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探案传奇》 第一章 骤雨 湘西之地,山峦叠嶂,数十里之间,只见大山,没几户人家。 盛夏时分,天气闷热难熬。到了黄昏,乌云渐浓,遮住蓝天,却不见一丝阴凉,反倒闷得更甚。在这种天气赶路,最是难受。一股火气全闷在心里,身上温吞吞出汗,却又没有大汗淋漓的畅快。 便是这种天气,此等地形,也依然有人在外赶路。山间小道上,当先走来两个少年,瞧模样十五六岁,一男一女。两人衣着朴素,打着补丁。男的背着一个大木箱,女的斜挎一个布包袱。两人急匆匆赶路,想是看着天色不对,想赶早找到一个落脚之处。 两人身后,离得不远,是一队官兵,瞧数量十人左右,在这狭窄山道上也算浩浩荡荡,队伍拖了有几丈远。其中九人身着甲胄,足蹬官靴,腰间别着长刀。他们个个牵着马,缓步而行。另有一人有些别样,四十多岁,短衣结束,唇上留着短须,看上去精明干练。他手上牵着缰绳,眼睛不断四面瞟着,身旁一架马车上只放了一只红漆木箱。 马车两边插着几面旗号,上书:“蜀中万里镖行”六个大字。有识货的便会知道,这万里镖行在西南赫赫有名,号称“镖行万里,鬼神退避”。只是今日这情形却有些奇怪,不知走的是哪一趟镖,只请了一名镖师,其余却由官兵护送。 马队之后,还有一人远远跟着,是一个青年。他斜骑着一匹黑驴,看不出身形,只见他一身素衫,轻衣缓带,像个落榜的书生,不过二十出头,剑眉星目。他坐在驴背上,一颠一颠,晃晃悠悠,生出无限的困意。 青年虽在打盹,前面官兵的言语,却清晰传到耳中。只听一人大声道:“妈了个把子,他娘的鬼天,怕是要下雨。这要往哪儿躲?”听口音是个川汉子。 这人话音刚落,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顿时有人骂道:“******,闭上你的鸟嘴!”其余人又嘈嘈杂杂骂了一阵。 这一声雷也将驴背上的青年惊醒。他揉揉眼睛,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前面一众官兵不觉加快了步伐,青年拍了拍驴屁股,催促道:“快快……” 众人转过山坳,前面现出一片草甸,视野宽阔了些。不远处赫然矗立一座木楼,坐北朝南,依树林而建。门口竖着一根旗杆,顶上旗幡迎风招展,写着:“陈家客栈”四个大字。遥遥可以看见最前面的那两个少年已经率先进了大门。 官兵中有人笑道:“好了,真是盼什么来什么。这儿居然有座客栈,大伙儿今晚不用愁了!” 那镖师却皱了眉头,沉吟道:“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会有这一间客栈,莫不是打劫的黑店?” 为首的汉子显是军头,始终阴沉着脸,沉吟不语,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那川汉子大声道:“怕个锤子!咱是朝廷命官,哪个瓜娃子敢打咱的主意?” 为首的汉子点点头,道:“大家小心些,不要大意!”说着加快脚步,领着众人前去。 骑驴的青年听了他们这一番言语,也不在意,拍驴跟紧了,生怕未及时投进客栈,当真要淋雨。不多时,他便来到客栈门口,将驴往门口一停,跨步进屋。只见那队官兵已投了店,两人抬着马车上的木箱,一行人拿着行李正上楼。 青年打量一眼客栈,进门便是一间大堂,方桌条凳一应俱全。门口左边是张柜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站在柜台里,正拨打着算盘。青年走到柜台前,开口道:“劳驾,打尖。” 那老板娘抬眼看了一眼,道:“呦,对不住客官,小店已经住满了。” 青年眉头一皱,道:“老板娘,这天就要下雨了,我也没处去。不如你通融通融,让客人挪一间给我?我加倍付钱。” 老板娘向那群官兵一努嘴,道:“有本事你让他们给你挪啊!” 青年一怔,暗道:“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又道:“实在不行,我睡这大堂也行啊。” 老板娘有些不耐烦,道:“我说你这人怎么一根筋。没房就是没房,难道我有钱还不赚么?你有这功夫在这儿啰嗦,还不如赶紧往前赶一赶。” 恰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中年文士,身上长衫洗得发白。脚上一双布鞋沾满了污泥,显是刚走过山路。他还没进门便听见了老板娘与青年的对话,便道:“竹娘,天要下雨了,你让这小兄弟往哪里去?不如留下来吧,与我合住一间也行。” 竹娘便是这老板娘了,她见了文士,又听他这么说,有些犹豫,道:“吴先生,这怎么成?” 这时,那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正下楼,听见几人说话。那姑娘道:“出门在外,就该相互照应。不如我把房间腾出来,让给这位大哥。我与哥哥挤一间就行。” 青年忙向这几人一一作揖,感激不尽,嘴里道:“多谢多谢……” 竹娘道:“好了好了,就这样吧。”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壮实青年,身材稍矮,皮肤黝黑,短衣短裤,扛着铁锹,拿把斧头。竹娘唤道:“小五子,给这位客官把驴牵到后面去!” 小五子道:“我叔呢?”原来他与这老板老板娘是叔侄。 竹娘道:“他笨手笨脚的,给几位官爷栓马也要这半天!你给他去帮帮忙。” 小五子点点头,道:“好嘞!”说着便出门牵驴。 突然天空中响起一声雷,雨水哗哗,便落了下来。店里众人眼见这暴雨说来就来,不禁都有些庆幸。那伙官兵下了楼,只听那川汉子喊道:“老板娘,快快上酒肉!” 竹娘忙招呼道:“来啦来啦!”说着一手拎一个酒壶,向几人走去。 官兵们先请那军头和镖师坐了,其余呼啦啦坐了两桌。那文士向几人瞧了一眼,转头对青年道:“小兄弟,你可有行李?我倒可以帮你搬上楼。” 青年一笑,道:“我身无长物,只不过一个破包袱,无需相帮。方才真要多谢兄台,可否赏脸喝一杯?” 文士拱手道:“好!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说着就在窗口一张桌子坐下。那竹娘忙着招呼官兵,也无暇顾及两人。青年便四面环视一眼,只见这客栈四壁木墙陈年日久,多有腐朽破烂,稍稍用木板打着补丁。那些木板倒是很新,兀自散发一股松木清香。 他正看着,文士道:“不知兄弟高姓大名?” 青年道:“小弟姓苏名拙,苏杭之苏,笨拙之拙。” 文士笑道:“非也非也,我看不是笨拙之拙,而是大巧若拙之拙。” 苏拙摇手道:“兄台谬赞了,不知兄台尊称?” 文士道:“我姓吴,口天吴,单名一个常字。” 第二章 客栈 苏拙听见吴常的名字,眼珠一转,道:“听吴兄口音,不像本地人吧?” 吴常点头道:“我在百里外一处府上做了两年教塾,如今期满,正准备归乡。昨日走到此间,看看天象,要有大雨,便索性在此住了下来。” 苏拙竖起拇指,道:“原来是吴先生,失敬失敬。想不到吴兄还识得天文地理!” 吴常笑道:“在这地方呆上一些时日,谁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苏兄弟一路从何而来?” 苏拙道:“我今年二十有三,只因世道艰辛,不愿去考功名,索性出门游山玩水。” 苏拙与吴常正说着,就见那一对兄妹下了楼。想必那女孩儿已经将屋子腾了出来,将东西搬到一间屋里去了。苏拙立马起身,道:“二位,不如我来做东,咱们一道喝两杯,算是谢过两位的帮助!” 那少年神情冷漠,淡淡说道:“不过些许小事,喝酒就不必了。” 吴常也起身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出门在外,就当交个朋友吧。” 那少年的妹妹也道:“是啊,哥哥,我看这两位大哥盛情难却,就答应了吧。” 那少年这才点点头,与苏拙坐了同一张桌子。竹娘正招呼众官军,正见着一中年男子从侧门进堂。这人穿着一身绸缎长衫,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四十不到,微微有些佝偻,始终低头看路,也不多话。 竹娘瞪他一眼,道:“当家的,还不赶紧做菜去,客人都等急了!” 那男子唯唯诺诺,低头道:“是是是……”赶忙穿过走道,向后厨去了。原来这人就是这间客栈的老板,只是远没有这竹娘泼辣,怪不得没本事招呼客人,只能去掌勺。 小五子也跟着掌柜从侧门进来,想是已经将苏拙的驴子安顿妥当。他倒是机灵,不需竹娘唠叨,看到苏拙一桌四人枯坐着,立马拿了一壶酒过来,笑道:“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吴常皱眉道:“酒易乱性,我就不喝了吧。” 那对兄妹也都道:“我们也不会喝酒。” 苏拙点点头,道:“那这酒就算了吧,给我们上一壶好茶,再把你们店拿手好菜都上来。”说着“啪”地一声拍了一锭元宝在桌上。 小五子喜笑颜开,拿起元宝道:“好嘞好嘞!客官稍等。”说着便向后厨而去。 那群官兵听到动静,都看见了苏拙这一番举动。有人看着苏拙,眼中露出异样神采来。吴常皱了皱眉头,低声道:“苏兄弟,出门在外,不可露富啊!” 苏拙笑道:“无妨无妨。”又对那对兄妹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那少年依旧冷漠不语,少女便答道:“我叫风铃,我哥哥叫风虎。我们不过都是走江湖卖艺的。” 苏拙来了兴趣,“哦”了一声,道:“看不出你们小小年纪,居然身怀绝技啊!” 风铃脸一红,笑道:“什么身怀绝技,不过是耍些傀儡戏,博人一笑罢了!” 正说着,就听竹娘“哼”了一声,道:“各位军爷,咱这小店清清白白,您要是不放心,我也不用非做你这生意不可,各位就请便吧!” 苏拙等人不知她为何生气,扭头看去,原来是那位镖师小心谨慎,止住了众人喝酒,取出一根银针依次试毒。竹娘被他怀疑成开黑店的,自然没了好脸色。 那位首领道:“马师傅,你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他一说“马师傅”,苏拙眼珠一转,小声道:“原来是他……” 吴常怪道:“苏兄弟认得这人?” 苏拙小声道:“认倒不认识,只是听过他的名号。万里镖局几大镖师在川渝一带名号很响,其中有一人最是谨小慎微,闻名江湖,便是马真马师傅了。想不到他亲自押镖,这一趟不知送的是什么宝贝!” 吴常笑道:“管他送的什么,也与我们不想干。” 马真也不管竹娘冷嘲热讽,自顾试了酒水,果然没有毒,便收了银针,对那军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江总兵,干我们这行可不比行伍之间啊!” 那江总兵姓江名魁,打个哈哈,道:“马师傅说得是,小心总归没错的。老板娘,你也别介意,赶紧给咱上菜吧!”这伙官军虽然脾气都大,也不至于跟这老板娘置气,况且此刻屋外正下大雨,总不能当真不住店了。 竹娘刚转身要走,听了这话,回头“哼”了一声。一名坐得近的兵丁满脸淫笑,伸手掐了一把竹娘丰腴臀部,道:“快点啊,可别让爷们等急了!” 竹娘回头瞪他一眼,却不似生气,反而露出丝丝风流之态。苏拙等人看不见竹娘神情,只见着那兵丁肥头大耳令人生厌的表情。几人都眉头皱了起来,吴常小声道:“这种人就是如此,苏兄弟,咱们还是少管事为妙。” 苏拙点点头,道:“这是自然,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我何必自讨没趣。” 那兵丁占了便宜,兀自笑笑。另一人对他道:“胡光,你已经折了一条腿了,可别把第三条腿也折了。” 胡光骂道:“放屁放屁!” 江魁沉声道:“胡光,你那点毛病收敛收敛。咱们把这次差使做好了,有的是荣华富贵。大家都长点心眼!” 胡光不敢对他无礼,唯唯诺诺道:“是是是。” 竹娘离了那群人,径直端了茶水来到苏拙一桌。她陪笑道:“怠慢怠慢,这壶茶算是我向各位赔罪。” 苏拙一闻茶水味道,便知这茶叶相当普通,算不得什么好茶。他也不说破,微微一笑,并不理会。竹娘方才也见到了苏拙出手阔绰,忙贴了上来,笑道:“客官可别生气,咱这小店人手不够。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真是忙煞我了!” 吴常已经住了一日,对她的性子知道些,便道:“好了好了,我们也没怪罪你,快些上菜吧!” 竹娘道:“好嘞!”说着一阵风往后厨而去,想是催促她那猥琐丈夫去了。 不多时,竹娘和小五子端着盘子上菜了。一人给那伙官军上菜,一人便给苏拙等人上,果然不再偏颇。两人来回几趟,三张桌子上便各摆了五六个盘子。菜肴果然丰盛,都是些野味。有红烧野猪肉,爆炒野兔,油炒山菌等等,不一而足。竹娘赔着笑脸,道:“各位军爷,咱这小店靠山吃山,只有这些野味,您可别介意!” 一人笑道:“这些正合我们口味!”说着便伸筷子去夹。只听江总兵沉“哼”一声,众人一愣,忙又收住了筷子。竹娘冷笑一声,知道他们麻烦,也不再理会,任由他们折腾。 苏拙斜眼看那伙人,果然都不动筷子。马真用银针试过了,确信无毒,众人才放心大吃。而苏拙这桌几人却没有这般小心,菜一摆上,便动了筷子。想不到那掌柜的看着老实胆小,畏畏缩缩,炒菜的手艺倒是一绝。吴常和风氏兄妹都是赞不绝口。 第三章 傀儡 屋外雨越下越大,刚到申时,已经是昏天暗地。客栈门口雨水汇聚成条条小溪,肆意流淌。雨水滴溅,将屋里也弄湿一大片。竹娘索性将大门关闭了,以防雨水再往屋里打。这样一来,屋内便有些昏暗。竹娘招呼小五子一道,点起两根蜡烛,分别将大堂四壁挂着的十来个红灯笼一一点着。四面火光,顿时映得屋内亮亮堂堂,分外清晰。 苏拙一瞧这样陈设,倒也颇有风情,忍不住赞道:“想不到这客栈布置得倒也颇有新意。” 风铃朝四周一瞧,也看见了四壁悬挂的一式红灯笼。她少女心性,对这等漂亮玩意最是欢喜,不禁拍手道:“真好看!” 竹娘点完灯笼,左右无事,与小五子在角落坐了。不多时,那掌柜的端了两盘菜肴出来。三人竟也自顾自吃起了晚饭,也不再招呼客人了。只在那伙官兵要酒时,才去送上两壶。 酒过三巡,那伙兵丁便有些醉意来。有的开始划拳行酒令,大声吆喝。一人站起身,微微有些摇晃,走到苏拙一桌旁边站定。苏拙等人不知他要做甚,抬眼看他。 那人一瞪风氏兄妹,大着舌头道:“听说你们两个小娃娃会杂耍,何不来给大爷们表演表演?” 风虎满脸不屑,冷冷哼了一声,不去理他。那人一拍桌子,怒道:“你小子听见了没有?” 风虎道:“小爷我爱表演就表演,不爱表演就不想给你表演!” 那人火冒三丈,喝道:“你小子大胆!”说着竟要拔腰间长刀。突然江魁沉声喊道:“钱豹!”那人听了总兵唤他,稍稍醒了酒,知道自己一时冲动,险些儿要坏事。然而他被风虎这一个少年藐视一顿,心里又有些怒气,难以下台。 胡光知道总兵所想,知道不愿多生事端,起身向钱豹道:“好了好了,怎的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说着便来挽钱豹胳膊。苏拙果然见他走路一瘸一拐,左腿有些残疾。 钱豹顺势下台,瞪了风虎一眼,转身往回走。吴常轻声对风虎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小兄弟还是别得罪这些人的好。” 风铃也一个劲扯风虎的袖子,显然也是害怕得罪了这伙官军,没有好果子吃。风虎叹口气,哼了一声,起身向楼上走去。风铃紧随其后。 不多时两人下楼,将杂耍的行头扮上了。风虎着黑衣,风铃着白衣。两人手中各拿了一个半人高的布娃娃,想必就是演戏用的傀儡了。苏拙颇感兴趣,与吴常一道凑了过去。 风氏兄妹走到官军面前空地上,也不多话,深鞠一躬。众人见他们主动来表演,当然不好与两个少年为难,纷纷鼓起掌来。就连竹娘等三人也坐到一旁,想要观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荒山夜雨,一屋的人精神全集中到两个少年身上。 两兄妹相对而立,将娃娃立在地上。只听一声鼓响,伴随一声铃铛。原来风虎腰间斜挎一只小皮鼓,风铃手腕带着一串铃铛。两人相得益彰,便是好戏要开场了。 只见两人手指急抖,地上四个布娃娃便似活了一般,站在地上手舞足蹈。苏拙哑然失笑,原来这演的是一出三英战吕布的戏码。中间那吕布手执方天画戟,被刘关张围在中间。四个布偶手中兵刃锵锵相交,拳打脚踢,刀光剑影,打得十分热闹。更妙的是,这打斗之声全是两人口技模拟,配合腰鼓铃铛,相映成趣。 风氏兄妹十指不断抖动,令人惊叹。每根手指佩戴的指环连着一根细丝线。正是这些丝线,牵动布娃娃,做出各种的花样。屋内虽有灯烛,依然有些昏暗。那丝线若隐若现,仿佛那些布偶娃娃真活了一般,令人拍案叫绝。 一场演罢,众人由衷叫好鼓掌。江魁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随手扔到风氏兄妹身边一张桌上。风铃微微鞠躬,伸手捡起了银子。两人谢过众人,又回楼上,将布偶放好,过了一柱香时分才重新下楼。 苏拙和吴常忙起身将两人迎了,到位坐下。苏拙赞道:“想不到两位神技,果然令我大开眼界!” 风氏兄妹满头大汗,微微有些气喘。风虎破天荒露出一丝笑容,道:“不过是无用的小玩意罢了,苏兄过奖了!” 苏拙却说道:“若你这都是无用,那我与吴兄就真是百无一用了!”说罢与吴常相视一笑。 几人对这傀儡戏甚感兴趣,便不停谈论,风氏兄妹也是有问必答。不觉时光飞逝,已过了酉时。那伙官军仍在划拳饮酒,好不热闹。 一人踉跄起身,道:“老子不行了,先去睡了!” 那川汉子笑道:“赵成德,你做啥子,这才什么时候,就要躺尸了?” 赵成德骂道:“他娘的王山贵,你成日骑在马上,倒是自在,老子赶一天车,早累得不行了!”说着便向院中去。他取下廊上挂着的灯笼,提着穿过走廊。东边走廊往后有一间茅房,与外相通,想来是要去解手。 王山贵兀自笑了两句。江魁道:“成德架了两日车,从明儿起,山贵你去替他。”王山贵脸上笑容转而变成了愁苦,想来驾车自然是十分辛苦。 赵成德从茅房回来,将灯笼又挂好,便向楼上而去。突然一人道:“赵成德,你这冒失鬼可别认错了门!” 胡光也道:“你别锁门,老子待会儿还要进去呢!”原来赵成德粗心大意是出了名的。胡光与他住一间房,自然怕赵成德自行锁门,把自己拒之门外。 赵成德不耐烦地挥挥手,便上楼去了。众人也没在意,继续吃酒。过不久,风氏兄妹忍不住困倦,便要回房休息。他们赶了一天路,又要到处卖艺,自然疲累。苏拙也不愿强留,几人便都散了,分别回房。 陈掌柜早已回后厨忙去了,竹娘和小五子则过来收拾桌子。苏拙最后上楼,回头却瞥见那叫胡光的向竹娘靠过去。他也没有在意,由吴常指了房门,站在回廊上,将四周打量一遍。 站在二楼,他才将这客栈格局看清楚了。这院子四四方方,成回字形。一楼除了大堂,还有厨房、茅房等等。二楼便是八间客房,均匀排布。苏拙的房间是由风铃让出来的,位于西南一角。与风氏兄妹、吴常的房间正好位于南面一排,旁边便是楼梯。虽然有些吵闹,但也方便。 苏拙站在房门前,冷风吹雨落在脸上,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目光突然被小院吸引,原来由四面房屋围出一块小院子中,只有一棵大树,却是枝叶茂盛,。苏拙嘴唇微微翕动,沉吟道:“四方合围,中有树木,这不是个困字么?” 他只觉奇怪,转身进房休息。 第四章 血案 第二日清晨,雨势并不见停。卯时初刻,苏拙便起身下床。他多年来养成了习惯,反倒不爱多睡。客栈冷冷清清,还都无人起来。 他梳洗完毕,拉开房门。一股清凉气息迎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苏拙猛吸了几口,却微微皱起眉头。他似乎闻到一丝奇怪味道,但又说不清楚,便笑道:“疑神疑鬼……” 廊外已经变成毛毛细雨,万物都显得湿漉漉的。苏拙瞥见回廊拐角,一个兵丁坐在地上上,靠着栏杆睡得正香。他认得这人是昨晚嘲笑过胡光的那人,名字好像叫做林冬的,晚上负责守夜,想不到灌了几碗黄汤,站岗守夜也马虎起来。 苏拙摇摇头,不愿吵醒旁人,蹑手蹑脚下了楼。恰巧见竹娘打着哈欠,从柜台后面一间房门中出来。 竹娘一见苏拙,微微一愣,道:“客官好早啊!” 苏拙笑道:“习惯了。老板娘,可有开水,给我泡壶茶来。” 竹娘有些歉疚,道:“哎哟,客官对不住,这火还没生。我家那口子也刚起,正去柴棚劈柴呢。” 苏拙点点头,道:“无妨,我等等就是。” 两人正说着,就听“啊”一声尖叫。竹娘脸色一变,听出是陈掌柜的声音,正是从柴棚传来。竹娘高声骂道:“你要作死啊!”说着便急匆匆往柴棚而去。 苏拙听这叫声凄厉,心里打了个突,也跟在竹娘身后。两人穿过一条过道,正是昨日陈掌柜和小五子从马厩回大堂所走。过道昏暗,小五子睡眼惺忪站在中间,开口道:“什么事?一大早就在吵?”原来这过道里有一个小隔间,挂了块门帘,小五子便睡在这里。 竹娘没有理他,径直推开门,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出门便是空地,搭了几座竹棚,作为马棚和柴棚。只见陈掌柜身上穿着蓑衣,遮得严严实实,却瘫倒在地。他正对着柴棚,面前地上殷殷红迹,竟是一滩滩鲜血,被雨水一冲,四处流淌,成了淡红色。 看到此景,几人都倒抽一口凉气。竹娘颤声道:“怎么……怎么回事?” 陈掌柜手指柴棚,几人顺他看去,只见柴棚门口,正趴着一人,一动不动,生死不知。那血迹正是从那里流过来。陈掌柜胆小如鼠,早已吓得站不起来,浑身直打哆嗦。竹娘倒是胆大,小心翼翼往前挪了几步,想要看一看那人是谁。 苏拙拦住竹娘和小五子,双目在地上细细看了一圈。他早已看见那人身着官府,正是一名官军。此刻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已经湿透,只怕已经死去了。他怕竹娘和小五子贸然上前,留下足印,便伸手阻拦。 苏拙一言不发,眉头紧皱,双目有神,在地上搜索什么,一路向柴棚而去。竹娘等人见他古里古怪,有些奇怪,却也不敢上前,只得任凭苏拙。 方才这一阵吵闹,早已将楼上客房众人吵醒了。一人在二楼推开窗户,骂道:“大清早的,吵什么!” 苏拙抬头望去,是在二楼角上的一间屋子,喊话的正是钱豹。他视线被柴棚顶挡住,看不见地上的死尸。小五子颤声道:“死……死人了……” 他声音虽不大,钱豹却听见了,脸色一变,忙缩头回屋里去了。过不多时,客店里一阵吵嚷。二楼住的人全都起来了,来不及洗漱,便全聚到空地上。吴常、风氏兄妹不敢上前,远远观望。众官兵则围在前面。 苏拙已经蹲在尸体旁边,细细查看。尸体面目朝下,苏拙没有触碰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只见尸体后脑被打破,脑浆都已迸出,血正是从那里流出来的。尸体脑后的血迹已然凝固,全身衣衫湿透,虽然大半个身子有草棚挡雨,却还是湿透,显然已死去多时。 江魁分开旁人,大步上前,一见尸体,目瞪口呆,又见苏拙自顾自蹲在前面,一把将他推开,喝道:“你是什么人?给我拿下!” 身后两人应声而上,按住苏拙肩膀。苏拙这才回过神来,道:“你们做什么?” 江魁没有理他,蹲下身子,将尸体翻了过来,原来竟是胡光!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苏拙却仿佛恍然大悟,自语道:“果然是他!” 江魁听见,起身面向苏拙,阴冷道:“你说什么?莫非就是你害死胡光的?” 苏拙摇头道:“不是。” 江魁道:“那你为何说果然是他?” 苏拙道:“方才我并没有翻动尸体,却大概能猜出来死者就是胡光。只因这地上的脚印就是证据!” 江魁一愣,道:“脚印?”众人都低下头去看地上的脚印。但是一块地上本就泥泞,已经被众人踩得不成样子了。 苏拙挣脱两人,道:“方才我与竹娘到此处时,现场还没被破坏,地上只有一行脚印。”说着往前远离柴棚数丈,向地上一指。此处没人走过,隐约可见一排方形印子。 有人疑惑道:“这怎么可能是脚印?” 苏拙点头道:“怎么不可能?昨日半夜开始,雨势转小,但是此处泥土很稀,要让脚印留到此刻也不容易。但胡光的脚印却与旁人不同。只因他左腿有伤,右腿便要使出更多力气来行走,所以他右脚的足印比常人更深。昨日一场雨将泥土打湿,再加上他所穿官靴底子坚硬,就留下了这样一行印子。” 众人照着他所说的再去看,果然一点不错。苏拙又道:“尸体右脚鞋底沾了厚厚一层泥土,左脚上泥土却不厚,这也是明证。” 江魁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也信了七八分,大声道:“是谁最先发现尸体的?” 陈掌柜畏缩地举起一只手,低声道:“我……是我……” 江魁狠狠道:“来人,把他也拿下了!” 陈掌柜被他一吓,又瘫在地上,嘴唇哆嗦,连话也说不出来。竹娘颤声道:“军爷,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当家的……胆小怕事……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人啊……” 江魁瞧陈掌柜模样,早就心中鄙夷,也不信是这样的人能杀死五大三粗的胡光,哼了一声,道:“与你们有没有关系,也由不得你们说了算,先押下再说!” 众官兵中突然一人大叫道:“恶鬼索命……恶鬼索命啊!”喊着就往外跑。 江魁“哼了一声”,喝道:“唐人杰、杨树华,把李金按住了!”两人应声而去,可是那李金似乎被吓傻了,任凭旁人如何劝慰,只是一个劲喊“恶鬼”。 苏拙没有理会旁人,走到尸体旁边,用手捏捏按按。钱豹喝道:“你干什么!” 第五章 大盗 苏拙头也不抬,道:“死者身上只有后脑一处伤口,是由身旁这根木棍造成,乃是致命伤口。照血液凝固情况来看,他应该已经死了有两三个时辰了。不过因为尸体在凉水中泡了一夜,或许时间有些微提前,大约是昨夜亥时。” 江魁略一思索,喝道:“林冬!”林冬忙从人后奔到前面来,战战兢兢。江魁沉声问道:“昨夜胡光一夜没回来,你不知道吗?” 林冬道:“江头儿,昨夜……我……我太累了,就……就睡着了……” 江魁气结,一巴掌扇了过去,结结实实打在林冬脸颊上。林冬手捂着脸,低下头,眼中却射出一股不服的神色。苏拙起身问林冬道:“昨夜你们喝酒喝到戌时二刻,以后你可曾再见过胡光?” 林冬向江魁望了一眼,江魁喝道:“快老实回答!” 林冬身子一颤,没好气道:“昨天……昨天夜里,大家喝完酒都回房休息。胡光是最后一个上楼的。”他顿了顿,努力回想昨夜的情形,生怕遗漏什么,又道:“那时候大伙儿都进房了,就剩我站岗。我记得胡光回房,却没推开房门。他用力拍了几下房门,也没人开门。” 苏拙听他这么说,猛然想起来,自语道:“不错,昨夜我的确听见隔壁有人拍门。我的房间正与胡光的房间挨着。” 林冬又道:“胡光开不了门,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赵成德,老子还交代他别锁门!’我当时回了句:‘胡哥,赵成德就是这德性,你要不去我那儿睡?’可是胡光骂了句:‘睡个屁!’便下楼去了。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众人一想,果然不错,有人嘀咕道:“这赵成德也睡死了吗?胡光一夜没回来也不知道。” 江魁怒火上涌,喝道:“赵成德,赵成德!” 但是四下里哪有人答应,有人道:“他不会到这会儿还没起吧?”江魁又抬头冲二楼喊了两声,依然没人答应。 苏拙眉头一皱,抬头看去,正好西边正中,赵成德那间房窗户半掩着,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江魁冲林冬道:“把胡光的尸首抬到大堂安置。”说着气冲冲往屋里走,“噔噔噔”上了楼梯。 众人在细雨中站了这么半天,身上早已湿透了,巴不得赶紧回屋,都跟在江魁身后。林冬和另一人将胡光抬到大堂,停在一张桌上。竹娘满脸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江魁上楼便去拍赵成德房门,众人好奇心起,都想看看什么情况,也跟在后面。江魁喊了两声,没人答应,一想不对,手上运劲,“喀喇”一声便推开房门。 房中情形霎时现在众人眼前,只听竹娘风铃两个女子同声尖叫,吓得连往后躲。就是一群男人,见了这情形,也心里一颤。只见房中地下、床上、墙壁,全是大片大片的血迹。一人趴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不用去看,众人也猜到他肯定是赵成德了。 苏拙一惊,原来方才出门时闻见一阵隐隐的血腥气,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只是这房间四壁木板都是新鲜松木,气味盖住了血腥气味,竟让人一时分辨不出了。 一夜之间,两人毙命。江魁脸上肌肉不住抽动,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苏拙低头看了看房门,只见门栓从里合拢,已经断裂,正是方才江魁以劲力震断。他小心迈进房间,细细看了一阵地面。地上鲜血肆意流淌,有些已经干涸。 江魁上前将赵成德尸身翻转过来,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赵成德脸上、胸口、腹部,到处都是刀口,皮肉翻卷,几乎没有一处好肉。他死得如此之惨,让人只觉可怖。突然听见风虎道:“你们看!” 众人顺他手指望去,只见墙壁上竟有几个大字,以鲜血书写。吴常小声念道:“留下宝箱,速速离去,湘西大盗手书。” 江魁将拳捏得咯咯响,沉声道:“果然是冲着东西来的,这湘西大盗是什么人?” 旁人均摇摇头,马真沉吟道:“这什么湘西大盗的名号,我从来没听说过,若不是新近出现的毛贼,就是有人拉大旗做虎皮。” 钱豹“噌”地一声抽出腰间钢刀,怒道:“管他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打错了算盘!”其余几人纷纷附和。 马真道:“这人不论是哪条道上的,看情形是冲着咱们的镖来的。” 江魁一惊,忙道:“钱豹,快去看看镖箱有没有事!” 钱豹知道厉害,忙奔向江魁与马真的卧房。他两人的房间在北面正中,左右拱卫,就是竹娘等人送茶送水,也不能靠近,理当不会有什么危险。果然,过不多时钱豹就奔回来,冲江魁轻轻点了点头。 江魁脸色稍稍松弛下来,又道:“钱豹,你到房门口守着,务必确保咱们的东西万无一失!” 钱豹领命而去,江魁看着地上的尸体,楼下还停着一具,一时又怒又悔,也没什么主意,道:“不管怎么回事,先把这店里所有人都拿下了!只怕都与这个大盗有关联。” 他话音刚落,众手下便将苏拙等人按住。竹娘三人只是求饶,毕竟在他们店里死了人,肯定难逃干系。吴常和风氏兄妹立时哗然,他们受这无故牵连,都有些无奈。也不知这江魁要如何处置。 苏拙始终在凝神思索,似乎对周遭全无所知,此刻突然被惊觉。江魁又道:“唐人杰,你带上通关文书,骑上快马,赶到前面县城,到县衙报官!” 唐人杰领命而去,马真道:“县城离此地尚有数十里,一来一回快马也要大半天,今天赶得及么?” 江魁道:“没法子,这里毕竟是其他州府,我们虽是官差,也不能自行处置。” 苏拙突然道:“总兵大人是要处置我们?” 江魁听了苏拙方才的分析,知道此人有些眼力,便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苏拙道:“你凭什么说这里的人与盗匪勾结呢?” 江魁冷笑一声,道:“有没有勾结,挨一顿鞭子就知道了!” 吴常看不过眼,上前道:“这位总兵大人,你不能无凭无据就这么冤枉好人……” 他话还没说完,江魁冷哼一声,道:“我是官差,这里自然由我做主!我说你们与盗匪勾结,这便是凭据!” 吴常气结,以手指他,说了两声:“你……你……”便说不出什么来。风氏兄妹脸色煞白,风铃紧紧抓住风虎胳膊,生怕马上要被严刑拷打。 苏拙轻笑一声,道:“江总兵,何必对这些平民百姓摆这么大煞气呢?” 江魁回头对他道:“你别以为我将你忘了,我看你嫌疑最大!你的房间就在这间房隔壁,难保不是从你房里窗户爬过来的。” 苏拙没有丝毫惧色,笑道:“江总兵,无凭无据可不能轻易给人定罪。不过我答应你,我定然会将这件事情查清楚。你何不将这些人先放了?” 江魁瞧他神色坦然,凛凛不可侵犯,一时倒不知他底细,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使唤我?” 苏拙淡淡道:“江总兵从苗疆一带来的吧,赶到这里也走了不少日子了吧。” 第六章 疑点 江魁猛地听苏拙这么说,不禁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的?” 苏拙笑道:“这有何难,昨天见你们第一眼,我便猜到了。苗疆一带群山众多,你们的官靴脚跟比旁人的官靴略高,正是方便登山所用。这也是胡光留下的鞋印是那种形状的原因。第二,你们每人身上都挂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那是苗疆一带军中统一配置的,里面配些草药,为的是驱走毒虫,防治瘴气。这第三嘛,江总兵你刀上的刀穗色彩斑斓,倒也别致,却是苗人的手艺。不知我说的对吗?” 江魁一惊,道:“是又怎样?” 苏拙道:“你们是孙守备的人还是李将军的手下?” 江魁更惊,道:“你认识孙守备?” 苏拙听他这么说,那是不打自招,微微一笑,摇头道:“孙守备我倒是不认识,不过我这个人朋友不少,恰好有一位朋友认识你家孙守备的顶头上司。所以我奉劝你还是把人放了吧。” 江魁心里有些怯,低头权衡片刻,大声道:“好!暂且放了他们也可以,不过……”说着一挥手,示意将竹娘等人放了。他又道:“王山贵、林冬,你们两人去搜搜他们几人房间!” 众人无奈,为了避免嫌疑,也只得任他们如此。过不多时两人便来回报,客店里这些人东西都不多,看情形当真没什么嫌疑。 江魁没奈何,冲苏拙道:“姓苏的,你当真能找出杀人凶手?” 苏拙也不答他问话,径自道:“你们不觉得赵成德之死有些诡异么?”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有些奇怪,问道:“此话怎讲?” 苏拙道:“方才江总兵第一个进门,当知道这房门是由里面拴上的。这一点林冬也可证实,胡光昨夜正是因为房门被锁,才不得进屋的。” 林冬站在一边,忙不住点头,江魁也道:“不错,方才是我以内力震断门栓,才打开的房门。” 苏拙又道:“昨晚胡光叫门未应,只怕当时赵成德已经身亡了。可是胡光在屋外,空气潮湿,身上血迹也干了,而这房里血迹却还没有干透,这不是很奇怪吗?再者,赵成德大约是酉时三刻离开,独自回房睡觉。而我与吴先生、风氏兄妹大约在戌时左右也回房了。这短短一刻钟时辰,赵成德就已遭不测了!” 吴常突然奇怪道:“可是那个时候大伙儿都没睡,却没听见半点声响。这赵军爷就这么没声没息地死了?” 苏拙点头道:“这是第一个疑点,照理说赵成德应当与凶手有一场打斗,至不济,也能发出两声喊叫。可是我们都没有听见,这说明赵成德还不及发出警示,就已经毙命。” 江魁摇头道:“不可能!赵成德平常虽然粗心大意,有些迷糊,但身手却不弱。要想让他连一声都喊不出来就已经毙命,除非事先下了毒,否则根本不可能!” 竹娘吓了一惊,忙摇手道:“军爷,我们可没下毒,你们的酒菜,这位爷可都一一试过的。”说着一指马真。 马真点点头,道:“饭菜里确实干干净净。”众人都知道他所说实情,昨天试毒,马真小心谨慎,大伙儿有目共睹。 苏拙淡淡道:“天外有天,武功高强的人有的是,想要让他不发出一点声音就死去,也没什么难的。”江魁听他这样说,沉默下来。苏拙又道:“而且我方才查看过胡光和赵成德的尸体,面色、嘴唇都正常,也没有呕吐、口吐白沫等情形,不是中毒之象。” 江魁沉吟道:“看来这个湘西大盗来头不小啊!” 苏拙道:“可是这又产生了第二个疑点,凶手既然能一出手便要了赵成德的命,何必还要砍这么多刀?而且看房间所溅血迹来看,刀伤并不是死后很久产生的。因为若是人死之后,血液停止流动,就算砍断血脉,也不会出现鲜血喷涌的现象。而这墙上和床上的血迹,分明成喷涌形状。” 吴常怔怔道:“你是说,赵成德是还没死的时候被砍的?” 苏拙点点头,道:“不错!如此高手,非要在一个必死之人身上砍这么多刀,当真令人费解。” 江魁恨恨道:“我要是抓住这人,非抽筋扒皮不可!” 苏拙又道:“这件案子第三个疑点,就是这房门到底是谁栓的,而那凶手杀了人,又是如何离去的?” 只听那叫王山贵的川汉子道:“这有什么,当然是从窗户出去的。我们进来时,这窗户不是开着么。” 苏拙微微一笑,走到窗前道:“这座房子楼层甚高,窗口距离平地足有两三丈。这屋子是西面,窗口正对着下面的柴棚。方才我在下面就看过了,那柴棚由竹篾搭成,顶上只铺了一层茅草。就算这里身体最轻的风铃,一脚踩上去也要垮塌。” 风铃听他突然提到自己,吃了一惊。苏拙冲她一笑,风铃不禁有些脸红。这半天看苏拙精妙解说,全不像昨日呆书生的样子,风铃青春少女,不禁心里怦然。 江魁道:“如此说来,这人的轻功当真高强!” 苏拙叹口气,道:“这轻功匪夷所思,当真不像人了。” 林冬颤声道:“不像人?莫非是鬼?”他话一出口,众人想起李金不断喊的恶鬼索命,都莫名感觉一阵寒意。 江魁突然骂道:“放屁,这世上哪来的鬼怪!林冬,你小子也变得像李金一样疯癫了么?” 林冬轻轻“哼”了一声,苏拙看在眼里,摇摇头道:“如果不是凶手轻功通神,那么这件案子就另有玄机。凶手如何在这封闭室内杀人逃脱的,恐怕要费一番周折了。 江魁瞪一眼苏拙,大声道:“姓苏的,既然你夸下海口,我便暂且听信了你。在本地官差到来之前,你给我好好查。”说着便带领手下下楼去了。 屋里只剩下苏拙等人,竹娘忙谢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苏拙摆摆手,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把早饭做好。” 竹娘又鞠了一躬,与陈掌柜和小五子离去了。风铃声音颤抖道:“我们是不是走不了了?” 苏拙一笑,道:“放心,很快你们就能继续上路了。” 吴常笑道:“想不到苏兄弟才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昨日真是失敬失敬!”说着双手抱拳,一拱到底。 苏拙笑道:“吴兄休要胡说,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说着与吴常、风氏兄妹一同下楼。 楼下江魁等人抬起胡光尸体,与赵成德的安置在那间房中。竹娘虽不愿意,也不敢多嘴。突然只听门外一声喊,原来是唐人杰回来了。 他走了不过一盏茶时分,众人都感奇怪,只见他蓑衣也不及脱,喊道:“头儿,走不了了!” 第七章 困局 唐人杰跑进大堂,上气不接下气。江魁等人还没明白他所说何意,便问道:“你把话说清楚!” 唐人杰喘了口气,道:“往北二三里路,山道上发生了坍塌,将出山的道路全堵死了!”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在这种时候还发生这种天灾。江魁左思右想,仍不甘心,起身道:“林冬看着李金,与钱豹留下,小心我们的东西,也看着这伙人。其余的跟我前去看看,人杰,前面带路。”说着一行五人披上蓑衣斗笠,往马棚而去。 苏拙起身道:“我也去看看!”江魁看他一眼,不置可否,转身便走。 吴常和风氏兄妹也起身道:“我们也去吧。” 苏拙想想道:“吴兄与我同去即可,你们两个小的留下。”说着与吴常一同出门。 马棚里算上那车的,共有十一匹好马。苏拙看一眼便知都是上好的滇马,个头不大,却是耐力十足,善走远路。苏拙与吴常骑上两匹,跟在江魁等人后面。 唐人杰最先带路,顺着山间小道一路向北。经过一夜大雨,山路泥泞不堪,马蹄踩进泥土,十分难走。众人走了约莫一盏茶时分,果然远远看见前面道路被土石覆盖,挡住了去路。 再向前走了不远,已经无法前行。只见两边山势陡峭,两侧半山腰被雨水冲刷,垮下无数山石泥土,裹挟着树木,将山间空隙堵得严严实实。 江魁叹了口气,道:“这堵了有多远?” 那个叫杨树华的汉子跳下马背,三两步奔到前面。他皮肤黝黑,个子不高,手脚并用,往土石顶端爬去。下方众人仰头看他攀爬,苏拙道:“这位兄台身手如猿猴,是滇西一带人士吧?” 江魁随口道:“他从前是滇西一带的猎户。” 杨树华爬到顶端,回头喊道:“头儿,堵得也没多少,把这些土石挖开就行了!” 江魁点点头,自语道:“光凭我们这几人,要挖到猴年马月去。”说着冲杨树华招招手,让他下来。 这当儿,苏拙下马走近前方土石堆积处,瞟了两眼,又走到两边崖壁边,看了看,微微皱了皱眉头。吴常无奈道:“想不到天灾**一起来了!” 苏拙陷入沉思,没有答他的话。杨树华爬到平地,马真对江魁道:“江总兵,为今之计,只有舍了马匹,带着箱子从这两边山坡翻过去了。等赶到前面市镇,再另行买马上路。” 江魁沉思片刻,断然道:“不行!翻山太过危险,万一东西出了岔子,谁也担待不起。” 马真有些愠怒,道:“江总兵,虽然你是官府中人,但这句话我也不得不说。事先你们来请万里镖局出人,却不告诉所押是何镖,这已经坏了规矩。如今已经死了两条人命,你还不愿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么?” 苏拙一惊,道:“马镖头并不知所押是什么物事?” 江魁脸色阴沉,道:“我说过了,箱子里是孝敬王爷的宝贝,也没什么稀奇!”说着拨过马头,带着人向客栈方向而去。 苏拙跟在最后,越想越觉这事情不同寻常。吴常对苏拙道:“苏兄弟想到什么?” 苏拙微微一笑,道:“吴兄,你可知我昨晚突发奇想,这陈家客栈格局分明就是个困字,谁想到一语成谶。” 吴常点点头,嘀咕道:“是啊,谁能想到这大雨还会引发这场天灾呢。最可气的是这伙人,出了事反要怪到我们头上。” 苏拙摇摇头,道:“天灾?我看未必。方才我见两边山坡上的树木根部明显是被挖出来的。山壁泥土也经过掏挖,早已松软不堪,这才导致山体坍塌。” 吴常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你是说,是有人故意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苏拙点点头,道:“恐怕是冲着他们押运的东西来的,我们不过是碰巧赶上了。” 一行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不多时回到客栈,竹娘等人已经将早餐备好,不过是些菜叶面条。众人心中阴霾,草草填饱了肚子。马真依旧十分小心,一一试过无毒,才让江魁等人下口。这位镖师的小心当真是出名的。 吃过早饭,雨势又渐渐大了起来。吴常看看天色,又偷眼瞧了一眼江魁等人,小声道:“苏兄弟,如今大伙儿困在这里,如何是好?” 苏拙端起茶杯,笑道:“自然是找出凶手,困局自解。” 吴常疑惑道:“苏兄弟已经有眉目了?” 苏拙答非所问道:“吴兄可还记得,昨夜赵成德离去之后,这个大堂之中有谁不在?” 吴常沉吟片刻,小声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当时陈掌柜并不在堂上,说是去后厨忙活了。苏兄弟是说……陈掌柜是凶手?” 苏拙莫测高深一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吴兄可愿意与我一同上楼瞧瞧?” 吴常微一犹豫,点点头。只听江魁道:“为今之计只有翻过山去,到县衙求援。你们谁愿前往?” 旁人还没说话,唐人杰起身正色道:“还是我去吧!” 江魁点点头,道:“也好!你轻功好,脚底快,一定要快去快回!”唐人杰领命,披上蓑衣斗笠,便大步出门。江魁转眼见苏拙要上楼查看尸体,向林冬使个眼色,道:“跟着他,看他怎么说。” 三人上楼,经过风氏兄妹门前,苏拙停住脚步,轻声道:“他们吃过早饭,便一直待在房中?” 吴常叹口气道:“两个孩子怕是被吓坏了。” 苏拙没有多说,径直来到赵成徳胡光房中。吴常再进此屋,明显有些后怕,迟疑半天才进屋。苏拙看见林冬跟在身后,便有意等了等他。林冬见了两个同伴尸身,长叹一口气,便跟着进了屋。 苏拙面无表情,又细细将房间中的情形打量一番。地上一只枕头吸引了他的注意。苏拙捡起枕头,只见枕套已被扯开,露出里头棉絮,吸饱了血水。苏拙紧皱眉头,只觉蹊跷,却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常道:“苏兄弟,放才你还没回答我呢,莫非陈掌柜当真与此事有关?” 苏拙微微一笑,转向林冬道:“林官爷,依你所见,陈掌柜像是武林高手么?” 第八章 头绪 林冬一怔,道:“苏公子叫我林冬便可。”他听过苏拙的分析,大为心折,又道:“公子是说那个掌柜么?瞧他模样,瘦胳膊瘦腿,怕不是练武之人。” 苏拙道:“没错,陈掌柜绝无能力杀死赵成德和胡光。” 吴兄“哦”了一声,叹息道:“那这么看来,这个什么湘西大盗不是陈掌柜了。那又会是谁呢?这件案子当真是朴朔迷离啊。” 苏拙笑道:“其实这案子难就难在我所说的那几个疑点中。林冬你可还记得?” 林冬挠挠头,道:“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间屋子是从里面拴起的,凶手却是如何出去的呢?” 吴常嗤了一声,道:“窗户分明是开着的,肯定是从窗口跳走的。” 林冬道:“苏公子明明说过了,一是这屋子楼层高,不可能在地上不留下脚印,而且这窗户下面就是草棚,根本无处落脚。” 吴常想不到林冬精明,将苏拙的话都记住了。他一时词穷,又道:“这……说不定……是从窗户爬到隔壁房间去了。”吴常突然想到这隔壁两间房,一间是那钱豹所住,另一边就是苏拙的房间。他忙向苏拙告歉道:“苏兄弟,我可不是怀疑你……” 苏拙摆摆手,道:“有无这个可能一看便知。”说着走到窗前,道:“此地气候湿润,这木楼外壁满是青苔,而并无踩踏痕迹。这说明凶手既不是从窗户进来,也不是从此处离开的。” 吴常手摸唇上短须,沉吟道:“果真如此,难道这大盗真能上天入地不成?” 苏拙笑道:“你们能解开这个谜团,一切便迎刃而解。” 林冬有些跃跃欲试,道:“会不会是这样。凶手事先已躲在房中,待赵成德睡下,下手杀害。完事之后,因为正碰着我们回房,他不敢出门,索性将房门拴死,自己隐在房中。待今早,我们推开了房门,又悄悄溜了出去。” 苏拙点点头,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笑道:“你这假设倒也新奇大胆,有几分道理。” 吴常嗤笑道:“我看纯粹是胡说八道。”他看苏拙神情,蓦地明白苏拙必然已经想出了其中的问题,便道:“苏兄弟自然知道他这话中的破绽,早上我们十几人一同进门,怎么可能有人溜出去,而没人注意到呢?” 林冬不甘心,强辩道:“当时……当时大家都被屋内惨象吸引心神,没有注意到,也是有可能的。” 吴常道:“你当所有人都与你一样么?若说你这个假设要想成立,除非……” 他沉吟半天,林冬忙问:“除非什么?” 吴常道:“除非,这人就混在我们当中,众人一拥而进,根本没注意凶手已混进了人群。” 林冬恍然道:“不错不错,你是说这凶手根本就在我们当中!” 苏拙听他二人分析得头头是道,也不禁有些好笑。他没有插话,转身去看那门栓,断痕宛然。吴常突然有些丧气,道:“真是想得我头都大了。其实这什么密室杀人说得玄乎,我看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林冬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吴常犹疑一阵,压低声音道:“今早是谁第一个进门?” 林冬道:“是……是江头儿,怎么了?” 吴常道:“照啊,江总兵第一个推开房门,这房门到底是开着的还是拴着的,自然都是听他一人说的……” 林冬被吓了一跳,小声道:“你……你是说……江头儿……不会吧……” 苏拙显然也听见了吴常所说,陷入沉思。林冬低声自语道:“若是真照你所说的,江头儿要撒这个谎做什么?” 苏拙听他居然当真怀疑起自己的上级,讶然道:“怎么,你居然真敢怀疑江魁?” 林冬道:“不……不不,我也不是真怀疑他……只不过……”他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多说。 苏拙随口道:“想不到你们这几人居然不齐心,竟还一起走了这么远。” 林冬忙道:“苏公子,这话可别乱说,要是让江头儿听见……” 吴常道:“放心放心,我们又不是傻子。再说看他凶神恶煞的模样,谁愿与他多说什么。” 林冬略略放下了心,却依旧愁眉不展。苏拙猜到他的心思,明白他怀疑到江魁,自然惴惴不安。其实何止是他,苏拙心中也是难以平静。吴常所说在理,这门倒底是不是拴着的,只有江魁知道。可若是江魁捣鬼,他这么做又是何意?他为何要杀害自己的下属?他有作案的时机么?胡光又是如何被杀的呢?苏拙心中谜团接二连三,全没头绪。 林冬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叹了口气,道:“赵大哥啊赵大哥,你说你咋就被害死了呢?前几日我们还开玩笑,说你以后要死也是走路跌死,要么就是喝水呛死。你怎么就这么被人害死了?” 苏拙听他念叨,突然问:“你们为何与赵成德开这种玩笑?” 林冬一楞,道:“怎么……怎么了?我们当兵的,也不忌讳这些……” 苏拙道:“我是问你,为何要说赵成德会走路跌死?” 林冬哦了一声,道:“赵哥最大的毛病就是大大咧咧,粗心大意,当真是喝口水都会把自己呛死。” 苏拙沉吟道:“对对对,所以昨晚胡光才会嘱咐他不要关门。” 林冬道:“没错,要不是大伙时常提醒着,赵哥不知要干出多少糊涂事来。” 苏拙又问:“那胡光有什么毛病?” 林冬道:“他么……好色吧……要是这也算的话。” 苏拙点点头,自语道:“不错不错。” 吴常问道:“苏兄弟,你想到什么?” 苏拙摇头道:“没什么……”他又在房中转了一圈,确信再没什么特别之处,而那两具尸体也找不出什么问题。苏拙颓然走出房门,回头又问道:“林冬,你们到底运的什么宝贝啊?一路上遇上不少麻烦吧?” 林冬道:“苏公子,这运的东西,我可不能随便对你说。一路上倒没什么麻烦。一来我们都是官差,二来马师傅行走****多年,一般盗匪都不会来找麻烦。” 苏拙一楞,道:“这么说,这个凶手也太不长眼了。” 林冬冷哼一声,道:“这个湘西大盗胆子不小,他死定了!” 吴常打了个寒噤,道:“只要别牵连到我们就好了。” 苏拙不言不语,自顾自走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端坐沉思,只觉脑中思绪纷然,却始终抓不到最关键的那一个。 第九章 争执 过了许久,房门被轻轻推开。风铃端着一个白瓷碗进门,苏拙一怔,道:“你怎么来了?” 风铃将碗放在桌上,见了苏拙模样,噗嗤一笑,道:“苏大哥这是在打坐么?” 苏拙笑笑,问道:“这是什么?” 风铃道:“这都到午后了,我看你也没有下楼吃饭的意思,便给你端了碗面条来。想案子也不能饿肚子吧!” 苏拙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风铃道:“苏大哥说哪儿的话?我们还盼着赶紧破了案子,我们也好早日上路呢!苏大哥,这案子还没有头绪么?” 苏拙道:“不是没有头绪,而是头绪太多,反倒让人无所适从了。” 风铃没听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一脸茫然。这时就听楼下竹娘喊声:“军爷军爷,我们当家的绝对是清白的啊!”风铃嘀咕道:“这又是怎么了?” 苏拙叹道:“江魁一伙喝了一天闷酒,自然又不安生了。” 风铃道:“可是怎么又寻起那陈掌柜的麻烦来了?我看陈掌柜老实巴交的,不像坏人!” 苏拙微微一笑,道:“昨夜赵成德离去后,到众人散去这段时间,只有陈掌柜始终不在。怀疑到他身上,也无可厚非。” 风铃却有些气不过,道:“我可不能让他们欺负老实人!”说着就要下楼去打抱不平。 苏拙起身道:“也罢,我陪你去看看。” 两人下楼,正见着陈掌柜跪在地上,钱豹和杨树华按着他肩头。苏拙四周一看,李金缩在屋角,那叫王山贵的川汉子不在,想来是他替换了钱豹守门。江魁坐在条凳上,一拍桌子,喝道:“姓陈的,你昨晚酉时至戌时在做什么?快从实招来!” 陈掌柜吓了一惊,哆哆嗦嗦说不上一句话来。江魁怒道:“你还想有所隐瞒么?” 风铃突然道:“总兵大人,这陈掌柜原本就胆小,被你这么一吓,还能说出什么来?” 钱豹怒道:“小丫头滚一边去!” 苏拙道:“昨晚陈掌柜吃过晚饭,看过了风氏兄妹的傀儡戏,便直接去了后厨,这是人所共知的。之后虽然未再露面,可是也不会悄悄上楼,而不被人看见,所以说他并不好犯案。” 江魁哼道:“就算如此,他也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风铃抢道:“说起嫌疑,那这位官爷岂不是嫌疑更大?”她说着一指林冬,接着道:“他昨晚一夜站岗,要说做案时间,杀十个人也够了!” 林冬平白被她这一顿指证,脸刷地白了,又见江魁满面怀疑地看向自己,忙摇手道:“江头儿,你可别听她胡说八道……” 风铃不等他说完,便道:“而且他说昨夜站岗睡着了,那为何凶手不去杀他呢?反倒要费尽心思杀一个房中之人?” 苏拙听她居然说得条理清楚,不禁抚掌微笑,暗道:想不到这小姑娘倒也聪明。他饶有兴趣,钱豹急性子,却已按捺不住,喝道:“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就上前要拿住风铃。 风虎猛然站起,冷冷道:“你敢动她试一试!” 吴常和苏拙也忙拦在前面。风铃虽有些惧怕,仍道:“这位……这位钱大人……也脱不了嫌疑……照你们说,他与林大人一间屋子,昨夜林大人站岗,钱大人自然也是独自一人。也有可能是他从窗户爬到隔壁房间做案,不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么?” 钱豹气极,只睁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江魁满面狐疑,始终一言不发。苏拙已看出他生性多疑,必然已对钱豹和林冬起疑。只听江魁突然哈哈大笑,道:“小毛孩子懂什么!我们一伙人出生入死,怎么会可能自相残杀?真是笑话!” 苏拙转眼便知江魁这么说是为了安定人心。他早判断这群人并不齐心,从林冬率先怀疑江魁便可看出来了。苏拙道:“江总兵,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赶紧想想今晚怎么过吧!” 江魁疑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拙道:“那个凶手留在墙上的血书难道你忘了吗?他既那样说,想来你们若是不留下宝箱,原路返回的话,只怕他还要杀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江魁怒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这个湘西大盗到底是何方神圣!从现在起,所有人聚在一起,不得单独行动。若是被我发现有偷溜的,按盗匪论处!” 众人不敢异议,苏拙笑道:“难道陈掌柜他们不用做饭了么?” 江魁道:“钱豹,你跟着他们!”他想了想,又道:“杨树华,你与王山贵一同去看守宝箱。我就不信我两名好手,还会一同着了道儿!” 江魁布置妥当,便坐在大堂上。众人摄于他的威势,都只得留在堂上。苏拙要了壶茶,平静地饮了起来。众人挨到天黑,又见竹娘将四壁挂着的灯笼点起。但众人心情与昨日迥异,谁也无心注意这些灯笼好看了。 雨势稍稍大了起来,甚至打起了闪电。钱豹果然寸步不离陈掌柜等人,直到将晚饭做好,所有人都齐聚大堂。众人正要吃饭,钱豹忽然道:“我得去趟茅厕。” 林冬放下饭碗道:“你怎的这时屎尿多!” 钱豹骂道:“你又没有跟着别人半天!”说着便向长廊走去。 林冬好心提醒道:“你提上灯笼。” 钱豹嗤道:“老子不怕黑!” 林冬闹了个没趣,好没意思。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大堂内四壁的灯笼猛地一黑,竟都灭了。只留下楼梯边长廊口那一盏灯,昏昏暗暗,什么也照不分明。 大堂之中陡然暗了下来,众人一阵嘈杂。江魁喝道:“怎么回事?”话音刚落,天空猛地打了个闪。闪光映出窗外一个黑影,马真喝道:“什么人?” 那黑影听见喊声,纵身一跃,竟一手勾住了屋檐,从气窗向里偷窥。这一手轻功,让屋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江魁和马真一同颤声道:“想不到……真有人有这样的功夫……” 那人影晃了一晃,便翻过屋顶。江魁脑中火光一闪,大叫道:“不好!东西!” 第十章 鬼影 江魁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楼上杨树华和王山贵的喊声:“什么人!”两人喊着便“噌噌”拔出佩刀。大堂中众人才醒悟过来,原来那人竟直奔了二楼放宝箱的屋子。 江魁率先往楼上冲去,手下一帮人也赶去帮忙。怎奈屋内一片昏暗,桌椅板凳到处都是,众人磕磕绊绊,更是相互推搡,反倒赶不上前。有人骂道:“还不把灯点上!” 竹娘慌忙应道:“好……好……”与小五子和陈掌柜便去掌灯。屋内乱成一片,惟独苏拙始终站立不动,双眉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他身边风氏兄妹似乎也受了些惊吓,一直哆哆嗦嗦。 吴常突然说道:“咱们也去帮忙!” 苏拙一把握住他手腕,道:“现在只会越帮越忙,况且此刻惊险万分,吴兄还是自己保重得好!” 吴常犹豫了一下,道:“可是……”终究听了苏拙的话,并没有动。 江魁等人“噔噔噔”奔上楼梯,乱喊道:“人呢……” 苏拙暗叫:“不好!”忙向走廊奔去。廊口那盏灯笼发出昏暗亮光,照见廊上一个人影。苏拙认得那是刚刚去如厕的钱豹。 身后吴常也跟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这时二楼上江魁冲两个守门的喊道:“刚刚那人呢?” 杨树华颤声道:“没……没看清……” 王山贵接着道:“刚才那道人影翻过屋顶,奔我们而来,谁知还没近前,又折向了楼下走廊。可他也没停留,马上就跃上院中这棵大树,又翻过那边屋顶,就没影了。” 江魁气急,但也想不到对方身手如此敏捷,不过这片刻功夫,就已经跑了。他沉声道:“追!” 马真道:“那边是树林,此时只怕追不上了!” 江魁怒道:“此人欺人太甚,不能就这么算了!” 苏拙在廊口小心唤了声:“钱兄弟?”却无人应声,那人影也一动不动。苏拙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谁知钱豹身体应手而动,直挺挺往前扑倒,“咚”一声伏在地上。吴常跟在苏拙身后,吓了一跳,“啊”一声叫出口来。 江魁等人在二楼,自然也能瞧见这一楼廊上的情景。钱豹猛然倒地,让所有人吃了一惊,心底不竟泛起一丝寒凉。江魁率先奔下楼,来到廊上。 苏拙蹲在钱豹身边,摸了摸鼻息,叹了口气。江魁心一沉,忙扑到钱豹尸身,只说道:“钱豹兄弟!我……我会为你报仇的!”话音中透着无尽的阴冷。 苏拙猜想钱豹与江魁之间关系,定然较其他几人要深些,江魁才会如此愤怒。但这凶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倏忽来去,还声东击西,下手杀人,着实欺人太甚。想到这里,苏拙也有些愤怒起来。 