藏祸首田云山”就是个好理由。
“这只是开始?也就是说弋阳城外的市要一直开下去了?”一字眉问道,这是他一直在关心的问题,田益龙说这是自然,宇文使君说过要和山里人一起发财。
此次一字眉的父亲和其他几个寨主识时务,站在官府这边‘帮忙’,田云山那些人被平定后,弋阳郡在大山边缘新开了一个‘市’,让他们几个寨子‘入股’做买卖。
就是所谓的‘专营’各类山货,官府允许他们购买食盐还有适量铁器,而布帛、衣物之类日常用品也敞开供应,开市半月以来,各家山寨的‘收入’颇丰。
但这还是小头,大买卖还是另类的货物:人,弋阳郡和边城郡各路东家需要大量的人手,去伐木场、采石场、以及各类矿、窑做劳力,价格从优有多少收多少。
所以捉拿“四处流窜,意图不轨”的田云山,成了官府在山里大动干戈的正当理由,当然官军已经后撤,除了几个重要寨子外,其余寨子都由协助捉拿田云山的‘义兵’接管。
‘义兵’们在山里拔掉了不少寨子,个个都有窝藏田云山的嫌疑,虽然每次破寨后都找不到田云山的踪影,但是‘义兵’们毫不气馁,不畏艰辛险阻定要把田云山捉拿归案。
据目击者称,田云山已经逃离大崎山,往大别山脉跑去,所以各处寨子和急公好义的东家们不辞劳苦,组织‘义兵’一路追赶。
今日这个寨子就有窝藏田云山的嫌疑,‘义兵’们上门‘好言相劝’让对方交出祸首,奈何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拔刀相见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大家都不想的。
寨中角落里走出许多兵丁来,个个都是心满意足,他们肩上扛着战利品:一个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又有许多人被绳子绑成一串,在手持武器的兵丁呵斥下,垂头丧气的向寨外走去。
“官军不在,也不会管这种事,但是出了山可不行,管好你的手下。”田益龙看着寨中的一幕幕说道,“按约定,给州衙的人不能是断手断脚,或者是蔫不拉几的,你别动歪脑筋,宇文使君不是傻子。”
“放心,如今谁敢和官府作对就是找死,大伙还指望着用人换盐呢。”一字眉点点头,“到了明年,寨中要生娃儿的婆娘怕是会有许多,稳婆不够用了。”
“记住别在山外搞这种事就行了。”田益龙再度叮嘱道,他可知道宇文温的底线是什么。
“知道了,寨中许多人都是光棍娶不到婆娘,等弄够了也就不会了。”一字眉郑重回应,“那田云山什么时候才会死?”
“谁知道呢,这只是开始。”
。。。。。。
官道上,宇文温在数十骑兵护卫下离开衡州地界进入巴州境内,他结束了对南定州、衡州的‘访问’,和两位刺史充分交换了看法,对于大崎山以及大别山问题达成了一致意见:
一定要捉到罪魁祸首田云山,所以义兵要把山里翻个遍!
南定州在大崎山西北麓,又为大别山脉环绕;衡州则位于大崎山西麓,和东北面的南定州相邻;巴州位于大崎山南麓,这三个州都和大崎山接壤,可谓牵一发动全身。
除了做大行台的父亲,理论上宇文温是有上级的,所以他亲自到黄州向邓总管汇报对大崎山山蛮用兵情况,回程时还顺便和南定州、衡州的同僚进行沟通,毕竟巴州对山蛮的动作要取得另外两州的‘谅解’。
区区山蛮当然不值得宇文温如此大动干戈,现在已不是当年,山蛮已是一片散沙,无法像以前一样席卷江北各州,所以宇文温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衡州。
上午他拜访衡州刺史周法尚,对目前的‘国际形势’进行了研究,制定了一系列作战方针。
周隋两国如今已心照不宣的休战,对于宇文温来说山南周军的北线战事已结束,南线的战事就可以开始,父亲去年给他下达的停战令如今已没有遵守的必要,他要和小伙伴快乐的刷陈国副本了!
江对岸的陈国郢州和江北一样正在进行春种,要是作战顺利的话能让对方今年照旧颗粒无收,然后还能捉回来许多精壮的俘虏,再努力一把让郢州变成陈国的大包袱,找个机会就把这颗熟透的果子摘了。
远处官道尘土飞扬,有大队人马护着数辆马车接近,对方开路的骑兵正要上前呵斥清道,见着这边的旗号上大大的‘宇文’二字瞬间没了气焰。
“原来是宇文使君,还请让一让路。”当前一人拱手行礼,和身后数人一般都是面露难色,“我等奉命护送车队到黄州,还请使君见谅。”
巴州是小宇文使君的地盘,这位‘宇文恶狼’的名声众人皆知,人人都是避之不及没谁敢招惹。
宇文温瞥了一眼其身后缓缓驶来的那几辆马车,示意随从们和他一起让到路边,官道边的野地还算平坦,所以策马走在上面也不算颠簸。
他不是脑残二代,不打算有不必要的跋扈举动,毕竟在人们面前演戏也得看场合,最主要是今日心情很好,所以无所谓什么谁让谁,就当是停车在斑马线外让老婆婆先过。
车队缓缓通过,宇文温听得随从骑兵里有人交谈时为北地口音,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远去的车队,他心中琢磨着:‘北地口音...从东面来...莫非是朝廷使者?’(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买卖
弋阳城外,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子正在列队前进,他们个个双手反剪被牢牢捆着,脚踝上还绑着充作脚镣的麻绳,每根麻绳都有两指粗,没有工具凭着赤手空拳根本弄不断。
队伍旁,有数人在护卫的簇拥下打量着这些男子,如同挑选鸡鸭鹅一般在挑选着他们,那些身体健康四肢健全年纪合适的被插上草标,从队伍中拉出来归到这些人身后。
向八走在队列中,和其他人一起接受对方的‘挑选’,看着周围凶神恶煞、手持武器的壮汉,他木然的低下头,作为落鸦寨幸存的寨民之一,如今还没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落鸦寨位于大山中,原本和山外没什么来往,寨民世代居住在深山中,以开垦坡地种植庄稼、狩猎野物为生,时不时和周围山寨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冲突,双方死伤十余人后握手言和,过一段时间后继续。
日子就这么过着,从向八爷爷的爷爷开始就是这么延续至今,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直到事情发生了变化,剧烈的变化。
黑雾寨的寨主田云山,和其他几个寨主一起对抗山外姓‘周’的官府,官军第一次进山被他们打得大败,可第二次进山后事情越闹越大。
黑雾寨没了,收容田云山的石虎寨也被那什么官军攻破了,许多寨主的人头被砍下来示众,可是唯独少了那个田云山田寨主,然后许多站在官府那边的寨主便派兵四处搜索,要把田云山‘捉拿归案’。
若是山外的官军这么做,山里的寨主们怕是会聚在一起齐心协力对抗,可如今是一些山寨寨主自己派人搜寻,问题就不一样了,山中的寨子恩恩怨怨纠缠不清,局面变得一片混乱。
因为有‘藏匿田云山’的嫌疑,许多寨子被围攻,可邻近的寨子都觉得事不关,不肯派人相助,有的甚至加入到对方那边,四处找借口下手说要‘搜查疑凶’。
落鸦寨就是这样倒了霉,临近山头的红鸦寨和他们是世仇,祖祖辈辈斗下来已经不知结了多少怨,后来红鸦寨引来‘义兵’,说田云山藏在落鸦寨,战斗随后爆发。
落鸦寨和红鸦寨的实力相当,都是数千户人的大寨,原本是势均力敌,可对方引来‘义兵’就不一样了,那些别处来的寨兵,装备精良用的箭全是铁箭镞,甚至还有人装备铠甲。
他们寨子知道情况不妙,也联络了其他寨子来帮忙,结果红鸦寨这一边只用了一日就攻破了他们的寨子,所有没死的人全都被掳走。
向八的父亲守寨时被流矢射中身亡,敌兵冲进寨子后烧杀抢掠,向八被破门而入的敌兵按倒在地,母亲和妹妹被拖进里屋,听着亲人不断的哀求声、叫喊声以及男人的喘气声,他如同做了个噩梦。
山寨之间相互争斗是家常便饭,向八的母亲就是他父亲当年从别处寨子抢来的,如今落鸦寨被另外的寨子攻破,所有人都逃不了厄运。
母亲和妹妹后来被人从屋里扛出来,和寨中其他女子一般被当做战利品带走,而侥幸没死的男丁则成了俘虏,那些老弱病残的结局如何他不知道。
向八和年轻力壮的一部分人被红鸦寨等寨子分去做奴隶,一部分被带到山外来到这里,如同货物般被买卖。
“把头抬起来!”一人用土话喊道,用棍子将他下颌抬起,而几名衣着光鲜的男子则仔细的打量着他。
就像猎人在检查一只被射死的豹子,对方仔细的看了看他的四肢,检查身上有没有创伤,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叽里呱啦说了些他听不懂的话。
一根草标插在向八的衣领后,两名壮汉押着他离开队列,来到另一群人中间,每个人都是忐忑不安的看着四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插着草标的人越来越多,挑选‘货物’的那几个男子摆了摆手,和站在一旁的几个山民叽里呱啦的说了些话,片刻后有几人抬着一筐筐东西放在他们面前。
一个山民从筐中拿出个竹筒,从里面倒出一些雪白的东西到手心里,向八睁大眼睛看过去,依稀认得那是山中无比珍贵的盐。
那山民用手指沾了些盐放到嘴里尝了尝,满意的将手心中剩下的盐倒回竹筒,他向同伴点点头,随后大笑着和那些衣着光鲜的男子握了握手。
‘是拿我们换东西吗...’向八如是想,心中悲愤不已。
“走了走了,往这边走,要是不老实就有鞭子吃!”有人用土话吆喝着,将他们推到一处房子外,在那里他们被剪掉头发,身上衣服被脱光,然后赶到屋子里用气味刺鼻的水洗澡。
还被人用大刷子在身上刷,就像即将被人用热水拔毛的野鸡,向八提心吊胆的熬了下去,最后换了身粗布衣服被人提了出来。
穿着新草鞋,他和别人一起排着队走向河边的一艘大船,进入船舱后,向八发现仓里挤满了人,都是和他一样被剪了头发换了衣服的男子。
“都好好听着,要是有谁敢闹事,绑了石头扔到河里喂鱼!!”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用土话喊着,舱门随后关上,只留下一些小孔通气。
听着舱外传来的水声,向八和同舱人面面相觑,他们被人从大山里抓出来,又被关进大船不知会去往何方。
那座熟悉的山寨已被人付之一炬,母亲、妹妹不知被带到何处,自己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回到故土,想到这里向八不由得潸然泪下。
船舱里传出不知多少人的抽泣声,同船外浪花声融为一体,随着河水向着下游飘去。
。。。。。。
西阳城东北湖畔的新码头处,别驾许绍和治中郝吴伯正在监督卸‘货’,货物是巴水上游弋阳郡用船运下来的俘虏,在这里‘交付’官府。
“别驾,卑职已经清点过人数,一个不少。”一名吏员禀报,许绍看着排成列从面前经过的“髡人”点点头,他仔细看过每一个人,没有发现断手断脚的,也没有看起来病怏怏快不行的。
“好好安顿,但是守卫要加强,决不允许出现意外情况...”许绍一项项的交代着,他管理陈军战俘大半年,已经非常‘有经验’了,这些新到的山蛮同样是宝贵的劳动力,绝不能轻易出问题。
押船的船老大在吏员的带领下走近,接过许绍‘签单’的单子,点头哈腰的往城里去领‘运费’,看着一条空船打道回府,郝吴伯有些感慨。
“去年修排水渠时,使君特地交代要够宽,看眼下的情形,怕是还不够啊。”
“只能是在闸口认真调度了,若是真不够用,再拓宽沟渠也说不定。”许绍无奈的叹口气,“谁知道才过不到一年,这码头就如此热闹了。”
西阳城边本没有正式码头,城南虽然濒临长江,但是江水湍急导致大船靠岸十分麻烦,不适合设立固定码头,平日里水陆转运都是在东郊外的巴口码头进行。
不过城东北处的大湖自从修建排水沟渠后,便和三台河、巴水甚至长江沟通,处于利用水运的考虑,排水沟渠修建伊始就很宽,为的就是方便货船往来,所以出现湖畔码头也是顺理成章。
城东北郊的一官一民两座新法砖窑,烧出的砖就是在码头装船,运向巴口处的巴河城,亦或是运到三台河、巴水上游各处。
而三台河、巴水沿岸采集的石料,也是经由水路进入湖泊,在湖畔码头卸货然后运进不远处的西阳城,与此同时湖内打渔的渔民也将鱼获从此卸货,越来越多的人在湖边定居。
巴州水军也在湖边立了水寨,一来守卫码头二来操练水战技法,而西阳东城投入使用后,西阳城北郊的人气只会越来越旺。
“走吧,下一拨人过来得数日后了。”许绍转身离去,与郝吴伯边走边谈,此处离城不远,他们懒得骑马干脆步行。
宇文温对山蛮用兵,弄来大批俘虏做劳力,这种行为没什么出奇,因为江沔地区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做的,官府为了将蛮民收编,和酋帅之间频繁爆发大小无数次战争。
江沔地区的称呼自古有之,“江”即长江,“沔”即沔水(汉水),汉水为长江的一条重要支流,于江夏郡注入长江。
所谓江沔地区,是指两晋时的一个地域:江夏、南郡、襄阳、义阳及南阳五郡,在汉水流域则为跨江夏、南郡、南阳三郡。南朝时局限于长江中游江汉流域一带,包含荆、雍、郢、司四州及邻近地区。
在三十多年前的侯景之乱以及之前,江沔地区大部分时间为南朝治下,而历代南朝官军和蛮族的纠缠已经持续了百余年。
蛮族,是为中原朝廷对南方民族的称呼,江沔地区的‘蛮’形形色色,以荆州蛮、雍州蛮、郢州蛮、司州蛮为大类,下面又细分诸多蛮,无论是什么蛮都是让官府头痛的对手。
江北的西阳郡及周边地域,在南朝时属于江南的郢州管辖,居于此地的西阳蛮(五水蛮),亦是南朝官军讨伐的目标,从南朝宋时起到现在,各朝各代的官府经过努力终于将平地的蛮民陆续收编,剩下山中的山蛮。
虽然被中原朝廷称为蛮,但居于江沔地区平原的蛮族却并不是想象中的不开化,南朝宋时雍州(如今的襄州)、荆州地域的许多蛮族早已经走出大山,在汉水边聚落成村开荒种水稻,还兴修水利得“水陆良田”颇多。
又有蛮族制作手工艺品、布匹出售,亦或是在汉、蛮之间经商,还有的从事畜牧业,饲养了大量的牛马以及各种杂畜,对于这样的‘优良资源’,从东晋以来的南朝官府自然是千方百计要纳入控制之中。
历经百余年的讨伐,平原上的蛮民早已和汉民融为一体,后来的宋、齐、梁各朝,镇守荆、雍、郢、司的刺史、都督们都不断发动战争向山蛮‘要人’,所以如今宇文温对山蛮用兵不过是“循例”。
但是后来事情就发生了偏差,击杀了率部下山袭扰的罪魁祸首,官军收兵打道回府,可对山蛮的动作没有结束,许绍知道宇文温换了种方式向山里‘要人’:买。
讨伐山蛮是官府理所当然的责任,可许绍和郝吴伯对于上司能够把这种事做成买卖十分惊讶,这位宇文使君似乎是做买卖的转世投胎,几乎什么事都可以和做买卖联系在一起。
大山中的日子很苦,基本上平原里州郡百姓许多常见的日用品都缺,山中的寨主若是运气好还可以探到小铁矿,可食盐却是没法在山上找到来源,所以用诸如盐铁之类物品对寨主们的吸引力是很强的。
山南各州自然是不产盐,但是宇文温做买卖却能弄到许多盐,至于铁倒还好办,但是为了防止养出白眼狼必须限量供应,所以巴州州衙用盐铁等必需品向山中的寨主“买”人。
条件只有一个:人必须是山中的,不许掳掠山外官府治下百姓,只要不碰这条底线,什么都好说。许绍和郝吴伯对这个买卖的效果是持保留态度,可是如今的现实却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山中的寨主竟然真就自相残杀起来了!
被官府大力扶植的寨主们,拿着精良的武器向着深山中的山寨发动攻击,抢来的户口自己留一部分,大部分送出山‘卖掉’。
这还只是开始,因为大量的采石场、伐木场、石灰窑、炭窑以及采矿场需要廉价的劳力,所以各路东家开始涌入弋阳郡的‘人力市场’去‘进货’,更有甚者在州衙登记后,和寨主们合作组织‘义兵’进山捉拿祸首田云山。
田云山早就被捉回来砍了头,但对外一直宣称未能‘归案’,所以这就是个进山捉劳力的借口,官军没有参与行动,而人却被寨主们源源不断的从山里运出来。
这买卖看起来很划算,用做买卖的方式一举两得,不但解决了山蛮作乱的问题,还连带着弄来许多劳力,看上去是皆大欢喜,可许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承业,你说再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许绍有些担忧的问道,在一旁的郝吴伯听出了言外之意,他看着不远处被州兵押解的俘虏们陷入沉思。
许绍问的是“会变成什么样子”,似乎是漏了个“山里”,但郝吴伯知道许绍想的是什么,他们的上司宇文温为了解决劳动力短缺的问题,可以发动战争去捉陈国俘虏,也可以用东西去和山里的寨主‘买’俘虏。
这种方式有些剑走偏锋但还能理解,他在意的是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看看那些东家为了弄到廉价劳动力,对于发动战争趋之若鹜的表情,郝吴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纺织
(今日一更)
巴河城外,‘著名’的地标——大风车下,宇文娥英正抱着弟弟看着风车,南风吹来带动十字形的风翼,见着风翼缓缓地转动,宇文娥英和弟弟鹊哥高兴得手舞足蹈。
小鹊哥两岁都不到当然什么都不懂,只是见着抱自己的人高兴他便高兴,还在咿呀学语的小家伙一个劲的说着“抱”,当然他是眼巴巴看着不远处的母亲说的。
杨丽华见着宇文娥英手舞足蹈,怕她一下子抱不住弟弟,便上前将鹊哥抱起来,宇文温在一旁见着大风车在不停的转,心中按耐不住唱起开场曲:
大风车吱呀吱哟哟地转,这里的风景呀真好看...
这首歌的现代风不适合如今的时代,所以宇文温只能在心中过了一遍‘名曲’,看着大风车和四周的景象,他心中产生出时空错乱的感觉。
这两日\他难得有空,所以继昨日带着夫人尉迟炽繁和儿子棘郎出游后,今日带着杨丽华以及宇文娥英还有鹊哥出来‘放风’。
湖畔庄园的建设还没完成,他便带着家眷来到巴河城走走,顺便看看地标,这座投资不下千贯的风车如今运转正常,到了秋天就可以收费舂米了。
这种仿制于荷兰风车样式的风车很少见,所以宇文娥英很好奇,不断的问出各种问题,见着小丫头“既然诚心诚意的发问了”,宇文温便“大发慈悲的告诉她”。
首先这风车塔顶能转动,以便当主导风向变化时进行调整,让风翼始终对着风吹来的方向,当然下暴雨刮大风时是不能用的,风翼要收起来免得损坏。
只要有风就能转,当然是不分昼夜的转,风翼一转那么舂米的碓就不会停,一昼夜下来能省去很多人力,风车当然怕火,点着了就会烧个精光直接扑街。
扑街是什么?呃...和死差不多吧...
看过了风车,宇文娥英的兴致依旧很高,带着弟弟在风车工坊外玩了一通,很快就发现了新‘玩具’:纺车。然后问题又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了。
首先一个问题:衣服是怎么做出来的。
宇文娥英当然知道衣服是用布、锦、或丝绸做的,所以宇文娥英的问题其实是布是如何做出来的,宇文温正在想如何把二十一世纪的思维用六世纪的语言说出来,杨丽华却‘挺身而出’开口答疑。
布是织出来的,而织布需要纱线,纱线的来源分为蚕丝和葛、麻,蚕丝和葛、麻变成纱线的过程也就是所谓的纺,纺即为纺纱,织即为织布,两者合称即为‘纺织’。
如今见到的纺车,即是将蚕丝、葛、麻纺成纱线的工具,有了纱线后用织机将其织成布,有了布就能裁剪缝纫做衣服。
“那纺车和织机是怎么动的呢?”宇文娥英又问道,杨丽华解释说都是靠人力驱动,而蚕丝得靠养蚕结茧缫丝,葛、麻要靠种植,纺成纱线后由织娘日以继夜的织才能得到布。
见着宇文娥英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宇文温倒是颇为佩服杨丽华,若是换成他来讲解,怕是要从植物纤维说起,那就不知道小丫头能不能听懂了。
杨丽华出身贵族家庭,和其他贵族女子一般其实不需要懂这些知识,作为锦衣玉食的女郎只需要人服侍,除非家道中落或者被罚没为奴,纺纱织布一辈子都不用碰。
宇文温的夫人尉迟炽繁亦是和杨丽华般出身贵族,但是杨丽华却有些特别:她曾是皇后,所以必须知道一些养蚕织布的知识,以便母仪天下。
农耕社会,男耕女织是经典生活场景,对于州官来说劝农桑是州务职责所在,而对于皇帝来说劝农桑事关国本,所以每年春天皇帝和皇后这一龙一凤就得举行仪式进行亲耕和亲蚕。
皇帝亲耕的仪式早在周天子时就开始了,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扛着锄头下地还得扶犁耕田,当然这田也有来头叫做籍田。
籍者借也,谓借人力以理之,劝率天下使务农也。春秋传曰“郊而后耕”,遂籍人力以成岁功,故谓之帝籍。
与此同时皇后也没闲着,要领着内外命妇进行躬亲蚕事的典礼。
皇后乘翠辂,率六宫三妃、三弋、御媛、御婉、三公夫人、三孤内子至蚕所,以一少牢亲进,祭奠先蚕西陵氏神(嫘祖)。礼毕,降坛,令二嫔为亚献终献,因以躬桑。
此即古语所谓“天子亲耕以共粢盛,王后亲蚕以共祭服”,种桑养蚕纺纱织布一条龙表演下来,杨丽华对纺织熟悉再正常不过。
当然宇文温身边还有一位更熟悉这一套,那就是梁国公主萧九娘,她从小在舅舅家长大,家境不好时不时得做农活,和杨丽华那种表演性质的行为不同,萧九娘纺纱织布可是为了糊口马虎不得。
宇文娥英就是那么一问,待得母亲做了解答后注意力很快转移,她听母亲提到了养蚕,所以要拉着弟弟去看蚕宝宝,宇文温和杨丽华相视一笑,无奈的跟在后面,看着熊孩子即将去祸害蚕室。
。。。。。。
三台河畔,西阳郡公府邸的‘黑工坊’内一处院子,一台纺车正在运转,和这个时代寻常可见的纺车不同的是,这台纺车是用水力推动,而锭子数量也大有不同。
农户家中用的纺车为人力驱动,锭子通常为二到三个,最多不超过五个,以纺麻为例,人力纺车每日最多纺纱三斤,而这台用水力驱动的纺车共有锭子三十个,每昼夜可纺麻接近百斤。
前提是运转正常,而就在宇文温带着杨丽华现场观看时,水力纺车运行到一半便出了故障,有几锭纱线断开无法正常运行,一旁的工匠赶紧切断动力,开始调整断线的纱锭。
“一架水力纺车一昼夜就能纺麻接近百斤...”杨丽华喃喃自语,她看着眼前的这台水力纺车有些失神,这样的数字很惊人,照此说来一架这样的纺车能顶上三十户人家的产出。
“这架纺车只是试运行,工匠们还在调试,若是调试好了就能接连数日运转下去,掌握了工艺之后能够做出更多的纺车,若是一百台水力纺车同时运行一日,抵得上三千户人家一日的产出了。”宇文温在一旁说道。
“锭子还能增加吧?应该不能无限制增加吧?”杨丽华又问道,宇文温点头说是,水力纺车能带动的锭子自然还能增加,但是达到一定数量后故障率就大幅上升,还不如新添一台。
见着杨丽华欲言又止的样子,宇文温带她到隔间继续观摩,此次见到的同样是水力驱动的装置,和隔壁不同的是这个装置是织布机,也就是水力织布机。
水车将河水打到高高的蓄水池,蓄水池的出水管有水涌出,落到下方水轮的辐板上将其推动,被水推动的水轮不停转动,驱动织布机运转。
杨丽华目不转睛的看着织布机,很快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首先注意到其中一个不同之处:只需要一人控制的梭子,而那不停穿梭的梭子看起来有些特别。
“此梭上有滑槽内有小轮,穿梭起来十分灵活,唤作飞梭。”宇文温继续解释,“平日里织布用梭需要两人配合,而这个织布机只需一人便可完成织布,并且织布速度极快。”
“也是昼夜都能运行么?”杨丽华又问道,面前的织布机还有隔壁那几十个锭子的水力纺车,她已经想到一个让人不安的未来。
“当然能昼夜运行,只是织布的人得轮换休息。”宇文温说道,侧室被科技的力量震动,他很满意这种效果。
方才他们从巴河城打道回府,将两个小家伙送回去后,宇文温带着杨丽华来这黑工坊进行‘再教育’,两架本不该出现在这时空的装置,果然让见多识广的杨丽华无语。
上古时起,人们就知道将较短的纤维纺成长纱,然后再将其织成布。所谓的纺纱,就是是取动物或植物纤维运用加捻的方式使其抱合成为一连续性无限延伸的纱线,有了纱线就能织布,有了布就有衣物。
这个时代纤维的来源主要为丝、葛、麻、毛,后世常见的棉花还未大范围推广种植,以麻类植物的韧皮纤维或者蚕丝做原料来纺纱最为常见。
有了纱线就能织布,但光是有大量产出纱线的纺车还不行,得有同样高产出的织布机来消耗这些海量增加的纱线,有了水力纺车,也得有水力织机配合。
所以原本诞生于十八世纪英格兰的飞梭,以及诞生于十三世纪中原的水力大纺车,同时穿越时空出现在长江边上小小的巴州西阳郡地界。
按照宇文温工坊一贯的做法,这两台机子都是‘原型机’,用来给工匠调试、改进,积累经验之后做出‘改进型’,然后是实用化的‘量产型’,最终目标就是大规模投入实用。
“水力纺织...这样做出来的布匹价格低廉,百姓们还如何活得下去?”杨丽华有些不安的问道,她不光为这水利纺织的效率震惊,还以国计民生的视角来看这两个新生事物。
“生产力上升,正好需要百姓多种桑麻养蚕,他们如何活不下去?”宇文温反问,“廉价的布匹大行于世,更多的百姓穿得起好布做的衣服,这不好么?”
“那租调呢?水力纺织对原料需求量大增,广种桑麻势必挤占耕地,再说手工布价若是贱了,上缴的匹数就要增加,可是百姓哪里有地方弄水力纺纱,官府收不上户调,吏员会把百姓逼得家破人亡!”杨丽华反驳,和宇文温对视。
男耕女织,无论南北各国,每年上缴的田租户调里都有布帛,而日常生活里布帛都能当做硬通货,用来购买各类生活所需,她觉得这水力纺织出现后,给农户们带来的是灾难性的影响。
辛辛苦苦种桑养蚕,或是种植葛麻,千辛万苦纺成纱线织成布,结果大量廉价的布匹在市面上出现,一年来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
官府收上来的户调里,对价贱的手工布必然会增加匹数,以州郡官员的德性大多会逼得百姓走投无路,而收上来的手工布已经是贱物,发给官员、将士会导致群情激奋。
可若是不收纳百姓们交上来的手工布,又有多少人能有办法用别的东西代替,那会导致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手工布价格一落千丈,靠着这些布去买东西的人哪里还有别的硬通货,粮食是不可能轻易出售的,活不下去的人们,被基层吏员盘剥的百姓,只要一个火星就能点燃,这样一来事情就非同小可。
一处或几处州郡发生民变倒还好解决,可是各处州郡都闹起事来那就不妙了,这水一混起来要趁机摸鱼的人可就要下手,到时候怎么办?
“怎么办?有矛盾就有冲突,要解决这个矛盾的话,就转到上次所说的问题上面了。”宇文温再度化身‘叫兽’,要对杨丽华进行‘再教育’,“这样,我举个例子...”
杨丽华有些后悔,方才情急之下她和夫君争辩,未曾料这位自我感觉良好又要兜售那一套,她早已打定主意‘避其锋芒’,所以现在要亡羊补牢。
她眨了眨眼,一脸诚恳的说道:“妾知道夫君当然有办法解决这个矛盾...”
宇文温无语,面前这位不愧为‘宫斗高手’,他兴致刚上来就被喊停,正意兴阑珊之际,忽然林有地来报说外面来了州衙的吏员,说是有急事要报。
“急事?莫非江对面的陈军活得不耐烦渡江来犯了?”宇文温闻言大喜,他正在策划对陈作战,若是对方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小的不知,也不敢打听,来人确系州衙吏员,说是安陆派来驿使,有事面见郎主,如今正在州衙等候...”林有地答道,郎主的忌讳他知道,所以只负责查验身份,具体事情不敢打听。
“想必是个好消息吧。”宇文温喃喃自语道,满怀憧憬的向着大门走去,如同买了彩票的彩民,等着当天开奖时中千万大奖。(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一言不合就发车
安陆,杞国公府邸内,宇文温正和兄长宇文明交谈着,他二人都是接到父亲宇文亮的召唤,从各自任上赶来安陆,父子三人上一次聚会就是今年过年之时,距离现在也不算太久。
过年聚会时宇文明一直在揪着‘讨陈檄文’之事,恨铁不成钢的兄长训斥顽劣不堪的弟弟,宇文明对于经常弄出大话题的宇文温是哭笑不得。
那狗屁不通的檄文早已经传遍山南各州,为有识之士所不耻,也亏得宇文温打陈国连战连捷,好歹让大家统一共识觉得这位宇文二郎尚有可取之处。
就是不学无术这名号太难听了!
“二郎,如今巴州折腾那山里的山蛮要到什么时候?”宇文明问道,这是弟弟新搞出的名堂。
“兄长,巴州缺劳力,也只能硬着头皮耗下去了,怎么着也得到江堤完工再说。”宇文温答道,他确实是在策划修筑长江大堤,也确实缺劳力。
西阳城就在长江边上,想起后世里见过的长江大水,再看看光秃秃的江边,还有城外一大片新开垦的农田,每到下大雨他就是辗转反侧。
宇文温作为一州刺史收拾山蛮理所当然,而宇文明在襄州也少不得和附近山中的酋帅们打交道,只是对于巴州处置山蛮的手段有些咋舌。
竟然是买通山中部分寨主,让他们去攻打别的寨子,然后花钱或物买俘虏,这和贩卖人口没什么区别了吧!
“兄长,可知朝廷天使此次来有何大事,竟让父亲将我两个召回来?”宇文温问道,他一直在忙着开副本找项目,对于这种‘人情来往’不是很注意。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些...其他的事没什么,蜀国公...尉迟丞相要召你岳父去邺城,此为其一。”宇文明说道,这个事情宇文温已知道,他是抵达安陆时向岳父问安时才知此事。
“其二,朝廷希望有名宗室到邺城和陛下见见面,叙叙旧。”
我擦,一言不合就发车,莫非邺城热要面世?我又要做人质了!!