江魁向几个手下道:“杨树华和王山贵守在这里,我们去追,非要抓住这厮不可!” 马真也怒道:“不错!他当着我的面杀人,分明没有将万里镖行放在眼里。若是不能收拾了这人,从今往后,我马真也不必在江湖上混了!” 李金早已吓得在墙角瑟瑟发抖,江魁和马真只得带上林冬,一同出门向西边树林追去。杨树华和李金掣刀在手,打量着四周,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此时竹娘等人已将厅中灯笼依次点着,屋里亮堂了许多。但因为又死了一人,每一个人心头都异常沉重。吴常站在苏拙身后,轻声道:“先把他抬回屋吧……” 苏拙道:“等等!”他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尸身。风铃拎着灯笼走了过来。苏拙借着这亮光才能看清,只见钱豹面向着茅厕方向,趴在地上,显然他刚从大堂走到此处,便遭了毒手。苏拙叹了口气,皱起眉头,用手在钱豹尸身上摸了摸,随后又将他身体翻了过来。只见钱豹双目圆睁,牙关紧咬,脸上筋肉紧崩。 苏拙看了半天,却越来越疑惑。原来钱豹浑身上下竟没有明显伤痕,也没有刀口剑创。如此一来,他到底如何死的,又成了一个难解的谜团。苏拙心中千头万绪,一时难以理清。他叹了口气,冲杨树华道:“把他抬到大堂上去吧……” 杨树华点点头,与苏拙吴常七手八脚,抬着钱豹尸身,平放到大堂中间一张桌上。短短两天不到,竟已死了三人,竹娘等人再也不敢抱怨,生怕触着霉头,只站在一边,口中念佛。 苏拙将钱豹放好,眼角猛然瞥见钱豹领口上一点暗红色斑。原来他们所着官服颜色较深,再加上方才在廊上灯光昏暗,这才没能发觉。苏拙将他衣领翻开,果然在左侧领口有一块血斑,约莫铜钱大小。而脖子上对应之处也有一点红印,形似针孔。想来衣领上血斑便是由此渗出。 苏拙自语道:“原来如此……”就在这时,只听屋外不远传来长啸之声。听声音是由江魁所发,江魁啸声一落,马真声音响起。两人啸声悠长,声传数里。苏拙知道必是几人并未追踪到对手,这才发声挑战。但谁也知道,对方躲在暗处,如何会现身应战? 过不多时,门外响起几人脚步声。杨树华提着灯笼,开门去迎。江魁三人浑身上下湿透了,面上神情无比沮丧。几人还没进门,马真陡然道:“这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屋外木墙上几个斗大血字,被雨水一淋,流下道道血痕,在灯笼火光的映照下呈现暗红色。闪电不时划过天际,更显出血字阴森可怖。 吴常倒吸一口凉气,颤声念道:“盘龙玉壁!” 江魁的几名手下怔怔望着血字,全不顾雨水淋湿全身,林冬甚至微微发抖起来。江魁低声自语道:“他怎么会知道盘龙玉璧的事……”他仿佛失了魂一般,嘴里念叨着“盘龙玉璧”几个字,走进屋里,颓然坐在长凳上。 马真疑惑道:“这盘龙玉璧是什么意思?” 苏拙察颜观色,道:“想必这就是江总兵一行护送的宝贝吧?” 第十一章 宝物 江魁一惊,猛然站起,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是与那盗匪一伙的?” 苏拙道:“我只不过猜猜罢了。盗匪在墙外留下这几个字,定然有所指,再看江总兵神情,自然不难猜到。只是我很好奇,这盘龙玉璧到底是个什么宝物,难道总兵大人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们吗?” 江魁断然道:“不行!” 马真不悦道:“江总兵,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看那盗匪知道的都比我这个护镖的多。若是再出岔子,再死人,可别怪我不尽力了!” 马真如此一说,江魁就有些动摇。这一路上全靠这位马镖头和万里镖行的名头,一行人才能安然走到此处。不然光靠几个官兵,如何能通过数个山头匪寨。杨树华等人也劝道:“江头儿,要不就告诉他们吧……” 江魁叹了口气,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竹娘忙回道:“子时快过了。” 江魁道:“还有两个时辰天才亮……”他转头对杨树华和王山贵道:“你们去把箱子抬下来。” 两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那只大木箱抬了下来。江魁让两人把箱子放到中央桌上。除了江魁几个手下,客栈里其余人都好奇地围拢过来。江魁四周看了一眼,面色有些不悦。众人又不自禁退了两步。 江魁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打开箱上铁锁。他轻轻打开木箱,一道耀眼光芒随之从箱中射出。箱中各样金银玉石不计其数,映出的光芒眩人心神。 苏拙一眼便看见金银正中一座玉璧,似一块青石从中劈开,还未完全脱出石胎。玉璧上晶莹青翠,弯曲模样竟是一条盘旋巨龙,张牙舞爪。瞧那形状,全没有镂刻痕迹,竟是天生天养的一件宝物。那龙身中,一条淡淡红痕,如同洇洇鲜血一般。 堂中众人无不被这宝物吸引,目不转睛。马真由衷赞道:“我也算见宝无数,这件玉璧当真是一件希世珍宝啊!无怪这湘西大盗要来抢夺了。” 苏拙目光从屋内几人脸上扫过,问道:“江总兵,这件宝物是从何而来?又要运到哪里去呢?” 江魁道:“我们都是苗黔一带孙守备的手下,这件玉璧也是孙守备从山中得来的。孙守备得了这件宝贝,想献给岳阳王,便差遣了我们几人护送,也算给众兄弟们一件功劳。说不定得了王爷赏识,便留在王府听用了。” 苏拙点点头,接着道:“只是这件事本该万分隐秘,却不知为何泄漏给了这个所谓的湘西大盗。” 江魁道:“没错,这一路上没有盗匪打我们的主意,一半是因为马镖头的威名,一半也是不知道是这么个宝贝。只是不知怎的,在这儿着了道儿。”他说完,又关上了箱子。 苏拙明显看出众人眼中失望之情,他微微一笑,心道:“刚才打开箱子之时,江魁几个手下神色平常,显然都知道这箱子里的东西。莫非他们之中真出了叛徒?” 吴常突然道:“江总兵,这玉璧可是万里无一,你家大人当真是好运气!” 江魁嘴角不自禁抽动,道:“是、是。” 苏拙看在眼里,没动声色。堂中又陷入死一般寂静,江魁望着钱豹尸身,叹息道:“钱兄弟,都是我害了你……” 马真劝慰道:“江兄,这个凶手武功高强,也怪不得你,你就不要太过自责了。” 杨树华道:“这人武功如此高强,何必还要偷偷摸摸的,若是直接来抢,只怕我们也不是对手啊!” 王山贵怒道:“妈个巴子,他要真敢来,老子拼上这条命,也要剐他几刀!” 他一句说完,本指望振振士气,谁知却没人附合。谁都知道,以今晚这人的轻功,只怕王山贵连人家衣角都碰不着。吴常道:“江总兵,你看今晚那盗匪也已经现身了,与我们都没干系。可否让我们几人明日一早就上路啊?” 江魁心中烦闷,挥挥手道:“滚滚滚!” 吴常和风氏兄妹忙作揖谢恩,马真突然道:“不行!江总兵,那大盗必有同党,现在还不能放他们走!” 吴常三人一愣,面上犯难。风铃涨红了脸,大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要有同党,也该是你们的人,不然那盗匪怎么知道你们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她这话说得在理,马真等人一时无言以对。江魁目露凶光,也不知心里是何想法。苏拙突然对吴常说道:“吴兄,我看你们不如暂且再忍耐一下吧。如今有个高手躲在暗处,你们贸然就走,只怕也不安全。只要我们齐心合力,抓住了这个盗匪,大家都好上路。” 吴常与风氏兄妹对望一眼,无奈道:“苏兄弟说得也有道理。好吧,我们就先呆着吧,希望不要连累到我们才好……” 江魁起身向苏拙道:“苏公子,这个湘西大盗来去无踪,可是在这间店里定然有同伙,请你一定将他找出来!” 苏拙听他口气居然软了下来,反倒吃了一惊,心想,他当真无计可施了么?苏拙想了想,道:“江总兵,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定然将整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江魁得他承诺,大声道:“好!只要苏公子帮我们度过这一关,日后但有差遣,我姓江的绝不推辞!” 马真也道:“不错,只要解了眼下的困境,苏公子也是我万里镖行的朋友!” 苏拙摆摆手,道:“两位抬举了,还是等我查明白了再说吧。现在可否请李金兄弟帮我将钱豹的尸身抬到楼上房间去?放在这里终究不好。” 墙角的李金听见有人喊自己,微微一愣,抬头看向苏拙。江魁向他看了一眼,面露厌恶之情,向王山贵道:“你去帮忙!” 苏拙道:“王兄和杨兄还是快给三位拿些干衣服换一换吧,我有李金相帮就行了。” 江魁点点头,冲李金一瞪,道:“还不快去!” 李金吓了一跳,忙上前与苏拙一齐搬动尸体上楼。两人人上了楼,走进那间停着两具尸体的房间。黑暗中屋里阴森恐怖,虽然是夏日,却让人感觉寒意阵阵。 苏拙点上蜡烛,示意两人将尸体并排放好。他却去转了转胡光和赵成德的尸体。两人尸身已经僵硬,只能勉强掰了掰脖颈肩膀。李金也不知苏拙在干嘛,只觉身在这屋里无限恐怖,便道:“苏公子,要是没事,我……就下去了。” 苏拙回头道:“李金,你也是滇黔一带人士吧。你们一行都是那里的人么?” 李金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回答道:“有几人人来自蜀中、荆襄等地。” 苏拙“哦”了一声,又问:“你们那宝贝,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第十二章 密辛 李金吓了一跳,说道:“公子……为何这么问……这盘龙……玉璧的来历,方才江头儿……不是都说过了么?” 苏拙哼哼一笑,道:“方才江魁言语之中模糊其辞,你当我听不出来么?而且刚才他说起这段来历的时候,你们几人神情各异,分明有些隐情。李金,我看你还是跟我说实话吧,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拙边说就见李金额上冷汗直冒,说到最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苏公子,不是我不愿说实话,只是……只是……” 苏拙道:“只是这宝贝来路不正,你们心里有愧,对不对?” 李金更惊,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苏拙知道李金性子有些懦弱胆小,不想逼他太甚,便将他搀扶起来,道:“李金,你莫害怕,我要你说出实情,也只是为了查这件案子,免得再有人遇到不测。” 李金心情略略平复,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苏公子猜得不错,这玉璧的来历确实没那么简单,为了它,我们……已经死了好几个弟兄了……”说到这里,他向左右看了看,神色有些诡异。苏拙不想打断他,便沉默不语。李金咽了咽唾沫,道:“而且这都是恶鬼索命……因为这件事太过伤天害理……” 苏拙一愣,疑惑自语:“伤天害理?” 李金点点头,继续说道:“不错。这件宝贝并不是我家大人发现的,而是属于一个苗人村寨,名叫南羽村。据说这件玉璧天然成龙形,被这个村寨当中的苗人奉为神灵,专门建了一座庙来贡奉。” “这原本也没什么,南羽村隐于大山之中,与世隔绝,玉璧的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可是,几个月之前,我家大人,也就是孙守备听说了这件事,便起了好奇心,专程带着随从到山里村寨中去看这宝贝。那日我们随行护送,也一道跟着。村里族长听说守备官来了,忙组织了全寨所有人热情接待。” “我们一行人在寨中喝了顿酒,相谈甚欢。苗人确是热情,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席上孙守备提出想瞻仰玉璧,那老族长面色一变,就有些犯难。不过他也没多说,便答应下来。喝过了酒,孙守备便迫不及待去到那座小庙中,一见那宝贝,两眼就离不开了。” “那天晚上,孙守备竟然向族长提出要花重金将盘龙玉璧买下来的想法。可是这玉璧是他们村寨的神明,怎会轻易就卖?族长当即回绝,众人也只得不欢而散。孙大人不甘心,后来多次派人上门求购,都被寨中的人赶了出来。” “孙大人无法可想,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可是那伙人就是不为所动,软硬不吃。到了后来,南羽村人见到我们便赶,根本不让我们说话。孙大人气愤不过,觉得这群刁民真是不识抬举,竟敢与自己对着干。就这么着,两个月之前,孙大人把江头儿我们一队人叫到府中,竟商量出了一条毒计!” 苏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忙问道:“什么毒计?” 门外风雨吹进来,猛地将窗户吹开。李金打了个寒噤,续道:“孙大人派我们一队人去……去……” 苏拙有些不耐烦,问道:“去做什么?” 李金道:“他让我们去……去把盘龙玉璧抢回来。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为免日后麻烦,将村寨里所有人,都杀了灭口!” 苏拙心中巨震,想不到这个孙守备居然歹毒如此。他一跤坐倒在椅子上,脸上吃惊之色难平,心中更是波澜起伏。过了许久,苏拙稍稍平静,冷冷道:“光凭你们九人,怎么会将一个村寨都杀个干净?” 李金摇摇头,道:“我们这一队人原来共有二十人,一同去做这件事。那天夜里,江头儿计划妥当,几人将路口要道守住了,其余的人就在村中放起了火。那村寨都是木头房子,天气又干,一把火很快就烧旺了。” “村里有人跑出来,我们便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江头儿则亲自冲进那小庙中,将玉璧抢了,放火把庙也烧了。当时他正撞见那个族长,老头儿竟认出了江头儿,只喊了一句话:‘你们会遭诅咒的!’便被江头儿一刀砍死了。” “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夜,映红了半边天。村寨中一百多口人,都被烧成了焦炭,这情形至今想来,都会做噩梦,真是太惨了!”李金将这段秘辛往事说出,只感觉松了口气,长叹了一声。 苏拙听完这人间惨剧,一时也是心悸不已,他问道:“那你们二十人怎么只出来了九人?” 李金叹息道:“那一夜,我们二十人便折了七八人。因为那村寨中人都是以打猎为生,居然都有些本事。当时几个年轻人反应快,便占着地利与我们斗了起来。他们有自制的弓弩,还有一种独特的吹箭,在黑夜中防不甚防。最后虽然将他们全部正法,但也损失不小。” 苏拙奇怪道:“那还有几人呢?也死了?” 李金突然颤抖道:“有一人伤口化脓,不治身亡。之后一个月间,我们几个兄弟竟接连出事。一个掉进河里淹死了,一个半夜喝酒不知怎么也死了。还有……还有我大哥,竟然看到恶鬼来索命,生生吓疯了,自行跑到山里,再也没有回来……” 苏拙呆了呆,双目无神,盯着远处,脑中却在飞速转动,自语道:“有这样的事?” 李金点头道:“没错!就因为这样,孙大人才不敢再把那盘龙玉璧留在身边,就怕这苗人的巫蛊之事成真了,这才打发我们几人将这东西送出来,孝敬王爷。” 苏拙道:“你们不怕这种不干净的东西犯了王爷忌讳?” 李金道:“这我也不知,只是听说那位岳阳王最好这些古怪玩意儿……” 苏拙点点头,轻轻挥了挥手,道:“你先去吧,让我再想想……” 他说得有气无力,眼睛也没有向李金看上一眼,心中兀自想着这么一桩惨事。也不知想了多久,突然听到“笃笃笃”敲门声。苏拙拈头一看,只见天竟已亮了。李金早已经不见了,只有风铃站在门口。房里有死尸,她不敢进来,这才敲了敲门。 苏拙问道:“有事吗?” 风铃微微一笑,道:“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我……们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你肚子饿吗?” 苏拙凝视风铃一阵,只说道:“天亮了啊……” 第十三章 执迷 风铃只当苏拙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苏大哥可饿了?” 苏拙笑着摇摇头,自顾自去看了看赵成徳和胡光的尸体。风铃脸上露出厌恶之情,只觉要作呕,忙道:“我……先走了……”说完扭头就走。苏拙却没有察觉,蓦地说了句:“果然是这样!”说罢便走出门去。 苏拙站在门口,静静凝视着院中那株大树出神,脑海中想起昨夜杨树华和王山贵的话来。昨晚那个高手从东面屋顶直奔二楼北面有宝箱的房间。可是房间门口有人把守,那人又折到一楼东侧走廊,将钱豹杀死。这才攀上这棵大树,翻过西边的屋顶逃走。 苏拙心中有个巨大的疑惑,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他漫步下楼,心中一直若有所思。大堂中所有人齐聚一起,都怕再遭暗算,一夜都没有回房,只能趴在桌上凑合了一夜。就连那只宝箱,也依然放在桌上。 众人见苏拙现身,齐齐望着他,都希望他已经破解了谜局。吴常和风铃齐声唤了一句,苏拙却无知无觉,径直走到东侧走廊上。他仔细回想着昨夜的情形,缓步走到钱豹身死之处。他抬头看向二楼北面那间房,正好可以看见房门紧闭。 苏拙嘴角一扬,轻声自语道:“原来问题在这里!”他转头,果然左侧就是走廊立柱。那立柱已经有些年头了,柱身满是伤痕。 苏拙跃过栏杆,来到小院中。此时雨已经停了,地上还略有些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苏拙小心攀着桃枝往上爬,想看看昨夜那人经过的地方。树干满是青苔,苏拙算是身手敏捷,也不敢大意,生怕一跤滑倒摔下去。 往上爬了几步,就看见几处枝叶断折翻卷的痕迹。苏拙小心稳住身形,转头就看见方才所站之处的那根立柱。他脑中飞速转动,眼角余光不经意看见一片布条。那片布条挂在一根枝桠上,已经湿透,成深绿色,不仔细看当真难以发现。苏拙将那布条扯下,在手里揉了揉,小心放入怀中。 此时树下已站了几人,都在抬头看着苏拙,不知他独自在树上不言不语在做什么。吴常喊道:“苏兄弟,你发什么呆?小心一些!” 苏拙回过神来,小心退了下来。林冬上前扶了一把,苏拙笑道:“我可没有这么娇贵。”他看见吴常、风氏兄妹和林冬杨树华等人都围在身边,眼神中全是询问之意,但苏拙却并不打算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不远处小五子斜靠在厨房门口廊柱上,也向这边观望。苏拙微微一笑,向大堂中而去。堂上江魁马真四人正喝着闷酒,抬头向苏拙看了一眼。这几人一夜没合眼,显得十分憔悴。 苏拙问道:“江总兵还不准备上路吗?为了安全起见,不如扔下这个宝箱,带着兄弟们快走吧!” 江魁一愣,不悦道:“你不是说一天之内就能破解眼前困局吗?” 苏拙叹口气道:“难道你不担心自己兄弟再遭不测吗?难道这个宝箱比性命还重要?” 江魁咬牙切齿,恶狠狠道:“这个湘西大盗害了我三个兄弟的性命,我岂能甘心?若不能将此贼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马真道:“算起来唐人杰兄弟应该已经请到县衙的救兵了吧?” 江魁点点头,道:“人杰轻功不弱,按脚程今日定能赶回来了……”他言语之中突然有些犹疑,心里猛然冒起一个想法来,陡然惊出一身冷汗。 苏拙看见他神色,叹了口气,道:“江总兵只怕也开始担心这位唐人杰了吧?外面有个高手暗中窥伺,怎么会轻易放人去搬救兵?” 众人一惊,王山贵怒道:“妈个巴子的,难道说人杰已经……” 江魁一挥手止住了他,说道:“不要乱说!再等等……”他这话说得全无底气,自己先就有些心虚。 吴常吸一口气,冷不丁说道:“你们说,会不会昨夜……杀害钱兄弟的……就是唐人杰?” 众人异口同声道:“什么!”王山贵一拍桌子,骂道:“胡说什么!” 吴常忙低头道:“是我妄言了……”他话音刚落,风铃突然说道:“我看吴大哥说得一点都不错。昨晚所有人都在这大堂中,只有这什么唐人杰不在。谁知道他是去报信了,还是根本就一直躲在暗处?” 她这一起哄,旁边立马就有人附合,竹娘道:“对对对,而且这宝箱里有什么只有你们自己人知道,昨晚在墙上写字的一定就是他了!” 几人越说越像真的,就连林冬和马真也犯起了嘀咕。林冬犹豫道:“莫非当真是他?昨天他那么主动要求去报信,原来……” 他话还没说完,江魁起身怒道:“都给我住嘴!”他顿了顿,叹口气又说道:“我相信人杰的为人……”说完便坐下来,继续喝着闷酒。 江魁发了话,旁人自然不好再说,都沉默下去,各干各的。苏拙自从昨夜知悉了江魁等人的秘辛,心中对他们厌恨到极点。他看了这一出闹剧,也不愿多说,自行转身上楼。 苏拙回到自己房间,轻轻关上房门。过不多时,房门又轻轻被推开。苏拙抬头一看,原来是风铃。她端着一个白瓷大碗,进门就说道:“苏大哥,我看你忙了这么久也没吃一口东西,可别饿坏了身子。”说着将碗放到桌上。 苏拙越发对这个少女喜欢起来,心道:“这走江湖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一点也不会扭捏害羞。”他确实饿了,一看那碗里,竟又是白水煮面,面汤里漂着几根菜叶。苏拙叹口气,道:“又是吃面!就没有其他的了吗?” 风铃也叹气道:“唉,是啊。竹娘说这几天天气不好,那个凶巴巴的官儿又不让人出去,小五哥不能去打些野鸡野兔什么的,只能凑合凑合了。” 苏拙点点头,道:“原来小五子还会打野味,第一天我们吃的就是他打来的吧。”他也是饥不择食了,端起面碗,大口吃了起来。 风铃随口答应着,坐在苏拙对面,静静看他吃面。苏拙反倒有些拘谨起来,几口吃完,说道:“你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儿么?” 风铃笑嘻嘻道:“你怎么倒害羞起来?吃饱了么?”说着就起身收拾碗筷。 苏拙道:“别急着走,我从前在江湖上走得不多,可以给我讲讲你们兄妹行走江湖的故事么?” 风铃顿时来了兴致,一屁股坐下,喜道:“好啊!”说着便开始讲起兄妹两人遇到的趣事,讲得眉飞色舞,兴致盎然。 苏拙也不插嘴,不时还给她倒上一杯水。两人关在房间,毫不避嫌,聊得畅快至极,不时相视大笑,如同亲密好友一般。不觉时光飞逝,风铃正说着那戏场的恶霸如何被众人戏弄时。突然一阵喊叫声惊起,苏拙弹身而起,风铃也打住话头。 小五子突然推门而入,急道:“不好了!苏公子,你快去看看吧!他们打起来了!” 第十四章 内讧 苏拙和风铃听了小五子的话,也不及问个清楚,忙往楼下跑。三人还没下楼,就听见刀剑相交,锵锵作响。大堂之中桌椅翻倒,碗筷狼藉。吴常、李金等人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唯恐殃及池鱼。 空地上六个人影打成一团,来来回回,一片混乱。苏拙站在楼梯上,一时也上不得前。只见马真手执三尺长剑横胸一架,格开王山贵一刀,抬脚踹中对方胸口。 江魁一见王山贵吃亏,忙舞刀踊上。他将一柄普通钢刀舞出了一片烂银雪光,登时将马真堵得密不透风。马真识得厉害,舍了王山贵,手中长剑如疾风骤雨一般。只听“叮叮叮”声响,刀剑相交,迸出火星点点。 林冬眼见两人斗得难解难分,掣刀从后劈向江魁。江魁猛地听见身后风响,急使一招迫开马真剑势,反手架住林冬一刀。王山贵从地上爬起身,怒骂道:“妈个巴子的,当真反了你了!”说着挥刀从侧翼攻向林冬。 林冬本就不是汉魁的对手,更何况再加上一个王山贵,他忙喊道:“杨树华,还不动手!不然早晚……都要被他害死!” 杨树华本就犹犹豫豫,此时终于一狠心,挥刀拦住王山贵。他人虽胆小,但武功却是不弱,与王山贵难分高下。但他二人与江魁二人相比,还是有所不如,仍旧被压在下风。 林冬心中一急,看见一旁马真长身而立,并不愿混入这场争斗。他猛地喊道:“马师傅,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林冬武功本就不及江魁,何况此刻性命相搏,如何容得他分心。只这么喊了一声,江魁刀势如风,一刀砍在林冬大腿上。林冬着了这一招,猛地一呆,顿了一顿,钻心疼痛便汹涌而来,腿上鲜血喷涌。他这一下破绽百出,江魁反手一刀,剌过林冬臂膀。林冬登时握不住钢刀,捂着伤口,委顿倒地。 马真听见了林冬的喊话,只犹豫了片刻,林冬已然落败。他眼见江魁猛起一刀,便要结果了林冬性命,顿时怒喝道:“果真要下狠手了么!”猛然刺出数剑,将江魁逼退。 苏拙向风铃道:“先救人!”说着便几步下楼。 风铃答应一声,蹲在林冬身边,撕下衣角布条,一双眼睛却盯着苏拙,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苏拙不急不缓,貌似闲庭信步,竟然径直从恶斗的几人身边安然而过。躲在一边的几人无不为苏拙捏了把冷汗,但场上刀光剑影却丝毫没碰着苏拙衣角。 苏拙绕过几人,站在那只宝箱旁边,伸手用力拍了拍木箱。打斗的几人听得分明,心里都记挂着宝箱,不约而同回身向苏拙而来。三刀一剑转瞬而来,苏拙斜跨一步,故意与四人隔在宝箱两边。 那四人见刀剑都奔向了木箱而去,这若是砍实了,非将箱子劈烂不可。几人急忙收招,顿住了身形。只听苏拙笑道:“各位何不立时分个死活,如此这一箱宝贝正好便宜了我!” 众人经他这一阻,也都冷静了些,心中虽有怒气,终究罢手不斗了。江魁重重“哼”了一声,就在宝箱旁边凳子上坐了。马真与他隔阂不小,远远走开,找张凳子坐了。王山贵与杨树华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一个就在江魁身边坐了。杨树华则走到林冬身边,去看他伤势。 苏拙见角落里还有个瑟瑟发抖的李金,显然又有些神智不清了。苏拙叹口气,上前扶起李金,安顿他坐在门口。竹娘等人见几方人马终于消停了,才小心上前几步。竹娘向小五子使个眼色,两人忙提了茶壶,分别去给恶斗的两边倒茶。 竹娘分别给江魁和王山贵倒了一杯,口中赔笑道:“消消火,消消火,有什么事慢慢说……” 江魁心中憋了一团火,端起茶杯一口饮尽。竹娘忙不迭又给他续上水,还不住劝慰。 马真看着江魁一双眼狠狠瞪着自己,丝毫不惧,接过小五子递来的茶杯,慢慢饮酌。杨树华和王山贵两人斗得口干舌燥,连喝两大杯,才略略好些。只有林冬一人裹好伤口,根本无力动弹,靠着楼梯低声呻吟。 苏拙看看几方人,道:“莫非各位都已确定了对方就是凶手,这才要拼个你死我活么?” 江魁怒道:“我早该想到,第一天晚上就林冬一人醒着,不是他还有谁!可笑我还拼命说服自己,相信了他!” 林冬流血过多,气得浑身发抖,低声道:“分明是你……想独吞这个功劳……才想把我们都害死!” 苏拙心知肚明,突然对吴常道:“想必吴兄又给大伙儿分析了案情了吧。我就猜到会有这种局面,但只道不会这么快来到。” 吴常一愣,道:“苏兄弟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苏拙没有回答他,轻轻笑了笑。江魁一拍桌子,怒道:“苏拙,你说一天之内会给我答案,到现在怎么说?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休怪我将你一道收拾了!”他说这话时,眼角瞥向一旁的林冬,脸上横肉抽动。 苏拙并没有惧怕,反倒面露微笑,踱了两步,道:“江总兵,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让你留下这箱财宝,带着手下兄弟离去的话么?难道此刻这个局面,真是你想看到的吗?” 江魁眼角微微一跳,重重叹口气,道:“废话少说,你只管将真相说清楚!” 苏拙见他依旧执迷不悟,道:“也好,那就由我给大家说说,这个局的答案!” 马真疑惑道:“局?什么局?” 苏拙笑道:“没错,这整件事情都是精心策划的一个局,什么山体坍塌、湘西大盗、同袍相残,都是这个局的一部分!马师傅,想必您是最无辜的人了,可是谁让你卷进这是非里了呢!” 风铃端杯茶走到苏拙身边,道:“苏大哥有什么发现吗?喝口水慢慢说!” 苏拙接过茶杯,向她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多谢!”随手将杯子放下,又道:“方才我说过了,发生的所有这些事都是精心策划好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抢夺盘龙玉璧,根本就是因为你们曾经做下的一番恶事!” 江魁一惊,隐隐猜到了实情,一拍桌子,道:“你废话少说,只管告诉我们这个湘西大盗是谁!” 苏拙道:“你急什么?你们方才性命相拼,有如仇雠,就不去想想为何会变成如此情形么?” 第十五章 破绽 江魁哼了一声,指着林冬杨树华二人,说道:“这还用多说么?分明是这两个吃里爬外的家伙,勾结盗匪,想要抢夺宝箱!” 林冬呲着牙,怒极反笑,道:“哼哼,真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想独吞这个功劳,竟然不惜将我们都除去,也好掩盖你犯下的罪恶!” 马真疑惑道:“苏公子,我听他们争执,觉得两边说得都有道理,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到底谁说得对?” 苏拙道:“既然马师傅问了,我便解释给您听听。说穿了其实很简单,这场内讧正是这个凶手一手推动的。想必马师傅也看明白了,江总兵一行九人,虽是同袍,却并不齐心,虽不至一盘散沙,也可说各怀鬼胎。据我猜想,钱豹、唐人杰和这位王山贵应当与江总兵最为贴心,可说是心腹。而这位林冬想必是最不受江总兵喜欢的,因为他脑子活络,又对江总兵没有敬畏之心。而杨树华嘛也差不多,他为人耿直,甚至有些顽固。凶手正是利用这一点制造了这场内讧!” 江魁细细思索,果真如此,怒道:“你是说是他……” 苏拙打断他道:“你不用急,事情我已查得一清二楚!好了,言归正传,其实怀疑江魁的人,你们不妨瞧瞧李金,如此疯疯癫癫,对你们这一路可说毫无裨益。可是江总兵依然带他同路,想必是为了送他些富贵,以尽同袍之谊吧?” 江魁哼道:“不错!我连李金都没丢下,怎么会杀害其他人?”他怒目直视林冬杨树华二人。 苏拙道:“说得没错,江总兵,也许你不知道。其实林冬从凶案发生后的那天早上就开始怀疑你了。他与我还有吴兄三人一同苦思密室杀人的谜题。当时吴兄和林冬两人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林冬你可还记得?” 林冬喘气道:“我如何会忘,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怀疑到他!” 苏拙接过话头,道:“这个假设想必大家也知道了,那就是那间房间其实根本就没有上锁!昨天早上,是江总兵率先撞开房门,所以这门上锁的话全是江总兵的一面之词!” 江魁怒道:“放屁!那房门明明是锁着的……” 苏拙摆摆手打断了他,道:“这个假设貌似很有可能,也曾让我怀疑过,不过很快便被我推翻了。首先那门闩确有折断痕迹,与门推开的角度相差无几。若是凶手伪造,那也伪造得太像了。其次,林冬,难道你忘了吗?前一天夜间你站岗,胡光确实拍了门,也没能进屋,说明房门确实锁着。” 林冬无法反驳,张口道:“可是……” 苏拙没有理他,继续道:“当然胡光拍门也可能只是一场戏,目的就是掩盖门并没有锁这件事。胡光事先得了江总兵授意,如此做作,合谋占了这一场功劳。可是他完成了任务,随即就被灭口了!但是这个假设太过牵强,也有许多破绽。旁的不论,难道江总兵就不怕林冬当真去推一推门吗?再者,林冬你夜间站岗睡着了,凶手为何偏偏不杀你呢?” 大堂中众人听这一番解释,连连点头。苏拙又道:“当然江总兵昨日派人去求救,唐人杰请命,也是让林冬他们怀疑的一点。他们都知道唐人杰是江总兵的心腹,此时唐人杰不顾外面有一个湘西大盗窥伺的危险,主动请命。而且当晚这大盗就现了身,且轻功不俗。这自然容易联想到这个所谓的大盗就是唐人杰。” 江魁只觉荒谬,连骂:“放屁放屁……” 苏拙笑道:“没错!这的确站不住脚,因为若这大盗是唐人杰,他为何要杀钱豹?钱豹不也是江总兵的心腹么?而且钱豹居然连招都没出,就毙命了。唐人杰武功能有这么高么?” 林冬杨树华听了这番解释,无话可说。杨树华埋怨道:“林冬,你真是害了我了!唉……” 江魁怒道:“林冬,你还有何话说?分明就是你害死了赵成德胡光!那一夜谁能比你还有杀人时间?” 苏拙摇手道:“江总兵也说错了,林冬若真是杀人凶手,那又是如何将那房门反锁的?又是如何杀害钱豹的?那个湘西大盗又是谁呢?” 江魁点点头,道:“这么说,林冬也不是凶手?” 吴常突然道:“苏兄弟,你这么说,就是在怀疑我在挑拨离间了?我确实跟他们猜测过案情,可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打起来……” 马真道:“好了好了,这事也算过去了。在坐的都推想过谁是凶手,犯错误也是难免,而且谁又没受过怀疑?苏公子既然说他们两人都不是凶手,那凶手到底是谁?这密室杀人又是如何做到的?” 苏拙道:“一开始我也被这些谜题难住了,我怀疑过林冬、江总兵,甚至还怀疑过马师傅、装疯卖傻的李金和这客店里的每一个人。可是这些猜想都站不住脚,直到昨夜那个湘西大盗现身杀人,我才找到了解开谜题的关键!”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马真道:“苏公子,你就别卖关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这个关键就是钱豹的死法!大家都以为他是被湘西大盗打死的,可是真正的死因却是暗器!” 众人疑惑道:“暗器?” 苏拙点点头,说道:“没错!我昨夜仔细检查过,钱豹全身并没有外伤,只有左侧颈部有一个细小针孔,若不仔细观察,还真不容易发现。钱豹正是被钢针刺进左侧颈项而亡!” 马真脱口道:“钢针?江湖上有哪位是使这种暗器的高手?” 苏拙摇头笑笑,道:“马师傅不用想了,因为这暗器根本不可能是那个大盗发出来的。因为钱豹死时站立之处左边正是一根廊柱,若真是那飞贼所为,钢针就会刺进廊柱中。而且那根针并没有留在钱豹体内,哪里有凶手杀完人,还拔去钢针的道理?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马真点点头,道:“那钱豹又是怎么死的呢?” 苏拙叹气道:“我想,定然是有人事先在廊柱上设下机括,钱豹走到此处,触动机关,机括射出钢针,正好能射进钱豹颈项。虽说我没能找到证据,但这也是唯一能解释的通的了。” 江魁显然不是很满意,道:“姑且就如你所说,那赵成德和胡光又是如何死的?” 苏拙道:“钱豹的死让我灵机一动,便重新检查了赵成德和胡光的尸体,果然在两人的肩膀上都发现了同样的针孔! “让我们回到第一天夜晚,赵成德提前回房,当时胡光还特意嘱咐过他不要锁门。可以想见这位兄台平时是多马虎大意,简直就是脑子里少根筋。可他再不像样,也不至于转头就忘了胡光的话。赵成德一人上楼回房,其实并没有关门,便上床睡觉去了。可是随后不久,凶手便进入了房间!” 第十六章 真相 江魁立马打断道:“等等,凶手那时进了房间,为何赵成德一点知觉都没有?这凶手又是如何进房间的?若不是有绝顶轻功,如何能到二楼?” 苏拙笑笑,道:“凶手并不需要绝顶轻功,而是从院子里这棵大树爬上二楼的。当时大家坐在大堂中,我们是都看不见的。可是当时所坐的位置,只有一人能看见院子,这就说明,他必然与凶手脱不了关系!至于赵成德根本没有知觉,原因就在他肩膀上的针孔和房中那只撕破的枕头里!” 众人有些迷惑,不知又跟什么枕头有何关系。马真有些恍然,道:“那针涂了迷药,就藏在枕头里,赵成德最是大意,上床时一不小心就会扎到!” 苏拙点头道:“没错!” 马真又问道:“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那针一定能扎到赵成德?若是别人,随手一摸,定然就露馅了。” 苏拙道:“说得不错,所以胡光自然要被引出去,这计谋才好实施。凶手进了房间,发现赵成德已经昏迷,便栓上门,躲在房中。直到后半夜才将赵成德杀害,这也是为什么房中的血液凝固得比室外慢的缘故。而凶手为了不让迷倒赵成德的手法过早暴露,就必须将针取出来。也许是枕头中棉絮缠绕,反而使针深陷其中,所以凶手才要将那枕头撕破!” 江魁道:“那凶手又是如何从外面将房门反锁的呢?” 苏拙摇头道:“凶手根本不可能从外面反锁房门,而是从窗户爬出去的!” 江魁怒道:“你不是说凶手绝不可能从窗户跳出去么?怎么这会儿又说出这种话?” 马真点点头,道:“苏公子当时分析得也没错,不过昨夜见识了那个大盗的轻功,那么他从窗口跳出去也是不无可能!” 苏拙依旧摇摇头,道:“若那个大盗真有如此身手,何必要这么麻烦呢?凶手是天亮以后,用柴棚里那架旧梯子爬下去的!” 众人一愣,纷纷道:“这么简单?”江魁怒道:“放屁!你当时不是说什么凶手并没有留下脚印么?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嘴角一扬,道:“谁说凶手没有留下脚印?只是我们都没有注意罢了!” 众人都有些迷糊,王山贵突然说道:“不对啊,那天大伙明明都在,不可能没注意到有凶手的脚印!” 苏拙道:“不,我们确实都忽略了。当时地上除了胡光那道特殊的脚印,还有一个人的脚印,那就是最早发现尸体的陈掌柜!”苏拙转身一指靠在柜台一旁的陈掌柜,将这个猥琐中年人吓了一大跳。 马真也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是说凶手是陈掌柜?” 苏拙正色道:“不!凶手一共有六人!”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口渴,端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接着又说道:“这六个人就是吴常、风氏兄妹、竹娘、陈掌柜和小五子!” 众人骇了一跳,全都怔怔望着苏拙,只当他疯了。吴常怔怔道:“苏兄弟,你别乱说……” 苏拙笑道:“我怎会乱说?陈掌柜从二楼爬下来,收好梯子,再装作发现尸体,这样谁也不会怀疑现场他的脚印了,果真设计巧妙。陈掌柜昨日早上发现尸体时,穿着一身蓑衣,想必正是为了掩盖身上的血迹吧。可是他忘了自己的鞋底也沾上了血迹,于是在地上又留下几个有淡淡血迹的脚印。当时我们都以为是胡光流的血,可是胡光死了半夜,鲜血已经开始凝固,如何会在陈掌柜脚底留下印记? “而且我还注意到柴棚里那架旧木梯,明显已经废弃很久,所以压在地上的一侧开始腐朽,外侧则生了青苔。可是那时候那架木梯居然长青苔的一面压在了地上,腐朽的一面露了出来,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大破绽吗?” 众人恍然大悟,马真道:“原来如此,这赵成德之死姑且说得通,那么胡光又是如何死的呢?照你所说,陈掌柜整夜躲在房中,绝无可能再下楼杀胡光!” 苏拙点点头,道:“没错,胡光是死在竹娘和小五子手里!前夜大家都看见胡光对竹娘手脚不干净,而当时竹娘并未生气。这并不是竹娘见惯了风月,而是为了引诱胡光上当。当夜胡光没有叫开房门,便下了楼,这是林冬亲眼所见。可是胡光为何下楼,却没说清楚。而胡光为何会去柴棚呢?想必是和竹娘约好的吧!胡光自以为能有艳遇,谁知小五子当时正隐在柴堆旁,突然将胡光打死了。而后竹娘和小五子将那梯子搭好,方便陈掌柜逃出来。” 小五子“哼”了一声,怒道:“你这不过都是凭空捏造,难道还有什么证据么?” 苏拙道:“我自然有证据,大家可还记得第一天见到陈掌柜时,他穿什么衣服?” 众人茫然相顾,根本记不清了。 苏拙自答道:“是一身湖绿绸衫。”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小片布条,正是一片绿色绸缎料子。他接着说道:“这是我今早在树上发现的。我本想找找昨夜那个大盗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却意外发现了这个,更让我确信了自己的推断。这布条正是你爬树时不小心勾破的吧,陈掌柜?你怕万一那根针没能迷晕赵成德,你从正门进屋,还有借口搪塞,才费劲爬上二楼,却没想到留下了这个证据!” 陈掌柜瑟瑟发抖,不知如何回答。苏拙又道:“竹娘,你还记得昨天清晨我与你相见时的情形么?当时你刚起,才从房间出来,可是为何我看见你鞋底和衣裙下摆都有泥渍,而且已经干了!前天你可是一步都没离开这大堂,衣裙为何会沾上污泥?这只能是你半夜跑出去过,才会沾上的。这两****无暇洗衣服,那身衣裙还在房中吧?” 竹娘狡辩道:“一片破布条,一件脏衣服就能证明我们杀人了?真是笑话!” 江魁道:“不错,我不信这小子能杀了胡光!” 苏拙道:“我说过胡光肩膀也有针孔,说明他也是被迷晕的。竹娘身形远够不着胡光肩膀,自然不会是她扎的。可是江总兵,想必你应该还记得一种叫吹箭的技艺吧?” 江魁和手下几人瞠目结舌,江魁颤声道:“什么……什么……” 苏拙道:“吹箭就是将针藏在细竹筒中,以口吹气将针射出。这是苗黔一带猎户擅长的一种捕猎手法。小五子根本就是个猎户,善于以吹箭捕杀野味。前夜我们吃的野味,想必都是小五子捕来的。他用吹箭将胡光射晕,自然能将胡光打死。小五子所用的吹箭是他吃饭的家伙,定然没有丢弃,一定也还在他房里藏着吧?既然一片破布没法证明,那么这一件凶器能否证明呢?” 竹娘三人瞠目结舌,无言可对。江魁大喝一声,怒道:“原来果真是你们!王山贵,还不动手!”两人一拍桌子,拔刀起身,怒目向竹娘等人望来。 第十七章 天网 吴常等人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惊恐之色。风铃突然向苏拙哭道:“不是的、不是的……苏大哥,你跟他们说,竹娘和陈叔不是凶手……” 风虎喊一声:“小妹!”拉住风铃,双目恶狠狠向苏拙瞪来。 苏拙笑道:“你们着急什么?我不是将那杯茶水喝了么?” 风铃突然一怔,道:“什么……你……你知道了?” 苏拙道:“那茶里下了迷药,连气味都变了,我怎会不知道?” 风铃呆道:“那……那你还喝了……” 马真暗叫不好,忙问道:“迷药?什么迷药?”他话音刚落,江魁和王山贵大叫一声,委顿倒地。旁人慌乱不解,忙问:“怎么回事?” 苏拙道:“马师傅小心一世,只因恶斗一场,终于也大意了。方才大家喝的茶水中都被下了迷药,想是药下得轻,到此时才发作。” 江魁坐在地上,使不出力气,怒道:“原来……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苏拙摇摇头,道:“事先我并不知道那茶里下了药,直到风铃端给我的时候,我才清楚。而那时候你们打得口干舌燥,都已喝下至少三杯了。”说到这里,他也觉有些使不上力气,忙扶一张椅子坐下。 马真只觉全身越发绵软,懊恼道:“唉,想不到终究着了道儿!可是苏公子,你既然知道茶水古怪,为何又要喝下去呢?” 苏拙道:“因为我相信,他们只为报仇,并不想伤及无辜。对吧,吴兄?其实你们这个局露出了无数破绽,我早该看破。可是吴兄也是个高手,始终在误导我,让我看到江魁等人的嫌隙。后来怕我起疑,又让风铃来将我引向歧途。当然你也知道,像风铃这样的小姑娘更容易让我相信。” 风铃突然急道:“不是的,不是的……”眼眶中也急出了泪花,当真惹人爱怜。吴常换了一副神色,叹道:“想不到你知道得这么多!” 苏拙点点头,道:“我还知道,你应当是南羽村老族长的儿子,下一任的族长吧?” 吴常淡淡一笑,道:“这你也知道?” 江魁等人无不大惊失色,脱口道:“什么……南……南羽村……” 苏拙并没有理会他们,说道:“当我猜到你们是南羽村人之后,这个便不难猜到了。南羽村如此偏僻,不通教化,能够有如此学识的,身份定然不凡。而且店里这些人,个个对你唯命是从,不论是让我住店,还是风氏兄妹肯受我邀请,都是因你的一句话。如此明显的事情,我若再看不出来,岂不是傻子么?” 吴常赞道:“仅凭一些蛛丝马迹,便能猜到这么多事情,苏兄弟的本事,我由衷佩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怀疑到我们身上的?” 苏拙笑道:“我说过了,你们的这个局破绽无数,只是我太过愚蠢,一开始竟没能发现。首先,这间客栈分明是一间破败木楼修补而成,有些木板还散发着新鲜松香,我想这一定是专门为江魁一行修的吧。第二,这位所谓的陈掌柜不伦不类,根本就是个厨子,却穿一身绸袍,说明他们或许根本不熟悉汉人的衣着打扮,只是照猫画虎罢了。 “第三嘛,便是这位风虎兄弟,身为一个江湖卖艺的,本该与人为善,笑脸相迎才是,却始终对江魁等人怒目相视,这不是更奇怪吗?其实他们前夜从竹娘口中得知了赵成德的房间,晚饭中途利用表演傀儡戏的机会,进了赵成德和胡光的房间,这才把针藏进枕头里。第四,昨天发生血案之后,江魁命人搜查了每个人的房间,可是他们却说,你房间里只有个包袱,其他什么都没有。若你真是回乡的教书先生,怎么只有这点行李?第五,两次出现的血字更是惹人生疑,因为这两处血字字体、书写高度都不同分明出自两个人之手。前者是陈掌柜受你指示而写,后者则是你亲自写的。正是这么多疑点,才让我将你们联系到一起!” 吴常叹口气,道:“受教了!想不到我自以为算无遗策,可是在苏兄弟眼中是漏洞百出。苏兄弟若是愚蠢,那这世上的人真是与猪狗无异了。可是这些也只是你的推论罢了,若我矢口否认,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都是我们策划的呢?” 苏拙道:“没错,我找到的证据也只能证明是竹娘三人联手杀了胡光和赵成德。可是证明你和风氏兄妹的证据也应该不难找吧。竹娘,天色暗了,怎么不点灯呢?”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屋里已经昏暗一片。竹娘向吴常看去,吴常点点头。竹娘等人这才又将屋内那一盏盏灯笼点燃。 苏拙道:“证据就在这些灯笼之中,虽然昨夜湘西大盗在所有人面前现身,貌似将店里所有人的嫌疑洗得一干二净。可是这么一个高手着实让我琢磨不透。当我知道钱豹并不是死在他手上时,我就开始怀疑这人是否当真存在,也很好奇这些灯笼那时为何会突然熄灭。大家都以为是那个高手的掌风所致。可是我却注意到,走廊口那盏却没有熄灭,这是为何?幸好我眼神奇佳,看到了灯笼上那两点针孔,于是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我想这手法一定是以钢针穿引钢丝,穿过所有灯笼。钱豹触动机关,扯动丝线,钢针飞过,正好将蜡烛火头打灭。而这些灯笼都是同燃同灭,唯独走廊口那盏灯笼,由于夜间有人如厕,会不时点上,导致蜡烛高度与其他的灯笼不同,这才没有熄灭!” 吴常叹道:“精彩精彩!” 苏拙又道:“如此想来,那个飞贼自然也不过是个由丝线牵引的假人罢了。在屋里多处木梁木柱都有丝线勒过的痕迹就证明了这一点。而能有这等手法机巧的,只有熟练傀儡戏的风氏兄妹了。我想昨夜江魁和马师傅之所以没有追到那假人,自然是因为那个假人飞过屋顶又从窗户回到了风氏兄妹的房间。这便是证据!至于吴兄嘛,证据就在你身上吧?昨夜钱豹死后,你紧随我来到走廊,也只有你能取走机括,拔出钱豹脖子上的钢针!而这一日之中,江魁的人步步紧盯,你肯定没有时间将这见两件东西藏起来!” 吴常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奇形怪状的机括和一枚钢针,鲜血凝结,针孔还连着一截丝线,正是为了拔针时方便用的。他说道:“苏兄弟所说分毫不差!那你又怎么猜到南羽村的事的?” 苏拙向墙角的李金看了看,道:“他当初一定是看见你们杀人,才会如此疯癫的。可是昨夜经我一吓,将什么都说出来了。而今日风铃与我聊天,无意中说了两句‘你们中原人’,更让我确信了你们就是南羽村人,为了报仇才设下这个局!” 吴常冷冷盯着江魁,道:“没错!江魁,你还记得南羽村一百一十三条人命么!” 江魁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道:“不关我的事,是……是孙大人的主意……” 吴常一挥手,小五子突然从柜台下面扔出一个包袱,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颗人头,扔在地上轱辘乱转。吴常道:“他死前也说这事是总兵大人你的主意呢!” 江魁定睛一看,那人头居然是孙守备,脸色刷地惨白,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吴常又道:“血债血偿,你以为带着人跑了,就算了吗?” 江魁等人面如土色,似乎知道难逃劫数,竟然都不再说话了。马真突然道:“我与你们的恩怨没有半点干系,为何将我也牵连进来?” 苏拙道:“马师傅,我相信吴兄不会为难我们的,否则这茶里就不会是迷药,而是毒药了。而且,若是他们想牵连无辜,当日就不会让我住店了,因为前面坍塌的地方一定也是吴兄的手脚,而且肯定也是布满陷阱,你们才能放心唐人杰去求救。” 风铃向江魁怒视一眼,厌恶道:“我们若是想牵连无辜,与这些禽兽有何等分别?” 苏拙说了半天,又受迷药影响,越发疲累,说道:“就是……因为我相信……你们……才不知道要不要揭穿……” 风铃突然心疼道:“苏大哥,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苏拙点点头,只觉她话音渐渐飘渺,终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写作不易,跪求鼓励!(第一卷盘龙玉璧完) 第一章 金陵春 日暮将晚,华灯初上。秦淮河两岸灯火辉煌,青楼画舫不计其数,丝竹管弦,游女长歌,一片歌舞升平。无论世道如何,这秦淮河永远是人们销金买醉的乐土。悠悠长河,流的仿佛不是河水,而是权贵的铜臭,文人的酸腐和红袖的辛酸。 醉仙楼是秦淮河畔最大的青楼,公子王孙来往无数,千金一掷,只为红绡帐底佳人一笑。一楼大堂之中,人头攒动,热闹非常,此刻正是醉仙楼生意开始的时候,无数妙龄女郎左右穿梭,招呼客人。 恰在此时,一队捕快突然冲进来,大堂中瞬间便安静下来。老鸨赶忙过来招呼:“呦,这不是王大人嘛,什么风把您吹来啦!快请快请!” 为首那人环眼一瞪,嗡声嗡气地道:“官府办案,少罗嗦!” 老鸨吓得赶忙退在一旁,心里有些奇怪,平时这群人来这可不是这副派头,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了。两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往门口一站,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是进也不是,出也不得,老鸨躲在一边恨地低声咒骂。 那为首的捕快却置若罔闻,领着其余几人“噔噔噔”便上了楼。大堂里一群人看着他们,心里都在想这醉仙楼会藏了什么绿林悍匪,引得这么大阵仗。几个捕快径直走到角落的“冬梅轩”,隔着房门,却不闻屋内声响。几人对望一眼,都有些纳闷,不知里面在搞什么鬼,更不知要找的人是否就在里面。 王捕快一脚踢开房门,只见屋里空空荡荡,居中一大桌菜肴。只有一个青年男子坐在桌前,兀自自斟自酌,好不惬意。青年茫然看着王捕快,有些愣神,不知道这人闯进来是要做什么。 王捕快更是奇怪,眼前这人将妓院作了酒楼,不找妞儿,却一个人喝酒,若不是有那龙阳之好,就是脑袋有些问题。不过他也无意理会,上头叫他来这里准没错。王捕快大声道:“你可是苏拙?” 男子道:“我倒是想说不是。不过,我猜你们早已调查清楚我是谁了。所以,这隐瞒也没用了,不错,我便是苏拙。” 王捕快道:“这便最好。来人,拷上,带走!” 苏拙忙道:“慢着!”说着从袖间摸出一块银锭,道:“我这酒钱还没付呢,酒也不能浪费!”说着,将银锭摆在了桌上,拿起酒壶,将壶中所剩琼浆一口饮尽,这才披上一件月白外衣,伸出双手,任由捕快锁了。 屋外远远围了不少人,都在指指点点,议论这名叫苏拙的奇怪青年。一众捕快前前后后,簇拥着苏拙一阵风似的出了醉仙楼。门外早有一辆马车侯着。两名捕快夹着苏拙上了车,其余的骑马护在左右,一路向城北而去。 苏拙坐在车厢里,细细打量了一圈,只见车厢装饰华贵非常。他微微一笑,靠在兔绒靠背上,闭目养神。 一行人在空旷的街道飞驰,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便来到一座衙门前。门里早已有人出来接着,一行人下了马,进了衙门。一路兜兜转转,不多时进了一间大屋,屋里灯火通明,不像审案的公堂,倒像是一个拷问犯人的刑堂。十几名捕快武夫静立两边,中间一张桌案,桌后一个壮汉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 王捕快走近那人,低声耳语了几句。壮汉挥了挥手,几名捕快便退到一边,只剩下苏拙一人大大咧咧站在中间。壮汉沉声问道:“苏拙?” 苏拙接口道:“正是在下。” 壮汉讥道:“你的兴致倒是不错!” 苏拙面带微笑,道:“不敢不敢,比起大人来,小可无案牍之劳形,自然能寄情声色。大人若是舍得这功名富贵,定然也能如小可一般!” 壮汉没有理他,起身走到苏拙身旁,左右打量,道:“我听说你来到金陵数日,每晚只在醉仙楼厮混。” 苏拙回道:“醉仙楼的玉瑶春是秦淮,不,是金陵一绝。只可惜概不外卖,我想喝这酒,自然只能到醉仙楼去。” 壮汉道:“哦,你到醉仙楼居然都不找妞儿,莫非醉仙楼的姑娘都入不了你的法眼?” 苏拙皱眉道:“这个嘛……” 壮汉也不等他回话,又道:“你每夜在醉仙楼喝到亥时,必然乘着城门关闭前出城。” 苏拙眉头皱的更深,道:“想不到堂堂衙门捕头还有窥人**的癖好。” 壮汉哈哈大笑,道:“老子对你的**不感兴趣,只不过是好奇,你每晚花重金喝酒,却要去城外小庙借宿。” 苏拙无奈道:“今日被大人耽搁了,恐怕只能露宿街头了。” 壮汉仰头哈哈大笑,道:“你这人倒真有点意思,你可知道我是谁?”他声若惊雷,此时在苏拙耳边响起,震得苏拙耳膜鼓荡。 苏拙道:“我不但猜到大人是谁,还大概猜到大人这么晚请我过来所为何事。当然,那个给大人出馊主意的人,我也是猜得**不离十了。” 壮汉显然一愣,满脸狐疑,道:“哦,那你倒说说看。” 苏拙道:“若我猜得不错,大人便是人称震天雷的秦雷秦捕头了。” 秦雷目瞪口呆,问道:“你以前见过我?” 苏拙道:“我倒从未见过大人,只是这也好猜。从醉仙楼出来,我虽看不到外面,但心算一下,便知向北走了大约三里地,而这一带只有金陵的天牢。能坐在天牢衙门里随便呼喝的,整个金陵城不过五人。而方才我看到大人右手手掌里的茧子与旁人大不相同,乃是所使兵器奇特所致。我若猜得不错,该当是铁尺。金陵城里使铁尺的高手,又在官府当差的,自然便呼之欲出了。我听闻秦捕头性如烈火,又为人忠厚,嫉恶如仇,所以我今日称呼一声大人。若是换了旁人。苏某早已扬长而去,岂会在此聒噪这许久。” 秦雷哈哈大笑,模样竟有几分憨态,道:“你说得不错,我便是秦雷。那你再说说,今日带你过来所为何事啊?” 苏拙道:“自然是为了昨夜在江边发现的无头尸了。” 第二章 无头尸 秦雷没想到苏拙猜得这么准,愣道:“难道王凡他们已经告诉你了?” 苏拙道:“没人告诉我,只不过我一进来便看见秦捕头双眼布满血丝,显然是昨夜没有睡好。这几日金陵城并未下雨,可大人官靴却沾满湿泥,隐约可见还有水藻混杂其中,自然是走过水边湿地的缘故。秦捕头公务繁忙,哪会去踏青游玩,肯定是为了案子。恰巧今天我无意中听到醉仙楼的妞儿说起,江边出了件怪事,水鬼把人的脑袋吃了。由此就不难猜到秦捕头找我当然便是为了这桩事。只不过我苏拙一向奉公守法,人命官司是从来不会犯的,不过难保不会有人出些馊主意,唆使大人将我抓来。” 秦雷边听边点头,到最后心底越来越敬佩苏拙,他说道:“你难道知道是谁教我将你拷回来的?” 苏拙道:“认识我苏拙的人不多,金陵城里恰好就有一个。早在我上马车的时候我便猜到了。等进了这间屋子,就更加确定。” 秦雷道:“哦?” 苏拙接着说道:“认识我的人大概都知道我的脾气,最不愿往官府跑,所以请我是决计请不来的,索性将我拷来。不过他总算还有点良心,把自己的马车派来接我。那马车华贵非常,内饰绸缎均出自苏州织造,质地档次仅次于御用,除了苏州凌家,谁能用的起。等到我进了屋,隐隐闻到一股香味。这香味可与一般香料不同,不是中原所产,乃是出自西域波斯。这儿站的都是一群粗人,除了现在躲在屏风后面的凌家二公子凌霜,还有谁会随身带着香囊?我说得可对,凌兄?” 他话音刚落,后堂传来几声鼓掌,一个翩翩公子走了出来。他全身素锦,手持折扇,肌肤白皙细腻,剑眉如飞,眼似明星,唇若涂朱,一张脸比女子还要精致几分,但又不显阴柔之态,眉宇间透出一股阳刚英姿。 凌霜说道:“苏兄弟啊苏兄弟,想不到我们仅有数面之缘,你却还记得愚兄。自从听说你来到金陵,我就盼着与你相见呢……” 苏拙没好气打断他道:“于是你便出这个馊主意,在这天牢之中相见可是别有一番风情?” 凌霜不以为忤,摇摇纸扇,说道:“这怎么能说是馊主意呢?我知道苏兄弟眼界高,不如此一定见不着你的面。” 秦雷道:“凌公子,你所言果然不错,这位苏拙兄弟确实有些门道。” 苏拙道:“凌霜啊凌霜,我苏拙当真是交友不慎,落得如今成了阶下囚。” 凌霜哈哈大笑道:“苏兄,这区区一把枷锁,怎么锁得住你呢?” 苏拙忙道:“凌兄,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苏拙最是奉公守法,这铁锁哪里是说开就开的。” 秦雷一挥手,那王凡捕快早上来将枷锁解了。凌霜道:“不瞒苏兄,秦捕头是我的好朋友,今日碰上的这件案子有些棘手,所以我才找上了你。” 苏拙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人在金陵?”话一出口,一拍脑袋,道:“我怎么忘了你凌公子风流倜傥,醉仙楼里自然有你的眼线了。” 凌霜笑道:“昨日有人给我说起一个怪人,在醉仙楼里只知道喝酒,又从不过夜。我稍稍问了问体态相貌,便猜到是苏兄弟来了!” 苏拙道:“我不过是贪了几杯醉仙楼的玉瑶春,果然喝酒误事啊。” 秦雷大声道:“想喝好酒有何难,我家里有陈年佳酿五十坛,只要这件案子了了,尽管到我家喝酒去。” 苏拙笑道:“如此最好!” 几人兀自斗着嘴,两个捕快举着火把在前引路,三人已来到停尸的冰窖。偌大的冰窖里寒意森森,阴风阵阵,屋子中央木台上横陈一具尸体,用白布盖着。几人走到近前,秦雷提醒道:“这是今早运回来的,死的有些惨,你们小心些。” 苏拙却没理他,一把将白布掀开。看见尸体,凌霜和另两个捕快不禁倒退了一步。只见尸体身穿素白衬衣,没有外套,颈子上头颅不知何处去了。秦雷提醒道:“尸身是在江边发现,由于过往的人太多,只好给抬回来了。尸体已泡了很久,发现时就没有头颅,附近找了,也没发现。” 苏拙点点头,细细看着尸体。尸身经过水泡,已经发白浮肿,但仍然可以看出来死者瘦骨嶙峋,皮肤苍老。苏拙看了一阵,又将尸体翻过来,端详一阵便将白布重新盖上。秦雷问道:“这样就好了?” 苏拙道:“反正也看不出更多的东西了。尸体后背伤口才是致命伤,颈子中并没有多少血流出的痕迹,说明是死后许久才把头颅砍下来的。死者年近古稀,体弱多病,穷困潦倒,而且不会武功。” 