宇文温心中吐槽不已,如今大周的成年宗室也就他和父亲、兄长三人,当然他兄弟俩的儿子是做不得数的,所以呢,要去邺城的人选就非宇文二郎莫属了。
不是宇文温头大要争着去戴这帽子,想来想去能离开山南的也就只有他,父亲宇文亮是山南之主绝不可能离开,兄长是继承人要是不小心变成质子那就和做邺城寓公没区别,所以也就他这个人质专业户出马了。
邺城的那位小皇帝宇文乾铿,是故赵王宇文招幼子,和宇文温父子三人基本没什么交集,所以‘叙叙旧’这种事情基本就是场面话。
“二郎,父亲定会计划周全,莫要担心。”宇文明拍了拍宇文温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此事的人选已经很清楚,弟弟又要出远门,做兄长的当然要安慰安慰。
管家来请宇文明、宇文温两人入书房,他们的父亲宇文亮已在书房等着,看书房里的场景,似乎是刚有一群人在这里开过会。
父子三人自然不是外人,宇文亮首先说明了此次朝廷来使的一些事情:去年六月到今年初的大战后,周国国境终于连成一片,来使首先是协调朝廷和山南的一些人事以及政务、军务的相关事宜。
然后就是要召安固郡公尉迟顺回邺城,丞相、蜀国公尉迟迥的长子尉迟谊已于两年前遇害,次子尉迟宽早逝,三子尉迟顺便是年纪最大的儿子,所以召他回邺城倒是情理之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山南这边自然是要派使者入朝,一来是觐见天子以明君臣名分,二来是和尉迟丞相协商诸多事宜,但是朝廷希望一名宗室能随行入邺,当然人选就自行决定了。
朝廷来使的说法很明确,大周宗室几乎被杨坚屠戮殆尽,仅存山南的杞国公父子三人,天子自登基后左右无亲,丞相希望宗室入朝觐见,陪着陛下说说话。
另外许多朝廷典礼需要宗室撑场面,两年来许多本该宗室承担的职责是大臣分担,原先山南未和朝廷接壤,宗室无法抵达邺城情有可原,但如今国境已连成一片,邺城却依然没有宗室出现,别有用心之人很容易借此大做文章。
当然丞相无意要宗室长留邺城,逗留一段时间便可返回,也不想让人说他意图对宗室下手。
“那孩儿这一去要几时才能回来?”宇文温问道,他很自觉,面对不可抗力放弃了抵抗,虽然事情的进展出乎他预料之外,基本和‘一言不合就发车’没区别,但该承担的责任就得承担。
“扣掉来回路程上花费的时间,大约月余也就够了,蜀国公也不至于把事情做绝。”宇文亮没有拐弯抹角,他还是习惯称呼尉迟迥为蜀国公,这种事情大方向上没得选。
小皇帝孤零零待在皇宫,作为宗室不去探望也说不过去,虽然从权力斗争角度来看,到邺城的宗室有被扣为人质的危险,但尉迟迥只要思维还正常,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宇文亮自然是不可能去邺城,真要这样做那就和老虎入笼没区别,而长子宇文明去也不太合适,万一真要待上几年那可让人坐立不安,所以次子宇文温去是再合适不过。
一切和将近三年前差不多,当时安州和长安朝廷‘握手言和’,能去长安的也就只有宇文温最合适。
还有一个因素,宇文温的正室尉迟炽繁,是尉迟迥的亲孙女,宇文温和尉迟炽繁的婚姻,是宇文氏和尉迟氏联姻的结果。
故而宇文温到了邺城后,可以凭着孙女婿的身份拜见尉迟迥,即便是和尉迟迥的第四子尉迟惇、侄子尉迟勤也能攀交情,侄女婿、堂侄女婿这关系总比不搭界的外人强多了。
宇文温是宇文亮亲生子,但又出继宇文亮弟弟宇文翼继承香火,宗法上和宇文亮不是父子而是伯侄,朝廷只要不打算把事做绝,那宇文温到邺城也就是走一圈。
可这样一来他在巴州的‘事业’就得耽搁了,眼见着陈国副本即将再度开启,宇文温只能无奈‘离线’,其中滋味也只能无语问苍天。
“二郎,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蜀国公也未必真有那层意思,你到了邺城不可造次。”宇文亮叮嘱道,宇文温上次出使长安,在大殿上无故撩拨辅政丞相、隋国公杨坚,差点就弄出大事,所以他不能不叮嘱。
如今已经篡位登基的杨坚,年纪和宇文亮差不多,可蜀国公尉迟迥已经年逾七旬,算是杨坚、宇文亮父亲一辈的人,万一真要在大殿上被宇文温气得当场昏倒身亡,那就真是祸事了。
尉迟氏要和宇文亮一家翻脸倒是其次,大周可经不起这样的内乱,一旦被隋国趁虚而入,那就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且不说宇文温会不会被当场格杀,他父子三人国破家亡后可是逃无可逃。
就算逃到江南陈国,而陈帝不计前嫌接纳,可依着陈国那半死不活的德性,怕是过不了几年就会被隋军攻破建康,到那时其他人都可以降,他父子三人连同幼子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然后妻妾被赏给有功之臣,各种喜闻乐见的段子搞不好会流传千古。
“父亲,事情轻重孩儿自然知道,只是此次去邺城,陛下到底靠不靠谱,不会急不可耐弄出什么问题吧?”宇文温又问道。
他就怕那位当皇帝其实和傀儡没区别的小堂弟不靠谱,万一见着了亲人情绪激动,玩什么“咬指血书衣带诏”就祸事了。
“二郎哪里话,蜀国公还没到那个地步!”宇文亮训斥道,“蜀国公是太祖的亲外甥,你莫要乱想!”
“父亲,蜀国公也许不想,可难保其他人不想。”宇文明说道,权力之争可是鲜血淋漓六亲不认,已经篡位的杨坚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是以后的事,杨逆虎视眈眈,谁吃饱撑了玩内讧!”宇文亮态度依旧坚决,他就怕自己的言行让次子误会,到了邺城擅作主张兴风作浪,到时真是没事都搞出事来。
宇文温说知道分寸不会轻易惹事,只是和朝廷协调诸般事宜,还得由副使承担,他作为正使就负责履行宗室的义务,和天子聊聊天说说话,要是风和日丽什么的就陪着郊游走走,意思到了就行。
“陛下年幼,父兄都被杨逆杀害,唯剩一位姊姊还远嫁突厥,他一个人在宫里想必孤单得紧,二郎到了邺城要好好陪着他说说话。”宇文亮叹了口气,宇文宗室到现在已经凋零,应该抱团取暖。
“那去邺城得备下不少礼物,诸多人物、势力之间的纠葛还得父亲告知,免得孩儿不慎被人利用就不妙了。”宇文温开始盘算着邺城之行如何准备,去是免不了的,所以如何保证安全、尽快回来才是正途。
“这是自然,此次特地招你兄弟回来就是要好好商量,把出使邺城的事情圆满完成,让蜀国公放心,让朝廷放心,也避免局面恶化。”
对于宇文温来说,‘这个阶段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到邺城走一遭浪费数月时间是无可奈何,邺城是别人的地盘,变数很多但他比较在意的就是小皇帝。
大周的朝政牢牢掌握在辅政丞相、蜀国公尉迟迥手里,小皇帝形如傀儡,有了堂兄宇文阐那种禅位后依然被害的前车之鉴,心里自然是不会好受,那么这位是怎样的人就很关键了。
如果是阿斗那种类型,至少不会和权臣起冲突,可万一是热血少年那就不妙了。
辅政丞相、蜀国公尉迟迥,是周太祖宇文泰的外甥,他跟着舅舅打天下为宇文氏的强力支持者,对母亲极为孝顺,对宇文氏的忠心比其他权贵高。
虽然掺和了宇文护废立几位堂弟的事情,还帮着宇文护监视宇文邕,后为宇文邕以高位架空,但是好歹在大象二年时起兵反杨,撑住了大周的旗帜。
若不是尉迟迥吸引了杨坚大部分的兵力,宇文亮哪里能趁机吞下襄、荆还有抢回梁国,宇文温觉得至少目前来说尉迟迥是大周的擎天之柱不为过。
也许他会和曹操或司马懿一般,成为未来尉迟王朝的奠基人,但至少目前局势来说,尉迟迥如被小皇帝那啥了,大周就铁定要完了。
‘那么我要是见了小皇帝,可不能说错话,万一这位误会了什么,可就麻烦许多。’宇文温如是想,‘杨坚还没完蛋,有什么以后再说,实在不行做个质子在邺城过年,打掉牙只能和血吞。’
一言不合就发车,谁要看邺城热啊魂淡!!(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心事
巴州,三台河北岸官道上尘土飞扬,大队骑兵正向南而行,他们簇拥着十余辆马车,而队伍中各色旗帜亦是迎风招展。
大周天使、相府长史崔达拏完成出使山南的任务,和山南赴邺城的副使、山南道行台左仆射郑万顷,以及安固郡公尉迟顺一家返回邺城。
崔达拏此次出使山南,其中一个重要的使命就是接尉迟顺去邺城,丞相尉迟迥有五子,长子、次子均已不在人世,排行第三的尉迟顺是剩下三人之中年纪最大一位。
大象二年五月下旬,蜀国公、相州总管尉迟迥于邺城起兵反杨,在长安的尉迟顺一家被杨坚软禁,后得女婿宇文温相助来到山南安州州治安陆,从那时起将近三年未能去邺城和父亲相见。
如今周国国土连成一片,尉迟顺去邺城已无险阻,而山南道行台宇文亮也乐得顺水推舟,与此同时派出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为正使,以山南道行台左仆射郑万顷为副使至邺城觐见天子。
随行马车若干,满载着大小礼物、随行人员,为了防止不测,山南派出随行骑兵连同天使的护卫一起近千骑,他们从安陆出发后,本该一路向东前进,却在黄州总管府的衡州/巴州地界转南,向着巴州州治西阳城前进。
一辆马车里坐着尉迟顺夫人王氏,小女尉迟明月如今正兴奋的看着窗外,此次她和父母启程去邺城,顺便到巴州西阳城停留,为的就是见见姊姊尉迟炽繁还有小外甥,‘顺便’接姊夫宇文温一起去邺城。
“阿娘,你看好多沟渠啊,到处都是水田!”
“阿娘,这些水田里的庄稼怎么排得如此整齐?”
“阿娘,那是河堤吧?好长啊!”
王氏无奈的不停‘嗯嗯啊啊’,自从三女尉迟炽繁和女婿搬到巴州后,小女尉迟明月就没了伴,在安陆的日子里虽然也有夫君同僚的女儿来陪玩,但王氏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如今就要到尉迟明月不时念叨的‘姊夫府里’,见着女儿笑逐颜开的模样,王氏也是由衷的高兴,数日前到安陆议事的女婿,先他们一步从安陆赶回巴州,说是要交代些事务。
一想到那个行事经常出格的女婿,王氏和夫君都是无语,女婿对女儿很好,可是做起事情来就有些难以用语言描述,女婿此次去邺城肯定得拜见蜀国公,也不知道届时会闹出什么事来。
王氏在想事情,而尉迟顺也在想事情,他为一路所见情景勾起心事,看着官道旁那些新开垦的田地,回想起女婿的种种光辉事迹。
他的女婿宇文温是巴州刺史,就任不到两年就弄出不小的动静,先是故意逼反本地大户然后一网打尽,整顿州务雷厉风行,但这还只是开始。
先是闻所未闻的插秧法以及曲辕犁,尉迟顺未在江沔地区任过州官,不太清楚水田的具体耕作情况,但是在安陆听得各方反馈,这两样东西确实是利国利民。
且不说女婿脑子里是如何想出这玩意的,后来的发展也是让人颇感意外:为了所谓的补充劳力,折腾了江南陈国大半年,硬生生把陈国郢州废了,不光把百姓都迁过江北,还捉了不知多少俘虏。
从年初到年底,陈**队连战连败,尉迟顺自然不太看得上南朝军队的战斗力,可是女婿这般‘欺负’南军也是让人大开眼界:用南军最擅长的水战击败对方,然后凭借水军之力硬生生玩出了骑兵大范围袭扰的效果。
四年前,两家说定婚事之时,尉迟顺知道未来女婿宇文温是个富贵郎君,飞鹰走狗当然娴熟可是从未领军打过仗,结果转年女儿嫁进门后,这女婿的表现让人捉摸不透。
凭一己之力做买卖养了将近五千兵,光凭这点就让人刮目相看,不光军饷足还顿顿有肉,为了让士兵吃上肉甚至开了养猪场,尉迟顺觉得女婿的思路和别人迥然不同。
巴州临江有水利之便亦有水患,女婿上任后就大兴水利开垦荒地,劳力不够就抓俘虏,硬是在一年时间内打开局面,尉迟顺从女儿来信中知道今年西阳郡的农田数量还要翻番,他在三台河北也确实看见了已经耕种的大片生田。
军务娴熟,民务也不落下风,尉迟顺对女婿的实际能力越来越看不透,策马经过三台河上的石桥,看着三台河两岸已完工的河堤,又看看两岸那绵延不断的农田,还有田中那一排排整齐的青苗,尉迟顺有些出神。
“郡公请看,东面远处冒烟的地方,就是巴州军器监的冶铁作坊。”陪同的黄州总管府长史介绍到,尉迟顺看向东面,却见远处的三台河南岸边确有浓烟冒起。
“把冶铁作坊放在河边,莫非是用水排?”一旁的崔达拏问道,他出身博陵崔氏,世家子弟的见识自然比常人要广,炼铁炉用水排鼓风,北地也时有见到。
“天使好见识,正是用水排鼓风,不光如此,建在水边也是为了利用水运,一来方便运输木炭,二来也是方便运输铁砂。”
“铁砂?这铁砂从何而来?”崔达拏有些意外,他大概知道炼铁需要铁矿石,可这都是砸碎的铁矿石还不至于弄成铁砂。
“这铁砂是从河沙里选取的。”尉迟顺答道,这事情他问过女婿,女婿也如实回答。
“河沙选取...莫非是用磁石么?”崔达拏的见识确实广,“聚沙成塔,是何人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正是巴州的宇文使君了。”黄州总管府长史笑道。
“郡公可真是有个好女婿啊。”崔达拏赞道,小小的恭维了一下尉迟顺,这位可是尉迟丞相的‘长’子,回到邺城后要大用,他自然要提前亲近亲近。
尉迟顺笑着摇了摇头,女婿在巴州要有所作为,但巴州本没有铁矿,结果硬是想出了河沙选铁的办法,虽然产量和正经铁矿不能比,但至少能补上一部分需求。
‘不会又是从西域番商那里打听来的方法吧...’他心中无奈的叹道,女婿做买卖,靠着卖琉璃镜赚了不知道多少钱,虽然一直声称是从西域番商那里打听来的方法,但尉迟顺觉得方法搞不好就是女婿自己想出来的。
女婿如此出色,做岳父的尉迟顺当然高兴,只是想到以后,他也越来越心事重重。
。。。。。。
西阳城,西阳郡公府邸后院,尉迟炽繁正双眼通红的和母亲王氏交谈着,父母和妹妹此次途经西阳,正好一家人团聚,但是想到父母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见面,尉迟炽繁已是潸然泪下。
“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哭哭啼啼的,我们到了邺城自然能通书信,没什么好担心的。”王氏笑道,小外孙在她怀中咿咿呀呀手舞足蹈,而小女尉迟明月则是心神不宁的坐在一边。
门口处一名侍女欲言又止,旁边闪出个小脑袋随后又缩了回去,尉迟明月见状也是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来,尉迟炽繁见状抹了抹眼泪,向着门外说道:“是娥英么?进来吧。”
话音刚落,宇文娥英应了一声便走了进来,先是向尉迟炽繁说了声“母亲”,然后向着王氏行了个礼,最后瞥了一眼尉迟明月。
见着妹妹满是期盼的看着自己,尉迟炽繁无奈的说了声“去吧,莫要乱跑”,一大一小两个丫头便迫不及待的手拉手走了出去。
“娥英...”王氏若有所思,尉迟炽繁见母亲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赶紧说话转移注意力,宇文娥英的身份可不一般,虽然母亲未必想的起来,但还是要注意。
“阿娘,此次女儿准备了许多礼物,一并带去邺城,连着祖父还有两位叔父和堂叔的份都有了。”
“除此之外还有五面琉璃镜,到了邺城转售就不愁家用,若是路上不小心破了,碎片可得收好,同样能出售。”
“傻女儿,到了邺城你祖父自会有安排。”王氏欣慰的说道,女儿一向孝顺,她心里也颇为不舍,“可别忘了自家夫君,他到邺城也得带着礼物去。”
“女儿知道,只是,只是...”尉迟炽繁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只是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二老...”
“日子还长得很,机会多的是,一定要提醒自家夫君,到了邺城可真得谨慎些...”
。。。。。。
后院一隅,宇文娥英正和‘闺蜜’姊姊尉迟明月座谈,她俩面前摆着琳琅满目的小食,都是宇文娥英让后厨精心准备的美食。
自从前日知道明月姊姊要来府里做客,宇文娥英一夜没睡好,许久不见的闺中密友要来,她当然得尽地主之谊,所以折腾了两日,做了许多准备。
“明月姊姊,这个蛋糕可好吃了,你尝尝...”
“还有这个糯米糕...还有这个肠粉...”
“这是蛋挞,是阿耶专门做给我吃的...”
“还有木耳丝,这是府里自己种的木耳,别处吃不到的!”
两人边吃边谈,宇文娥英兴奋地说着在巴州的趣事,尉迟明月也说着在安陆的所见所闻,一年多以前两家人在安陆就是隔壁,所以两人每日里结伴玩耍十分要好。
“明月姊姊,这是我让阿耶准备的,唤作琉璃葡萄,和真的一模一样!”宇文娥英将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串栩栩如生的琉璃葡萄,绿色的叶子,黑紫色的葡萄颗粒,乍一看上去几可以假乱真。
“这是姊夫做的么?”尉迟明月问道,她小心翼翼的捧起盒子,看着琉璃葡萄惊叹不已。
“是阿耶让府里的工坊做的。”宇文娥英炫耀的说着,“我阿娘可厉害了,画出图形让工匠们照着做,去年还做出了一个琉璃屏风,唤作百鸟朝凰什么的。”
见着尉迟明月目不暇接的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宇文娥英也是满心欢喜,她问道:“明月姊姊,你去了邺城,还会来看娥英么?”
“我也不知道啊,阿娘说邺城离这里很远哎。”尉迟明月有些惆怅,她也不知道几时能再和娥英妹妹相聚,还有姊姊,还有小外甥,还有百依百顺的姊夫。
她已经十二岁有余,若是按照偶尔出现的例子,甚至可以嫁人了,只是那时她也不知会嫁到哪里,嫁入夫家后怕是连父母的面都难见到。
“只是不知道会嫁到哪里去...”尉迟明月喃喃自语,她浮想联翩一时走神,竟然把心事都说了出来,她已经懵懵懂懂的知道一些事情了。
“明月姊姊,你要嫁人了?!!”宇文娥英激动得音量都大了不少,她这一嚷嚷惊得尉迟明月满面通红,也不顾的那么多赶紧解释,只是越解释越乱。
“明月姊姊莫要怕,要是明月姊夫欺负你,我让阿耶教训他!!”(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府中有伎否?
西阳郡公府邸正门大开,西阳郡公宇文温携夫人尉迟炽繁在门口迎接贵客,门外街道上戒备森严,闲杂人等早已没了踪影。
朝廷出使山南的上使回程,他的岳父、安固郡公尉迟顺一起返回邺城,而山南派出的使者同样顺路前往,为了方便尉迟顺探望女儿尉迟炽繁,故而于今日特意‘途经’西阳城。
作为巴州刺史,以及出使邺城的正使,宇文温在府里摆下筵席,宴请各位贵客以尽地主之谊,大队人马都安排在城北郊外的新建馆舍住宿。
西阳城本有迎来送往的馆舍,而宇文温在扩建城池的同时,重新在城北郊建了个新馆舍,专门用来公务接待,也是作为巴州的门面,三月时完工,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留在馆舍的大队人马,由长史任冲、别驾许绍、治中郝吴伯负责接待,司马杨济则是负责城防,统领州兵值夜免得有人趁机作乱。
尉迟顺的夫人及小女已经先行入城探亲,贵客们则是在馆舍稍事休息,由宇文温派马车接来府邸赴宴,他曾打算在五味斋设宴,只是这样显得有些随意故而作罢。
在家中设宴,夫妇一起为客人斟酒、敬酒、座谈,这是最重的礼节,而在酒肆里设宴总是差了些,不光如此,宇文温夫妇还在大门亲自迎宾以示隆重之意。
他要给自己争点光,也顺便帮岳父尉迟顺撑撑门面,巴州平日里也没什么大人物光临,夫妇二人一起出来迎宾算是首次出现的场面。
尉迟炽繁作为正室,和夫君一起接待登门的客人是份内之事。
“你看你,眼睛都哭肿了,一会岳父见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呢。”宇文温笑道,尉迟炽繁方才和母亲相见,悲喜交加之下哭得眼睛微肿。
“是妾失礼了...”尉迟炽繁讷讷而言,方才她一下子没有控制住情绪,也亏得母亲提醒才没有弄得太难看,补了补妆也就掩饰过去。
“到了巴州将近两年,能让我两个一起出来接待的客人,今日是第一次,还真是有些慌张,一会若是为夫有失礼的地方,还得靠三娘救场了。”宇文温试图搞活气氛,不让夫人太过紧张。
两人正说话间,数量四轮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进,贵客们依次下车,一番寒暄之后宇文温夫妇将客人们迎入府中入座。
“上使莅临寒舍,下官不胜惶恐,先干为敬!”宇文温首先向朝廷上使崔达拏敬酒,这位去年秘密出使山南,两个人有过‘交易’,也算是熟人了。
“宇文使君太客气了,崔某数日前路过巴州,未能登门拜访,还请见谅。”崔达拏的姿态也很低,此次出使山南算是顺风顺水,他的心情也不错,和宇文温碰杯随后一饮而尽。
宇文温有多重身份,即是大周宗室,又是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的次子,还是尉迟顺的女婿,崔达拏虽然代表朝廷和尉迟丞相,但也没有心思摆架子。
崔达拏知道这位宇文二郎可是出了名的不着调,万一哪根弦不对,认为他言行有所怠慢,在这里不发作,到了邺城故意弄出什么事来那就不妙了。
宇文温敬了一圈酒,尉迟炽繁则跟着斟了一圈酒,诸位在场的‘老男人’中,除了尉迟顺外面对亲自斟酒的西阳郡公夫人都稍显局促。
相传西阳郡公夫人貌若天仙,如今见着真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不愧为沉鱼落雁之貌,蜀国公有个好孙女,安固郡公有个好女儿,宇文使君有个好夫人。”崔达拏赞道,他出身名门为世家子弟,虽然为尉迟炽繁的美貌震撼,但言行举止依旧得体。
“上使谬赞了,祖父在邺城,亏得上使以及多方忠义之士相助,此次家父远赴邺城,还请上使多方照应。”尉迟炽繁答道,“妾再敬上使一杯酒。”
崔达拏连说“不敢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宇文温领着夫人敬完酒回到座位,如今在座的身份可都比他高,朝廷的正、副使就不说了,岳父自然是在上,还有陪同的黄州总管府长史算是上司。
而一同出使邺城的副使郑万顷,官职是山南道行台左仆射,也算是他的上司。
“今日府里准备了些许小菜,巴州穷乡僻壤,诸位见笑了。”宇文温说道,侍立门口的管家李三九轻轻招手,侍女们鱼贯而入,将一碟碟精心准备的菜肴摆到众人案上。
为了让来宾满意,宇文温让五味斋准备了各种拿手菜,除了‘有名’的东坡肉、酱肘子外,各色招牌菜也一个不少,又有佳酿助兴,觥筹交错间宾客俱是尽兴。
在座的都是见过大场面之人,筵上的菜肴不是用料多珍贵稀罕,却是别处没见过的菜式,食材较为常见但味道却不错。
酒过三巡,崔达拏兴致很高,宇文温招待得不错,只是不知何故少了一样,他也没想那么多开口便问:“宇文使君,府中有伎否?”
话音刚落,尉迟炽繁心中一紧看向夫君,果不其然宇文温的耳朵动了一下,而座在崔达拏旁边的尉迟顺也看向宇文温,探手去拿酒杯准备救场。
宇文温情绪激动时耳朵会动,这是尉迟炽繁总结出夫君的一个特征,而尉迟顺知道女婿有些‘怪异’,和人不同的是府里从不蓄养家伎。
家伎,介于婢和妾之间,平日里表演歌舞,若是郎主宴请宾客,还得陪着客人饮酒作乐,若是郎主好客的话,家伎就顺便陪客人就寝。
若得郎主宠爱生下儿子,家伎可升为妾,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妾的地位也不高,有时家伎和妾都不是分得很明确,所以饮酒作乐时若是没有家伎,那妾出来陪酒也是理所当然。
这和同样出席的正室不一样,正室是作为女主人和男主人一起招待客人,而家伎和妾就是以色艺娱人,完全是两回事。
可若是让宇文温那两位出来陪酒,尉迟顺就怕女婿会发飙,说实话崔达拏所问并不是无礼,因为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是对于宇文温就未必了。
“上使有所不知。”宇文温说道,面色如常,“下官不好歌舞,府里未蓄有家伎。”
尉迟顺干咳一声,侧身在崔达拏旁低语说教女无方,对方不是傻瓜,听得出来这是说有母老虎在‘作祟’,他也不是非得要宇文温让家伎或妾室出来陪酒,只是平日里各家宴请时都是如此,故而有些奇怪。
“来来来,上使喝酒,喝酒,歌舞听多了烦人得紧。”郑万顷端起酒杯敬酒,从一进门开始他就暗暗盯着宇文温,生怕这位二郎君闹出什么事来,宇文行台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应着点,莫让宇文温
方才酒宴上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此隆重的筵席竟然没有家伎出来歌舞陪酒,当然也不是一定要玩这调调,所以郑万顷没往心里去,只是崔达拏刚问完他就发觉不对头。
西阳郡公夫人的表情很紧张,那就是说正主的心情有些不妙,还好没有表现出来,而安固郡公不知说了什么话缓和了场面,所以他赶紧出来救场。
又敬了一轮酒,宇文温回到座位,心情算是平静下来,他在府里请个客,差点闹到要两个侧室出来陪酒,要不是事先有想到过这种可能,还真是忍不住了。
古代,妾的地位很低,甚至不被当人看,妾被当做物品送来送去实属寻常,不过这对于宇文温来说却不行,因为他的女人绝不容别人染指!
‘陪酒?要是知道陪酒的是杨坚的女儿,也就是大周太后,另一个又是梁国公主,你会不会吓得咬掉舌头啊!’
。。。。。。
后院书房中,方才差点喝醉的宇文温正躺在卧榻上醒酒,筵席已经散去,他岳父一家在府里住下,而其他贵客则乘坐马车出城,回到馆舍歇息。
尉迟炽繁要和母亲、妹妹促膝长谈,所以她那边宇文温的床位就没了,只能先到书房醒酒‘再作打算’。
“夫君,汤已温好了。”萧九娘轻声说道,端着一碗醒酒汤坐到榻旁,宇文温坐起身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浣奴睡了么?九娘莫要累着了。”宇文温有些心痛,萧九娘还得带女儿,虽然有奶娘帮忙但也是挺累的,只是他即将出门远行,萧九娘十分不舍,这几日都是在身边帮忙做事。
“浣奴已经睡了,萧妹妹放心不下夫君,特地准备了醒酒汤。”杨丽华在旁边说着,她一边说一边在整理衣物,为夫君准备行李。
宇文温自嘲的笑笑,说湖畔别院即将完工,还想陪着大家一起去小住几日散散心,未曾料却要出远门,这一来一往加上待在邺城的时间,回来后怕是要到夏末了。
“秋高气爽正好出游,夫君莫要担心妾。”萧九娘说着,只是两眼有些发红,明显是恋恋不舍的样子,宇文温也不理‘旁观群众’怎么想,把佳人揽到怀中温存着。
宇文温在府里没有正式的单独寝室,后院书房的卧榻便是他凑合过夜的地方,当然前提是妻妾三人都高挂免战牌,而西阳郡公府邸的夜生活也很单调。
习惯了二十一世纪的各种声光歌舞效果,还有各种喜闻乐见的热舞,宇文温基本上对这个时代大部分歌舞不感兴趣,也没那心情去欣赏,所以府里未蓄养家伎以作娱乐之用。
他很忙,平日里处理州务,有空就去军营巡视,要么就是带兵出去砍人,在家中时陪着家眷说说话,晚饭过后还得抽空在书房回忆、默写不可说之各类现代知识,然后是‘耕地’,哪里有时间看歌舞或者酗酒。
但是这个时代让家伎陪酒却是很平常的事情,在这世家门阀为主流的时期,世家子弟们出游都是带着家伎助兴,那可真的是助兴。
一群以散发裸身、或者熏衣剃面为时髦的富家郎君,在山水间一边游玩一边磕着五石散,一大群人玩着家伎互相交流新姿势,玩到兴头上甚至来个交换,这种糜烂的生活可是流行得很。
所以在府里宴请客人,对方肯定会奇怪怎么没有家伎陪酒,宇文温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只是真被人问出口时还是怒气上涌:没有家伎自然是妾来,可对于他来说就是不行。
“唉...府里是不是要蓄养些家伎热闹热闹...”宇文温叹道,他自然是有很多事忙,但是妻妾们的日常娱乐少得可怜,现在细细回想也觉得自己这个丈夫颇不称职。
“夫君若是不在府里,妾几个哪里有兴趣看歌舞,更别说如今一个个都有小的要照顾。”杨丽华笑道,“不过夫君若是要宴请客人,没有歌舞助兴始终是有些不妥。”
方才酒宴上的事情她已经听说,夫君没有作践自己,她心中欢喜万分,虽然宇文温事前已经说过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但杨丽华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妾的地位很低,虽然宠妾的风头甚至可以压过正室,但始终都会有年老色衰的那天,当宠爱不再或是男人对妾失去兴趣之后,即便是生了儿子一样都会被赶出家门,更别说是去陪酒愉悦客人。
她不敢想象自己强颜欢笑去陪酒是什么场面,若是对方动手动脚她又该如何自处。
为人妾室本就如履薄冰,一旦被人当做东西赠送,她除了自尽避免受辱已无办法,母亲一直说男人纳妾罪大恶极,可这世间不纳妾的除了父亲还能有谁。
宇文温沉吟着,巴州的交际圈很小,在他府里做客吃饭的官员不多,除了许绍、郝吴伯这两位自己人之外,也就是偶尔上门的长史任冲,当然杨济是另类。
其余官员都是在州衙和他谈事情,若是恰好到时间就有官厨准备饭菜,至于和非官职的各类人物应酬,都是在五味斋进行,所以府里有没有家伎陪酒都无所谓。
“...不过五味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宇文温喃喃自语,处于‘高档次’的要求,五味斋还没什么歌舞伎,所以此次想临时借人都借不到,至于其他酒肆的那种村姑就免了。
“养家伎?花那些钱粮还不如多养几个护卫...”(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三叶草的幻想
三台河南岸,一大片草地郁郁葱葱,有数百匹骏马悠然自得的漫步在草地上,不远处有成排的马厩,还有高大的草料库房。
这是虎林军占地上百顷的牧马场,全军的战马和挽马都在这里放牧,当然两者之间是隔开的,马厩和库房位于地势较高之处,为的就是防水患。
此处原为荒滩,自从州衙在三台河南岸修起河堤后,虎林军凭着新修的排水沟渠将积水排走,然后动用数千战俘平整土地并且夯实,洒上草种培育牧草,到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块牧马场。
中原的产马地在西北方向,如河套、陇右一带,长江流域罕有合适养马的大片草地,长江边上的巴州本就不合适养马,可宇文温硬是弄出块袖珍的牧马场来。
“江南多雨,养马怕是会很麻烦啊。”尉迟顺说道,他如今在女婿的陪同下参观牧马场,看着这人工整理出来的草场,感概之余提出了疑问。
“养马难,但再难也得养,江北各州也有战马,饲养的经验教训颇多,小婿已经将其一一总结,希望能成功。”宇文温答道。
“从幼驹长到可做合格战马至少要花五年时间,总不能靠五年后才能骑乘的战马来打仗吧?”尉迟顺又问。
“这是自然,只是山南并无产马地,官军战马多凭缴获,若不是杨坚...杨逆祸乱朝廷,山南各州又何苦自己养马,直接靠朝廷调拨即可。”
“如今国土已经连成一片,朝廷自会调拨战马到山南,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尉迟顺继续发问,“缴获的陈军战马,本就不如北地战马强健,这些战马若是要全副披挂,又有多少能吃得消。”
“有好过没有。”宇文温双手一摊,说出了残酷的现实。
自从三年前,也就是大象二年五月下旬起,大周内战爆发,当时的安州军就没了战马的来源地,历次大战之后马匹多有损失,也亏得都是打了胜仗,靠着缴获还算是颇有盈余。
但这是治标不治本,沙场征战骑兵是利器,如今的山南周军骑兵‘伤不起’,虽然江沔地区水网纵横,靠着步兵也能勉强抗住敌军骑兵,但是要对外进攻就力有不逮,毕竟要在中原鏖战没骑兵就是死。
南朝数百年来无数次北伐,即便一开始势如破竹战果非凡,可到了北朝骑兵大举南下后就左支右绌,不是南军将士们不善战,实在是骑兵不给力丧失了战略机动能力,交战中渐渐地被骑兵众多的北军掌握了主动权。
见着尉迟顺沉默不语,宇文温便说等岳父到了邺城,可得在丞相面前美言几句,为山南周军调来大批战马,毕竟山南这边的周军若是能打,也好策应朝廷主力那边的战事。
“吾自当尽力。”尉迟顺能说的也就只能到这个程度,他不是傻瓜,知道朝廷行事要多方面考虑,其实就是源于父亲和宇文亮之间微妙的关系。
这种话题说起来伤和气,况且双方心里也都有数,反正就是为了顾全大局自然是要合作,先把杨坚解决了再想下一步的事情。
宇文温自然也不会傻到要岳父打包票,反正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他脸皮厚所以到了邺城怎么着都得从尉迟丞相手中抠一些战马出来,这也是山南周军急需的重要战略资源。
“那一片草场似乎是专门种牧草的?”尉迟顺问道,他看见养马场一隅有一大片草地与众不同,青草长得颇高不像是给马匹奔跑的地方。
宇文温点头说是,领着岳父来到那片草地,其中分地块种着不同类的青草,而尉迟顺却被其中种草吸引了目光:“这是?三叶草...莫非是苜蓿么?”
“正是苜蓿,江沔一带自然是没有的,是小婿千方百计寻来草种,在这里试着种下,若是能成功种植就扩大面积。”
“是从长安弄来的吧,吾记得苜蓿在关中倒是常见。”
苜蓿,本不是中原土生植物,西汉时张骞出使西域,不但带回了良种马,还带回了苜蓿种子,在长安一带种植,随后慢慢扩展到关中各地。
《汉书西域传》有记载:“大宛国,俗嗜酒,马嗜苜蓿”,所以汉武帝好容易弄回来大宛马后,连带着把大宛马喜欢吃的苜蓿作为饲料也一起引进了。
宇文温见岳父‘识货’便开始讲解他种植苜蓿的心酸史,其实这个时代对于苜蓿的种植已有成熟的种植心得,四十多年前北魏贾思勰所著《齐民要术》一书,其中就详细记载了苜蓿的栽培方法。
“如今对苜蓿的种植已有经验,小婿计划扩大草场专门种植牧草,这苜蓿便是其中一种,收割后干燥好便可喂养战马,然后适当增加精料。”
“吾记得苜蓿至少分两种,一种开的是黄花,一种开的是紫花...”尉迟顺想起了苜蓿的类别问题。
“小婿要买的是紫花苜蓿,结果开出来的是黄花...被人骗了!”说到这里宇文温无名火起,他派人到长安和沛国公郑译接头并住下,这些人的任务之一就是买东西,买一些山南州郡买不到的玩意。
苜蓿就是其中之一,结果买来的所谓紫花苜蓿种子,种出来的全部开的是黄花。
不是说黄花苜蓿就不能当牧草喂马,是因为紫花苜蓿所含营养要比黄花苜蓿高许多,所以被无良商人耍了的宇文温极度不爽,在黑名单上记下了厚重的一笔。
尉迟顺又提出了新的问题,他说虽然苜蓿在关中生长良好,可江南多雨所以未必合适种植苜蓿,宇文温的回答也很直接,说已选了几种牧草一并种植,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看着女婿信心满满的样子,尉迟顺点点头未再多说什么,他此次在西阳特意逗留一日,一来是为了让女儿和夫人好好聚聚,二来就是要看看女婿的实力。
外人都在传女婿的种种恶行,可是尉迟顺知道大部分是讹传,例如什么强抢民女、嗜吃人肉之类都是无稽之谈,至于好女色么,男人好色有什么奇怪的,更何况他对自己女儿抓住女婿的心绝对有信心。
尉迟顺是想知道女婿在巴州折腾出了什么名堂,都说虎林军能打,那么能打到什么程度,又说有河沙选铁,那练出来的东西到底成色如何。
他原以为女婿会敷衍了事,结果今日走了一圈下来,尉迟顺如愿以偿看到了想看到的东西:修建进度惊人的水利设施,大片大片曾经的荒滩变成耕田,从没见过的卧轴风车及其工坊。
新扩建的东城,干净整洁的西城市容,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城外辛勤劳作的农民。
士气高涨、训练有素的虎林军将士,充足的伙食严格的军纪;巴水旁那规模颇大的选砂场,三台河旁冶铁作坊里那水力驱动的风箱和锻锤。
刀锋闪着寒光的宿铁刀,还有一领领崭新的环锁铠,这些东西不算罕见,也不会让尉迟顺惊为神器,可是区区巴州军器监就能做出这些东西,他觉得女婿确实很上进。
现在参观了占地不算大的牧马场,看着一片片精心栽培的牧草,尉迟顺不是惊讶女婿的想法,而是深刻体会到他的执着。
换句话说就是野心。
有这样的女婿,他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担心,亦或是两种心情都兼而有之,看着手上摘来的三叶苜蓿,尉迟顺有些走神。
宇文温也在走神,他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苜蓿,又看向草地上那数百匹马,脑海里浮现出万马奔腾的景象来,那是三叶草的幻想。
骑兵,直到铁丝网、壕堑加机枪这一组合出现前,都是战场上重要的一个兵种,到了坦克的出现才从主角真正变成配角,这个时代的骑兵,就和后世的坦克一样重要。
骑兵要给力首先得有大量战马,而要养马就得有大片草场,天然的草场在草原,亦或是河套、陇右这些西北之地,所以问题就来了:江淮一带难道就不能大规模养马么?
答案是能,元末时江淮义军就有大批战马,而明军北伐就有强力的骑兵,这是因为元廷在江淮设有大量军马场,当然能有大量军马场的原因就是那里历经战乱人口锐减。
说来说去就是人马争地的问题,这个问题尤其以宋时最为突出,常见的说法是北宋立国时先天不足,丢掉了传统的西北养马地,没有足够的马就没有强大的骑兵,所以对辽对西夏作战十分无奈。
然而同期北宋的养羊业却异常兴旺,因为那时对羊肉的需求量巨大,羊肉是宫廷食材用量上的极品,宋太宗时从西夏买了羊运到河北放牧,结果“侵民田,妨种蓺,数郡被其害”。
宋真宗时“御厨岁费羊数万口”,到了宋神宗时代更厉害,御厨帐本记录一年居然消耗羊肉四十三万四千四百六十三斤四两。
有草地养羊没地养马,这不是没有产马地能解释的,说来说去不是养不了马,而是愿不愿意养马的问题。
自从檀渊之盟后,宋国缴纳岁币就能保得国境平安,费那力气养马做什么,更何况土地用来种田养羊都不够,哪里有马场的份。
马政糜烂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宋史有记载:饶州“所蓄牝牡马五百六十二,而毙者三百十有五,驹之成者二十有七”,低下的繁殖率当真是令人发指。
用来配种的种马五百六十二匹,养死了三百一十五匹,剩下的二百四十七匹种马,养出了马驹二十七匹,如此稀烂的马政,已经不是没有产马地能够说得过去的。
所以“江南不能大规模养马”就是伪命题,只要有地,只要养马用心就不愁养不出大批战马,所以宇文温要养马,首先得解决人马争地的问题,然后就是饲料和严格的养马制度。
故而巴州土地再紧张,他都要划出一大块来养马,要把战马养好就得有高质量的牧草,苜蓿便是好牧草的一种,小小的三叶草,是他养马梦的开始。
养马是个系统工程,光有地有草还不行,马种得好而养马的人更加关键,养马人不用心那一切都是泡影。
《西游记》里有述,当弼马温工作量不小,可即便喂得马肥,只落得道声“好”字,如稍有瘦弱就要被问责,若是损伤了还得赔钱问罪,养马的地位低下待遇差,哪里会有人认真工作。
所以宇文温给养马的士兵待遇很高,把马养好了一样可以分田地,虽然养马见效慢但他依旧要坚持下去,羊肉好吃但马匹更重要。
骑兵不给力就打不过敌人,打不过敌人就得跪,靖康之变,北宋昔日高高在上地位尊贵的太后、皇后、帝姬、宗室女、内外命妇,无一例外成了金兵的玩物,那种悲惨的经历宇文温可不想亲身体验。
“所以强力的骑兵,是必须要有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你是何人!
扬州,寿春城外,宇文温领着一群人在官道上策马北上,沿着淝水一路看风景,昨日他们和大部队一起抵达寿春,今日一早先出来‘探路’。
此扬州非后世的扬州,州治为淮南郡寿春,大象元年十一月,周国行军元帅韦孝宽领兵攻克陈国寿春,连带拿下淮南各州。
周廷随后设立扬州总管府下辖扬、霍、合、晋、和、西楚六州,后将总管驻地移至扬州南面的合州,故而改称合州总管府。
“看见了么,那座山就是八公山了。”宇文温用马鞭指着对岸一座山说道,只见八公山上草木旺盛,阵风吹过俱是摇曳不止,远远看上去似乎漫山遍野都是人。
一旁的田益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虽然点着头却完全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因为他根本就不懂淝水、八公山的含义是什么。
“田武威,这是昔年淝水之战的战场。”另一边的周法明解释道,见着田益龙等人似懂非懂的样子,他无奈的继续解释:“这里就是前秦和东晋交战的地方,那一战晋军以少胜多,还有‘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投鞭断流’的典故。”
田益龙这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他没怎么读过书,什么淝水之战印象不是很深,不过周法明说的几个成语都听过,只是不知道出自何处。
“那是东晋太元八年,前秦建元十九年,到如今正好两百年。”随行的郑通卖弄着学识,“晋军兵力八万,秦军兵力八十万,在这淝水两岸对峙...”
“八十万!”田益龙惊讶不已,连着几个“小伙伴”都是合不拢嘴,八千人他们都觉得多,八十万会是怎么个情况真是难以想象。
“在这里交战的是秦军部分军队。”宇文温解释道,“晋军在东岸也就是八公山下,秦军在西岸大概就是在此处...”
“对峙时,晋军要求渡河决战,秦主苻坚想要半渡而击便同意了,结果秦军后撤让出空地时大乱,为晋军趁机攻破,所以有时候兵多未必是好事,因为指挥起来很困难。”
他卖弄着半桶水军事知识,看着淝水古战场心中颇为感慨,今日领着一群人提前出发,就是为了看一下古战场顺便‘怀古’。
宇文温此次作为正使到邺城觐见天子,被迫离开即将开放的陈国副本,本着‘有难同当’的阴暗想法,带了几个‘小伙伴’一起出发,首当其冲的就是老熟人周法明周三郎,类似于‘杀熟’。
去年对陈作战,衡州刺史周法尚任水军总管,和宇文温一起组队刷陈国鱼腩立下大功,此次进京按说要去也得周二郎去,只是眼下陈国副本再度开放,宇文温让周法尚继续‘开刷’,他则带上周三郎去天子面前混个眼熟。
周法尚希望弟弟能有个好前程,自然也乐得让其随着宇文温去邺城,此次山南使者进京面圣,一个任务就是为山南周军立功将士定下名分和封赏,周法明也立下战功所以去邺城也算是合情合理。
同样名义随使团进京的还有田益龙,宇文温也是为了提携提携这位田氏的少宗长,让巴州土鳖出来见见世面,免得在那一亩三分坐井观天还自我感觉良好。
田氏服软跟他合作,所以宇文温也得给个好前程,这也是为了树立模范榜样,让大家都知道跟着他有肉吃。
此次去邺城来回都有骑兵护送,所以他没有从虎林军调兵随行,夫人尉迟炽繁出于慎重考虑,让护卫头领张\定发领着干练的护卫同行。
张鱼依旧跟在身边,宇文十五则留在西阳,一来是在府里听候尉迟炽繁差遣,二来是作为监军帮宇文温看着虎林军,至于州务当然是长史任冲代理,具体军、民事务由司马杨济、别驾许绍分管。
“使君,此时可不是游玩的时候。”郑通说道,他见着宇文温有意要过淝水去看看八公山,赶紧提醒对方莫要误了正事。
“主薄提醒得是,差点想渡河去东岸了。”宇文温笑道,抬头看看天色,大队人马也差不多从寿春城里启程过来,他们就在这里等着汇合。
此次宇文温出行把郑通也带上,这位‘伪麻衣神相’知道是用到自己的时候了,邺城之行表面上看去风平浪静,可实际上确是暗流汹涌,宇文温少不得要和不怀好意的人打交道,所以需要有人在旁边出主意。
郑通知道宇文温不是傻瓜,觉得即便没有他出主意,这位宇文二郎也未必会被人坑,不过既然带上他一起同行,那就得做个好参谋。
邺城,如今是山东士族、豪强们的聚集地,中原顶级高门中的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都有人在邺城朝廷为官,一想到能亲眼见识这些世家子弟他就兴奋不已。
郑通出身梁国小小浊官,但是他不觉得自己比那些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差多少,只是受限于出身故而在仕途上举步维艰。
自从曹魏实行九品中正制以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即便是南北对峙,南北朝廷里依然是世家门阀高高在上,对于寒族来说要想在仕途上升到高位完全不可能,郑通和其他出身寻常的人一样,心中憋着一股劲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不差。
一群人下了马,在淝水边眺望风景,张\定发和护卫们则是警惕的看着四周,扬州初定局势还不算太稳,万一有心怀不轨之徒接近,他们就得及时做出反应。
“使君,有人过来了。”张\定发提醒道,宇文温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淝水东岸有数十骑经浮桥来到西岸,沿着官道向南奔着他们这边而来。
看样子应该是向着寿春城而去,张\定发指挥护卫围在宇文温等人旁边,以免对方经过时突然发难,而宇文温则是饶有趣味的看着那些人。
骑的都是高头大马,个个携弓背箭,马鞍边似乎挂着许多野物,看样子是打猎归来,只是这一大清早就收获颇丰,怕是昨日就已出行,在外过了一夜。
那些骑士策马疾驰高声吆喝着“让路”,官道上行人见状纷纷躲避,一片鸡飞狗跳,宇文温见着这般情景不由得皱眉,不过他是过客不想生事,所以将视线转开以免擦出火花。
一旁的周法明是官宦世家出身,知道碰上这种跋扈做派的家伙得注意,他也不想擦出火花故而转头看向别处,张\定发见着宇文温有谦让的意思,对着护卫们使了个眼色,在保持警戒的情况将视线略微避开。
千算万算少算一个巴州土鳖田益龙,他望向即将经过的马队,看着那一匹匹高头大马出了神,他和几个随从在江北哪里见过如此骏马,一时间竟看得入神。
“你!看什么看!”马队中一个锦衣郎君骂道,他一个手势过后身边骑士们扯住缰绳,马队随即在宇文温等人旁边停了下来,卷起一阵尘土呛得众人咳嗽不已。
田益龙没想到对方如此霸道连看都不给看,赶紧解释说他是在看马,只是说话带着楚地口音,对方闻言嗤笑一声:“看马?岛夷没见识!”
此言一出田益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他‘倒姨’是什么意思,宇文温闻言则是眉毛一扬,还没来得及发作,旁边的周法明发飙了:“你说什么!你说谁是岛夷?索虏!!!”
南北各朝,为了表明自己是正统,北人蔑称南人为岛夷,南人蔑称北人为索虏。
“放肆!!”那年轻郎君闻言大怒,扬起马鞭指着周法明喝道:“你是什么玩意,敢口出无状!”
“二郎君,二郎君息怒,这是...”陪同宇文温出行的寿春官员赶紧上前解释,他似乎认得那锦衣郎君,未曾料话未说完就被对方一鞭抽到身上皮开肉绽。
“去,把那厮捉来,吾要教他如何说话!”
眼见着对方要动手,张\定发瞥见宇文温点头,领着护卫将众人护住,而周法明以及田益龙的随从亦是拔出佩刀上前对峙。
“好大胆!尔等岛夷...定是陈国的细作!给我杀!”那锦衣郎君骂道,他见着张\定发站得较近,随即策动坐骑忽然转身,猛地撅起后腿对着张\定发就是一下。
张\定发早有防备,侧身一闪躲过马腿,顺手用佩刀往马屁股猛地一扎,只听一声哀鸣那马儿猛地立起,将鞍上之人甩下地来。
“郎主!!”骑士们见状大惊,可还没来得及动手,锦衣郎君便被张\定发扯起来,然后将一把刀横在脖间。
“不要乱动,否则我就割他喉咙!”
骑士们见着郎主被制,无奈的停下步伐原地等待,只是一个个都拔出佩刀,虎视眈眈的看着张\定发,见着场面即将失控,先前那官员上前拼命叫喊着:“二郎君,这是山南的使者,是要去邺城面君的!”
“宇文使君,这都是误会,这都是误会啊!”
“误会?”宇文温笑眯眯的说道,他走到那郎君面前仔细打量起来,对方倒是生得个好皮囊,一张国字脸面白无须,眉如卧蚕目若朗星,看上去颇为英俊,就是性格太恶劣了。
“你是何人!”锦衣郎君高声喊道,他虽然被人制住却如同暴怒的老虎,不顾横在脖子下的刀奋力挣扎着,似乎都没听到那吏员所说内容是什么。
“你又是何人?”宇文温反问道,今日出来看风景,莫名其妙触发狗血剧情,他决定要好好调教调教这位帅哥,让他知道世界是阴暗的。
未曾料对方呸了一口唾沫过来,宇文温猝不及防之下被糊了一脸,那锦衣郎君高声骂着命令随从不要管他,马上杀了这些岛夷,只是话音刚落便被扫了一个耳光。
宇文温这一巴掌用力十足,直接将对方打得嘴角出血面颊红肿,紧随而至的张鱼拿出手帕要帮郎主擦掉脸上那一滩,却被其推开。
一脚踹倒扑上来阻拦的官员,宇文温拔出随身匕首走上前:“有人生没人教的野种!本官今日要阉了你!”(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误会
“阉了我?你说要阉了我?”锦衣郎君咧嘴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可知道...”
话未说完又是一个耳光,骑士们见着郎主受辱均是睚眦俱裂,嚎叫着要冲上来拼命,周法明和田益龙带人顶了上去,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不要过来,让他来,让他来!”锦衣郎君狂笑着,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宇文温,“你有种就杀了我,我父亲...”
“你那野爹是谁?乞丐?农夫?车夫?划船的?挑粪的?”宇文温笑容满面的问道,只是面上那一滩口水显得他的笑容有些狰狞。
“来啊,来啊!来阉了我啊!来杀了我啊!”锦衣郎君气焰嚣张,虽然被身后的张\定发制着,态度却依旧强硬,只是刚喊完又被抽了个耳光,然后脸上也被对方吐了一口唾沫。
“使君,使不得啊,这都是误会,还请使君息怒。”那官员死死扯着宇文温那拿着匕首的右手,不住地哭喊着,今日他陪着这位出来看风景,未曾料竟然闹出如此大的祸事来。
“使君请息怒,莫要和这厮一般见识!”郑通也是‘哭喊着’扯住宇文温的右手,他眼见着宇文温即将失控,赶紧上来帮手。
被人当面吐了唾沫到脸上,这是十分严重的污辱,任谁都得暴跳如雷,宇文温真要是把对方阉了,若是个小鱼小虾倒也无所谓,可郑通就怕对方身份不低。
这位郎君如此跋扈,想必来头不小,而陪同官员的态度也算是佐证,只是那官员明显扯不住宇文温,他若不上去帮忙,就怕真是要出大事了。
“使君!这位是席总管的二郎君,还请息怒。”官员急得满头大汗,“二郎君不知使君身份,纯属无意之举。”
“二郎君?这么巧,本官也是二郎君,就不知道宇文二郎的成色,和席二郎的成色相比如何了。”宇文温盯着锦衣郎君说道,然后左手又甩了个耳光。
“你刚才骂谁是岛夷!你算什么东西敢如此放肆!”
啪啪啪又是几下,宇文温用左手抽得对方面颊肿得像猪头,郑通虽然扯着他拿匕首的右手,却是不动声色的往一旁让,顺便挡住陪同官员免得对方拦。
反正不要动刀阉人就行,打耳光也打不死人嘛!
“宇文...你是谁...”锦衣郎君被打得神情恍惚,嘴巴已经肿起来,说话都说不利索,他的随从和周法明等人对峙也没法冲进来解围。
“二郎君,这位是宇文使君,山南道宇文行台的二郎君,和朝廷天使一起到邺城面君...”官员解释着,“二郎君,你冲撞了大周宗室,赶紧赔罪啊!”
锦衣郎君被耳光抽得脑子搅成糊糊,方才的气焰已经被生生抽灭,双手被反剪摁在地上蹲着,即无法动手也无法动脚,见着宇文温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只是不住地呢喃:“你...你...”
官道上尘土飞扬,有骑兵向着这边疾驰而来,原来是前往邺城的大队人马启程,他们作为开路前锋发现这边情况不对,特地赶来“清道”。
同时也是担心提前出城的宇文温一行人安危,这位是山南派往邺城的使者,又是仅存不多的宗室,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可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
近得前来,见着两拨人剑拔弩张,那位宇文使君面色不愉,其面前的年轻郎君脸肿得像个猪头,见着没有闹出人命,领兵将领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待得那陪同宇文温出行的官员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是心乱如麻,那年轻郎君的来头比不上宇文温,但也是不容轻视:其父为徐州总管席毗罗,其叔则是刚上任不久的扬州刺史席叉罗。
席叉罗昨晚在馆舍宴请诸位贵客时,还和宇文温碰过杯,如今宇文温和他侄子起了冲突,真是让人两头为难,更别说席叉罗还陪同使者一同出城,如今就在身后不远处。
这已经不是区区护卫骑兵能做得了主的,他赶紧下马上前好言相劝,陪着笑脸对宇文温说都是误会,又让部下将两拨人分开。
相府长史崔达拏和送行的扬州刺史席叉罗闻讯赶来,只见面上一滩口水的宇文温,又见着被打成猪头的席叉罗侄子席盛,崔达拏心中哀叹一声,随即上前劝解。
听得陪同官员的解释,他大概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宇文温一行在路边看风景,席盛则是打猎归来,经过宇文温身边时,见其随从看着自己便心生误会,‘无心’之下口出无状激怒宇文温,然后双方起冲突。
‘口出无状?莫非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来?’崔达拏心中琢磨着,见着宇文温安然无恙,而席盛看上去惨了些却也全须全尾,他算是放了心。
席盛是徐州总管席毗罗次子,席毗罗为尉迟丞相的左臂右膀,要是席盛出了什么事可不好办。
但是面前这位宇文二郎更不好办,见其面上那一滩痕迹,崔达拏忽然觉得老天保佑,这位竟然没有当场拔刀把席盛砍了。
“宇文使君请息怒,这都是误会。”崔达拏说道,他掏出手绢要去给宇文温擦脸,如此放低姿态就是让其消气的举动,不过宇文温动作更快,扯过张鱼递来的手绢将自己脸抹了一下。
“上使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这位席二郎真是误会了,骂本官岛夷?要骂也得骂索虏!”
宇文温是北人,正常来说骂战时应该被人骂做索虏,而‘索虏’一词也是狠狠抽了在场大多数人耳光,因为对于南朝来说,他们都是索虏。
崔达拏闻言嘴角抽搐,被骂索虏真是让人心烦,但这又是同为北人的宇文温说出口,他也不知道该哭该笑,宇文二郎要是不依不饶,事情闹到尉迟丞相那里都有得折腾。
他无奈的劝解宇文温消气,随即瞪了一眼席盛,而席叉罗则是一耳光打到侄子脸上:“竖子,竟敢对宇文使君如此无礼!”
席盛被叔叔一耳光抽得昏头转向,先前制住他的张\定发如今已松手离开,这一耳光下来席盛差点站立不稳,席叉罗随后一脚踹到他膝盖弯:“给宇文使君磕头认罪!”
眼见着席盛就要跪地,赶上来的尉迟顺一把将其搀住,见着女婿那模样,他也是心中哀叹一声随即出言相劝:“年轻人起误会罢了,何须如此。”
在场的几位,崔达拏必须为宇文温住持公道,免得这位发飙或者憋一肚子坏水到邺城发作,而席叉罗也只得让侄子认罪让对方消气,免得误了朝廷大事,只有尉迟顺方便居中调解。
他知道席毗罗是父亲的左臂右膀,所以不能让其子折辱太过,席叉罗已经做出了足够的姿态,他只能是劝女婿‘见好就收’,这位出来看风景都能弄出事来,尉迟顺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宇文温可以不给崔达拏面子,但岳父的面子不能不给,见着火候差不多,便阴阳怪气的‘和解’:“都是误会,席郎君,一定要弄清楚,本官是索...”
尉迟顺干咳数声打断女婿的毒舌,有了他这个‘和事佬’,双方算是有了台阶下,席盛向宇文温及周法明、田益龙等人行礼道歉,宇文温则表示确系‘误会’,自己也是太冲动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席叉罗领着侄子一路送行送到淝水入淮河口旁,见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顺利渡河抵达北岸才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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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北岸,宇文温在等着大队人马整装,方才率先发飙的周法明在一旁讷讷:“使君,方才是在下失礼,言谈间折辱了使君,还请赎罪。”
“哪里的话,无端端被疯狗咬了,自然是要打回去的。”宇文温不以为意,在后世他见过无数‘地图炮’,地域攻击一上来那就是腥风血雨不得安宁。
周法明是南朝官宦世家出身,为正经的南人,所以对于南北互骂“岛夷”、“索虏”这种蔑称十分熟悉,方才席盛一句“岛夷”瞬间把他‘点燃’,只是反骂“索虏”时连带着把宇文温也骂了。
闯祸的田益龙也是满怀愧疚的请罪,方才他看骏马看走神,未曾料对方竟如此跋扈不讲道理,田益龙先前在巴州地界虽然被人称为‘横行介士’,但也没到这种不讲理的地步。
“田武威何罪之有?是那厮太张狂了,是他先挑衅,我等可不能忍气吞声。”宇文温笑道,土鳖只有见过世面才能成长,见多了厉害角色才会‘每日三省其身’,“邺城,建康、长安,比这嚣张的大有人在,以后可得见识见识。”
“出来混,首先就是要够狠,然后就是讲义气,最后就是手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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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刺史府邸一隅,席盛躺在榻上,两名名侍女正在用丝巾蘸凉水帮他敷面颊,先前脸肿得像猪头的席二郎,现在算是初步恢复了英俊的相貌。
一人走了进来,却是扬州刺史席叉罗,他挥手让屋里的侍女们都退下,让侄子自己敷脸:“你今日差点闯下大祸了!”
“叔!是他们无礼在先!”席盛极为不满,“那宇文温出手也太狠了!”
“无礼?为叔说了多少次,让你在外边多收敛些,如今遇见个更狠的了吧!”席叉罗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要是当场砍了你,就是你父亲都没有办法!”
“若是他不依不饶,在尉迟丞相面前告状,你父亲都得绑了你亲自带到邺城请罪!”
席叉罗知道朝廷要拉拢山南,此次宇文亮派出使者入京,事关重大所以他也不敢怠慢,生怕坏了辅政丞相尉迟迥的大事。
“叔,这山南的宇文温也太嚣张了,若不是尉迟丞相在北面扛着,他父子三人早被杨坚攻杀砍了头去,如今还恬不知耻的耀武扬威,山南那点兵马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话只能在府里说,要是传出去,你父亲自会料理你!”
见着侄子那红肿的面颊,又想起宇文温那张可恶的脸,席叉罗不由得冷笑一声:“他们不过是缩在山南苟延残喘...也就是尉迟丞相好说话罢了,还以为如今的大周是他姓宇文的做主么!”(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邺
周正统三年五月底,从山南安州出发的使者们耗时月余终于抵达邺城,宇文温一行看着北面远处那座宏伟的名城,不由得驻足眺望。
城墙高大雄伟,一座座箭楼矗立城头,城南有三座城门,当中那门朱柱白壁,碧窗朱户,仰宇飞檐,五色晃耀,十分炫耀。
“不愧为魏晋名城,城墙的气势也就稍逊长安、洛阳。”宇文温叹道,他是第一次来到邺城,因为‘从小’在长安长大的缘故,他不由自主的在心中将两者进行比较。
邺城看起来稍逊长安一筹,但也是规模宏伟,毕竟这在六年前还是齐国国都,为河北第一名城。
“邺城果然名不虚传,在建康时便久闻其名,如今亲眼看到果然雄壮。”周法明连声赞叹,他自幼在建康长大,见识了古都的繁华,也曾随着二兄入长安,见识过长安的气势,如今邺城给他的感觉也是震撼不已。
“邺,本齐桓公所置,筑五鹿、中牟、邺以卫诸夏...”郑通在一旁做着讲解,以便让不明真相的土鳖们有个概念,“初始,漳水泛滥,后有西门豹治漳水兴修水利,使得邺地‘咸成沃壤’...”