秦雷道:“我们倒是也知道他是个身体瘦弱的老人,但是穷困潦倒,不会武功这些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拙道:“这倒不难,死者贴身衬衣虽然是新的,但却不甚合身,想必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别人送的甚至是施舍的。至于不会武功嘛,但凡练武之人,或拳掌或兵刃,在手中茧子上均有不同的体现。这人双手皲裂,布满老茧,筋骨无力,自然与练武之人不同。” 秦雷道:“那凶手为何要砍了头颅呢?” 凌霜接口道:“自然是不想让别人认出死者来。” 苏拙沉吟道:“话虽不错,但我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 秦雷道:“我觉得凌公子说得在理,还有什么不简单的?” 苏拙反问道:“那秦捕头以为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呢?” 秦雷道:“我看嘛这就是谋财害命,你看死者连外衣都被剥去了,真是被抢得一干二净。凶手为了干扰官差办案,故意砍去了死者的头颅!” 苏拙无奈摇摇头,道:“死者连一件内衣都做不起,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抢的?” 秦雷道:“那么就是仇杀?” 凌霜道:“死者穿这身衣服未必就说明他穷困潦倒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许这正是害死他的原因!” 苏拙蓦地想起盘龙玉璧来,那件事已过去大半年时间,他却依然记得清楚。一时间,苏拙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叹口气道:“明天去发现尸体的江边找找线索吧。”说着就往外走。 秦雷答道:“好嘞!”与凌霜对望一眼,眼中喜难自禁。 凌霜做了个手势,意在让他莫得意,转身便跟上苏拙脚步,问道:“苏兄这是要去哪里?” 苏拙笑道:“自然是找地方睡觉,难不成当真要在天牢里过夜?” 凌霜折扇轻摇,笑道:“苏兄弟,既有愚兄在此,哪里还会让你露宿街头,这便随我走吧!” 苏拙哈哈一笑:“我等的便是你这句话。”说着两人便向外而去。 第三章 佳人 苏拙随凌霜又上了马车,向南而去。只不过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加一个车夫,并不着急赶路。 两人一上车,凌霜便道:“鬼隐先生可安好?方才人多口杂,我也不便相问。” 苏拙笑道:“老头子越发康健了,只是年纪大了,开始喜好清静来,嫌我在山上聒躁,这才打发我下山。” 凌霜叹口气道:“算来我也有两年没有去拜访你师父了……” 苏拙一扬手,道:“你去过几次,老头子也没跟你说过一句话,想不到你倒记着他。他纯粹是为了跟你师傅下棋罢了!闲话少说,凌兄有什么好去处?” 凌霜笑笑,说道:“难得苏兄弟喜好醉仙楼的玉瑶春,我们自然还去醉仙楼!” 苏拙笑道:“原来如此,想必向你通风报信,泄露我行踪的,便是醉仙楼里的红颜知己了吧。” 凌霜道:“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红颜知己?” 苏拙道:“你这人最爱臭美,又喜欢附庸风雅,醉仙楼的妞儿虽都有些姿色,却入不了你的法眼。我倒是听说醉仙楼的花魁是一位卖艺不卖身的才女,只是我不如你凌公子年少多金,风流倜傥,自然是从没见过。不过我敢打赌,你这眼线必是这位姑娘。” 凌霜笑道:“苏兄,你可知道为何你朋友不多?因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不过这位姑娘可不是我的眼线,也没有向我告密。说起来,她还是你的本家,名叫苏琴。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想到你不好醉仙楼的美人,却好美酒!” 苏拙笑道:“我生平有四大喜好,好酒、好茶、好书、好朋友,莫非你不知道?” 凌霜笑道:“我知道,旁人却未必知道。这几天来,醉仙楼的人都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呢!” 苏拙呸道:“你知道什么,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两人说笑着,马车已停在醉红楼门口。此时已近子时,街道人已渐少,醉红楼倒是还热闹非常。两人从马车上下来,老鸨早已听了消息,等在门口,看到凌霜下车,赶忙迎了上来,招呼道:“是凌公子啊,快请快请!”待见到凌霜身后的苏拙,不禁一愣,道:“你不是……” 苏拙笑道:“哈哈,你何必像见了鬼一样,放心吧,我可不是什么朝廷钦犯。” 凌霜道:“给这位苏公子安排一间清爽的院子,多备几壶好酒。姑娘嘛,就不必了。” 老鸨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连声说道:“明白,明白……”眼睛不住往苏拙身上瞟,倒让苏拙一脸尴尬。 凌霜又问道:“苏琴姑娘可歇着了?” 老鸨面色一变,支吾道:“苏琴姑娘她……有些不方便……” 苏拙笑笑,凌霜显得有些关切,还想再问。就在这时,一个华服公子从后院出来,穿过厅堂,看见门口的苏拙和凌霜,微微一楞,顿时怒火熊熊,气冲冲向外走,边走边骂:“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老鸨见了,忙向那公子道:“吕公子,什么事惹您生气了?”那吕公子“哼”了一声,带着两个随从便走了。 苏拙问道:“这人是谁?” 凌霜道:“他是金陵知府的公子吕康,金陵有名的贵公子。” 苏拙“哦”了一声,不说话了。那老鸨不知道何事让吕康气愤离去,兀自在惴惴不安。凌霜也不理她,领着苏拙向后院而去。 穿过后院,两人从侧门进了东厢一个花园。这里离前厅已远,临近河边,清幽宁静。花园里只有一座雅致小木楼。月下一个清丽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门前,看到凌霜,欢喜地迎上来,笑道:“凌公子,你来啦!” 凌霜笑道:“苏琴姑娘你好啊,我今天来为你引荐一位朋友。”说着拉苏拙上前道:“这位便是你前日跟我说的那个怪人,他叫苏拙。” 苏琴行礼道:“小女子见过苏公子,早闻大名,幸会幸会。” 苏拙道:“我的大名嘛,可没什么好闻的,今晚厚着脸皮来此,打扰二位的雅兴,只怕姑娘讨厌倒是真的。” 苏琴被他说破心思,微微有些尴尬,笑道:“苏公子说的哪里话,我虽是个小女子,也是好结交朋友的人,尤其是凌公子的朋友,我更是欢迎之至!” 苏拙道:“能做苏姑娘的朋友才是荣幸,只是一晚上先要陪吕公子,又要陪凌公子,姑娘不累么?” 苏琴面色有些尴尬,冷冷道:“你说什么?我可没听懂。” 苏拙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姑娘身上尚有酒气,衣袖上酒痕未干,虽故意用香粉遮掩,却逃不过我的鼻子。屋里桌上分明有两个酒杯,姑娘方才难道不是在与人对饮?方才我们进醉红楼,老鸨语焉不详,恰好吕康从后院出来,想必这金陵城能进姑娘闺阁与姑娘共饮的,这吕公子可排的上一位吧!” 他说话极快,兴之所至一气说完,苏琴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已是泫然欲泣。她以手掩面,泣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说完转身奔回房间。 凌霜跺脚对苏拙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说着追苏琴进屋了。苏拙耸耸肩,甚感无趣,走到桌前,提起酒壶,见壶里好酒尚满,似乎没有动过,忙藏到袖子里,不动声色。 这时一个丫鬟进屋收拾桌子,沉着脸冲苏拙道:“快滚开!” 苏拙吓了一跳,道:“我得罪你了么?” 丫鬟道:“你欺负我家小姐,就是得罪我。小姐本来就受了委屈,好不容易凌公子来了,偏带了你这个讨厌鬼来。我告诉你,我可不似小姐那般软弱,再不滚,小心我鸡毛掸子抽你。”说着抬手欲打。 苏拙道:“是你家小姐心急,我还没说完,她就跑开了。你家小姐衣袖扯皱,手臂上还有淤青……莫非是与吕康起了争执?对了,醉仙楼里敢得罪吕康的恐怕也只有小姐了!” 那丫鬟哪管他自言自语,一掸子打在苏拙胳膊上。苏拙“啊”地一声,揉揉胳膊,道:“我走还不成?”说着赶忙往外走,边走边道:“你好歹也将我带到我那间院子去啊!” 那丫鬟虽恼苏拙,但也不敢得罪他,唤来一个女童,将苏拙带回房间。苏拙独自站在窗口,窗口秦淮河水悠悠。苏拙举起藏在袖中的酒壶,微微皱了皱眉,自斟自酌起来。 第四章 失窃案 天刚刚亮,四周寂静一片,苏拙蓦地睁开双眼。不远处传来一声声叫喊,隐隐可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苏拙所居的院子较为清幽,但那喊声在清晨的醉仙楼里甚是突兀。 苏拙回想了半天,才突然想起这喊叫居然是秦雷的声音。秦雷站在醉仙楼门前,扯起嗓门大喊:“苏公子!苏拙……” 苏拙忙穿上衣服,三两步奔到前厅,只见已有不少小厮和丫鬟已被惊醒,打着哈欠,连声咒骂。苏拙忙打开大门,冲到奉雷面前。 秦雷一见苏拙,喜笑颜开,便不再叫了。苏拙气道:“秦捕头,一大早的,怎么叫嚷起来?你是怕别人都不认得我么?” 秦雷诡秘一笑,道:“我这身份,又不方便进去叫你。你们年轻人流连这烟花之地,也要注意身体,别折腾太晚……” 苏拙气结,打断他道:“你这么早找我做甚?” 秦雷一愣,道:“今日说好要去江边,这路途可不近,不早些动身,要赶到什么时候?” 苏拙还想再说,脑海中浮现出昨夜所见无头尸体,满腹牢骚出口变成了一句:“那就快走吧!” 秦雷一愣,道:“那凌公子……” 苏拙跨上身旁一匹黑马,一夹马腹,便向前去。秦雷忙招呼手下人,跟了上去。一行人驾马奔行一个时辰,方才赶到发现尸体的江边。苏拙只顾啃了两个热馒头,便抬眼望去,只见江水湍急,岸边芦苇茂盛。 王凡押过一人到面前。秦雷道:“他就是发现尸体的元三儿,我已经问过话了,不像有什么问题。苏公子还要问两句吗?” 苏拙向那元三儿打量一眼,见他右手持着鱼叉,粗布短衫,天气还不甚暖,他已卷着裤腿,俨然一个渔夫打扮。苏拙道:“秦捕头既已问过,我何必多此一举?让他走吧。” 秦雷向王凡点点头,示意放元三儿离去,自己反倒凑到苏拙近前,小声道:“会不会是这元三儿贼喊捉贼,故意报案,混淆视听?” 苏拙摇摇头,道:“这个元三儿的确是渔夫不假,如今天气还不炎热,河水刺骨,他就已经能赤足下水,说明早已习惯多年了。看他模样,也不像穷凶极恶之徒。而且你是否注意到死者背后的刀口是在什么地方?” 秦雷细细回想,道:“是在后心之处……” 苏拙道:“没错,伤口在背后,说明凶手是从后偷袭。”他说着转身背向秦雷又道:“秦捕头,你现在若是举刀刺我,会刺在什么地方?” 秦雷举起右手比划一下,顿时恍然大悟,说道:“没错没错!若是用右手,只能刺在右边,只有用左手才能刺到后心。这个凶手是个左撇子!” 苏拙点点头,道:“没错!元三儿总是右手拿着鱼叉,说明他不是左撇子,自然不会是凶手。” 秦雷道:“那我们现在就应该找一个左撇子,可是金陵城里这么多左撇子,要如何去找?” 苏拙叹口气,问道:“你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来没?” 站在一旁的王凡回道:“禀大人,人都已经回来了,可是据查,这附近乡村并没有人失踪!” 苏拙一愣,自语道:“死的不是本地人……” 秦雷也道:“刚刚大伙儿也在附近搜过了,并未发现死者头颅。想是凶手杀完人后,将尸体绊倒此处投江,头颅却埋在其他地方。” 苏拙沉吟道:“搬到此处么……” 苏秦二人都沉默下来,死者身份不明,案发地点也不知道。线索到此似乎一下子都断了,让人摸不着头绪。苏拙双眼盯着奔流的江水,突然想起死者身上多处挫伤痕迹。虽然尸体肿胀,已难以辨认,但从淤痕来看,这些伤痕是死后造成的。 苏拙心中隐隐想到什么,却抓止不住。他自言自语道:“搬运尸体留下的?那样的话应该在手脚关节处才对,不至于胸腹有那么多伤痕!” 他视线顺着江水逆流而上,只见一条支流弯曲进山,显是从山上流下的泉水。如今雪水消融,春水暴涨,河流也湍急了几分。苏拙薇薇一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突然一声马嘶,一个差役滚下马来,奔至秦雷面前,道:“秦捕头,刚才接到报案,仁济寺的佛骨舍利昨晚失窃了!吕大人命您速速赶去,查明真相,追回佛宝!” 秦雷一听,大声道:“什么!舍利丢了?可是老子正办着案呢!你回去随便找个捕快去看看。” 那差役却不肯离去,道:“吕大人说了,秦捕头务必亲自前去,出不得差池。这个无头尸案,能缓缓就缓缓吧!” 秦雷火冒三丈,怒道:“什么!老子办的可是人命关天的大案,什么叫能缓缓就缓缓?” 苏拙拦住秦雷,问道:“这个仁济寺在什么地方?” 秦雷没好气地一指,道:“就在前面山上!” 苏拙笑道:“反正现在无头尸案也没什么线索,去看看也好,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呢?” 秦雷看着他莫测高深的笑容,心里一阵嘀咕,疑惑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还没告诉我?” 苏拙已经率先跨上马背,道:“边走边说……” 秦雷无奈,只得在后面跟上了。谁知苏拙却不走上山大路,反而沿着那条山泉蜿蜒而行。秦雷不解道:“你怎么放着大路不走,偏要走水边小道?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苏拙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那具无头尸体的死亡地点并不是江边。” 秦雷道:“没错!江边没有找到有大量血迹的地方……说明尸体是凶手从别的地方搬运过来的!” 苏拙摇头道:“不会!江边一览无遗,若有人搬运尸体,难免被人看到。而且尸体身上多有挫伤划伤痕迹,我猜想死者是被凶手扔到这山泉里,被水流冲到此处的!” 秦雷做捕头多年,一点就通,一拍脑袋道:“没错!一定是这样!尸体足踝处有一道勒痕,定是凶手将尸体绑在石头上沉尸水底。谁想春水汹涌,把绳索冲开了!” 苏拙点点头,道:“回头找两条狗,沿着这山泉找一找。” 第五章 仁济寺 苏拙与秦雷来到仁济寺门口,已是中午。仁济寺座落山腰,一间间殿阁直延伸到山顶。单从巍峨的寺门便能猜想出寺里的雄伟。山门前一条大道宽阔平坦,蜿蜒至山脚,方便前来进香的善男信女。 此时寺门前已聚集了不少人,但门口几名武僧守住了,不放一人入内。苏拙无意中瞥见道边不远停着一辆马车,细细一看,竟然是凌霜的那一辆。车帘飘卷,露出车厢中一张白皙俏脸,正是苏琴。苏拙微感奇怪,暗道:“他们怎么来了?” 正想着就听见凌霜声音喊道:“秦捕头、苏兄弟!想不到你们一大早出发也不叫上我,真是太没义气了!” 两人回头就见凌霜满是怨气的脸,秦雷并未看到车中的苏琴,哈哈笑道:“凌公子与苏姑娘有说不完的话,我们怎好冒昧打扰!” 凌霜一脸尴尬,苏拙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凌霜趁机道:“我与苏琴原本准备到仁济寺进香,听圆信方丈法坛。谁知一早就听说仁济寺的佛骨舍利失窃了,这便急匆匆赶了来!” 苏拙“哦”了一声,秦雷道:“那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吧!” 两人答应了,凌霜便去请车中的苏琴。只见伊人一如昨日打扮,光彩照人。秦雷这才知道苏琴方才一直在不远处,必然听见了自己开凌霜的玩笑,顿时好不自在。倒是苏琴落落大方,走到近前,向秦雷福了一福,轻声道:“这位就是秦捕头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能够见上一面,真是小女子三生之幸!” 秦雷满脸通红,抱拳道:“姑娘……过奖了!姑娘的芳名才是如雷贯耳……” 苏琴掩面一笑,向一旁的苏拙瞟了一眼,却仿佛视若不见,回头便与凌霜说话。苏拙耸耸肩,只觉女人的心思当真奇怪。几人一道向山门而去,早有官差分开百姓,让出一条道来。 寺门前的武僧知道是来办案的,不敢怠慢,忙让了进去。一个面目清秀的沙弥在寺门内接着,合十向秦雷行了一礼,道:“各位大人,小僧慧智,奉方丈之命,在此等候各位大人。” 苏拙见这小沙弥眉眼中透着一股伶俐,确实不负他法号中一个智字。他忽然对这小和尚来了兴趣,盯着慧智光头一阵打量,忽地心里一动,似乎想起什么来,若有所思。 秦雷却没想太手,冲慧智一挥手,说道:“好好!快带我们去见你家方丈!” 慧智答一声:“是,请大人随我来。”说着当先在前引路。 秦雷让手下众人在此等候,只与凌霜苏拙几人去见方丈。一行五人绕过大雄宝殿,径直向后而去。约莫走了半柱香时分,穿过一道月门,进入一间院子。 迎面走来两名女子,一样的打扮,看见来人,忙站在路边相候。待众人来到近前,两名女子一一行礼,口中轻道:“大人万福、两位公子万福、苏姑娘好!”两人不识苏拙,便向他点了点头。 苏拙只觉奇怪,又见院中曲水宛然,怪石嶙峋,花草树木无不精细,仿佛置身豪宅花园,小声道:“寺庙里也有女人么?这里也不像僧人的禅房……” 慧智却听得分明,回头一笑,道:“施主说得不错,这里并不是禅房,而是供香客居住休息的客房。方才那两个女子也是吕公子的侍婢,与本寺可无瓜葛。吕公子这一段时日在本寺斋戒礼佛,就住在此处。此刻方丈正在与吕公子说话,小僧便直接带到这里来了。” 苏拙明白过来,点点头,“哦”了一声,突然又道:“那吕公子可是知府大人的公子?” 凌霜奇怪道:“你怎知就是他?” 苏拙道:“我看这仁济寺规模宏伟,想必方丈也不是一般人。能让方丈屈尊来到客房的人自然也是非富即贵,碰巧他又姓吕,不是那个吕公子,还能是哪个吕公子?” 他说话时不自觉瞟了一眼苏琴,只见她皱起眉头,脸上表情复杂,显是听闻吕康也在此处,心中不悦。慧智果然点头道:“施主真聪明,一猜就中。” 苏拙虽说对了,脸上却殊无喜色。另外三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各自想着心思。苏拙略略猜到他们心中所想,也不点破,只能静观其变。 走不多时,只见前面亭中一僧一俗两人相对而坐,相谈甚欢。慧智行礼道:“禀方丈,捕头大人来了!” 亭中两人闻声回头看过来,吕康自然是相识的。那方丈须眉皆白,模样已有六十多岁,脸上有不少皱纹,保养得却很好,肤色白里透红,一双眸子精光闪现。 秦雷几人先向方丈圆信行了一礼,道:“方丈好!” 圆信起身回礼,吕康却一眼看见凌霜与苏琴站在一起,眉眼跳了跳,笑道:“这不是苏姑娘么?今日也有兴致前来进香听道么?” 苏琴不去看他,双眼瞟向一边,只微微福了福。苏拙瞧吕康神色,真不像昨夜吃过闭门羹。 吕康又向凌霜道:“这位不是苏州凌家二公子么?久仰久仰!” 凌霜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道:“吕公子大名,小可也是久仰了!” 苏拙有些奇怪,寻思道:“这吕康分明是认识凌霜的,怎的昨夜却没有打招呼?只是因为生苏琴的气么?” 苏拙正胡思乱想,吕康却已换了一副神色,冲秦雷道:“秦雷,你怎的到这会儿才来?仁济寺佛宝失窃,一早就去报案了,你难道一点都不上心?你这个天牢捕头怎么当的?” 秦雷“哼”了一声,道:“我另有大案要办,难以分身来此。再说,你无官无职,我做什么需要向你汇报么?” 吕康火起,怒道:“你说什么?你再敢说一遍!” 秦雷也是个火爆脾气,登时就要发作。苏拙忙上前拦住,对吕康笑道:“吕公子何必发火,秦捕头这不是赶来了么。再说仁济寺失窃,方丈尚且不急,还能与吕公子相谈甚欢,吕公子又何必如此急公好义?依苏某来看嘛,这佛宝丢与不丢,都是一样。不丢时,佛宝在空门,丢了嘛,乃是落入红尘。佛经里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门红尘岂不是都一样?再说佛宝在寺中,不过蔽荫了一寺僧人,如今落入红尘,乃是仁济了万千黎民,岂不更应该高兴才是?” 一席话说得众人一愣,圆信合十哈哈笑道:“善哉,善哉。施主智慧深渊,禅机隐隐,老衲佩服!” 吕康却骂道:“什么丢与不丢一样?简直放屁!你是谁?秦雷,你怎的什么人都带来了?” 秦雷不悦道:“他是我请来协助办案的,姓苏名拙,苏公子!” 吕康一愣,接着阴笑道:“苏拙?哦,听说去年湘西地方,一队官差暴毙一案与你有些牵连啊!” 第六章 死者身份 吕康说出这句话,旁人都莫名其妙,只有苏拙心里打了个突,不知他如何得知盘龙玉璧的事。苏拙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道:“吕公子真是消息灵通,不过事情可与吕公子说得不大一样。我记得分明是官差力擒湘西大盗,结果同归于尽了!” 吕康“哦”了一声,脸上笑容深不可测,却不再说话了。秦雷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道:“我来是干正事的,方丈,你还是快把失窃的情形说来听听吧!” 圆信点点头,道:“好!各位请坐!”说着一行人便在亭中石凳上坐了。圆信不忙开口,先给每人斟上一杯茶,说了声“请”。 苏拙一闻茶香,双目一亮,知道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便连泡茶的水也不一般。再看这一套茶具,也是名贵紫砂,古朴内敛。苏拙小酌一口,顿时一股甘甜清爽沁入心脾,说不出的舒爽。 喝完茶,圆信才开口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想来对秦捕头破案也难有裨益,真是惭愧。还要劳烦秦捕头辛苦了!” 秦雷也客气道:“职责所在,不敢劳烦!” 圆信道:“事情是这样的,这几日那颗佛骨舍利都供在大雄宝殿,供香客瞻仰。谁知今日一早众僧前去大雄宝殿做早课时,却发现殿门没有打开。大家都很奇怪,到处也找不着钥匙,只能将锁砸开。谁知大家一进殿,便发现贡台上的舍利没了!大家都惊慌失措,只得先去报了官,又将寺门封闭了,严禁有人进出,先在寺中搜查一遍。” 秦雷点点头,道:“早上什么时候发现佛宝丢失的?” 圆信道:“大约在寅卯之交。” 秦雷又问:“殿门的钥匙是由谁保管的?” 圆信答道:“平时各处的钥匙都是由老衲的师弟圆知保管的。不过平时这些殿门都是不需要上锁的,因为谁也不会去偷佛祖的东西。但最近舍利贡奉在大雄宝殿,这才每日上锁,钥匙就由老衲亲自保管。不过老衲有时也有些老眼昏花,害怕出了差子,便将这些琐事将由劣徒慧可打理。” 就在这时,一个小沙弥手捧袈裟走进亭中,道:“禀方丈,时辰到了,该去开坛讲道了。” 圆信一拍额头,道:“真是真是,差些忘了!”说着起身披上袈裟,整理一番。 苏拙见那袈裟质地轻柔,金线勾勒,也是一件宝物,开口问道:“大师这会儿还要讲道么?” 圆信一边收拾,一边道:“今日的****是早就定下的,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已经耽搁了。如今寺门外信众都来了,我若不去,便是失信,佛祖要责罚的!” 苏拙又道:“寺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要到哪里讲道呢?” 圆信笑道:“只有在寺门外的山道上将就将就了。不过众人席地而坐,说不定正合我佛宗旨呢!”说着便要走,突然又回头道:“慧智,你随秦捕头差遣,协助破案。”他想了又想,对那来报信的沙弥道:“慧空,你也不用跟着我了,就随着奏捕头一行吧。若是秦捕头有任何需要,你便速来报我!” 两个小僧答应了,众人起身送圆信离去。吕康冲秦雷笑道:“我要去听大师讲经,就不奉陪了。秦捕头辛苦,不过还是要尽快破案啊!否则百姓传开了,这影响可不好。”说着转头又向苏琴道:“苏琴姑娘不去听经讲道么?陪着这群凡夫俗子有什么意思?”说罢哈哈一笑,转身也去了。 秦雷冲吕康背影重重“哼”了一声,满脸不屑。苏琴却目视凌霜,凌霜道:“你也去吧,今日不就来听经的么!需要我送你么?” 苏琴道:“那我便去了,你陪秦捕头吧!”说着向秦雷行了一礼,便离去了,自始至终,也没有向苏拙看上一眼。 该走的都走了,秦雷大声道:“终于可以好好查案子了!” 凌霜却道:“慢来,是查舍利失窃案,还是查无头尸案?” 秦雷一怔,一拍脑袋,道:“我差点将这茬给忘了!苏公子,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拙笑道:“这有何难?自然是两个案子一起查了!” 秦雷和凌霜两人一头雾水,不知两个案子如何并在一起查。苏拙也不会说,向慧智道:“前面带路,去大雄宝殿!” 一行人出了院子,又向外走。苏拙问道:“这大雄宝殿每天何时关门,何时开启?” 慧智答道:“每天都是寅时中刻开门,到了下午申酉之交,天快黑了,就要关门了。” 苏拙“哦”了一声,道:“那今天早上那个保管钥匙的慧可丢了钥匙,你们也没追究么?” 慧智道:“实不相瞒,今日一早我们就没看到慧可师兄,后来到他房间里也没见人,这才把锁给砸开的。” 苏拙眉头一皱,道:“慧可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慧智寻思道:“我昨晚就没见他了!” 一旁的慧空插口道:“我好像前天晚上就没见了。” 苏拙有些迷糊,道:“这怎么回事?你们师兄不见了也不奇怪么?” 慧智解释道:“是这样的,慧可师兄虽与我们同门,但却不与我们住在一起。他因为要照顾方丈生活起居,便独自住在方丈禅院中一间小屋里,所以不常见面也是有的,大家也没在意。” 苏拙点点头,道:“如此我们还是先去慧可的禅房看看吧!” 秦雷奇怪道:“你倒底要去哪儿?一次说个明白可好?” 凌霜见怪不怪,摇摇折扇道:“秦捕头,他就是个怪人。你既然找上他了,就相信他吧!” 苏拙笑道:“秦捕头,你还记得那具无头尸么?为什么凶手要在死者死后砍下他的头呢?” 秦雷与凌霜面面相觑,苏拙自答道:“因为死者就是个和尚!” 秦雷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和尚没头发,就算毁了面貌,也能知道身份!苏公子,真有你的!” 苏拙笑而不语,一行人来到方丈禅院。院中幽静古朴,众人无心赏景,进到院中一角的慧可禅房。房中陈设简单,一目了然。苏拙轻轻拿起床上叠起的一件素白衬衣,随手抖开,对秦雷道:“你看!” 秦雷双目一瞪,大声道:“哦!我明白了,无头尸就是慧可! 第七章 挂单的和尚 苏拙笑着摇摇头,秦雷兀自兴奋不已,向满脸狐疑的凌霜解释道:“那个无头尸体身上穿的衬衣与这一件一模一样,又是个和尚。恰好慧可突然无故失踪了,两相对照,不就说明那个死者就是慧可么!” 慧智和慧空两个小和尚一听慌了神,颤声道:“什么!慧可师兄……死了?” 苏拙道:“我可没说那无头尸就是慧可。” 秦雷一愣,道:“这不都是你说得么?还把这件衬衣给我看。” 苏拙道:“我让你看这衣服,确实是说无头尸体与仁济寺有关系,可是死者身上那件衣服虽有破损,却是崭新的。而慧可的这件衣服已洗过许多次,是一件旧衣裳。而且你看,这件衣服较为宽大,说**可体态微胖,而那死者却是骨瘦如柴。第三,慧可是个年轻人,而那死者年纪已不小了,怎么可能是慧可?” 秦雷张口结舌,一旁凌霜忍不住偷笑。秦雷自觉没趣,反问道:“那你说那个无头尸是谁?这慧可又跑到哪里去了?” 苏拙皱眉不语,凌霜插口道:“按理说慧可掌管着大殿的钥匙,舍利失窃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他是畏罪潜逃了!” 苏拙并没下结论,转身看到一旁桌上有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个精瓷小碗,碗里素面已经凉透,干结成坨。碗左边摆着一双精美竹筷,一边一把小勺子却摔碎了,断了半个勺柄。 苏拙奇怪道:“这面已经放了很久了,说**可最少一夜都没有回来!” 秦雷道:“莫非真是慧可监守自盗,将佛骨舍利盗了去?” 慧智犹豫道:“不会吧,慧可师兄平日虽说有些贪小便宜,但是胆子却不大,不太会做出这种事吧……” 秦雷道:“你懂什么,这种人平日不犯事,要做就做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苏拙微微点头,道:“早上你们发现大殿门没开,却都没有起疑,说明大殿并没有遭到破坏。” 慧智道:“没错,殿里面一切如旧,什么都没动过,只是不见了舍利子。” 苏拙道:“可是这舍利在寺里这么久,为何慧可偏偏要现在偷呢?为何以前不下手?” 凌霜道:“这舍利子也是最近才在寺****人瞻仰的,以前倒没听说过……” 苏拙打断他道:“最近?佛骨舍利不是仁济寺的宝物?怎么从来没人跟我说过?” 秦雷和凌霜面面相觑,道:“原来你不知道?我们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慧智也道:“舍利子确实不是寺里的宝物,而是半个月之前一个来挂单的苦行僧底师父带来的,放在寺里,供金陵信众瞻仰供奉。” 苏拙沉吟道:“苦行僧?那位师父现在何处?” 慧智摇摇头,望向慧空,后者也是摇头。苏拙似乎明白什么,转身对秦雷道:“进寺时你可曾留意到,我说的那条山泉正好从寺外流过。你让人在那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秦雷也猜到他的意思,出门就去安排了。苏拙一看天色,已经过了午时,众人却还没吃饭,肚子早已饿得乱叫,便问:“你们寺里还不开饭么?” 慧智道:“今日因为方丈还在讲经,大家都不好开饭,估计还得等上半个时辰。若是各位施主饿了,我可以先带各位去斋堂吃些素斋。” 凌霜道:“苏拙,你要是饿了,我们就下山去吃,何必麻烦人家?” 苏拙笑道:“哪有进庙不吃饭的道理!这顿饭一定要吃。” 凌霜目瞪口呆,骂道:“这是什么歪理?我只听说过进庙要烧香,从来没听过进庙要吃饭!” 苏拙不理他,已经笑着往外走去。禅房门外有一条长廊,通向一间大屋。苏拙问道:“那是什么屋子?” 慧智答道:“那就是方丈的居所。” 苏拙“哦”了一声,低头一看,猛然看见长廊一旁栏杆下有一小块碎瓷片,不仔细看当真难以发现。苏拙弯腰捡起,皱眉想想,却没想到什么,便将瓷片放进袖口中。 几人在院外碰到秦雷,秦雷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让他们仔细搜索,若是有什么东西,肯定逃不过去!” 苏拙点点头,道:“走,吃饭去!” 秦雷一愣,还是跟了上去。几人来到斋堂,只见里面冷冷清清,果然没几个人。慧智道:“施主稍坐,我去知会一声。” 苏拙跟他转到后厨,见一位胖大和尚正在忙活。慧智道:“慧清师兄,方丈交待过的那几位施主来了,你先弄些吃的吧!” 慧清头也不转,大声道:“马上就好!” 苏拙道:“小师父要做多少个人的饭啊?” 慧清回头一看,并不认识,微微一楞,答道:“全寺上下一百二十八人!” 苏拙点点头,道:“真是辛苦啊!不会因为多出我们几个让谁没饭吃吧?” 慧清大笑道:“施主不用担心,方丈交待过了,几日中午会有几位施主用斋,我已经准备好了!” 苏拙突然问道:“这一百二十八人里有那位挂单的师父吗?” 慧清道:“你是说那位性觉禅师?他只挂了半月的单,前两日已经走了。” 苏拙顿感奇怪,嘀咕道:“走了?” 苏拙沉吟一阵,重新坐回秦雷身边。秦雷问道:“苏兄弟,又想到什么?” 苏拙摇摇头,道:“没什么。还是等你的人找到埋在河边的人头吧!” 正说着,王凡一阵风跑进来,见了秦雷的面,来不及喘口气,道:“秦捕头,人头!我们找到那颗人头了!” 秦雷一拍桌子,道:“苏公子,你真神了!你怎么就知道死者的头颅就一定被埋在河边?” 苏拙淡淡道:“我不知道啊,碰巧猜中了。” 秦雷一愣,凌霜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即然你们推测出凶手在这条山泉边抛尸,只要不是经常作案的人,那么很有可能就会把头颅埋在抛尸的河边。因为若是在到另一个地方去埋,不但不符合凶手紧张的心理,也增加了被人看到的风险。” 正说着,慧智与几名僧人端上几碗素面,放在仍几人面前,竹筷汤勺一应具全。苏拙看了一眼碗筷,道:“原来是这样,看来该结案了!” 第八章 凶手 几人草草吃过几口面条,便向大雄宝殿前的广场走去。圆信讲经也已结束,得了禀报,已在场上等待。听道的百姓围在门口,听说官差已经查明了盗窃舍利的人,都要看个究竟。 吕康看到秦雷等人走来,皮笑肉不笑,道:“想不到秦捕头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找到了佛宝,真不愧神捕之名!” 秦雷没有理他,苏拙说道:“我们并没有找到舍利子,但知道是谁拿走了!” 吕康一愣,道:“哦?那是谁偷的?” 圆信接口道:“是啊!还请施主快快告知老衲,也好安众人之心!” 苏拙点点头,道:“偷走舍利的就是服侍方丈师父生活起居的慧可!”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都不相信偷走佛宝的竟然是慧可。圆信倒吸一口气,沉吟道:“慧可?想起来是好久没见着他了,难道……” 苏拙又道:“慧可不但盗走了佛骨舍利,还是杀害苦行僧性觉禅师的凶手!” 圆信“啊”了一声,目瞪口呆,急忙道:“苏施主,还请你把话说清楚!” 苏拙点点头,秦雷向王凡一挥手,便有一名捕快端上一个托盘,上面用白布盖着。秦雷伸手揭开白布,只见托盘上竟是一颗人头!头颅没有头发,面目也被划花了。由于头颅一直埋在湿润泥土里,已经开始腐烂,发出阵阵恶臭。腐烂血腥之气随风飘散,虽还是春日时分,竟引来了几只苍蝇,围着头颅“嗡嗡”乱飞。 外围百姓不禁惊呼出声,靠近的几人更是吓了一跳。圆信合十闭目,口中不住念佛。苏琴躲到凌霜身后,瑟瑟发抖。 苏拙道:“圆信方丈,你还认得这是谁吗?” 圆信上前看了一眼,惊道:“这……这不是性觉师兄么?” 秦雷大声说道:“昨日早晨我接到报案,说在江边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而这颗头颅则是有寺外山泉旁挖出来的,在水底也发现了沉尸用的麻绳大石。据我们推测,这颗人头就是那具无头尸身上的。死者正是性觉禅师!” 圆信道:“可是性觉师兄前日就已离去了,为何……为何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居然……居然身手异处,这凶手……凶手真是……穷凶极恶,罪无可恕!” 苏拙道:“性觉禅师原本前日就要离开,那么他自然也会将属于他的佛骨舍利带走。而慧可平素有些贪小便宜,早已对舍利垂涎,自然不甘心舍利这么被带走。于是慧可便在前夜将性觉禅师杀死,而后为避免被别人知晓,将性觉头颅砍下,沉尸水底。” 说到这里,慧智突然插口道:“哦!怪不得前天半夜我看见慧可师兄鬼鬼祟祟出西门,原来竟是做……做这个……” 圆信双目一瞪,道:“你……你怎么不早说?” 慧智支吾道:“当时……我也不知道……他竟然……” 苏拙接着说道:“慧可本以为这一切天衣无缝,因为性觉是个苦行僧,到处云游,行踪不定。他既说过要走,那么突然消失也不会引起寺里僧人的怀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沉尸之时因为心慌,并没能将麻绳捆紧,加之春水又急,导致尸身顺山泉漂到了江边,被人发现。” 说到这里,王凡呈上一根湿漉漉的麻绳道:“苏公子说得不错,这根绳子就是从水底找到的,一头系在一块石头上,另一头绳扣松了!” 苏拙又道:“慧可昨日一定是听闻了无头尸的消息,自然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便趁夜,将舍利子盗了出来,一走了之。慧可手里有大雄宝殿的钥匙,能打开门上的锁。这也是为何大殿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众人都似如梦方醒,凌霜却疑惑道:“如果真是慧可杀人,那么凶器在哪里?还有自己沾上血迹的衣物又藏在哪里?” 苏拙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在慧可床上看到的那套叠放整齐的衣服?我用手摸过,是刚晾干不久,肯定就是他行凶时所着衣物,而后连夜洗净的。至于凶器……”他沉吟片刻,道:“也许慧可还留在身上一道带走了吧……” 秦雷和凌霜都听出苏拙话语中并不十分确信,显然也不能肯定。凌霜又问:“苏兄弟,你为何如此笃定一定是慧可所为呢?” 苏拙道:“原因有三个,第一,慧可无故失踪,而且是在如此微妙的时候,这不能不让人起疑。况且只有他有打开殿门的钥匙,这让他更有嫌疑。第二,慧可不与其他僧人住在一起,这也让他有了作案的机会而不会被人发现。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慧可是个左撇子!” 秦雷和凌霜惊呼道:“真的?”旁人却不明白这跟左撇子有什么关系。 苏拙道:“我们都检查过尸体,知道死者的致命伤是背后的刀口。而刀口是由一个左撇子刺下的。慧可房中的那碗面条,筷子正是摆在左手边的。这就让我确信慧可是个左撇子!” 众人恍然大悟,议论纷纷,无不称赞苏拙机智,咒骂慧可丧心病狂。圆信合十道:“阿弥陀佛,苏施主当真机智过人,心思细敏!若不是苏施主罹清真相,我们至今还蒙在鼓里呢!请受老衲一礼!”说着便躬身福了一福。 苏拙笑笑,忙扶住了他。圆性又道:“慧可这个孽障居然犯下这等滔天罪恶,真该下阿鼻地狱!我身为主持方丈,有监督管教不严之责,难辞其咎!”说着低头念佛,不住忏悔。 吕康冲苏拙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子还有点门道。现在只要将慧可找到,便能将佛宝寻找到了!” 秦雷对苏拙道:“我这便让人发下捐捕令,画下慧可图影,务必尽快将他捉拿归案!” 苏拙点点头,凌霜却道:“到此刻为止,慧可已经消失至少一昼夜了,只怕早已跑出城去了,这要到哪里追?” 秦雷一愣,目视苏拙,希望他能想出办法。苏拙沉吟片刻,问圆信道:“慧可是何方人士?” 圆信答道:“慧可很小便出家了,从前俗家似乎在……钱塘……” 苏拙道:“慧可从小出家,似乎除了回家乡也没别处可去了。秦捕头,你试着向东南方向追一追看。” 秦雷答道:“好嘞,我这就去办!另外这头颅和麻绳也要回去找仵作比对过方可入证。这便先走一步了!” 第九章 慧可之死 秦雷风风火火一走,看热闹的百姓也开始散去。凌霜冲苏拙笑道:“我们也走吧。” 苏拙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口里答应一声“好”,却始终低头沉思。凌霜将苏琴送上马车,回头仍见苏拙站在原地。他上前问道:“怎么了?” 苏拙随他缓步向外走,轻声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有想明白……” 凌霜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哦?你方才不都已经证实凶手就是慧可了么?” 苏拙沉吟道:“慧可确实嫌疑最大,可是有些地方说不通。性觉前日说过要走,可是昨日舍利还供奉在殿中,为何没人觉得奇怪呢?还有为何慧可整日没见了踪影,圆信也不奇怪呢?还有,慧可是在什么地方杀人的?河边只是沉尸之处,并不是杀人现场。这些问题都还没有解决,便有许多事情说不通。” 凌霜一拍他肩膀,道:“好了!你别看什么都奇怪,说不定事情根本没有你想的这么复杂。总之现在只能查到这些了,其他的等找到慧可,一切说不定就清楚了。” 苏拙点点头,随他跨上马背。两人骑马在前,苏琴马车随后,迤逦回到城中。一路上苏拙仍旧闷闷不乐,满腹心事。凌霜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多话。 回到醉仙楼,几人径直走进苏琴所居小院。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那个小丫鬟道:“这才几月天气,就有苍蝇了,真是的!”说着就听“啪”一声,想来是在拍苍蝇。 苏琴进屋,冲丫鬟道:“绿萼,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绿萼答应一声,转眼见苏拙也跟着进来,脾气就不打一处来,骂道:“怎么又是你!这里不欢迎你!” 苏拙满心想着案子,全没听见绿萼说什么,茫然抬头。苏琴忙道:“还不下去!” 绿萼见主人生气,赶忙出去了。凌霜却笑道:“绿萼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皮了。” 苏琴歉然道:“都是我管教无方。”说着转身向苏拙行礼道:“小女子冒失,苏公子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苏拙倒是没想到她终于正眼看了自己,微微一笑,只怕言多必失,便不再多说。凌霜与他坐了,苏琴道:“二位虽在仁济寺吃过素面,想必也吃不痛快,而我却还没吃过呢。你们稍坐,我这便去备些酒菜来!” 凌霜笑道:“对对对!多拿些好酒来,我要与苏兄弟好好庆贺一番!” 苏琴答应转身去了。屋内只剩两人,苏拙却道:“庆贺什么?” 凌霜一愣,道:“自然是你大破奇案啊!” 苏拙摇摇头,道:“慧可还没找到,这案子并不能算破。而且我总觉得这件事太容易了些……” 凌霜无奈摇头,说道:“我看这案子一定都不容易……” 苏拙道:“你可知道,我名中拙字原为卓而不群之卓。师父说我聪明太过,反而容易自误,急功近利,得意忘形。因此为我改为笨拙之拙,希望我能返璞归真,学会守拙。也许这一次我又犯错了……” 凌霜知道苏拙从不乱说,便劝慰道:“反正现在也没有更多线索,只能先找到慧可再说了。” 苏拙叹口气,道:“也只有如此了……” 话音刚落,苏琴带着几名丫鬟摆好菜肴美酒,道:“这会儿早已没吃的了,我让大师傅特意做了些!” 凌霜为苏拙斟酒,笑道:“能结交苏姑娘真是万幸!” 苏拙也笑道:“应该是我能交到凌公子这个有钱的朋友才是万幸!” 三人相视而笑。酒过三巡,谈兴渐起。突然只听醉仙楼外有人扯着嗓子喊。苏拙叹口气,道:“秦捕头多喊两回,全金陵城的人都要认得我了。” 苏琴掩嘴而笑,吩咐绿萼道:“你去将秦捕头请进来。他若是不来,便拉进来!” 绿萼答应,果然不多时,秦雷便被两个小丫鬟硬拉进小院中。秦雷涨了脸,道:“苏公子、凌公子,你们为何不出去见我?” 凌霜自斟自酌,道:“你为何不进来见我们?” 秦雷道:“我好歹也是官差,怎能随便进醉仙楼?” 苏拙笑道:“我看是因为嫂夫人家教有方才对!秦捕头所使钱袋绣工精细,绣了一对鸳鸯,也是尊夫人的手笔吧。一个大男人带这种钱袋,况且钱袋中并没有多少银钱,肯定是平时管得紧张。这也是为何秦捕头总是在门外呼唤我们了。” 秦雷怒道:“放屁!我们那叫相敬如宾,老子、老子……”他“老子”了两声便不再说,这才想起正事,说道:“我来有正经事,慧可找到了!” 苏拙一惊而起,脱口道:“这么快?” 秦雷接过苏琴捧来的茶水,喝一大口,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中午我快马赶回,便四处张榜。又派人沿你说的方向去追,果然就在金陵东南郊的方山中找到了他!” 苏拙忙问:“那他现在何处?” 秦雷道:“慧可已经死了!” 屋里几人都大吃一惊,齐声道:“死了?” 秦雷点点头,道:“发现慧可的兄弟说,尸体就在山道边,像是被山贼杀死的。” 苏拙疑惑道:“山贼?离金陵城这么近,怎么会有山贼?”说着来回踱了几步,道:“秦捕头,尸体现场还没破坏吧?” 秦雷道:“那条道上平时没什么人走动,我也立即派人去保护现场了。” 苏拙点头道:“好!我这就随你去看看。” 凌霜道:“非要亲自赶过去吗?将尸体搬回来不就好了?” 苏拙摇摇头,道:“大雄宝殿的现场因为已被破坏,所以我没去。性觉被沉尸的河边我也没去,因为没什么好看的。可是这个现场却一定能告诉我许多答案!”说着与秦雷便往外走。 凌霜喊道:“等等我,我也与你们一道去!” 苏拙回身点点头,突然附在秦雷耳边嘀咕了一句。三人急急忙忙出门,拍马出城,向东南而去。 第十章 再查仁济寺 慧可陈尸之处并不难找,就在进山的小道旁。方圆几里都已被官差封锁起来,严禁任何人进出。苏拙三人很远便步行而来,只见慧可穿着俗家服饰,头上戴着小帽。尸身伏在草丛之中,身旁并无异样。 苏拙叫来发现尸首的官差,问道:“你发现他时就是这样?一动也没动过?” 那人拍着胸脯道:“就是这样的,绝对没有动过!” 苏拙点点头,沉吟道:“嗯,这就怪了……” 凌霜问道:“有什么奇怪?” 苏拙没有回答,轻轻将慧可尸身翻转过来。只见慧可胸口衣衫破裂,被砍了数刀,皮肉翻卷,惨不忍睹。咽候处还有一道刀口,若不仔细看,一时真难以发觉。 秦雷也道:“有些奇怪啊!”说着冲几名差官喊道:“在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苏拙道:“秦捕头也看出奇怪之处了么?” 凌霜在一旁急道:“你们就别打什么哑谜了,有什么事快说出来听听!” 苏拙瞧他着急模样,不禁一乐,说道:“这慧可死得蹊跷。首先,此处根本不是案发现场,因为慧可身中数刀,可这片草丛却并没有沾染多少血迹。第二,此处离金陵城不过十多里地。慧可做下案子,必然是连夜逃跑,怎么可能只跑到了这里?” 凌霜恍然大悟,说道:“哦!怪不得你听说这么快找到慧可会吃惊了。” 秦雷点头道:“这些疑点正说**可并不是死在这里,而是死后被抛尸在这里的。” 说话这功夫,苏拙已将慧可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叹气道:“舍利子已经不在身上了,只剩下这个。”说着从尸身上拿起一个钱袋。 凌霜接过一看,道:“这是他的钱袋?已经空了,难道真是强盗杀人夺财?” 苏拙“嗤”地一笑,道:“凶手正是希望我们这样想,便落入了他的圈套。如此一来,官府派兵剿匪,也寻不到舍利的下落。这个案子便会成为一桩悬案!” 凌霜疑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你怎么确信这不是强盗所为?” 苏拙道:“这很简单,因为凶手实在太多此一举了,反而露出了破绽。第一,若是强盗劫财,为什么要留下一个空钱袋呢?这原本是凶手想让我们以为是劫财而留下的,却反而不合常理了。第二,一般山贼土匪根本不会认识佛骨舍利是什么宝贝,只会当普通石头丢弃,可是这附近却找不到舍利。除非这个强盗是个鉴宝的大行家,否则就说明根本不是强盗劫财这么简单!” 凌霜点点头,叹道:“原来如此,这凶手好深的心机。” 秦雷叹气道:“如今慧可也已经死了,舍利的下落莫非真就成了悬案不成?” 苏拙断然道:“未必!” 秦雷和凌霜眼睛一亮,道:“你还有办法?” 苏拙手指尸身道:“你们看慧可咽喉上那道刀痕,这就是凶手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凌、秦二人疑惑不解,问道:“这刀痕有什么问题?” 苏拙举起右掌,自右至左在秦雷颈上横切而过。秦雷猛然醒悟,脱口道:“原来如此,这刀口右深左浅,平平横过咽喉,根本就是左手持刀划出的!凶手又是个左撇子。” 苏拙点点头,道:“不仅如此,这刀口如此平,说明下刀时慧可已无法动弹了。如果他胸口的伤是致命伤,凶手便没必要补上咽喉这一刀,暴露自己。因此咽喉这处刀伤才是致死原因。而胸口这些刀口不过是为了造成强盗杀人的假象。” 秦雷道:“只是一个左撇子……难道自始至终凶手都不是慧可,而是另有其人?” 凌霜忙道:“不可能吧?”说着向苏拙看去,生怕他因推断错误而过分自责。 苏拙却长叹一声,道:“这次确实是我心急犯错了,秦捕头说得不错,杀害性觉禅师和慧可的凶手也许另有其人。” 秦雷劝道:“苏公子,你也不必自责,只怪太过狡诈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苏拙又叹一口气,低头却无意看见来时小道上竟有两道车辙痕迹,直延伸到三人站立之处戛然而止。他感觉奇怪,伸手比对片刻,沉吟道:“这道车辙痕迹尚新,只通到此处,难道是凶手抛尸时所乘马车?” 秦雷兴奋道:“一定是的!自从发现尸体,这里便被封了,不会是其他人。” 苏拙道:“既然如此,我们恐怕要再查仁济寺了!” 三人跨马上路,苏拙沉思半晌,快到城门时,突然说道:“凌霜,说不定今日就可真相大白,这么有趣的事情,你不请苏琴姑娘去看看吗?” 凌霜喜道:“不错不错,她是最喜欢听故事的了,我这便邀她同去仁济寺。”说着拨马进城。 秦雷问道:“你怎的让他把苏姑娘也叫了去?” 苏拙附在秦雷耳边交代几句,秦雷却更加迷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苏拙道:“你先别多问,若我猜的不错,真相很快就见分晓!”说着拨马绕过城门,径往仁济寺而去。 苏、秦二人站在仁济寺门前,却迟迟没有进去。苏拙让人在附近细细搜索,找寻什么。此刻已近间黄昏,天色转暗,越来越难找。苏拙脑海中思绪纷杂,竭力将整件事情理出个头绪,全不顾身旁秦雷反复询问。 寺中僧侣已经听说秦捕头再查仁济寺,不禁躲在一边议论纷纷。慧智上前合十道:“方丈请二位施主入寺说话。” 苏拙向官差道:“找到了吗?” 王凡大声答道:“没有!” 苏拙点点头,当先走进寺门。慧智和尚一路领着几人来到方丈禅院,躬身道:“方丈就在屋里,请!” 苏拙侧目看见慧可房间,只见房门大开,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苏拙推开圆信房间的门,正见着圆信与吕康对坐下棋。 圆信看见两人进屋,起身行礼道:“不知秦捕头突然造访敝寺,有何贵干?” 苏拙道:“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正说话间,凌霜带着苏琴也进了屋。屋里几人互相望望,不知苏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气氛转瞬微妙起来。 第十一章 真相 苏拙轻笑一声,说道:“该到的都到齐了!” 圆信不解,问道:“苏施主说什么?什么到齐了?” 苏拙却莫名其妙地抽抽鼻子,转身问秦雷等人道:“你们闻到什么气味吗?” 秦雷不知他说得什么意思,茫然摇摇头。苏拙对圆信道:“这才几月的天气,就有苍蝇了。你们看,那儿就有一只!”众人随他手指望去,哪里有什么苍蝇。苏拙始终盯着圆信,道:“听说苍蝇最喜欢血腥腐烂之气,对了,定是今日找到的那颗头颅招来的。方丈大师,我说得对吗?” 圆信低头合十道:“施主真聪明,说得肯定不错!” 秦雷忍不住说道:“苏兄弟,你不是说来找线索的么?怎么又说什么气味、苍蝇的?” 苏拙道:“秦捕头,杀害性觉和慧可的真凶就在眼前,你何必着急?” 秦雷一惊,忙问:“就在眼前?是谁?” 苏拙手指圆信,正色道:“真凶就是他,圆信方丈!” 圆信一愣,瞠目结舌,连反驳都忘了。秦雷和凌霜面面相觑,道:“苏兄弟,你别乱开玩笑……” 门外聚集的官差和众僧也议论纷纷,仿佛苏拙在胡说八道。吕康先是一愣,继而大笑道:“秦捕头,你找的这人是不是疯了?还不快带回去?” 苏拙轻笑道:“吕公子,我是不是疯了,你应该最心知肚明才是。” 吕康一怔,怒道:“你胡说什么?” 圆信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合十道:“阿弥陀佛,苏施主今日不是已经查出慧可才是杀人偷宝的首犯么?怎么又无缘无故指证起老衲来了?” 苏拙叹口气道:“正是我今日自以为查证清楚,指证了慧可,才害得他丢了性命。既然大家都觉得我刚才所言匪夷所思,那我便从头说起。” 众人都安静下来,苏拙开口道:“昨天夜里,秦捕头找上我,因为江边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引起了百姓恐慌,而他又一时没有头绪。我当时检查了尸体,也没想明白为何凶手要在杀完人以后还要将死者头颅砍下。因为若是要掩盖死者身份,大可以将他面目毁坏。可是凶手却选了砍头这么一个费时费力的办法,说明死者的头颅才是重点。” “可是当时我并没有想到死者是出家人,直到第二天一早,我与秦捕头赶到发现尸体的江边。我发现那里并不是案发现场,而且周围村镇并没有人走失。联想到尸体身上磕碰的伤痕,我猜测死者是被人抛尸,顺水流漂至江边的。” “当然那时候我绝不会想到仁济寺,就在这时丢失佛宝的消息便传来了。碰巧的是,上山的路上正好有一条山泉汇入江里,完全符合抛尸漂流的猜想。后来果然在寺外水边挖出了头颅,而且是一个和尚的头颅。可是寺里除了不见了慧可和尚,并无人失踪。而我也说过死者不会是慧可。” “直到这时我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丢失的佛骨舍利并不是本寺所有,而是外来挂单的苦行僧性觉和尚的。如此一来,杀人劫宝的案情不言自明。而所有嫌疑都指向了无故失踪的慧可,因为只有他有大殿钥匙,又单独居住,有作案时机。而且慧智小师父也说慧可有些贪小便宜,在案发当夜更是看到了慧可鬼鬼祟祟出门。是吧,慧智?” 慧智站在门外答道:“没错,是这样的!” 苏拙继续说道:“而最终让我确信凶手是慧可的,是他房中那碗面。当时我是觉得奇怪,直到在斋堂吃面时,才想起原来房中那碗面的筷子放在左边。由此我判断慧可是个左撇子,也正是他杀害了性觉,携宝潜逃。” 众人听得入神,觉得苏拙推断丝毫不差。凌霜道:“没错,这些都没错啊!” 苏拙摇摇头,道:“直到下午,我们发现慧可死在了东南郊的山道上,我便开始怀疑自己的推论。因为慧可的死留下太多疑点。当时慧可尸身才刚开始僵硬,说明死亡时间并不长,大约就在中午吧。而死亡地点也不是山上,而是被抛尸的。更可疑的是,慧可咽喉上有一道左撇子留下的刀口。于是我知道真凶另有他人,正是我忽略了的那个人。” 秦雷试探着猜道:“是圆信和尚?” 苏拙点头道:“不错!慧可虽然保管着钥匙,可那是替圆信保管的,所以能拿到钥匙的人,还应该有圆信才对!” 圆信怒道:“一派胡言,我根本没拿过什么钥匙!” 苏拙道:“你这么急着反驳作甚?我并没有说你能拿到钥匙就是凶手,因为也有可能钥匙被真凶偷去了。真正让我对你起疑的还是那碗面!方才我见慧可房中已被收拾得一干二净,想必你也是害怕那碗面再次被我看到吧?” 圆信怒道:“你胡说什么?我让人打扫房间是因为慧可已被定成了杀人凶犯,自然不能再为他留着。而且你不是从那碗面推测慧可是凶手么,怎么又说到我了?” 苏拙道:“没错!我初时确实以为那碗面是慧可的,才认定他是左撇子。可是你们注意到没有,那碗是精瓷青花碗,筷子是上等玉竹筷,这可不是寻常人能用得上的,全寺也并无旁人用。也只有圆信方丈如此考究的人才会挑选这样的餐具。所以那碗面根本就是慧可端给你的!他服侍你多年,知道你是个左撇子,便很细心地将筷子放在了碗左边。” “据我推测,前夜你将性觉叫到这间屋里,恳求他不要将舍利带走,因为它大大增加了寺里的香客和香火钱。可是性觉不同意,于是你乘其不备杀死了他!谁知这一幕恰好被给你送斋面的慧可看到,他不敢进屋,忙往回走。慌乱中汤匙摔在地上打碎了,他匆忙间没能收拾干净,于是在廊上留下了这么一块瓷片。”说着从袖中拿出白日捡到的瓷片。 他接着说道:“门外的动静让你发觉,你开门正好看见慧可进屋的背影。你知道此事被他撞见了,心里很慌。幸好慧可十分听话,你将他叫到房中,欺骗一番,命他将性觉的头颅砍下,沉尸到山泉中。这便有了慧智所见一幕。你本以为此事绝不会被人所知,因为性觉说过要离去,也不会有人找他,而舍利子又能继续在寺中供奉。唯一的破绽就是慧可!” 第十二章 佛宝下落 苏拙叹口气道:“圆信害怕慧可将此事泄漏出去,只得将他囚禁在这间屋里。可是此事却被吕公子撞破了!” 吕康一怔,道:“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了?”旁人也是惊诧不已,只觉今夜只是真是匪夷所思,瞬息万变。 苏拙道:“怎么跟你没关系?东南山道上那道车辙印迹较普通马车印迹较宽,那是因为马车豪华笨重,采用较宽的车轮来承受重量。你敢说这抛尸的马车不是你的吗?昨夜在醉仙楼门口,我见过吕公子的马车,现在也停在客房院中,要不要比对一下?” 吕康怒道:“一派胡言!胡说八道!秦雷,这个疯子如此诋毁我,你还不把他抓起来?” 秦雷却纹丝不动,只当没有听见。苏拙继续说道:“全寺僧众无人能随意进出这院子,只有吕康可以。我想他定是昨日进来发现慧可被囚禁在此,由此逼问圆信,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于是吕康以此要挟圆信,两人达成了协议!” 秦雷疑惑道:“他们两人能达成什么协议?” 苏拙笑笑,道:“你忘了佛骨舍利被盗之事吗?原本圆信只是希望舍利留在寺中,光大仁济寺,多添些香火。而吕康却想将它据为己有。于是昨夜圆信拿到慧可保管的钥匙,将舍利偷了出来,拿给了吕康!” “他们本意就是将佛宝丢失嫁祸给慧可,当然慧可是绝不会被找到的。如此一来此案成了悬案,也就不了了之了,而后再想办法安顿慧可。可惜,慧可沉尸时太过紧张,没有将绳子系紧,导致尸体被发现,引来了官差。而我又指证慧可就是凶手,这样一来,普通失窃案成了人命案,就没那么容易了结了。于是你们顺水推舟,在我们走后,杀害了慧可,再到我推断的方向抛尸,让我们找到。这样死无对证,再次将嫌疑推到所谓的土匪的身上。可惜啊,只因吕康你不愿手上沾上人命案,圆信只能自己解决慧可,这样反倒漏出了破绽!” 秦雷似乎如梦方醒,“哦”了一声。吕康气急,怒道:“哦什么哦,苏拙,你这根本是栽赃陷害!秦雷,你们是串通好的,对不对?” 圆信也冷冷道:“苏施主,你编的故事确实不错,可惜无凭无据,怎能说我就是真凶?” 苏拙冷笑一声,突然一扬手,手中那枚碎瓷片向圆信面盘激射而去。圆信猝不及防,忙抬臂遮住脸面。谁知那瓷片未沾到圆信身体便落在地上,而旁人却都“哦”了一声。原来圆信情急之下,果然伸出的是左手! 苏拙道:“你平日里有意纠正,已将右手使得与左手一样流利。可是情急之下,仍然会不经意伸出左手来,这便是第一个证据!” 圆信额上冒出点点汗珠,张口不语。苏拙信步走到桌案前,拿起桌上一柄小刀,原来是专为出家人剃度的剃刀。他又道:“这就是第二个证据!我一直找不到凶器,为此还跑到寺庙后厨,而那里只有切菜的菜刀,显然不是凶器。可惜我忽略了这柄小刀,它就在人眼皮底下,却也是最易让人视而不见的。” 苏拙转头对秦雷道:“秦捕头,这柄刀背厚刃薄,与性觉伤口情况相符,拿回去与两名死者的伤口比对一下,便可知道了。而且这柄刀沾过血,虽然洗净了,但仍能检验出来。对了,这间房的地上肯定也留下过血迹,也可以检验出来。” 秦雷接过剃刀,大声道:“好!” 苏拙又道:“第三件证据也在这房里,那就是大殿门锁的钥匙!那把钥匙我在慧可尸身上并未找到,在寺周围也没能找到。我想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不敢乱扔,一定还在这房间里!” 秦雷大喝一声:“搜!” 圆信手中念珠应声而落,额头已是冷汗直冒,面上神情懊丧万分,许久才低声道:“性觉他任凭我怎么恳求,就是不愿留在寺里,我也是……没办法……” 他这么说便是承认了杀人,此时那把钥匙果然也被找了出来。