“魏文侯七年始封此地,故曰魏地。”
“东汉末年,丞相曹操封于邺,是为魏王后追为魏武,魏武开凿沟渠以沟通河北水网,此后邺都水运可由黄河抵达江淮。”郑通倒是说得比较简略,这是他临行前翻阅书籍记下的内容,如今终于找到机会派上用场。
“无奈黄河河道略为狭窄且水流湍急,战船无法像长江上那般猬集纵横,不然邺城外漳水便也会有帆影如林了。”宇文温有些遗憾,“若是如同建康城般水陆极度繁华,想来会是别有一番风景。”
“大周平齐时,先帝下令拆除邺都宫殿,以及皇家苑囿,否则邺都的宏伟不亚长安。”策马上前的崔达拏说道,他原为齐臣,曾娶齐国公主为妻,只是这场婚姻带给他撕心裂肺的痛,所以对故国的感情已经淡漠。
‘武帝那只是第一次,若不是时间线变化,杨坚还得焚邺一次,然后邺城就这么破败了。’宇文温心中叹道,历史上的大象二年六月,相州总管尉迟迥起兵反杨,八月时在邺城兵败后自尽,杨坚随后将邺城焚毁。
杨坚接受禅让称帝,建立隋朝九年后派兵攻下陈国国都建康,同样把这座六朝古都付之一炬,只是建康的地位无别处城市可以取代,所以后来又‘浴火重生’,而邺城却从此一蹶不振。
邺城背靠山西高原,面临黄淮海广阔平原,又经曹魏的经营,成为黄河下游地区水运枢纽。故其军事条件虽不如长安、洛阳有险可持,但它经济、地理条件却不逊两者。
魏晋以来,凡能控制“山东”(通常指函、崤以东的黄河流域东部、太行东西)地区而不能控制黄河流域的政权,一般都定都于此。
南北朝时期在邺建都的政权,大多只能控制这一区域,难以控制整个黄河流域。而邺在古代山东地区的位置适中,所以一再被选为国都,也是历史的必然。
齐国末年的邺城,经过数百年的发展,繁荣程度达到姐姐已是“天下腰膂”,周灭齐时邺城里的宫殿园林被拆,并没有伤到元气。
而大象二年那一场战乱平息后,杨坚为了防止有人学尉迟迥据邺城再度起兵,也为了防止河北反杨势力死灰复燃,遂下令焚烧邺城。
又将相州的州治移至安阳,而邺城的百姓全部都迁移到这个更名为‘邺’的新城。
邺城遗址边的漳水因为疏于治理,河道开始淤积,随后漳水开始泛滥,一次洪水时改道,将故邺城南北二城拦腰截断,随着一次次的洪水泛滥,这座千年古城最后被掩埋在泥沙之中。
到了隋文帝平陈统一中原,而隋后的唐更是疆域广阔,着眼于全国版图,长安、洛阳的位置依然重要,而河北名城邺便不再受重视,走向末路。
隋末时邺和安阳各自恢复旧称,但邺城已经元气大伤,地位渐渐被安阳取代,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默默无名。
宇文温一边感慨邺城的‘没落’,一边等着后续大队人马跟上,崔达拏即将回朝复命心情不错,加上过了淮河后宇文温也没给他招惹麻烦,所以兴致勃勃的向对方介绍起邺城来。
邺城又称邺都,西晋时左思作《三都赋》弄出个“洛阳纸贵”,其所赋三都即为魏都、蜀都、吴都,而其中的魏都即为邺都。
邺都分南北二城,北城为曹魏时的故城,到东魏时丞相高欢觉得北城狭窄,便组织人力建造南城,时值东西魏并立,东魏国都由洛阳迁至邺城,后来齐代东魏,邺城即为齐国国都。
南城共有十一门,南面三门,东曰启夏门,中曰朱明门,西曰厚载门;东面四门,南曰仁南门,次曰中阳门,次北曰上春门,北曰昭德门。
西面四门,南曰上秋门,次曰西华门,次北曰乾门,北曰纳义门。而南城之北与北城之南连接,其城门即北城之南门。
邺都北城,东西七里,南北五里,共有七门,皆曹魏时所建。
北城南面三门,正南曰雍阳门,东曰广阳门,西曰凤阳门;东面一门,曰建春门,西面一门,曰金明门;北面二门,东曰广德门,西曰厩门。
故齐皇宫位于南城,武帝入邺都后认为齐宫奢侈太过,耗费大量民力物力,兼之为了防止有变于是下令将其拆毁,建材均由百姓拿走。
后来天元皇帝去世杨坚篡权,时任相州总管的蜀国公尉迟迥起兵反杨,在邺城拥立赵王宇文招幼子宇文乾铿为帝。
在邺城外击退来犯敌军后,于故齐皇宫地址重新修建皇宫,陆续修了两年多时间,于去年年底已全部完工,如今便是大周的皇宫。
北城为一系列官衙所在,如大丞相府、六官府衙、相州总管府等等。
“十一个城门...不对,加上北城的七门...有十八个城门!”田益龙和一众土鳖惊得合不拢嘴,他们熟悉的西阳城也就四个门,相比之下邺城的城门真是多得夸张。
“算错了,南北城外门总共是十五个,南北城之间那三个不算。”宇文温纠正道,“话说这邺城比长安的十二门还多了三门。”
“建康也是十二门,江陵就不知道了。”周法明颇为自豪,毕竟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建康城,虽然这么比没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表现一下故乡。
“江陵依建康例,东西城加起来亦是十二门,只是不知道洛阳城如何。”郑通补充道,他是梁国人,对江陵城再熟悉不过。
“洛阳,我记得亦是十二门,东面三门,南面四门,西面三门,北面二门。”宇文温说道,他当年和兄长从长安‘跑路’去安州,经过洛阳时住了一晚,顺便了解了这座名城。
“宇文使君记错了,洛阳确系十二门,只是南面为三门,西面为四门。”再度转回来的崔达拏笑道,洛阳当年还是齐国治下,为周、齐两国对峙的前线,他曾参赞军务所以对洛阳颇为熟悉。
马蹄声起,却是车队赶了上来,一番调整之后,崔达拏见着车队已经排列完毕,看着邺城方向迎来的仪仗队伍,笑着向宇文温说道:“宇文使君,请入城。”
“上使,请。”宇文温回道,他换乘马车,在接迎官员导引下向着邺城前进。
第二十六章 夜宴
山南道大行台、杞国公宇文亮派出使者赴邺觐见天子,虽然并非国使但也受到朝廷重视,自从大周国土相连之后山南已派过使者入京,但此次入京的使者却有些特别。
正使为宗室、西阳郡公宇文温,按辈分为当今周天子的堂兄,是其仅存不多的亲人之一,代表另外两名宗室:杞国公宇文亮、杞国公世子宇文明觐见皇亲。
有鉴于此,朝廷对山南使者的接待极为隆重,在其下榻的使邸举办晚宴盛情款待,此举亦有向外界宣扬朝廷上下和睦之意。
使邸侧院,使团随行人员正在用餐,正使、副使以及主要使团人员赴宴,他们虽然亦是使团成员,但在‘主要人员’之外,没有资格列席便在此处接受招待,虽然有些饥肠辘辘,但是大多数人都面露苦色看着食案上的佳肴。
不是饮食不好,是他们实在是吃不惯,此次随团出行的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习惯了南边的饮食,到了北地就有些水土不服。
首先是米饭,南人吃的主要是稻米,到了这边却是粟、麦为主;其次是饮,北方为酪浆,南方为茶茗;然后是肉食,南方多以禽类或鱼虾等水产为主,而北方大多为畜禽,而多以畜肉如牛羊肉为主。
周法明看着案上摆着那碟黄澄澄的灸羊肉发呆,虽然味道极香可是没有一点动筷的意愿,自从过了淮河,沿途驿馆的伙食就开始和江南不同,他刚开始还大快朵颐,如今却已经腻得没有胃口了。
当年他们周家被人陷害,无奈北逃周国,周法明随着二兄周法尚入长安,第一次领略到北方的饮食,吃惯了鸡鸭鹅还有鱼虾蟹的周三郎,当时可是化作饕餮,结果悲惨的吃坏肚子,如今吸取惨痛教训算是比较收敛,只是食欲不振罢了。
而第一次接触北方饮食的田益龙,却毫不意外的重蹈覆辙,和当年的周三郎一般,初次见着如此丰盛的肉食自然是食指大动,结果一路吃下来生生吃坏肚子。
西阳郡地界上昔日的‘横行介士’,如今已变成软脚蟹,因为饮食太过油腻,田益龙的肚子一直不舒服,看着案上那一碟碟的肉食,他只觉得肚子在痛。
田益龙平日里飞鹰走狗打猎,兔子、大雁、獐子等野物也吃了不少,原以为顿顿吃肉喝酒快意非常,可如今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才知道自己那点见识是多么的可笑。
“田武威,方才司筵说了,一会就上菜羹,还有米粥,这些若是实在吃不下,可稍等。”郑通在一旁说道,他也是第一次接触北方饮食,不过因为早知晓其中厉害关系,一路上比较节制所以状态正常。
他是以巴州主薄的身份随同宇文温出使,而田益龙和周法明虽无实职却有勋阶,所以三人虽然只是末位,但都是名列使团名单之内。
见着几位都是愁眉不展的样子,郑通笑了笑说道:“忘了说,使君此次入京带了茶饼,据说饮茶可以去油腻,诸位可以一试。”
“当真!郑主薄为何不早说!”周法明如同捞着了一根救命稻草,说实话吃肉当然很爽,只是顿顿吃太油腻他受不了,若是有了茶来除腻,那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天天喝茶,就可以天天大口吃肉喝酪浆了!
“使君特地吩咐要到邺城才拿出来,说是要给大家一个惊喜。”郑通笑道。
“郑主薄,茶饼在哪里?我去取来!”田益龙已经受不了了。
。。。。。。
另一处厢房,张鱼等人也在用餐,他们是宇文温个人的随从,并不在使团名单之内,所以和郑通等人又有区别,不过晚饭菜色也不错,只是大部分人均是食欲不佳。
同样是因为对饮食不太适应,张鱼还算好,毕竟当年跟着宇文温在长安住了几个月,肠胃适应了粟、麦、酪浆还有牛羊肉,可其他护卫就不同。
过了淮河后的饮食便开始和巴州明显不一样,一开始还觉得颇为新奇,只是接连十余日这般吃下来羊肉吃得太多,许多人肚子就有些不对劲了,虽说不至于拉肚子拉到虚脱,但是食欲开始不振。
“一个个唉声叹气的,这酪浆味道不错,怎么都没人喝?”张\定发笑道,除了张鱼之外就只有他能从容饮食,见着一众护卫的模样,他倒是有些促狭。
“头领,酪浆我等喝不惯,如今闻见味道就想吐啊...”有护卫哭丧着脸说,他们随着郎主来北方,第一次喝酪浆时还觉得新奇,结果喝多了就不适应。
“酪浆不喝,怎么酒也不喝?平日在府里不是吹嘘自己酒量了得么?”张\定发继续放嘲讽,护卫们个个都是面有难色的看着酒杯,他们原以为自己喝过的名酒绿酃是最烈的酒,结果现在这里的酒更加威猛。
不是说一喝就上头,只是这酒似乎是加了什么东西在内,喝起来味道怪怪的,若不是知道对方绝无恶意,他们都怀疑是有人在酒里下毒。
“所以郎君要带你们出来见见世面,要不就是在那小地方自我感觉良好,看看贾牛他们,到长安历练了大半年,回来后整个人给大家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头领,贾牛他们在长安也是吃羊肉喝酪浆么?他们是如何熬过来的啊!”
“不如此不行,否则整日里嚷嚷着要吃鱼喝茶,傻瓜都知道他们是南人。”张鱼笑道,“我等是光明正大来邺城,正好见识见识别样饮食,有什么好怕的!”
“来,干了这杯酒!”张\定发说完一饮而尽,见着众人依旧犹豫,笑着说道:“觉得味道怪不敢喝?都是傻瓜!”
“此酒名为黍米酎,在南方可难得喝到,你们要是不喝,回去后莫要后悔。”
“所谓酎者,即是指经过两次或多次复酿的重酿酒,所以觉得酒性烈,至于那奇怪的味道,是因为其中加了料,所以这酒算是药酒。”
有人问这酒里加了什么料,张\定发便如数家珍的一一道来:一般都会加有五茄皮,干姜,安石榴,胡椒,荜拔,鸡舌香等,这酒最适合春夏之际饮用。
“使邸准备的可是上品佳酿,你们一个个都是暴敛天物啊。”
“难怪总觉得酒里有姜味...”众人恍然大悟,见着头领如此说,他们纷纷尝试着喝酒,张鱼在一旁则是若有所思。
入城时,一众护卫都在惊叹邺城的繁华,这不奇怪,因为许多人见过的大城也就是安陆城,张鱼去过长安,自然不会被邺城震惊,而他发觉张\定发的表情有些特别。
张鱼来到府中时,张\定发和刘彩云夫妇已是宇文温的手下,他后来听宇文十五说起‘往事’,所以知道这两位原本就在长安居住,然后和宇文温结识。
见识过长安城自然不会被邺城震惊,但张鱼发现张\定发入城时,同样是到处看个不停,和其他护卫不一样,张\定发给张鱼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出门远行的游子,多年后重返故土时不停看着家乡风景。
张\定发是何处人,府里人大多不知道,想来也只有郎主和刘管事清楚,但张鱼能确定的是张\定发肯定不是南方人。
‘莫非张头领以前在邺城住过么?’他如是想。
。。。。。。
邺北城,丞相府邸灯火通明,大堂内家宴正在进行,丞相尉迟迥的第三子尉迟顺今日下午抵达邺城,稍事休息后便带着夫人及小女拜见父亲问安。
尉迟迥和夫人王氏端坐上首,尉迟顺一家坐在左侧,而尉迟惇、尉迟佑耆则坐在右侧,一家人共聚一堂。
尉迟迥共有五子,长子尉迟谊、次子尉迟宽、三子尉迟顺为原配元氏所生,四子尉迟惇、五子尉迟佑耆为续弦王氏所生。
次子尉迟宽早逝,长子尉迟谊于大象二年战乱时被俘遇害,如今只剩下尉迟顺、尉迟惇、尉迟佑耆三子,而尉迟顺从大象二年五月起便被杨坚软禁,随后辗转去到安陆,直到三年后的今日才和父亲见面。
尉迟迥年逾七旬,如今已是满头白发的老者,数十年的军旅生活,让他练就了强健的体魄,即便是现在依旧能骑马射箭,见着儿子平安无恙的回到身边,他颇为感慨。
“三郎这些年漂泊在外,不容易啊。”尉迟迥叹道,长子、次子已不在人世,如今的尉迟三郎尉迟顺便是他的‘长子’,父子二人已经有三年多未见面了。
“父亲身体安康,儿子也放心许多,这些年未能尽孝,实在是惭愧。”尉迟顺语音哽咽。
见着儿媳王氏和小孙女尉迟明月,尉迟迥想起了另一个孙女,“炽繁在巴州可好?”
“父亲,三娘在巴州很好,如今已有了一个儿子,名叫维城。”尉迟顺答道,见着父亲精神不错,他放心不少,去年年初父亲大病一场,所幸有惊无险缓过来。
“三郎做外祖父了,真是时光流逝。”
“三娘过得不错,那我这做叔叔的也放心了。”一旁的尉迟惇笑道,“在邺城老听人在传,说杞国公家的二郎是如何如何,可真让人不知该不该信。”
“嗨,此为以讹传讹,若是我那女婿真如外界所传,杞国公早就打断他的腿。”
“三兄说到女婿便面露喜色,想来西阳郡公确是为人不错,过几日可是要见识见识这位宇文二郎了。”尉迟佑耆在一边搭话。
“传言中的独脚铜人,吾倒真想见识见识。”尉迟迥捻着胡须,似笑非笑的说着,“山南那边的情况如何,一会你可得好好说说。”
第二十七章 盘算
马车缓缓行驶在邺城的大街上,宇文温揉着太阳在回神,昨夜被一群人车轮战灌酒,他的‘副将’郑万顷率先‘阵亡’,然后他撑了几轮后也不胜酒力。
不知何时被人扶去休息,持续不断的做了许多梦,梦见了摩天大楼之间的车水马龙,又梦见了亭台楼阁之间的长袖善舞。
那个时代记忆犹新的双亲,还有这个时代陪伴在身边的佳人,场景不停的切换,也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猛然惊醒时发现张鱼守在榻边打瞌睡,见着身边没有出现陪睡的女子之类‘福利’,他算是松了口气。
‘陪睡?我的眼界可是很高的!’宇文温心中暗道,他的妻妾三人都是绝色,一般的凡脂俗粉哪有资格陪他睡,要真有人陪了,他就得刮自己几个耳光。
这种行为就是让自己的女人掉价啊!
宇文温此次入京不是来游山玩水,行程早已提前报到邺城,所以昨日抵达后‘稍事休息’,今日就得立刻办正事,虽然是使者身份,但也是朝廷官员,所以接待国使那套繁琐的礼节就免了,今日就得见真章。
辅政丞相尉迟迥,掌握朝廷大权,宇文温和郑万顷赴邺要见的其实就是这位‘话事人’,毕竟只有他才能定夺军国大事,至于皇宫里的那位,实际上和人形玉玺没区别。
玉玺归玉玺,宇文温作为宗室无论如何都得站在皇帝这边,所谓一条绳上的蚂蚱,在实力还不够的情况下,要是哪天尉迟迥封王受九锡,他们父子三人的最后时刻就要来了,一个都跑不掉。
时间线已经改变,历史轨迹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对于周太祖宇文泰的这个外甥,宇文温不敢确定是不是会走杨坚的那条路。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种种迹象表明在隋国存在的情况下,尉迟丞相应该不会把事情做绝,宇文亮为此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喝令’宇文温莫要在邺城乱来。
“乱来...谁要乱来,在邺城混够时间赶紧回巴州,说不定还能赶上刷副本...”
宇文温独坐一辆车,而副使郑万顷另乘一辆车紧随其后,车队有百余甲士骑马护卫,一路上还有骑兵开路,当真是威风的很。
马车从南城向北行进,穿过南北城交界的三门之一广阳门进入北城,如今的大周丞相府邸位于北城。
将近五十年前,北朝魏分成东魏西魏,当然双方都互称对方为‘伪’,东魏权臣高欢觉得魏都洛阳无险可守不安全,便将邺城南扩,最后迁都至此。
从那时起邺城便有了南北城,皇宫在新建的南城,而高欢的丞相府则在北城,过了十七年后高氏没心思玩傀儡戏,踹掉魏帝建立齐国,南城皇宫改了主人,而北城的丞相府则变成了北宫。
如今周国在邺城定都,故齐南宫再度成为皇宫,而尉迟迥的丞相府同样在北城,只是为了避免他人诟病,府址自然不会在故齐北宫而是设在别处。
“也不知日后事态会如何发展...”宇文温看着车窗外的街景走了神。
。。。。。。
丞相府衙,宇文温在宾曹参军带领下走在回廊间,方才他和郑万顷到府衙拜见丞相尉迟迥,随后郑万顷与随员一起开始和丞相府僚佐进行‘友好磋商’,而宇文温则是到书房再次和尉迟迥会谈。
“宇文使君,丞相年事已高不能久坐,半个时辰谈完可为好?”宾曹参军问道,其实这就是婉言相劝,‘请’宇文温不要太啰嗦,免得耽误老人家休息。
‘谈半个时辰那么久!’宇文温心中吐槽,以尉迟迥‘七十古来稀’的年纪,算是他祖父辈,这种人老成精的官场老手,对付起来可是要难许多,他真心不想待那么久。
宇文温同时有几种身份,但最重要的就是作为宗室代表入京,宇文温觉得自己在见皇帝之前,必然先得‘聆听’尉迟丞相的教诲,三方都要协调好,免得到时候闹出什么祸事不好收场。
另外就是协调一下,他在邺城不过是走走过场,待上月余意思到了也就行了,万一小皇帝见着亲人热泪盈眶,哭喊着要他留在邺城一年半载,然后尉迟丞相顺水推舟,那可真就是炒股炒成股东,大事不妙了。
不是宇文温对小皇帝无情,他孤家寡人留在这里虚耗光阴没有意义,宗室要振作就得抓兵权,首先能自保,然后能抢地盘,凭此争夺‘话事权’,宗室至少能和权臣分庭抗礼才能保得皇帝稳如泰山。
光是在这里勾心斗角毛用没有,无论丞相尉迟迥心思如何,如今的周廷大半江山都是他在撑着,除了山南地界之外,其余各州总管都是尉迟迥提拔的心腹,光是这点就要谨慎从事。
无论尉迟迥心中是如何想的,围在他身边的总管们未必会对皇帝忠心,他们很多都是当年的齐国降臣,例如徐州总管席毗罗及其弟弟席叉罗便是其二。
他们原为齐臣,摇身一变又作周臣,若是平齐的周武帝宇文邕还在,不要说他们,就连杨坚和一帮隋国的‘从龙’功臣都是大周忠臣,可对着如今的小皇帝谁会甘愿俯首听命。
宇文氏的力量不够,没人会认账,光是靠宫斗夺权哪里守得住江山,而如今的周国其实隐患颇多。
六年前周国灭齐国,而后四年前攻拔陈国江北州郡,截止大象二年四月时,共有二百一十一州,郡五百单八,县一千一百二十四。
累计设有总管府四十六个,长江以北俱为周境,版图达到巅峰,就在这时爆发的内战撕裂了一切。
泾、秦、金、陕、凉、宁、梁、益八州总管府为周国基业的核心地带,分属关陇、四川地区,边境总管府如利、信、廓、扶、基州等,是防御吐谷浑、突厥、山蛮为主,如今俱为隋土。
周平齐后,在齐国故地设立的东部总管府,大部为现在周国的国土,外带山南荆、襄、安、江陵、黄州五总管府,如今的局势和六年前的周齐对峙类似,只是周变成了隋,齐变成了周,长江以南依旧是不死不活的陈。
当年齐国的国力在周国之上,可是齐国内斗不断,雪上加霜的是,高氏皇族大多家传神经病,活生生把偌大一个国家折腾得人心涣散,以致被实力小许多的周国轻易攻灭。
前车之鉴,周国如今可不能内讧,再怎么说也得把面前的猛虎——隋国灭了再说,事有轻重缓急,如今玩宫斗先不说玩不玩得过,要是玩脱那么宇文温的人生就可以提前谢幕了。
他正思索着目前局势,盘算着待会该如何应对,不知不觉已来到书房外,宾曹参军向内通报后向着宇文温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整了整衣冠走了进去。
啊哦,演出开始了!
第二十八章 大眼瞪小眼
宾曹参军领着宇文温入内,对着房内一位老者行礼说道:“丞相,宇文使君到了。”
“下官巴州刺史宇文温,参见丞相。”宇文温行了一礼。
“坐。”尉迟迥说道,他坐在书案后,看着案上一卷卷文书,和这个时代风格不同的是,手上拿着一个放大镜,如今的大周丞相,就如同后世的老人家一般,凭着放大镜看书。
放大镜,玻璃镜片,黄金手柄,老人家看书必备利器,宇文氏玻璃制品工坊荣誉出品,存货有限,欲购从速。
兵曹参军告退,尉迟迥将放大镜轻轻放到案上,抬头看着宇文温坐下,仔细打量了一会后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谨。”
“那孙婿便放肆了。”宇文温笑道,得寸进尺的转换身份为孙女婿,换成这种身份,他说起话来可以稍微像拉家常一般,不必文绉绉的,言必称“下官”。
他抬头看着尉迟迥,这位年逾七旬的老人样貌不出所料,就如同演义里那些老将一般。
脸庞棱角分明,生着一副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没有浑浊的样子,宇文温觉得自己的眼睛相比之下小了些,想来这位几十年前是个英俊郎君。
只是当年的英俊郎君如今已是须发皆白,岁月在脸上留下沧桑的痕迹,道道沟壑爬满面庞,细细算来这位已经七十有七年纪却精神抖擞,练了几十年的身材依旧挺拔,经典的老当益壮。
这让宇文温想起三国演义中老将黄忠的经典造型。
“不知放大镜丞相可用得惯?”他先挑起话题,这东西可是精心准备的礼物,先是赠给岳父尉迟顺,也是让其借花献佛送给正主。
“这东西果然有趣,老夫年老眼花,看起文字十分吃力,昨日你岳父送来,用了一下便爱不释手,往后可就不会为案牍伤神了。”尉迟迥笑道,看得出他对这礼物很满意,既然已让宇文温不必拘谨,他的自称也变成了“老夫”。
“丞相用得顺手便好,岳父可是一直念叨着,丞相年事已高,看东西很吃力,要想个办法帮帮忙。”宇文温小小的捧了岳父一把。
“此物莫非又是从西域番商手中购得?”
“咳咳,当然是从西域番商手中所购。”宇文温面不改色的笑道,这种借口用多了果然有副作用,对方的用词已经是‘又’了,“国务繁忙,还请丞相保重身体。”
“不忙不行啊,所以得你岳父回来帮忙,想来小三娘眼睛都哭肿了吧。”
“三娘舍不得父母,而岳父也舍不得父母,天下那有儿女不孝敬父母的?待下次时机合适,孙婿带三娘一起来拜见丞相,连带着小曾孙一起来。”
“有心了,老夫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尉迟迥笑着摇了摇头,他能活到这个年纪已是老天眷顾,只是生死已非个人能够掌握的。
凭着孙女婿的身份,宇文温稍微拉近了一些和尉迟迥的心理距离,两人谈了一阵后转入正题,宇文温自然是想先把要务定下来,也就是他在邺城停留的日期。
只是这种事他不太好主动提出具体期限,免得让人觉得这位宇文二郎是不识好歹:尉迟丞相招待周全,你急吼吼的开溜是什么意思?
“陛下年幼,独居宫中身边无一亲人,虽有人陪伴但却闷闷不乐,你来了,正好陪陛下说说话。”
“只是不知陛下有何喜好?孙婿也好早做准备,也好和陛下聊开来,免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老夫自会派人详细交代,只是你打算何时回去?”尉迟迥把球踢到宇文温这边。
‘要不下午就入宫见皇帝,我牺牲一下今晚和堂弟通宵聊天,明日就回山南可好?’宇文温心中嘀咕,当然这是不可能说出来的,所以他要把球踢回去。
“孙婿来时,家父仔细交代过,说一切听丞相安排。”
“过完年再回去吧?”
“出行时孙婿曾遇世外高人,据其指点孙婿年内有大凶,须得在大别山南麓结庐而居数月方能捱过年关,也不知是真是假...”宇文温直接来个装神弄鬼。
“嗯...既如此,到九九重阳之后再走吧,重阳节时陪着陛下登高望远,有亲人在身边,想来陛下也会高兴。”
‘现在是五月底...九月九重阳节...三个多月哎,回去路上还得花一个月,到了巴州菜都凉了,陈军那帮鱼腩也不知道经不经刷。’宇文温心中吐槽,然后郑重地点点头算是同意。
不同意还能如何,来时父亲先是说在邺城一个月就‘差不多’,后来又说也许要两三个月,基本上极限也就是三个月左右。
反正他上了贼船就只能硬着头皮等靠岸,人都到这里了难不成不辞而别,要真这样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请’回来吧。
“只是如此一来,小三娘可就要怨我这个做祖父的了。”尉迟迥笑了笑,见着宇文温面色如常便说起另外一个话题:“老夫曾听人言...”
宇文温坐直身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尉迟迥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老夫曾听人言,宇文行台在对杨逆作战时,曾用了一种唤作轰天雷的军械,其威力巨大可开山裂城,不知此为何物?”
‘来了!’宇文温心中一凛,出发前他和父兄计较过可能面临的问题,而山南这边掌握的轰天雷有可能被问到,如今老丞相果然直接提问,倒是直截了当。
“这个么,莫非是有人以讹传讹,糊弄丞相吧...”宇文温开始装疯卖傻,试图蒙混过关。
尉迟迥闻言双目一瞪看着宇文温,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丞相,手握朝廷生杀大权,寻常官员被这么一瞪早就惊出一身冷汗,但宇文温却是悍然不惧与其对视,正是大眼瞪小眼。
一个是虎视眈眈,而另一则是装疯卖傻,双方对瞪片刻,见着宇文温不甘示弱的样子,尉迟迥忽然笑起来:“你岳父没说错,果然是个滑头的小子。”
“嘿嘿,还是瞒不过丞相。”宇文温笑道,他凭着孙女婿的身份,得寸进尺适当‘顽皮’些,“传言有误,故而孙婿说丞相被糊弄了。”
“此话怎讲?”尉迟迥依旧盯着对方。
“轰天雷,顾名思义,关键在雷字。”宇文温开始忽悠,“何谓雷?雷声阵阵惊动九天...”
见着老丞相一脸不信的表情,宇文温继续忽悠:“轰天雷,取其声能轰天之意,也就是以巨响为凭杀敌。”
“世间有何物能以声杀人?亦或是破城?”尉迟迥问道,双目炯炯有神,他若不是仔细调查过,可不会冒冒失失发问,也免得被后生戏弄。
“其中缘由,且听孙婿一一道来...”
第二十九章 大眼瞪小眼(续)
丞相尉迟迥问起敏感问题,而宇文温继续装疯卖傻,他开始真真假假的解释何为轰天雷。
首先,在两军摆开堂堂之阵对撼时,忽然爆出如雷的响声可以惊扰骑兵的战马,这种巨响可以直接吓得战马惊慌失措不听指挥。
要么吓瘫,要么把坐在鞍上的人掀翻,要么就是失控到处乱跑,敌军骑兵就这么溃散,正是己方反击的好时候。
其二,敌军士兵会被这巨响吓懵,常人对于未知事物多有畏惧,若是平日还能慢慢冷静下来,可两军交战之际本就神情紧张,忽然被这巨响一震,即便是愣上片刻也会失了先机。
当然事先要让己方战马适应这种响声,而战阵之上督将们也得心里有数,莫要搞到自己人也乱成一锅粥,那就是弄巧成拙了。
至于轰天雷为何能杀人,宇文温说只要让死囚居于大钟之内,然后奋力敲钟,那死囚必定七窍流血而死,此即为巨响震碎五脏六腑之故。
“那么樊城是如何被攻破的?”尉迟迥可不好糊弄。
“轰天雷实为丹方所制,以火燃之即发巨响,当然也会喷火,而巨响既能震碎人的五脏六腑,亦能震裂城墙,只是其力尚不及开山之威。”
“原来如此...”尉迟迥微微点头,两年前安州总管、杞国公宇文亮领兵和长安的‘朝廷’作战,先是快速攻破汉水北岸的樊城,然后立刻回师在两河口同‘朝廷’征南军决战。
那一战惊心动魄,安州军先是以轰天雷打崩征南军军阵,结果在追击时中了对方诈败之计,安州军差点被对方翻盘,亏得将士浴血奋战扭转战局,最后将征南军击败。
而安州军快速攻破樊城时就用了轰天雷,凭借此物将樊城城墙打破,尉迟迥没有经历这两仗,但现场数万将士都目睹轰天雷的威力,不可能瞒得过世人耳目。
他也是派人探察了许久,将许多消息汇集起来,对于轰天雷的威力有了大概的印象。
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自然是各方的注意焦点,只是安州军器监将轰天雷的机密捂得严严实实,至今都没有别的势力掌握其中机密,也未见别处战场有此物出现。
领兵数十年的尉迟迥,知道这轰天雷是军中利器,就如同那攻城利器新式投石机一般,可以让己方如虎添翼,只是去年山南军作战时,却未见有此物投入作战的消息。
要么是山南军有意遮掩,亦或是还没有使用的必要,可无论如何尉迟迥都想知道这轰天雷为何物,因为即便他不用,可隋军也有可能会打探出其中机密,依样画葫芦制作出来投入作战。
两军对战,有时候因为些许原因就会导致一方瞬间崩溃,尉迟迥打了几十年的仗,知道许多败仗的原因事后看起来简单得不可思议,所以他不容许有这种威胁潜伏,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杨逆有可能拿到这轰天雷的秘方么?”尉迟迥继续发问,宇文温闻言透露这两年来杨逆的细作不知抓了多少批,大多是为打探轰天雷机密而来。
“制作轰天雷的工匠已被士兵严加看管,好吃好喝供着,当然家属也一并接来安陆居住,免得有谁敢铤而走险吃里扒外。”
尉迟迥闻言沉吟着,去年相府长史崔达拏秘密出使山南,带回来新式投石机的图纸,相州军器监的工匠很快便摸透了相关结构,赶制出的投石机在下半年投入作战。
原以为可以凭此快速攻破隋国坚城,未曾料对方也有类似军械投入使用,以荥阳之战为例,双方投石机对射,折腾了数月时间周军才拿下城池。
其余各地隋国城池也都有了这种投石机,普及的速度十分惊人,当然这和投石机的结构简单也有很大关系。
尉迟迥起初以为是宇文亮故意将这新式投石机泄露出去,让他和杨坚鹤蚌相争来个渔翁得利,不过想想基本不可能,隋军有了新式投石机,对山南的威胁要更大。
投石机是攻城利器,山南周军骑兵捉襟见肘,真要对付隋军主力怕是力有未逮,届时大概都是以防守为主,要是主动向隋军泄密,那就是自寻死路。
他判断应该是当初这些投石机攻打城池时,为守城隋军观察画下图形,随后依样画葫芦弄出来的仿制品。
依此来看,隋军一旦刺探到轰天雷的机密,大量制作出来用于作战,而朝廷这边却无轰天雷应对,迟早会出大事,所以尉迟迥对轰天雷是势在必得。
相关机密一定要弄清楚,时间拖下去可不妙,尉迟迥要在杨坚整顿国力之前决出胜负。
他比杨坚的年纪大得多,靠耗时间是耗不过的,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若是再拖上几年,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周国政局的走向让人悲观。
齐国是怎么亡的,见证了全过程的尉迟迥心里清楚得很,他不想齐国灭亡的结局在周国身上重演,无论是为了宇文氏,还是为了尉迟氏,他必须尽快解决隋国。
“宇文行台...有无意向将轰天雷的秘方献给朝廷?”尉迟迥发问,这只是开始,他有的是资源做筹码将秘方拿到手,亦或者是直接施压,反正不由得对方不给。
“呃,秘方...其实不是不想献,只是孙婿斗胆,请问丞相...”宇文温‘面露’难色,事情走到这步他和父兄已经考虑过,所以如何将利益扩大化是关键,“请问丞相,如何保密?”
“保密?此话怎讲?”尉迟迥有些意外,对方的口气松得这么快,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丞相,轰天雷的秘方并不复杂,所需材料也不算太难收集,所以最大的难处就是在保密,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安陆杀掉的人不下数百,也是亏得知道秘方的工匠人少好控制,若是朝廷...只要有一个铤而走险,那天下就是人人都知道了。”
尉迟迥陷入沉思,他当了多年的官,知道官衙里的各种弯弯绕绕,不要说官衙,就是皇城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机密很难守住,无非是人脉够不够,亦或是知情人想不想扩散出去的问题。
宇文温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尉迟迥认为这不是对方藏匿轰天雷秘方的理由,尉迟迥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依你之意,该如何处置?”
‘卖女婿,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了!’宇文温心中发狠,装模作样的思索片刻,面露难色说道:“家父不是没有想过将秘方献给朝廷,唯独怕人多眼杂守不住机密,后来计较数日,有一想法,孙婿想请丞相斟酌...”
“宇文行台有何计较?”
“这秘方,就交到安固郡公手上,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请丞相斩安固郡公以儆效尤。”
尉迟迥闻言一愣,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宇文温,见着对方也是和他对视,双方大眼瞪小眼僵持片刻后,尉迟迥忽然放声大笑。
也不知道笑了多久,他好歹缓过气来,见着宇文温一脸真诚的样子,尉迟迥笑着摇摇头:“你们...你们这对翁婿,真是有意思。”
“孙婿的想法,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滑头的小子,你想要什么?”
“呃...不如丞相行个方便,一会小婿就入宫和陛下叙旧,过几日便回山南如何?”
“哈哈哈哈哈!!”
第三十章 你怎么看
宇文温故作懵懂,尉迟迥闻言再度放声大笑,颌下胡须一颤一颤,门外侍立的宾曹参军不由得侧耳倾听。
“丞相请保重身体,莫要笑岔气了。”宇文温面露关切的说道。
“你啊,你啊...”尉迟迥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歇了一会好歹平息之后笑道:“说吧,宇文行台想要什么。”
宇文温干咳一声,说他此次来邺城是负责与天子叙旧,其他事务一并由副使郑万顷全权负责,父亲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他到了邺城莫要乱说话,免得让丞相误会什么。
“你啊你,小三娘怕是被你哄得团团转吧。”
“丞相留孙婿在邺城数月,可不得买许多礼物回去赔罪,只是这初来乍到的,不知行情不知深浅,想着有熟门熟路的帮个忙...”
“好说,好说,老夫让崔长史帮你安排人。”
“还有,孙婿此次带来了一群乡野村夫长见识,邺都如此繁华自然是要走走的,只是这小地方来的人见识短,万一触犯了贵人,不慎弄出什么事来,也不知道崔长史那边有没有人帮忙说情...”