门外众僧无不悄声议论,指指点点。圆信再也支撑不下去,一跤坐在地上。凌霜忽然问道:“那佛骨舍利又被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苏拙道:“这就要着落在吕公子身上了!” 吕康一挥袖,道:“你休要信口雌黄,圆信杀人与我何干?” 苏拙笑道:“当然与你有关,你们知道舍利丢失后,官差和众僧必然将寺院翻个底朝天,所以你自然不会把舍利放在寺里。于是昨夜你拿到舍利便赶去了醉仙楼!” 一直站在凌霜身后的苏琴突然惊叫一声,苏拙转头看向她,说道:“没错!吕公子就是想到了苏琴姑娘,便带着舍利去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吕公子这些时日一直在寺庙礼佛,为何昨夜突然跑下山去。而且吕公子的两名丫鬟连凌公子也不认识,怎么会认识一个青楼歌伎?这说明吕公子与苏姑娘早就相熟,并不像两人表现出来那样。” “想通了这点,一切便迎刃而解。昨夜吕公子在醉仙楼门口见到我与凌霜,明显一愣,知道我们是来找苏琴的。于是你便故意装作气急败坏的样子,但你这样难道不奇怪么?苏琴卖艺不卖身是全金陵都知道的,就算你是吕公子,也不会例外。当我进到苏姑娘屋里,疑点就更多了。” “桌上的酒菜根本没动过,筷子干净,酒壶也是满的。这说明吕公子根本不是去寻花问柳的。除非他一进门便急色用强,否则就是在说什么重要事情。至于丫鬟绿鄂看到的争执……” 他说到绿鄂,果然有一名官差带着绿鄂走到人前。苏琴一愣,道:“绿鄂,你怎么来了?” 绿鄂手捧着一个小盒子,也诧异道:“不是小姐让我来的么?” 苏拙道:“是我让秦捕头将绿鄂带来的。绿鄂,昨夜你在屋外看见你家小姐与吕公子争执,拉拉扯扯。你以为小姐是受了欺负,对不对?” 绿鄂没好气地答道:“对!” 苏拙道:“其实吕公子并不是欺侮苏姑娘,而是想把舍利藏在苏姑娘处,而苏姑娘不同意,两人才起了争执。当然吕公子最后自然是如愿以偿。” 凌霜突然道:“苏拙,你别乱说!苏姑娘怎么会与这件事有关?”秦雷却问道:“那么舍利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 苏拙一指绿鄂,道:“就在苏姑娘的首饰盒里!” 第十三章 波澜未已 苏拙说道:“昨天晚上,我看见这首饰盒并不在梳妆台上,而是摆在茶案上,旁边还散放着几枝珠钗,我便有些奇怪。而这两日间,苏姑娘居然都是同一套装束,首饰一件也没换过,这对一个花魁来说是不可能的。于是我更怀疑这盒子里有蹊跷。后来,无意间我听绿鄂说有苍蝇,正是在这首饰盒附近。我想那是因为性觉身死时,血沾到了怀中舍利上面,这才会招来苍蝇吧。如果我猜得不错,那颗佛骨舍利现在就在这盒子里吧?” 凌霜拉住苏拙道:“苏拙,你别乱说!这……这怎么可能?” 苏拙没有答他的话,对苏琴道:“苏姑娘,开这盒子的钥匙一定在你身上,你可否把这盒子打开,让大家看一看?” 苏琴脸色吓得惨白,踟蹰不敢上前。凌霜道:“苏琴姑娘,你就把盒子打开让他瞧瞧,也好堵住他这张臭嘴!” 秦雷也道:“是啊,为免嫌疑,你就打开盒子吧!” 吕康却说道:“笑话!我与苏姑娘平白受了你这个疯子的冤枉,现在还要我们来为自己洗刷清白!秦雷,我现在就回去禀明家父,让他也知道,你就是这么办案子的!还有这个苏拙,来历不明不白,明明身上也背着案子,却在这儿对我指手画脚!”说着气冲冲就往外走。 秦雷身躯往门口一挡,道:“案子没查清之前,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苏拙也说道:“吕公子何必着急走,清者自清,苏姑娘,你还是快打开盒子吧!” 苏琴扛扭不住,双手哆哆嗦嗦拿着钥匙打开盒子。盒盖打开一刹那,她不禁吓得闭上了眼睛。吕康也是面色惨白,怔怔闭上了双眼。其余人不自禁往前靠了靠,只见盒中只有几根金钗、几条项链,哪有什么佛骨舍利? 苏拙一愣,盯着木盒发呆。秦雷拿起木盒反复查看,也不见有什么机关暗格,不禁问道:“苏兄弟,没有啊!你不会弄错了吧?” 苏琴长出了一口气,吕康则笑道:“怎么样?苏拙,怎么样?哪里有什么舍利?你……你纯粹是诬陷!” 苏拙喃喃自语道:“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什么地方错了呢?”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喊道:“知府大人到!”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一个高瘦中年人大步走进屋内,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队卫兵,里里外外都守了起来。吕康向中年人喊了一声:“父亲!” 吕知府喉头中发出了一声“嗯”,头也没回,径直走到屋中央站定。秦雷忙上前躬身行礼,道:“知府大人,我们正在查案……” 吕知府手一抬,道:“我都已经知道了!”他向瘫坐地上的圆信打量两眼,道:“他就是罪魁圆信和尚?” 秦雷答道:“是,可是还有些案情不明……” 吕知府点点头,又问:“那佛宝找到没有?” 秦雷犹豫道:“这个……”他不住向苏拙使眼色,希望他赶紧把事情想明白,找出舍利。谁知苏拙就如老僧入定一般,以眼观鼻,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秦雷手下一名官差从人后闪身而出,道:“禀大人、捕头,这是方才在圆信卧榻上找到的!”说着呈上一个小布包。吕知府伸手接过,打开布包一看,只见里面正包着那颗失落的佛骨舍利。 众人“啊”了一声,低声议论道:“原来真是老和尚偷的啊……” 苏拙却怔怔望着那舍利,想不明白为何这又会出现在这房间里。秦雷和凌霜则如释重负,一个想着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则想着终于与苏琴没关系了。 吕知府道:“人赃俱获,看来这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了!” 秦雷道:“是是,下官这就把人犯带回去!” 吕知府点点头,向一旁的苏拙望了望,笑道:“这位就是苏公子吧?我听说他为破这个案子出了不少力,是不是怎么回事啊?” 苏拙并不答话,秦雷道:“没错!若不是有他,这案子也不会这么快就破!” 吕知府“哈哈”一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这样吧,明日中午由我设宴,犒赏大家。尤其是秦捕头、苏公子,都有封赏!这位是凌家二公子吧?失敬失敬,明日也要赏脸前来啊!”说着冲众人笑笑,便迈步出门。 他走到门外,正见着一个老和尚,便问道:“大师法号?” 老僧回道:“贫僧圆知,是圆信的师弟。” 吕知府“哦”了一声,交待道:“如今这仁济寺就交由你住持了,那颗舍利先要作证物,等事一了便即归还宝寺。” 圆知合十谢过,恭送吕知府一行离去。吕康自然一言不发也跟着走了。秦雷因没有证据指证吕康,心里虽不服气,却也无法可想。凌霜向秦雷打声招呼,便送苏琴回去。只有苏拙一人仍旧站在屋里,愣愣出神。 转眼众人走得干干净净,秦雷一拍苏拙肩膀,道:“苏兄弟,我们也走吧!” 苏拙突然道:“等等,刚刚找到舍利的那名官差叫什么名字?带绿鄂来的又是谁?” 秦雷一愣,目视王凡。王凡也向身后几人一望,问道:“刚刚是谁来着?”众人面面相觑,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原来刚才大家注意力都在案情上,全没注意那名官差是谁。 苏拙叹口气,暗道:“想不到棋差一着!”想着便往外走去,头也不回独自离去了。 第二日午时,秦雷和凌霜站在吕府门前等苏拙,谁知怎也不见人影。凌霜道:“他答应来的啊,不会以为是在你府上吧?” 秦雷疑惑道:“不会吧?”虽这么说,还是拍马赶回了家。一进府门便问妻子:“刚才有人来过没?” 秦妻道:“方才有一个小厮来说你要宴客,取了两壶好酒就走了。” 秦雷忙问:“往哪里去了?” 秦妻答道:“骑驴向西去了。” 秦雷出门看时,哪里还能看见什么人影。 夜半,吕康与另一人站在石亭中。吕康向那人行礼道:“多谢阁下援手,吕某感激不尽!” 那人头也不回,冷冷道:“你不必谢我,主人说了,苏拙这个人不好惹,你好自为之!”说着一纵身,便不见了踪影。 (第二卷无头尸案完)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一章 渡口镇 苏拙离开金陵,渡过长江,一路向西北,来到河南境内。渐入北地,风光自然与江南不同。他斜跨驴背,不慌不忙,一路游山玩水。从秦雷家中拿来的两壶好酒也堪堪将尽。苏拙虽好酒,却不滥饮,况且荷包见底,更要节省一些。 苏拙将酒壶中最后一滴酒水仰头滴入舌尖,叹口气将空酒壶扔进道旁草丛中。忽听得身后马蹄声急促,不知发生何事。他回头望去,只见烟尘遮天,忙吆喝毛驴闪到道旁让开。 十几条汉子腰别刀剑飞骑而过,赶得甚急。苏拙等烟尘消散,方才重新上路。走不多远便看见一座镇甸,方圆不大,却是人头攒动。镇上多是客栈饭店,家家生意红火。 苏拙连问几家客栈,竟都已住满,当真无法可想。转悠半天,看看已是中午时分,苏拙走进街尾一家名叫平安客栈的酒楼。只见大堂内已坐满了人,只剩下冲门口一张空桌,因为位置不好,还没人去坐。苏拙侧目突然瞥见大堂一边几张桌边坐着一伙蓝衫人,个个手边放着钢刀,竟是方才道上遇到的一伙。 苏拙心道:当真有缘。径直踱到柜台,掌柜的是个中年人,抬起头笑道:“呦,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苏拙还没说话,一人大步走到柜台,大声道:“店家,我要住店!” 苏拙一愣,心道:“这人怎的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那掌柜则欢喜道:“好嘞,小店只剩一间房,客官您赶得巧,一两银子一晚!” 那人一拍桌子,怒道:“什么?一两?你这是黑店吗?” 掌柜斜眼道:“嫌贵你可以不住啊!反正镇上的客店都住满了,价钱自然水涨船高。只此一间,爱住不住!” 苏拙暗笑,伸手一模钱袋,顿时脸色难看之极。那人还要与老板理论,苏拙忙拦住他,道:“兄台兄台,要不这样,我们两人合住一间,分摊这一两银子,你觉得如何?” 那人微一犹豫,有些心动。掌柜手拿着钥匙晃了晃,不耐烦道:“还要不要住?” 那人最气不过掌柜势利神色,将一块碎银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大声道:“好!”抢过钥匙就去那张空桌坐了。 苏拙看那碎银子不过半两,微微一笑,也取出一块散碎银子交到掌握手中,问道:“老板,这镇上怎么这么热闹啊?” 掌柜一听便明白过来,笑道:“客官是第一次来这儿吧?您有所不知,这儿名叫渡口镇,往西北十里地就是风陵渡口。这南来北往的行人客商,要想过黄河,都要打这儿过,您说能不热闹嘛?而且这两天风大水急,今明两日没有渡船,人都要滞留在此了。” 苏拙听他口气中无比兴奋得意,也不想与他多说,转头走到桌边,坐在那人对面。苏拙打量那人一眼,见他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模样,个头不高,穿一身粗布衣衫,浓眉大眼,面相老实,开口问道:“小弟苏拙,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这时店小二为那人端来一碗打卤面,放在他面前,向苏拙问道:“客官,您要什么?” 对面那人并也不抬,从一旁包袱中拿出三个小瓷瓶,整齐摆在面前。苏拙饶有兴趣望着他,冷不防他说道:“华平。” 苏拙一愣,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对小二道:“跟他一样。” 小二风风火火去了,华平则拈起筷子,左手依次拿起瓷瓶,轻轻往面中抖了三抖,抖出一些粉末。他按部就班做完,才将面条拌匀,大口吃了起来。 苏拙见他模样,吃得无比香甜,不禁奇怪他那小瓷瓶里装的是什么。不多时小二端上面来,苏拙看着眼前有个谜题难解,只觉浑身难受。于是他厚着脸皮道:“华兄,这……” 华平抬头一看,见他伸手指向自己几只瓷瓶,明白苏拙何意,道一声“请便”。苏拙十分高兴,也学华平的模样将三个瓶子里拿起抖出点粉末,这才发现不过是盐、胡椒和花椒而已。 苏拙哑然失笑,又问道:“华兄,你这是从军中归籍回乡么?” 华平一惊,抬头瞪视苏拙,道:“你是谁?你认得我?” 苏拙摇摇头,道:“我不过是随口猜的。方才我看你走路方正如风,分明像是当差的。而你脸上有风霜之色,随身还带着调味料,看来是经常露宿野外。而且你官话说得很好,可依然带一点河北燕赵之地的口音。就是依据这几点,我便大胆猜测你是出身行伍。” 华平深感佩服,道:“你说得一点都不错。” 苏拙又问:“在军中受了气,待不下去了么?我看你没穿军服,也没有腰牌哨棒,而且说话中语气失落不快,想必是被解籍了吧?你坐着时腰挺得有些不自然,大概是受了杖刑,对不对?” 华平目瞪口呆,道:“你是人是鬼?怎么好像亲眼见过的一般?你一定早就认识我了!或者是牛都头派来的?你调查我到底想做什么?” 苏拙正要解释,就听“啪”一声响。苏拙忙转头看去,只见那伙蓝衣人摔碎杯盏,个个拿起刀剑,怒视着大堂另一边。 另一边则也有**个身着一式白衣的男子,也是刀剑在手,毫不示弱。两边话也没说就对峙起来。店内旁人一见这阵势,也见机得快,顾不上吃饭,便匆匆溜出店去。 华平两边一看,也意识到形势不妙,赶忙将包袱收拾好了,见碗里面还剩几口,又猛吞了一大口。谁知他一心急,反而噎住了,涨得满脸通红。 两边人马聚到大堂中央,正好站在苏拙这桌两边对视。蓝衣人道:“怎么,你们云家都是无胆鼠辈吗?这就要逃了?” 白衣人为首的是个二十**岁的高个青年,怒道:“王季,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屁!你家主子呢?难不成真成了王八,缩进壳里了不成?” 那王季是个瘦小中年人,也不甘示弱,道:“我家大公子二公子马上就到,有种的就不要走!” 两边正打口水仗,苏拙见华平要走,一把按住他手,坐到他身边小声道:“我刚才听老板说这两天没法过河,看来还要在这儿住个一两天。你要想白吃白住,就听我的!这两家摆明要在这儿打起来,只要我们给调解调解,那老板还不对我们感激涕零?” 华平大吃一惊,不知苏拙搞什么名堂。正犹豫间,店门外走进两个年轻公子,相貌相近,都是雄姿朗朗,意气勃发。而店里楼梯上也踱下一个中年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二章 恩怨 店内争吵众人见这几人现身,都安静了下来。那妇人站在楼梯上,冲两名公子冷哼一声,道:“我们孤儿寡母走到哪里,二位公子就追到哪里,一定要赶尽杀绝!难道你们真以为云家没人了么?” 她不怒自威,气势倒把堂内一众男子压了下去。门口两位公子向她望了一眼,年长些的说道:“少说废话!我们与你云家仇深似海,就算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姓云的斩尽杀绝!” 那年少些的似乎有些犹豫,悄声道:“大哥,事情到现在也没有清楚,还是先不要动手的好……” 王家大哥转头突然骂道:“混账东西!你是被云家的丫头迷晕了吗?忘了咱们的深仇大恨了?” 他那兄弟低头惭愧道:“不敢……” 大哥喝道:“云夫人,我对你也算客气了,算是尽了晚辈之礼,可是家仇如山,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跟你斗一斗!众位兄弟,今天我们就与云家拼个不死不休!” 那妇人怒道:“王伯成,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云家与你们的账还没算呢!”她转头对那白衣领头的道:“肖鹏,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王家人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肖鹏谨遵道:“是,师娘!”说着一晃手中两根熟铜短棍,喝道:“众师弟,上啊!” 王伯成接过单刀,其弟王仲平手执长剑凛然而立。王伯成对苏拙华平两人道:“刀剑无眼,两位若与云家无干,还是躲远些吧!” 苏拙一直在华平耳边嘀咕,此时见两边战火一触即发,站起身道:“谁说我与你们没有关系的?”他走上几步,挡在王伯成面前,微一行礼,轻声说道:“阁下就是刀剑双杰王百山老师的公子吧?今日一见,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啊!” 与此同时,华平竟也走到楼梯口,躬身向云夫人行礼。两人说话声音不高,两边恰好都听不见。 王伯成有些疑惑,问道:“你是谁?你认识先父?” 苏拙闻言一愣,道“先父?王老前辈过世了?哦,小弟姓苏名拙,曾与王老前辈相交,算是忘年之交吧。” 王伯成有些怀疑,道:“你与先父相交?我怎么从没听父亲提起过?” 苏拙微笑道:“当年小弟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得王老前辈提携。可能王老前辈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我却永感大恩啊!当年王老前辈在洛阳一战,左手刀右手剑,力战不哭不笑两兄弟,赢得了刀剑双杰的名号,风采何等雄壮!只是,唉,天不佑英雄,王老前辈不过五十余年纪,怎得就过世了?” 王伯成听他说起父亲十多年前的壮举,丝毫不差,对苏拙所言也就更无怀疑。此刻与云家剑拔弩张,得了外援,他自也欣喜,便道:“原来是苏兄弟,今日来得正好。咱们的大仇人便在对面,等我们报了仇,再来把酒言欢!” 苏拙奇怪道:“他们莫不是棍里天地云家的人?我听说王、云两家不是世代交好么?怎得成了仇家?” 王伯成悲痛道:“兄弟有所不知,家父正是被云家这群宵小之徒所害!” 苏拙大惊失色,脑中飞转,道:“什么!原来如此,可是今日双方势均力敌,不敢言必胜。王兄,不如听我一言,现在我们赶紧召集帮手,还有武林耆宿,让他们主持公道,申明云家罪恶,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此又占理,又得势,岂不更好?” 王仲平也劝道:“是啊,大哥!苏兄所言不无道理,我们要从长计议,不能让众师兄弟们受不必要的损失啊!” 王伯成有些心动,道:“好!那我们这就快马去请人!”说着向云家人“恨”了一声,带着众人呼啦啦出了店门。 就在此时,云夫人也向王家人怒视两眼,不多说话,转身上楼。一场冲突居然就此平息了下来。两边人马暂且散去,苏拙站在大堂角落,见无人注意,悄悄向华平招了招手。 华平小心到他面前,低声道:“苏拙,你让我跟那位夫人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你认识那个什么云夫人?” 苏拙故意装作一脸茫然,反问道:“我怎么会认识什么云夫人?” 华平骂道:“那你让我跟他说什么跟云前辈是旧识?还说什么要相助云家讨个公道?”他转念一想,忽然豁然开朗,道:“哦!我明白了,你与这什么云家、王家都认识,想从中调解,这才这么做的!你跟王家人一定也说的一样的话吧?” 苏拙没想到华平脑子还挺活,便笑道:“其实我跟他们一点都不认识,只不过了解一点两家老头子的往事,就编点瞎话骗骗他们罢了!” 华平目瞪口呆,手指苏拙道:“你你你,这种事你都敢做,真是不要命了!更想不到居然真让你瞎猫碰上死耗子,给骗到了!” 苏拙“呸”了一声,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两家都是这河南道上的江湖世家,家大业大,平时交友广泛,又爱面子端架子。有个把叫不上名来的朋友并不奇怪,他们只会真把你当朋友,绝不会怀疑的,否则失了人心更没了面子。” 华平如梦方醒,笑道:“想不到两个武林大家,被你这个江湖骗子戏弄了。那他们怎么会真听我们的,罢手休斗了呢?” 苏拙道:“这两家势力相当,谁也不敢说能斗得过对方。起初两家能作主的没来,其他人就不敢先动手。因此我们一说要广邀朋友,联起手来,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华平大摇其头,道:“那岂不是还要有一场更大的冲突?你想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苏拙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两家原先走得近,认识的朋友和武林耆宿也就是那么些人,大同小异。所以等他们召齐了人手,这仗应当更打不起来。”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两家势力都不小,若真打起来,死伤必多。华兄,云夫人有没有跟你说他们与王家倒底有何恩怨?” 华平点点头道:“她说云老头子就是被王家害死的!” 苏拙皱眉道:“什么?” 正说着,只见那掌柜从柜台下爬起,颤颤道:“他们……走了?”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三章 王伯成的故事 苏拙一见掌柜模样,笑道:“我们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劝开,老板该不该好好谢谢我们啊?” 掌柜擦擦冷汗,笑道:“是是,多谢两位客官!” 苏拙见他故意装傻,当真吝啬,便道:“不过他们今天罢斗了,明天我就不好说了。你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你肯定惹不起。可惜啊,我们两人囊中羞涩,明天就住不起了,只能走啊……” 掌柜再傻也明白过来,忙取出两人的碎银子,道:“两位客官尽管住,一切饭食都免了!不知这样还满意么?” 苏拙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也好,我们就暂且住下,等他们离去了再说吧!” 华平取回自己的银子,心中暗笑。苏拙对他说道:“左右无事,我们不如就给云、王两家辨一辨是非,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 华平早就对他心折,立马答应道:“好啊!” 苏拙点点头道:“不过我们相见要小心一些,别被人发现,否则就要露馅了。”说完附在华平耳边嘀咕一阵。 两人将行李扔进房中,使各自出门,分头行动。苏拙出了客栈,便看见街角两名王家弟子,正警惕地盯着平安客栈的方向。苏拙走上前去,行礼道:“两位小哥,你家大公子往何处去了?可否带我前去?” 那两人认得他是客栈中与王伯成说话的朋友,便向不远处一家“吉祥客店”一指,说道:“大公子就在那家客店之中,公子自行前去吧。”说话之时,眼睛不离平安客栈,生怕云家人趁机溜了。 苏拙向他们点点头,径直向吉祥客店而去。进入客店,便见王家兄弟两人坐在靠窗的一张桌上喝闷酒。两人也不多言,长吁短叹,各自想着心事。 苏拙上前行礼道:“王大哥、仲平老弟,原来你们在这里。” 王伯成看他一眼,说道:“原来是苏兄弟啊,快快请坐!方才我已经派出几路人马,去请好朋友助拳了。最快明日就能赶到,到时必要让云家上下一个不留!” 王仲平听见大哥的狠话,不禁打了个寒噤,说道:“大哥,我们与云家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非要弄得家破人亡吗?” 苏拙微微一笑,问王伯成:“王大哥,这件事到底是因何而起,王老前辈又是何时身故的?” 王伯成怒道:“起因就是云家那帮阴险狡诈之徒暗害了先父!” 王仲平见大哥酒意上头,说话越来越难听,也有些郁闷,起身便离去了。王伯成向他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苏拙只觉这两兄弟莫名其妙,又问道:“王大哥,云家是如何害死老前辈的?小弟有些不解,还请大哥相告。” 王伯成说道:“事情发生在去年初春,云深那老贼约先父切磋武艺。你也知道,我们两家原本关系挺好,两位前辈经常一起比试。可谁知道在二月初二那夜,先父竟无声无息死在房间中,而且身上所受之伤正是棍伤,房内也找到了云深的兵器摩云短棍。你说这不是一目了然么,云深一定是不敌先父,恼羞成怒,趁夜杀害了先父!” 苏拙皱起眉头,自语道:“去年初春……已经快一年半了啊……” 王伯成喝一口酒,点头道:“可不是么,这一年多里,我们两家纠纷不断,互有损伤,只是都没死人。这次我们得到消息,云夫人要回河北娘家搬救兵。我们岂会这么容易让她离去?这次非一次解决不可,绝不能留后患!” 苏拙又问道:“老前辈是在何处被害的?可有人作证?” 王伯成大声道:“还要什么作证?地方就在王屋山脚下的一间客栈内。当时先父与云深要比武,其他人便约定同游王屋,于是提前将客栈包下。两家数十人都住在店里,一个外人也无。这事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苏拙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当时情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伯成道:“去年正月底,我们到达客栈。先父与云深白日便进山找清静之地切磋,也不让人跟随。天色晚了,两家人便在客栈聚会饮酒,不醉不欢。如此过了两日,在二月初二这天夜里,我们酒喝到一半。先父与云深却突然说,两人白日切磋颇有心得,要先回房钻研。于是两人先行离去,一同进了先父房中。” “我们也不以为意,便自行喝酒,直喝到二更天上。当时我们发现先父与云深还在秉烛夜谈,便不敢打扰,各自回房去睡了。第二天一早,先父却没有起身。我们以为昨夜睡得晚了,便没有去叫门。谁知到了午时仍不见动静,我们只得推门进屋,却看见先父已经被害了!可恨云家居然反咬一口,诬陷先父行凶。你说我们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苏拙听明白了事情大略经过,眉头紧皱,问道:“那天夜里,你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王伯成细细回想一阵,说道:“当夜我们酒喝得不少,进屋就睡了。半夜时,好像隐隐听见有争吵之声,但听不真切。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可谁想到……竟然……” 苏拙沉吟道:“争吵?照你所说,两位前辈是一起钻研武学,纵使有所争议,也不至于恼羞成怒,伤害性命吧?他们白日可曾有什么不快?” 王伯成摇头道:“白天他们比武都不让人跟随,谁也不知情形如何,但却不像有不快之事发生。” 苏拙“哦”了一声,道:“这就怪了。他们从前比武也绝不让人看见么?那旁人怎知输赢?” 王伯成有些愠怒,道:“苏兄弟,你怎得像审问犯人一样,问个不停?你不是来相助我们的么?” 苏拙忙赔笑道:“哦,是是。我只是有些好奇,云家宵小怎会害得了王老前辈。” 王伯成叹口气道:“都怪我们不识狼子野心,中了这帮奸人的毒计!” 苏拙跟着感慨一阵,起身道:“王大哥,小弟就住在平安客栈,正好可以助你监视云家众人,绝不会让他们跑了!” 王伯成大喜,道:“如此就多谢苏兄弟了!” 苏拙道:“那我就赶回去盯着,也查查他们又有何奸计!” 王伯成起身相送,苏拙劝了一阵就大步离去。赶到平安客栈,回到房中,就见华平早已回到房中。华平见他,起身便道:“你可知云老爷子是何时遇害的?” 苏拙想也没想,脱口道:“去年二月初二!”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四章 肖鹏的故事 华平双目圆睁,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的?” 苏拙叹口气,道:“因为我刚从王伯成口中得知,王百山也是二月初二死的,而且正是死在云深的棍下,王家就把这笔账算在云家头上。” 华平更惊,道:“什么!这怎么可能?刚才我听你安排,去询问那个肖鹏,你道怎么着,原来王深是在二月初二夜里,死在王屋山脚下一间客栈里,而且正是死在云百山的刀下!” 苏拙沉吟道:“这真是天下奇闻了,这两人怎么可能会在同一天死在对方手里?看来又是一个难解的谜啊……” 华平道:“是啊,我看你也别管这档子闲事了,小心惹祸上身!” 苏拙却没在意,仍旧在思考此事中的玄机,随口说道:“你说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华平没好气答道:“我又不是断案的官差,我怎么知道。依我看,这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其中一人杀了另外一人。死去那人化作厉鬼,又将凶手索命致死!” 苏拙没想到他信口胡诌,笑道:“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你好歹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愿意动脑子?小心越来越笨,脑子就坏掉了!” 华平白了他一眼,道:“那就是这两家人其中有一家在说谎!” 苏拙不置可否,说道:“可是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众目睽睽,怎么能圆好这个谎呢?华平,你将肖鹏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我听听。” 华平点点头,说道:“这个肖鹏是云深的大弟子,深得云深的喜欢。云深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因此对肖鹏更是倚重,据说以后云家的担子都要交给他。刚刚我去跟他套了套近乎,问了问具体情况。他跟我说,去年正月底,王百山提出要与云深比武切磋,于是两家人便乘机相聚一起同游王屋山。” “就在二月初二那天夜里,云深和王百山没有陪同大家喝酒,而是一道回房钻研武学心得。众人也没有在意,继续喝酒,直到二更天上散去。肖鹏回到房间后却一时睡不着,便想去外面走走。于是他先在大堂之中看了看负责守夜的四名弟子,而后便踱到后园。据他所说当时在走廊拐角看见王家二公子,就是那个王仲平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 苏拙皱起眉头,道“哦?大概是什么时辰?” 华平答道:“他说也就是在亥时将尽,子时不到吧。肖鹏说他并没有在意,便走到园中,却突然听见二楼王百山房间中传来争吵之声。他知道房中正是云深和王百山,就想上楼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就在这时,争吵之声却停了。过不久房中烛火也被吹灭,想来是两人聊完,熄灯就寝了。于是肖鹏便没有上楼去看,径自转了一转,也回房睡觉了。” 苏拙点点头,沉吟道:“所说与王伯成大致相似,没什么破绽。他们都提到了争吵声,那么云深和王百山到底吵什么?” 华平叹了口气,说道:“我也问过肖鹏,可是他说离得较远,听不真切。既然王伯成也说听到了争吵声,看来这场争吵恐怕是确有其事。但是这两人为何要争吵呢?他们不是好朋友么?难道就为了比武的输赢?” 苏拙摇摇头,说道:“单纯因为比武切磋,不至于闹出人命。可是当我问到这件事的时候,王伯成就开始起疑了,我也不好再提。看来这件案子又是一个难题啊!”说着长叹一声。 华平也感慨道:“是啊!事情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到哪里去查找真相?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苏拙摇摇头,面色沉重说道:“现在放弃已经晚了,这件案子过去一年多,我们既看不了案发现场,也检查不了死者尸体。而且经过这么久,更别提寻找证据了,真凶一定将一切痕迹都清除得干干净净!” 华平道:“不错,那我们怎么查?又会是谁能在一夜之间将王百山云深二人同时杀害,而不留痕迹,不让人察觉呢?” 苏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说道:“能做到这一点的凶手一定不简单,而且我有种感觉,凶手就在这两家人中间!如今我们也只能从他们说的故事里寻找蛛丝马迹了!” 华平不解道:“怎么找?我看他们说的都没什么问题,不像是在撒谎啊?” 苏拙笑道:“这件事这么多人知道,他们也撒不了谎。但是言由心生,每个人出发点不同,所要考虑的事情不同,说出来的话也就不同。同一桩事情,十个人说出来就是十个样子!” 华平只觉苏拙神神叨叨,不可理喻,满脸鄙夷之色。苏拙也不生气,说道:“就说王伯成和肖鹏吧。这两人所说虽然相似,但在细微处却有所不同。比如王伯成说王百山和云深比武之事是云深主动提出来的,而肖鹏却说是王百山先提的。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华平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如此,这两人一定有个人在撒谎!可是谁先提出比武这事很重要么?为何两人都急于撇清与自己的关系呢?” 苏拙沉吟一阵,道:“现在还不好说。还有一点,肖鹏给你讲述这事的时候,着重强调了在半夜看见王仲平鬼鬼祟祟的。他这等心机可不简单,只略微提这么一句,便留给人无限遐想。这种事只说一句,却比说十句管用。可是我就很奇怪,肖鹏并不说明王仲平当时在干什么,怎么会觉得他行为鬼鬼崇崇?而且王伯成却对此事绝口不提,是根本不知道王仲平半夜出去,还是在刻意隐瞒?” 华平像见鬼一样看着苏拙,说道:“你这人脑子里都装的什么?跟你说话岂不是要万分小心!” 苏拙“哈哈”一笑,不以为忤,说道:“华兄,看来我得找王仲平聊聊了。你再去找肖鹏,把他说的事情反过来再问一遍。若是能记录下来最好!” 华平顿时兴奋不已,说道:“我明白了,反过来问一遍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这事交给我了,我肯定记得清清楚楚!” 苏拙笑道:“看来你这个伙头军还有两把刷子嘛!” 华平一愣,道:“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是伙头军?” 苏拙不等他问,起身出门,说道:“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五章 王仲平的故事 苏拙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了王仲平,只见他在街上信步游荡,似手有些神不守舍,连经过苏拙面前也没有注意到。苏拙微觉奇怪,再联想到今日他的行为举止,似乎与乃兄并不齐心。 苏拙悄悄跟在后面,却见他只在平安客栈附近转悠,不敢接近,但又不愿远离。苏拙似乎有些明白了,上前一拍王仲平肩膀。王仲平猛然一惊,差些惊呼出口。苏拙歉然笑道:“仲平老弟,为何在此出神啊?” 王仲平看清是他,松了一口气,招呼道:“原来是苏兄啊……”说完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 苏拙道:“老弟是有什么心事吧?不如说来听听,我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王仲平叹口气,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也帮不上忙的,还是算了吧……” 苏拙道:“你还没说,怎么就知道我帮不上?不如这样,前面有一个茶摊,我们去坐下来,让我来猜一猜你有什么心事。若是我猜对了,你就跟我说实话,怎么样?” 王仲平看着苏拙自信满满的笑容,心里也没有主意,便点了点头。苏拙领他坐下,茶博士给两人沏好香茶。苏拙不慌不忙抿了一口,倒让王仲平有些纳闷,问道:“苏兄,你不是说要猜一猜的么?” 苏拙笑道:“你先别心急,其实你的心事我已经一清二楚。你是为了云家小姐而烦恼吧?” 王仲平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苏拙听他这么说,知道自己猜对了,便解释道:“方才我见你在平安客栈附近晃悠,又没有带兵刃,看来并不是去打架的。而你在想心事之时,右手总是有意无意把玩挂在腰间的那个香囊。我看这香囊制作精美,绣工不敢恭维却很有心意,想来是出自一位姑娘之手。但是这个香囊却已经很旧了,边角也有些磨损,而你依然如此珍爱,每日挂在身上,可以想见你对这位姑娘是何等挂心。再想想你的言行,始终不愿与云家真正冲突,我就猜到这位姑娘定是云家人!” 王仲平听他说完,心悦诚服,点点头说道:“苏兄弟,你说得一点都没错,让我整日烦恼的,正是小锦,也就是云家独生女云小姐!” 苏拙“哦”了一声,说道:“不如把你的心事说给我听听,最起码不用一直憋在心里。” 王仲平长叹一声,说道:“我与小锦是青梅竹马,从小便在一起玩耍了。我母亲还在世时,两家便将亲事定下了。可谁知道出了这种事,真是……唉,其实这一年多里,我们两家的弟子多次争斗,都是我尽力约束,才没有出大乱子。我也知道云家那边,小锦也在努力劝说两家不要再冲突。可是我们两人都知道这门亲事恐怕是不可能了,从那以后也再没见过面。可是我心里始终放不下她……” 苏拙静静倾听,轻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去年二月初二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仲平说道:“那是正月底,先父提议与云家人聚一聚,准备将我和小锦的婚事就在当年办了……” 苏拙突然打断他说道:“什么?你是说两家聚会是准备商谈你们的婚事?” 王仲平点点头,说道:“千真万确,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天气甚好,先父心情也很好。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天气开始转暖了,不如叫上老云一家,把你和小锦的婚事定下了,了却我一桩心事!’于是先父便吩咐大哥前去送信,临行前又随口说了一句:‘让老云将家伙什带着,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趁此机会切磋切磋!’当时他只是随口一说,可是后来云伯父却专门下书,要求比武,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苏拙沉吟道:“他是这么说的……那两位老前辈以前也常切磋比武么?” 王仲平道:“是啊,两人一有心得,便会相邀切磋钻研。” 苏拙问道:“那他们每次切磋都不让人看见吗?” 王仲平摇摇头,说道:“不会啊,倒是这一次他们不让旁人跟随,让我们有些奇怪。” 苏拙皱眉道:“哦,这是怎么回事……那二月初二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王仲平道:“那天也没什么反常,先父与云伯父白日觅地比武,我们就一同游玩。到了晚间回到客栈,大家照旧喝酒说笑。刚喝到一半,先父与云伯父突然离席,说要先回去钻研今日的心得。我们其余人喝到二更天上,便各自散去,回房休息。” 苏拙听他说的与先到两人所说大致不差,便问道:“你回房后没有再出来?” 王仲平听他这么问,却有些支支吾吾,说道:“没……没有……” 苏拙点点头,也没有说破,又问道:“那你半夜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王仲平道:“没……没有……我睡觉一向很死,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苏拙“哦”了一声,说道:“那第二天你们是如何发现王老前辈遇害的呢?” 王仲平答道:“我们直到第二天中午,发现先父还没起身,这才感觉奇怪,推门去看。这才发现父亲竟然已经身故了,尸身旁边就扔着云伯父所用的摩云短棍。大家这才认定先父定是被云伯父杀死的!可就在此时,云家也突然发现云伯父死在自己房中。如此一来,两家相互诘责,都认定是对方杀了人。” 苏拙奇怪道:“两人都死了,你们为何就会断定是对方杀了人呢?难道不是外人将两位前辈杀了?” 王仲平道:“只怕不大可能,先父与云伯父虽称不上绝顶高手,但在武林中也是叫得出名号的。我不相信有人能在无声无息间将两人害死!” 苏拙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询问道:“当时王老前辈遇害情况具体怎样,你可还记得?” 王仲平黯然道:“我怎么会忘!当时先父额头中棍,血流了一脸。房中地面上也是一滩滩鲜血,十分惨烈。” 苏拙问:“房中可有打斗痕迹?” 王仲平细细回想一阵,说道:“屋内也还整齐,不像有打斗的痕迹。” 苏拙“哦”了一声,仔细想了一遍,也想不出什么异常来,只得起身说道:“老弟,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令兄担心。你的事我记在心里了,一定会为你想办法的!” 王仲平默然点了点头,情知苏拙所说不过是宽慰自己,但多时来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发泄出来,也稍感轻松了些。他起身向苏拙行了一礼,颓然而去。 苏拙看他孤独背影,不禁长叹一声。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六章 劝解 苏拙回到客栈房内,华平却还没回来。他不敢出门吃饭,只能吩咐小二送些吃食到房里来。苏拙独自在房中苦思冥想,奈何仅凭三人的叙述,实在难以厘清谁是谁非。一气之下,他倒头便睡。 正睡得迷迷糊糊,苏拙就觉有人在身边推推搡搡。他睁眼一看,原来是华平回来了。只见他坐在床边,将衣物鞋袜脱下,整整齐齐叠放在椅子上,而后倒水洗漱,井井有条,不慌不忙。 苏拙被他惊醒,迷迷糊糊问道:“你才回来?” 华平道:“这才什么时辰,你就睡下了?你可别忘了,明天两家的江湖朋友就要来了,你怎么让他们不要打起来啊?” 苏拙睡意正浓,翻个身便不说话了。华平无奈,收拾好一切,这才上床。只是床身狭小,两人同睡稍显拥挤。华平只得使劲推了推苏拙,却突然骂道:“苏拙,你怎的睡觉也不洗脚!” 第二日上午,渡口镇上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江湖豪客,都是云、王两家请来助拳的朋友。果然不出苏拙所料,前来之人大都与两家人都有交情,同时受了两边邀请。 苏拙坐在房中,也不说话。华平却在窗前注视着外面的情形,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心里就越是焦急。苏拙忍不住劝道:“你不用急,人来得越多,这架就越打不起来。” 华平嗤道:“你一个落魄书生,知道什么!你就能摸清楚这些江湖人的心思?” 苏拙笑着摇摇头,也不反驳。将尽中午,许多人已经坐在了平安客栈正堂上,将一间屋子挤得没有一处空当。人越来越多,王伯成王仲平两兄弟和肖鹏等人反倒安静下来。因为他们也发现这些请来的人大多受两家同时邀请,来了之后也不知该帮谁,索性来了个两不相帮,在大堂中间坐下喝茶聊天,倒将云、王两家弟子隔了开来。 华平在屋中偷瞧,说道:“看这情形果真一时半会打不起来了,只有从中一劝解,说不定就把这事给解决了。” 苏拙抿了一口茶,说道:“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岂是三言两语能够劝解的?只有查出事实的真相,才能避免这一场冲突。” 华平道:“外面已经有几十人了,我们该出去了吧?” 苏拙摇摇头,低声自语:“再等等……”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喊道:“少林寺方丈怀善大师到!” 屋里众人赶忙起身,涌到门口迎接。只见一个老僧,须眉皆白,从马背上跃下,风尘仆仆,额上渗着汗珠。众人拥着怀善老僧进入堂中坐了,立即有人递上毛巾茶水。 王伯成和肖鹏竟同时一愣,满怀深意向对方看了一眼,都在暗想:“怀善大师竟都被对方请来了,看来形势越发不利了。” 两人同时上前,向怀善行礼问安,生恐落后。华平在屋里啧啧有声,说道:“想不到连少林方丈都被请来了,真难为了他们。” 苏拙起身笑道:“少林寺是武林巨擘,怀善方丈更是德高望重,他说的话,两家人都不敢不听。现在河南武林两大家族出了纠纷,少林寺怎能不出面调停?于是昨天我悄悄找送信的快马将大师接了来,方能不误大事……” 华平一愣,讶道:“什么?方丈大师是你请来的?” 苏拙整整衣衫,“哈哈”一笑便推门而出。王伯成和肖鹏蓦地看见苏拙和华平同屋而出,不禁一愣,心中充满疑问。苏拙径自走到怀善面前,行了一礼,道:“大师安好,晚辈有礼了!” 怀善一时认不得他,合十问道:“你是……” 苏拙凑近轻声道:“家师鬼隐老人也问大师安好!” 怀善突然一笑,道:“哦!原来你是他的徒弟!看来把我接过来的是你了。” 苏拙笑道:“大师慧眼。”他附在怀善耳边将此事大致说了一遍,请怀善能够主持大局,作个公证,以免事态恶化,死伤无辜。 怀善正色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此事义不容辞!只要用得着老衲之处,贤侄尽管吩咐!” 旁人都吃了一惊,不知苏拙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能劳动怀善大架。就在这时,云夫人也缓步下楼。她显然听见了苏拙与怀善的对话,略有深意地向苏拙看了一眼,才向怀善行礼。 她身后跟着一位清秀女子,娉娉袅袅,苏拙并不认识。但他瞥见王仲平看这女子的眼神,便立即明白过来,她便是云小锦了。 众人吵嚷了一阵,这才重新分开坐下。大堂内已挤得水泄不通,客栈掌柜从没见过这么多人,一时竟不敢招待。怀善刚要起身说话,突然门外又一阵嘈杂,呼啦啦来了数十人,都着一样的服色。一个虬髯大汉翻身下马,跨步进门,见屋内已有这么多人,便喝令众手下就在门外等候。 苏拙不认得他,便轻声问怀善:“大师,此人是谁?” 怀善答道:“他是擒龙帮的帮主万苍,与云、王两家也是不浅的交情。” 果然,云夫人和王伯成众人都起身去迎,想是将万苍当成了强援,谁也不敢怠慢了。苏拙却若有所思,低声自语道:“擒龙帮?离这儿挺近啊……” 万苍瞧见正中坐着的怀善,微微一愣,上前行礼道:“大师也来了?” 怀善起身,向众人合十行了一礼,开口说道:“老衲就不啰嗦了,刀剑双杰王家与棍里天地云家的恩怨,想必大家都知道,但是具体内情恐怕还不清楚。今天大伙大都是受邀前来助拳的,但是在坐的从前都是老相识了,恐怕也不愿真的动手。不如听老衲一言,我们在此作个见证,让我这位贤侄查清楚事情真相,也给大家一个交待!” 坐在中间的都点点头,同意怀善之言。而坐在两边的云、王两家的弟子却沉默不语,显然心里憋着火。但怀善已经发话,众人又都同意,他们也不好发作。 苏拙向众人抱拳行礼,说道:“自古以和为贵,王、云两家都是中原武林响当当的豪门,若因一件悬案大动干戈,岂不是很不值得?万一再让有心之人从中渔利,那便更不好了。因此希望大家能暂息怒火,先将真相查清楚再说!”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七章 云夫人的故事 苏拙说完,众人便开始议论起来。有人喊道:“你若真能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也是功德一件。既然方丈大师都信你了,我们自然也不多说什么,就看你的了!”旁人哄然称是。 苏拙作了个四方揖,谢过众人。他回头看见云夫人、王伯成和万苍三人还站在一起,面上表情各异。苏拙便笑问道:“万帮主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万苍一愣,笑道:“好……自然是好!大家以和为贵最重要!” 王伯成却有些对苏拙不满,冷冷道:“苏兄弟好本事啊,我竟看走了眼!”说完便转身回座。 苏拙微微一笑,不以为意。云夫人正眼也不看苏拙,淡淡说道:“希望苏公子不要说大话,早日查清真相,还我们一个公道!” 苏拙笑道:“这是自然!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就先请夫人随我来,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云夫人皱眉道:“有这个必要吗?再说在这里不能问吗?” 王伯成突然讥刺道:“昨日苏公子已经拷问过我了,若是心里没鬼,何必怕人问!” 云夫人双眉一轩,有些愠怒。怀善上前劝道:“苏拙既想如此做,必然有他的深意。为了查明真相,还是委屈各位了!”说着向众人鞠了一躬。 怀善话说至此,旁人再无多话。云夫人斜了苏拙一眼,道:“既然方丈大师如此说了,我就依着你了。” 苏拙感激地向怀善看了一眼,拉上华平便引着云夫人进了自己房间。堂内众人不懂苏拙搞什么名堂,只得耐心等待。幸好客栈掌柜终于晓起事来,忙端茶倒水,忙个不迭。 苏拙关上房门,请云夫人坐下,便问道:“夫人,我就开门见山了,去年你们两家想相聚是谁先提议的?” 云夫人答道:“自然是王百山提议的!那天王伯成突然到府,说是为他父亲送信。先夫见他一路辛苦,便先安排他休息。直到吃过午饭,先夫才拆开信来看,谁知看了一遍,面色就不对了。我有些奇怪,便接过那封信,细细一看,原来是邀约先夫比武切磋之事。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信中言语实在难听,与挑衅无异。先夫这才有些不悦。” 苏拙点点头,又问:“这封信你可还记得?信中只说了比武一事?旁的都没说?” 云夫人略略回想,说道:“信中具体内容记不太清了,总之说什么年纪大了,定要分出个高下,免得百年之后旁人不知王家、云家谁更高一筹之类的。信中就只说了这一件事,旁的没有。我当时也奇怪,本以为王百山要商议王仲平与小锦的婚事,谁知他说这等胡话!” 在旁记录的华平抬头看了苏拙一眼,有些迷惘。苏拙知道他心中所想与自己一样,云夫人所言与昨日王仲平所言大相径庭,到底是谁在说谎?苏拙压住心中疑惑,问道:“当时还有谁看到这封信?可有人为你作证?” 云夫人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故意说谎不成?当时堂上小锦、肖鹏都在,他们都可作证。肖鹏看到书信,还说了两句狠话……” 苏拙打断她,说道:“肖鹏当时说了什么?” 云夫人也自知失言,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年轻人争强好胜的那些话。后来还是小锦和我劝解了一番,先夫也没多说什么。于是我们便打发王伯成先行离去,说晚些时候再送信过去。” 苏拙“哦”了一声,道:“云前辈是如何回信的?谁去送的信?” 云夫人想了想,说道:“先夫只在信中说同意王百山的提议,又提议了时间地点。同时小锦说不如两家人都趁机聚一聚,同游王屋山。于是又在信中加了这么一项。而后先夫便派肖鹏前去送信。” 苏拙心中略有所得,转头见华平记得清楚明白,十分满意。于是他又问:“那你们到王屋脚下后,客栈中只有你们两家人么?有没有外人可能会进入?” 云夫人没有明白苏拙所问何意,说道:“如果你怀疑是有旁人在二月初二那夜潜入杀害了先夫,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也算武林大家,护卫暗哨一个不少,他们也都说了,那夜根本没有外人进来过。所以这事只会是王家那帮人做的!” 苏拙解释道:“我一点也不怀疑云家的护卫能力,既然那一夜没人进入客栈,那么前几天是否有外人来过呢?” 云夫人道:“在那之前自然是有人来过的,就是几个好朋友。” 苏拙问道:“都有些什么人?都说了什么?” 云夫人哼哼一笑,道:“这我哪记得清?反正有好几个人,我只记得有张大侠的夫人和公子一同来登过山。还有万苍也来过,对了,宋知县也来拜会过……” 苏拙陡然听到万苍的名字,忙问道:“万帮主也来过?他来说过什么?” 云夫人仔细回想,却摇了摇头,说道:“也没什么,就喝了顿酒,与王百山和先夫聊了半天,也就走了。我记得他当时也劝两人,说什么都一把年纪了,还非要分什么胜负之类。我就觉得他这句话还像句人话!” 苏拙沉吟片刻,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便继续问:“二月初二那天夜里你在做什么?” 云夫人答道:“那天晚上,先夫与王百山说要先回房钻研什么心得,提前离席。我和小锦自然不会陪他们一群人,便简单填饱肚子,也回房休息了。可谁想到第二天就发现先夫倒在血泊中,身上剑口分明就是王百山所为!”说到这里她有些抽噎。 苏拙奇怪道:“你没有与云前辈睡同一房间?” 云夫人道:“先夫每晚都与他们喝到很晚,我便一直与小锦睡在一起。” 苏拙点点头,自语道:“原来如此。那晚你们你与云姑娘一直在一起吗?夜里可曾听见什么异样?” 云夫人听他这么问,却有片刻犹豫,说道:“是的……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们住在二楼边角,自然也听不见什么声音……” 苏拙没有深究,转而问道:“当你发现云前辈遇害时,为何能笃定是王百山下的毒手呢?因为王百山也在那一夜丧命了啊?而且据王家兄弟说,在王百山尸身旁边还发现了云前辈的武器摩云短棍?” 云夫人急道:“这都是他们胡说八道!先夫那日回来就将兵器放在自己房中,怎会出现在王百山房里?分明是他们故弄玄虚,想要诬陷我们!”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八章 云小锦的故事 苏拙一时也想不出能再问出什么,只得将云夫人送出了门。华平叹口气,说道:“看来又是一无所获啊……” 苏拙微微一笑,拿起华平记录的那张纸卷,见上面记录十分详细,连云夫人何处停顿何时犹豫都标明一清二楚。他细细一看,赞道:“谁说一无所获的?我看是收获颇丰才是!” 华平短短两天已习惯苏拙这故弄玄虚的模样,索性也不去理他。苏拙又赞道:“华平,想不到你能记得这么清楚,真是了不起!看来我们该找云小锦聊一聊了!华兄还是不劳其烦,出去请一请吧!” 华平愤然道:“凭什么让我去请?” 苏拙奇怪道:“你不是云家故旧嘛?自然是你去请啊!再说我还要想想云夫人说的话呢。” 华平愕然,道:“明明是你让我骗他们的……”他话还没说完,苏拙已低眉垂目看起了卷宗,根本不理他。华平无奈,只能起身出门。 过不多时,云小锦小步走了进来,向两人行了一礼,坐下来也不说话,低着头不敢看人。 苏拙放下那张卷宗,刚要开口询问,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苏琴来,一时竟生怕又口无遮拦说错了话,得罪到这位姑娘。他微微犹豫,想了想措辞,问道:“云姑娘与王公子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啊!你们两人原本已经要成婚了吧?” 云小锦明显一愣,不解地望着苏拙。华平也停下笔,不满地瞪了苏拙一眼,心想:“他怎的这会儿说这些废话?” 苏拙尴尬一笑,又说道:“王仲平已经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所以你也不用隐瞒。” 云小锦俏脸一红,低头不语。华平忍无可忍,不住干咳,提醒苏拙。苏拙只当没有听见,这才开始问:“云姑娘,你们两家相约,是为了你与王公子的事吗?” 云小锦摇摇头,羞道:“不是,王伯父约我爹切磋比武,我们这才一道前去的。” 苏拙“哦”了一声,问道:“当时王伯成送来一封书信,你可还记得?” 云小锦脱口说道:“没错,当时王伯父在信中说他们两人从来没分过高下,在江湖上排名也是不分先后。可如今年纪见长,要与爹爹最后一次分个胜负,免得后人晚辈误会,以为刀剑双杰竟只能与棍里天地相提并论,没了王家的声名。当时爹爹看了书信,十分生气。还是我与娘亲劝慰了一阵才好的。” 苏拙有些奇怪,满含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淡淡问道:“那天王伯成来送信,是什么时辰走的?” 云小锦一愣,犹豫道:“这我还真有些记不清了,大约就是爹爹看完信,打发他先回的吧……而后爹爹想了半天,才回了封信,派肖师兄前去。” 苏拙微微点点头,道:“王家送来的那封信你们可还收着?” 云小锦说道:“应当还在,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肖师兄为爹爹打理的,你去问他即可。” 苏拙笑道:“我自然会去问他的……那你们在客栈中几日,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 云小锦回想片刻,说道:“可疑的人倒是没有,只有几位家里的朋友来过。不过他们也都在事发前两天就离开了,想必跟此事没有关系吧!” 苏拙摇头道:“这可不一定,云姑娘,我听说万苍也去拜访过你们?” 云小锦点点头,答道:“不错,万叔叔确实在二月初一那天来过,不过他喝了一顿酒就走了,并没有停留。” 苏拙皱眉道:“他来说过什么?有没有单独见过什么人?” 云小锦不假思索道:“他只是说了一些场面话,也没有单独见谁。” 苏拙又问一遍:“云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会不会是你没记清?” 云小锦笑道:“你有所不知,我的记性可好了,看过的东西绝对忘不了!” 苏拙十分惊讶,想不到她居然还有这种本事,便道:“原来如此,这样再好也没有了,那你可不可以跟我讲讲二月初二那天夜晚发生的事?” 云小锦说道:“那天晚上跟往常也没什么不同,只是爹爹与王伯父提前回房了。我还记得王伯父当时打趣说要去他房里,免得打扰到娘亲休息。其实他该知道娘亲一直是与我一起睡的,他们根本不会打扰到我们。爹爹走后,我与娘亲也就回房了,直到第二天……” 苏拙打断她道:“你一夜都没出门?可是我却听说……”他故意拖长声调,果然见云小锦脸刷地红了,低下头去。苏拙叹口气,说道:“云姑娘,我是在为你们查清真相,还请你不要有所隐瞒!” 云小锦红着脸说道:“那天晚上……我……我跟仲平哥哥在一起……不过后来我娘发现了,便把我叫了回去……” 苏拙恍然大悟,说道:“那是大约子时左右,对不对?那你那时可听到王百山房中有争吵之声?” 云小锦道:“确是听到有动静,不过那会儿我正担惊害怕,并没有太注意……” 苏拙又问:“当时云夫人在何处?” 云小锦答道:“娘亲在二楼房中,在窗前看见我与仲平哥在后园,便唤了我一声。于是我便匆忙回房,在廊角还碰到了肖师兄,我也没敢打招呼就上楼了。