“一并安排了。”尉迟迥说道,他饶有趣味的看着孙女婿,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宇文温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赶紧挑起话题转移对方注意力。
他声东击西问起辽东的高宝宁如今情况如何,尉迟迥不以为意的说此人为穷途末路之辈,不足为惧。
高宝宁又称高保宁,代人,但出身不明,因为其姓高之故有传言为齐国宗室,高宝宁为齐国辽东营州刺史,六年前周攻齐,高宝宁纠集契丹、靺鞨骑兵万余准备南下救援,后闻邺城已破只得罢手。
本要救援邺城的齐国幽州军投降周国,他便据守营州,逃入突厥接受庇护的齐国宗室范阳王高绍义,收拢北逃齐国遗民,是为齐末帝,高绍义封高宝宁为齐国丞相。
后来突厥将高绍义交给周国处置,高宝宁便成了最后一支打着齐国旗号的势力,一直蛰伏在辽东等待着时局有变。
“宇文行台莫非是担心高氏余孽?”
“不是,是孙婿有兴趣,高宝宁不足为惧,可其东面的高句丽就不容小觑了。”
“高句丽?似乎未见其有西进动向,打听他做什么。”尉迟迥在回忆着什么,“莫非是担心他们和南朝勾结?这就是瞎操心了,当年他们勾连刘宋也没成什么大事。”
“孙婿只是打听打听...”宇文温笑道,岔开话题的目的已达到。
契丹,高句丽,在如今逐鹿中原的势力眼中,不算什么大敌,现在的契丹只是北地众多游牧民族之一,没资格让人重视,而那国祚长寿的高句丽,只有一个统一的中原帝国才会注意到他实实在在的威胁。
现在想这种事确实是瞎操心,所以宇文温没有谈下去。
又谈了一会,宾曹参军在外提醒时间已到,宇文温见状要起身告辞,而尉迟迥却让他坐下继续聊天,见其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老丞相笑道:“老夫还没到坐不久的地步。”
宇文温哪里愿意陪聊,和这种老狐狸周旋可是颇费精力,虽然对方也没怎么为难他,只是言多必失所以他琢磨着是不是要尿遁。
果不其然又出了幺蛾子,老丞相忽然感慨起大象二年初的事情来,一听对方提起二月底皇宫夜宴时出了刺客,宫内大乱导致尉迟炽繁失踪的事情,宇文温心中就知道不妙了。
“据说小三娘那晚便没了踪影,直到月余后才找了回来,当时到底出了何事?”
昏君要强上我夫人也就是你孙女,然后被我捅了几刀没死,尉迟炽繁混出宫躲了月余,等到那混蛋被我砍死才松了口气,这样你满意了吧。
宇文温在心中把这话说了一遍,然后以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唉声叹气,把当初对岳父的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这台词他到邺城前可是特意背了不知道多少次,已经是倒背如流了。
一个谎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遮掩,一个临时起意的谎言事后基本就对不上来,所以宇文温在当年便已把台词记下来,防的就是有人提起,仓促之下前言不搭后语。
时间,地点,人物都无冲突,证据链完整,天衣无缝不敢说,除非你会读心术,否则休想找到破绽!
“之后杨逆忽然遇袭,据说是晴空落雷,又传是‘渡劫’,如今看来应该是轰天雷的威力吧。”尉迟迥说道,方才他说的只是引子,为的就是引出后面的话来。
“当时孙婿亦在长安,那日杨逆‘渡劫’之时也耳闻巨大声响,原先孙婿也是摸不着头脑,后来得了轰天雷的秘方,实验时见识了威力方才恍然大悟,想来定是有义士知晓轰天雷的秘方,只是功亏一篑。”
宇文温说完双手一摊,满是惋惜的表情,尉迟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片刻后笑了笑又问道:“这么说来,你得知这轰天雷秘方,也是有高人指点喽?”
“先帝龙驭宾天,杨逆趁机篡权,贤婿和父兄三人在安州正是风雨飘摇之间,亏得丞相在邺城举兵扛起大周旗帜,安州军正要奋力一搏之际,有高人指点迷津,想来是天佑大周。”
“你让岳父写信给老夫,提醒在邺城决战时提防敌军冲击围观百姓,也是高人指点的?”
“邺城决战?邺城...不是丞相亲自冲阵力挽狂澜,将敌军击溃的么?孙婿何曾与岳父说过什么高人指点,丞相何出此言?”宇文温惊讶道。
他在赌,赌岳父尉迟顺没有将实情告知其父尉迟迥。
“是么...看来是老夫多想了。”尉迟迥若有所思。
大象二年四月,宇文温带着尉迟炽繁和兄长一家跑路去安陆,离开长安时请岳父尉迟顺去信给远在邺城的尉迟迥,提醒对方将来在邺城外会发生决战,而敌军定会攻击现场围观的邺城百姓,导致相州军大溃败。
此事宇文温让岳父不要透露是他所说,只需伪托高人指点即可,所以三年后尉迟迥旧事再提,他决定赌一把继续装傻。
你女儿在我手上,要是又出卖女婿,回去我让她晚上都不要睡了!
宇文温决定这种事不能认,万一让老丞相认为他‘多智近妖’,搞不好为了除后患,把孙女婿软禁起来亦或是人间蒸发,那可就不妙。
“山南的情形,宇文行台已经禀报朝廷,只是关于江南陈国的战事,是你经历得比较多,所以老夫也想听听你的看法,关于陈国的看法。”
“陈帝陈叔宝无心朝政,每日里只知道吟诗作对游园畅饮寻欢作乐,这个想必丞相早已知道,孙婿不才,对陈国有些看法...”
说到这里宇文温来了精神,首先江南陈国实力止步于长江,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将其拿下须得江北平靖,也就是得把隋国解决。
经历去年的数次大败,陈国未必有心思再渡江北上,所以沿江州郡以做好防备即可,陈军主力即便侥幸登陆,但只要当地总管府指挥得当行,调集兵力将其在江北的立足点拔掉,对方也只能灰溜溜南归。
“长江天堑,对于双方来说俱是如此,有利于防守,不利于进攻,除非某方内部出问题。”宇文温在说着废话,尉迟迥这样的老将不会不懂跨江作战的难度,不过对方既然提起来,他就要把握机会。
“衡州刺史周法尚,原为南朝官宦世家出身,后为长沙王陈叔坚构陷,其兄因此入狱亡故,周法尚带家人北渡投奔大周,和陈国势同水火...”
“周法尚水战、陆战皆通,其弟周法明亦为将才,兄弟二人知晓陈国虚实,周法尚去年作为水军总管征战,接连几次大破陈国水军,有赖水军之力,我军得以数次南渡袭扰得手,击破陈军累计过十万,所获颇丰...”
宇文温为了推销好基友也是很拼的,周二郎为了家族前程,可以放过仇人陈叔坚,所以宇文温怎么的都要厚脸皮在丞相面前提一下,至少让其有个印象。
周法尚如今为山南道大行台下辖刺史,尉迟迥未必会插手人事调动,但他要提前点个名,以便日后朝廷有心思对陈用兵时,想起江北边上的周二郎。
他没有狭隘的用人观,认为周法尚必须紧跟自己才有资格吃肉,而要是敢抱别家大腿就砸饭碗,对方与他是平起平坐的合作方,要是周法尚仕途顺利,只要不是跳反那宇文温也乐见其成,就当是扩展人脉了。
以他此时的身份,要想虎躯一震对方纳头便拜就是妄想,所以合伙做买卖一起发财才是正道。
又谈了片刻,宇文温识趣的起身告退,坐了那么久他自己都觉得腿麻,让老人家长时间坐着也不太人道,更何况这位年纪确实不小了。
见着房门关上,尉迟迥想要起身却有些困难,他无奈的摇摇头,随即大声说道:“出来吧。”
后边转出一人,却是安固郡公尉迟顺,他见着父亲招手示意,赶紧上前将其扶起来,小心翼翼的揉着父亲腿脚:“父亲,不要紧吧?”
“你那女婿啊...还真会演戏。”尉迟迥笑了笑,“若是换做四郎,怕就是给他糊弄过去了。”
尉迟顺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女婿装疯卖傻的本事他算是领教过,一般人不注意的话还真就容易给骗过去。
“他说轰天雷的秘方只能交给你,你怎么看。”尉迟迥问道,他来回走动着舒展筋骨,做了那么久确实腿脚有些受不了。
“孩儿知道了,就如同父亲知道了,而所谓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尉迟顺答道,“轰天雷是否投入作战先不论,杨逆遇袭之事,难保不会发生。”
“你的意思?”
“父亲,杨逆遇袭凭着身强力壮能扛过去,可是父亲年事已高就未必了,轰天雷的秘方,确实要守住,想来邺城里别有心思的人也不会少吧...”
“是啊,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尉迟迥叹道,思索片刻之后他话锋一转:“邺城之事,你当真是得高人指点,而不是女婿所说?”
“孩儿确系得高人指点,女婿毫不知情。”
第三十一章 上朝喽!
翌日凌晨,使邸内,眼圈有些发暗的宇文温双手横举打着哈欠站着,张鱼等人在帮他穿朝服,今日是朝会,所以抵达邺城才是第三日的宇文温,要直接在朝会上面君了。
他昨日到丞相府衙走了一遭,又演了一场戏给尉迟丞相‘观赏’,而副使郑万顷领着谈判团队和丞相僚佐讨价还价折腾了一日,到晚上把拟定好的台词交给宇文温背诵。
所以宇文温睡眠不足纯属因公,绝非某些心理阴暗之徒所传为通宵饮酒作乐之故。
他的爵位是正九命郡公,官职为正七命的州刺史,按着最高等级来算,朝服是‘诸公’的级别,全套朝服首先要从头开始,所谓冠冕堂皇的‘冠’要戴上,然后是服。
周制,诸公之冕有九种:方、衮、山、鷩、火、毳等六,皆九旒;韦弁、皮弁、玄冠共三,合上为九。冕旒为礼冠中最贵重者,一般在参加盛大祭祀才戴,韦弁、皮弁为兵事所用,故而宇文温戴的是玄冠。
其次是服,诸公之服九章,衣重藻粉米,裳重黼黻,皆以山为领褾,冠服及履穿戴完毕,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朝服‘附件’:印、绶带、笏、白笔、紫荷、佩剑。
印即为印章,而绶带为系在印柄的装饰性丝带,宇文温所佩为方寸二分、高八分的龟钮金印,系玄色绶带,因为是金印所以分量十足,上刻“西阳郡公官之印”七个字。
朝服腰间右侧有上刺虎头刺绣的鞶囊,缀于皮带上,专门用来放印章,绶带可放于囊内,亦可垂于腰间,考虑到拉风系数较高,宇文温选择后者。
笏,是为上朝时大臣拿在手中以作记事的板,与后世的记事本功能类似,材质多以木、竹为主,当然高级别的有玉、象牙、犀牛角材质,宇文温所持为象牙笏。
光有记事本——笏还不行,得有笔才能在笏上写东西,这东西就是白笔,朝服自然是不会设计有胸前口袋以方便插笔,为了方便取用,白笔是夹在右耳郭处。
这形象和木工耳朵上夹笔类似,当然朝官这样做美其名曰“簪白笔”,正所谓“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
在朝服的左肩处缝有紫色夹囊,此即为紫荷又称契囊,这配件只有高官才有,‘群臣’这种级别就没了;然后是佩剑,正经的两面开锋杀人剑是不用想了,如今的佩剑已经是朝服的佩饰之一,宇文温所佩为玉首剑。
穿戴完毕,宇文温走出邸舍,和同样穿戴完毕的郑万顷说了会话,邸官来报车驾已到,两人一前一后向着门外走去。
身着朝服到皇宫还得乘车摆仪仗,车自然是高级货——辂,诸公之车有九种,宇文温不可能千里迢迢从巴州弄来九种辂,所以得由朝廷提供。
如今朝廷为宇文温备下的是碧辂,辂身皆为锡面,鞶缨九就,金钩。
辂上建旗,旗画白虎,皆加云气;旌析羽而杠有五仞,斿及轵;又有通帛为矦,杂帛为物,上书“西阳郡公”,又书“巴州刺史”,再书“宗室宇文温”。
宇文温一行从山南到邺城,相关事宜早已和朝廷沟通过,所以这些全套出行装备也是早已备好,不可能等他到了邺城才临时赶制。
郑万顷为上大夫,按级别辂车有六种,今日备下的为革辂,旗帜旌斿按大夫级别配置,通帛亦书其人官与姓名之事号,二人各自登车后护卫骑兵前方开路,护送辂车前往皇宫。
使邸位于南城,故而距同在南城的皇宫不算远,如今天蒙蒙亮,晨曦出现在东方,太阳还未露出头来,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出现的几个也被开路骑兵斥退缩在路边。
‘真是折腾啊,每一次早朝,要从凌晨开始起来打扮准备,早餐也不敢吃太饱就怕大殿上内急,还是外放州郡比较自在。’宇文温如是想,不过也就是想想。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在外面当总管、刺史之类土霸王爽是爽,万一朝中无人那就是被玩死的命,太平年代倒还行,一旦遇到多事之秋只能干瞪眼,若是京中大变那就是鞭长莫及。
历史上的大象二年五月中旬,天元皇帝宇文赟突发疾病卧榻不起,向来无法无天的‘天’心知情况不妙,急招被赶到外地的五位藩王回京救火。
结果没几天宇文赟就龙驭宾天,在京的隋国公杨坚近水楼台先得月,趁机篡权掌握禁军控制长安,把宇文宗室一网打尽。
宇文赟忌惮国丈杨坚,有次甚至起了杀心,召杨坚入宫问话,事前埋伏刀斧手若干,就等一声令下冲出来砍人,结果却被装傻的杨坚骗过。
杨坚也知道女婿有心要干掉自己,为了避祸便走了老同学郑译的关系,成功说得宇文赟将他外放扬州做总管,可就在这时杨坚忽然脚疾发作无法远行,外放之事暂缓。
巧合的是宇文赟随即突发疾病,甚至连话都说不了,眼见着皇帝要完,京城各路权贵蠢蠢欲动,皇后杨丽华急得六神无主,急招父亲杨坚入宫救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在长安的宇文宗室没有实权,稍微有点实权的五位藩王又在外地,杨坚轻而易举篡权,宇文氏辛苦攒了四十几年的江山,数月内败得干干净净,宇文温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
原本历史里,莫非是杨坚猛然发力,下毒将宇文赟弄残变哑巴,最后还死得不明不白,否则哪里会有这么巧!
“女婿和岳父之间勾心斗角,你死我活,还真是尔虞我诈啊...”宇文温叹道,随后一愣:说来说去我也是杨坚的便宜女婿哎!
。。。。。。
皇宫外,大批车驾停在止车门外,各个车厢里走下身着朝服的官员们,他们陆续向着止车门内走去,时不时有相识的相互打着招呼。
除非是获得特许的权贵,否则止车门内车驾不得通行,官员们步行穿过止车门,向着北面的皇宫前门——端门步行前进。
宇文温和郑万顷走在人群中,一边是司仪中士在领路,他两个第一次入宫参加朝会,为免‘意外走失’,丞相府特地安排了人带路、讲解。
“那是山南的使者吧?”
“年轻的那个莫非是巴州的宇文使君?”
窃窃私语从周围传来,宇文温面带微笑的向前走着,这些官员他都不认识,就算上前寒暄都不知道如何称呼,先博个好印象,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来结交。
从止车门向北,是皇城的正门——端门,朝官们来到端门后驻足门前,一个个都在整肃衣冠,守门禁军两边排开,默默的看着朝官走入大门。
见着威风凛凛的禁军,宇文温不由得想起自己在长安皇宫值守的日子,想起了数次历险,想起了和杨丽华的纠葛,想起了禅房内的那一幕。
“使君,朝官在端门前须得整肃衣冠。”司仪低声解释着,宇文温点点头,和郑万顷一般整了整衣冠。
进入端门,他习惯性的打量了两侧,发现端门内有条东西走向的大道,司仪解释说这条大道东出云龙门,西出神虎门。
宇文温随着人群继续向北走,却见一堵短墙如同屏风般横在中轴线上,朝官们左右绕过这短墙继续前行,司仪向他解释此为“屏垣”。
‘屏垣?大约是后世的影壁吧,想来后面就是正门了。’宇文温如是想。
果然绕过屏垣后前方便是一座紧闭的大门,只见门楣上牌匾内写着“闾阖门”三个烫金大字,司仪向他解释这就是宫室外的正门,其后就是太极殿,天子朝会群臣的地方。
“使君,朝官需在此门分文武、依品秩列队,待大门开启后依次入内,使君和仆射为外官,须得朝会开始后才能入殿。”
宇文温闻言点点头,皇宫里的规矩大多类似,只是细节稍有不同,例如各国的大殿都是叫做太极殿,外官未得宣召不得擅自入殿等等。
通用的礼仪还有一些,入朝时得小步快跑,也就是所谓的‘趋步’,臣子趋步是以示恭敬,还有入殿时得去掉佩剑、脱去鞋子(履),着袜入内。
要是有人“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除了少部分是德高望重,亦或是地位超然的王公大臣,大部分是权臣,十有八\九要么篡位,要么不得好死。
鼓声从闾阖门上门楼处传来,已经排列完毕的朝官精神为之一振,鼓声响过十二遍,闾阖门缓缓打开,站在队列一旁的宇文温转头看去,透过大门只见内里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沐浴在朝阳下。
大殿正门上有牌匾,书有“太极殿”三字。
马蹄声起,有一队骑兵护送着辂车,由南至北行进至闾阖门前屏垣旁,数名随从扶着一名身着朝服的老者下车,宇文温定睛看去,却是丞相尉迟迥。
“丞相...”
问候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尉迟迥不住点头,却依旧目不斜视的直行,沿途朝官均是微微低头,无人敢与其对视,他如同行走在百兽之间的虎王,睥睨众生。
此时此地,宇文温自然不会如昨日书房里那般随意,他与郑万顷一起低头行礼,丞相如今的气势和昨日截然不同,大庭广众之下,该有的礼仪就得有。
尉迟迥走到朝官队列之前,整了整衣冠随即昂然而入,待其跨入闾阖门后左右朝官队列依次前行,而宇文温及郑万顷则在司仪的带领下,跟在队伍后列进入闾阖门。
见着最前方那孤零零的身影,宇文温思绪万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现在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滋味,至于“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真想知道啊!
第三十二章 怎么回事啊!
皇宫,太极殿,禁军在外十步一岗,而里面也是热闹非凡,朝会正在进行,但和宇文温无关,此时的他正和郑万顷一起,在殿外等候。
就像学校里被老师罚站的学生,百无聊赖的站在教室外,忍受着旁人的怪异目光。
巴州刺史宇文温,山南道行台左仆射郑万顷,他们属于外官,若是朝廷未有诏令,亦或是其上司未曾派遣,那么在职期间就不能擅自入京,轻者问责重者视同谋反。
即便是到了京城,要面君也得按步骤来,尤其是朝会,官再大没有传召就不能入殿,所以即便里面议论得热闹,都和宇文温、郑万顷无关。
“使君,一会可得仔细些,莫要闹出什么事来。”郑万顷低声说道,不是他啰嗦,而是这位宇文二郎有前科,不由得他不提醒。
“仆射请放心,那些话下官昨晚已背得滚瓜烂熟,绝不会出错。”宇文温郑重地说道,郑万顷闻言便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心里在暗暗鼓劲。
万一待会出什么事,我先把你敲昏了再说!
这是临行前大行台宇文亮交给他的秘密任务,一旦宇文二郎在大殿上乱来,郑万顷可以便宜行事,只要不出人命,怎么做都可以。
三年前,宇文温作为安州的使者到长安面君,朝会上原本背台词背得好好的,结果到后面宇文温忽然问丞相杨坚:“听说隋国公要谋反”,那场面火爆至极。
据在场的副使厍狄士文所述,杨坚听得那问话后面色铁青,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也亏得宇文温把话绕了回来,没让事情闹到不可挽回。
杨坚后来确实篡位了,当时也亏得其岁数不老,算是宇文温父亲一辈的人,没被当场气出什么毛病来,如今在殿内的丞相尉迟迥可是其祖父一辈的人,经不起折腾。
郑万顷在走神,宇文温也在走神,他不是憋坏水要在等下面君时搞出一个大新闻,却是在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观察起这座新建的皇宫来。
邺城他没来过,所以看不出新旧皇宫有什么区别,六年前周平齐,周武帝宇文邕觉得齐国皇宫太过奢侈,便下令将其连同皇家园林一起拆了,材料都让邺城百姓自己拿回家用。
后世把他称作“邺城毁灭者”,不过在宇文温看来拆皇宫倒没什么,毕竟周国国都不会搬到这里,留着偌大个皇宫纯属浪费,每年还得花许多人力物力维护。
宇文邕不光拆了邺城的齐国皇宫,连着长安皇宫里一些他觉得奢侈的宫殿也拆了,为的就是节约维护费用,这般勤俭有为的皇帝,却是英年早逝,病死在讨伐突厥的行军途中。
宇文邕即位时是傀儡皇帝,蛰伏十余年一举掀翻权臣,然后就是励精图治,留下个实力雄厚的国家,一个即将统一中原的周国,却被熊孩子宇文赟败得一塌糊涂。
‘无道!’宇文温心中骂道,每次想起被他手刃的宇文赟依旧是唾骂不已,想着这对虎父犬子,他又记起另一个人来。
同样是国号为‘周’,五代末年的周世宗郭(柴)荣,也是年轻有为,也是励精图治,也是不幸英年早逝,也是死后江山为亲近之人篡夺。
莫非国号为周的王朝,就是这样的宿命么?
宇文温觉得自己越想越离谱,赶紧收拾心情回到现实,他看着身边这座宏伟的大殿,想着别人对其的介绍来:
太极殿,其殿周一百二十柱,基高九尺,以珉石砌之,门窗以金银为饰,外画古忠谏直臣,内画古贤酣兴之士,採楸斗拱,尽以沉香木。
掾端复一金兽头,每间缀一五色朱丝网,上属飞簪,以碍飞雀,阶间石面隐起千秋万岁字,诸奇禽异兽之幕。瓦用胡桃油,光辉夺目。
殿上金葱台十三枚,各受一七斗石云,又有各色香炉,做珍禽异兽状,燃香之时殿内宛若仙境。
‘画的是谁啊,一个个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有没有诸葛丞相...’宇文温心中叹道,他看向大殿窗上画着的人物,没一个是能够认出来的,当然他又没见过真人,自然是认不出来,只能是凭着图上一角所书人物名字来辨认。
“建一座皇宫得花掉多少钱...”宇文温本能的算起账来,不过他没营造过此类工程,自然也不知道花费多少,只觉得花费甚巨,还不如拿来养兵、练兵。
“宣!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入殿觐见!”
声音一道道从殿内传出,经过人声接力后传到殿外,宇文温闻言一个激灵赶紧站好,候在一旁的司仪也是走近身边,确定他的冠服有无凌乱之处。
又有声音传来,宣山南道行台左仆射郑万顷入殿,宇文温和郑万顷来到殿门,取下佩剑交给禁军,脱履后跨过门槛,低下头小步快走向着殿内前进。
两侧文武百官的身影快速后退,两人来到玉阶下行叩拜礼,赞礼官唱出他二人官职名讳,宇文温和郑万顷随即拜曰:“臣,宇文温/郑万顷,觐见陛下!”
全套礼仪流程走下来,宇文温及郑万顷起身,见着上首端坐的那位小皇帝宇文乾铿,还有左侧的丞相尉迟迥,宇文温深呼一口气,随即开始背台词:
“...臣等山南将士百姓,如嗷嗷待哺之婴儿,盼朝廷天恩沐浴...”
“...杨逆篡位,窃据神器,大周宗室,为其屠戮,忠臣义士,血染江山...”
“...山南将士泣血三年,无一日不思收复故土,无一人不恨窃国恶贼...”
郑万顷默默的听着,紧张得手心都是汗,身边这位的表现还不错,背出的内容没有磕磕巴巴,算是行云流水,若不是这内容为他亲笔所写,还真就以为对方是临场发挥。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今日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宇文温利落的背完台词,忽然跪下哭喊道:“陛下!杨逆屠戮我大周宗室五十余人,此仇不报,臣等有何面目告慰历代先帝,又有何面目见太祖于九泉之下!”
然后就是压轴大戏,宇文温心中哀叹一声,随即奋力叩头,砰砰声响彻大殿,他声音悲凉的喊道:“臣,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饮其血,臣请陛下重整河山,为死难宗室,还有无数将士、百姓报仇雪恨!”
“陛下!”郑万顷接上话来,随即下跪拜曰:“山南将士枕戈待旦,愿为陛下披荆斩棘,浴血奋战!”
因为年岁已高,得赐座的丞相尉迟迥,见状起身向着上首的小皇帝躬身行礼:“臣尉迟迥无能,让山河破碎、陛下蒙羞,愿以老朽残躯,戴罪立功,率大周将士为陛下收复河山!”
“臣请戴罪立功,为陛下收复河山!”满朝文武下跪喊道。
小皇帝见着如此情景,眼眶发红紧握双拳,语音哽咽的说道:“众卿...齐心协力,一定要诛杀杨逆,收复大周河山!”
宇文乾铿的父亲赵王宇文招以及四个兄长,均在三年前为杨坚所害,那时年幼无知的他还留在父亲封国,为相州总管尉迟迥接到邺城拥立为帝。
他孤单一人过了三年,如今见着亲族在面前叩头哭喊着要为宗室报仇,又见得满朝文武众志成城,想起音容笑貌宛若昨日才见的父兄,宇文乾铿不由得悲从心来,复仇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烧。
得皇帝下令“平身”,满朝文武站了起来,叩头叩得头昏眼花的宇文温被人扶起,虽说是事先就定好的步骤,但他却是不由自主带入个人心情。
想着王朝末路,想着风雨飘零,想着一家子缩在巴州,漫漫荆棘路也不知前途为何,宇文温一时间入戏太深。
他忍着额头的肿胀和疼痛,向着上首的小皇帝行礼:“陛下,臣与杞国公宇文亮,世子宇文明,挂念陛下久矣,还望陛下保重身体。”
宇文温在宗法上已是生父宇文亮的侄子,所以像朝会这种极度讲究礼法的正式场合,称呼宇文亮就不能用‘家父’,同样也不能称兄长宇文明为‘家兄’。
他三个是周国仅存的成年宗室,宇文亮是小皇帝的堂伯,而宇文明、宇文温是其堂兄,也是宇文乾铿唯一能够依仗的亲人。
“西阳公。”宇文乾铿开口说道,为表亲近他省去了爵位中的‘郡’字,“杞公和世子如今可好?”
“请陛下放心,杞国公和世子如今安好,正在厉兵秣马,为朝廷尽力。”
“如此甚好,西阳公难得来一次,可得在邺城久住。”
“臣遵旨。”宇文温答道,直到这时他才得以堂堂正正和小皇帝对视,见着这位年纪和自己侄子相仿的天子,心中也是叹了一声。
‘还只是个孩子啊...’
见着堂兄愿意留在邺城,宇文乾铿心情好了起来,他的姊姊远嫁突厥,今生也不知能否见到,想着日后可以有亲人陪着自己聊天,不由得喜出望外:“西阳公要何时回山南呢?”
“臣听陛下的。”
“那就过完年再走吧。”
宇文温闻言一愣,不由自主的瞥向丞相尉迟迥,见其似乎有些错愕的表情,宇文温无奈的回道:“臣遵旨。”
过完年再走!!!不是沟通好了么?怎么回事啊!
第三十三章 大局为重
朝会正在进行,退到班列的宇文温沉默着,额头上的淤肿触目惊心,郑万顷站在其身旁,心里暗暗提防,提防着即将爆发的宇文二郎。
方才例行公事,结果天子要留宇文温在邺城过完年才‘放人’,这和事先说好的不一样,是不是尉迟丞相别有用心也未可知,郑万顷惊讶之余顾不上深思,先要防着宇文温搞出事来。
郑万顷是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的心腹,对宇文温的性格大致了解,这位宇文二郎行事不同常人,也就其父宇文亮能制住,就算是其兄长宇文明都未必每次都能压得了。
虽说如今殿上有丞相尉迟迥镇着,宇文温不太可能会直接挑衅,但是这位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很多,万一当面破罐破摔那大家面子上就难看许多。
比如说装病,倒地抽搐发羊癫疯什么的!!
‘要不要倒地装病,来个发羊癫疯什么的?反正叩头过度,把脑子叩坏了也说得过去嘛!’宇文温心中如是想,这想法蠢蠢欲动,他愈发的想要在大庭广众上‘扑殿’了。
昨日拜访丞相尉迟迥,说好了他在邺城也就待三个月左右,等九月九重阳节过后,宇文温就可以‘挥泪’辞别小皇帝,一步三回头的往山南而去。
不是他不把堂弟当一回事,如今这事情也就尉迟丞相做得了主,昨日双方谈妥后,按说对方应该和小皇帝通气,把定好的期限交个底。
今日的朝会上,小皇帝就该盛情挽留他留在邺城,等过了重阳节再回去,结果后来变成了过完年再走,停留时间从三月变成七个月,宇文温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方才小皇帝做出决定时,宇文温想脱口而出“丞相已承诺,是过了重阳节”,可还是硬生生忍住,这句话说出来,无异于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小皇帝脸上。
邺城朝廷是尉迟迥一手撑起来的,辅政丞相总理朝政,小皇帝宇文乾铿就是一尊供起来受香火的神像,和傀儡真的没什么区别,此事文武百官心知肚明,但不可能有人当面说破。
宇文温作为小皇帝所剩不多的亲族,在大殿上把和丞相约定期限的事情说出来,就是当场拆穿宇文乾铿做不了主的事实,宗室理应护着皇帝,却做出当面打脸的事情,那对小皇帝心理可以造成双倍伤害。
所以方才他也就硬着头皮答应了,先给皇帝一个面子,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宇文温自己解决。
‘玩我?你不要脸,我也不要脸了!’他想到这里,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把心一横就要当场倒地,来个手脚抽搐口吐白沫。
‘羊癫疯,时好时坏的间歇性羊癫疯,只要在邺城就怎么都治不好的间歇性羊癫疯!’
“使君冷静些,请顾全大局!”郑万顷不顾殿前失仪,低声的提醒着宇文温。
‘顾全大局!我叩头叩得额骨都不知道裂了没有,特么换回来的是在邺城做七个多月吉祥物!’
宇文温心中忿忿不平,不过郑万顷的话倒是让他冷静下来,要提前开溜有很多办法,在大殿上装病表演‘行为艺术’那就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千叮咛万嘱咐,宇文温长舒一口气,方才他辛苦折腾了一番,正常收场好像也不错,至于为何‘货不对板’,那就慢慢算账。
又瞥了一眼上首左侧的尉迟迥,他觉得事情还是有些蹊跷,按说这位爷爷辈的行事不该如此儿戏,就算要阴人也不会用如此低端的手段。
也许老丞相已经和皇帝说过了,只是某种原因下,皇帝竟然改变了主意。
作为一个心理阴暗的人,作为一个受迫害妄想症深度患者,宇文温设想了两个可能:小皇帝有意挽留他,也许是为方才的场面感动,想到父兄遇害而自己孤孤伶仃,所以想要和难得一见的亲人多亲近亲近。
另一种可能,小皇帝是逆反心理,故意和尉迟丞相作对,正好借着那感人的场面,违反事先说好的约定,这样一来宇文温就变成皮球,在小皇帝和老丞相之间被踢来踢去。
宇文乾铿的性格以及为人如何,宇文温如今还不清楚,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也只能是猜,那两种可能,也许纯属他自己想太多。
但事前已经打定主意不趟混水,所以宇文温心中飞快的算计着,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剧本,今日朝会结束之后,他得留在殿外,等候皇帝的召见,然后就是两位堂兄弟叙旧什么的。
为了避免变成皮球,所以他决定止损。
身体忽然一晃,宇文温用假动作骗过郑万顷,然后双眼一翻,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地面,惊得小皇帝见了差点喊出声来,司仪见状目瞪口呆,先是望向丞相尉迟迥,见其也是诧异不已。
郑万顷心中哀叹,满头大汗的弯腰去扶宇文温,未曾料被其乘人不备,暗中在手背上掐了一下,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装作很吃力的样子在扯着宇文温。
“快来人!快来人把宇文使君扶起来!”
“快传御医!!”