因为我的房间与王伯父的在走廊两端,上楼时并没有听见他房中动静。” 苏拙沉吟道:“当时你们都听见了争吵之声,却都没有当一回事,直到第二天发现两人遇害……” 云小锦道:“没错,第二天先是王大哥他们发现了王伯父的尸体,只见房中全是一滩滩血迹。王伯父就倒在血泊之中,额头都碎了。可是房中却没有爹爹的踪影,我们都吓了一跳,忙去他房中看。这才发现……爹爹竟然也……”她说到这里有里有些泣不成声。 苏拙急问道:“你父亲的房间是什么样子?” 云小锦擦了擦泪水,平复了片刻,说道:“爹爹躺在床上,被褥都被血染红了。他胸口有一道刀口,斜划过胸腹。这道刀口与王家刀法中的‘关河斜雨’一式一模一样,因此我们才认定是王家人所为!” 苏拙奇怪道:“仅仅因为这一道伤口?房中没有其他证据吗?比如凶器?血迹?脚印?”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九章 守夜人的故事 云小锦摇摇头,说道:“没有,房中并没什么异常,血迹大都在床上,地上没有多少。但这难道不能说明正是凶手趁爹爹熟睡之时,下手杀害的吗?” 苏拙不置可否,沉思片刻,起身亲自送云小锦出去。云小锦向两人行了一礼,转身出门。肖鹏正守在门外,见她出来,忙迎上前问:“小锦,他们没有难为你吧?”待看见云小锦脸上的泪痕,不禁向苏拙狠狠瞪了一眼。 苏拙耸耸肩膀,转身进屋,就听见华平笑道:“苏拙,真有你的!你怎么就知道云小锦那夜偷偷与王仲平私会?” 苏拙道:“我只是瞎猜的,王仲平、肖鹏、云夫人说到那夜的事都有些语焉不详,似乎有所隐瞒。于是我就诈了一诈,果然云小锦说了实话。” 华平点点头,说道:“这一下就都清楚了,他们三人撒谎都是怕影响到云小锦的名节。照我看来,王百山和云深遇害都是在子时左右,也就是他们听见争吵声的时候。而王仲平、云小锦、肖鹏、云夫人这四人都能互相证明,凶手就不会是他们。只有王伯成最有可能是凶手!” 苏拙沉吟道:“不会这么简单,你难道忘了客栈大堂中还有几个守夜的弟子吗?” 华平也想起来,说道:“不错不错,那我现在就去将那几人叫来问问!”说着就急匆匆出门而去。 苏拙独自坐在房中,兀自沉思。过了许久,华平才回来,身后跟着四人,想是云、王两家那夜负责守夜的四人。四人分别落座,互相仍有些介蒂,时刻防范。 苏拙叹口气,起身问道:“你们都是云、王两家的弟子?入门多长时间了?” 云家一个小个子答道:“我入门五年了,他才有两年。”说着指了指身边坐着那个青年。王家两人则说是从小便拜王百山为师,一直留在门中。 苏拙向四人道:“既然你们都在门中多年,想必都知道从前这两家人的关系。至于变成今日的情形,我想其中定有玄机。我希望各位助我查明真相,也免得两家真打起来,死伤的还是你们。” 王家那面色黝黑的青年说道:“苏公子,你放心吧,我们也希望此事早日解决,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苏拙点点头,向华平使个眼色。华平便带着云家那两人转到另一间空房。苏拙如此做,是不希望他们之间互相干扰,反而问不出真相了。 苏拙关上房门,先问了两人姓名,而后才问:“二月初二那晚是你们负责守夜?你们都在何处看守?” 那个面色黝黑的名叫王俊,答道:“其实原本我们两人分工明确,我负责前门,他负责后院。正好与云家那两人配合,每处两人。只是多日来一直相安无事,根本没什么异常。于是每天夜里守夜,四人都是聚在前厅喝点小酒,掷两把骰子。那天夜里也是如此。不过我们可以保证,夜间绝没有外人进入客栈!” 苏拙问道:“你们四人整夜都在一处?没有分开?期间也没有打过盹?” 王俊立马摇头道:除了如厕,我们一直都在一起,而且整夜我们都很清醒,绝没有开小差!”他的同伴立即附合,让明王俊所言不假。 苏拙点点头,说道:“我姑且相信你们。那你们是从何时开始值夜,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一件不落,都说出来吧。” 王俊答道:“是!那天大伙儿喝酒喝到二更天散去,小二过来收拾杯盘。我们四人便聚到了前厅,让小二留下一些好酒和没吃完的小菜。此时所有人都回了房,小二收拾完了也离开了,大堂内只剩我们四个。此时已是亥时二刻左右,我们看见二公子急匆匆从房中出来,往后园而去。云家那两人本来还想打声招呼,还好是我机智,拦住了他们,悄声一解释,他们才明白过来。” “因为之前我眼尖,已经看到云家小姐偷偷跑到后园了。二公子此时去不正是与她幽会么?其实这事大伙儿都知道,也没怎么在意。不过过了一会儿,肖鹏那小子也跟着出来了。他看到我们聚在一起,过来打了声招呼,便装作散步一样往后园走去。哼,谁不知道他在打坏主意!” 苏拙“哦”了一声,说道:“他能打什么坏主意?” 王俊说道:“肖鹏那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始终惦记着云小姐。他肯定是看见二公子出门,知道他们约在后园,故意去搞破坏的!” 苏拙回想起肖鹏方才关心云小锦的模样,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你接着说。” 王俊道:“果然过不多久,我们就听见楼上云夫人在窗口向后园呼喊小姐的名字。我们都有些恼恨肖鹏。但这是人家家事,我们自然不敢多说。果然,云小姐听见喊声,急急忙忙往楼上房中跑去。这时我们看见肖鹏站在廊上嘿嘿偷笑,悠然自得往回走。二公子因为要与云小姐分开走,又被姓肖的堵在走廊上,只得等肖鹏回屋了,才敢现身。就在这当儿,楼上师父房间传来一阵争吵声。” “当时我们四人在悄声谈论二公子与云小姐的事,一时都没有注意。不过我们都听出来,是云老爷的嗓门,说什么绝不同意!我们虽觉奇怪,但也没太在意。两人就吵了两句,便安静下来,恰好房中烛火突然熄灭了。” “我有些奇怪,就见师父他出门说道:‘蜡烛怎的点不着了!’我便答道:‘师父,要不我给您重点一支吧。’师父说道:‘不必了,反正也该睡了,明日再说吧。’说完转身就进了门。过不多时,师父与云老爷一同出来了。师父对云老爷说道:‘灯灭了,你看着点,别绊着。’说着搀着云老爷,送他回了房,师父这才回房休息。那之后就再没人出来过,一夜也没有动静。” 苏拙紧皱眉头,问道:“当时你师父穿什么衣服?” 王俊一愣,道:“呦,这我可真记不得了。当时天气还寒,大家都穿着毛皮大氅,但师父具体穿的哪件,我记不清了。” 苏拙点点头,起身送两人出门。此时天色渐暗,众人都还坐在堂中。苏拙远远看见王仲平枯坐角落,并没有如乃兄一般在招呼朋友。苏拙绕开众人走到王仲平身边坐下,突然问道:“仲平老弟,当初肖鹏送给王老前辈的回信还在么?” 王仲平一愣,想了想,说道:“去年有一天夜里,家里遭了个贼,将先父房中几件古玩偷了去。那封信好像自那时就不见了!”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十章 丢失的书信 苏拙双眉一轩,想不到如此紧要的一封信居然会不翼而飞。可他转念一想,顿时觉得疑窦丛生,寻常盗贼怎么会偷一封信呢?于是苏拙又问道:“你会不会记错了?那封信是不是被收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仲平奇怪道:“先父向来会将来往书信好好保存,分门别类,装订起来。那封信是先父收到的最后一封,就收在最新的那一堆里。自从来了贼,就再没见到那封信。怎么,那封信很重要么?” 苏拙一时想不出其中端倪,便问:“除了这封信和一些古玩,还丢了什么?” 王仲平答道:“当时书房被翻得很乱,具体少了什么也没细细查点。不过值钱的东西都没丢,丢失的古玩也不过是些铜钱印章,连前朝名家字画都还在,估计也没丢什么东西吧。” 苏拙沉思片刻,附在王仲平耳边嘀咕几句。王仲平听完,神色愕然,不过他并没有多问,起身便出门,跨上一匹快马,绝尘而去。 他突然离去,倒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苏拙笑道:“各位江湖朋友不必奇怪,是小弟央求王家二公子去办些事,很快便回。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大伙儿就在此处用些酒饭,歇息一晚,说不定小弟明日就能给大家一个说法!” 众人齐声称好,掌柜的忙不迭给众人准备饭食住宿,忙得不亦乐乎。苏拙转头看见华平已经问完了话,便大步朝他走去。两人心有默契,回到房中两相对比,果然四名守夜弟子所言大致相同,并没有刻意隐瞒撒谎。 华平奇怪道:“这就奇了,照他们所说,客店所有人都有没有杀人的可能了啊。那到底谁是凶手?” 苏拙叹口气,道:“把所有可能性都排除了,剩下的就是真相了。”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低声对华平道:“你待会去跟肖鹏喝两杯,顺便问问,到处王百山挑衅的那封书信现在何处。如果我没猜错,这封信肯定被他不小心弄丢了!” 华平看见苏拙莫测高深的笑容,知道他必然已想到关节所在,也懒得多问,答应一声就出门去了。 大堂中众人嘈嘈杂杂,已喝上了酒。苏拙独自坐在屋里,却没有吃饭的心情。事情并不像想的那么简单,更难的是事情过去这么久,所有的痕迹证据都已掩藏起来。即便苏拙推测出了真相,也没有足够证据指证。而且相关的几人所说的证词严丝合缝,并没有太大破绽。这说明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即使有人心中有鬼,也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将故事编得圆融,无懈可击。 苏拙坐在椅子上,深深叹了口气。如今只有希望王仲平能给自己带来一点线索,否则明日该怎么向众人交待,他还真不好说。想到王仲平,苏拙不禁会心一笑。他其实与自己年纪差不多,但却仍有些不成熟,甚至稍显软弱,远没有乃兄老到城府。就像这次,家族大仇与个人****摆在面前,王仲平竟似迷失一般,难以抉择。 想来王仲平从小生活在这么一个武林大家,又有父兄蔽荫,他从没经历风浪,自然会有如此性格。不过,也许正是王仲平的这么一点纯真,才让苏拙选择相信他。 苏拙这么胡思乱想,不觉时间过得飞快。大堂内嘈杂声已渐息。华平突然推门进屋,手中还端着一盘囱肉,一壶好酒。苏拙奇怪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华平一愣,怪道:“你脑袋不会糊涂了吧?这会儿已经戌时将尽了,难不成大家还要通宵达旦不成?” 苏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问道:“他们请来的群雄都已经安顿好了?” 华平放下酒菜,道:“这些还轮到你来操心?云、王两家早安排得井井有条,一点也不敢怠慢。我见你一晚上没出门,还特地给你带了些酒菜,快趁热吃吧!” 苏拙并没有心情吃喝,却笑道:“想不到你还真关心我!我交待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华平“嗤”了一声,答道:“我办事你还不相信吗?果然如你所料,肖鹏说当日云深看完信,有些恼怒,险些将信撕了。后来他们忙着准备出行,便没将那封信放在心上。想不到后来再想找时,已经找不到了。” 苏拙轻蔑一笑,华平奇怪道:“照理说这封信与这件事干系挺大,怎么这么巧合,两封信都丢了?” 苏拙道:“这世上的事情正是因为巧合才有趣。华平,你先睡会儿吧,说不定今夜还要忙一阵。” 华平没有多说,稍稍收拾一下,便卧床而眠。苏拙吹熄蜡烛,独自坐在黑暗中,阖上双目,脑中却没有休息。 更漏声传来,已是子丑之交。街道之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苏拙双目猛地一睁,起身点燃蜡烛。片刻之后,王仲平便推门进屋,风尘仆仆,满头大汗。 苏拙请他坐下,倒上茶水,问道:“路上还好么?” 王仲平喝了口水,点点头,说道:“嗯,我一刻也没停留,取了东西就赶回来了,希望没有误了苏兄的事。” 华平也被两人动静吵醒,起身道:“苏拙,你让王老弟连夜取什么东西啊?” 王仲平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打开一看,竟然全是书信,简单地捆成几摞。华平啧啧道:“乖乖,这么多书信!怕是有几百封吧?” 王仲平答道:“差不多,这些书信都被翻乱了,我们也没顾上整理。苏兄看看可还行?” 苏拙拍拍他肩膀,道:“辛苦你了,这里还有些酒菜,填一填肚子吧!”说着就拿起那一包书信。 王仲平早就饿急了,也不管菜凉酒冷,拿起就吃。苏拙拿起第一摞,一眼就看见最上面一封,正是云深寄给王百山的。苏拙微微奇怪,说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寄的?” 王仲平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这封信我记得,是最近的一封,应该就是前年腊月寄来的。就是云伯父挑战信之前的那一封。” 苏拙点点头,若有所思,轻轻打开信封,取出信纸。他细细读了一遍,初时还不明所以,再读第二遍,恍然大悟,轻声自语道:“难道是……” 华平翻着几大摞书信,愁道:“这么多信,我们该找哪一封?” 苏拙摇摇头,说道:“我们不是要找有什么信,而是找没了哪些!”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十一章 诈 苏拙、华平和王仲平三人在房中忙活半夜,总算将数百封信件分类记录妥善。而此时远处鸡鸣声也响起,外面天已亮了。华平伸个懒腰,望着纸卷上记录的密密麻麻,七八十个人名,疑惑道:“把这些寄信人的名字记下来有什么用?” 苏拙拿起纸卷,逐一看过,心中已有了计较,转身问王仲平道:“你看看这上面少了谁的名字?” 王仲平看了半天,却也没想起谁的名字来。苏拙提醒道:“你想想伱父亲的知交好友,比如……那个万苍!” 王仲平一愣,再一看,纸上果然没有万苍的名字。他奇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万叔父与先父有许多书信往来,都统一收在一处了。怎的这里却没有?”说着便去翻看那堆书信,怕一时疏忽遗漏了。 苏拙摇摇头,说道:“不用找了,这里肯定是找不到了!” 华平也觉奇怪,问道:“苏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封邀约比武的信丢了,我姑且还能猜出一些端倪。但怎的万苍寄来的信也不见了?” 苏拙说道:“你看过这个就明白了。”说着将一封信递给他,正是云深寄给王百山的最后一封信。 华平大致浏览一遍,却仍有些不解。苏拙叹了口气,感觉轻松许多,说道:“谜题就快解开了,现在只需要再使一些诈!” 华平与王仲平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深深的困惑,异口同声自语道:“使诈?” 就在这时,房门“笃笃”敲响,华平开门一看,原来是王伯成。王伯成进门看见王仲平也在,似乎出了口气,说道:“仲平,你果然在这里!昨夜去哪里了,也不回来,害我担心。” 王仲平有些歉然,刚要回答。苏拙抢先说道:“哦,昨日我让仲平老弟回去找一找云深送来的那封挑战信。想不到还是没找到,看来是白忙活一场了。” 王伯成也叹口气道:“是啊,谁也没想到啊!也许是下人收拾屋子,不小心弄丢了吧。” 苏拙打了个哈哈,对王仲平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还有些问题要请教一下王大哥。” 王仲平点点头,说道:“我就在外面等着。” 苏拙看他离开,将门关上。此时华平已将桌上散乱的书信收拾进包袱,请王伯成坐下。王伯成也已看见了一桌子的信封,却猜不透他们在弄什么玄虚,便问道:“苏公子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苏拙淡淡一笑,道:“王兄对我介心很重啊?” 王伯成冷哼一声,道:“我也是没想到苏公子手段高超,将我一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苏拙摇摇头道:“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嘛,王兄若还是介怀,小弟在这儿向你赔罪了!”说着起身一揖到底。 王伯成摆摆手,道:“你可查出云家那帮人是怎么谋害先父的?” 苏拙笑道:“王兄别心急,我想问你的是,云家要途经此地过黄河,这个消息是谁透露给你的?” 王伯成没想到他会问到这个,支吾道:“你管这个干嘛?自然有明白公道的江湖朋友会跟我们同仇敌忾!” 苏拙耸耸肩,无奈道:“这个问题你不回答也不要紧,我总会从旁人那儿知晓,不过到时候……” 王伯成看他表情,分明是成竹在胸的样子,终于道:“这个问题与我们两家的事有关吗?我告诉你还不成?是万苍叔父传给我的消息!” 苏拙脸上惊诧之色一闪而过,沉思许久,终于长叹道:“原来是这样……” 王伯成有些不耐烦道:“你问完了没有?完了我可要走了。” 苏拙回过神来,起身相送,笑道:“王兄慢走!不过可别走远,说不定真相不久就会大白了!” 华平将王伯成送出门,回头对苏拙嚷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我是越来越理不清了,怎么这件事万苍也掺合进来了?” 苏拙刚要回答,猛然看见肖鹏坐在大堂中一张空桌旁。他方才正好看见王伯成从苏拙房中出来,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苏拙顾不上华平,径直走到肖鹏对面,自行坐下,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肖鹏冷冷望着苏拙,对他充满了敌意。苏拙心中暗笑,对肖鹏所想可谓了如指掌。他抿一口茶水,不慌不忙道:“肖兄,你是云家大弟子,想必很得云老前辈器重吧?” 肖鹏“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苏拙又道:“可惜啊,你为云家做得再多,也敌不过门当户对四个字啊!” 肖鹏知他所指,有些愠怒,起身想走。苏拙忙道:“肖兄莫生气,是小弟说错了。肖兄可知道方才王伯成对我说了什么?” 肖鹏一愣,神色微变,坐下说道:“他说什么跟我有何关系……” 苏拙淡淡道:“大有关系啊!肖兄你也知道,这案子过去这么久,我只能靠你们陈述的事实来推断。原本我一直猜不到真相,直到今早王伯成来对我说了一番话,我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肖兄对两位老前辈的死有很大干系啊!” 肖鹏面色一变,怒道:“胡说八道!王伯成这个小人,我只不过与他商量,把信改了……”他说到一半,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住口不说。 苏拙则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放下那杯茶盏,轻笑而去。肖鹏登时面如死灰,仿佛全身力气都用尽了,坐在那里好久都没能动上一动。 苏拙心中已经全然明白了一切,此刻不停盘算着:“只剩下那个人……”正想着迎面见万苍迈步进了客栈大门,左瞧右看,似在寻找什么人。 苏拙看着他,不住冷笑。万苍被他看得有些发慌,厉声道:“兀那小子,你笑什么?” 苏拙凑身上前,轻声道:“万帮主来得好早啊!只是云夫人却不会起这么早,就算起身了,也不会到大堂里来。万帮主就不用找了。” 万苍干咳两声,掩饰尴尬,说道:“你胡说什么!我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苏拙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道:“万帮主其实已经帮了大忙了!如果不是你把云家在此的消息透露给王伯成,这事又怎么会被我撞到?只是不知道云夫人若是知晓了这件事,会如何反应?”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十二章 各怀鬼胎 万苍听到苏拙所言,吃了一惊,颤声道:“这……这……”这了两声,忽然又换了一副神色,声色俱厉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小心我……我……”说着重重“哼”了一声,转头走到角落坐下。 苏拙轻轻冷笑,暗暗盘算:“果然不出所料,这几人的反应与猜测的一模一样!”他知道时机已到,便让人通知所有人到大堂集合,自己坐在大堂中央等候。 过不多时,所有人集齐。苏拙环顾一圈,该来的都到了。怀善和尚说道:“贤侄,大家都到齐了,你查到什么,就向大家说说吧。” 苏拙起身,作了个四方揖,开口道:“各位武林前辈、朋友,小子不才,为了阻止武林两家相互仇杀,斗胆在此调查去年二月初二云、王两位前辈的身故之谜,现已查到些结果,请诸位静听。” 他抿了一口水,说道:“这件案子其实根本不难,只是经年累月,真相已渐渐隐藏。因此我也只能靠几位当事人的口供来推断,甚至有时候要用一些诈术等非常手段。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知道了一些内情。不过这个内情也让我心惊,真可谓各怀鬼胎!” 苏拙向华平示意,华平将几人供词记录的几张大纸,分发给几位年长的前辈。怀善看了看,说道:“贤侄,你就快告诉我们谁才是凶手吧!” 苏拙笑道:“大师莫急,待我细细说来。我想先问大师一个问题,江湖中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悄悄比武?” 怀善一愣,一时无法回答。苏拙一拍脑袋,说道:“我真是笨了,大师是方外高人,万物不萦于怀,自然不知其中缘由。” 此时群雄中突然有人说道:“肯定是他们不想胜败结果被人知道,这才躲起来比!” 苏拙大声道:“不错!我们询问的几人,无一例外都说王百山、云深两位前辈每日都是觅地比武,不让人见,说明他们这一次是定要分个胜负的。但他们毕竟是多年好友,又都很爱面子,所以才商议了这个办法,胜负不让人知,也就保全了两人的面子。” 众人听后连连点头,王仲平、云小锦等人更是恍然大悟。苏拙又道:“但是我们不禁又要问了,他们两人为何要定这场必分胜负的比武?这件事的起因到底怎样?在这里我遇到第一个疑点,那就是到底是谁先提出的比武之约?” 有人忽然说道:“不对啊,他们两家人怎么说的不一样?”那人拿着两张供词不解地问道。旁人立马也去看,果然发现了其中诡异之处。 苏拙点点头,说道:“云家的人都说,是王百山先下书挑衅,邀约比武,而云深是被迫应战。云姑娘,我说的可对?” 云小锦点点头,对面的王伯成却破口大骂起来:“胡说八道!明明是云家先下的战书!” 苏拙接着说道:“王公子刚刚也说了,是云家先下战书。而且王二公子也告诉过我,王百山原本是打算邀请云家,商谈他与云姑娘的婚事。如此一来,两家各执一词,究竟谁是谁非?本来只要找出那两封书信看一看,就能知道其中奥秘。可是凑巧的是,两封书信竟然都丢了!” 怀善疑惑道:“过了这么久,丢了也是可能的。可是你说了这么多,到底跟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苏拙正色道:“自然有关系!难道大家不觉得相约比武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吗?为何两位老友会突然翻脸,要分个胜负?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玄机吗?” 众人听他问话,都陷入沉思。苏拙说道:“其实只要稍加琢磨,就能想明白其中门道。当时王百山先下书信,信中约定要与云家商谈婚事。可是怎么会变成一封相邀比武的文书?这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负责送信的王伯成做了手脚!” 王伯成反驳道:“你是说我篡改了书信?胡说!” 苏拙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不光是你,云家的大弟子肖鹏也篡改了书信!据云姑娘和夫人所说,她们当时劝过云深,于是在回信中并没有刻意挑衅。可是王家竟然也受到了一封挑战书,这不是肖鹏改的吗?” 怀善疑惑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拙道:“大师有所不知,其实他们两人各有自己的小算盘,不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王仲平和云姑娘的婚事!王伯成是因为嫉妒其弟,因为云家无子,王仲平娶了云姑娘后,定然会继承云家家业,身兼两家之长。这一点自然是王伯成不愿看到的。” “而肖鹏则是因为一直惦记着云姑娘,希望能得到云姑娘的芳心!可是他虽是云家大弟子,又任劳任怨,但云深却没看上他。于是这两人便计划了这么一个阴谋。他们知道王百山和云深都是极好面子重胜负的,只要让他们比上一场,闹得不欢而散,说不定就能使两家的联姻泡汤!” 王伯成和肖鹏两人被他猜中心思,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他们还都以为是对方出卖了自己,互相瞪着。华平也明白过来,大声道:“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相互勾结,合谋害死了两位前辈!” 苏拙却摇摇头,说道:“他们合谋,只是想达到两家失和的目的,并没有杀害两位前辈的动机和时机。你还记不记得那几个守夜弟子所说的?当夜王伯成一直在自己房中没有出来,肖鹏则故意去破坏王仲平和云姑娘的幽会。他们两人都没有时机从一楼跑到二楼杀人。” 怀善说道:“这么说来,凶手并不是他们两人。不过,他们身为徒弟、儿子,却心怀鬼胎,合谋算计自己的老师和父亲,可算是不忠不孝不义之徒了!” 群雄议论纷纷,无不指责王伯成和肖鹏两人。王仲平看着兄长,始终不愿相信,颤声问道:“大哥,他……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王伯成无言以对,以手捂脸,羞愧万分。肖鹏则更被同门排挤出人群,独自站在角落,成了丧家之犬。 苏拙叹了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怀善又问:“既然事情起因是这两人引起,那么王百山和云深又是怎么死的呢?” 苏拙道:“这我们就该问一问另一位有心人了,我说的对吗?万帮主?” 万苍一愣,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十三章 关键的书信 群雄听苏拙忽然牵扯到万苍,也觉诧异。苏拙却对云夫人笑道:“夫人难道不奇怪,为何你们在此处落脚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王伯成那里?” 云夫人也有些迷惑,听到这里突然醒悟,说道:“你是说……是他……” 苏拙点点头,说道:“没错,就是万苍传递的消息!其实,当我想明白王伯成和肖鹏在书信上做手脚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是肖鹏传递的消息。可是这有些不合常理,因为肖鹏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应该再做这种事。于是今早我询问王伯成,果然在我的逼问下,王伯成证实了就是万苍给他的消息!” 万苍破口骂道:“放屁放屁!” 苏拙道:“万帮主,其实我从昨天就开始怀疑你,你可知为何?首先,你擒龙帮离此地并不远,何以反倒落在了怀善大师等人之后再来?想必你是想云、王两家先斗个两败俱伤,这样你才好渔翁得利吧?其次,凡是受邀前来的两家好友,无不是想要调解矛盾,化干戈为玉帛,所以都是孤身前来。可是你万帮主却带着数十帮众,还配刀配枪,你这不是居心叵测又是什么?” 众人大哗,想不到万苍居然藏此祸心。万苍戟指怒骂:“你你你,纯粹是胡说八道。我带着帮众,也是因为受他们邀约,前来助拳。来的晚了,是因为心中犹豫,不想坏了与两家的情谊。难道这也有错吗?” 苏拙道:“哦?这么说来,万帮主还是一片好心了?可是我就不明白,你是想助王家呢,还是助云家?如果你要帮助云家的话,为何要透露消息给王伯成?可如果你一心助王家,那你与云夫人不清不楚的暧昧又是怎么回事?” 云夫人大吃一惊,站起身瞪着苏拙好半天说不出话。万苍更是张口结舌,无法作答。旁人陡听这等桃色新闻,吃惊之余,不免指指点点,暗暗偷笑。这让万苍和云夫人更加羞惭,无地自容。苏拙看这两人神情,心中暗想:“果然没有猜错!” 云夫人恼羞成怒,冷冷说道:“苏公子你胡说八道,坏我名节,到底有何居心?” 万苍也骂道:“你这全是瞎编,若拿不出证据来,休怪我将你碎尸万段!” 苏拙道:“我当然有证据。”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到怀善手中,说道:“昨日我问王仲平,那封云深回书挑战的信还在不在。他却说,去年家里遭了贼,那封信不见了。我暗暗觉得有些奇怪,王百山是个武人,他的书房也不过放了些古玩字画。可是这个贼只偷了些普通的铜钱印章,名贵字画却一件没拿,反倒还把桌上那封信弄没了。于是我就请仲平将王百山书房中所有往来信件全部拿来。” “今日凌晨,王仲平返回,我第一眼就看见了这封信。这封信是前年腊月云深寄给王百山的,正好是挑战信之前的最后一封书信。原本我以为那个贼就是王伯成,目的自然是销毁那封被肖鹏做过手脚的挑战信。因为这是他们两人相互的约定,一齐将不利对方的证据销毁,使此事永不得真相!” “可是当我看到这封信,我就产生了怀疑。若真是王伯成做的,那他也太着于形迹了,应该将这近期的书信都拿走才对。因此我知道,王伯成确实利用此事销毁了证据,可那个贼却另有他人。于是我们几人连夜将书信统统整理出来,果然发现所有信中独独少了万帮主的来信!” 万苍一惊,脸上汗珠滚滚直下。怀善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微笑道:“我推测那个贼就是万苍,而他真正的目的就是偷那些书信。据我猜测,万苍一定是在信中劝王百山一起做一件大事。可是到底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不过可以从现在这封信中推测出来。万帮主只知道偷自己寄来的信,却忽略了这一封。云深在这封信中说,王百山劝他顺应天命,共谋富贵,这竟与云夫人所劝不谋而合。他们说只要云深与万苍、王百山三人一起成了大事,就有无尽的权势。” “我想这就是万苍偷去的信中的内容吧?你劝服了王百山,便通过他去劝说云深,这才有了这么一封回信。可是我奇怪的是,云夫人为何会知悉你们的这件事呢?若她与王百山有来往,那王百山就不用这么麻烦,亲自来劝。所以她一定是与你万帮主有勾结!” 万苍无言以对,云夫人更是面如死灰。云小锦突然对云夫人道:“娘亲,他说的都是真的?” 云夫人无法作答,眼看着云小锦充满怨恨的眼神,一时心如刀绞。群雄中有人起身冲万苍喝道:“你这小人,竟然勾引好友之妻,真是丢尽了人!”旁人纷纷附合大骂。 万苍茫然四顾,目光最后落到苏拙脸上。他突然恼羞成怒,暗想:“全是你这小子!”想着,面色一变,腾身而起,向苏拙冲来。 苏拙早料到他会如此,忙后退两步。华平挡在他身前,另一边怀善早已离座迎了上去,口中喝道:“想行凶么?”说着一掌击向万苍侧腰。 万苍不得不回身抵挡,两人就战在一处。门外擒龙帮弟子见打了起来,纷纷抽出兵刃冲了进来。屋内群雄见了,心想,这还了得。纷纷出手迎了上去。 擒龙帮众人不过是普通帮众,如何敌得过群雄,不多时便一一被制服。万苍听见动静,心神一慌,手上招式稍乱。怀善觑着破绽,一指点在万苍侧腰章门穴。万苍气劲一泄,登时浑身使不上劲。后面两人立马上前,将万苍按住。 怀善合十怒道:“孽障,犯错犹不知悔改,真是罪无可恕!” 苏拙上前道:“万帮主,其实那封信根本不能指证你们的事,若是你坚决否认,我便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惜你太沉不住气,如此作为,正是自投罗网!” 万苍怒火攻心,大喝:“竖子!小人!” 苏拙微微一笑,道:“现在你可愿意将你要劝说云深的事情,对我们说说?” 万苍咬牙切齿,怒道:“你痴心妄想!岳阳王不会放过你的!”他喊了两声,突然一口热血上涌,直冲脑门。万苍瞪着双眼,竟已没气了。 第三卷 第十四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万苍竟然自己急死了,倒让众人吃了一惊。苏拙细细回味万苍方才那句话,只觉“岳阳王”三个字十分耳熟,可是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怀善合十叹道:“阿弥陀佛,想不到他竟这么死了。那他到底为何害死云、王两位施主,岂不是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苏拙摇摇头,说道:“王百山和云深不是万苍害死的。” 众人又是一惊,奇怪道:“怎么万苍又不是凶手了?那到底谁才是凶手?” 苏拙道:“万苍只不过想劝服王百山和云深一同谋划一件大事,他没有理由害死这两人。他甚至不想见到两人比武伤了和气,因此在二月初一那天还去劝了两人一句。只是后来王百山和云深双双暴毙,打乱了万苍的计划。但同时他就想到顺势消灭王、云两家的势力,从此这河南武林就数擒龙帮势大了。” “因此万苍才会先偷走他与王百山的书信,消除原先的计划痕迹,再暗中透消息给王伯成,盼他们打个两败俱伤,而他坐收渔人之利。这才会有了今日之局。” 众人齐齐“哦”了一声,怀善不解道:“既然如此,王、云两位施主到底是如何遇害的?” 苏拙道:“起初我也弄不清楚其中玄机,我怀疑过那一夜在客栈中的所有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王、云二人都是被一招杀害,而且没有任何打斗的声音和痕迹。因此我推断凶手是两人都熟悉的人,这才能做到出其不意,杀害二人。可是经过我询问了在场的所有人,却发现每一个人都没有机会没有可能去杀害二人。虽然各人都有不同的心思,但并不至于杀了王百山和云深。” “于是我排除了所有可能性,最终得出了唯一的解释。那一晚许多人都听见了王百山房中的争执之声,除了王仲平和云夫人因后园幽会一事,没有听见。所有人都没有在意,而据我推测,王百山和云深正是争执的万苍那件事。从这封信中也可看出,云深并不同意这件事。于是王百山一时恼火,抓起一旁的刀,砍向云深。云深全没防备,正中这一刀,倒下的时候将烛火碰灭了。” “王百山根本就是一时急躁,却失手错杀好友。他自觉懊悔无比,就想以死谢罪。但他又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知道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不但他从此声名狼籍,就连王家上下,也永远受人鄙视,无法在江湖立足。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将云深的尸身抱起,夹着向云深的房间走去。” “王百山知道云夫人睡在云姑娘房中,因此不会惊动别人。而当时天气尚寒,他们都穿着毛皮大氅,十分臃肿,加上灯火昏暗,致使守夜的王俊等人也没能发觉异样。但其实他已经露出了马脚,只是王俊没察觉罢了。当时他叮嘱喝醉的云深小心走路,是不是有这么回事?但是那晚他们明明没有喝多少酒,而且还刚刚发生了争执,怎么会突然醉倒?” 王俊等人一拍脑门,懊丧道:“对啊!我们怎么就没想到。” 苏拙接着说道:“王百山将云深放到他房中床上,这就是为什么王百山房中有许多血迹,而云深房中只有床上有血迹的缘故。而后王百山将云深的兵刃摩云短棍拿到自己房中,以短棍自尽!这就是为何王百山伤口是在额头上的原因。若是别人行凶,短棍只会落于顶门或其他地方,只有自己手持短棍,如此从下而上砸向自己额头,才会在那里留下伤口。” 众人都沉默下去,想不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王百山为了自己的脸面,险些害得两家人大打出手,遗害无穷。怀善合十道:“善哉善哉,这件事当真匪夷所思,老衲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唉,王施主啊王施主……” 苏拙却说道:“这件事起因大家都知道了,这几个心怀鬼胎的人,大家自有公论。而一手造成此局的王百山也早已自尽谢罪。俗话说人死灯灭,既然人已经死了,我想云、王两家的误会恩怨,也该解开了吧!” 怀善合十笑道:“善哉善哉,正该如此!”群雄也哄然称是。 王伯成看看左右,有心说两句,可是他早已失了人心,王家众人理也不理他。王仲平突然起身,向云夫人走去,说道:“云伯母,这一年来,两家多有误会。既然今日已查清了事实,希望伯母能大人大量,原宥我们两兄弟以往的不是。云、王两家世代交情不易,希望友谊再续!”说着一揖到底。 云夫人脸上发烫,但不敢再丢人现眼。云小锦起身道:“仲平哥,既然误会已解,我们两家自然还是好朋友。原谅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只盼今后不要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这两人说话得体,正合众人心思。华平突然道:“我看既然误会消除,那这亲事也该抓紧了。不如就让方丈大师为你们证婚,岂不是好!”群雄听了,齐声喊了起来,大声叫好。惹得王仲平和云小锦两人羞得无地自容。 怀善对苏拙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贤侄这次功德无量啊!”苏拙微微一笑,看着众人欢闹,只觉浑身轻松。 众人又欢闹了一日,到第二天一早,才陆续散去。王仲平和云小锦亲自送苏拙华平两人出了镇。王仲平衷心谢道:“苏兄,你的恩情,小弟无以为报!” 苏拙摆摆手道:“不用客气,以后两家的担子就在你肩上了,可要辛苦了。你们两人也算好事多磨,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两个穷光蛋也没有彩礼,可不要介意。” 云小锦笑道:“苏哥哥千万别这么说,以后若是来河南,小妹随时盛情招待。也祝两位哥哥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拙与华平笑笑,对望了一眼,只觉无比别扭。云小锦自知说岔了,忙改口道:“是你们分别找到有情人……” 苏拙摆摆手,笑道:“天下女子与我八字都不和,还是免了吧!”说着哈哈一笑,与华平转身上路。 苏拙骑在驴上对华平道:“这次你帮了我大忙,要不我也还你一个人情吧!” 华平一愣,道:“什么人情?” 苏拙道:“你就不要过河了,我们去长安,替你讨回公道!” (求收藏,求推荐,如果喜欢,请多多支持,明日更新第四卷唐诗杀人) (第三卷恩怨经年完)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一章 长安 (本书设定于宋朝初年,本卷中长安城早在唐末已被毁,许多官职称呼也与历史不符,不过是为了迎合唐诗这一主题,各位看官不必深究。) 诺大长安,人流熙攘。繁华富饶,较之江南富庶之地也不遑多让,更因其前朝古都,人杰地灵、名士风流在中原更是首屈一指,非其他地方可比。 东西两市,自早至晚,往来之人络绎不绝,摩肩接踵。其中东市交易之物多是珍玩宝贝,价值不菲,专供附近几坊的达官贵人。辰时刚到,正是店铺开门,百姓上街的时候。苏拙早已荷包见底,自然只会在西市一带闲逛。 他与华平离开渡口镇,一道奔赴长安,为节省盘缠,一路上只能风餐露宿。到了长安城,也只在光德坊内找了一间便宜客栈,将就住下了。连日来,华平始终对苏拙将信将疑,虽说在渡口镇见识过苏拙的手段,但仍不信他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苏拙却只淡淡笑道:“华平,你难道还不信我么?我既然能猜到你是伙夫,也猜到你是因为金钱犯了官司,就能帮你出这口气!” 提起此事,华平便纳闷,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猜到我是伙头军的?我仔细想过了,在渡口镇时,我根本没有告诉过你!” 苏拙答道:“这有什么难的?军中之人大多行事粗犷,不拘小节。而你却会将佐料瓶随身携带,说明这是你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而且你这么注重饭食口味,不是伙夫又是什么?” 华平斜了他一眼,道:“原来你第一天就知道了,那你怎么知道我受了冤,要给我讨回公道?” 苏拙道:“这就是我猜测的了。我第一天见你时,你也是囊中羞涩,甚至付不起店费。而据我所知,退出军籍的军士,一般都会发放一笔金银,至不济也该有多年的积蓄。既然你如此拮据,想必钱都花在了别处。再联想到你受过杖刑,说明你是因金银官司,将自己的银子全赔了进去。可是在渡口镇时,你虽与我素不相识,却乐意相助,可见你古道热肠。而且连日来,你处事公道,嫉恶如仇,这些都不是装出来的。像你这样的人,照理说不该犯什么案子,所以我想你也许是受了冤枉吧。” 华平忍不住叹口气,说道:“苏拙,你说得不错。我原是长安右武卫中一名行营裨官,负责本队五百人的伙食炊事和采买,也可算是个伙夫吧。三月之前,我在核查买卖账目时,发现队中银两短缺了数百两。我将此事上报本队偏将,谁知几日后,他却说我侵占军饷,中饱私囊,将我杖责了四十,没收一切财物,贬出军籍。后来还是靠几位好友相助,我才能养好了伤,回归故里……”说着他又深深叹了口气。 苏拙轻“哼”一声,道:“若真是私吞军饷,恐怕你早已被问罪充边了。这位偏将军分明是栽赃陷害,将你当作了替罪羊。又想大事化小,将你打一顿,赶了出来。看来他与这件事干系不小啊!” 华平无奈道:“就算知道他有嫌疑,我们也无从查起,更无处申冤。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免得惹祸上身。” 苏拙笑道:“在渡口镇你帮我那么大的忙,现在就是我回报你的时候。这件事虽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既然你在军中多年,应该会有一些朋友。你先去找他们,将你那本账册取出来。” 华平将信将疑,但仍旧点了点头。于是他一早便出门,找他军中的好友去了。苏拙留在屋中,左右无事,便闲步踱到西市。刚转了两间店铺,忽听街上人声嘈杂,有人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苏拙一惊,忙出门去看,只见街上百姓纷纷向一间店铺涌去。苏拙也跟着人流凑上前,几个官差正站在一间店铺前,挡着众人。苏拙挤过看热闹的百姓,站到最前,冷不防被那守门的官差推了一把,喝道:“站远点!” 苏拙没有理他,眼睛却已看向店内。这是一家书籍字画店,店里摆着两排书架,书架上的书籍散乱一地。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其中不乏前朝名家手笔。书架一边摆着一张桌案,桌案脚边趴着一具死尸,地上血迹宛然,十分吓人。 围观百姓见着死人现场,有的掩面欲躲,有的则议论纷纷,兴趣盎然。嘈杂声吵闹,惹得店内那名虚胖文官越发烦躁。他冲百姓怒道:“都别吵了!” 这大人名叫刘问天,是长安城的右街使,专门负责朱雀大街以西的治安。百姓被他这一喝,顿时安静了许多。刘问天回头又对一名猥琐师爷道:“陈师爷,这人到底何时死的?马老鬼怎么还不来?他不来,本官怎么查案?” 那师爷张口结舌,也无言以对。旁边一名干练差官上前禀道:“刘大人,您稍安勿躁。马仵作那边已经派人去了,一会儿就来。” 苏拙突然喊道:“大人,这名死者大约是昨夜亥时至子时被害的!” 他这一声突兀异常,众人眼光都落到苏拙身上。那刘大人听见,皱起双眉,瞧了苏拙一眼,眼神中满是狐疑。 苏拙轻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想走进店去。门前两名差役往前一拦,蛮横地道:“滚开!” 刘问天却突然喊道:“让他进来!” 苏拙向那两名差役笑了笑,便跨进店门。刘问天问道:“你是仵作?” 苏拙一愣,摇摇头,答道:“不是。” 刘问天“哼”了一声,怒道:“你既不是仵作,怎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死于何时?莫非你就是凶手?来人,把凶手给我拿下了!”两旁差役应声就要上前。 苏拙一愣,全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心提醒,竟被这官儿当作了凶手。他忙后退一步,大声道:“大人,我可不是凶手!我是推断出来的!” 刘问天“哦”了一声,挥手止住差役,说道:“你是怎么推断的?说来听听。” 苏拙道:“西市直到夜间戌时二刻才会关闭,在关闭之前街上都还有百姓来往,凶手必然不会公然行凶。再看地上血迹,已经干涸凝结,说明死者死了两个时辰以上。而死者身上衣服鞋袜穿得好好的,说明他被害时还未上床就寝。而一般人是不会在后半夜还不睡觉的。这不就可以推断出,他是死于亥时至子时么?” (小川水平有限,书中难免有所偏颇错漏,希望喜欢的朋友多多留言。求推荐,求收藏,小川会以更好的故事回报大家!)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二章 奇怪的遗言 刘问天手捻颌下短须,连连点头,道:“嗯,说的不错,本大人方才也正想到这一点。想不到你与我英雄所见略同啊!看来你不是凶手。” 苏拙一愣,暗叹:“这个什么刘大人脸皮果然够厚!”但他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微微一笑,便不多说,转眼打量那具尸身。 刘问天转头问师爷:“这死者到底是什么人?查清楚了没有?是谁报的案?” 师爷领来一个十**岁的小厮,说道:“回大人,死者姓赵名言,是这家书画店的老板。报案的是他家的伙计孙小六。” 刘问天沉吟道:“赵言……赵言……这名字怎的这么耳熟?” 师爷忙凑上前小声道:“他就是几年前出过名的那个写诗的!” 刘问天一拍脑门,道:“哦,原来是他!当年我也曾拜读过他的诗文啊,写得真不错!唉,想不到天妒英才,怎么就这么被人害死了……” 他兀自感慨了一番,苏拙则蹲下身,摸了摸尸身,见尸身上下没有伤口,只在前胸有一处刀口,直抵心房。因为刘问天方才发话,众差役竟没想着去阻止他。 那师爷小声打断刘问天,道:“大人,还是快问案子吧!” 刘问天回过神,点了点头,冲孙小六道:“本和官问你,你叫孙小六?” 孙小六哆哆嗦嗦答道:“是是,小人孙小六……” 刘问天道:“孙小六,你家老板就与你两人住在这里?他的家眷呢?” 孙小六答道:“我也是前年跟着老爷的,听说夫人前几年就过世了,也没给老爷留下子嗣,老爷也没有续弦。因此就我们两人住在此间。” 刘问天点点头,心想:“这赵言也算文人,自然有些风流之气。想是他常常流连烟花之地,不续弦娶妻,也是轻松自在。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去宜春院了,不知小红……”他越想越岔,猛地回过神来,又问:“尸体是你发现的?你是怎么发现的,快从实道来!” 孙小六颤声道:“小的与主人住在后院,今天早晨起来,照例来前堂开门做生意。谁知我刚打开门,就看见满地的血迹。我吓了一跳,跑进屋里一看,这才看到主人尸体,就去衙门报了案。” 刘问天想了一想,厉声道:“你说你今早才发现尸体,那你家老板昨夜一夜未回屋睡觉,你也不知道吗?” 孙小六道:“昨日小人忙得累了,老爷便吩咐我早点睡了。夜里的事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刘问天端详孙小六一番,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道:“你昨夜何时睡的?睡觉之前可有什么人来找过你家老板?” 孙小六答道:“昨天戌时,我收拾了柜台,便要关门。正当我上门板时,又来了一个客人。当时我对他说:‘小店关门了,你明天再来吧!’可谁想他递给我一本书,让我交给老爷,说是老爷见了这本书,定然会见他。于是我送进去之后,果然老爷让我把那人叫进来。” “老爷与那人就在这儿书案边,我给两人倒上茶,将门关好了。老爷吩咐我先回后院去睡,他要与人说话。于是我便回去了,后来的事情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刘问天“哦”了一声,问道:“那人是谁?这么晚来找人,定然有鬼,说不定他就是杀害赵言的凶手!” 苏拙也留上了心,隐隐觉得刘问天这句话总算说对了。孙小六却摇摇头,说道:“那人我不认得,夜里太暗,也没看清长相,只是看他穿一件奇怪的黑衣服。” 刘问天忙问:“什么衣服?怎么个奇怪法?” 孙小六支吾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颤声道:“小人也说不出哪里奇怪,只是感觉十分别扭。” 刘问天问了半天,孙小六竟是什么也不知道,顿时火起,怒道:“大胆!我看你分明是与那凶手一伙。说不定昨夜根本就没有什么来人,全是你杜撰出来的,而你就是杀害赵言的真凶!” 孙小六吓了一惊,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求道:“大人冤枉啊!老爷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害老爷呢!” 刘问天冷哼一声,道:“我怎么会冤枉你?赵言昨夜被杀,血流了一地,难道他都不会叫喊一声?你就在后院,竟然什么都没听见,岂不是笑话?你定是看中了你家老爷的钱财和藏书,这才杀了人,又翻找宝贝,这才将这屋里书架弄得如此凌乱。” 孙小六无言以对,只是大叫冤枉。苏拙突然说道:“孙小六不会是凶手!” 刘问天一愣,问道:“怎么不可能?” 苏拙手指尸体胸口,说道:“死者胸口中刀,一击毙命,干净利落。这种手法不但需要很大的力气,还要出刀精准,以免碰到胸骨,这说明凶手一定身怀武艺。而这个孙小六瞧上去弱不经风,胳膊这么细,想来也不是个会武的。” 他顿了顿,向四周看了看,又道:“而且凶手也不可能为财!” 刘问天疑惑道:“怎么不可能,你没看见这里分明有被翻箱倒柜的痕迹。” 苏拙微笑道:“屋里虽被翻乱,但挂在墙上的几幅名人字画却原封未动。而且柜台里一格抽屉上着锁,肯定是放钱的地方,而这格抽屉却没有动过,说明凶手根本就不是求财。而且尸体身边有一团丝布手帕,上面有涶液痕迹。死者齿缝中也有几根丝线,正与这布团材质相同。说明凶手是以这条手帕堵住了死者的嘴,令其无法叫喊。所以孙小六没有听见喊声也是有可能的。” 刘问天按他所说之处,逐一查看,果然不错,心中对这位青年又欣赏了几分。他干咳一声,道:“小伙子,我看你眼光不差,可是在哪个衙门当差?叫什么名字?” 苏拙暗暗好笑,一时兴起,索性就与这个官儿玩上一玩。如此想着,他躬身行礼,道:“小可姓苏名拙,只是一介平民布衣。” 刘问天心中一阵盘算,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哦……那你说说谁是凶手啊?他又为何将这里翻得如此混乱?” 苏拙皱起眉头,沉吟道:“凶手如果不是在找什么,就是想掩盖什么。可是凶手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尸身下压着的一堆灰烬引起他的疑惑。苏拙蹲下身子,摸了摸灰烬,已经凉透。刘问天也看到异样,忙喊差役搬开尸体。 尸体身下压着的不仅有一堆黑色灰烬,竟还有几行歪歪扭扭的血字。刘问天一惊,讶道:“血字!这是死者的遗言!” 苏拙却将眉头皱得更深了,只见那几行血字竟是几行诗句: 鸟语传春意, 不得到辽西。 一丛深色花, 十户中人赋。 (如果喜欢,请给作者一点鼓励吧!)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三章 账册 华平费了一天功夫,直到晚饭时分,才将那本账册拿到手。他略略翻看一遍,并没有什么改动之处。甚至最后一页内容,还是他在三月之前所写。华平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缘由。右武卫中能写会算的人不多,他被罚之后并没有找到接替之人,记账之事自然耽搁下来。 华平兴冲冲拿着账册回到客栈,却见屋内漆黑一片。他只道苏拙外出未归,猛地推门进屋,不禁吓了一跳。苏拙正定定地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瞪着墙角。 华平叹口气,对他早已见怪不怪,晃亮火折,将蜡烛点上,说道:“苏拙,你怎的连灯不点?” 苏拙仍旧无动于衷,华平忽然看见桌面上摊着一张纸,其上竟抄录了一首小诗,正是苏拙在西市书店中抄来。华平嘿嘿一笑,道:“苏拙,你怎的还附庸风雅起来?学人做诗?可惜这首诗却不怎么样啊!第一句我倒是没见过,可后面三句都是听过的。你这是抄的吧?” 苏拙回过神来,说道:“这首诗我想了半天,也琢磨不出其中的含义。第二句‘不得到辽西’出自金昌绪的巜春怨》,说的是女子对征战夫君之思。后两句‘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则是白乐天的巜秦中吟》,是写牡丹价值连城。这几句凑在一起,到底想说什么?第一句又是什么意思?” 华平一愣,道:“怎么?这首诗不是你写的?那这诗真奇怪,七拼八凑,怎么可能凑出什么意思来!” 苏拙顺着他话头沉吟道:“七拼八凑……没有什么意思……”突然苏拙猛地一拍额头,道:“对啊!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既然每一句出处不同,自然就是表达不同的含义!” 华平一愣,道:“可是这闺妇和牡丹有什么关系?” 苏拙听见问话,茫然抬头,仿佛此时才看见华平回来,讶道:“你怎么这会儿才来?这一天忙什么去了?” 华平无奈,将怀中账册扔到桌上,道:“我花了一天功夫才拿到这本账册,你居然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苏拙一拍脑门,道:“对对对!”说着拿起账本一翻而过,奇道:“这本账册是由你亲手所记?” 华平点头道:“不错!所以我也不知你要它到底有何用。” 苏拙笑道:“自然是有用。你跟我说说,到底账上有什么问题。” 华平手指年初那一页,道:“这里面的账目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奇怪的是,根据账册记载,正月各项支用只有白银五百三十两。可是府库却说当月月饷七百四十五两银子竟然已全额支取完毕。” 苏拙点点头,道:“而你却不知是谁支取了这二百一十五两!这么说是府库那边的问题了……你当时对我说,你向偏将刘忠汇报此事,却在两日后,他才诬你私吞军银?” 华平点头道:“不错,我汇报之时,刘将军只说前去查察。没想到两天后却突然将我拿下,宣布罪状。” 苏拙点点头,又翻看一遍账册,道:“在这个月之前,并没有财账错漏,难道只有这一个月有问题?” 华平道:“不错,若是以前就有问题,我早已发现!” 苏拙笑道:“看来与我所料不错,这位刘偏将虽然定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但只怕不是私吞军银的罪魁祸首。按理来说,他是最有可能前去府库支取银两的,但若是府库稍加核查,就会露馅。因此,能够将这件事隐瞒这么久的,一定是能在府库的账册上做手脚的人!而当日你向刘将军汇报后,他必定是去向这位幕后之人请示。得了指示之后,这才将你作为替色鬼。” 华平倒吸一口凉气,道:“你是说……” 苏拙道:“不错,能够在军中府库做上手脚的,最大的自然是右武卫大将军。其次还有监军、长史、都督等等。而这些人可都不好对赴啊!”苏拙微微一笑,又反问道:“华平,你想将这件案子查到什么程度?若是没有坚定心性,我劝你适可而止吧!” 华平一愣,随即双目一瞪,透出无比坚决的光彩来,说道:“原本我对此事已经心灰意冷,可是既然再回到长安,我便非要将这件案子查个一清二楚。就算幕后那人是大将军也罢,我也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苏拙也深受感染,道:“既然你有此心,我便放心了。如果我没猜错,被侵占军银的并不会只有你们。因为二百一十五两纹银,对于偏将以上将官来说,并不是一个大数目。而且按照律法,只要贪没军银,就是发配砍头的罪名,私吞百两也是罪,吞千两也是罪,他何不多占一些?因此他会将这笔数目分摊到几家。你明日去查看查看,看还有哪一队有人因银饷不足而发牢骚的。” 华平点点头,道:“不过各队所驻之地不同,要一一打探,恐怕要费些周章。” 苏拙道:“不急,正巧我也碰上一件案子,需要两天时间来想。” 华平立马明白过来,笑道:“原来桌上那首诗就是你碰上的难题!” 苏拙点点头,将今日发生之事简略讲述一遍,最后叹道:“这件案子看似没什么玄机,但就是这首诗有些奇怪!” 华平也有些奇怪,道:“照你所说,这首诗是死者留下的血书,那他为何不直接写下凶手的名字?却要如此大费周章,拼出这么一首诗,他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苏拙摇摇头,沉吟道:“一定有什么线索是我没有注意到的……”他闭上眼睛,仿佛再度置身于那间书店。屋内一片狼籍,书架被翻得乱七八糟,书籍扔了一地。死者赵言就在苏拙面前,双目眦裂,满脸惊恐。可是他口中被堵,只能从喉中发出“嗬嗬”的低喘声。 那名凶手隐在阴影中,看不清面目,突然提起手中钢刀,对准赵言胸口直刺而下。凶手嘴角露出残忍微笑,这一刀直透心房,赵言必死无疑! 苏拙猛地睁开双眼,脱口道:“原来是这样!” (求收藏,求推荐!)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四章 一波未平 苏拙知道案子没解决,刘问天一定还会到西市赵言的书店去。第二天一早,苏拙便赶了过去,果然屋里已站着许多人,刘问天正在其中。 刘问天一见苏拙,脸上喜色一闪,迎了两步,道:“苏公子,来得这么早啊?是不是对这案子有了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看看与我是否不谋而合。” 苏拙微微一笑,进屋环视一周,见尸体虽已抬走,但屋里还保留原样,并没有动过。他向众人道:“昨夜我细细想过,这件案子也许并不像我们昨日看到的那般。首先,凶手进来后,并不是直接杀死了赵言,而是将他擒住,以绳索捆住了他的手脚。