大殿上瞬间骚动起来,文武百官们见着场面混乱,个个不住探头看向事发方向,坐在皇帝左侧下方的丞相尉迟迥再度起身,先是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宇文温,又望了一眼排在队列中的相府长史崔达拏。
。。。。。。
侧殿,正在装昏的宇文温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他满脸愁容眼睛微张,一副看破红尘生无可恋的样子,额头上敷着珍贵的冰袋,一名御医正在为他把脉。
数人站在一旁而郑万顷亦在其中,见着这位不省心的主果然弄出事来,对能否圆满完成出使邺城的任务,他持悲观态度。
他对厍狄长史当年的遭遇感同身受,也不知对方在大殿上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把脉的御医瞥了一眼宇文温随即垂下眼皮,片刻后起身向着官员们说了自己的诊断结果:宇文使君脉象平稳,身体并无大碍。
他检查了头部,特别是淤青的额头,除了淤血外并无裂缝,所以判定是叩头过度,导致脑袋受了冲击故而晕倒,多休息便可无事。
“水...吾要喝水...”宇文温‘虚弱’的开口说道,侍立一旁的宦官赶紧端了碗水上前,另一名宦官搀着宇文温坐起,结果刚喝了几口水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随即一口淡淡的血水喷了出来,弄得襟前到处都是污渍,站在一旁的崔达拏见状大惊:“御医,这..这是如何了!”
御医见状嘴角抽搐,赶紧坐下准备继续诊治,方才他检查过宇文温,对方除了额头淤肿之外未发现异常,时常为权贵看病的他自然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头昏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对方一口咬定头晕站不稳,天下所有医生都无可奈何,虽然不知道这位为什么昏倒,但他决定还是装傻,毕竟言多必失。
结果对方是得寸进尺,御医心中哀叹不已:那口血是怎么回事!要是五脏六腑受伤,吐出来可就是殷红的鲜血啊!
“无妨...是下官方才喝得急了些...”宇文温继续‘虚弱’的说道,“方才叩头时不慎撞破嘴唇,所以有些血丝...”
‘苦主’发话,御医洗脱医术低劣的嫌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对方还算有良心,所以他也懒得多嘴,开了几副通用的温补药方随即告退。
崔达拏见着宇文温这般模样,心中惊疑不定,对方又是当场昏倒,又是虚弱不堪,又是口吐鲜血,看起来像是真的身体不适,不过方才殿上那“砰砰”的叩头声,听起来确实是让人心惊胆战。
昨日尉迟丞相已经和宇文温谈好,对方留在邺城的时间大约是三个月,这事情已在昨日下午向天子禀报,所以方才天子忽然挽留宇文温,要其在邺城住到过完年再走,崔达拏也是吓了一跳。
然后第一反应就是怕宇文温这边出问题,结果就真的出问题了,宇文温直接在大殿上瘫倒,崔达拏的反应就是对方‘撒泼’。
可如今看来倒真像是叩头过度,导致头昏不支瘫倒在地,所幸没什么大碍,万一叩头叩出什么毛病来,这位变成了傻子,事情传出去不仅让朝廷蒙羞,他们还得费尽口舌向山南那边解释“纯属意外”。
无关人等都已识趣的走出殿外,唯剩崔达拏和郑万顷站在宇文温身边,借此机会郑万顷便问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虽然腹诽宇文温‘果然’闹事,但事情还得从那‘意外’说起。
“郑仆射放心,事发突然,丞相事前并不知此事。”崔达拏郑重的说道,对方话语里隐约有责怪己方‘出尔反尔’之意,但他只能认真解释,免得对方误会导致行事偏颇。
“昨日下午丞相已禀告陛下,陛下亦是点头同意,至于今日为何...想来是见着宇文使君悲壮之举,想起罹难的先王...先帝及各位兄长,悲从心来,情绪激动之下便忘了事前的约定。”
“只是天子所言非同儿戏,万一使君就这般长期滞留邺城,下官也不知该如何回去向宇文行台复命...”
“请郑仆射和宇文使君放心,日后丞相必定说得陛下以大局为重!”崔达拏郑重说道,对他来说此事易尔,毕竟丞相也无意为难这位宇文二郎,所以他敢提前保证。
“崔...长史,下官头昏难挡,又弄得一身狼藉,一会再去面见天子怕是会君前失仪...”宇文温‘虚弱’的说道,他如此折腾就是为了争取缓冲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防止某些人昏了头乱来,而他这边也好做出应对。
“使君放心,天子已命人备好车驾,送使君回使邸好好休息,丞相亦做了安排,派人照料使君以便尽早痊愈。”
见着崔达拏走出去交代相关事宜,郑万顷走近卧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宇文使君,请以大局为重!”
“仆射,下官这不就是以大局为重么?”宇文温轻声笑道,双眼露出一丝狡黠的目光,“还请副使再和他们好好谈判,多要些好处。”
第三十四章 拉清单
入京面圣的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于朝会时叩拜天子,泣血上陈欲为宗室报仇之事,未曾料情绪激动之下,叩头太过导致当场昏倒,此事一出朝野为之议论纷纷。
西阳郡公宇文温,以及杞国公宇文亮、世子宇文明是周国仅存的成年宗室,而自从杨逆篡权以来,已有五十余名周国宗室罹难,故而宇文温悲愤交加的心情,大家都十分理解:
叩头叩到昏厥,还有比这更悲愤的么!
天子盛情挽留西阳郡公,见其伤心过度当场昏厥便派车驾护送回使邸,另派御医驻邸诊病,又从宫中调拨名贵草药以备不时调理之需。
朝廷亦做出了相应安排,使邸不再接待其他官员,以便让西阳郡公安心养伤。
至于外界所传宇文使君叩头过度,导致脑子出问题,每日口眼歪斜,大小便失禁云云,朝廷对此种传言加以痛斥,称其为杨逆细作散布的谣言。
使邸内,外界相传已经成了傻子的宇文温,正聚精会神的“拉清单”,额头上的淤肿已经平复,除了乌青的痕迹外再看不出异样。
在他面前站着几个人,首先是护卫头领张\定发,然后是主薄郑通,其余的是他府里的‘自己人’,而此时此地,宇文温正在进行一项重大安排。
“这几日不便外出,采购的事情就交给诸位了。”宇文温说道。
“郎君,资金这边...那琉璃镜何时售出?”张\定发问道,买东西就得花钱,或者是物物交换,此次宇文温千里迢迢来邺城,带来价值万贯的琉璃镜若干,就等着在邺城售出换成钱帛。
“刘掌柜正在办,明日就有着落了,所以大家不要担心钱的问题,邺城虽然在北地,但铜钱也是很好用的,莫要担心对方不收铜钱。”
“使君,邺城书肆想来不少,只是我等初来乍到不识路径,不知官府这边能否派人来帮忙一二,也免得下官等四处寻访,却不得要领。”郑通说道。
“无妨,朝廷已安排人手,下午即来使邸,到时你便与其沟通相关事宜。”
“官府藏书种类颇多,只是不知能否借出来,毕竟抄书花费时日颇多,就怕主管官员不肯松口。”
“此事本官亦和朝廷交涉过,事情如今已谈妥,若是人手不够可以和官府沟通,让他们安排人手抄书,至于费用一切都好说,你只管付账就是。”宇文温大手一挥说道。
“手抄本错漏在所难免,时间仓促,下官查验不及恐有错漏。”
“只要错得不是太离谱,些许错字别字都无所谓了。”
“若无实书,须得现抄,不知期限几何?”
“一个月内即可,适当加价可以,但须得提防对方打听本官几时离开。”宇文温特地交代,“还有,出行时注意莫要落单,免得被什么人给掳走害了性命。”
“尤其是刘掌柜,你手上拿着琉璃镜,出行千万要小心,别被红眼的豪商给吞了。”
“是!”众人答道。
宇文温一项项把事情落实,他如今‘负伤’在使邸休息,连着入宫面见天子的事情都延后,若是活蹦乱跳的出去逛街就是太过分了。
所以他安排手下们分头去买东西,而购物清单在巴州时便已连夜拟定好,就等着现在“买买买”。
邺城,宇文温不想来也得来,所以为了把坏事变成好事,他拟定了一个内容繁杂的购物清单,要趁着出差的机会为自己的‘种田’事业添砖加瓦。
相对于长安、洛阳,邺城的经济水平同样毫不逊色,得益于先前周、齐两国对峙,丝绸之路的终点不光是在长安,同样落在邺城。
商业兴旺所以物流量就大,从西域以及更远的极西之地贩运来的货物,在邺城同样也是琳琅满目,所以宇文温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要买的东西很多,重点是三大类:马、种子以及书。
首要之务就是买马,山南各州没有产马地,战马的来源只有外购,如今朝廷肯定会调拨战马给山南,但是没人会嫌马多,所以宇文温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邺城有马市,而宇文温有钱,所以能买多少是多少,而那些没被骟掉的种马,亦是多多益善,他在巴州的小小牧马场,需要种马来繁殖种群。
长江流域,平日里所见马种均为川马或者类似滇马之类山地马品种,难得有机会来北方名城,宇文温自然要去马市疯狂采购。
买马是门学问,外行人贸然入市除了被坑没有第二种选择,很容易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却是驽马,宇文温在长安飞鹰走狗多了,见过的名驹骏马不知凡几,勉强算得上半桶水专家,但是买马依旧独木难支还得有人帮忙。
帮手就是前马匪大当家张\定发,这位和马打交道多了,阅历也很丰富,虽然对其当马匪之前的经历语焉不详,但宇文温知道这位弓马娴熟,想来是有过军旅经历。
张\定发说话有淡淡的北地口音,也不讳言对邺城颇熟,宇文温此次远行本不打算大张旗鼓,只是夫人尉迟炽繁担心他的人身安全,故而派“业内专家”张\定发随行护卫,至于府邸的安全则交由宇文十五和符有才负责。
所以宇文温把买马的重任交给张\定发,这位算是邺城本地人,和马打交道多了,故而看马相马有不低的水准,顺带着让周法明帮忙参考参考,毕竟对方此次来邺城好歹也要买些东西,买马也是理所当然。
也顺便让巴州土鳖田益龙见见世面。
买马是要务,有利于战,而买种子则是有利于种田,也就是耕,如何利用有限的地增产增收是宇文温的关注焦点,此次来北方,粟、麦的种子自然是要买,而其他作物的种子也一并收购。
尤其是只在北地才有的作物,如“辽东赤粱”、“戎菽”、“高句丽豆”等北地农作物,辽东赤粱为魏武帝曹操吃过的红米,戎菽、高句丽豆为东北地区驯化培育出的大豆品种,这都是宇文温想弄到手的。
嗯,按后世的用词来说,这种行为就是所谓的“求种”。
反正和耕战密切相关的东西,他都要在邺城找找,有何事的就买,反正带来的琉璃镜一面价值不下万贯,用来买这些东西是足够了。
欲练耕战“神功”,须得有秘籍相助,所以买书也是一件大事,邺城是故齐国都,山东士族、世家门阀聚集之地,相应的书籍需求量颇大,所以能够找到江南没有的书籍。
宇文温要买的秘籍和耕战相关,至于什么佛经就免了,所以数十年前成书的《齐民要术》首当其冲,而其他类似于这样的书都是购买重点。
《齐民要术》成书于北魏末年,迄今大约四十余年,其中记载了黄河中下游流域的农、林、牧、渔、副等部门的生产技术知识,为后世中原五大农书之一。
书中援引古籍近两百余种,汇总了数百年来民间对于农艺、园艺、造林、蚕桑、畜牧、兽医、配种、酿造、烹饪、储备,以及治荒的方法。
还包括把农副产品的加工(如酿造)以及食品加工、文具和日用品生产等形形色色的内容都囊括在内。最后列举了很多的“非中原产物物”,就是北方不出产的蔬菜和瓜果。
虽然以后世的眼光来看,《齐民要术》记载的知识有些‘落后’,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此书记载的都是实用技术,所以立志种田的宇文温需要将其作为工具书,指导各种农、林、渔、牧生产。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样的宝书哪里才能买得到呢?回答是在邺城买到的几率会大些。
这个时代要买书即容易又不容易,容易的是卖书的书肆在大城市比较多,不容易的是许多书你能说出名字可未必有卖,因为书商手上未必有现成的。
这个时代的印刷术还不发达,不要说活字印刷,就是连雕版印刷都没出现,书籍只有靠手抄这种形式方能流传出去,所以要买“非主流”的书可不方便,得去找佣书购买,亦或是在专门从事相关书籍买卖的书肆订购。
《齐民要术》在北魏成书“出版”,所以在邺城遇见的几率比较大,当然能买到的只有手抄本。
手工抄书亦称“佣书”,以抄书为生补贴家用的人即为佣书人,东汉时,投笔从戎的班超,投的就是佣书的笔,他家境贫寒以给官府佣书(抄书)为生,抄书很辛苦故而有感而发“投笔从戎”。
佣书有两种:为官佣书,为人佣书。班超是为官佣书,也就是官府出钱,雇人抄书,另一种就是私人出钱,雇人抄书,东汉末年,东吴大臣阚泽自幼家贫,常为人佣书,就是属于后一种情况。
两汉时,依靠佣书(抄书)为生的现象只是偶尔见载,说明此类现象当时不算普遍,而从东汉时起到现在,随着书籍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佣书业的规模也与日俱增。
南北朝时期,动乱频繁,各政权为扩大势力,借鉴资治,都大规模收聚典籍,所以这种政策下而其他方面的需求也刺激了抄书行业的发展,。
这一时期的文学、史学、玄学及其发达,各类大师辈出,他们撰写了大量著作,得靠抄书人才能得以迅速、广泛传播,其他学者获取之后得到启迪,又创作出更多作品,这也导致私人藏书量增加,刺激了对书籍的需求。
然后是官、私教育的需要,这个时代官学时兴时废,有些州郡则设立郡学、乡学,广招生徒,而私学一直都很兴旺,文人学者开门纳徒,屡见不鲜,少则百人多则数千。
这个时代佛、道两家全面发展,为争尊位,抢信徒,佛教广译佛经,道教大造道籍,雇人缮写以广流布,人们对于佛经、道籍的需求极度旺盛。
有了巨大的需求量,商机就来了,各国各地书商日益增多,为获厚利,书商雇人大量抄书,设书肆出售,尤其以长安、洛阳、建康、邺城、晋阳等城市最为兴旺,书肆鳞次栉比。
所以宇文温召集许绍、郝吴伯还有郑通几个‘文化人’,商量许久后拟定一个书单,要在邺城‘满载而归’,然后在巴州扩展开来,所以类似教育类的书籍也是购买重点。
他要兴办郡学,让平民中有志向的子弟们能够读书写字。
万事俱备,就看有没有原版书籍可以让人手抄,宇文温看着手上那一长串的清单,尤其密密麻麻的书单,自言自语的说道:“原来卖书也如此赚钱...”
人力手抄?等油墨调配成功,我看你们拿什么和我的活字印刷术比成本!!
第三十五章 目不暇接
邺城外东廓内,周法明正带着随从在逛东市,陪同的吏员向他讲解着东市里的各种消息,在建康城长大自诩见识过繁华的周二郎,被面前的场景所震撼。
周法明之前没来过邺城,但知道邺城“人尚浮华,末业颇丰”,也就是说商业兴旺发达,周法明建康城见识过熙熙攘攘人挤人的商业氛围,按说不会如同刚入城的土包子震撼不已,然而今日他逛的地方,建康是没有的:马市。
具体来说是建康没有如此大的马市,江南本就没有产马地,好容易贩运来的马匹早就被层层筛选,到了马市里的都是中下之资,可邺城的马市里各种良驹骏马数不胜数,让周法明目不暇接。
北人的马和南人的船一样多,这是他心里首先冒出来的想法,然后见着各类高头大马之后,周法明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听不太懂马贩的话。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建康城外有些郡县的人,说的方言周法明都未必听得懂,更别说这两千多里外的北地,马贩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他也就大概听懂几个字。
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他说的对方也基本不会听得懂,周法明一嘴吴语口音,且不说被人欺生坐地起价,他就怕哪个混蛋听了之后嘴里迸出个“岛夷”,那就是抄家伙上打得头破血流的大事了。
也亏得随行的使邸吏员代为效劳,周法明得以了解马市的行情,而购买瞬间被点燃。
在江南,一匹堪用的战马都要二十贯左右,而这在邺城马市就能买到明显好些的马匹,一匹不错的马接近百贯,若是良驹就得数百贯。
这马市里卖的马,粗一看上去的品相平均水平要高于建康马市的水准,而价格也低一些,也就是同样的价格,在邺城能买到比建康明显要好的马。
要买马光砍价还不行,还得靠相马术来分辨好坏,马厩里拴着十余匹马,周法明一个个看过去,对于这些马的优劣心中一目了然。
凡相马,先排除羸驽马,即所谓的先除三羸五驽,才能继续相剩下的马匹。
大头小颈是为一羸,弱脊大腹是为二羸,小颈大蹄是为三羸也。大头缓耳是为一驽,长颈不折是为二驽,短上长下为三驽,大胳短胁为四驽,浅髋薄髀则为五驽。
马厩里的马乍一看上去个头高大,似乎都是好马,结果周法明仔细辨认后,发现全都是羸驽马,他板着脸向吏员摇了摇头,对方随即和马贩叽里呱啦交谈起来。
果然天下哪里都是奸商多,那些贩马的见着这位年轻郎君不好糊弄,面不改色的将周法明等人引入另一个马厩,依旧是笑容满面的推销马匹。
新一轮的挑战开始,周法明方才只是排除了垃圾,而这马厩里的马虽然不错,但值不值叫价那就有讲究了,总而言之,想要用一百贯的价格买到值两百贯的马是妄想,而用两百贯的价格买到值一百贯的马那就很有可能。
奸商奸,他要比奸商更奸,所以这个时候就是考验相马术的关键时刻,马贩个个都是相马的伯乐,要斗过对方那自己的相马术可不能差。
千里马,足堕地、无毛,或阑筋竖者,或马膝如团曲,周法明看了一遍,马厩中的马没一个达标,当然并不是说除了千里马就没有好马,要真有也不会在这马市摆卖了。
通常意义的好马就够了,相马得看头、眼、耳、鼻、口、骨架、马蹄等等,周法明便一匹匹看了过去。
首先是看头,好马的马头要高峻如刀削而成,最好头上的肉少些,就如同剥了皮的兔头一般;马眼要饱满有光泽,因为眼大而心大,心大则不宜受惊。
如果马眼小而眼白多,此马胆小易受惊,上眼睑薄下眼睑浅,胃口差不健食,眼睫毛杂乱,眼下无肉,马匹容易伤人。
马耳要靠的近又耸立,小而锐、状如削竹,耳小而肝小,肝小便善解人意。耳朵紧短最好,耳根宽阔并且耳朵长的都是驽马。
马鼻应该大而方,鼻子内的肉色要发红,鼻子大说明马肺大,奔跑能力强;马嘴应该要长,嘴中肉色要鲜明,上唇要急,下唇要缓,若是嘴唇盖不住牙齿,说明食欲差。
牙齿左右磨损程度不一样,说明此马桀骜难驾驭;牙齿应该深而密,反之说明食欲不佳,牙齿整齐而洁白说明耐力好,若是牙齿稀疏又单薄,耐力相对差很多。
一匹马看上去块头大,可摸上去要小些,这是筋骨强健而不过于肥壮的马;反之看上去小,摸上去大的就是肉马;马颈项要厚而有力,马鬃要长而厚,这样的马匹肝脏没有毛病。
马的胸膛要宽阔、饱满,马背要平而广、大而抗,强健有力;马蹄要厚而缓、圆而张,大如钵盂。
相马之术诸如此类十分繁杂,周法明大约知道皮毛但实战经验欠缺,细细看了一圈后发现其中一匹白马倒是不错,通过吏员和马贩交谈过后,他得知此马的价格:五百贯。
他不是什么伯乐,可是耳濡目染多了对相马也颇有心得,这匹白马谈不上身如白雪,但是毛色不是他关注的重点,毕竟上阵杀敌不是和别人斗富,除了毛色稍有瑕疵,马真是一匹好马。
对方喊出的当然不是一口价,周法明有信心一番讨价还价下来能砍到二百贯,不过他不打算仓促出手,决定到处看看再做决定,给了马贩几文钱算是“口水钱”,他向着马市另一头走去。
一路走一路问,折腾了一上午,周法明对马市的行情有了切身体会,只是问题随之而来:钱好像不够。
不一定要买价值千金的千里马,可即便如此他带来的钱也有些紧张,周法明此次出行带了些钱财,原想着买些礼物回家,送给亲朋好友以及母亲,也备有买马的钱,只是现场一看眼界越来越高,想买的马越来越贵。
驰骋沙场就得有好坐骑,周二郎在马市走了一圈,看着一匹匹骏马心痒难耐,他随行带来的都是珍珠、象牙、首饰以及散碎金银,这些物品容易携带价值也高,只不过要买好马的话那就不够买礼物,两手空空回去哪里有脸见人。
光买一匹马肯定不行,二兄周法尚那边也得有好马,然后几个部曲督最好也能换上好马,数来数去要买的马可至少得十几匹。
若是为了防止路上意外病故还得多买几匹备用,这样一来他那可怜的钱袋就是什么都剩不下,可若是不买马周法明又过不了自己的心里那关。
纠结着大采购的资金不足,周法明一路魂不守舍的走着,也不知是何时回到使邸,见着一旁路过的张鱼,他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钱不够,我可以借钱啊!
周法明在邺城一个人都不认得,要借钱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不要紧,某人可是有钱得很呐!
。。。。。。
田益龙挤在人群中,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凉棚下的一场舞蹈,舞者深目高鼻,虬须卷发,胸宽腰窄,上着窄袖衫,下着短裙,足蹬长筒靴。
其人肩披一红绿二色的曳地长帔,长帔绕着胳膊随着身体旋转而上下飞卷,双臂张开,长袖飞舞。
舞者腰间系着一条褐、黄、红、绿四色且带端为葡萄叶形状的软腰带,左足抬起,右足踏在一块黄色小圆地毯上忘情地跳着舞蹈。
其两侧还有乐人为之伴奏,使用的乐器一为为横笛,另一个为竖抱的乐器,其形如水滴,细处曲项大处若梨,似乎为木制,上装四弦,乐人左手按弦右手拨弦,发出悦耳的声音来。
“田威武,此为胡旋舞,乃是从西域传来的一种舞蹈。”陪同的吏员介绍着,“舞者为胡人,故而看上去有些别致。”
“那乐器是什么?”田益龙问道,他觉得那东西像是琵琶,可是形制和见过的琵琶有些不同,田益龙见过的琵琶是直项。
“此为西域琵琶,和中原琵琶形制不同的是,这琵琶为曲项,是为西域之西波斯国传入。”
田益龙和一众随从闻言恍然大悟,他们第一次离开长江两岸,第一次来到北方,第一次见到比州城大上数倍的邺城,第一次见到不似常人的“胡人”。
对于他们来说所见所闻都十分新奇,所以也不断问出问题,方才吏员提到了西域之西波斯国,田益龙便问这波斯国距离大周有多远。
“波斯国,位于西域之西,东去瓜州万一千七百里,而瓜州至邺城不下两千里,故而波斯国距邺城约万四千余里...”
“都达曷水之西苏蔺城,即条支之故地也。其都城方十余里,胜兵二万余人,乘象而战...”
“据传其王著金花冠,坐金师子座,傅金屑于须上以为饰,衣锦袍,加璎珞于其上...”
“波斯国多良马,大驴,师子,白象,大鸟卵,真珠,颇黎,兽魄,珊瑚,琉璃,玛瑙,水精,瑟瑟,呼洛羯,吕腾,火齐,金刚,金,银,铜,镔铁,锡,锦叠...”
“波斯西北去拂菻四千五百里,拂菻者,又号大秦,位于极西之地...”
吏员如数家珍的介绍道,邺城的西域胡商颇多,所以关于西域以及更西边的地方,风土人情他都多有耳闻,见着田益龙等人一脸震惊的样子,他的炫耀心理得到极大满足。
“一万四千余里...”田益龙有些反应不过来,关于西域的知识,他就知道什么吐谷浑,还是听宇文温聊天时记下的,现在又有什么波斯、拂菻,他觉得自己之前果然是井底之蛙,不知道天高地厚。
“阿龙,别发呆了,可得想想办法,钱不够啊!”一名年轻人在他耳边说道,此人为田益龙堂弟,是其叔田宗源次子,此次跟着他一起出来见世面,结果大家就被‘世面’给震惊了。
“你当真想买那几条狗?”田益龙问道,对方则是反问:“难道你不想买么?”
田益龙当然想买,方才在西市见着许多猎犬出售,而他们便看见了宇文温口中所述“细犬”,还有其他各种猎犬,都是江南一带没有的品种,向来喜欢打猎的田益龙等人都是心痒难耐。
好猎犬当然不便宜,一只品相不错的细犬都要卖到十贯,他们不可能只买两三只,毕竟买回去后要自己繁衍所以得一公一母配对,一买至少就得五六对。
不光是猎犬,还有马市没去,据说邺城的马市里良驹颇多,那也是要买的,所以问题就来了:钱不够。
他们此次出远门,带了数百贯“巨资”,原以为绰绰有余,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发现钱不够用,可想买的东西又数不过来,如何找人借钱就是他们要解决的问题。
“阿龙。”年轻人低声说道,他见着两边无人,便笑着继续说道:“你不是说,宇文使君很好说话么?不如我们先跟宇文使君借一些,回去后再还也不迟嘛...”
第三十六章 善除万病底也伽
使邸,宇文温正在听刘掌柜汇报‘商务’进展,此次他来邺城要大采购,资金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不光是要带够钱财,还得方便运输,所以价值万贯便于携带的琉璃镜就成了首选。
琉璃镜平安的带到邺城,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顺利脱手变现,而随行的刘掌柜便是操作这个事宜的负责人,他经宇文温一手提拔提拔,作为王越的副手,所以对于如何将琉璃镜的卖个好价钱颇有把握。
“使君,已经顺利售出一面琉璃镜,成交价九千两百贯。”刘掌柜说道,“只是对方手中没有那么多铜钱,预付四千三百贯,缺额则是打算如此弥补...”
邺城的豪商很多,所以琉璃镜不愁找不到卖家,但邺城豪商手上流通的铜钱相对来说较少,毕竟北地州郡做买卖大多以实物交换为主,市面上铜钱的流通量不能和江南相比。
宇文温这边要大采购,肯定要现钱或等价物,买家对琉璃镜势在必得,基于流动资金的考虑,不想全额拿出那么多现钱,所以对方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宇文使君这边在邺城所有的采购活动,他们派人全程“买单”,账都记在他们那边,累计一段时间后,最终结算的费用从缺额的四千九百贯里扣,若还有剩那就悉数用铜钱补上。
“使君,对方在邺城口碑良好,同其他商号多有合作,故而在下认为此事可行,再说张头领去看过马市,品相好的良驹每匹不下百贯,买得三十余匹即可销账了。”
“百贯?千里迢迢只买那些百来贯的马带回去,那就是浪费啊!”宇文温摸了摸光洁无须的下巴笑道,“怎么着也得两百贯起吧!”
“如此一来,这四千九百贯的缺额可不够用。”刘掌柜笑道,“张头领初步看中的好马都不下五十匹。”
“五十匹好马,不下万贯钱...那就继续卖琉璃镜,记得要把价格卡住,别让对方以为我们急着用钱。”
“使君,对方估摸出我方应该还有琉璃镜,所以极力想再促成买卖,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买卖当然要做,数量你自己把握好,不要把货都出完了,留几面保底。”
买马是头等大事,当然成年的好马是多多益善,能立刻骑乘做战马的自然要买,但是没有骟的好马也不能少,虽说繁衍马匹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时局扑朔迷离谁知道要多久才能攻灭隋国。
这就是鱼和渔的区别,山南没有产马地,而只要一打仗就需要战马,战争中马匹多有折损,若是打了胜仗还好说,战马的损失可以靠缴获来补,若是一不留神输了就是被消耗掉。
所以宇文温要竭尽全力保证自己有繁衍马匹的能力,哪怕能力再小也要有,朝廷调拨给山南的马匹,他肯定要分一杯羹,但是僧多粥少,鱼不够分他就要保证有“渔”。
强大的骑兵不能只是一人一骑,要想保证有效突击能力,就得一人二骑甚至一人三骑,考虑到战损和生老病死,宇文温要想保持有一千兵力的骑兵,备下的战马至少得有两千匹。
巴州的战马攒了将近一千所以还要买马,一匹堪用的战马按至少二十贯计,一千匹战马要两万贯,而一匹堪用的驮马得四五贯,为了替代人力增强畜力运送辎重,驮马不但要买,同样也要繁衍,花掉的钱也不少。
钱对于宇文温来说不是问题,他是‘琉璃镜’的唯一生产商,此次来邺城事发突然,但是依旧带了镜子二十面,扣掉要送礼的数量之外,买战马、驮马各千余匹毫无压力。
副使郑万顷和朝廷的谈判已经初见成果,借着轰天雷秘方的交易,此次朝廷调拨的马匹至少不低于一万,而郑万顷完成使命后就回山南,届时宇文温买的东西和马匹便一同回去。
马是紧俏货,从邺城回巴州也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而宇文温要留在邺城‘陪聊’不能亲自押送,为了防止雁过拔毛,宇文温和父亲宇文亮定下约定,他自己花钱买的马谁也不许动。
谁动他就要发飙,就算是兄长都不行!
想到这里,宇文温只叹钱果然是不经花,即便是备战,光是买马就得花掉不少钱,也亏得他有玻璃镜这个‘外挂’,否则只能苦逼的以步克骑,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到镜子,刘掌柜便问宇文温是否有意在邺城拓展商路,琉璃镜在这里紧俏得很,若是能直接运到这里出售,也省得被人从中间分去许多利润。
“能直接卖倒是不错,只是这里没人罩着,光是凭着山南大行台的名号能顶一两次,未必能顶许多次,卖到万贯的镜子,红眼的人不要太多。”宇文温有些无奈。
“大行台也没有意愿做这买卖么?”刘掌柜问道。
“雁过拔毛,要把镜子平安无事运到京城出售,少不得打点各方势力,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周旋,就算是和尉迟丞相谈,也得分润许多好处,还不如就让中间商赚了,能省去许多麻烦。”
“只是就此让他们平白赚了许多钱,真是心有不甘。”刘掌柜叹道。
“陈国的商人买进琉璃镜,要卖出去也得承担风险,他们掌握着渠道,所以这些就是渠道费用,而我方没有渠道,只能认命。”
谁都想赚大钱,可是得有命去赚,自古做大买卖的商人都得有强力靠山,也就是“官商勾结”才能发大财,出了山南地界,宇文亮的名头就有些无力,只要沿途州郡有人起心思,半路拦截杀人劫财都没办法。
没有证据,你拿嫌疑人无可奈何,人家的地界又不归你管,想派人去破案追凶门都没有,宇文温之所以能稳稳当当卖镜子,无非就是有父亲宇文亮罩着。
若不是如此,也不用人拦截商队,只要背后的靠山上门来要琉璃镜的制作方法,宇文温要么“打死也不说”,然后就真的被打死,要么就是屈服,然后赚钱的金鸡被人抢走,依旧一无所有。
所以宇文温‘卖镜之路’能走多远,和他父亲这棵大树能撑多久关系密切,故而宇文温也在努力,努力让自己能够面对狂风暴雨。
谈了片刻,御医‘查房’的时间到了,‘伤者’宇文温躺到榻上,接受对方的‘复诊’,他的身体本就没有什么毛病,所以御医摸来摸去也不可能摸出什么名堂。
宇文温已经‘因伤’在使邸休养了两日,先前在大殿上弄出的场面有些大,众人皆知他叩头过度几乎‘脑残’,所以即便额头淤青已经消失,他还得唉声叹气装上几天,免得有人质疑他的伤情。
天子很关心他的伤情,特地派了御医在使邸值班以备不时之需,而此时‘复诊’的这位就是那日为他诊断的御医,宇文温觉得对方若不是傻子大约也能猜出自己无碍,所以现在双方是假戏真做,互相糊弄以便交差。
“使君,请问还有何处不舒服?”御医‘关切’的问道,他觉得这位宇文使君应当是‘痊愈’了,但还得当面确认一下。
“吾似乎已无大碍,想来头痛病不会再犯了。”宇文温‘兴奋’的说道,如同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满怀憧憬的等着医生诊断自己康复。
“如此,那下官便开几副补药,使君服用数日后定然痊愈。”
宇文温看着御医在一旁案上写着药方,心中不住吐槽,这几日\他吃了许多补药,什么人参、鹿茸之类,补得他血气上涌燥热不已。
想着远在山南的妻妾,想着三位佳人那旖旎的不同风情,宇文温接连数晚辗转反侧,又不能找人‘发泄’,也不打算找五姑娘解决,只能苦熬着,每晚在房里做俯卧撑转移注意力。
因着天子擅自‘延期’的问题,郑万顷和丞相府交涉过,最后确认的结果是“此事确系意外”,当然为了避免刺激到小皇帝,宇文温停留邺城的时间问题稍后再提。
他无奈的接受了现实,毕竟太急于调整停留期限显得自己太没诚意,小皇帝虽然现在是傀儡,但宇文温作为亲族好歹也要体谅些,毕竟等小皇帝兴头过了以后再谈会好点。
‘这次不知又开什么药,万一补过头真就是上脑了...’宇文温想着,见着御医笔走龙蛇,在单子上写了一堆内容,便开口问详细情况。
“使君请放心,都是这几日吃过的补药。”御医答道,他之所以写药方就是为了存底,免得事后这位倒打一耙赖上他就不妙了。
“都是吃过的啊...”宇文温闻言放心许多,古代奇奇怪怪的药方很多,他就怕吃到什么不该吃的玩意,要么英年早逝,要么重金属超标变神经病。
‘话说回来这几日\我吃的除了人参、鹿茸,似乎还有些不太懂是什么玩意,可得看清楚。’宇文温如是想,见着御医写完药方便拿过来看了看。
一如后世医生们开的药方一般,字迹都是鬼画符基本看不懂,宇文温勉强认出几个名词,算是听说过的草药,指着那些看不懂的问御医具体是什么。
“这是虎骨,这是何首乌...”
宇文温闻言有些无语,这些玩意都是补品,一股脑吃了难怪会“烈火焚身”,不过他想起喝过一种味道奇怪的汤药,便问御医此为何物。
“使君所说的是底也伽,此奇药为西域进贡,善除万病,安神补脑,其味微苦故而熬汤之后喝起来味道有些奇怪。”
“狄野家?”宇文温闻言点点头,这名称让他想起东洋的吉野家快餐店,又想起了那个时代的点点滴滴,“西域奇药,想来药力非凡吧...”
等一下,莫非是底也伽?!!!
第三十七章 噩梦
“珍爱生命,远离毒品”、“一人吸毒,全家遭殃”、“选择毒品就是选择死亡,远离毒品就是远离深渊”、“一次吸毒终生悔”、“让泪水远离毒品,让幸福拒绝毒品”。
“法治快报,有市民宇文某,自主创业挣下千万家财,又有娇妻爱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然而一朝不慎染上毒瘾不可自拔,为筹毒资将家中所有值钱财物变卖...”
“宇文某为吸毒欠下巨额债务,丧心病狂之下威逼其妻尉迟某做小姐筹钱,其父兄奋力阻拦反被打伤,警察前来制止却见宇文某手握菜刀疯狂乱砍,为避免伤及无辜,在鸣枪示警无效后将其击毙,围观群众均拍手称快...”
“据热心群众杨某坚称,宇文某平日里偷鸡摸狗,以邪门歪道起家,如今当场毙命,实属天意...”
一声声沉重的男音在耳边不断响起,然后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画面,在宇文温脑海不断闪现,腐烂的手脚,双目无神的眼神,面黄肌瘦的脸庞,那一世看过的禁毒宣传资料再度浮现。
底也伽,又称底野迦,是一种以鸦片为主要成分的混合药品,据说包治百病药效不错,此物在隋唐时从西域传入中原,最早的记载始见于《隋书·经籍志》中收录的《五藏论》。
唐高宗乾封二年,极西之地的拂菻遣使献底也伽,这是官方的正式记载,拂菻即为大秦,也就是东罗马帝国,又称拜占庭帝国。
三十岁便得了风眩症的唐高宗李治,受此症困扰苦不堪言,得了万能灵药底也伽便不停服用,到了逝世之前病情已经十分严重,一般药物不管用,只有靠放血的疗法才能缓解。
后世分析极有可能是因为过度服用底也伽,导致其余药物再无治疗效果。
据此说来,李治算是历史上第一个受鸦片之害的历史人物,而如今历史再度改写,大周宗室、西阳郡公宇文温就要提前八十余年,夺得这一桂冠了!
此时此刻的宇文温只觉得全身冰凉,他日防夜防结果还是被人暗算投毒了,中的还是真正的毒品:鸦片,这玩意一旦成瘾那就是后患无穷。
“使君?”一声呼唤将宇文温拉回现实,他木然的转头望去,只见御医正紧张地看着自己,一想起开药让他服用底也伽的便是此人,宇文温差点要暴起杀人。
“底...也伽,如此贵重,吾可付不起药钱,是不是就免了?”宇文温‘平静’的问道,竭力压制着滔天杀意。
“使君勿忧,陛下已吩咐过,所用药物俱由宫中所出,不需使君花费一分一毫。”御医答道。
“这...这占了天大的便宜,万一把宫中的存货用光可如何是好?”宇文温一脸‘惶恐’,只是藏在被褥下的一只手早已紧握成拳。
“使君请放心,底也伽为西域番商于去年初进贡,如今宫中尚有一些。”
“方才御医所说,底也伽善除万病?”
“正是。”
“不知可有何人用过?吾怕虚不受补...”
“丞相去年年初大病一场,便用了这底也伽,兼之多种灵药调理,不久便痊愈。”
“温某何德何能,敢和丞相相提并论...”
“使君勿忧,丞相亦对使君病情颇为关切,只盼使君早日康复。”
“既如此,那就继续开药吧。”宇文温笑道,见着御医开完药方,便让刘掌柜送其出去。
待得房门关上,他瞬间撕开伪装,面色变得铁青,双眼圆瞪如同要冒出火来,强忍着拔刀乱砍的冲动,起身在房内来回走着。
‘冷静,我要冷静!’宇文温在心中不断的告诫自己,事已至此要先隐忍以免惊动幕后毒手,要在不动神色间找到蛛丝马迹,然后反杀。
‘投毒...是谁敢阴我,我要灭你全家!’
。。。。。。
房间里,尉迟炽繁仓促的绕柱奔跑着,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名肥头大耳的男子,狞笑着向她追来。
“美人,宇文温为了还债,已经把你许给我几个了,还不乖乖就范!”
“别过来,别过来啊!”尉迟炽繁哭喊着,一不留神摔倒在地,眼见着恶魔即将扑来,坐在地上不住后退。
又有几人笑着一拥而上,有的按手有的则是撕扯着她身上衣物,不一会尉迟炽繁已是身无片缕,在急促的声中,那肥头大耳的男子先是脱下自己的衣物,然后抓住她的脚踝往两边一分,趴了上来。
“不要啊,不要啊,夫君救我...唔唔...”
掺杂着声,笑声,尉迟炽繁的哭喊声传到房外,隔壁房间,数名男子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个个都是在系着裤带,房内,一丝不挂的杨丽华艰难起身,看着地上已经断了气的宇文娥英,她泪流满面。
从散落一地的衣物中捡起腰带,踩在案桌上往房梁一扔打成个结,杨丽华听着隔壁尉迟炽繁的哭喊声,凄然一笑,随即将头向挂在房梁上的白绫一套,随即蹬掉案桌。
院内,宇文温正跪在数人面前,如同狗一般膝行从其胯下转过,旁边回廊里,衣衫不整的萧九娘被人扛在肩上,往一处角落走去,角落处候着许多仆人打扮的男子,如同即将开餐的肥猪般蠢蠢欲动。
她哭喊着“夫君救我”,而宇文温却充耳不闻,谄笑着向面前之人求道:“大爷,小的已经钻过裤裆了,还请大爷开恩,赏小的一口烟抽抽...”
“宇文温,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如今妻妾被我等玩了还不生气?”其中一人居高临下的笑着,犯了毒瘾的宇文温见状挤出笑容,不住地说自己就是条狗,哪里会生气。
“狗,他说自己就是条狗!哈哈哈哈!”
“狗可是要吃\屎的,来,趁热!”
一泡热烘烘的屎扔到宇文温面前,他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就如同一条饥不择食的饿狗一般,耳边传来萧九娘的哭喊声,许多人的笑声不断传来:“快,到我了,到我了...”
宇文温依旧充耳不闻,忍着恶臭将‘食物’吃完,抬起头继续讨好的谄笑着:“大爷,吃完了,求您行行好,赏口烟抽抽...”
“哈哈哈哈,宇文温,你就是条狗!”
刺耳的笑声在耳边回荡,掺杂着尉迟炽繁和萧九娘的哭喊声,宇文温猛地睁开眼,龇牙咧嘴的坐起身来,拔出枕头下的匕首起身四顾,却发现身边并无一人。
房间内的油灯在不紧不慢的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宇文温摸了摸额头,只觉得一片冰凉,而后背已为汗水浸透,方才他做了个噩梦,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梦到自己染上毒瘾,为了能讨一口鸦片烟抽,不惜出卖自己的妻妾,任由别人当面欺辱自己的家眷,如同狗一般跪地求饶。
家破人亡,妻妾受辱后均悬梁自尽,儿子也不知所踪,那场景之逼真,让他几乎悲痛欲绝。
“郎主?”房外传来问候声,却是值夜的护卫听见动静,赶紧询问是否需要侍奉,宇文温缓了缓情绪,让护卫端水进来。
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用凉水好好的洗了个脸,他总算是冷静下来,待得护卫告退,宇文温坐在榻上陷入沉思,思索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连续两日服用了底也伽,每日两次总共四次,那么问题来了:这样会不会上瘾?
一旦上瘾,意志力薄弱的人便会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沦为鸦片的奴隶,为了能缓解毒瘾不惜做出任何事情,什么亲情、友情都可以抛诸脑后。
所有的雄心壮志全都烟飞云散,而宇文温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若真是到了那个地步,那他就强制戒毒,实在戒不掉就挥刀自刎,免得祸害家人。
“底也伽,是一种以鸦片为主的混合草药...”宇文温喃喃自语,回忆着当年看过的禁毒宣传资料,片刻后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两日,自己吓自己...”他自嘲的笑笑,底也伽是初级的鸦片制品,毒性相对后世的鸦片来说小很多,也就是致瘾性较弱,宇文温不过吃了两日,上瘾的几率很小。
鸦片俗称阿片,使用罂粟果实的汁烘干而成,公元前数千年,古埃及人就发现鸦片的妙用,称罂粟为忘忧草,将其普遍入药。
希腊人把罂粟的花或果榨汁入药。发现它有安神、安眠、镇痛、止泻、止咳、忘忧的功效,而各地的神棍也借此来装神弄鬼。
鸦片渐渐东传,西汉时张骞出使西域后,鸦片就已进入中原,当然依旧是作为药用,三国名医华佗所用‘麻沸散’,大约就含有鸦片及大\麻的成分。
西域的鸦片制品不停更新,随着丝绸之路的兴旺,名目繁多的‘西域奇药’于隋唐时期传入中原,底也伽既是其一。
这个时候的鸦片,提炼技术还很原始,毒性有但还没到一用就成瘾的地步,对鸦片制品的服用都是口服为主,当然还有一种,那就是传说中的“天魔香”。
将鸦片和香料混在一起,点燃后挥发至空气中,富家郎君们聚众寻欢作乐,点起许多天魔香‘助兴’,和陪酒的美女们颠鸾倒凤。
宇文温当年和杨丽华在禅房情不自禁,事后他多方打听,觉得罪魁祸首应该就是这天魔香,它能促进男女精神亢奋,某方面的需求大增,然后就是各种喜闻乐见。
除了传说中的天魔香,这个时代的鸦片制品基本上都是口服,直到明清时,鸦片的提纯技术有了质的飞跃。
从南洋引进的烟枪,以及美洲的烟斗,让鸦片的服用方式进化,到了这时鸦片的毒性大增,从治病救人的良药,变成了害人家破人亡的毒品。
想到这里,宇文温稍微心定一些,既然不会上瘾,那就不用担心噩梦成真,不过接下来的才是重点:这件事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宇文温一贯心理阴暗,总觉得有人要害他,所以倾向于是有人故意投毒。
底也伽的成瘾性有没有人注意到,这是个关键问题,对于这个时代主流的观点来说,底也伽就是良药,没人想到长期服用会上瘾,可万一有人机缘巧合发现这个‘隐藏属性’,就有可能拿出来害人。
他在大殿上叩头本无事,是为了‘止损’才当场‘扑殿’,所以御医来诊治开药动作很快,事发突然,若是要想买通御医那平日里就得下功夫,所以来者的实力不能小。
首先是丞相尉迟迥,不过据方才御医所述,尉迟迥也服用过底也伽,想必不太了解这玩意的隐藏属性,当然前提是御医没撒谎,所以这要去查。
尉迟迥去年年初大病一场,这事情错不了,只是具体用了什么药得仔细查一查,若是御医说谎,那他就是受人指使确实是要投毒。
要么就是别人,他在邺城本没什么仇家,但路过扬州寿春时,和席家二郎发生过冲突,所以席二郎有嫌疑,亦或是他们一家都有嫌疑。
席家的权势如何还未知,故而这也是要打听的事情,当年在长安,他和欺负岳父一家的宇文智及起了冲突,这位宇文二郎随后动用宫中内线,在酒宴上对他下药。
有鉴于此,席二郎做出类似的举动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一切都要证据,否则贸然发难容易被人反咬一口,也可能是尉迟迥手下某干将策划执行,若真是如此,宇文温在明对方在暗,他平日行事可得更加注意。
想来想去没有头绪,宇文温继续想下一个问题:如果真是有意让他服用底也伽的,那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方式?
莫非是想让我上瘾?进而控制我?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莫非是想问出玻璃镜的秘密?还是看中我的夫人和小妾了?!!
一想到这里宇文温无名火起,方才那噩梦在他心中留下阴影,家人是他的逆鳞,不许任何人触碰,所以他怒向胆边生,决定要全力以赴来应对。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当有意来处理,无论幕后黑手是谁,他都要加倍奉还。
“你就祈祷别给我抓到马脚!”
第三十八章 礼物
数日后上午,一队骑兵护送着马车向皇宫驶去,‘伤势痊愈’的宇文温坐在马车中,此时距离他在大殿上昏倒已有六日,在多方协调确定一切没问题后入宫面圣。
依旧是在止车门下车,步行穿过端门,从阊阖门入皇宫,当然随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个木箱,里面装的是送给小皇帝的礼物。
虽然是宗室,带东西入宫还是得接受检查,因为面圣是提前几日便定好的行程,故而已有内侍在门边守候,东西自然不用一件件翻过,守门禁军将领只是开箱查验,确认里面没什么看上去可疑的东西。
借着这个机会,站在阊阖门边的宇文温再度打量起四周来,这座新落成的皇宫沿用故齐皇宫地基,连布局都差不多,几处大门的地址基本和原址一模一样。
也许是为了省时,也许是为了省下设计的心思,按照别人所说,入今的大周皇宫和故齐皇宫基本一致,就连主要宫殿的名字都差不多。
太极殿自然是各国都有的主殿,止车门、端门、阊阖门这一布局,接连几个定都邺城的朝代都是如此设置,宇文温只是觉得朝廷如此不讲忌讳还真是罕见。
齐国亡国也才六年,又不是权臣篡位然后拎包入住皇宫,原样照搬皇宫样式也就罢了,大部分宫殿的名字都没改,这要是多懒啊!
想到这里,宇文温不由得想起另一件事,按照原先的历史轨迹,杨坚接受禅让以隋代周后,嫌弃原先的长安城,此时的城池是汉长安城,历经数百年战乱破败狭小,于是杨坚便决定新建都城。
新城选址在汉长安城东南的龙首原,新建都城名为大兴城,亦是后来唐长安及后世西安城的前身,不过如今隋国还未如原先那般一统江北,所以建新城之事一直未见动静。
‘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如今适逢多事之秋,想来朝廷也是为了尽量体恤民力吧。’宇文温如是想,周国原先的都城长安变成敌国都城,只能在前敌国国都邺城兴建皇宫,为了省时省力便照搬原来的宫殿形制,大约是无可奈何之举。
在阊阖门耽搁了一会,宇文温进入大门继续前进,在内侍的带领下绕过太极殿,过朱华门来到其后的昭阳殿,内侍先入殿禀报,随后宇文温入内觐见。
循例一番拜见后,小皇帝宇文乾铿赐座,宇文温便坐了下来,和皇帝‘叙旧’。
“西阳公伤势如何了?”宇文乾铿问道,宇文温那日在大殿上昏倒,确实让他牵挂不已。
“回陛下,微臣伤势已痊愈,如今吃得下睡得着,请陛下放心。”
“西阳公莫要哀伤过度,朕的父兄亦为杨逆所害,每每想起不由得心如刀绞,只是每日长吁短叹不过徒然生悲...”
“朕读史书,知那越王勾践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发愤图强,十年生育,十年教训,最后得以攻灭吴国报仇。”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与杞国公、世子在山南厉兵秣马,屯粮备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配合朝廷大军攻打杨逆,待得攻入长安之时,便是报仇雪耻之日。”
“朕听人言,山南颇多烟瘴之地,其间蛊虫毒蛇无数,又有山川湖泊密布,河塘滩涂纵横,百姓开垦农田不宜,也不知是否属实?”
“山南荆、襄、安、江陵以及黄州总管府,各处地形略有不同,且听微臣一一道来...”
小皇帝没到过山南,宇文温便化身旅游专家,向其讲解山南各地的风土人情,这就是他此行的主要责任,陪天子说话,说一些有趣的话题为其解闷,排解心情。
山南古时为楚地,若按禹贡九州,如今的山南地界为古豫州西南部分,古荆州北部;山南荆州总管府,即位于后世所称南阳盆地内,早在两汉时期就已开发,东汉光武帝刘秀就起家于此。
而襄州总管府、江陵总管府亦是古荆州的一部分,开发时间较早,良田连片户数众多;安州总管府毗邻古云梦大泽,随着云梦泽面积的渐渐缩小,开垦出大片水田,迁来此处的百姓日益增多。
黄州总管府位于长江北岸,大别山脉南麓,有西阳五水,数百年来官府与西阳蛮(五水蛮)不停较量,如今已将山外大部蛮民归化为百姓。
“江沔之地水网纵横,水可灌溉农田,但雨季又肆虐成灾,故而欲兴农事,必先修水利,无论是河堤、沟渠缺一不可...”
“陛下所问,山南是否有毒虫异兽,臣就任巴州刺史一年有余略知一二,这江沔之地确有蛊虫,名为血吸虫...”
“血吸虫!”宇文乾铿闻言大惊,然而惊讶之余却隐约有期待之意,那表情宇文温很熟悉,就像大部分小孩子一般,对于未知事物即害怕,又想了解。
“血吸虫,又称水蛊,顾名思义以吸食人畜血肉为生,此虫幼时生于水中,人畜入水时一旦为其发现,即刻蜂拥而上,从毛孔钻入体内,附着于五脏六腑之间,吸食精血并产卵于体内,一生十,十生百...”
“为血吸虫所附人畜,初始未见异常,然则其虫于体内繁衍,人畜便开始发烧、咳喘、胸痛,然后日益消瘦,目光呆滞,四肢瘦弱无力,臌胀腹水,如同孕妇般,百姓称之为鼓胀病,陛下可知此为何故?”
“此为何故?”宇文乾铿问道,他面色有些发白,想来是猜到其中缘由,只是不敢确定。
“患者受血吸虫之害,肝脏肿大,而腹中蛊虫密密麻麻...”
“啊!”宇文乾铿闻言惊道,听得宇文温这么一说,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团团血红小虫在人的肚子里蠕动的情景,不由得全身一阵恶寒。
“这...这可如何是好?江南水网纵横,万一到处都是这血吸虫,百姓该如何耕田种地?”
“陛下无忧,血吸虫虽然无孔不入,可是却有一致命弱点。”宇文温说道,“此虫年幼时,须得寄宿在水中一类螺之中,除此之外无法生存。”
“此螺状若长钉,故而得名钉螺,微臣从一卷上古残书中得知,血吸幼虫须得栖息钉螺之上才能生存,故而有水之处若无钉螺则定无血吸虫。”
“那么有钉螺之处便有血吸虫了?”
“有钉螺之处未必有血吸虫,可有血吸虫之处必有钉螺。”宇文温答道,“为以防万一,臣便命人四处扑杀钉螺,所用之法便是投放生石灰,生石灰遇水即沸腾,将钉螺杀死。”
听得宇文温说山南各州已经开始扑灭钉螺,百姓们再也不会受血吸虫之害,许多长年无法开垦的荒滩已开始利用,宇文乾铿松了一口气。
“山南州郡要劝农桑果然不宜,杞公、世子、还有西阳公真是辛苦了。”
见着话题谈开,气氛热络起来,宇文温便献上此行带来的礼物,自朝廷定都邺城以来,宗室第一次进京面见天子,备下的礼物自然不能少。
首先是鹿皮五十五张,杂皮三千六百张,雁翎毛十万二千根,各类药材三百余斤,深青缎一百四十五匹,黑绿缎一百七十匹,丹红缎一百一十三匹。
然后是活物:鹿十二只,雁三十六只,鸳鸯二十四对。这些都在抵达邺城后第二日便送入宫中,所以今日带来的是第二批礼物。
环锁铠三领,雕龙玉石镇纸两对,豹皮六张,虎皮三张,白虎皮一张,象牙六对,角弓五张,雕翎箭一百五十六支。
这些都算寻常之物,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陛下,此为琉璃宝镜,映照人面毫发必现,共三面。”
“陛下,此为千里镜,可借其看见远处景象,共三根。”
“陛下,此为自鸣音乐盒,凭机括之力可发出音乐。”宇文温说道,对琉璃镜和千里镜爱不释手的宇文乾铿,听得他这么一说更加来了兴趣。
“西阳公,这...音乐盒是怎么回事?”
宇文温将一个木盒捧到小皇帝面前的案上,从盒其中拿出一枚方孔钥匙,插入木盒侧面的一个方孔内,转了几圈之后,木盒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来。
那声音如同山涧溪水叮咚响个不停,宇文乾铿惊喜的看着这音乐盒:“这...这是怎的,怎会如此有趣...”
“陛下,微臣昔年于长安东市,遇见西域番商售卖一种自鸣音乐盒,当时是百思不得其解,原想着买回来研究一二,未曾想却为人捷足先登,后自己摸索许久,依样画葫芦于近期做出此物来。”
“此物以发条为动力,故而不需人力,只需用这钥匙上紧发条,盒内便会发出悦耳之声,只是音乐单一,不断重复罢了。”
宇文温一本正经的甩锅,世间并无番商售卖音乐盒,他是受了后世西洋音乐盒的启发,为了‘创收’才弄出来的西阳音乐盒试作品,未曾想被打发来邺城面见天子,故而顺便将其带来当做礼物。
宇文乾铿小心翼翼的捧起音乐盒,侧耳倾听那悦耳的声音,方才他的堂兄献上琉璃宝镜,当真是让人惊喜不已,又试用了那神奇的千里镜,能将远处宫殿看得清清楚楚,这几件礼物当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西阳公,这些礼物真是太有趣了!”
“陛下,杞国公闻得陛下忧心国事,特献上山南州郡舆图,世子宇文明为陛下献上书籍百卷,微臣不才,搜集了许多故事...”
“故事?太好了,西阳公可得说与朕听听!”宇文乾铿十分高兴,他孤零零一人在皇宫里住着,没有亲人,没有好友,来来往往见着的都是熟面孔,每日里除了看书也没什么事做。
如今堂兄不远千里来到邺城入宫看他,带来了许多有趣的礼物,还要讲故事给他听,只是个孩子的宇文乾铿哪能不高兴。
“微臣遵旨!”宇文温闻言行了一礼,见着小皇帝一脸期待的样子,他心中一笑:呐,是你要听的,可别到了晚上睡不着觉!
第三十九章 奇闻
夜幕下的邺城一片寂静,宵禁下的街道上,除了巡夜队伍之外杳无人踪,而皇宫内也是一片安静,除了值夜的禁军,再无其他人影。
皇帝寝殿却是灯火通明,除了殿外值守的禁军,殿内也是人影憧憧,大周天子宇文乾铿端坐书案之后,而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则隔案对坐。
宇文乾铿满脸俱是即紧张又期盼的表情,在他身后有数名内侍伫立,一个个垂手而立,看上去无精打采,却又是侧耳倾听,都在听西阳郡公宇文温正说着的“奇闻”。
“微臣查案,因案情复杂便微服私访,以追寻蛛丝马迹,一日在官道驿站休息,坐下不久后有一人到来,于邻座饮茶吃饭,听其口音是为江南湘沅人士。”
“主薄郑通,与此人相识,其人姓贾名跃籍贯沅州,以外出行商为生,半年前收得消息说家中老母病危,故而乘船溯江而上,途经西阳时船坏落水,为水军搭救,因着随身财物悉数丢失,郑通便赠其盘缠回家。”
“此事已过数月,两人见面自然相互问候,郑通见其身佩符咒,便问所谓何故,贾跃说其归家途中遇见异事,郑通好奇之下追问数次,对方便将经历一一道来...”
宇文乾铿咽了咽口水,今日入宫的宇文温说了个故事,故事情节紧张刺激让他欲罢不能,又听了几个愈发不舍得放人走,于是让对方留在宫里,晚上继续讲故事。
前一个故事说的是猫妖害人,最后关头为得道高人降服的“奇闻”,情节有些恐怖,宇文乾铿即害怕又想听,特地加多了几个内侍在身边壮胆,然后让对方继续讲下去,而如今讲的便是新的奇闻。
湘州行商贾跃,在外得知家中老母病重,孝心颇重的他便昼夜兼程往家里赶,进入湘沅交界处后,因山脉绵延,山中有贼人兼之虎豹豺狼出没,故而只能白日赶路,夜间投宿驿站或民宅。
只能白日赶路导致归途漫漫,贾跃思念家中母亲故而心急如焚,一日黄昏他抵达某处山脚,见着同行之人又要在驿站住一宿,便打算连夜翻山而过。
“连夜翻山?他不怕豺狼虎豹么?”宇文乾铿问道,身边的内侍也是默默点头,西阳郡公说的故事惊心动魄,他们都听得入神了。
“当然怕,所以贾跃在附近村落花大价钱雇了几名老练的猎人,护送他连夜翻山。”宇文温说道,“这几名猎人都是猎杀过老虎的能手,又熟悉山中道路,贾跃提前付了钱财后便让这几人带着他入山...”
“贾跃就不怕这几人半路上害了他性命,将尸首掩埋于隐秘之处,回来谎报说已送过山去?”宇文乾铿又问道。
“贾跃常年在外行走,自然知道要提防一二,故而请了驿丞和同伴做见证。”宇文温答道,对方如此细心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故事在继续:贾跃有猎人随行,对于安全翻山的信心也大增,只是穿行山林走夜路风险依旧很大,为了避免惊扰山贼,也免得引来虎豹豺狼,他们没有点火把,就着月光赶路。
猎人们习惯了在山中走夜路,故而未觉不便,贾跃一开始则是跌跌撞撞,有一猎人牵其手同行,方才跟得上队伍行进速度。
这一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贾跃见着四周俱是山林,前后俱是黑影重重,不由得心中惊惧,也亏得同行猎人好言安慰方才心定一二。
来到某处山坳,一行人就地休息,为防招来祸事,依旧没有点火,猎人面向四周警戒,将贾跃护在中间,也亏得如此,他才没被林间时不时的枭叫狼嚎吓住。
休息片刻,就在他们即将起身继续赶路之际,忽然领队猎人示意有情况,众人屏气息声未敢动弹,不久之后只见山路上影影绰绰走来数人,行进间似乎有铃铛声响起。
大半夜的赶路,要么是如同己方一般有急事,要么就是居心叵测的贼人,贾跃想到这里不由得紧张万分,打招呼问话自然是不可能的,黑灯瞎火忽然喊一声,谁晓得对方会不会立刻发难。
也亏得他们休息时没有生火,又是躲在路边草丛之中隐去身形,避免了和对方打个照面发生冲突,就在众人默默等着对方经过之际,贾跃看清了来人的情形,心中一惊。
“陛下,可知贾跃看到了什么?”宇文温忽然问道,他特地停顿一下买个关子。
“朕...朕哪里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宇文乾铿结结巴巴的问道,手心里都是汗,他觉得这贾跃大约见着的不是人,而是成精的山中豺狼虎豹。
“贾跃...说到此处依然惊魂未定,接连喝了几杯茶方才缓了过来,微臣当时还打趣,说莫非见着了成精的豺狼虎豹。”宇文温面色凝重的说道,“结果...陛下可知他说的是什么?”
“是...什么..啊?”宇文乾铿问道,说到后面音调都变了,都说到这份上,他自然知道贾跃见着的怕是什么恐怖的东西,故而害怕得说话都不利索,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身边的内侍均是不由自主的抹了抹额头,他们听故事听得入神,但又不敢失礼出言催促,只能心急如焚的等着宇文温继续讲故事。
“贾跃说,他就着月色,看见来者行踪诡异,当先一人身着道袍,一手举着铃铛摇着,一手拿着木剑指路,口中低声念着不知什么咒语...”
“奇怪的不是此人,而是其身后五人,这五人俱是身穿黑袍头戴高帽,额前贴着符纸,看不清样貌,手臂向前抬起,如同攀着前方之人的肩膀一般,行进间双腿不动,身体一上一下的晃动着,如同跳着前进一般...”
“队尾还有一人,与领路之人一般身着道袍,只是手中拿着符纸,也不知是作何用,这一队共七人便行走在山路间,除了首尾二人之外,其中五人俱是动作整齐划一的跳着前进。”
听到这里,宇文乾铿紧张得呼吸都忘了,故事里的这个队伍果然诡异得很,尤其中间那五人,额上贴着符纸,又是奇怪的走路姿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这队人从贾跃等人面前不远处经过,忽然队中第四人额上符纸掉落,贾跃借着月光看去吓得差点喊出声来...”宇文温故意顿了一下,“他见着那人双眼紧闭,口鼻渗血,面色惨白,那里是个活人的样子!!”
殿中油灯火焰忽然同时一晃,将宇文温的脸映照得阴暗不定,宇文乾铿只觉得自己如同亲临其境,在黑暗的山林中,见着面前数名行动诡异的人,其中一人忽然转头向他看来。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宇文温忽然抬高音调,吓得宇文乾铿一个哆嗦,身边一名内侍身形不稳,几乎瘫倒在地,“那人忽然睁开眼睛,眼里俱是白色哪有瞳仁,口中低声咆哮着,亮出一嘴烂牙!”
宇文乾铿只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阵阵寒意裹着全身,牙齿不住打架,差点都坐不稳了。
“他扭动身体似乎要摆脱什么束缚,而其余几人也躁动不安,队尾之人见状赶紧上前将手中符纸贴到其额前,口中振振有词,片刻后才平静下来。”
“那...那...那后来呢?”宇文乾铿哆嗦着问道,他只觉得故事内容太过诡异,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竟有如此奇怪的行为。
“后来?那队人继续前进,可贾跃不合放了个屁,这屁声十分响亮,惊动了那队人,对方随即止步不前,其中五个同时转头,看向贾跃这边...”宇文温阴森森的说道。
他故意停了下来,殿内一片寂静,宇文乾铿面色惨白,没有勇气再问下去,内侍们也是瞪大眼睛,不时地望望身后,本就灯火通明的寝殿,他们却觉得太昏暗了。
“两拨人就这样默默的对峙了片刻,那领队的猎人见着如此下去不是个事,随意慢慢起身,用土话和那身穿道袍之人交谈起来,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对方再次摇动铃铛,领着队伍继续前进,渐渐消失在山路之间。”
“等了也不知多久,那猎人示意众人起身继续赶路,贾跃见着如此诡异之事,吓得双腿瘫软,哪里还走得了路,也是猎人们劝了许久,方才提心吊胆的上路。”
“他一路不停打听此事,猎人们只是摇头不语,直到天色大亮走出山后,那领队猎人方才开口,说夜里所见者,即为赶尸术士在赶尸。”
“赶...赶尸?”宇文乾铿问道,他只听说过赶鸡鸭鹅牛马羊,还是第一次听说赶尸体,回想起故事里的那个场景,一队尸体在山林间一跳一跳前进,他就觉得全身发冷。
“正是赶尸。”宇文温笑道,“湘沅之地群山密布,土地贫瘠故而许多人外出谋生,外出之人有客死他乡者,所谓落叶归根便要归葬故乡...”
“只是山高水远,兼之山路崎岖难行,要抬着棺材翻山越岭十分艰难,便有人用上古秘术,行那赶尸之法,死者亲友花钱雇了这些赶尸术士,对方便施法让尸体自行站起,跟着他一路行走...”
“赶尸术士一般两人同行,赶着数具尸体夜间行走,主要就是避免阳光照射,队前须得做师父的带路,摇着摄魂铃,一来警示夜行之人避让,二来赶走野物,免得惊扰亡者导致尸变,一旦尸体有变,殿后的徒弟便用符纸震慑...”