这一点只要回去检查尸体手足的勒痕,就可以确定。” “在控制住赵言后,凶手在书架上翻找,故意将书架上书随意丢弃,造成一种劫财的假象。你们看地上这些书,朝上一面几乎都溅上了鲜血。若是杀人后再如此做,那这些书只会在朝下一面浸上血迹,不会在书面留下这么多血。凶手如此做,就是为了掩饰他的真实意图,那就是想找到一本书!” 刘问天打断他,道:“书?什么书?他干嘛要找书?莫非那本书价值连城?” 苏拙笑着摇头,道:“我昨日已经说过了,凶手不是为财。而且就算哪一本书价值不菲,也不会放在这种书架上了。凶手是为了将这本书烧毁!” 旁人一愣,不明白苏拙所言何意。苏拙解释道:“你们看,尸体所趴之处有一堆灰烬,是纸张烧过留下的。而昨日我发现,死者胸口的衣服有轻微烧焦的痕迹。这说明凶手是在死者面前将这本书册烧尽,而后杀死了赵言。其时火堆还有余温,尸体倒在火堆上,便会留下那样的痕迹。” 刘问天终于明白过来,疑惑道:“凶手为何要这么做?” 苏拙道:“只要找出凶手烧的是哪一本书,也许就能知道凶手为何要这么做了……” 站在一边的孙小六忙上前道:“我这就去查查!” 苏拙点点头,道:“第二个疑点,就是这首诗。昨日我们看到这首血诗,自然而然会以为是赵言留下的,可是这却有几个问题。我发现,赵言右手食指已经咬烂,说明他是生前咬破手指写下的血字。因为他若是临死前写的,根本无需咬破手指,只要沾着地上的血就可以了,没必要再咬破手指。而且赵言被一刀刺进心包,很快就会毙命,他不可能有时间留下这么多字。” “但是,赵言如果在凶手动手之前留下这几行诗,凶手不可能没发现。当时尸体的位置是这里,血诗的位置就在他的小腹下方。这种情况只能是赵言跪在此处,弯下腰写下血诗。这样的动作太过惹眼,凶手怎么会发觉不了。由此看来,就只有一个解释,这首诗并不是赵言留下的,而是凶手留下的!” 刘问天吃了一惊,脱口问道:“凶手留下的?怎么可能?他如此多此一举,到底是何意?” 苏拙叹口气道:“这也只是我的推测,并没有证据证明。但也只有这样假设,才能解释凶案现场的情形。”他说完,众人都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消化他的观点。苏拙信步走到那排书架边,只见架上的书几乎全散落在地,只留下两三本还安然放在架上。 苏拙随手拿起,原来都是同一本书,书面上写着题目:闲庭诗抄。苏拙翻开扉页,上面只写着“卓青莲录”几个字,并没有对作者作过多介绍。苏拙微微奇怪,再看书中内容,不过是抄录一些前人名篇诗章,加以鉴赏一番,并无出奇。苏拙没觉出问题,便将书随手丢在书架上。 就在这时,孙小六突然喊道:“找到了!找到了!这里不见的是巜幽兰诗集》,一共有十几本,全不见了!” 刘问天沉吟道:“幽兰……诗集……”突然一拍脑门,叫道:“啊呀!我怎么这会儿才想到!” 苏拙讶道:“想到什么?” 刘问天道:“那首诗啊!昨日我们苦思这第一句,不知是什么意思。到现在我才想起来,那句‘鸟语传春意’就是出自幽兰诗集!这本诗集几年前我也是拜读过的,写得很不错……” 苏拙忙打断他,问道:“那本书哪里还有得卖?” 刘问天道:“我……我家里就有一本!”说着唤过一人,命其飞速回家取书来。 过不多时,那差役果然携书飞奔而回。刘问天以手翻书,感慨道:“这本书多年前也曾风行一时,其中百多篇诗章,无一不是精品。当年一经雕板堪印,也可谓一时长安纸贵!”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终于找到一页,说道:“在这儿!” 苏拙忙接过去一看,果然见到“鸟语传春意”一句,是一首五律的首句。他将全诗通读两遍,不过是写春日闲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突然苏拙瞥见诗题下一行小字:壬申年春赵言醉酒草书。他不禁“咦”了一声,道:“这诗就是赵言所作?” 刘问天点点头,道:“不错!这本诗集就是当时几位有才学的文士所作,其中就有这个赵言。此集一出,他们几人更是声名鹊起啊!前些年,本官还想拜会他们呢!怎的昨日竟没想起来……” 苏拙沉吟道:“可是这首诗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为何凶手要写在地上呢?拼凑的那几句又是什么意思?” 刘问天手捻短须,摇头晃脑道:“看来这个凶手也是一位风雅博学之人哪!不然他也不会能写出这些诗句来。难道,他写这血字,竟是为了卖弄学问?没错,没错,凶手定是一位博学书生,只因文人相轻,便下手杀害了赵言,而后留诗卖弄,告诉世人他的学识比赵言高!” 他越想越觉得在理,越说越像亲眼所见一般。苏拙却微微苦笑,心道:“这种解释也太过牵强了。凶手作案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说明他已经策划很久,不是临时起意。再说若真是卖弄学问,为何不留下自己的诗,而要拼凑这么一首歪诗?” 正想着,门外一名差役飞奔而来,口中喊道:“报——禀报大人,出了人命案了!” 刘问天一惊,脱口道:“什么!又死人了!什么地方?” 那人回道:“在居德坊一处府上,刚刚来衙门报的案!” 刘问天骂道:“你不会让师爷和仵作先去看一下!这里的案子就快结了,等我抓到人犯,再去看!” 那人却支吾道:“陈师爷已经去了,就是他让我赶紧来叫大人的。他说那边尸体旁边,也有一首诗!” 苏拙和刘问天异口同声,惊异道:“什么!”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五章 连环杀人 刘问天听了禀报,忙喊:“快!快!快备马!”说着忙向外走。 苏拙上前道:“大人,可否让我也去看一下?” 刘问天在心里早已对苏拙刮目相看,言听计从。方才一时着急,竟忘了叫他,这时忙道:“快给苏公子也备马!” 居德坊离此并不远,就在西市西北角。一行人赶到那差役所说的府邸,刘问天不禁心里一跳。门前牌匾上写着沈府二字,府邸虽不甚大,但他却认得这家主人。 刘问天下马步行入内,口中嘀咕道:“怎的是他家出了事……” 苏拙问道:“怎么?大人认得这家人?” 刘问天小声道:“苏老弟你初来长安,有所不知。这个沈府的老爷名叫沈田,是宁侯府里的清客幕僚。这沈田倒没什么,关键是宁侯爷可得罪不起,这案子可要小心在意。” 刘问天还在絮叨嘱咐,两人已进了一间堂屋。昨日那名陈师爷忙迎了上来,屋里还有几个浓妆艳抹,俗里俗气的女子哭闹着涌了上来。刘问天一愣神就被众女子围了起来。 那几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大人,我们老爷死得好惨啊!你可要给我们作主啊……” 刘问天一时脱不开身,只得不住安慰几人,同时心里也一惊:“怎么,竟是沈田被人害了?”苏拙早已躲开众人,进入内室,去看现场。 这是一间书房,书架也摆了一排。窗边一张桌案,桌案左边窗户紧闭,阳光透进来,将屋里照得十分亮堂。桌后一张太师椅,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坐在椅上,低眉垂首,已经气绝了。他胸口心包处开了个口子,鲜血早已流干凝结。 一名仵作正在查看尸首,测量伤口形状。苏拙低头看地,不禁叹了口气。地上鲜血肆意流淌,早已干结。但血迹上却留下了数个脚印,形状小巧,正是那几位夫人的。 苏拙知道这几人必定已经进来过,不知现场被她们毁到何种程度,只怕凶手留下的痕迹已再难找到。他环顾书房,屋里并没有多少书籍,桌上堆了一些沈田的文章,都是些公案文书,写得狗屁不通。他又走到沈田所坐之处,桌面上四行血字顿时映入眼帘: 闲云无尽总关情, 玄都观里桃千树。 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箫。 这首诗是正对尸体,只有站在死者角度才能看清。苏拙心中一惊,似有所悟,却一时抓不住头绪。这时候刘问天终于摆脱几个女人纠缠,进屋就问:“老马,检查情况如何?” 那仵作边看尸体边答道:“从尸体僵硬程度和地上的血迹看,死者大约是昨夜戌时至亥时之间被害的。尸体全身上下只有胸口一处伤口,直达心包,一击毙命。伤口宽两寸,深五寸,背厚刃薄,是一柄锋利短刀。” 刘问天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与赵言伤口一致!难道是同一个凶手?” 苏拙回答道:“凶手就是同一个人!你看这首血诗,第二句是刘禹锡所作,最后两句则是杜牧的诗。这种拼凑的手法,只会是同一个人使出来的。” 刘问天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他不禁骂道:“这个凶手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连续犯案!这人简直是个疯子,为了卖弄学问,已经连杀两人了,他到底还想杀多少人?” 苏拙猝然一惊,似乎有所醒悟,忙提醒刘问天道:“还是赶紧审问一下府里的人吧!” 刘问天醒觉,忙问道:“府里谁是管家?” 一个颤微微的老者上前躬身道:“禀告大人,老奴宋太,是沈府的管家。” 刘问天“嗯”了一声,问道:“府里都有些什么人?” 宋太忙答道:“府里除了老爷,还有三位夫人、一子一女,小姐已经出嫁,公子昨夜与好友出外玩耍,至今未归。另有下人仆从八人,除老奴外,三名侍婢侍候夫人,一名小厮陪伴公子,三人在后厨。” 刘问天奇道:“这么大一个沈府,只有你们几个下人?” 宋太答道:“老爷常教导我们要勤俭持家。再说老爷在侯爷府上做事,更不能太过张扬。” 刘问天一挥手,道:“废话少说,昨夜谁与沈老爷在一起?可有什么奇怪的人来?” 宋太道:“昨晚并没有哪位夫人与老爷一起。老爷吃过晚饭便回到书房,吩咐老奴说晚间会有客来访,让我在门房等着。大约戌时左右,果然有一个年轻后生来访。我将他带进书房,泡上茶,便关门出去了。老爷与那人聊了很久,直到亥时过了,那人才走。” 刘问天一惊,沉吟道:“戌时来,亥时走,正与沈田死亡时间一致!宋太,你可记得那人长相?” 宋太摇摇头,道:“小人年岁大了,眼有些花,加上天大黑,并没有看清那人长相。不过他倒是彬彬有礼,有些书卷气。他走时与我在门厅相遇,他还问候一声,嘱咐我早点歇着呢!” 刘问天一愣,道:“那他长得高矮胖瘦总该看得清吧?” 宋太仔细回忆,道:“他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 刘问天一噎,当真无可奈何了。苏拙心急,问道:“他走后,你也没有去看你家老爷?” 宋太呵呵一笑,突然意识到不该发笑,忙敛神道:“那人走的时候,我回头向书房看了一眼,老爷还坐在窗边看书,我便没去打搅。再说老爷经常忙到很晚,一般也不需要我去服侍。” 苏拙不想碰到了这么一位糊涂老人,当真哭笑不得。刘问天却沉吟道:“那人走的时候,沈田还在看书,难道他当时并没死?” 苏拙苦笑一声,看见尸体右手边一盏烛台,蜡烛已燃尽,留下一堆蜡油。再去看屋里其他烛台,都只点完了一截。他心中明了,便道:“大人,那人一定就是凶手,他走的时侯,沈田已经死了。当夜,凶手将屋内其他烛火都吹灭,只留下桌上这一盏。而沈田被害时便是这样坐在椅中,如此一来,右边的蜡烛刚好能在左边窗户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这就是宋太看到沈田还在桌前看书的原因,也能解释,为何房中其他蜡烛都完好,只有这一盏燃尽了。” 刘问天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么说那人就是凶手了!可是宋太方才说,沈田早已知道有人来访。难道说沈田根本就知道凶手是谁,他与凶手认识!”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六章 诗谜 沈田居然会知道凶手来访,苏拙对此也是百思不解。宋太却突然说:“老爷昨日是看过一封信,才这么吩咐小人的。” 他终于说了一句有用的话,刘问天骂道:“你怎么不早说!” 宋太兀自强词夺理道:“大人您也没问啊!” 刘问天也无法与他动气,只得道:“那封信在哪儿?赶紧拿过来!” 宋太说道:“那封信就在老爷书房里,是老爷收着的。” 刘问天大声道:“那封信一定是凶手寄来的,还不快找!” 苏拙却叹了口气,暗想:“这个凶手行事周详,只怕那封信昨夜就被他取走了。”他一时没有头绪,脑海中不断假象昨夜情形,却找不到蛛丝马迹。忽然椅子上一段磨痕映入苏拙眼帘,那是一段麻绳磨出的痕迹,将椅背上的漆都磨掉一块。 苏拙蹲下身子,伸指比较了一下,果然与赵言手脚上的勒痕差不多粗细。苏拙暗道:“他竟然用的是同一根绳子,而且照这磨痕和赵言手脚勒痕看,这根绳子一定很粗糙。” 苏拙叹口气,对刘问天道:“到西市看看有没有卖麻绳或草绳的地方,问一问前两日有没有什么人买过一卷绳索。”他也知道这种大海捞针的方法不一定管用,但此刻也是聊胜于无。 刘问天明白过来,立马吩咐差役前去。苏拙刚想起身,猛地看见死者沈田脚下踩着一张纸片,被沈田身体遮住,不蹲下身子根本无法发现。他轻轻将沈田右腿抬起,抽出那张纸片,原来竟是一个拆开的信封。 信封上只写了一行字:“惊梦先生亲启”。苏拙奇怪道:“惊梦先生是谁?” 宋太答道:“惊梦先生是我家老爷从前用过的一个号!” 苏拙点点头,嘴里沉吟道:“惊梦……惊梦……”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大声道:“莫非是这样?” 刘问天吓了一跳,问道:“苏老弟想到什么?” 苏拙在桌上拿出纸笔,将昨日赵言店中那首血诗抄录下来,而后说道:“先前我们都以为这首诗是与死者赵言有关。而第一句出自赵言笔下,也说明了这一点。可是看来我们都错了,这后面几句应该是指的沈田!” 众人有些糊涂,问道:“这跟沈田有什么关系?” 苏拙以笔划过第二句,说道:“这第二句‘不得到辽西’出自金昌绪之笔,前一句则是‘啼时惊妾梦’,正与沈田的号‘惊梦’相合!看来这信封就是凶手寄来的。凶手走时将寄来的信取走了,却忘了落在地上的信封。” 刘问天一惊,道:“照你这么说,难道凶手在杀害赵言的时候,已经计划好要杀沈田了?” 苏拙点点头,道:“不光如此,凶手已经计划好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谁了!”说着一指桌上的那几行诗句。 刘问天倒吸一口凉气,道:“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还有人要死?这……这……这……”他为官多年,也没碰到过这种怪事,一时有些慌乱。 苏拙沉声道:“要是我们不尽快破解这诗中的谜题,只怕凶手今晚就要得逞!” 刘问天颤声道:“这……这……照你的推测方法,桌上这首诗第二句‘玄都观里桃千树’,后一句是‘都是刘郎去后栽’。凶手是指下一个要杀的是个姓刘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就是姓刘,吓得大叫一声:“啊!我就是姓刘,难道……难道,凶手想杀我?”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喊,都吓了一跳。苏拙摇了摇头,道:“第一首诗中,已经指明了要杀沈田。而且诗中的含义,一般人很难一眼看出。凶手留诗是给沈田看的,摆明要来杀他!依此推测,这第二首诗不会只留个姓,也一定会指明要杀者是谁的。” 刘问天依然有些后怕,颤颤道:“那他要杀的到底是谁?‘玄都观里桃千树’……玄都观在南岳衡山,莫非是指住在城南道观的道士?” 苏拙沉吟道:“城南道士……如果第二句指的死者是谁,那后两句又是什么意思?‘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一……十……二十四桥……”他念叨几遍,猛然惊醒,道:“快拿长安城图来!” 刘问天忙喝令下属,不多时便取过一卷地图。苏拙在墙上挂好地图,在图上指点一番,长出了一口气,道:“果然如此!” 刘问天上前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拙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微笑,说道:“我还没到长安时,便听一位朋友说过。长安城自隋朝建城以来,格制方正,规规矩矩,横平竖直。今日见了这图,才知果然如此。你们看,图上显示,长安成方形,东南西北各三处城门,六条主干大路贯通全城。城内各坊整齐排布,丝毫没有错落误差。” 刘问天疑惑道:“这我们都知道,可是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苏拙笑道:“自然有关系!凶手留下的第一首诗,指明要杀沈田。其中三四句‘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就是指明了沈田所在的地点!这幅图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若是从西向东依次数过去,一就是最左一排。再由南向北,数到十,所指的正是居德坊!” 刘问天依他指示,看了一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那么第二首诗中的‘二十四桥明月夜’,莫非就是……”他在图上指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苏拙接着说道:“从左至右只能数到十,从下往上只能到十三,因此不会是二、十四,或二十、四的组合。便该剩下二,十二,三、八,四、六,这三个组合,由此可以找到五个坊。那就是安定、光德、晋昌、崇德、兰陵这几个坊!” 刘问天犯难道:“可是这五个坊人口众多,姓刘的想必也不少,要怎么找?” 苏拙沉吟一阵,道:“晋昌、兰陵两坊属于左街使管辖,只能派人通知他们加强戒备。至于剩下三个坊中,安定坊在城北,有卫军驻扎,我想,凶手不会选那个地方。剩下崇德、光德两坊,只有派出人手,在今晚多加巡查了。” 刘问天正色喝道:“卓武!” 一名捕头上前领命。苏拙对他有些印象,想起他就是昨日赵言店中那名干练差役。 刘问天道:“卓武,你今晚带着所有捕快在这两个坊严加巡查!决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再次申明,本文中描写的长安城,早已在唐末黄巢之乱时被毁,读者朋友大可不必深究。希望喜欢的朋友多给一点支持!)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七章 正中下怀 苏拙见刘问天安排妥当,也想不出更好的计策,便告辞离去。他婉拒了卓武送上的马,步行穿过坊间道路,往西市而去。他知道华平出去打听消息,决不会这么快回去,自己独自在客栈也无所事事。 苏拙信步在西市闲逛,不知不觉竟又走到赵言书店的门口。门前除了两名差役还留了下来,屋里只有孙小六一人在默默收拾。这里已经没有更多线索,刘问天便同意他将店堂清理出来。 孙小六将书重新放上书架,地上血迹也清洗干净,希望能继续做生意。然而路过百姓无不对这间店铺敬而远之,路过也要绕开些。苏拙看孙小六背影,忽觉他有些可怜,便走进书店。 孙小六听见动静,回头见是苏拙,便行礼道:“原来是苏公子!杀害我家店主的凶手抓到了吗?” 苏拙摇摇头,见书架已经收拾整齐。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早上在此看到的那本巜闲庭诗抄》来,于是便问道:“店里那本巜闲庭诗抄》多少钱一本?给我拿一本来。” 孙小六一愣,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径直走到书架最里面,拿了一本书册出来,道:“这本诗抄是好多年前,我家主人委人撰写的了,并没什么特点。公子居然也听说过这本书?” 苏拙随手翻了翻,口中问道:“小六,你在这里很多年了?这么大一间店铺,就你一个伙计,想必很累吧?” 孙小六点头道:“我十一、二岁时便跟了老爷,至今也有**年了。原先还有个伙计的,几年前走了。哦,对了,就是给老板出这本诗抄的那个人!” 苏拙点点头,道:“这么多年,想必你也耳濡目染,很有才学了吧?” 孙小六羞涩一笑,道:“苏公子说笑了,我不过认得几个字,可以在这里帮忙而已。” 苏拙笑笑,问道:“这本书多少钱?” 孙小六摇手道:“这本书是多年以前的了,如今也卖不出去。既然公子喜欢,就送给你了!” 苏拙也不推辞,谢过孙小六,便告辞出门。他随意翻看诗抄,在西市又闲逛半天,直到黄昏才回到客栈。谁料华平早已回来,正焦急等着苏拙。 华平一见他,便道:“苏拙,果真被你说中了!我今日通过从前好友,探听了虎、豹、鹰等队,也发现他们有过银两短缺的情况。只不过他们听说了我的事,竟然没敢上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苏拙点点头,道:“这也怪不得他们,有你给他们做榜样,谁都知道这件事不能轻易碰。” 华平心中有火,道:“可是难道就让那个侵吞银子的人逍遥法外吗?刚刚我回来,你知道我碰见谁了?就是刘忠!他居然还去了光德坊寻欢作乐,真是全没天理!” 苏拙灵机一动,打断他道:“你刚才说刘忠去了光德坊?”说罢,他低头思索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想了片刻,苏拙竟嘿嘿笑出声来。 华平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高兴什么,便问:“你想到了什么?” 苏拙一笑,道:“你包袱里还留着一身军服吧?带着它,等天黑了,我们去会会这个刘将军!” 华平一愣,更不知道苏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人草草吃过晚饭,等到天色黑了下来,准备好一切,便向光德坊出发。 光德坊毗邻西市,也是热闹非常,更有几条花街柳巷,引得无数男子流连忘返。苏拙和华平两人坐在路边一处茶摊里,注视着街对面热闹的绮香楼。等了半天,终于见一个醉汉左拥右抱,踉踉跄跄往外走。 华平小声指道:“他就是刘忠!” 苏拙向刘忠看了一眼,点点头。正巧此时一队差役经过,打头的正是苏拙认识的卓武。苏拙忙上前拦住,说道:“卓捕头,还在忙?” 卓武没想到在此处遇到苏拙,微微一愣,笑道:“是啊,我们这一队刚刚忙完,正准备换班回去呢。不过我们都已经照公子的嘱咐,在此地加强了巡查,应该不会有事,公子也不用太担心了。” 苏拙微笑点头,凑近卓武,小声道:“那边那位是右武卫的一位将军,也姓刘,今晚正巧也在这光德坊,我怕他就是凶手的目标。为了以防万一,不如你们将他先行护送回衙门吧!” 卓武有些犯难,到:“这右武卫与我们从来都是进水不犯河水,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吧。” 苏拙摇头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刘将军现在喝醉了,情形十分危险。再说若是他在这里死了,右武卫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还是要到你家大人那儿扯皮。” 卓武权衡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冲手下几人一挥手。数名衙役一拥而上,将刘忠围了起来,架起就走。刘忠酒醉未醒,不明白发生何事,陡然见有人欲对己不利,揪住一人便扭打起来。 苏拙忙向卓武道:“为免兄弟们受伤,还是先把刘将军先捆起来!” 卓武答应一声,从腰间扯出一根麻绳,扔给差役,喊道:“捆起来!” 众人吆喝一声,三拳两脚把刘忠按在地上,将手脚捆得结结实实。刘忠虽勇,架不住人多,倒在地上不住挣扎。那名被打衙役心中有火,管他是天王老子,扑上一拳,便将刘忠打晕过去。 卓武一愣,对苏拙道:“这,这只怕不好交待……” 苏拙笑道:“卓捕头只管放心,我保证明日刘将军醒来,不但不会怪罪你们,还会大大感谢一番。” 卓武将信将疑,忙令手下将刘忠扛了回去。路人见官差抓了这人,不明就里,站在路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苏拙故意落后,走到华平身边,附耳交待一番,便跟着卓武等人而去。 一行人赶到右街使衙门,正见着刘问天在院中团团乱转。刘问天见着卓武回来,喜出望外,忙上前道:“卓武,你可回来了!” 卓武一愣,道:“这么晚了,大人怎么还在衙里,不回府去?” 刘问天叹气道:“唉呀!你怎么忘了,我也姓刘啊!今晚衙里人手全派到街上去了,倒把我自己给忘了啊!你回来得正好,快跟我去商量一下我府上的守卫事宜!”他说了半天,才注意到众人扛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回来,忙问:“这人是谁?” 卓武一指苏拙,道:“哦,这是苏公子让带回来的,怕他被凶手所害……” 刘问天一听,这人并不是凶手,便没了兴趣,道:“好好好,找两个人看着就行了。”说着向苏拙点头笑笑,拉着卓武就走。 苏拙求之不得,示意几名差役将刘忠扔进一间空房。就在这时,华平身着军服,跨进大门。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八章 攻心 . 华平进了衙门,径直向安置刘忠的房间而去。苏拙正站在门口,为的就是给他指路。门口两名衙役看见华平,不由得愣住了。 华平从腰间摸出一个铜牌,向那两人道:“我是右武卫的,听说你们把刘将军抓回来了?” 那两人看华平腰牌上果然写着右武卫,吓了一跳。他们哪里知道,这腰牌是刘忠在街上被抓时所掉,苏拙眼尖,趁别人没注意,顺手捡了拿给华平的。 其中一人忙道:“不……不关我们的事,都是苏……”说着手指一旁的苏拙,不迭撇清责任。 华平笑道:“急什么,你们帮我抓了右武卫的败类,我还要感谢你们呢!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审问他几句?” 那两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一人见机得快,忙道:“好好,您尽管问!”说着就将另一人拉走了。 华平与苏拙相视一笑,没想到一切都如苏拙所料,而且进行得顺利无比。他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拙微微一笑,推门进屋。刘忠兀自昏睡不醒,苏拙抬一桶凉水,冲着刘忠,泼头浇下。刘忠打了个激灵,一下惊醒,连打了两个喷嚏,口中骂道:“是哪个王八蛋偷袭老子!” 华平隐在暗处,微微冷笑。苏拙站在他面前,不言不语。屋内没有电灯,光线昏暗,刘忠盯着苏拙看了许久,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他挣扎一番,发觉自己手脚被缚,稍稍清醒了些,骂道:“你是谁?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敢捆老子,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苏拙厉声喝道:“右武卫偏将刘忠!” 刘忠听他一口喊出自己名号,不禁一愣,道:“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快将我放开!” 苏拙冷笑,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册,正是华平交给他的那本账册。苏拙道:“刘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刘忠只觉今夜之事诡异之极,不由得警惕起来,他小心问道:“是什么?” 苏拙道:“这是右武卫府库的账册!这上面记着,正月二十这一天,你刘忠到府库支取本队二百一十五两银子。不知你还记得这件事么?”他将账册翻开一页,在刘忠眼前晃了晃。刘忠什么也看不清,只依稀看见一行行记账条目,哪里想到这本根本不是什么府库账册? 他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去府库支取过银子!” 苏拙道:“刘将军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给你提个醒,几个月前,有个被你杖责赶走的行营裨将名叫华平的,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刘忠听到华平的名字,暗暗心惊,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拙笑道:“华平已将银两被侵吞一事捅了上去,而这本账册上写的清清楚楚,是你将那笔银子取走了!这可是证据确凿的,你抵赖也抵赖不掉啊。你可知道私吞军银是什么罪……” 苏拙还没说完,刘忠就怒吼起来:“老子没有拿银子,休要冤枉我!” 苏拙却不动怒,哈哈一笑,笑声中满是轻蔑,说道:“白纸黑字写的是你的名字,有谁会冤枉你?” 刘忠被他吓得冷汗直冒,酒彻底醒了,脸色惨白。他挣扎几下,也无法动身,不禁更加着急,嘴里念叨:“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冤枉我……” 苏拙厉声问道:“是谁?” 刘忠吓了一跳,脱口喊道:“是万长史!一定是万长史冤枉我的!” 苏拙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冷冷一笑,说道:“刘将军,你可不要疯狗乱咬人。万长史勤俭奉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刘忠一时也急了,急于证明自己清白,道:“我没冤枉他!这件事几个偏将都知道,不信你去问他们!” 苏拙点点头,道:“刘将军,你知道的可不少啊!既然你把知情人都供出来了,那就再好不过了,省的我再去调查。” 刘忠满面狐疑,突然道:“你是万长史的人?” 苏拙笑道:“想不到你还挺聪明,长史大人吩咐不能留你性命,看来果然没错!受死吧!” 刘忠被他骇地瞪大双眼,一声喊叫堵在喉中。华平从他身后猛然纵出,手持木棍,重重击在刘忠后脑。刘忠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便昏死过去。 苏拙向华平笑道:“干得好!怎么样,刚才这么一下,可曾出气?” 华平长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要不是你嘱咐过,我下手肯定还要重些!不过,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苏拙解释道:“刘忠向长史禀报过,说明他知道到底是谁侵吞了这笔银子。只有用这种方法吓一吓他,才能从他口中套出实情来。现在我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很快就可以看见成果了!这里的事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华平点点头,道:“那你呢?” 苏拙向刘忠努努嘴,道:“我自然要等他醒来,再点一把火!” 华平担心道:“可是,你不怕他认出你么?” 苏拙哈哈一笑,道:“他喝了这么多酒,又受了这么一吓,肯定认不出我来。” 华平点点头,嘱咐道:“那你小心!”说着便悄悄离开了。 苏拙独自留在屋里,四周静极,更感孤寂。他点燃烛火,就在灯下取出了那本《闲庭诗抄》。夜半读诗,别有一番情趣。苏拙仿佛又回到多年前,山间陋室,读书学艺的时光。 苏拙随手翻开一页,便轻声诵读起来。书中所抄唐诗,他几乎都能背出,此时再读,却也自有趣味。苏拙读到杜牧那首青山隐隐水迢迢,不禁又想起了赵言沈田之死。这件案子如鲠在喉,令苏拙一时读不下去。 苏拙有些心烦,胡乱翻过那一页,跳到一首《春晓》。这首小诗颇有意趣,令他稍稍开怀。“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苏拙轻轻读来,会心一笑。 突然诗文下面,一行小字注解映入眼帘。上面写着:春来无事,携幼子文儿于花树下读此诗,不禁悠然,遂吟道:鸟语传春意,竟想不出下句,一时惘然。 苏拙微觉奇怪,随口念道:“鸟语传春意……这不是第一首血诗的头句么?这句诗是赵言所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拙想到谜题难解之处,便再也无心看书,起身走到院中。月光泻银,院中被照得一片银亮。苏拙抬头,又想起卓武等人,一定还在街头巡视,不知他们可有什么收获。他感叹一番,只盼今晚能安然度过。 (人气始终惨淡得可怜啊,希望朋友们多多支持,让本书被更多人看到!) .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九章 道士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刘忠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他躺在床上,脑中一时有些糊涂。不远处坐着一个年轻人,笑盈盈说道:“刘将军,你终于醒了!” 刘忠挣扎着坐了起来,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年轻人说道:“我叫苏拙,这里是右街使府衙。” 刘忠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头疼欲裂,低语道:“右街使?我怎么到了这儿?难道昨晚是一场梦?” 苏拙道:“刘将军,是巡街的差役带你回来的。他们说昨夜在一处偏僻宅子里听见将军的喊声,赶过去时只见一个黑影飞奔而去,将军则倒在屋里。不知道您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刘忠一惊,道:“原来不是做梦!”他忽然又意识到夜间之事难以对人言说,支吾道:“没什么……没什么……” 苏拙心里暗笑,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道:“刘将军,照我们看,这事可不一般呐!昨夜是有人想袭击您吧?看他下手,只怕是要害你性命。这件事我们右街使可是不敢大意的,而且最近出了个连环杀手,弄不好就是他啊!” 刘忠自然知道不是什么连环杀手,心中左右为难。他犹犹豫豫,权衡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一拍床沿,恨恨道:“万长史,你不仁我不义!既然想杀我灭口,就别怪我了!”说着对苏拙道:“不瞒你说,昨夜想杀我的其实是万长史!” 苏拙装作惊讶万分,道:“万长史?不可能吧?他为何要杀你?” 刘忠道:“只因我知道他侵吞了军银,他才要杀人灭口,再将罪责全赖到我投上来!” 苏拙疑惑道:“侵吞军银可是重罪,他为何要做这种事?” 刘忠叹口气道:“万长史好赌,我听说是因为他赌马欠了一大笔债,还不上了,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苏拙点点头,终于弄清了缘由,便装作胆怯模样,说道:“刘将军,这,这是你们右武卫的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职责……看来,我也帮不了你啊……” 刘忠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丧气,叹道:“难道,我就这样被他害死吗……” 苏拙试着提醒他:“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情?说不定他们也有危险啊!” 刘忠得他提醒,猛然醒悟,脱口道:“对了!还有梁兄他们,我就不信……”他突然想起苏拙是个外人,忙住口不语。 苏拙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心中却暗喜,知道刘忠必然会去找人商议对策,如此一来,事情就会照自己计划进行下去了。他不露声色,起身道:“刘将军,既然你没事了,我这便派人送将军回去!” 刘忠心里有心事,冷冷说了声:“不必了!”说着便向外而去。 谁知刘问天一早听说刘忠被卓武绑了回来,急急忙忙来赔罪。他慌忙进屋,两人便迎面碰在一起。刘问天忙歉然道:“刘将军,昨晚……” 刘忠打断他,道:“刘大人,昨晚一切都好!我还要多谢你们呢!”说着干笑两声,赶紧走了。 刘问天和身后的卓武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苏拙知道刘忠不愿此事声张,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刘问天向刘忠背影看了一眼,对苏拙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也不多说,感觉一夜未眠,着实疲累。他揉揉肩膀,问道:“刘大人,昨夜可还平静?” 刘问天知他所指,笑道:“今天一早各处人手都来回报,昨夜一切安好,并没有发生命案!看来苏公子果然猜对了,这凶手再也不敢行凶了!” 苏拙却未感轻松,眉头紧皱,说道:“凶手必然不会死心的。他杀死一人,会留诗给下一个死者,说明此人极度自信。他杀人时,并不着急,而是会绑住死者,说明他十分享受死者垂死时害怕的模样。这样的人,绝不会就此放弃的,他现在不过是蛰伏待机!” 刘问天骂道:“我看这个人杀人取乐,根本就是个疯子!不过,现在我们这样日夜巡视也不是办法啊,到底怎么才能知道凶手下一个要杀的是谁呢?” 苏拙沉吟道:“这里面一定有某种联系,只是我还没发现……”他脑中不断闪现那首写在沈田书桌上的血诗,却是全无头绪,似乎诗中再也没有透露死者准确信息的线索。 刘问天看他双眼中布满血丝,也不禁叹了口气,道:“苏老弟,想不通就先别想了,谁让我们碰上这么个疯子呢!他想杀谁就杀谁,我们也猜不透啊!” 苏拙摇摇头,道:“不!我不相信凶手会随意杀人,这几个死者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他忽然想起了赵言的那首诗,猛然醒觉,脱口而出:“《幽兰诗集》!” 刘问天和卓武被他吓了一跳,问道:“什么诗集?” 苏拙兴奋道:“就是《幽兰诗集》!赵言那句‘鸟语传春意’就是出自那本诗集。如果我猜得不错,沈田桌上那句‘白云无尽总关情’一定也出自那本诗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沈田所作!” 刘问天忙将那本书册重新拿出来,递给苏拙,问道:“苏公子,你是怎么想到的?为什么说那一句是沈田所作?” 苏拙一页一页翻看诗集,解释道:“从第一首诗,可以推断出凶手留诗的规律。凶手在命案现场留下的诗,并不是胡乱拼凑,而是每一句都有深意。第一句就是出自赵言所作,所以我想第二首诗第一句一定也与沈田有关。” 正说着,他就翻到一页,果然其中一首七绝,打头一句正是“白云无尽总关情”,而作者一栏赫然便是“惊梦”二字。 刘问天深感佩服,道:“惊梦正是沈田的号,这也是苏公子发现的。苏公子真是聪明绝顶啊!” 苏拙不理会他的夸赞,继续翻看诗集,想找出刘姓作者。然而翻过全本,并没有谁姓刘。他不禁又有些奇怪了,寻思道:“怎么会没有呢?” 刘问天看看书中内容,也说道:“这没有姓刘的啊!不过倒有个什么玄真人……” 苏拙猛地醒悟,道:“没错,一定就是他!我怎的这么笨,凶手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玄都观跟道士有关,白、云是说的意思,说就是道。白云无尽就是说得长,就是道长!” 苏拙话还没说完,刘问天已经兴奋不已,大声吩咐卓武道:“卓武,你马上去光德、崇德两坊,务必将所有道士,特别是姓刘的道士,都给我抓来!” 苏拙一愣,对他这种方法顿感无奈,卓武也不禁冲苏拙偷偷一笑,但终究答应下来,风风火火而去。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十章 第三个死者 苏拙目送卓武离去,心里仍旧难以放心。他向刘问天辞行,向客栈走去。华平一定还在等着自己,而下一步计划也需要他去办。当然,还有最重要一件事,就是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苏拙如此想着,不觉加快了脚步。途经光德坊,果然见街上有数名官差在四处寻找刘姓道士。但此坊临近闹市,根本没有道观,更遑论什么道士了。苏拙隐隐觉得此法欠妥,但一时也难以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好让刘问天折腾,只盼这样能稍稍震慑凶手。而且现在华平之事也到了紧要关头,万万不能出错。 回到客栈,华平也是一夜没睡好,正在房中等候消息。苏拙一见他,便道:“你快收拾一下,准备出城!” 华平一愣,问道:“出城做什么?” 苏拙道:“右武卫的大将军王成最近都在城外校场演兵,要想扳倒长史,必须将他请回来!” 华平疑惑道:“你怎的知道大将军是王成?还知道他现在在城外校场?” 苏拙笑道:“要想做什么事,首先就要了解你面对什么人。我一来长安,便将右武卫这几人都调查过了。” 华平由衷敬佩,但又犯疑道:“可是王大将军岂会听我一言,就能返回?” 苏拙微微一笑,道:“据我所知,王成是个粗人,向来抓大不管小。若是据实相告,他一定不会理睬你。但如果有人要率军造反,他一定会星夜赶回!你现在就去校场,将刘忠等人意图率部造反的消息透露给王成,一定要让他明日中午之前赶回!” 华平一惊,道:“刘忠要造反?这怎么可能?” 苏拙哼了一声,道:“我让他造反,他自然得乖乖听话!” 华平有些担心,道:“苏拙,这种事可不是玩的,万一惹祸上身,就会性命不保,你可要慎重!” 苏拙叹口气,道:“我理会得。只是不行此险招,难以对付得了堂堂都督府长史。” 华平拍拍苏拙肩膀,便起身出门去了。苏拙独自留在屋里,长长出了一口气,顿觉阵阵困倦袭来。他往床上一躺,便人事不知,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连番噩梦,睡得极不踏实。苏拙猛然从梦中惊起,抬头一看,天竟然已经黑了。屋内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他喘了几口气,心中不安感觉越发明显。 苏拙起身,也不去点灯,用凉水洗了把脸,便匆匆往光德坊而去。此时已是亥时将尽,坊间已经禁行。苏拙没有通行凭证,在坊门被卫兵拦下。 他急急问道:“光德坊不是应该有巡视的右街使衙役么?他们人呢?” 一个卫兵道:“哦,你说的是他们啊。昨天巡得还挺勤,今天就不行了,这会儿大概找个地儿睡觉去了吧。” 苏拙心里一跳,暗叫不好。突然一声稚童尖叫划过天际,打破夜间的宁静。苏拙一惊,脱口道:“从坊东面传来的!” 那卫兵也吓了一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苏拙对一人道:“你快去右街使府上禀报,十万火急!留两人在此守着,其他人跟我来!” 苏拙吩咐下去,自有一股威严,那五六名卫兵竟自觉听从他的安排。苏拙带着三四人,向东直奔。刚跑进一条小巷,就见迎面跑来一个垂髫小孩儿,边跑边喊。 苏拙一把抱住他,问道:“刚才是你喊的?” 小孩儿哭喊道:“死了……死了……”说着手向后指。 苏拙抱起他,奔进所指宅院。园门开着,院内的清新雅致,陈设简单。院中一个大铁炉,形似香炉,里面还燃着火光。堂屋大开,空空荡荡。一人披头散发,伏地而卧,身下流出汩汩血水。 苏拙放下那小孩,忙上前查看那人。只见那人已经气绝,胸前伤口正不断向外涌血。他心道:“尸体还热,伤口喷血,凶手刚刚行凶,一定还没走远!” 他奔出堂屋,站在院中,环视一周,脑中闪过数条可以逃走的路线:此地位于光德坊东南角,院后墙外就是坊门,有卫兵把守;刚才自己从大门方向而来,并未见人;宅院左侧没有巷道,只有从右侧!苏拙脱口道:“右边是死胡同,快追!” 几名卫兵忙向外追去,正见卓武面色惊惶跑进来,一帮衙役远远跟着。卓武一进宅院,果然见又死了人,脱口道:“完了!” 苏拙追到右边小巷,谁知巷子里空空荡荡,根本没人。他心中一惊,茫然四顾,周边围墙都甚高。凶手若是翻墙逃进别人家院,不会没有动静。而且此处都是大宅院,院内一定有仆从或家犬,怎么一点示警都没有? 卓武带着一众手下,心中惴惴,来问苏拙:“苏公子,凶手哪去了?” 苏拙微微摇头,道:“先散开找找吧……”说着便陷入沉思。 卓武忙喝令众人搜查,自己懊恼道:“都怪我偷懒!本以为白天把姓刘的道士都带回府衙,就没事了,谁知道……唉……” 四周邻里听见动静,都被惊醒了。许多人点上灯,披着衣服出来看怎么回事。过不多时,刘问天也带着一帮人赶来。他一进门,便抱怨道:“不是把所有姓刘的道士都找到了么?怎么还出事了?” 卓武忙上前附和道:“是啊!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问天“哼”了一声,说道:“你们是不是又偷懒了,没有好好巡查?”他对自己手下这帮衙役倒是了如指掌。 卓武支吾两句,说不出话来。苏拙无心理会他们的事,四面打量。只见堂屋里空空荡荡,简单整齐,并没有打斗痕迹。死者身着一件道袍,已被身下的鲜血浸湿。 苏拙将尸身翻过来,那人胸口中刀,粗粗一看,与前两名死者伤口一致。死者右手食指被割了一个口子,指上伤口已经凝固。而不出所料的是,死者身下也有两句诗: 万里长迁夜郎国, 三年归及长风沙! 刘问天站在一旁,倒吸一口气,恨恨道:“这个凶手究竟还是出手了!可是我们都已经把所有姓刘的道士带回去了,这人又是谁?” 苏拙摇摇头,道:“这个人虽然穿着道袍,却不是个真道士!”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十一章 最后的目标 刘问天闻言一愣,问道:“不是真道士?这是什么意思?” 苏拙道:“这里不是道观,这人也不是正常道士打扮。看他模样,倒像个方士或者神汉。” 卓武在旁附和道:“没错!光德坊毗邻闹市,道士本来就不多,都被我们查的一清二楚,根本没有这个人啊!” 苏拙唤过方才那个小童,抚慰一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是你叫喊的?” 那小童颤巍巍道:“我……我叫青牛,刚才我看见师父倒在血里,就吓得大叫……” 苏拙又问:“你师父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你怎么看见他死去的?慢慢说清楚。” 青牛道:“师父叫玄道人,是炼丹的神仙……刚才,我在厨房烧水,出来时就看见师父……”说着就要哭出声来。 苏拙明白这小童也没能看见凶手行凶,而且他惊吓不轻,恐怕一时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便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安置。一个跟来的坊间卫兵道:“这人叫刘文中,原本是个教书先生。不过他迷恋长生,连妻儿也不要了,搬到这里炼丹,搞得乌烟瘴气。他平日也不出门,就靠那个叫青牛的小童照顾起居。” 苏拙心中暗想:“他果然姓刘!他这么个糊涂人,也能写出那样精彩的诗文?” 刘问天蹲在尸身旁,对那两句诗起了疑惑,道:“苏公子,你来看这两句诗,似乎与先前不同啊?” 苏拙早已看过,叹口气道:“没错,这两句出自李白的《江上赠窦长史》……”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万长史,沉吟道:“长史……头一个字也是万,莫非当真与他有什么关系?” 刘问天却没有多想,说道:“这次只留了两句诗,而且不是拼凑出来的,也没有数字密码,难道不是同一个凶手留下的?” 苏拙点点头,道:“很有可能,但杀死刘文中的又会是谁呢?他留下这两句诗又是什么意思?” 刘问天疑惑道:“会不会是凶手听说了最近发生的唐诗杀人案,就故布迷阵,试图混淆视线?” 苏拙摇摇头,道:“刚才卫兵说了,刘文中迷恋炼丹,平日并不与人接触。这样的人,会与谁结仇呢?而且从死者伤口来看,与先前两人伤口大同小异。再者,刘文中道袍上有明显褶皱痕迹,必是经历捆绑所致。而且他右手食指被割开,也必然是凶手以此写诗的缘故。这些特征,都与原来那个凶手不谋而合,这难道是巧合?据我猜想,这三起案件,必然都是同一个人所为。而这个刘文中就是他想杀的第三个人!” 刘问天一惊,打了个哆嗦,道:“照你这么说,那他再次留诗,难道还想继续杀人?” 苏拙叹口气,道:“我想是的。唉,想不到我今天偷了懒,就致使有人身亡……”说完他深深叹息,显得无比自责。 卓武也懊悔道:“苏公子,都应该怪我,如果不是我们偷懒,也不至于让凶手得逞!” 刘问天看见他两人都在承认过错,反倒不好过多苛责,便安慰道:“都别自责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抓获这个凶手。不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苏兄弟,这件事还望你多多帮忙啊!如今此事已穿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如果再不破案,只怕百姓要人人自危了!” 苏拙自然也知道压力巨大,极力压抑住心神,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凶手的杀人名单上,应该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字了!”说着从怀中拿出刘问天那本《幽兰诗集》,接着说道:“三名死者都是这本诗集的作者,而诗集中只剩下最后一名作者,他一定就是凶手最后的目标!” 刘问天恍然大悟,忙道:“原来凶手是按着这本书杀人的!那最后那人是谁?赶紧看看!” 苏拙翻开书本,指着一个名字道:“就是他,长风!而且这也与地上这两句诗相合。只是这书中所用的都是别号,没有真名,一时难以查出到底此人是谁。” 刘问天却突然兴奋道:“长风!他不就是如今的都督府长史,万章万大人!他从前就是右街使,我还在他手下当过差,是以知道他的别号。难道这个凶手竟想刺杀长史大人?” 苏拙一惊,暗道:“果然是他!”他只觉世间之事真是奇妙无穷,先前自己与华平还在谋划如何揭露万章罪行,而此刻却要查清到底谁想杀他。 刘问天却急道:“卓武,快派人去长史府上通知万大人,让他提高警惕,别中了凶手的诡计!” 卓武得令而去,苏拙问道:“长史府中守卫重重,只怕凶手很难得逞吧?” 刘问天却面有忧色,轻叹一声,道:“万大人留在府上,我倒不担心。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万大人生平有一嗜好,那就是赌马!明日正好有马赛,他是必去不可的。而且,他身为长史,想去赌马场,必然要轻服简从。我就是担心这个时候啊!” 苏拙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刘大人是想派人暗中保护万长史?” 刘问天道:“不错,明日我会让卓武带人暗中跟随保护。只是赌马场人多眼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苏拙道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分头行动。刘大人安排保护事宜,我这就去查凶手!” 刘问天大声道:“好!就照你说的办,你想怎么查?” 苏拙若有所思,说道:“如果我想的不错,整件事情已经渐渐清晰了,只是还要大人准许我前去府衙查询卷宗档案。” 刘问天从腰间取下一块腰牌,道:“这是我的令牌,你只管去,想看什么都无须禀报!” 苏拙拿了腰牌,也不多说,要了一匹快马,便向右街使府衙奔去。他知道事情紧急,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他沉吟道:“如果我想得没错,事情一定就是这样!凶手的四个目标全是《幽兰诗集》的作者,说明一定与这本书脱不了关系。这本书是十年前所著,只要查清了其中的关联,就能明白这个凶手为何要杀他们了!”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十二章 风波迭起 苏拙从文山书海中出来,已是第二日巳时。日头升起老高,苏拙心中却没有这般阳光明媚。有时候看见了真相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来不及感慨,急急离开右街使府衙,向长史府而去。途经街市,猛然看见一人在街角冲自己点头,正是华平。他昨日办完了事,连夜返回,在去长史府的必经之处等着苏拙。苏拙与华平心照不宣,也冲他点点头。两人朝不同方向而去,一切依计而行。 苏拙赶到万章府上,果然见到卓武带着几人侯在路边。一旦万章离府,他们便会紧随其后,保护其安全。苏拙径直走到府门前,被门前守卫拦下。 苏拙亮出刘问天给他的那副腰牌,道:“我是右街使衙门的,将这张字条亲手交给你家主人!”说着递给那人一张折好的字条。 那名守卫一见腰牌不假,不敢耽误,忙进去回报。苏拙不等回信,转头就走。路边的卓武等人见他来,跟门口两人说了两句,立马就走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过不多时长史府大门敞开,出来一列军士,足有四五十人。他们身着长史府字样的军衣,是长史府的府兵。万章骑马走在军士中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南而去。 卓武等人更加摸不着头脑,明明听说万章要去赌马场,却不知他这是作甚。他们不敢再轻忽偷懒,忙尾随在后,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行人一路小跑,直奔西市。西市百姓陡然见来了一队军士,忙躲到路边看热闹。万章率众到了天阙茶楼,一挥手。手下众人将茶楼四周团团围住。 茶楼内客人见了这阵仗,忙散了个一干二净。万章骑在马背上,冲楼内喊道:“逆贼刘忠,你们已被团团包围,今日是插翅难逃,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楼内传来一声怒骂:“万章狗贼,老子跟你拼了!”喊声刚落,大门口冲出一条人影,迅疾无比,直冲万章而去。 万章嘴角冷笑,把手一挥。手下众人弯弓引箭,一时飞矢如蟥,直射那个人影。 那人见机得快,知道厉害,忙向后退去。然而羽箭来势甚疾,他退到门内,仍有两支羽箭迎面而来。他气力用老,一时闭目待死。电光化石之间,一旁伸出一只手来,抓住那人衣领,猛然向旁一扯。那人身形不稳,向旁倒去,也正好躲过了两箭。 那两只箭簇直直钉入茶桌上,兀自颤动不已。屋内四、五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心惊不已。那冲出去之人正是刘忠,他爬起身,向旁一看,只见方才救他之人竟是苏拙。他惊鄂道:“是你!” 苏拙笑笑不语。屋内一人道:“刘大哥,果然不出你所料,万章这狗贼欲置我们于死地!” 此时屋外万章又喊道:“刘忠,想不到你们竟敢侵吞军银,还意图造反,真是胆大包天!如今奸谋败露,还不束手就擒?若等到我的人攻进去,你们休想活命!” 刘忠恨恨骂道:“这狗贼!” 苏拙道:“刘将军,各位将军,如今万章掌握先机,定然不会留各位活口,一定会赶尽杀绝。到时候在大将军面前,将侵吞军银、意图造反的罪责全推在给位身上,死无对证,他便奸计得逞!” 另一人点头道:“这位兄弟说得不错!如今只有拼死一搏了!只是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刘忠也道:“万章无权调兵,门外的必然只是他的府兵。可惜今日我们没有带人前来,不然还会怕他!” 这时从茶楼后院转出来一人,道:“我已经去通知了给位的部属,相信他们不久就会赶到!”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华平。刘忠认得他,大吃一惊,道:“怎么是你!” 华平不愿理睬他,走到苏拙身边,向他点点头。苏拙道:“既然如此,我们只要抵挡一时半刻,相信便会有人前来救援。” 其余几位偏将不知刘忠与华平之事,听闻两人所言,无不大喜。刘忠心中虽有疑惑,一时也想不明白。 突然门外箭如雨下,冲茶楼里射来来。原来万章不愿再等,下令放箭。苏拙大声喝道:“用桌椅抵挡!” 众人醒悟过来,忙抬起茶桌,挡在身前。华平站在苏拙身前,害怕飞矢射伤了他。谁知一只流失从斜刺里射来,华平一时没有察觉。眼见华平就要中箭,苏拙忽的伸出两只,轻轻一弹,正弹在箭身,将羽箭弹了开去。 那支羽箭落地,华平才察觉到自己方才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不可思议地瞪视苏拙,道:“你会武功?” 苏拙耸耸肩,笑道:“我没说不会啊!” 华平无法可想,想不到苏拙武功不弱,害自己为他担心。他再也不挡在苏拙身前,自行找桌椅躲避。门外万章见一轮羽箭射完,并没有效果,大声喝令:“给我杀进去!屋里的人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众府兵便手执腰刀,冲了进来。刘忠等人并未携带兵刃,更兼以寡敌众,颇感吃力。华平被两人围住,幸亏事先早有准备,带着一根短棍,尚能支撑。只有苏拙一人好整以暇,面对三四人也丝毫不惧。 他左奔右跳,凭借身法凌厉,招式精巧,将来人一一点倒。其余众兵也知道苏拙厉害,纷纷冲他涌来。可惜屋内地势狭窄,众人涌入,反而施展不开,束手束脚。 而苏拙身手灵巧,在人群中更显优势,人越多,反倒越难以奈何他。几人支撑了一炷香功夫,突然听见门外喊声嘈杂,有人吼道:“刘将军,属下来救你了!” 一片喊杀声传来,刘忠等人大喜,知道救兵已到,再也不用怕万章。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一同向外杀去。街市上百姓突然见两队官兵互相杀将起来,纷纷四散逃命。 万章见右武卫几营兵力一起到来,吃了一惊,只想拨马快走。谁知刘忠几人的手下将街道两头一堵,谁也难走。万章心中一凉,心中暗叫:想不到他们真要造反,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斗得正激烈,突然一骑飞马由远及近,马上一人身披甲胄,厉声大喝:“谁敢造反!还不放下兵刃!” (无论本书数据怎样,一直都在认真写作ing,关于苏拙的武功问题,前几卷都没有过多涉及。本书毕竟是写江湖,以后这样的打斗情节肯定还会有的,并且会有更详细的交代和描写。) 第四章 唐诗杀人 第十三章 连环计 众人正打得热火朝天,猛然听见这一声喊,不由得都停下手来。来人翻身下马,只见他身材高大,行走如风,一股威严自身周散发,令人不敢逼视。他便是右武卫大将军王成。 王成站在当街,众兵卫再也不敢动手。他又喝一声:“是谁敢造反?” 众人不自觉地都丢下武器,向着王成跪倒在地。万章忙翻身下马,一路小跑到王成面前,禀报道:“大将军,反贼刘忠等人现在就在这间茶楼里,请大将军发落!” 王成脸色阴沉,重重哼了一声。众兵士忙闪开一条道路,王成大步向茶楼走去。 茶楼里早已听见动静,苏拙道:“刘忠,你们还不快向大将军揭发万章的罪行?否则你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刘忠等人也想到这一层,忙向外走,想面见王成。两方人在门口相遇,王成抢先开口道:“把一干作乱的逆贼给我拿下!” 刘忠等人来不及分辩,万章早向手下使个眼色,将他们按住。就在这时,只听街上一人喊道:“大将军,大将军……”竟是刘问天的声音。 原来卓武等人跟随万章至此,见两方人马当街打了起来,忙回去禀告了刘问天。刘问天率人早赶到此处,只是忌惮两边,没敢露面。直等到王成赶到,平息了事态,刘问天才跑出来。 王成冲刘问天看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是武官,向来看不起这等文臣。刘问天也不敢动气,走到近前,仍旧赔笑道:“大将军可算赶来了!”他转眼瞥见一旁的苏拙,惊愕道:“你怎么在这儿?” 王成不愿在此啰嗦,一挥手,说道:“把他们全都带回去!” 华平忙上前拦住,行礼道:“大将军且慢,刘忠等人并未造反,事情另有内情!” 王成见他,吃了一惊,道:“怎么是你!你不是昨日向我告密之人么?怎么现在又说他们不是造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忠得了空隙,忙道:“大将军,卑职并未造反。而是万长史侵吞军银,反而将罪责推在我们身上,想要杀人灭口!” 王成一时糊涂了,大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拙上前道:“大将军,这件事一切内情,我都清清楚楚。将军何不坐下来,细细听我说完,再决断此事?” 王成沉吟不语,刘问天在一旁附和道:“大将军,这个苏公子很有本事,不妨就听听他怎么说。” 王成道:“好!我就听听你怎么说。”说着往堂上一坐。身边众军士忙将茶楼收拾出来,茶楼伙计也战战兢兢出来为众人奉上茶水。 万章方才见到苏拙与刘忠等人混在一起,不知他们有什么牵连,有心不想让他说话。可是再一看王成脸色,阴沉吓人,便不敢多言,只得坐在一边,生怕王成生疑。 苏拙向王成行了一礼,道:“大将军恕罪,其实这一切都只是在下设下的计谋,目的是想让将军赶回来,揭发一件侵吞军银的案子!” 王成一头雾水,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他谎报刘忠等人造反,只是为了让我赶回来?你好大的胆子!” 苏拙微笑道:“大将军先别动气,听我说完再发火。侵吞军银一案,可大可小,稍有不慎就会激起兵变。可是我查问了将军的为人,知道你喜欢疆场杀敌,对这类事情并不上心,因此不会为了这件事特意赶回来。所以我才不得不设计了这一出连环计。” 王成嗯了一声,也看不出喜怒。万章起身怒道:“大胆!你敢谎报军情,已是死罪,如今还在这里胡言乱语!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王成却沉声道:“先听他怎么说。如果说的有不实之处,我定然不会饶!” 苏拙点头说道:“事情要从年初说起,这位华平原是刘忠手下一名裨将,掌管行营开支伙食。可是他在账上却发现短缺了二百多两银子。他将此事上报刘忠,谁知几天后却被刘忠诬陷,说他侵吞军银,将他杖责一顿,赶出了军营。” 王成听到此处,怒喝道:“混账!侵吞军银,应当依法治罪,按罪行轻重,处以发配边疆,直至斩首示众。怎能如此轻易就了结了?” 苏拙笑道:“将军说的是,刘将军想必并未将此事禀报将军。那么他为何不去上报,而是草草处理。从华平上报,至刘忠处罚之间的三天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刘忠此时急于撇清罪责,忙道:“禀报将军,当时卑职到府库查询,确实得知有一笔银子被人支取走了,支取银子的正是长史大人。而且不光是我一队,在此的几位将军营中都发生了此事。卑职不敢造次,便向长史询问,谁知他让我将此事压下,将华平打一顿赶出去了事。” 王成重重哼了一声,苏拙笑道:“刘将军所言只怕有些不实。首先,万章早已在府库做好手脚,你是怎么能查到是他取走了银子?华平也到府库查过,却并不知道到底是谁取走了银子。若不是那一夜我使诈,从你口中套出实情,至今万章也不会浮出水面。再者,万章让你如此做,难道你就没有起疑心?依我推测,此事你必是早已知道是万章所为。于是你向他禀告,万章与你商议,只要隐瞒下这件事情,便予你多少好处!” 苏拙句句直击刘忠心底,逼得他汗如雨下,张口结舌。王成察言观色,心中越想越气愤。万章起身怒道:“一派胡言!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诋毁本官?” 王成重重“哼”了一声,便无人敢动。苏拙冲万章笑道:“清者自清,长史大人何必激动?其实只要稍稍思考,就知道此事绝不是华平所为。第一,华平作为一个小小裨将怎么能在府库随意调动数百两银子?第二,短缺银子的并不是刘忠一家,难道每一队的行营裨将都商量好了,要在同时贪污军银?” 王成心里有了数,道:“那今日之事又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当我得知,府库的人在这件事上有所牵连,便想到此事定然是一个大人物所为。于是在前天夜里,我委托右街使的衙役,将喝花酒喝得大醉的刘忠捆了回去。” 刘忠恍然大悟,手指苏拙,恨声道:“原来是你!” 苏拙不理他,继续道:“我猜想刘忠必然知道幕后之人,便使计诈他。果不其然,刘忠乖乖说出了长史大人的阴谋,而且还说出万章侵吞军银,是为了还赌债。事后我托人去万章常去的赌马场核实,得知他在年初刚还完一笔赌债。”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十四章 凶手 苏拙顿了顿,接着说道:“于是我将计就计,假装是万章的人,要嫁祸给刘忠,再害他性命。他当时醉得迷糊,自然全当了真。到第二日,刘忠回到军营。我知他必然会通知另外几位将军商议此事。而他们为免嫌疑,不会当晚就聚会,肯定得等到今天白天。于是我让华平先将大将军引回来,再去刘忠等人军中报信,说万章意图造反,对几位将军不利。” “众军士听到消息,自然要赶来相助,而我则去到万章府上报信,说刘忠等人要将他的事情揭发,劝他先下手为强。于是便有了大将军看到的一幕。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揭露万章的恶行,希望大将军明断!” 王成脸色阴沉,许久没有说出一句话。众人也不敢多嘴,生怕触了他诗的逆鳞。万章早已跪倒在地,浑身打颤。王成望着他,沉声道:“万章,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真偷了府库里的银子?” 万章知道再难抵赖,不住磕头,求道:“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我是一时糊涂……” 王成怒道:“哼,贪污军饷,你还想饶命?来人,将万章收押狱中,待此事一干人犯查明,一起治罪!刘忠等人虽然并未谋反,但知情不报,与万章有串通之嫌,先行革去职位,收入狱中。”他起身对苏拙和华平道:“至于你们两个,虽然引起骚乱,但并未出大祸。而且帮助本将军破获了这件案子,也算大功一件。苏拙不是军中之人,我无法赏你。华平嘛,你是被冤枉的,我就免去先前的处罚,返还没收的金银,另外再擢升你为偏将。” 华平喜出望外,行礼道谢。苏拙笑嘻嘻望着他,也感高兴。几名军士上前,将万章等人五花大绑,就要押下去。苏拙忙道:“且慢!” 王成一愣,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拙笑道:“将军别误会,我并不是不满意。而是今天还有一件案子要了结,万章还应该留下来听一听。” 王成也起了兴致,问道:“难道他还犯了其他案子?” 苏拙摇摇头,走到万章身边,道:“万章,其实你可知道,我今天设计你们这场戏,虽说揭发了你,其实也救了你一命啊!” 众人都有些不解,万章更是疑惑。他此时对苏拙充满仇恨,怎么会相信他会救自己一命? 苏拙笑道:“万章,你今天若不是收了我的信,一定会去赌马场,对不对?而那里就会是你的葬身之处!” 众人大吃一惊,刘问天明白过来,起身道:“哦!苏公子,你是说那件连环杀人案?不错,凶手确实想对万长史……万章下手,但是我们已经派了衙役跟随保护了!” 苏拙摇摇头,道:“刘大人你错了,你派去的人根本无法保护万章。因为凶手就是……”说着,他伸手指向大堂一角站着的一人,大声道:“凶手就是他!卓武,卓捕头!” 苏拙话音刚落,屋里所有人都一愣。卓武更是惊愕万分,道:“什么?凶手是……我?苏公子,你别开玩笑了!” 苏拙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那个杀了三个人,还想继续杀万章的人就是你!万章是你最后一个目标,你就是准备今天在赌马场杀了他。因为万章府上守卫森严,你没有机会下手,只能找这个机会。当然,你杀了他之后,也不准备隐瞒了。因为光天化日,当着那么多人面杀人,一定逃不了。我想你是准备自尽吧?” 刘问天一时摸不着头脑,疑惑道:“苏公子,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卓武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苏拙道:“一开始我也没有怀疑到卓捕头,可是有几个疑点,令我不得不怀疑到他。第一,赵言死的那天夜里,据孙小六所说,有一个穿着奇怪的人来拜访赵言,与赵言聊了很久。可是那里是在西市,人来人往,即使是夜晚关门的时候,街上店铺也有许多人。那么怎么会有一个穿着奇怪的人走过,而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呢?而且几名死者都是死在刀下,现场没有凶器,说明这个凶手随身带着刀,这更应该惹人注目才对。因为这点,我也曾怀疑,凶手是赵言店中的孙小六。因为只有他有杀人的机会,又不引人注意。” “但这样无法解释第二个疑点,那就是刘文中尸体下面那首诗,所用手法改变了。而且我观察过,在诗句开头有一块血污。那是因为凶手已经知道我们破解了他的手法,在写下第一个字之后,想到这一点才重新改写。只有当日在沈田书房的人才会知道,我已经解出他的血诗。而当时在那里的人,就有卓捕头!” 卓武大声道:“可是这也不能证明,凶手就是我啊!” 苏拙笑道:“没错,这的确不能让我找出凶手是谁。但是在刘文中死的那天夜里,我就在现场。当时刘文中刚刚气绝,我断定凶手必然没有走远。于是,我顺着最可能的路径追去,却不见了凶手的踪影。当时我就很奇怪,凶手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就在这时,你出现了!虽然你是等着众手下赶来时再现身的,可是你却没有注意到,你与他们有些不同!” 卓武一惊,脱口问道:“什么不同?” 苏拙道:“那晚众衙役偷懒,找地方睡觉了。听到声音赶来时,他们个个都是睡眼惺忪,而且衣冠有些不整,有的腰间佩刀都没有挂好。而你却是收拾整齐,一点也没有刚睡醒的样子,反而气喘吁吁,微微有些紧张。这怎么不让我起疑?” 刘问天双眉一紧,忙唤过一名衙役问道:“那晚卓捕头与你们在一起吗?” 那人仔细回想一阵,摇摇头,道:“那天捕头并没有和我们在一起。” 刘问天摆摆手,让他下去,双目注视着卓武,显然也开始怀疑他。卓武急道:“我当晚确实没有与他们一起,但是也不能就说是我杀了他们啊!请大人明鉴!” 苏拙道:“既然你不愿承认,我就给大家看证据。首先是第一个疑点,大家想一想,有什么人带着刀在街上游荡,却不会引起别人怀疑?而且,这人还要在夜间能通行各坊,却不被卫兵阻止?” 华平终于想到,脱口道:“我明白了!是捕快!” 苏拙点头道:“没错!就是捕快差役!至于孙小六看到那个衣着别扭的人,是因为这样!”说着他拉过身边一名衙役,将他官服外套脱下,翻了过来,里子冲外,给那人穿上。 苏拙忙完,唤一声:“孙小六!”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十五章 诗集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孙小六早就在门外等候,听到呼喊,忙进屋里来,向众人行过礼。苏拙问道:“你看看,这人是不是那晚上你见过的那人模样?” 孙小六盯着那名改过装的衙役看了半天,大声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当时天黑,居然没看出来是把衣服反着穿的!” 苏拙道:“不错!衙役捕快的官服内衬有垫肩、束腰等,将之反过来穿,便会不伦不类,看着别扭。再加上天黑,孙小六只会觉得别扭,却认不出来。” 刘问天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苏拙又道:“第二个证据就是那两首血诗,其中表明了沈田和刘文中所住之处。不是右街使衙门的人,甚至衙门中的一般人,都是很难查到这几人的住址的。卓武就是利用职务之便,翻阅府衙卷宗知晓的。即使这几人几经搬迁,也能被他找到!” 苏拙接着道:“第三件证据就是捆绑死者用的绳子。卓武,你可还记得那夜我让你将刘忠捆了,当时你从腰间拿出一副麻绳。当时我便奇怪,衙门捕快配有绳索并不奇怪,可是却不会是那种粗糙麻绳。这绳子现在还在你身上带着吧?只要拿它与几个死者手脚的勒痕和沈田所坐椅子上的磨痕比对一下,便可知晓。” 刘问天喝道:“来人!把卓武腰间的麻绳取出来看看!” 两名衙役大声答是。卓武却突然诡异一笑:“哈哈哈……”笑声中无比凄凉,又似乎有种解脱的轻松。他冲苏拙道:“苏公子,你说得一点都不错,人是我杀的!只可惜……”说着他深深叹了口气,目视万章,眼中充满刻骨仇意。 刘问天忙喝令:“将卓武拿下!”众衙役拥上前去。卓武并没打算抵抗,束手就擒。刘问天见拿住了他,又皱眉问苏拙道:“虽然他已经承认了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他要在杀人之前留下血诗?” 苏拙似乎颇为同情卓武,叹气道:“卓武留下的前两首诗,我们已经解出来了。诗的第二句是指他要杀的下一个人,最后两句,是表明了要杀的人所住之处。他这么做,一是告诉当前的死者,他已经知道这几人的底细。二是想让下一个要死的人知道,让他害怕。卓武非常享受他们害怕的样子,这样才能满足复仇的快感。” “可惜的是,沈田等人似乎并未得知这件事,对血诗的事一点也没有提防。卓武自然有些恼火,因此在刘文中尸体下所留的诗,不单是想改变手法,混淆视线。也是直接点出要杀之人是长史,甚至直接出现了万章的姓和别号。就为了明白告诉万章,让他心怀畏惧,惶惶不安。” 刘问天不解道:“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他与这几人无冤无仇,又为何要杀他们?” 苏拙摇摇头,道:“谁说无冤无仇?你还记得在赵言店中,有一堆燃烧的灰烬,当时便查出,这是凶手将店中十几本《幽兰诗集》焚烧后留下的。而这本诗集,正是万章与三名死者合著。当时我想不明白,为何他要烧掉这些书。直到昨夜我翻阅陈年卷宗档案,才明白事情原因。” “昨夜,我得知凶手的目标是这四人时,我便开始起疑了。这四个人中,赵言是个书店老板,除了写过这诗集中几首诗外,并无著作。甚至当年想出本诗抄,也要他店中一名伙计代笔,看来他不像有多大学问。沈田是一位幕僚清客,他书房中多是他写的公案文书,或是一些无聊文章,狗屁不通,也不是风雅之人。” “至于刘文中,痴迷神仙之术,更是乱七八糟。而万章嘛,认得的人都知道,他沉迷赌博,只会曲意逢迎,没有学问。可就是这样的四个人,居然能写出一本诗集,在当年风靡一时,这难道不奇怪吗?” 刘问天沉吟道:“嗯嗯,是有些奇怪。这本书中的诗,可谓篇篇精彩,非饱学之士不能写!” 苏拙道:“正是出于这点疑惑,我去翻阅了这四个人的档案。我发现,十年之前,也就是这本诗集刚风行之时,这四人虽有些名气,但都是虚名。赵言的店铺还没开到西市,沈田是个侯府帮闲文人,万章是右街使,刘文中则是他的一个师爷。而这本诗集出名之后,这四人也是声名鹊起,各得赏识,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可是十年后,他们却因此而死,就因为这本诗集根本就不是他们写的!” 刘问天一惊,脱口问道:“什么?不是他们写的?那会是谁写的?” 苏拙叹口气,道:“这本诗集是卓武,不,应该说是卓文的父亲,卓青莲写的。” 卓武满脸惊愕之色,颤颤道:“你怎么知道……” 苏拙轻轻一笑,道:“怎么知道你的真名?你们可还记得在赵言店中,书架的书都被扔到地上。可是有一本书却安然放在书架上,就是这本闲窗诗抄。”说着从怀中拿出那本孙小六送给他的诗抄。 刘问天接过书册,随手翻看,沉吟道:“卓青莲……” 苏拙道:“在春晓那一页上有一句注解,说到他与幼子文儿坐在花树下,吟了一句鸟语传春意。” 刘问天翻到那一页,一看果然不错,说道:“这一句不正是赵言的诗么……这本书出了十多年了,是在幽兰诗集之前,这么说这诗是这个卓青莲所作?” 苏拙点头道:“当时我并未想到这一点,直到卓武要杀的四个目标全浮出水面,我才隐隐猜到。从孙小六口中,我得知,这个卓青莲正是原先在赵言店中的伙计。赵言当年想出这本诗抄,作为教塾启蒙书,也是找他代笔。而书成之后,并未有幽兰诗集一事,书中便留下了这么一句。” “后来卓青莲写出幽兰诗集,拿给赵言看。赵言一看之下,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伙计居然有如此才学。据我猜想,当时沈田、刘文中、万章必然也在场。卓青莲本想让他们品评一番,给他一个机会出人头地。谁知这四人竟将诗集据为己有,公然发行。” “而卓青莲口中的文儿,自然就是如今的卓武。昨夜我对他起疑后,也翻阅了他的档案,想找出他杀人的动机。终于,卷宗中显示,卓武原名卓文,是八年前改的名字。这样,一切就都清清楚楚了,卓武正是为父报仇,才要杀这四人的!” 刘问天沉声问道:“卓武,此事是不是真的?”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十六章 其情可悯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卓武见苏拙将往事调查得清清楚楚,哈哈一笑,道:“苏公子,谢谢你将这件往事公之于众。前些天,我在赵言书架上看到那几本闲窗诗抄,没有将它们扔到地上。一是因为它是先父的心血,其次也是暗暗希望有人能借此了解其中内情,免得先父的冤情无法被世人所知!” 他顿了顿,有些哽咽,道:“你说的不错,我今日早已饱了必死之心。万章府邸森严,夜里难以接近,只有今日这一个机会,我是必杀他的。不过现在也好,万章多行不义,也不会有好下场!”说罢仰头大笑。 旁人都安静下来,没有阻止卓武之意。卓武便接着道:“当年先父因为被他们四人窃去诗集,郁郁而终。从那之后,我便弃文学武,发誓一定要为父报仇。可是这四个人得了名利,早已飞黄腾达。我不但找不到他们具体所在,更难以报仇。于是我便进入右街使,终于爬到捕头之位,这才能翻阅府衙卷宗,找到了这四个人的住址。” “于是我便开始了复仇计划。我查到赵言店中只有一个伙计,沈田家中管事的老眼昏花,只要想办法将他们支开,便没有麻烦。我不会滥杀无辜,所以,第一夜我将先父原来那本幽兰诗集给赵言看。他一看之下就知道怎么回事,立刻与要与我单独商谈。第二天则写了封信给沈田,揭露他这件丑事。沈田自然也与赵言一样的表现。” “刘文中虽然也不复杂,但是因为苏公子那一夜设计,使我无法脱身才耽搁了。但我也不会饶过他,于是昨夜我趁无人,强闯进他宅中,杀了我刘文中。当然我没有让他们这么轻易死去,我在街市买了一卷麻绳,每次都将他们捆起来。我在他们面前,将他们的丑事明白道来,细数罪状。他们那时的惊恐表情,哀求的声色,真是大快人心。于是我就割破赵言手指,在地上留下血诗。我要让他们受到内心的煎熬,是他们害死我父亲的,他们必须要赎罪!” 卓武说完,屋内众人都沉默下去。许久之后,刘问天才悠悠叹道:“其罪难恕,其情可悯……” 苏拙默然点点头,卓武向苏拙深鞠一躬,又向一角的万章瞪了一眼,再无牵挂,跟随衙役而去。 屋内安静了片刻,突然王成大声拍手,赞道:“精彩精彩!这件案子扑朔迷离,我也有所耳闻,想不到苏公子凭借一己才智,将十多年前的冤情查得一清二楚,真是不简单啊!” 刘问天也附和王成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啊!我当日一见苏公子,就知道他极不简单,所以才委托他来查清真相,果然他不负众望啊!” 苏拙闻言,不禁心中暗笑,越发觉得刘问天脸皮之厚,实在无人能及。 王成也笑道:“原来他是刘大人先发现的人才,看来刘大人也怕我跟你抢啊!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算了。”说着他冲万章一瞪,喝道:“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虚伪小人!带走!”说着带着右武卫呼呼啦啦离去了。临走时,王成还回头看了苏拙一眼,颇有深意。 王成走后,茶楼一下子空了。刘问天向一旁的师爷使了个眼色,立时有人端上一个托盘,上面码放着一锭锭银子。刘问天对苏拙道:“苏公子,本官看你有些潜质,只要跟随本官,日后定有一番作为。只要你来补卓武的空缺,这些银子就算你的俸禄了!”说着满心欢喜,自觉苏拙一定答应不迭。 苏拙心中好笑,看了看银子,确实心痒。他伸手拿起两锭,足有五十两,说道:“刘大人的好意,苏某心领了。这五十两算是为你破案的赏银,其余的,刘大人还是收好吧!”说着将两锭银子收在怀中,扬长而去。 刘问天一愣,望着苏拙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倒是身边那名师爷点头笑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真是高人啊,高人……”刘问天闻言,瞪了他一眼。师爷忙低眉垂首,唯唯诺诺,跟在他身后而去。 苏拙斜坐在毛驴背上,一手捧着刚刚买来的酒壶,不时小酌一口,另一手执着那本幽兰诗集,时而吟上两句,无比惬意。一人一驴出了长安城,在官道上渐行渐远。 突然身后蹄声得得,苏拙有些疑惑,转头看去。只见华平竟也骑了一头毛驴,从后赶来。苏拙停住毛驴,等他近前,问道:“王成都升你官儿了,怎么又跑出来了?” 华平哈哈一笑,道:“经过此事,我也不愿在右武卫待了。我跟他回去,取回了我的积蓄,有二百两银子。想想足够咱们一道行走江湖了吧?” 苏拙一愣,道:“怎么,你要跟我走?” 华平却拍驴上前,头也不回,道:“反正家乡也没有亲人了,不如四海为家,倒也逍遥!” 苏拙哈哈一笑,也拍驴去追,大声道:“你那二百两可不够,你知不知道,金陵的玉瑶春,一小壶就要十两银子呢……” 千里之外,一座广大花园之中,一个中年男子负手立在凉亭之中。他身形魁梧,不动声色,却已散发出无形气势,逼得人只能仰视。他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个清丽女子走进亭中,瞧她模样,不过二十出头,一张瓜子脸,轮廓秀美。肤色极白,加上一身鹅黄衣衫映衬,更加明艳。她气冲冲道:“父亲,我刚得到消息,长安的万章也栽了!听说又是那个苏拙!” 中年男子微微点头,轻声低吟:“苏拙,苏拙……”他将这两个字放在口中反复咀嚼,似乎想将苏拙这个人咀烂嚼透。 少女又道:“父亲,这个苏拙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专门与我们作对?前些时日在河南,他硬生生把万苍整死了,还调和了云王两家,使父亲的在河南的部署付之东流。这一次又将我们在右武卫的人除去了,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男子轻轻一笑,好似并不生气,说道:“秀儿,莫生气。他除去的,都是些没用的饭桶,这些人留着只会坏事。所以我们还要感谢这个苏拙呢!” 那个秀儿却并不买账,撅嘴道:“可是他三番五次与我们作对,难道就这么算了?依女儿看,不如派人去给他点颜色看看!” 男子呵呵笑道:“不急不急!秀儿,你虽比你两个哥哥有出息,也更得我心,但是还欠一些火候啊!首先就要学会沉住气。这个苏拙来历不明,现在我们应该静观其变,好好查查他的底细。贸然出手,只会陷自己于被动。” 秀儿默然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那不如让女儿去会一会这个苏拙?” 男子摇摇手,道:“杀鸡焉用牛刀,苏拙只是一个小蚂蚁,他要玩,自然有人陪他玩!” (还是那句话,如果喜欢,请给作者一点鼓励吧!求推荐,求收藏!明日更新第五卷深宅大院。) (第四卷唐诗杀人完)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一章 凌霜有难 (部分人物参看第二卷无头尸案) 已是盛夏时分,金陵城中烈日炎炎,如炙如烤,热气蒸腾,更使人烦闷。午后时光尤甚,令人昏昏乏乏。楼台上公子王孙手摇折扇,悠然自得,看着烈日下仍在劳作的农夫匠人,口中吹起口哨。 官道上,一骑飞驰,遥遥向金陵城奔去。马上那人风尘仆仆,面有疲惫之色,却掩不住精光闪闪的双眸,正是苏拙。 三日之前,他收到一封书信,只看了一眼信封,便足以让苏拙起疑心。写信之人正是苏琴,那位金陵城中色艺双绝的名伎。数月之前,苏拙还曾怀疑过她,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他心中始终难以忘怀。 信中内容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凌霜有难”! 苏拙虽然怀疑苏琴,却知道她对凌霜的情意不假。她不会拿凌霜来骗人,因此她说凌霜有难,那就绝不会有假。苏拙一收到信,便撇下手头一切,快马加鞭,赶赴金陵。 此刻,苏拙满身尘土,手牵一匹瘦马,突然出现在金陵繁华街市,还穿街过巷,目标直向秦淮河而去。这样的一个怪人,与此地此情极不相称,自然惹得旁人指指点点。 苏拙牵马走到醉仙楼门口,上前使劲拍打几下门环。过不多时,大门打开,走出来一个衣不蔽体的艳俗女子。她手摇团扇,斜眼瞥了苏拙一眼,没好气道:“你谁啊?这会儿来早了,晚上再来吧!”说着就要关门。 苏拙无心与她啰嗦,从怀中取出那封苏琴的信,道:“把这个交给苏琴姑娘。” 女子“哼”了一声,接过信,“砰”一声将门关上。苏拙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门才重新打开。出来的是苏琴的丫鬟绿萼。她盯着苏拙看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他来,忙将苏拙请进后院。苏琴手执书信,站在屋檐下,焦急等候,额头上也渗出点点汗珠来。她看到那封信,便知道是苏拙来了。 苏琴虽与苏拙有些不快的往事,但此刻是却最希望见到苏拙的人。苏拙远远望见她,身着轻纱,依旧明艳动人。两人见面,并没有多说废话。苏拙开口道:“什么事?” 苏琴冲绿萼道:“快去泡茶!”说着将苏拙让进屋里,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到了,进屋慢慢说。” 苏拙点点头,进屋坐下。苏琴看他满面风尘,身上也有些脏乱,好心道:“要不要给你准备水洗漱一下?” 苏拙摇摇头,道:“先说正事!” 苏琴道:“好!半月前,凌霜父亲凌至善携一家来到金陵。谁知就在第二天晚上,凌老爷子就死在了房中,而凌霜就在他房中,自然被当作凶手,抓了起来。知府大人已经定了罪,上交刑部核准,就要行刑!” 苏拙一惊,问道:“秦捕头呢?他没有追查此案?” 苏琴答道:“案发的前一天,秦捕头就被派到外地公干了,至今也未返回,看来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苏拙沉吟片刻,又问:“凌霜现关在何处?我这就去瞧瞧!” 苏琴道:“就在天牢里。”说着取下墙上的柳笠,戴在头上,柳笠上轻纱遮住面庞,说道:“我与你同去!” 两人乘马车赶到天牢,门口一个牢子一眼就认出了苏琴,笑道:“苏琴姑娘又来了?” 苏琴也不多话,递上一锭银子。那牢子嘻嘻一笑,就在前带路,穿过一片阴湿幽暗的牢房,直带进牢房最里一间阴暗的囚室。苏拙借着微弱烛光,看见囚室中坐着一人,蓬头垢面,双目无神,全不是当初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了。牢子将门打开,自行离去。 苏琴摘下柳笠,进到囚室里,挨着凌霜坐下,柔声道:“凌霜,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凌霜却浑然无觉,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依旧盯着墙角发呆。苏琴早已知道他的情形,无奈地叹了口气。苏拙走上前去,突然厉声喝问:“你为什么要杀你父亲?” 凌霜被吓了一跳,脱口喊道:“我没有杀人!”说完这句,他眼中终于慢慢回复了神采。他向身旁看了一眼,不禁喜道:“苏琴!”再抬头看去,喊出声来:“苏拙,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苏拙也笑道:“你怎么把自己搞到天牢里来了?” 凌霜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黯然道:“一言难尽……” 苏拙道:“那你就慢慢说,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凌霜道:“好,我从头说起。苏拙你有所不知,这几年来我并不与家里来往,家父也从未管过我。半月前,家父突然从姑苏过来,事先我是一点也不知情,直到家父和兄长找上门来。那天我在家招待了家父,我们相谈甚欢。家父只是问了问我在金陵的情况,便与兄长回到租下的一处宅院。那处庄院叫水乡别墅,就在城东。”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请安。家父说今日有晚宴,要请一些生意上的朋友和几位权贵公子,让我留下陪客。于是我留下来,本想帮大哥张罗,却一直插不进手去,只得陪着家父聊天。到得傍晚,客人陆续到来,我也认识几人。席上我多喝了酒杯,有些醉意。家父便留我住下了,谁知第二天一早,就被敲门声惊醒,这才发现房中躺着一具尸体,竟是就是家父!” 苏拙急忙问道:“当时现场的情形怎样?” 凌霜道:“当时我专门留意,家父的尸体就趴在房间中央,其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有一点,地上并没有大滩血迹!而家父是胸口中刀,怎么可能不留下大滩血迹?于是我便猜想,那间房间根本不是凶案现场!” 苏拙点点头,道:“不错!凶手不可能是在房间中杀人,况且你就在房中。可是半夜有人将尸体放进你的房间,你竟一点察觉也没有?” 凌霜有些犹豫,摇摇头,道:“不!根本不是凶手将尸体放进我的房间!那天早上,当我打开房门,我才知道,我根本不在自己房中,而是在家父房中!” 苏拙一愣,沉吟道:“你在凌老爷房中?可是你刚刚明明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难道有人半夜将你迷晕之后,将你背到凌老爷的房间,以此来诬陷你杀人?” 凌霜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看情形似乎是这样的,可是这不可能啊!那天我被惊醒时,发现门栓是拴上的,窗户虽然开着,但是蒙着的窗纱完好无损,真凶是怎么将我留在房中,而自己却从外面将门反锁?” 苏拙若有所思,一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许久才轻轻自语道:“房门反锁,窗纱完好,又是密室杀人?”他已经意识到案情似乎很简单,可是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怪异,心中不觉又沉重起来。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二章 吊唁 苏拙忽然有些奇怪地问:“凌霜,我记得你酒量不小,怎么那晚会喝醉?” 凌霜也皱眉道:“我也觉得奇怪,难道是酒里有问题?” 苏拙不敢妄下结论,正色道:“凌霜,你将那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我听,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凌霜点点头,道:“那天晚上,大约酉时开席,所有人都坐在厅堂上……” 苏拙打断道:“都有哪些人?” 凌霜道:“除了我和家父、兄长,还有二娘和三弟、小妹,其他的就是客人,共有十来人。哦,对了,还有吕康!” 苏拙一惊,脱口道:“吕康?他也来了?” 凌霜点点头,道:“没错,我事先也不知情,听说是代替其父,吕知府来的。不过,他并没有与我为难,况且又是家父的客人,我自然不能无礼。” 苏拙“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凌霜道:“我记得当时我坐在家父下手,家父首先向大家敬第一杯酒。可是喝完一杯,我却明显看见家父脸色有些异样。不过,他随即又回复正常,继续跟大家谈笑。 “可是过不多久,家父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不由得小声问:‘父亲,是不是不舒服?’家父对我摇摇头,又忍了片刻,手捂着腹部,对众人歉然道:‘各位,对不住了,老夫身子有些不适,失陪了!’说着向众人行了一礼,又吩咐我代为招待客人,便对大哥道:‘风儿,扶我回去休息片刻!’说着便由兄长搀扶着去了后院。” 苏拙挥手打断他,问道:“他们离开了多久?” 凌霜想了想,道:“家父回屋,就没再回来。兄长凌风倒是很快就回来了,与我一道招呼客人。酒席直到戌时二刻才散……” 苏拙缓缓摇头,问道:“席间就没有人离开过么?” 凌霜一愣,道:“酒席上人来人去,并不奇怪,我自然没有十分留意。不过若是你觉得这是一个疑点的话,我倒记得吕康离席,去后院如厕,时间就在家父离去后不久。二娘和凌雨也先后离开过一阵,回房换了一身衣裳,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你这么问,难道是怀疑家父在酒席期间就已经被杀害了?可是当时我们都在前厅,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苏拙若有所思,点头道:“没有打斗呼喊的动静,说明凌老爷与凶手的关系很熟悉。而且,既然凶手能在半夜将你迷晕,自然也能将令尊迷晕。之后情形怎样?” 凌霜道:“大哥回来后,见我有些醉酒,便说,家父让我索性留宿这里。等酒席散去,我们一起送客离去。可是沈东来和吕康却迟迟没有离去。我实在支持不住,便问了大哥房间的位置,想要先行回房休息。大哥告诉我,房间就在走廊左侧第一间,非常好找。而后我离开正堂,在走廊上却被二娘叫到了后园凉亭中。她对我说了些不相干的话,我因为醉酒,什么也没听清,只是答应一阵。好不容易说完,我赶紧回屋,倒头便睡了过去。之后的事情就再也不知道了。” 苏拙皱眉道:“吕康和沈东来为何席散之后,没有离去呢?你二娘又为何要找你单独说话?” 凌霜却摇摇头,显然对事情到底如何也无从回答。一觉醒来,不但父亲身故,自己也成了杀人凶手却无从辩解。苏拙听完他的叙述,虽然心中认定凌霜绝不会是真凶,但一时也想不出事情的所以然来。 时间一长,那牢子担待不起,便来催促。苏拙满怀心事,与苏琴只得先行离开天牢。苏琴回头望了一眼天牢大门,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她对苏拙道:“苏公子,先回醉仙楼休息一下吧,我为你安排个清静的院子。” 苏拙淡淡道:“不必了,我们还是不要经常见面的好!” 苏琴一愣,本来就满腹心事,突然听了他的冷言冷语,就有些愠怒,道:“苏拙,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气量狭窄的人!你还在为仁济寺那件案子耿耿于怀么?那我跟你说实话,那颗舍利是放在我那里。可是我并不知真相。都是吕康逼我的!你要怎么恨我都随便,可是现在是凌霜出事。你总不能让他这么白白送死吧!” 苏拙一言不发,静静听她说完,才说道:“既然如此,这次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难道不是受了吕康的指点?” 苏琴俏脸涨得通红,即使隔着纱帘也能看出来。她怒视苏拙,偏偏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苏琴转身上了马车,再也不理苏拙。 苏拙也不向她看上一眼,转身朝水乡别墅走去。路程不近,他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在这种大热天里,动一动也会出汗,更别提走远路了。苏拙来到水乡别墅门前,已是满头满身的大汗。 这座庄院坐落在水边,坐北朝南,十分宽敞,环境也是清幽雅致。此时大门外也挂满了黑白挽联,正在办丧事。门口站着一个仆从,专门迎接前来吊唁之人。苏拙上前道:“劳驾通传一声,就说二公子的朋友前来吊唁!” 那人一愣,转眼就怒火汹汹,道:“你是什么人?专门来找茬的吧!快滚!” 苏拙知道他们认定凌霜是凶手,自然不会善待自己,也不以为意。就在这时,大门内走出一人,披麻戴孝,高高的个子,很结实,三十出头,面目倒与凌霜有些相似。他开口轻轻道:“凌贵,什么事吵吵嚷嚷的?来者是客,怎可失了凌家的礼数?”他转头对苏拙道:“你是凌霜的朋友?那便请进吧。” 苏拙知道此人方才听见他与凌贵的对话,这才出来,不过他却不认识这人,只得问道:“请问阁下是……” 那人回头道:“你不认识我?我就是凌霜的兄长,凌风。” 苏拙恍然大悟,原来此人就是凌家长子。他跟着凌风走进大堂,此处已经改成了灵堂。堂中摆着一具灵柩。灵堂四周也满是花圈挽联,两边坐着几人,苏拙都不认识。他虽与凌霜相交,却从没问过凌家的事。 苏拙恭敬点上三炷香,鞠躬行礼。一个披孝的少女斜眼瞥了苏拙一眼,闻见他身上的汗臭,连忙捂住了鼻子,口中嘟囔道:“哪里来的,脏死了!” 苏拙行完礼,向两边家属微微点头。坐在少女旁边的一个少年还不到二十岁,双眉斜飞,开口问道:“我们家也有这种穷朋友么?喂,我问你,你是谁?” 苏拙微微皱眉,一边的凌风也有些不悦,向少年瞪了一眼,随即向苏拙拱手道:“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苏拙回礼道:“我叫苏拙,是凌霜的一个江湖朋友。” 凌风吃了一惊,道:“原来你就是苏拙!”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三章 水乡别墅 那一对少年男女也起身上前,少女道:“你是苏拙?听说你很聪明啊!前些时候的那个无头尸案就是你破的?” 少年则搭腔道:“我听说那一次你还闹了个笑话,怀疑到了苏琴姑娘和吕公子头上。你是不是想出名,才这么干的?怎么,你这次来,是想救凌霜?” 这两人颇没礼貌,凌风有些看不过去,沉声道:“不得无礼!”随即歉然道:“苏公子不要介意,这两位是三弟凌雨和小妹凌雪。” 苏拙也不多说,向两人一点头,算是认识了。凌风又道:“苏公子来得正好,家父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凌霜又身陷囹圄,我正希望有个像苏公子一样的人来为我们释疑解惑呢!” 他刚说完,凌雨大为不满,大声道:“凌风,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我们都冤枉了凌霜?那天你也在场,亲眼所见,难道有假?” 凌风一愣,无法反驳。苏拙却轻轻一笑,道:“亲眼所见未必为真!凡是都不要说得太过绝对。” 凌雨无言以对,突然从后堂转出一个女子来,拍手笑道:“说得好,说得好!” 苏拙见她并未着丧服,脸上轻施薄粉,约莫三十多岁,十足风韵。她眼睛并未向苏拙看上一眼,说道:“话说得漂亮,可是不知道办起事来漂不漂亮!” 苏拙淡淡笑着,并不答话。凌风看见她,皱起眉头,说道:“二娘,现在还在守灵,你怎么把丧服也脱了?” 女子没好气道:“我要回家,难道要让我穿着丧服出门吗?”说着哼了一声,对那对少年道:“雨儿、雪儿,我们走!” 凌雨凌雪也学母亲模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跟着女子就走了。凌风看着几人离去背影,无奈摇摇头。 苏拙奇怪道:“她是谁?她说回家,难道是回姑苏?” 凌风道:“她是先父的二夫人,凌雨凌雪的生母。她这是要回娘家,就在金陵城中。” 苏拙点点头,若有所思。凌风又道:“苏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务必答应!” 苏拙问道:“什么请求,你说说看。” 凌风道:“凌霜为人我还是了解的,说他弑父,我实在难以相信。而且他也从没承认此事,我想此事定有蹊跷。但是当时很多人都是人证,我实在难以为他开罪。我想请苏公子暂且住在此处,务必查清这件事的真相,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说着抱拳行礼,深鞠一躬。 苏拙忙扶起他,道:“不瞒凌兄,我此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过我有个请求,可否让我就住在凌霜曾经住的那间房中!” 凌风听到苏拙的要求,微微一愣,奇怪道:“后院厢房东西两进,共有八间房,还算宽敞,苏公子为何要住那一间?况且相隔不远就是先父生前房间,苏公子不忌讳?” 苏拙摇摇头,道:“我就住那间!” 凌风点点头,道:“好吧,苏公子请随我来。”说着当先引路,出了大堂后门,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走廊。穿过走廊,就见后院左右两边两排房间,格局相似。 凌风站在走廊月门处,做了个手势,道:“请!”就向左边那排屋子而去。 苏拙跟在身后,问道:“这里这么多房间,都有人住吗?” 凌风回头道:“不是,这里房间甚多,我们只住了几间,下人仆从则住在前院。我住在西进,二娘和凌雨凌雪住在东进。哦,家父生前就住在东进第一间。”说着他推开西进第一间房间,说道:“这就是了。” 苏拙点点头,跟着进屋,只见房中陈设一应俱全,收拾得很整齐。他随手摸了摸桌面,却摸到些许灰尘。 凌风歉然道:“这间房自从出事后,就没人来打扫过,我这就让人来收拾!” 苏拙笑道:“不急,可否带我去令尊生前的那间房去看看?” 凌风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反对,又带着苏拙出门,向东进而去。两边离得很近,走了几步便到。凌风推开房门,引着苏拙进屋。 苏拙进屋一看,有些奇怪,问道:“这些房间陈设都一样?” 凌风笑道:“没错。这处宅子本来就是出租之用,自然是将每间房间设置得一样。本来我打算这次来就住在凌霜家里,先父说我们人多,他那里住不下,这才租了这间宅子。” 苏拙点点头,又问:“这间房也是自从出了事,就没人住过?” 凌风答道:“没错!” 苏拙也伸手去摸了一把桌面,却发现并没有太多灰尘。他感觉有些奇怪,转头细细环顾四周。只见屋内陈设一切如常,原先凌至善的东西已经收拾走了,屋内显得有些冷清。倒是桌上一盏新蜡烛,红通通的,使屋子有了些生气。 苏拙没有多说什么,向凌风点点头,转身退出了房间。两人重新回到走廊上,苏拙突然道:“顺着这条走廊继续走,是不是就是后花园?” 凌风道:“没错,我带你去看看。”说着没有去西进,而是顺着走廊直走下去,不多远就到了后园。 苏拙站在月门前,并没有进园,随眼打量了一番。园中布置雅致,从院外河中引来一条小流,蜿蜒而过。水上一座凉亭,想必就是凌霜口中那座亭子。 凌风站在一边,静静等他看完,便问道:“苏公子,可有什么不妥?还要看看什么地方吗?” 苏拙心中若有所思,闻言笑着缓缓摇头,道:“不必了。” 凌风点点头,道:“如果苏公子想到什么,可以随意查看。我还有些事情,就不相陪了。苏公子可以回房歇息,我已吩咐过下人,苏公子一应要求,无有不从。”说着抱拳向苏拙行了一礼。 苏拙忙还礼,道:“那便多谢了!凌兄有事,就请去忙,不必管我。” 凌风又行一礼,转身离去。苏拙叹了口气,慢慢踱回房间。不久之后,几名丫鬟端来热水木桶。原来是凌风吩咐下人,来服侍苏拙沐浴。 苏拙谢过几人,关上房门,脱下脏衣,钻入水底,让热水浸透身上每一个毛孔,也抚去多日来奔波的疲累。躯体上的放松,也让他头脑清醒。然而苏拙心头,却始终压着一块大石头。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四章 女贼玲珑 这一天来所见所听,一一在苏拙脑海中闪过。凌家家大业大,凌老爷在世,一切都是无限风光。如今他死了,家中的人便蠢蠢欲动。几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兄妹,还有那个夫人,他们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凌霜所言漏洞百出,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父亲?而且杀人之后不但不逃,还要留在房中被人发现?这些都太奇怪了。还有这个宅院,为什么凌霜会出现在凌老爷的房间?到底是他在说谎,还是其他所有人串谋? 一个个问题都难以解答,所为关心则乱,苏拙毕竟与凌霜有些交情,心里自然偏向于他。但是众口一辞,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当然,还有那一双似有似无得眼睛,一双自从苏拙进入金陵城,就若隐若现的眼睛。 苏拙一言不发,将自己泡在水里一下午,直到整桶水都凉透了。手脚也泡得发白起皮,他这才爬出来,换上一身干净衣服,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苏拙走出房间,便有下人立即进来收拾。他心中不禁感叹,有钱真好。当然,他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有钱也不好。因为风光的是钱,凄凉的是自己。就像此刻凌老爷的灵堂,空空荡荡。凌风出去办事,到现在也未回来。而那位夫人带着两个孩子,更是不知会不会再回来了。只剩下凌老爷的灵柩,孤零零躺在屋里。 苏拙在灵堂里站了半天,也没人回来。他绕着灵柩转了两圈,心中寻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又转到了凌至善那间屋子。 苏拙左右看看无人,推门进屋,转身就将房门关上。他轻轻挂上门内的搭扣,房门便锁了起来。苏拙暗道:“当天房门就是这样关的么?” 突然他感觉搭扣触手有些异样,凑近一看,原来竟是烤焦了一小段,不知是怎么回事。苏拙不以为意,坐在椅子上,心道:“前后窗户虽然开着,但是都蒙着纱幔,轻轻一扯就会破裂。房门从内上锁之后,这间屋子就是一个密室。那么灵老爷子的尸体是怎么放进屋的?凶手又是如何做到将房门反锁的?凌霜为何会进这间屋子? 苏拙独自坐在屋里苦思冥想,也难以捉摸其中关键。直到夜幕降临,凌家一家人居然谁也没有回来。苏拙不禁有些奇怪,正想出门看看,突然只听房门“笃笃”敲了两声,却没人说话。 苏拙暗自提防,轻声问道:“什么人!”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声音:“是我!” 苏拙听见门外人的声音,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你终于来了!”说着起身开门。 门刚打开一半,窜进来一个人影,在月光下显出娇小的身形,身着黑衣,似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她如一阵风般,闪身进屋。苏拙两鬓被她这阵风拂起的发丝还没落下,她已经坐在了方才苏拙坐过的凳子上。 苏拙无奈笑笑,重又将门关上。那女子开口道:“苏拙,一别数年,也没见你找我。如今遇到麻烦,才想起我来?” 苏拙却答非所问地说道:“怎么没想你?去年我在湘西碰到件杀人的案子,我第一个就想到你,只有你有那样的轻功杀人!” 女子啐了一口,道:“怎么好事不想到我?” 苏拙哈哈一笑,道:“你来的时候,发现什么人了没?” 女子冷笑一声,道:“你摊上什么事了?居然会有人寸步不离监视着你,而且还是个高手!不过我刚刚过去打了个招呼,他这会儿在屋顶好好睡着呢!” 苏拙有些担忧,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女子淡淡道:“你三天不眠不休,他自然也没好好休息。等他这一觉醒来,根本记不住发生了什么。” 苏拙一惊,恍然道:“我真是大意了,监视我的人就是那个送信的!” 女子却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道:“原来也有人能骗过你苏拙这双贼眼,真是有意思!” 苏拙无奈摇摇头,笑道:“我苏拙是狗眼、猪眼,却不是贼眼。这贼眼应该说你才是,江湖第一女飞贼,燕玲珑!” 燕玲珑腾身而起,在苏拙头上敲了一个爆栗,转眼又回到原处。苏拙根本也躲避不了,也没想着能躲避,足见女子身手快到何等地步。但两人脸上一点着恼的神色也没有,倒像是多年的好友调笑一般。 燕玲珑笑骂道:“你这小子!你的轻功是我教的,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了吧?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 苏拙起身,抱拳恭敬行了一礼,脸上却笑嘻嘻地,说道:“玲珑姐教训的是,小弟知错。” 燕玲珑摆摆手,问道:“凌霜到底犯什么事了?” 苏拙听她提起,心头便沉重起来,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拜托你的事怎样了?” 燕玲珑不答反问道:“在姑苏给我留记号的那个呆子是谁?你从哪儿找来的?” 苏拙一愣,笑道:“你是说华平?他是我的朋友,是我拜托他去凌家的。我虽与凌霜相识多年,却从没问过他家中的事情,因此要先了解一番。” 燕玲珑道:“他能查到的都已经查到了,一五一十都跟我交代清楚。我先行赶来告诉你,他随后就到。目前凌家人都在金陵,老宅只剩下一个老管家和下人。灵堂已布置好了,只等这边事了,扶灵回去。” 苏拙道:“时间不多,捡紧要的说。” 燕玲珑道:“华平毕竟是外人,那个老管家也是个下人,能问出来的也不多。凌至善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分别取名风霜雨雪。其中长子凌风、次子凌霜是原配夏夫人所生。夏夫人生凌霜时便难产而死,凌至善后来才娶了现今这位沈夫人。她是金陵富商沈东来的亲妹妹,为凌至善生下一儿一女。” 苏拙若有所思,道:“这几人我已经见识过了。” 燕玲珑又道:“凌至善此行来金陵,说是处理生意上的事,因此并没打算带多少人来。可是不知怎的,先是沈夫人以省亲为借口,带着子女同行而来。凌风也说要沿途照料,跟在一起。” 苏拙疑惑道:“只怕没这么简单吧?凌至善不过来金陵一趟,凌风和沈夫人却好像十分紧张?” 燕玲珑笑道:“你猜得不错!据那老管家悄悄告诉华平,凌至善此行其实是来看凌霜的。听说凌至善近来身体不好,正打算找接班人继承家业!他听说凌霜在金陵干得不错,便想来看看。” 苏拙寻思道:“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奇怪了,为何凌霜会一个人留在金陵,长年也不回家?” 燕玲珑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做了你苏拙的朋友,可真没什么好处!听说当年夏夫人生下凌霜,便去世了。凌至善和凌风都对他十分厌恶,很不待见凌霜。后来沈夫人生了凌雨凌雪,凌至善对这两人十分宠爱,也就养成了两人飞扬跋扈的性子。凌霜在家受气不过,便在十多岁时,跟着师父苦禅和尚走了,后来才到金陵。” 苏拙点点头,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凌至善到老了突然想起了凌霜,莫非凌风不合他心意?”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五章 问话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蒸玲珑道:“听说凌风打理家业也有几年了,但一直不被凌至善认可。而凌雨凌雪两人,年纪还小,而且近年来愈发不像话,凌至善对他们自然不放心。” 苏拙冷笑一声,道:“这都是被凌至善从小惯出来的,难道怪得了别人么?” 燕玲珑深有同感,感慨一阵,忽然正色道:“我来时刚得到消息,刑部已经核准了这件案子,还下了批示,以子弑父,有违人伦,罪大恶极,立即行刑。凌霜三日之后,就要问斩,今天已经过去了。所以你如果要救他,就要快点了!” 苏拙一惊,嘴里喃喃道:“三天……” 燕玲珑瞧他模样,叹了口气,道:“若是给我天牢的图纸,要把他救出来,应该没有问题!” 苏拙打断了她,摇头道:“如果把他劫出来,凌霜这辈子就要亡命天涯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行此下策了!”说着在屋里来回踱了两转,可见他心中也是无比纷乱。 燕玲珑知道他这副模样,一定是在想办法,于是站在一旁,静默不语。苏拙沉思许久,凑近燕玲珑耳边,低声说了半天。燕玲珑听他说完,默想一遍,确信记忆无误。 苏拙郑重望着她,道:“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燕玲珑也不敢玩笑,嘱咐一声:“你也小心!”说着便打开房门,如一阵风般没入暗夜之中。 燕玲珑刚刚离去,院子里便有了声响,几个丫鬟来来回回,似乎有些慌乱。 苏拙开门便看见几个下人提着灯笼,在院中似乎在寻找什么,不竟有些奇怪,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几人见到苏拙,似乎暗暗松了口气。一名丫鬟上前道:“苏公子,方才奴婢给您送来晚饭,在房中没找着您,因此有些担心,这才四下寻找。” 苏拙“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忽然问道:“你家大公子到现在还没回来么?他上哪儿去了?” 那丫鬟摇头道:“大公子还没有回来,他去哪儿也没跟我们说过。” 苏拙微微叹气,口中喃喃道:“三天……”忽然他似乎想起什么,说道:“你们之中,谁负责这间房的打扫?” 一名小厮上前道:“是我!” 苏拙道:“你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几个下人互相望了一眼,不知苏拙想做什么。但凌风早吩咐过,他们不敢停留,行了一礼,便离去了。院子里只剩下苏拙与那名小厮两人。苏拙见他有些拘谨畏缩,便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道:“我叫杨大志。”他想了想,又道:“苏公子,你那间房间,我已经打扫过了,绝对不会有问题!” 苏拙点点头,道:“杨大志,你是不是有些偷懒啊?凌老爷的这间房可没好好打扫吧?” 杨大志有些着慌,忙辩解道:“小的不敢,这间房在老爷出事以后,我专门打扫过的!” 苏拙“哦”了一声,又问道:“当时是谁叫你打扫的?” 杨大志不疑有他,想了想,答道:“那是老爷出事的第二天,衙门的人来检查过后,将二公子抓了去,便没再说什么。夫人便吩咐我将这间房打扫干净,免得秽气。当时我可不敢怠慢,而且大公子也在一旁监督,小的真没有偷懒!” 苏拙轻声沉吟:“沈夫人么……”他抬头说道:“我相信你没有偷懒,那你可不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 杨大志这次没有犹豫,道:“大公子吩咐过,说苏公子是来查案子的。若是您有什么差遣,一定遵命!” 苏拙说了声“好”,转身回到那间屋子走里。杨大志提着灯笼,尾随其后。两人进了屋,杨大志赶忙将屋里蜡烛一一点着,屋里终于亮堂了许多。 苏拙环顾了一圈,坐下问道:“杨大志,你那日打扫这间屋子,可曾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杨大志一时没有明白他这一问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也回答不上。 苏拙只得又问:“你那天打扫屋子时,这屋里很脏很乱么?” 杨大志答道:“这屋里并不脏,我记得当时地上没有多少血迹,只是有些黑乎乎的什么东西。于是我便清扫了一阵,又端水将血迹擦去。哦,对了,还将桌上的蜡烛换了新的。” 苏拙仔细记住他所说的每个细节,在心中慢慢琢磨。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自语道:“黑乎乎的东西?那是什么……”他想了半天,突然眼角瞥见地上的砖缝,似有所悟,猛然趴到地上,仔细找着什么东西。 杨大志也忙俯下身子,道:“苏公子你要找什么?我来帮你找!” 苏拙一扬手,止住杨大志,又挥手示意他退开。杨大志不敢违逆,忙退到门口。苏拙趴在地上,脸几乎贴到地面。他沿着一条条砖缝,细细查看,终于喊道:“找到了!” 杨大志正奇怪他找到什么,只见苏拙扒开砖缝,拈起一点黑乎乎的东西。杨大志也惊呼道:“就是这个!原来我还是没有打扫干净……” 苏拙见他有些懊恼,笑道:“这是一些灰烬,有的结成块,用手指一捻,便成了粉末,掉进砖缝里谁也看不见,所以也怪不得你。再说还多亏了你的粗心,我才能发现这个秘密呢!” 杨大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嘀咕道:“灰烬?”