“尸...尸变!”宇文乾铿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尸变这两个字,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
“尸变,尸体受猫狗之物撕咬、惊扰,极易变成白毛僵尸,刀枪不入以食人心肝为生,为其害者亦化作僵尸,为虎作伥...”
宇文乾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赶尸,尸变,白毛僵尸,刀枪不入,食人心肝,这些都是他没听过的‘奇闻’,在书中也从未见记载,故事听起来十分刺激,他又害怕又想听。
“陛下,如今天色已晚,是否就寝?明日再听西阳郡公说故事。”一名内侍试探的问道,反正故事也差不多说完了,再听一个的话,他们怕今夜就睡不着了。
“啊...故事还没说完呢...”宇文温满是遗憾的说道,宇文乾铿闻言来了精神,连声催促下问如何,宇文温瞥了他一眼,随后笑着问道:“陛下还想听?只怕今夜会睡不着哇!”
“那...那有什么好怕的...”宇文乾铿支支吾吾的说道,对方越是如此,他越是想听下去。
宇文温干咳一声继续说下去:“那日听得贾跃讲述一番奇遇,微臣和郑通觉得荒谬便不以为意,又过月余,郑通于西阳城中遇到数人...”
“那几位却是当日和贾跃一同落水之人,亦是其同乡,郑通与其寒暄过后,便说起月前遇见贾跃之事,未曾料对方却满脸惊恐,说贾跃数月前便已不在人世。”
“他...他不是月前才和...郑通说话的么?”宇文乾铿睁大了眼睛问道,身后内侍也是紧张的看向宇文温。
“郑通便是如此质疑,对方连说此事绝无可能,贾跃得知家中老母病重,便昼夜兼程往家中赶,他们亦是一路同行,后来到了一处山脚时已是黄昏,原打算投宿驿站,可贾跃归家心切,雇了猎人护卫连夜翻山...”
“次日他们沿着山路翻山西进,于某处山坳发现贾跃及同行猎人们的尸体,死状恐怖而每人的心脏均不翼而飞...”
宇文温淡淡的说着。
“贾跃那日便已身亡,同伴悲痛之下到当地官府报案,官府派人四处巡查却未得要领,只当这几人遇着贼人被害了性命。”
“贾跃及其余遇害猎人尸体,放于官衙敛房,次日后吏员发现尸体均没了踪影。”
“啊?那...那日和郑通攀谈的...”宇文乾铿惊得满头大汗,宇文温见状抚掌一笑:“此时微臣也想不明白,大约是容貌与贾跃相近之人,故意戏弄郑通吧。”
‘戏弄?分明是走夜路时遇见赶尸术士,然后惊动亡者导致尸变,为僵尸害了性命后亦化作僵尸,流窜世间为虎作伥吧’宇文乾铿心中想着,遍体生寒。
“陛下,时辰不早了,还请早日歇息,明日微臣再陪陛下聊天。”宇文温笑道,这个在后世老掉牙的故事,效果出奇的好,眼见着小皇帝如同受惊的鹌鹑瑟瑟发抖,那就得适可而止了。
再说下去,搞不好会吓出毛病来哎!
第四十章 夜话
夜,皇帝寝殿,小皇帝宇文乾铿睡在榻上,宇文温则坐在榻边打盹,方才的“宇文温睡前故事”,吓得小皇帝面色惨白,可想而知今夜必定做噩梦,所以始作俑者宇文温义不容辞的要在榻边守夜。
所谓作茧自缚,宇文温说恐怖故事吓唬小朋友,连带着今晚都得在宫里过夜,不过他无所谓,反正回到使邸也是长夜漫漫辗转反侧,能多祸害一个便是一个。
宇文温在府里夜夜不空,枕边均有佳人相伴,虽然没有强悍到夜夜鏖战的地步,但军营之外过夜没了人陪,多少都让他觉得有些不爽。
‘也不知江南打起来没有。’宇文温心中想着,在邺城见识了丞相尉迟迥的掌控能力,他愈发觉得己方实力还是太弱,战乱中也只有兵强马壮,才能保得家人平安。
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兵,不能待在军营里发霉,正所谓“户枢不蠹、流水不腐”,不管大仗小仗,不停的打仗才是保持军队战斗力的必要措施。
接下去该怎么走,他还在思考,江北之地能施展的空间不大,在解决心腹之患隋国之前,朝廷不太可能对江南陈国动兵,那么巴州这边就只能依旧袭扰陈国郢州,要想占下却力有不逮。
对隋作战是重点,风险高但机会也多,然而这与他没关系,巴州没有大平原,玩大规模农场种田屯粮没指望,也不临海,贩盐不可能,要发展大航海没盼头。
人口不多,矿产贫瘠,又没多少地方养马,所以暴兵什么的有难度,若是走高科技兵种,例如火枪兵和炮兵,技术扩散在所难免。
轰天雷出现才两年,秘方就被人拿了去,要是山南出现火枪、火炮,机密是保不住的,周边势力一个个都强过山南,要是学会了火\药科技暴起兵来比他还厉害,更别说给突厥学了去那就是灾难性的后果。
这还是尉迟丞相不贪心,若是不顾吃相,要琉璃镜的制作方法,虽说未必能得逞,但也会弄得鸡飞狗跳,宇文温就靠着这东西筹集资金,要是哪天制作方法泄密,必然导致销售收入大减,到时拿什么养兵还是个问题。
一个成本极低却能赚到数千贯的商品,他找不到第二种来,要不是有父亲挡着,纷至沓来的饿狼们可以把他撕了,要么抢了制作方法,要么让他一面镜子都卖不出去。
挣扎了三年,好容易打开一点局面,可随即便进入死胡同,有了能打的兵却无太多的用武之地,他已经沦为板凳球员,看着场内激烈的比赛却无可奈何,除了种田和时不时打打小仗,什么都做不了。
一如三国时的蜀汉,被堵在益州出不来,种田种不过魏国,暴兵更加比不上,唯有不断出击以攻代守,可魏国不乱就没有丝毫机会。
等着隋国内乱?隋文帝杨坚的能力可不差,论起帝王权术,这位可是在历代帝王中能排上号的,更别说关陇集团如今正是上升期,对付起隐患颇多的邺城朝廷可不落下风。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活命的路,却是遍布荆棘,想要迈步前行,却是举步维艰,宇文温觉得自己要预先规划长期战略,免得最后坐困愁城。
骑兵不够,那还是依旧靠长枪阵,攻不出去那就至少能守住别让人攻进来,种田养马修造兵器需要时间,那他就做忍者神龟憋大招。
说来说去又绕回悲催的“以步制骑”,胜不能追败不能逃,打赢了还好打输了就真的输个精光,要是玩堡垒推进的战术,先不说耗费海量资金和人力物力,光是时间都少不到哪里去。
‘说多了都是泪啊...’宇文温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不过随后便抖起精神,他不会服输,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反抗命运,企图染指他夫人的昏君已经完蛋,其他拦路虎一样要清除。
油灯噼啪的烧着,宇文温收拢思绪,望了望榻上熟睡的小皇帝,然后撇了一眼侍立左右的内侍,两名内侍如同入定般,垂手而立一动不动。
‘也不知是只有一个,还是两个都是。’宇文温心中想着,小皇帝是尉迟迥一手扶持起来的,要是不在其身边安插眼线反倒奇怪,所以宇文乾铿身边时刻有耳目盯着,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自古天子和权臣,能君臣相得传为千古佳话的不多,两者都能有好下场的更少,蜀汉后主刘禅和丞相诸葛亮算是其一,但大多数都没得好果子吃。
西汉时,汉武帝崩,历经汉昭帝、废帝(海昏侯),废立皇帝的霍光辅助武帝之孙刘询(刘病己)即位,霍光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废立皇帝、大权在握之事,霍光为世人与周时流放天子的伊尹相提并论,
刘询皇后许平君为霍家害死,然后忍气吞声娶了霍家女霍成君为皇后,君臣一直相安无事,霍光去世后第二年,霍家族诛。
这是前车之鉴,权臣至少在世时风光无限,而十一年前,摄政大周废立两代皇帝的晋王宇文护,为傀儡皇帝宇文邕亲手刺杀,其子悉数抄斩。
宇文护有一子宇文会,已经出继给无后的宗室、邵国公宇文胄,事发后也被抓回来一起杀掉,权力之争已没有丝毫妥协可能。
魏晋以来,天子和权臣的矛盾已经激化,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天子为了保住江山能杀就杀,权臣为了保住家族,能篡就篡。
以周国原先的对头齐国为例,为了防止有人威胁皇权,高氏皇帝们大开杀戒,只要觉得有威胁的都能下手,宗室兰陵王高长恭、北朝明月斛律光,国家栋梁一个个被杀光。
侯景这种权臣倒是杀对了,只是被他跑去南朝,弄出了“侯景之乱”,将烟雨江南杀得白骨盈野,萧梁一蹶不振。
活下来的都是奸臣佞臣,会讨皇帝欢心,变着法子让皇帝开心,所以到了齐后主高纬,身边的亲信都是奸臣中的极品,穆提婆、和士开等人对于齐国的瞬间瓦解,可是出力颇多。
周国这边也不逊色,周武帝宇文邕剪除权臣宇文护,虽然杀光他全家但好歹没有矫枉过正,像和宇文护走得比较近的尉迟迥、尉迟纲两兄弟,他就没有牵连诛灭,只是高官厚禄供起来。
到了败家子宇文赟即位,觉得“总有权臣要害朕”,先是杀掉宗室栋梁齐王宇文宪,又把父亲重用的王轨、宇文神举等忠臣良将杀个精光,重用郑译、刘昉等心腹。
结果他登基才两年多,便忽然患病不能说话,生命危在旦夕之际,郑译、刘昉等人率先跳反,把他的儿子卖了,连带着江山一起打包给隋国公杨坚。
齐国除权臣,到头来弄出穆提婆、和士开这两个极品奸臣,周国除权臣却弄出郑译、刘昉这两个跳反的奸臣,天子如果操蛋,没了权臣江山一样要完蛋。
天子容不下权臣,而权臣更多的是篡位,宇文温不知道宇文乾铿和尉迟迥这‘一对’的结局如何,但宗室出身已经不能让他置身事外,若真有图穷匕见的那一刻,宇文氏和尉迟氏的决裂不可避免。
而他的夫人,是尉迟家的女儿,他的嫡子,有一半尉迟氏的血脉,真要到了那一步,他这个做夫君、阿耶的该怎么办?
天子和权臣决裂,若天子胜,宇文温的夫人就是余孽,儿子是半个余孽,天子不会允许余孽活在世上,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女人和儿子都保不住,活在世上还有何意义?
若权臣胜,他作为宗室肯定是必杀之人,连带着儿子也会被斩草除根,一样是活不了,无论哪边胜,对他来说都没区别。
‘真希望一个是阿斗,一个是诸葛丞相啊...’
“啊!尸变了!”
一声惊叫打断了宇文温的胡思乱想,小皇帝宇文乾铿忽然醒来,满头大汗的挥舞着手臂,宇文温赶紧靠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宽慰道:“陛下,微臣在此。”
侍立左右的内侍也是上前好言相劝,宇文乾铿惊恐的看看周围,见着是熟悉之人,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他抹了抹汗涔涔的额头,长舒一口气道:“方才朕做梦,梦见走在山林间,遇见术士赶尸,正无处躲时,忽然有一尸体尸变...”
“微臣惶恐,不该说那荒诞故事,以致陛下受惊!”宇文温说完赶紧后退,正要叩头谢罪却为皇帝命令内侍扶住。
“西阳公何罪之有?这故事太好听了,朕还想多听一些呢。”宇文乾铿摆摆手笑道,“西阳公在外所见所闻,可得多说一些,让朕也开开眼界。”
‘莫非想听贞子的故事?’宇文温心中吐槽,不过这种故事少儿不宜,要真是吓出毛病来,那可就不得了了,见着小皇帝无恙,他行礼谢罪:“还请陛下先休息,待得明日再听不迟。”
“嗯,待明日再听。”宇文乾铿点点头,见着宇文温一脸惶恐的样子,他开口说道:“西阳公也休息吧,就在这榻上睡着,与朕一起睡个好觉。”
“微臣惶恐,不敢逾越。”宇文温行了个礼后说道,“微臣愿为陛下值夜,请陛下安心就寝。”
。。。。。。
邺,北城一隅,一处府邸某房间内,一名男子正借着油灯灯光看书,书案上摆着一碗羹,但却没有动过的迹象,男子虽然看着书,却似乎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郎主,人来到了。”门外有人轻声说道,男子摁了一声,房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在后一人面白无须,行色匆匆,似乎是刚从别处赶来。
“情况如何?小家伙表现怎样?宇文温表现又如何?”男子问道。
“回禀郡公,陛下表现正常,未见多说些什么话,宇文温亦未见可疑之处,献了礼物又说了些场面话,便开始讲故事,陛下十分着迷,便留其在宫中过夜。”
“侍寝的人安排好了么?”
“请郡公放心,都盯着呢。”
“宇文温说了什么故事,让小家伙如此着迷?”
“这...小的在一旁听着,都是一些奇闻异事,也不知道宇文温是从哪里听来的,倒是有趣得紧。”
“故事好听,那就认真听着。”男子笑起来,“千万别走了神,让小家伙折腾出事来!”
第四十一章 惊喜
翌日上午,御花园凉风亭,“宇文温故事会”在继续,昨夜没怎么睡的宇文温,还有同样没睡好的宇文乾铿,继续漫游在奇闻异事中。
宇文温此次来邺城,主要任务就是陪着天子聊天,只是他们之前基本没什么交集,叙旧是不可能了,宇文温又不能玩什么行为艺术,以免带坏小皇帝,所以讲故事成了最佳选择。
得益于后世的知识大爆炸,还有互联网这一利器,宇文温对于各类故事是烂熟于心,许多故事在那个时代看来已经过气,可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是百听不厌的奇闻异事。
正所谓厚积薄发,虽然他肚子里的故事多,但每日不节制的不停说,迟早坐吃山空,所以宇文温为了撑过三个月,也考虑到小朋友的承受能力,限定了每日故事的数量。
那日朝会上,小皇帝不知何故,挽留宇文温在邺城居住要等过完年才放人,此事经后来查证,丞相府否认有意为难宇文温,那么大约是小皇帝自作主张,丞相尉迟迥答应找个合适时机,‘劝导’小皇帝顾全大局。
有鉴于此,宇文温没有急匆匆的提出这一问题,他至少要在邺城待上数月,所以有的是时间和宇文乾铿耗,首先把小朋友哄高兴了,那么说起这话题来也顺畅些,免得让对方以为他和外人勾结欺负自己人。
宇文乾铿坐在榻上,面前案桌摆着时令瓜果和点心,宇文温坐在另一边,在对方以及一众侍立的内侍注视下,绘声绘色的讲着“亲身经历”。
“巴州司马杨济,为山东沂州人士,少时家中贫困,以替人佣书为生...”宇文温侃侃而谈,大言不惭的卖队友,然而宇文乾铿随即发问,问题直指要害:
“西阳公,山东沂州之称,为六年前大周灭齐后所置,元魏时此地为北徐州,高齐时亦是如此称呼,杨司马想来年纪不下十五,何故自称沂州人士?”
“微臣于大象二年夏,在长安遇见杨济并相识,当时齐国故地已为我大周国土,故其以此自称。”宇文温答道,对方这点质疑,还难不倒他。
细节决定成败,宇文温编故事的水平练出来了,自然会关注这种细节,加上平日里提防“有人要害他”,脑子每日转个不停。
只是这般疑神疑鬼下去,他也有些担心会用脑过度,先是掉头发变秃顶,然后提前患上老年痴呆。
“某日午后,杨济与友人在其院内凉亭饮酒大醉,恍惚间为一使者迎至大明国,大明国东面临海,南面和西南西面群山环绕,西面为大漠戈壁,北面为茫茫草原,与我中原有些类似...”
“大明国天子守国门,国门即为国境东北隅,门外寒冷之地亦称辽东,上有建州国为非作歹,不时寇边袭扰百姓掠夺牲口,建州国主黄台吉,世之枭雄,其弟多尔衮亦为一时人杰,此兄弟二人军略均世间罕见...”
“建州国乃大明国心腹大患,杨济为天子委以重任,任边城县令,率领边民抵抗建州入寇,数次以少胜多击退建州大军,屡立战功,腾达十余年,官至辽东经略,又招为驸马,进位国公...”
“时天下大旱旷日持久,大明国民怨沸腾,百姓揭竿而起,官军四处平叛焦头烂额,而建州国亦使出反间之计,勾连奸臣诬告杨济有不臣之心,天子误听谗言将其罢官,加之公主新亡,荣华散尽,被遣返回乡...”
“建州国卷土重来,而流民亦席卷国境,大明国内外交困之际,为建州军兵临都城,天子坐困围城诏令天下兵马勤王,杨济闻迅散尽家财,组织千余义军进京助战...”
“勤王诏令已传至四方,可杨济入京途中,沿途州郡官员纷纷推诿自守按兵不动,眼见京城即将陷落,便以飞蛾扑火之决绝,率孤军进攻围城敌军,势单力孤折戟沉沙,正要殉国之际,杨济忽然醒来...”
“他惊觉自己仍在友人院内凉亭下,此时太阳尚未落山,正所谓人生如梦,一如辽东...”
“人生如梦...一如辽东...”宇文乾铿喃喃自语,宇文温说的这个故事,没有什么悬疑,没有什么鬼怪,是一个人做梦的故事。
一个蒙受冤屈的孤臣孽子,于王朝末日之际飞蛾扑火,一生富贵化作落花流水,当真是让人惆怅不已。
‘中唐时期才有的南柯一梦,如今化作大明版问世。’宇文温心中一叹,他为了推销小伙伴也是蛮拼的,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所以他要给自己的小伙伴们,在天子心中留下好印象。
依托做梦来说一个故事,即褒扬了杨济心向“大明”之心,塑造出一个孤臣孽子的形象,又能有效避免旁人质疑,说他为了捧人不择手段。
眼见着小皇帝有些惆怅,宇文温干咳一声,喝杯酪桨润了润喉咙,然后继续讲故事,他如今不是在‘撩妹’,把对方弄得魂不守舍有些不好,正所谓刚柔并济,接下来要加点猛料。
“巴州别驾许绍,自幼好读书,未入仕时,一日外出访友,归来之际半路受阻风雪,夜宿山边一座破旧寺庙,名为兰若寺...”
“深夜之时,忽有一貌美女子入庙,自云随家人外出,遇贼人截杀,惶惶然一人逃出...”
“许绍见其可怜,便让开位置邀其坐下烤火取暖,然则随从无意间发现,此女在篝火映照之下,竟无影子...”
宇文乾铿听到这里只觉得周身发凉,身边侍立的内侍俱是没由来一个哆嗦: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傻瓜都知道事情不妙啊!
和宇文乾铿一样,他们对这故事既害怕又想听,一个个不由自主向前挪了挪,就怕溜掉一句精彩之处,全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西阳郡公身上。
。。。。。。
中场休息,口干舌燥的宇文温漫步在御花园里,一名内侍跟在身边,方才那倩女幽魂“大周版”上集,让宇文乾铿听得如痴如醉,差点连午膳都顾不上了,亏得内侍们好说歹说,劝得小皇帝暂且休息片刻。
一口吃掉小糕点,宇文温饶有趣味的观赏起奇花异草来,他平日里对这花花草草不是很感兴趣,也没那闲情雅致,在宇文温看来,刀枪如林铁骑如潮,那才是最美的风景。
当然女人也算另一种,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喜欢女人理所当然。
“这是?”宇文温忽然停下脚步,看着面前一片含苞待放的花草出神,这些花草看上去有些‘眼熟’,尤其花苞已经裂出点点白色。
“宇文使君,此为白叠,南朝又称吉贝,相传其絮可纺纱织布,不过多以观赏为主。”一名内侍讨好的介绍道。
‘果然是棉花啊!’宇文温心中一喜,盯着面前即将绽放的棉花花朵看个不停,内侍见状也是颇为起劲,不住吹嘘起这白色的西域奇花来,但宇文温可用不着他介绍。
棉花,“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纩”,非中原所产,由印度或阿拉伯地区传入中原,因着传播路径不同,也有着不同的称呼,从海路传入的,首先在琼州(海南)和岭南地区种植,被称为“吉贝”。
从陆路传入的棉花,经西域进入关陕,循着西域各国的名号,称其为“白叠”。
棉花入中原时间大约是在魏晋南北朝,但是大量进入内地,大约是在宋末元初,宋朝以前,中原只有带丝旁的“绵”字,没有带木旁的“棉”字,“棉”字是从《宋书》起才开始出现的。
棉絮可以纺纱织布,中原早已知之,只是相关纺织技术还未掌握,织出来的布成本比麻布高很多,所以棉花的种植一直没有推广开来,反倒是被当做观赏植物栽培。
边疆的番国却多有棉布出产,南方番国进贡的棉布称为“吉贝布”,西域诸国进贡的棉布称为“白叠布”,其实都是一类东西,无非是棉种有区别罢了。
这个时代的人,只知道棉花关于‘布’的用途,但是对于棉衣的概念完全没有,这可是极为有效的御寒衣物,也是在东北种田的重要帮手,所以宇文温也不是没打过主意。
棉花已在巴州他的府邸当做观赏植物小范围种植,种子自然是从陈国商人那里弄来,也就是岭南、交趾一带的吉贝,从长安番商那里弄来的白叠种子刚开始种植,也不知道种出来的会是什么玩意。
巴州位于长江北岸,降雨量丰富,他不知道棉花能否种好,如今正是摸索阶段,所以宇文温对于棉花的利用是远景规划,毕竟地都不够种粮食,哪里来空闲之地种棉花。
“不知这白叠是从何处引种而来?”宇文温问道,他起了心思,要将此处的棉花带些种子回去试种。
内侍说此为故齐皇宫御花园遗留,他们这些内侍在齐宫被毁之后便流落四方,因着身体残缺无法成家,后得朝廷营造宫殿再度将他们召回,只是宫中许多老人早已没了踪迹,所以不知这白叠为何处引种。
“使君莫非有意引种这白叠?”内侍问道,宇文温说此物在山南从未见过,若是方便就拿些种子回去栽培,也让大家开开眼界。
“使君若是喜欢,待得禀明陛下,自然就能如愿,宫中库房有许多白叠种子,使君要多少都行的。”
宇文温闻言点点头,逛御花园都有福利,让他小小的惊喜了一下,正因为如此逛花园的兴头也起来了,他寻思着又能发现什么好东西。
自从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许多中原没有的东西,随着丝绸之路的成型,西域番商们亦将各种奇花异草带入中原,有的东西因为用途不明,潜在用途没有被发现,要是机缘巧合之下,找到这些东西并加以利用,那也是不小的收获。
“虽然不可能,但若是老天开恩,万一辣椒出现在这里就发达了!!”
第四十二章 虞美人
逛御花园偶遇棉花,宇文温兴致勃勃的继续‘寻宝’,许多后世常见的植物,在这个时代还是西域奇花,所以他想着再看看,以便撞大运,尤其期盼和辣椒来个‘久别重逢’。
但那是不可能的,辣椒原产于美洲,在大航海时代还没开始的时候,中原不可能出现辣椒,就算是什么都有的西域也不可能有。
御花园里花花草草颇多,宇文温走马观花转了一圈,见了许多不知名的草木,只是没见‘熟悉’之物,便散了兴致,纯观赏的花草树木,他没什么兴趣。
多铆蒸钢...金戈铁马,才是男人的浪漫啊!
在御花园里走走看看,见着红红绿绿,嗅着草木花香,倒是让人心旷神怡,宇文温酝酿着情绪,准备一会继续讲故事吓唬小朋友。
他也曾‘年轻’过,知道这种不算太恐怖的故事吸引力极大,大多数人是即害怕又想听,所以只要讲故事的人能把剧情圆得没什么破绽,那就是大受欢迎。
行走间,经过一片姹紫嫣红,宇文温为这片紫红色的花朵吸引驻足观看,这些花中某几朵他倒是熟悉,因为后世种过,名称倒是颇有意境,名为“虞美人”。
花瓣为深红色,有绢纱质感,基部有黑斑,体被刚毛,此时的这些虞美人,已有部分花朵凋零,长出小小的果实,他细细一想,虞美人一般是春季开花,这些花如今还有零星绽放未结果实,想来是花季延后了。
“使君,此花名为丽春花,又名虞美人。”内侍解释道,宇文温闻言心中一动,决定给这位热心的宦官表现的机会。
“虞美人?这名字倒是好听,莫非和楚霸王那虞美人有关?”
“正是,相传西楚霸王项羽,兵败乌江之际,其宠爱的虞姬美人为其歌舞一曲,随即拔剑自刎,埋葬虞姬之处后来长出花朵,鲜艳如血,随风摇曳,如同美人般起舞,故而有虞美人之称。”
‘美好的传说啊...只可惜虞美人并非中原所产,为西域传来之物,想来也是顺着丝绸之路进入中原的,楚汉争霸时,西域不通,所以那时大约是没有了。’宇文温如是想。
他也不说破,只是笑着点点头说“原来如此”,这位宦官比较热情,他也不会不识趣,板着个脸以示和“阉人”势不两立。
我那管家李三九,也是正经宦官,可没有丝毫歧视的意思哟!
宇文温停留片刻便挪步前行,只是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因为他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但不对劲在哪里又说不上来,想了想理不出头绪,只是摸了摸下巴,随后继续前进。
回到凉亭,宇文乾铿早已等候多时,见着宇文温到来,迫不及待的要听“下回分解”,宇文温潇洒的拿出折扇一甩,啪的一声展开扇面,摇着折扇继续“说书”。
他说的是经典电影《倩女幽魂》的改良版,女主角依旧是小倩,男主角则变成了安陆许绍,当然情节也做了大幅削减,尽量将少儿不宜的内容减少。
改良版的内容,说的是许绍于破庙中遇见前来‘觅食’的小倩,小倩为许绍一身正气感动意图放弃,却为幕后主使黑山老妖责罚。
许绍奋力救下小倩一同逃跑,后为奇人燕赤霞所救,一番争斗下燕赤霞诛杀黑山老妖,然后为小倩超度寻个好人家投胎。
把未婚的许绍拿来当故事主角,宇文温好歹有点良心,没让他和小倩“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只是属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侠风格,又有奇人燕赤霞相助,所以故事有了个圆满结局。
“好一个道可道,非常道,好一个燕赤霞!”宇文乾铿拍岸叫好,故事里的燕赤霞嫉恶如仇,虽然是虬髯大汉,却心如发丝,许绍和小倩每每遇到危险,都是燕赤霞施展神通一一化解。
身背长剑,见着妖魔鬼怪肆虐,耍出个剑花随即口中念念有词,长剑化作万千光剑,以诛仙剑阵将邪魔外道悉数诛杀,真是个斩妖除魔的高人。
宇文温编的故事,特意强化了燕赤霞的存在感,有意让其喧宾夺主,淡化了男主角许绍的‘戏份’,主要突出许绍‘一腔热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依旧是凡人的特点。
毕竟许绍是活生生的人,以后还得过日子,万一编排的太过,让人觉得他‘已非人类’,一旦故事内容走漏出去,坏了许郎君名声,许使君可真是要上门告状的。
“此事为坊间传言,不可当真,陛下只当消遣即可。”宇文温不忘强调一下,他要让许绍在天子心中留下个好印象,但又不能太过荒诞。
“西阳公勿忧,朕知道分寸。”宇文乾铿笑道,宇文温说的故事扣人心弦,连带着他对那巴州别驾许绍都有了好感,如此急公好义的郎君,想来会是朝廷栋梁。
还有那个“孤臣孽子”杨济,虽说只是个梦,但宇文乾铿对其在辽东一梦中,为大明国飞蛾扑火之事印象深刻,而奇遇颇多的主薄郑通,也是让他铭记于心。
他也曾看过朝廷官员名录,那一个个某州刺史、某某将军、某某郡守,看起来枯燥乏味,没几个记得住名字,就连某某总管都没几个有印象。
可宇文温所说故事里,巴州的司马杨济、别驾许绍、主薄郑通,给他的印象就是栩栩如生,一提到名字就想起相应的故事,哪里还能忘得了。
听着一番番奇遇,他真想肋生双翅,飞到传说中湖泊纵横、群山绵延、瘴气环绕的江南之地,去游山玩水,泛舟大江之上,展开一次次历险。
“陛下。”宇文温开口说道,把宇文乾铿从神游天外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微臣方才在花园中,有幸一睹白叠花之风貌,此物在山南并未得见,微臣想带些种子回去栽培,也让杞国公和世子见识见识。”
“山南没有这白叠花么?那就带回去。”宇文乾铿兴致很高,他的亲族不远千里进京探望,些许白叠花有什么好宝贝的,此次使者们回山南,他还要送许多好东西让对方一起带回去。
君臣相谈间,不时饮用酪桨,辅以糕点瓜果,此时的水果除了直接食用外,还有相当一部分被制成蜜饯、果脯或果粉。
这些蜜饯大多以蜂蜜浸制,可以延长其食用期,并且使味道更加可口,宇文乾铿年纪不大故而食量较少,兼之已用过午膳,只吃了一些便看着宇文温进食。
“西阳公,来到邺城饮食可习惯?”
“陛下,微臣在长安亦住了十余年,邺城饮食与长安类似,哪有不习惯之理?倒是初至山南安州,有些水土不服。”
“长安...”宇文乾铿闻言有些失神,“朕当年亦随父王在长安居住...”
见着无意间勾起小皇帝思念之情,宇文温只怪自己没留神说漏嘴,他自己是父兄双全,而对方则是全家几乎死绝,唯独一个阿姊远嫁突厥,今生怕是再未能见面。
“陛下勿忧,杞国公和世子在山南厉兵秣马,微臣也日夜操练士兵,终有一日,能够报仇雪耻。”
宇文乾铿“嗯”了一声,随即振作精神道:“西阳公,那日在朝会上,朕一时感慨,忘记丞相事先所说,原定西阳公过了重阳节便回去,结果却说成年后了。”
“陛下,微臣难得来一趟邺城,多待一些时日也无妨。”宇文温笑道,心中却无奈至极,他当然想顺杆往上爬,让皇帝答应重阳节后就让他回去,奈何此时说出来太不近人情,除了‘表白心迹’,也没法说其他的。
“西阳公,山南正是紧张备战之际,巴州临江,对面即是陈国要地郢州,西阳公为一军主帅,岂有久离之理,朕自当以国事为重。”
“微臣惶恐,且待过后再说吧,九九重阳节,微臣怎么都得陪伴陛下身边,登高望远。”
“嗯。”宇文乾铿用力点头,他只不过是个孩子,虽然举手投足间努力保持天子的威严,但时不时仍显露出稚气来。
九月九重阳节,是这个时代极为重要的节日,时人认为,重九为阳数之极,此日天气下降而地气上升,天地二气相交,不正之气弥漫。
为避免接触不正之气,须登高山以避重九之厄,所以登高是重阳节最主要的风俗活动,同时也是为了寄托情思,魏晋以后,上自皇帝百官,下至庶民百姓,每至重九均登高野宴。
这个时候也是亲人团聚之际,唐朝诗人王维便有名诗《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小皇帝的父兄均已罹难,到了九九重阳登高时,孤零零一人倒是颇为可怜,他这亲人若是在身边,好歹能缓解一下心情。
‘到时少不得插茱萸,然后想着山南那边,也不知家人如何了。’宇文温心中叹道,他平日用脑过度,脑子一转起来就刹不住车,由重阳节想起了红彤彤的茱萸果实来。
茱萸香气辛烈,可入药亦可作为调味品,这玩意的果实他以前吃过,还闹出笑话来:他误把一种类似的野果当做茱萸吃了,也亏得无毒,否则就‘英年早逝’了。
‘魂淡,长得这么像,结果一个茎梗有毛,一个茎梗没毛,就是不同的东西。’宇文温依旧在心中吐槽,即便是那一世的事情,他依旧耿耿于怀。
有毛无毛,类似有码无\码,完全是两种体验,宇文温的思维一发散,便如醍醐灌顶般,将他原先懵懵懂懂的疑惑点开:他方才见到的虞美人,其中一些有问题!
问题就在有毛无毛!!
虞美人,观赏花卉,罂粟科罂粟属,一年生草本植物,全体被有伸展的刚毛,花呈紫红色,花季在春天,简而言之此花有毛。
罂粟,代表物种鸦片罂粟,罂粟科罂粟属,一年生草本植物,无毛或稀,花呈紫色或红色,花季通常在春夏之间,一般晚于虞美人,简而言之此花无毛。
凭着对禁毒宣传资料的回忆,他知道这两种植物同科同属,外观乍看起来几乎一样,最直接的辨别办法就是看茎梗有毛无毛,还有就是果实大小明显不一样。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