他想了一阵,想不明白,便憨憨笑道:“公子发现了就好!” 苏拙脸上笑了笑,随即又沉重起来,目光落在桌面上那支红红的蜡烛。院中因为办丧事,一应蜡烛都换成了白蜡烛,只有这间屋子,自从死了人,谁都觉得晦气,没再开启过,连蜡烛也没换。他开口问道:“杨大志,你方才说,除了打扫地面,还换过桌上这支蜡烛?” 杨大志点点头,道:“不错!当时这支蜡烛已经烧完,我便重新换过一支新的。” 苏拙奇怪道:“为何这支蜡烛烧完了,而墙壁上那几支不过才烧了一半?” 杨大志却不觉奇怪,答道:“是这样的,就在前一天晚上,老爷在房中只点了这一支蜡烛,大概在算账吧,老爷经常会一个人算账到很晚。” 苏拙问:“你那晚见到凌老爷了?” 杨大志摇摇头,道:“见到没有见过,不过我还负责巡夜,经过后院,看见屋里的烛光,就知道老爷还在忙着。老爷经常是算账直到深夜,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而且没有他的吩咐,我们都不敢前去打扰。直到后半夜时,我才看见屋里烛火熄灭。” 苏拙自语道:“你家老爷可够节约的,只点一根蜡烛么?”随即沉吟道:“直到后半夜?他是后半夜被害的?”他还有些不放心,又问道:“杨大志,你并没有见到老爷本人了?隔着这窗纱也没看见吗?” 杨大志道:“屋里只点着一盏烛火,十分昏暗,即使这窗纱再薄,也看不见的。” 苏拙点点头,又问:“你那晚巡夜,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杨大志摇摇头,刚要说话,只听门外一阵响动,有人快步走来。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六章 夜探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苏拙一听脚步声,便猜出是凌风回来了。果不其然,房门一开,凌风急匆匆进来,歉然道:“苏公子,怠慢了!” 苏拙笑道:“无妨,不知凌公子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凌风微微犹豫,道:“我下午听说,凌霜的刑部批文下来了,想打探一下情况而已。” 苏拙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说着便出门回到西进自己房间。 凌风目送苏拙离去,回头看了杨大志一眼,轻声道:“跟我来!” 苏拙回房,站在门口,清晰听见两人脚步声向前厅而去。就在这时,只听“嗖”地一声,窗外一枚钢刺射穿窗纱,直钉在桌上。苏拙看见那枚钢刺,忙上前解开钢刺上绑着的纸条。纸条上只写着两个字:吕康。 苏拙看见纸条,满腹疑惑,自语道:“他去见吕康做什么?难道真是去打听凌霜的情况?可是从这两兄弟的关系来看,似乎有些不对啊……” 他想了片刻,不得其解,无奈叹了口气,这才发觉院中静悄悄的,不知凌风带着杨大志去了哪里,似乎好久未回了。苏拙一想到凌风,更感觉他有些奇怪。凌风身为长子,本该老老实实为父亲守灵。可他似乎有忙不完的事,他到底在做什么? 不单是他,凌家上下全都奇奇怪怪,每个人都透着秘密,不愿让人知晓。从这一点看来,凌雨和凌雪两人虽然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反而显得单纯一些。 月到中天,已是三更时分。院中静极,没有一点人声。苏拙打开房门,银白月辉立时洒遍全身。苏拙走到院中,忽然感到一丝寒凉。这并不是体表的凉意,而是心底升起的寒,是置身这间深宅大院的凉。他忽然明白了凌霜当年离家时的心境。 苏拙心中几乎可以笃定,凌至善的死,定然与凌家这几人脱不了干系。如果凌霜没有撒谎,凌至善前胸中刀,可是室内并没有扭打痕迹,而且行凶过程也没有惊动旁人,这只能说明凶手定然是凌至善熟识之人! 他转身看向他住的那间屋子,旁边便是凌风的房间,到现在依然是黑灯瞎火,没有人气。苏拙忽然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又来回看了看两边厢房,感觉有些奇怪,原来东西两进是东西对称的。他径直走到凌风门前,轻轻推开门。 月光极亮,将房间也照亮了。房内陈设大同小异,一览无余。房中并没有多少东西,十分简单,只在床边摆了一个小箱子,并没有上锁。苏拙也不客气,顺手打开箱子。箱子里也空空荡荡,只有一套换洗衣裤,另有几本账册。 苏拙又在房中转了几圈,再没看到多余物什。他重新出门,自语道:“难道是我想错了?”他并没有停留,穿过走廊又到东进院子。这里四间屋子倒是住满的,分别是凌至善、沈夫人、凌雪、凌雨。 苏拙微一犹豫,自知贸然进女子房间,殊为不妥。但转眼又想到凌霜,口中嘟囔着:“莫怪模怪,恕罪恕罪……”便直接推开第二间房门。房中一股花香扑鼻而来,苏拙记得这是沈夫人身上的胭脂香味。只是这阵香气,在此时的宅院中,显得怪异非常。 苏拙走进房中,随意看了两眼,不过都是妇人衣物和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唯有桌上摊放一封书信引起他注意。苏拙借着月光细读一遍,原来是沈东来邀其妹与侄子侄女回府叙话,信中并没有写明到底何事。 只是读这信中语气,不像有哀悼感伤之意。反观其中言辞,如“别后数日,甚为挂念”、“回府小叙,以慰天伦”等等,措辞轻快,竟似有暗喜之情。 苏拙嘴角冷笑,将信中内容记在心中,便转身出门。他素来喜怒分明,对这家人越发厌恶,只想赶紧查清真相,立即离去。苏拙毫不犹豫推开下一间房门。 这间是凌雪的闺房,房中随意乱放着一些首饰玩意。苏拙皱了皱眉,这房中杂乱,不像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显然是父母宠爱惯了,一点女子仪态也无。 他无意品评凌雪,随手翻看屋里物品,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忽然苏拙顺手从一堆杂物中扯出一件衣服,盯眼一看,居然是一件贴身亵衣。他脸一红,忙扔下衣物,逃也似的退出房间。 苏拙叹口气,自语道:“怎的这种衣服也随意乱扔……”却没有去想,明明是自己先贸然闯入别人闺房的,无礼在先。他收拾心绪,推门进入最后一间房,这是凌雨的房间。 屋内杂乱程度与乃妹凌雪房间相差无几,到处都扔着各种玩意儿,光是马鞭就有三、四根不同式样的。苏拙摇摇头,翻看时自然大胆了许多。 他寻找一阵,并没有发现什么,心中不禁有些暗暗沮丧,心道:“莫非是我想错了?还是时间过去这么久,线索早已被清理掉了?”正想着,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墙角有一团白色衣物。 苏拙上前捡起,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件月白小衫。只是这件衣服却是破烂的,双袖和前襟都已被撕去一半。苏拙暗叫可惜,看这料子,触手柔滑,又轻又簿,夏日穿着正是凉快,就这么被扯坏了,当真暴殄天物。 突然,他猛然想起什么,双眉一轩,再摸着那件衣服,沉吟道:“这件衣服的料子名贵特殊,其他几间房中居然都没见到过,这不是很奇怪吗?莫非……” 苏拙将这件衣服收进怀中,转身关上房门,急急回到自己房间。他将房门紧闭,从那件衣服上小心撕下一段布条,放在烛火上稍微一烤。只见那布条遇火,立时变焦,成了黑乎乎一块,用手一搓,便化为粉末。 苏拙喃喃自语:“果然是这样!凶手就是用的这样的方法么?只要再检查一下,就能确定了!”他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丝端倪,在屋里来回踱步,既兴奋又。 正想着,忽然房顶上隐约传来“咔啦”一声响动,在这静谧夜晚,显得尤为突兀。苏拙略略一想,便明白,定是那个被燕玲珑迷晕的监视之人醒过来了。 苏拙有些奇好奇,到底是谁对自己如此感兴趣,居然要派人监视自己。而且这人的轻功不弱,竟险些将他也骗了过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人定然与凌家的案子有关,而且是对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如此看来,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一个:吕康! 如果是吕康在监视自己,那么他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他与凌至善无冤无仇,自然不会杀人。那么他与凌风暗中交往,又是为了什么?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苏拙冷笑一声,自语道:“凌家这潭水很深啊……”说着便躺倒床上,阖上了双目。苏拙是个聪明人,吃一堑长一智,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算计之中,不如索性什么也不干。他心神一松,困倦便如潮水袭来,很快便沉入梦乡……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七章 赴宴 第二日一早,凌风便敲响苏拙房门。苏拙早已坐在房中,只是不愿出门罢了。他打开房门,笑道:“凌公子好早!” 凌风行礼歉然道:“这么早实在不愿打扰公子休息,只是沈府一早送来一张请柬。我拿不定主意,想来问问公子的意思。” 苏拙“哈哈”一笑,道:“有人请凌公子,何必要来问我?” 凌风脸上神色复杂,想了想,说道:“苏公子,还请偏厅用饭,待我细细说给你听!”说着当先在前引路,穿过走廊,没有进灵堂,而是到了一旁的偏厅。 偏厅里已经摆上各式早点,只是因为丧事缘故,精简了不少。凌风先请苏拙喝茶,并不着急。苏拙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有些好奇,到底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还请凌风赴宴?沈府,莫非是沈东来?昨日沈夫人一夜未回,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只抿了一口茶,便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凌公子可以说了吧?” 凌风从怀中取出一张请柬,递给苏拙,道:“是沈东来的帖子,让我今天中午去府上赴宴。” 苏拙将请帖浏览了一遍,其中并没有说明所为何事。他淡淡道:“你们也算是亲戚,邀请赴宴也不是什么奇事。凌公子为何如此举棋不定?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凌风有些犹豫,似乎不知该不该说。终于他下定决心,开口道:“苏公子,我也不瞒你了。昨日你也看到了,我那个二娘是什么样的人。家父暴毙,她不但不留在此守灵,还打扮成那样,全然没有将家父放在心上。她兄长沈东来今日请我,我看根本在打我凌家家产的主意!”说着他冷哼一声。 苏拙心中也猜了个**不离十,故意笑道:“他沈东来如何能打你家的主意?” 凌风叹口气道:“苏公子,你有所不知,沈东来自然不会想霸占我家家业。他们定会借着家父暴毙,让凌雨继承家业,到时候还不是他们沈家得了便宜?”他站起身,走到窗口,眺望花园,显得有些落寞。 过了一会儿,凌风又道:“家父生前对凌雨凌雪极为宠爱,沈家也是对家父是俯首贴耳。如今家父亡故,他们一个个都露出嘴脸了!”他回头,看着苏拙,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一定会说我与凌霜的事脱不了干系,逼我放弃家产。如今凌霜关在牢里,我一个人只怕争不过他们了……” 苏拙默然点头,想不到凌家亲情淡薄至此。他起身道:“既然如此,不如我陪凌兄一同去沈府赴约,我也想见一见这个金陵富商沈东来,不知这样可好?” 凌风双手一拍,喜道:“如此真是最好不过了,有苏公子陪我同往,我底气也足一些!”说罢便请苏拙用餐,一边找些闲话说,再不说及沈府的事。吃完早点,又闲聊一阵,两人才乘上马年,便向沈府而去。 沈府位于金陵东城,宅院甚大,周围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凌风下车,与苏拙向大门走去。早有人通禀进去,不多时出来一个瘦削老者,满面堆笑,迎上前来,道:“凌公子来了,快请!快请!” 凌风轻轻“哼”了一声,道:“你是谁?” 那人赔笑道:“小的沈富,忝为沈府管家,奉老爷之命,特在此迎接公子。公子快请进!” 苏拙站在门前,并没有动。他从凌风的表情,已经猜到他必然认识这个沈富。刚才故意问一句,也许只是发泄心中的不满吧。苏拙抬头看了看门楣上斗大的“沈府”二字,低声自语道:“果然气派,架子也不小……” 沈福将两人领进花厅,沈东来已经在厅中相候。他面容与沈夫人果然有几分相似,只是身材雍肿,大腹便便,确实有几分富态。坐在一旁的凌雨看见跟在凌风身后的苏拙,突然起身怒道:“凌风,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今天是家宴,带外人来,是什么意思?” 倒是一旁的凌雪见苏拙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果然是一表人才,饶有兴趣上下打量。苏拙一见她,就想起昨夜的事,脸不禁一红,将目光转到别处。 凌风见凌雨无礼,有些气愤,道:“凌雨,苏公子是我的朋友,难道不能来么?还有,我毕竟是你大哥,你如此直呼名号,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传扬出去,别人只道我凌家家风不严!”说罢重重“哼”了一声。 两人一见面,便箭拔弩张。凌雨还想再说,沈东来挥手止住,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位苏公子肯赏光,那是我沈某人的荣幸,大家快请入席吧!” 苏拙暗赞,这沈东来其貌不扬,但为人却是圆滑老到,不可小觑。众人入席而坐,沈东来端起酒杯,向凌风道:“凌风,来,我先敬你一杯!” 凌风看也不看,冷冷道:“服丧期间,恕小侄不能饮酒!” 沈东来一愣,举起的酒杯微微一晃。但他很快压下不悦,笑道:“是我疏忽了。来人,给凌大公子上杯茶!” 凌风大声打断他:“不必了!今日这顿饭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何必要遮遮掩掩呢?你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沈家的用心么?” 沈东来涵养再好,也有些动气。坐在一旁的沈夫人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忍不住道:“凌风,你神气什么?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怕讲给外人听。凌霜是你的亲兄弟,他杀害老爷,难道你能脱得清干系么?只怕你也是同谋吧!” 凌风被她白口指认,怒极反笑,转头看了苏拙一眼,道:“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苏拙轻轻一笑,并不回答。凌风冲沈夫人怒道:“你不就图我们凌家的产业么?何必要往我身上泼污水?不过我也告诉你,我是长子,由我继承祖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管到哪里,都是有理!” 沈东来“呵呵”一笑,道:“凌风,你别动气。凌雨跟你一样,都是凌家的儿子,而且颇得你父亲的宠爱。我想,就算他在世,也会将家业传给他吧!据我所知,凌风你打理生意也有几年了,凌老爷子并不欣赏,他这才来金陵,想看看老二有没有出息。看来,他并没有将家业传给你的意思吧?” 凌风驳道:“你怎知道先父会传业给凌雨?凌雨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先父一没立过遗嘱,二来也从没说过要传业的话!” 沈夫人冷笑一声,道:“你怎么知道老爷没立过遗嘱?”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八章 遗嘱 沈夫人此言一出,凌风大吃一惊,愣愣不语。苏拙也没料到他们会有这一招。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有些奇怪:凌至善确实不看好凌风,也许真不想传家业给他。但若他已立遗嘱,为何又要来金陵看凌霜呢?凌霜已多年不回家,显然对家业不感兴趣,凌至善这样做岂不是多此一举? 沈东来道:“凌风,不管你与凌霜的案子有没有牵连,我们暂且不管。如今你爹既已立下遗嘱,你总不好再争了吧?不过你放心,凌雨识得大体,懂得手足之义,肯定会将姑苏祖宅留给的。” 凌风突然厉声道:“不!遗嘱一定是假的,是你们伪造的!” 沈夫人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条,展开一亮,道:“你父亲的笔迹,你总该认得吧?拿去看清楚吧!”说着往桌上一拍。 凌风双手微微颤抖,拿起那张遗嘱,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父亲的笔迹,果然不假。苏拙在他身边,也盯着那封遗嘱,想找出什么破绽,然而他也是越看越奇。 信中笔迹他不认得,但这纸却知道。这纸薄而韧,是产自姑苏本地。金陵用纸,都是产自宣城,纸质厚实,与这种苏纸有所不同。在金陵根本买不到这种纸,这说明这封遗嘱是在姑苏就写好的。如果遗嘱是伪造的,那么沈夫人怎么会有先见之明,特意带来这么一张纸? 沈夫人又道:“这封遗嘱早在一月之前已经立下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拙盯着看了许久,疑窦渐生。他知道沈夫人绝不会将遗嘱交给他们,因此只能将其中内容记在心里。 凌风看完,却似乎有些呆了,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沈东来自觉得意,笑道:“凌风,你父亲本来就不看好你,传业给凌雨也是意料之中的。就算他来金陵是想看看凌霜的出息,但凌霜狼子野心,竟然弑父,很快就要偿命了。凌家还是要靠凌雨啊!” 凌风已经有些崩溃,兀自发呆。苏拙突然起身道:“你错了!凌霜有没有杀人,根本还是未知。若他真杀了凌老爷,何必留在房中,等你们去抓?而且据我所知,凶案现场根本没有凶器,难道凌霜会将凶器扔掉,再折回那间房里去吗?依我看来,真正的凶手根本还逍遥法外,就是那晚出现在水乡别墅的人,沈老爷自然也脱不了嫌疑!” 沈东来怒火中烧,起身怒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你方才的诬蔑之词,只要我告到知府大人那里,定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拙却全然不惧,目光略有深意,一一扫过在座每一个人。沈东来被他看得心头发毛,怒道:“沈福,送客!” 凌风和苏拙不等人送,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径直出门去了。凌风一路上虽还有气,但更多是发呆出神,显然因为遗嘱一事,受打击不小。 苏拙也一言不发,心中却一直回想着那封遗嘱。两人一路沉默,知道水乡别墅。凌风下车,回到灵堂,定定望着凌至善的灵柩,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拙低头走进屋,眼前不断晃过那封遗嘱。忽然,他似有所悟,道:“凌兄,可否将你那几本账册借我看看?” 凌风一愣,问道:“你要账册干什么?”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回到房间,取来了两本书册。 苏拙接过一看,确实是昨夜在凌风屋中木箱里所见。他随手翻开,问道:“这账册不是你记的吧?” 凌风摇头道:“不是,这几本都是先父生前所记。只因父亲暴毙,我才将账册收起,为日后照应生意。” 苏拙点点头,从头一直翻到尾,眉头舒展了又皱起,全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沉思许久,苏拙忽然道:“原来如此!” 凌风一愣,问道:“苏公子说什么?” 苏拙忽然想到隔墙有耳,便淡然一笑,摇摇头,道:“没什么……” 然而凌风却也知道他必然发现了线索,只是苏拙不说,他也就不问。沉默片刻,凌风道:“苏公子,在下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出去处理一下,暂且失陪了……哦,晚饭自有下人送来,苏公子不必等我了。”说着抱拳向苏拙行礼。 苏拙笑道:“凌兄有事,就去忙吧,不必管我。” 凌风又微微躬身,才转身出门。苏拙目送凌风上了马车,轻声自语:“又去找吕康么?”随机“哼”了一声,转身回房。 苏拙独自坐在房中,摒除杂念,将所有细节一一回忆起来。他在等燕玲珑,在她来之前,他必须将所有事情串连起来。明日午时,凌霜就要被押赴刑场了,如果再找不出证据,只能看着凌霜送死了。 苏拙虽然面上轻松,但心中却十分沉重。如此时刻,只有冥想,才能让他静下心来。苏拙自然做到了,就连天色越来越暗,丫鬟推门进屋,他也没有察觉。 那丫鬟不知苏拙着了什么魔怔,不敢惊动,小心将食盒放在桌上,便又悄悄走了。直到月上梢头,院中才又轻轻响了一声——“咔”。苏拙猝然惊醒,轻声说道:“你来了!” 屋外传来燕玲珑“咯咯”笑声,道:“那个俏丫鬟给你送饭的时候,我就来了。真是可惜,这么个美人儿在你面前来去,你居然无知无觉。我真怀疑你根本就是断袖之癖!” 燕玲珑说着话,已经坐在了苏拙对面,而那扇门似乎从来没有开启过。苏拙笑道:“那丫鬟再美,也及不上玲珑姐啊!” 燕玲珑笑骂道:“油嘴滑舌!”但瞧她神色,却对苏拙这句马屁非常受用。 苏拙问:“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燕玲珑道:“我这不是怕打扰你思考么!再说我还想摸一摸那个成天盯着你的人的底。” 苏拙双眉一轩,道:“哦?有什么发现?” 燕玲珑叹了口气,道:“他身手确实不错,只可惜警觉还是差了些。我在他身后呆了半个时辰,他也没发觉!” 苏拙笑道:“那是当然,谁能有你那么高的轻功!” 燕玲珑“咯咯”一笑,道:“好了,还是赶紧说正事吧!” 苏拙突然打断她,说道:“不忙,先帮我办一件事。” 燕玲珑问:“什么事?” 苏拙答:“我要开棺验尸!”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九章 开棺验尸 燕玲珑一惊,大声道:“你疯了!” 苏拙忙去捂她的嘴,燕玲珑压低声音道:“你要在凌家的灵堂上开凌至善的棺?他们能同意么?” 苏拙笑道:“所以我才要你帮忙啊!” 燕玲珑斜他一眼,道:“这种损阴德的事,我可不帮你!” 苏拙央求道:“这件案子我已想得差不多了,只差这最后一环了。只要让我看一看尸体,也许就能破解所有谜局!” 燕玲珑“哦”了一声,道:“你果真把一切都查清楚了?若真是这样,我还真要帮你一把了。说吧,要我怎么做?” 苏拙道:“我在这院中貌似非常自由,实则到处都有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所以我希望你能将凌家这些下人先引开,给我一柱香的时间!” 燕玲珑嘴角一弯,道:“太麻烦了!”话音刚落,她已出了门。 过不多时,苏拙便听见前院几声轻响。他无奈摇头,知道燕玲珑必然是将所有人都击晕了过去。苏拙来不及考虑其他,径直来到灵堂上。他向凌至善的灵位拜了一拜,一把推开棺盖。 棺盖一开,木棺中一股尸臭扑鼻而来。棺中放着许多防腐香料,椁内又盛放冰块,每日更换。因此在盛夏之时,又过去半月之久,还能保持凌至善尸身完好,没有腐坏。 苏拙心中暗喜,仔细察看尸体。只见凌至善面色蜡黄,形容消瘦,确实是患病之象,与华平所查到的一致。他又解开尸体身上寿衣,果然见胸口一道口子,约莫三寸长短,入肉甚深。 苏拙想了想能造成这种伤口的刀,只有一种剔骨的尖刀,看来凶器就是这个了。他又伸手摸了摸尸身,只觉凌至善胸腹处微微凹陷一块,用手一按有“咯咯”轻响。 苏拙有些奇怪,自语道:“这是肋骨断折了,难道是与凶手搏斗时,被凶手打断的……” 他又将凌至善全身检查一遍,并未再有其他伤痕,只有右手腕一处挫伤。不过伤口在生前已经愈合结痂,并不是临死时留下的。 苏拙站在灵柩边,将所有线索又在脑海中闪现一遍,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道:“难道是这样?”说罢,将棺盖重新盖好,急急奔向后院厢房。他推门进入凌至善那间房,抬头打量了一番。 忽地,苏拙一纵身,双手一勾,便跃上房梁。他晃亮火折,仔细找着什么。然而房梁上空空如也,并没有物什。苏拙却嘴角上扬,露出笑容,重新落回地面。 他吹灭火折,将怀中那件破烂衣衫取出来,陷入沉思。门外忽然传来燕玲珑的声音:“你苏拙什么时候也成了梁上君子了?” 苏拙知道方才一幕一定被她看见了,忍不住要与她斗嘴,便道:“近朱者赤,这两日跟你呆时间长了,自然也养成了这个毛病。” 燕玲珑啐了一口,道:“废话少说,他们就要醒过来了,你查得怎么样了?” 苏拙耸耸肩,自顾自出门道:“**不离十吧。” 燕玲珑见他露出轻松的神色,就知道他心里有了底,只是不愿跟她讲罢了。然而她好奇心被勾起,便按捺不住,忙跟上苏拙道:“苏拙,你个鬼灵精!你到底说不说?” 苏拙自顾自朝前走,推开自己房门,莫测高深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燕玲珑叹口气,知道依苏拙的性子,不愿说时,谁也别想撬开他的嘴。她无可奈何,道:“苏拙,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明日午时,凌霜就要被押赴刑场了,你可别忘了!” 听她提及此事,苏拙表情也郑重起来,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他什么时候能到?” 燕玲珑却听懂了,道:“怎么也该明天吧……” 苏拙若有所思,掐指心算片刻,自语道:“来不及了……” 燕玲珑心知肚明,急道:“赶不上凌霜行刑么?那怎么办?不如让我今夜去试一试,将凌霜劫出来!” 苏拙手一挥,断然道:“不可!再让我想想……”沉默片刻,他突然又问道:“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燕玲珑做了个心服口服的表情,道:“你终于想起来了!忙了一晚上,弄得我也差点忘了!” 苏拙将她请进房,关好房门,又给她倒了杯茶,道:“好姐姐辛苦了,快说,快说!” 燕玲珑喝口茶水,道:“头一回见你小子这么有良心!昨天你让我去查查凌风晚上跟谁见面。” 苏拙点点头,道:“没错,昨夜我看到你给我的纸条。他去见的是吕康!” 燕玲珑点点头,道:“没错!昨天从你这儿离开,我就去找凌风。他乘的马车那么豪华,十分惹眼,随便打听一下,便找到了。我在朱雀大街看到他,只见他下了马车,却又进了另一辆马车,自己的座车则转头回了这里。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藏身在那辆马车厢下,想听一听。谁知那车隔板甚厚,根本听不见车里人说什么。不过我可以肯定,车里是两个人。两个人脚板踩在车厢板的声音很不一样,其中一人似乎身负武功。” “我不敢大意,小心躲在车底。那辆车在城里绕了一大圈,最后居然又回到了这里。我偷偷下车,正看见凌风下车,与车里那人道别。于是我便看见那人到底是谁。就是那个知府的公子,吕康!” 苏拙沉吟道:“我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他的事!那你当时怎么没来找我,而是留下一张字条?” 燕玲珑道:“当时我对这个吕康也很感兴趣,便想跟着他,也就来不及过来与你细说。不过这一跟,还真发现了新线索!你可知他坐车从这儿离去,又见了谁?” 苏拙茫然摇头。 燕玲珑神秘道:“你一定想不到,他昨夜又去了沈府,见了那个沈东来!可惜那里防卫森严,我没敢靠近,也就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不过吕康很快就从沈府出来了,之后就径直回了家。” 苏拙确实吃了一惊,喃喃道:“他又去见沈东来做什么?凌风与沈家不是对头么?两边今天才为了家产,闹得不欢而散。吕康这么做……是想两头得利?”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章 从犯 三里长街,路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队官兵押着一辆囚车,缓缓向刑场而去。队伍最前是两人鸣锣开道,官兵手执长枪,将囚车簇拥在中央,十分警惕。其后是一辆官轿,缓缓而行。最后还跟着一队甲士,阵仗可真不小。 不明就里的百姓还以为是要处决什么江洋大盗。有人冲囚车指指点点,道:“这么大阵仗,这个囚犯一定是个穷凶极恶的大盗!不然要派这么多兵护送?” 旁边一人奇怪道:“看这人白白净净,细胳膊细腿的,怎么也不像什么江洋大盗啊?” 另一人嗤道:“你们真是孤陋寡闻了,这哪是什么江洋大盗!前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凌至善被杀的案子,这就是凶手,他的儿子!” 原先那人“啊”了一声,感叹道:“这儿子杀老子,要遭天谴啊!他到底图什么呢?” 旁边几人也是感慨一阵。突然一人道:“你们不要胡说!他不是凶手!” 那几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女子。她头戴柳笠,轻纱遮住面容,看不清是谁。那人哼了一声,道:“你是谁啊?怎么还帮这个囚犯说话呢?他都要被杀头了,还不是凶手?”说着回头,再不理她,继续指指点点。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根本没法堵住众人之口。她向囚车中的凌霜望了望,眼中又泫然有泪。身边的丫鬟绿萼心疼,搀住她,道:“小姐,你别再哭了,眼泪都已经哭干了……哼,那个苏拙真不是东西!还以为他能救凌公子,小姐低声下气求他。谁知道他只顾自己快活,竟然再不露面了……” 苏琴却没再听她啰嗦,甩开她手,便跟着囚车往前走,视线片刻也不离囚车中那个身影。 就在街对面,苏拙蓦地打了喷嚏。他揉揉鼻子,自言自语道:“谁在说我坏话?”不过他也没再胡思乱想,眼睛也盯着凌霜,快步向刑场而去。 凌风并没有跟着苏拙。他说不愿再见到亲弟受刑的场景,独自跪在凌至善灵前,一言不发。苏拙无心理他,急忙赶到刑场,一定要救下凌霜。 凌霜站在囚车中,双目无神,周围人的议论也充耳不闻。他本以为见到了苏拙,就有一丝希望,谁知这么快就要上断头台。凌霜已经放弃抵抗,认了命了。只是还有最后一个让他记挂的人,那就是苏琴。不知她今天会不会来看他行刑。 凌霜一路就这么发着呆,直到被人推上了刑台,才终于有所感觉。他跪在地上,抬起头,眺望着远处人群,希望在其中能找到苏琴的身影。只是人群拥挤,哪里能找到她? 苏琴正站在人群中,也在看着凌霜,双目红肿,已经再也哭不出来。只怕待会儿见到行刑的场景,她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吕孝如吕知府坐在监斩台上,看看天色,向一旁一个师爷使个眼色。那师爷点点头,手拿罪状,走到台前,大声读起了凌霜的罪状,无外乎什么“忤逆之子,罔顾人伦,以子弑父,罪不容诛”之类。 师爷读罢,吕孝如大声道:“时辰已到,斩!”说着,在令牌上划个红叉,一把扔了出去。 刽子手举起钢刀,闪现阵阵寒光。忽然人群中一人喊道:“慢!”这一声突兀至极,刽子手也愣了一愣。只见苏拙挤过人群,奔至台上,口中喊道:“且慢行刑!等一等!” 刽子手看向知府,征询他的意思。吕孝如则看着苏拙,厉声喝道:“大胆!你是何人,居然敢阻止行刑?” 苏拙躬身行礼,道:“大人,你不记得我了?我叫苏拙,几个月前,见过一面。” 吕孝如想了起来,道:“哦!原来是你,你上次帮秦雷破了案子,挺有本事。怎么,这次难道想为凌霜翻案?这件案子人证物证俱全,刑部也已核准,可谓铁案如山!你休想阻止今日行刑!” 苏拙笑道:“大人,你错了,我不是来翻案的。案犯凌霜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这是众目所见,板上钉钉。他可谓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他这话一出,凌霜不禁一愣,怔怔地望着他。苏琴在人群中,见苏拙现身,瞬间生起了一丝希望,谁知他说出这番话来,转眼又陷绝望。她哀极怒极,挤出人群,开口骂道:“苏拙,你这个卑鄙小人!算我瞎了眼,居然会相信你!”喊罢,瘫倒在地,嘤嘤哭了起来。 众人见她哭得伤心,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吕孝如听了苏拙的话,则有些纳闷,问道:“既然你对这案子也无异议,为何又要来阻止本官行刑?” 苏拙道:“吕大人,你有所不知。我这几日细细查了一下这件案子,发现了一个重大线索。凌霜确系主犯无疑,但是本案还有一名从犯,尚未落网。因此我才要阻止大人行刑,想将从犯一并抓住,再绳之以法!” 吕孝如一愣,想不到还有什么从犯,问道:“从犯是谁?” 苏拙答道:“不是别人,正是金陵总捕秦雷!他借口外地办差,其实是协助凌霜犯案去了。如此一来,谁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凌霜一听,顿时怒道:“简直胡说八道!苏拙,你怎么可以诬陷到秦大哥?” 吕孝如则更加纳闷,这秦雷明明是自己特意支走的,怎么就成了从犯了。但他转念又一想:这个秦雷向来跟我不对付,我早就想除掉他了。如果这个苏拙真能帮我除去秦雷,也不失为一条妙计!这样想着,他便有些犹豫。 苏拙毫不理会旁人,继续说道:“吕大人,凌霜已经是死囚,晚一刻行刑也没什么。若是放跑了从犯秦雷,可是大大的失职啊!” 他一番话说得吕孝如心动,他问道:“苏拙,你可有办法抓住这个秦雷,让他认罪?” 苏拙心里暗笑,面上不动声色,道:“不瞒大人,我正是探听到秦雷今日要悄悄潜到水乡别墅去。只要我们崖着凌霜到那里等着,等秦雷自投罗网,不怕他不招供!” 吕孝如大喜,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好!即刻传令,押解人犯,前去水乡别墅!” 众兵士哄然答是。苏琴已快哭晕,由绿萼搀扶着,慢慢往水乡别墅而去,想看看结果。苏拙跟在吕孝如身后,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一章 大理寺卿 凌风独自跪在灵堂上,盯着父亲牌位,一动不动,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过了午时。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眼圈忽地有些泛红。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一大群人涌了过来,与平时的宁静极不协调。凌风有些愠怒,起身想要去看看,是谁敢在此地喧哗。正走到门口,只见吕知府当先走进门,身后跟着苏拙和一大群官差。 凌风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他们会来,更猜不到这些人来是干什么的。他向吕孝如行礼道:“不知知府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吕孝如知道他算是凌家当家人了,也不敢怠慢,回了一礼。两人客套几句,苏拙便上前对凌风道:“凌大公子,吕大人今日要在此公干,还请你好好招待一下。” 凌风心中犯疑,面上却笑道:“这是自然,吕大人快请!” 吕孝如点点头,先到灵堂上了一柱香,随后便跟着凌风来到偏厅。他手下一应主簿师爷等小吏,也先上了香才走进偏厅,其余官差卫队则在院里院外各处把守起来。凌风见来了这么多人,忙吩咐下人上茶,不敢怠慢。 突然,两名官差押着凌霜也走进偏厅。凌风一见,心中暗惊,不知怎的居然没有行刑。两兄弟对望一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凌霜精神颓唐,但表情平静,双眸中也渐渐恢复了些神采。 他向苏拙看了一眼,并没有激愤,反而微微点了点头。方才在刑场上时,他只是一时激动,没能猜透苏拙的深意,才出言喝骂。然而凌霜也是极聪明的,这一路而来,便猜到苏拙的苦心。他虽不知道苏拙的具体计策,但也知道他是为了解救自己。 苏拙却没有向凌霜看上一眼,躬身向吕孝如道:“我已算定,秦雷今日一定会到这里来。我们只要在此守株待兔,就一定能将他绳之以法!大人稍坐,这里自有凌公子招待,我去后院准备点东西。” 吕孝如一边品茶,一边“嗯”了一声。一旁的凌风更是有是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与秦雷又有什么关系。但他也不好多问,只得坐在吕孝如下手,陪他说话。 苏拙一出偏厅,脸色便沉重起来。他径直走到后园凉亭中坐下,什么也不说。此处安静,没有前院吵闹,也没有下人来往。 忽然,燕玲珑笑声从亭子顶上传来。她翻身坐到苏拙对面,笑道:“刚才在刑场上真吓了我一跳,想不到你的计策还真成了!” 苏拙道:“我也是暗暗捏了把汗。我虽然知道吕孝如对秦雷怀恨在心,但也不敢肯定他就这么想除掉秦雷。若是他没信了我的话,又或者他直接砍了凌霜,再找秦雷的麻烦,那么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燕玲珑也正色道:“是啊。如今我们怎么办?你把该请的人都请来了如果今天这出戏演砸了,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苏拙沉声道:“只能孤注一掷了。我还有一件重要物证没有找到,需要再想一想。你帮我盯着外面,秦雷到了到了,就来告诉我。” 燕玲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纵身而去。苏拙坐在亭中,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到底在哪里呢?” 偏厅中,各个官吏都坐着闲聊。炎炎夏日午后,直让人昏昏欲睡。凌风又特意让下人准备瓜果招待,为众人解暑。门外却还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苏琴在绿萼的搀扶下,慢慢走近偏厅。她摘下柳笠,厅内众人不觉都站了起来。吕孝如上前道:“这不是苏琴姑娘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快请坐!” 苏琴并不想搭理他,微微福了一福,眼角却向屋角的凌霜瞥了一眼。吕孝如却不停献殷勤,请苏琴坐下了,又问渴不渴、热不热。下人也忙不迭奉上香茗冰瓜。 正说着话,门外又走进一人,手摇折扇,优哉游哉,正是吕康。他进屋一瞧,这么多人,笑道:“这儿真热闹啊!” 吕孝如回头一看是他,眉头一皱,道:“你怎么来了?” 吕康笑道:“我听说这儿有热闹看,就来瞧瞧啊!” 吕孝如一怒,上前沉声道:“瞧什么热闹!我是在办案,别给我添乱!” 吕康依旧嬉皮笑脸,压低声音道:“父亲,我听说你要在此除掉秦雷这个眼中钉。这种喜事,岂能不让孩儿一同分享?”说着自行坐到苏琴身边,笑道:“这不是苏琴姑娘么?你好啊!等过两天我还去听你弹琴如何?” 苏琴向他看了一眼,似有深意,却没有多说。吕孝如也对这个独子无可奈何,只能由得他去。 过不多时,门外又进来几人。当先的是沈东来,后面跟着沈夫人和凌雨凌雪。四人进屋,向吕孝如行礼问安。吕孝如有些奇怪,道:“你们怎么来了?” 沈东来一愣,道:“不是知府大人差人唤小人来的么?” 吕孝如也一愣,道:“我什么时候……算了算了,来了就在这里看看吧,你们毕竟也算是凌家人。” 沈东来等人依言坐在一旁。吕孝如此时却已想到,一定是苏拙自作主张将他们叫了来。他没有深究,便不说出口。凌风与沈东来、沈夫人互瞪了一眼,仇意渐深。 沈东来更是阴笑两声,他得知吕孝如来此是为了捉从犯,便想到凌风一定要遭了,心里自然暗爽。凌风此时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几人各怀心思,暗暗得意。 堂上已经坐满了人,耐心等候。然而足足等了两三个时辰,天色渐黑,也再不见什么动静。众人越发不耐烦起来,只等吕知府的意思。吕孝如此时也是按耐不住,不时起身来回多两步。 吕康哼哼一笑,道:“父亲,看来你是被人耍了!” 吕孝如重重“哼”了一声,心里也有了怒气,暗道:“再等一柱香,若是再没什么动静,非要治苏拙一个戏弄之罪!” 正想着,门外奔进来一个官差,近前禀报:“大人,秦雷来了……” 吕孝如一喜,骂道:“还不抓起来!” 那人却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的。吕孝如一急,问道:“还有什么话说?” 官差答道:“一起来的还有……大理寺卿……”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二章 原委 天色已黑,苏拙却还坐在凉亭里苦苦思索。燕玲珑忽然出现在眼前,道:“他们来了!” 苏拙把手一拦,自语道:“应该就在这里了……”说着站到小溪边,伏在地上,向着凉亭看了一阵,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起身冲燕玲珑道:“走!我们去将真凶揪出来!” 燕玲珑却摇摇头,笑道:“我是贼,外面的都是官儿。我怎么能去见他们?” 苏拙哈哈一笑,也不强求,整整衣衫,大步向前院偏厅走去。 偏厅里,吕孝如已经将大理寺卿诸葛铮迎了进来,请他在上手坐了。堂上所有人都恭敬站起,偷眼瞧着这个大官儿。吕孝如躬身行礼道:“诸葛大人,不知您何时到的金陵,下官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诸葛铮国字脸,面色有些黝黑,看着吓人,说起话来却十分和气,道:“我也是紧赶慢赶,一路上歇都没歇,此时才赶到啊!” 吕孝如一怔,问道:“不知大人这么着急来次,有什么要紧事?” 诸葛铮笑道:“还不是就为了凌家这件案子?吕大人有所不知吧?我从前做金陵知府时,秦雷就是我的部下。这次就是他来相求,我才赶来的。” 吕孝如一惊,看了一眼诸葛铮身旁的秦雷,支支吾吾道:“下官着实不知秦捕头与大人还有这一层关系……不过……下官查知,秦雷正是此案的从犯,正要将他逮捕归案!” 诸葛铮一愣,向秦雷看了一眼。秦雷更是瞠目结舌,大声道:“吕……吕大人,这话从何说来?半月前是你派我去越州办差,我走后,凌家才出了事。这怎么跟我扯上关系了?” 吕孝如心里一惊,暗叫:“不好,中计了!” 就在这时,苏拙哈哈一笑,走进堂中,道:“苏拙见过诸葛大人!” 诸葛铮道:“你就是苏拙?看来这里的事只有你能给我解释解释了?” 秦雷上前道:“苏老弟,这是怎么回事?我怎的就成了从犯了?” 苏拙伸手拦住他,向众人看了一眼,有的已经猜到,更多人还蒙在鼓里。他轻轻一笑,道:“秦大哥莫怪,小弟出此下策,全是为了救凌霜。” 诸葛铮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快道来!” 吕孝如有心要阻止苏拙说话,但又碍于诸葛铮在一边,心里真是一团乱麻。苏拙道:“原本凌霜一案,今日午时就要行刑。我虽知道凌霜是被冤枉,奈何此案已被吕知府定为铁案。我孤掌难鸣,只能兵行险招。我知道吕知府向来视秦捕头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于是便谎称秦雷是本案从犯,让吕知府延迟行刑,这才救下了凌霜一命!而早在我来金陵时,听说秦捕头正好外出了,就觉得此事有蹊跷,便托人赶紧给秦捕头送去消息。幸好他也已听说了此事,正在往回赶,这才赶上了!” 他这一解释,众人才恍然大悟。沈东来道:“怪不得秦雷来见我说有十万火急的事,今日一定要赶过来,原来都是你的安排!” 苏琴明白了事情原委,不禁暗自惭愧,恨自己错怪了苏拙。沈东来、吕康等人见苏拙又得计,恨得牙痒痒,可惜此刻有诸葛铮在场,再不敢多说什么。 吕孝如干笑道:“苏公子果然好计策!”话音却充满刻骨深仇。 诸葛铮道:“嗯,虽然你是救人心切,但你怎知凌霜就是被冤枉的?若是你不找出证据来,我可不能饶你!” 苏拙笑道:“此事要从头说起。早在四五日之前,我刚出长安城,有一人给我一封信,就是这位苏琴姑娘给我的信。”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接着道:“这封信只有四个字,就是凌霜有难!当时我不及多想,便要赶来金陵。但是我却有些奇怪,我行踪不定,这位当红的金陵歌伎怎么会派人传信给我?” 诸葛铮也点点头,感觉确实有蹊跷。苏拙接着说道:“当时我便想起金陵一位高人,也就是吕知府的公子,吕康!早在几个月之前,我还曾经在这位吕公子手底下吃过暗亏,所以不得不对他留个心眼。我猜想,一定是吕公子知道我的行踪,苏琴姑娘才去求他帮忙找我的,对不对?” 他突然对苏琴发问,苏琴没有犹豫,便点点头。苏拙又道:“既然我心里有了怀疑,便不能不防。于是我让一位好友替我先赶到姑苏凌家老宅,查一查凌霜到底发生何事,而我则独自往金陵赶。然而一路上,我总觉得有人暗中跟着,后来我才想到就是那个送信之人,他必定是吕康的人!” 吕康冷哼一声,不屑道:“胡言乱语,本公子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拙淡然一笑,冲屋外喊道:“华平,进来吧!” 话音刚落,华平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进屋。苏拙造就知道是燕玲珑擒住了此人,让华平带了来。苏琴一见那人面,惊呼道:“果然是你!” 苏拙道:“这就是给我送信之人,也就是这些时日以来一直暗中监视我的人。” 诸葛铮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畏畏缩缩,不敢说慌,道:“小人名叫金阳,是吕公子的门客……” 吕康怒道:“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这人,苏拙,你随便找个人来诬陷我么?我为何要监视你?” 苏拙不以为意,笑道:“你不承认也罢,你知道我查案子有些门道,便想让这人时时给你报告我的进展,你也好从中做梗,从中牟利!不过,想来他也没给你报告过什么有用的事情吧?因为我还有一位更高明的朋友再帮我,这些都是你没料到的吧?” 吕康哼了一声,被苏拙说中心事,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拙又道:“因为得知有人跟踪,我只能暗中查探,又暗中摆脱朋友,这才能查到真相,而又不让别人知晓,免得再蹈一次仁济寺的覆辙!” 诸葛铮道:“你说了这么多,也没说清楚凌霜为何是被冤枉的?” 苏拙道:“其实此事原本很简单,大人试想,凌霜若是凶手,为何会将自己关在凶案现场,等着人来抓?而且凌霜当时身上并没有血迹,他是临时来次,没有更换的衣裳,那么怎么会身上不沾染一点血迹呢?第三,凶手杀人用的凶器也不翼而飞,根本不在凌霜身上。有这些疑点,难道还不能怀疑凌霜是被人冤枉的?” 诸葛铮点点头,眉头紧锁,从书吏手中拿过此案卷宗,慢慢看去,半晌悠悠道:“不错,确实很有问题!”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三章 真凶 吕孝如听诸葛铮口气,竟是也觉得凌霜之案有蹊跷。他忙道:“可是当时房门反锁,屋里只有凌霜一人,不是他杀的,还能有谁能杀人之后,再反锁房门?再说,凌霜自己有房不睡,为何跑到其父房中?” 诸葛铮眉头紧皱,沉吟道:“是啊……确实很奇怪……”他抬头问苏拙道:“苏拙,你看这事怎么回事?” 苏拙道:“我刚到金陵,曾进牢询问过凌霜案情。事情确如案卷上所写,凌霜独自在其父房中,而且房门反锁。然而此事之中却有蹊跷。大家随我来!”说着领着堂内众人出门转到走廊上。 众人站在走廊这头,向对面望去,并没有什么奇怪。苏拙道:“这间宅子是凌老爷来金陵时,凌风租的,凌霜也从来没来过。案发当晚,这里宴客,其中来客就有沈东来和吕康。在席上凌老爷喝了几杯酒,便有些不适,由大公子扶回房休息,由沈夫人和凌霜待客。” 凌风点头道:“确实有这么回事。” 苏拙点点头,道:“凌霜也多喝了两杯,有些醉酒。凌老爷让凌风留他在这里睡,凌风转告了凌霜此事,并且告诉凌霜,他的房间在走廊左手边第一间,对不对?” 凌风和凌霜同时点头,吕孝如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拙微微一笑,道:“我想说的是,事情就出在这里!凌风当时醉酒,昏昏沉沉,只记得一句话,就是走廊左边第一间。他正要回房去睡,却在走廊岔路这里被后园中的沈夫人叫住,到后园亭中说了番话。” 沈夫人道:“确有此事。” 苏拙又道:“然而凌霜从后园离去,想回房间,依然只记得走廊左边这一句。这座院子是坐北朝南,左右对称的。从走廊南边看,左边就在西进,而从后园那边看,左边却是东进。于是凌霜就这样走进了东进,凌老爷那间屋子!” 诸葛铮和吕孝如等人来回看了两遍,果然如苏拙所说,而且走廊两头到厢房距离相近,晚上很容易看错。诸葛铮叹口气道:“原来是这样,凌霜无意走错房间,竟惹出了这么一场官司。那房门反锁又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这就是真凶设好的一条计策了。”说着将大家带到了凌至善的房间。他接着说道:“在这间房里,我已经将凶手设下的机关重新设好,大家在房中细看。” 苏拙说着,将桌上蜡烛点燃。众人只见一条白布条连着桌脚,另一头系在门后门栓上。苏拙将门关上,将蜡烛放在布条旁边。过不多久,蜡烛烧到布条。只见布条受热之后,立马燃了起来,迅速化为了一团黑灰。而那门栓没了布条拉扯,“咔嗒”一下落了下来,正好将门锁上了。 众人恍然大悟,议论纷纷,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匪夷所思啊!” 苏拙道:“我问过打扫房间的杨大志,在第二日,确实在地上扫起了许多这样的黑灰,就是这种布条燃烧所致。而桌上这根蜡烛也是燃烧尽了,第二日换的新的。这些都可证明这个密室形成的原因。” 吕孝如还想找些疑点反驳,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这也不能证明凶手就不是凌霜。说不定这些就是他设计的呢?不然他错走到这间房中,怎么会没看见凌至善?” 苏拙笑道:“其实当凌霜回到这间房时,凌老爷就在房中,不过不是他的人,而是尸体!凌霜进房时,凌老爷已经死了。当时他就被凶手用那样的布条绑着,绕过房梁,吊在半空,凌霜这才没看到尸体。而后凶手趁凌霜昏睡,点燃蜡烛,关好房门。等蜡烛烧到布条,就会放生刚才我们见到的一幕,房门被栓,尸体落到地上!” 诸葛铮断案多年,此时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设计,真是骇人听闻。吕孝如有些急,道:“这全是你的猜测,根本没有证据!” 苏拙笑道:“谁说我没有证据?第一,房梁上本是落满灰尘的,此刻却有几道干净痕迹,这就是布条挂在上面,擦干净的。第二,这条门栓有一道熏烤的痕迹,说明就是那条布条燃烧所致。第三,昨夜我开棺验尸,发现凌老爷胸腹处有肋骨骨折,这根本不可能是与凶手搏斗产生,因为没有听见动静。这处骨折是尸体从半空落下时摔断的!” 苏拙一番话,彻底使吕孝如哑口无言,再无力反驳。诸葛铮点点头,道:“虽然你私自开人家棺椁,不过你也查出了事情真相,也算功过相抵吧。不过你现在还没有什么物证证明,而且那些什么布条又是哪里来的。” 苏拙笑道:“这正是我要给大家看的第一个证据!”说着从怀中拿出那件破烂衣衫,道:“这些布条就是从这件衣服上撕下的。这衣服布料可不一般,不但坚韧非常,而且轻薄凉爽,正是凌家绸庄特产的名贵布料,专供达官贵人夏日所穿。只是有一点,这布料遇火就会立即燃烧,化为黑灰,消失得无影无踪。” 诸葛铮忙问:“这件衣服是哪里找到的?” 苏拙向凌雨看了一眼,道:“这是前晚我在凌雨的房间找到的。” 众人眼光全看向凌雨,凌雨一怔,怒道:“胡说,我根本没有这件衣服!” 诸葛铮突然道:“我明白了!如果这件衣服真是在凌雨房中找到的,那么凶手应该就是沈夫人和凌雨!那也沈夫人故意叫住凌霜,不但设计使他走错房间,也为凌雨杀人设机关留下时间!” 苏拙点点头,道:“大人推断得一点也不错,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特别是看到沈夫人伙同沈东来,竭力要夺取本该由凌风继承的家产时,我更相信这件事是他们设计的。然而这里面却有一个很大的破绽!” 诸葛铮问道:“什么破绽?” 苏拙将那件衣服交给他,反问道:“大人看看这件衣服有什么奇怪之处?” 诸葛铮看了片刻,茫然摇头。苏拙解释道:“如果凶手是专门找的的一块布料,那么没必要做成衣服。既然做成了衣服,一定就是为了穿在身上,杀人时正好派上用场。可是这件衣服太干净了!如今是炎炎夏日,如果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如何会没有汗渍汗味?而衣服却很干净,凶手自然不可能第二日将这件烂衣服洗干净。因此这件衣服根本就不是凌雨穿着的,而是有人故意要设计嫁祸给他!” 诸葛铮一惊,道:“这个凶手也真是费尽心思了!那么真凶到底是谁?” 苏拙伸手指向一人,道:“凶手就是你,凌风凌大公子!”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四章 案情 众人都一惊,凌风更是大惊失色,茫然道:“苏公子,你……你不要乱说……” 苏拙冷笑一声,道:“我是不是在胡说,想必你应该心知肚明吧!你确实非常聪明,差点就将我骗过去了。” 秦雷突然大声道:“苏老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苏拙道:“好!说来真是惭愧,我虽与凌霜相交,却从没过问过他的家事。于是我就让华平去凌家老宅查问,这才得知,凌霜在家既不得兄长爱护,因为母亲因为生他而亡。同时凌至善宠爱凌雨凌雪,凌霜又受这两人欺侮。因此他才留在金陵,常年不回家。” “而凌至善这次来金陵,就是为了看这个老二有没有出息,因为他想找一个继承人!从凌家管家处得知,凌风这几年所做,凌至善并不满意。而凌雨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凌老爷也不至于糊涂到传给他家产,因此才想到了凌霜。本来此行只有他一人,后来沈夫人要求同行,凌风也想同行,打理父亲生活起居。” 苏拙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早在这个时候,凌风就想好了后面的事。凌老爷身体不好,不能饮酒。昨夜我验尸时也发现了他面色蜡黄,身形消瘦,这是肝气郁结之症。凌老爷只要沾酒,就会难受。我猜想,在事发那夜,凌至善原本嘱咐过凌风,将他的酒壶中换成白水。” “谁知他喝下第一杯,就觉出不对。杯子里不是水,而是真正的酒。但是当时宴席上有贵宾,他不好揭穿。凌至善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几杯酒。然而他身体却支撑不住,便叫起凌风,让他扶自己回房休息。他本想责备凌风一顿,谁知身体实在难受,竟不知凌风根本没有带他回房,而是到了这后园中。在这里,凌风拿出准备好的剔骨尖刀,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诸葛铮一惊,道:“你是说案发地点其实是在后园里?” 苏拙点点头,道:“不错!当时检查,这房间中没有多少血迹,与尸体伤口根本不合。而这宅院中也没有其他地方有血迹,只有后园有一条从院外河里引来的小溪,又从后墙流出院外。如果血流到水里,流出院子,在夜里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凌风在水边杀人之后,让血都流到水里,而后抱起尸体,回到凌至善的房间。而后做好一切机关设计,便回到前厅。此时凌霜已有些醉了,你便谎称凌至善留他在此住宿,又告诉了他房间。在此,你故意没说清楚,只含糊地说了个走廊左边,因为你知道他一定会搞错的!” “凌霜酒量不弱,但为何那晚会醉的那么厉害?因为啦凌风早已在他酒里做了手脚,而且也只有在此打理一切的凌风能办到。因此凌霜才会一直昏昏沉沉,以至于弄错房间。原本凌风是要亲自将凌霜叫到后园的,谁知沈夫人恰好帮了他这个忙,更是正中下怀,因为你也是要嫁祸他们的!于是一切按照你的计划进行,凌霜被认定为犯人。而此时吕康便出现了,将这潭水搅得更加浑浊!” 吕康一愣,怒道:“你胡说什么,我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苏拙冷笑道:“吕康,你不要抵赖。你在那晚的酒席上去了趟茅厕,正是凌风扶凌老爷回房的时候吧?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一定看到了凌风的某些行动。当时你并不知详情,第二天得知凌至善身亡,才恍然大悟,于是你以此要挟凌风。我想,要挟的内容一定是跟凌家家产有关。凌风同意后,你便又开始为他出谋划策,要借机再除掉沈夫人和凌雨,因为他们是凌风顺利继承家产的阻碍!” 苏拙说完这番话,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吕孝如瞧了独子一眼,心中惴惴。沈东来等人更是惊愕万分,手指着吕康,说不出话来。吕康怒道:“胡说!胡说!” 诸葛铮冷冷道:“他是不是胡说,自有大家评断!苏拙,接着说!” 苏拙道:“凌风并不知道凌霜有我这么个朋友,只有吕康会想起这招来。他联系上苏琴姑娘,表示能找到我。于是苏琴自然求他给我带封信,要我赶来救凌霜。他们想利用我来查案,将真凶指认为凌雨和沈夫人。而吕知府早已将此案上报刑部,要求对凌霜立即行刑。这样一来,我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洗脱凌霜冤情。凌霜冤死,凌雨又会被查为真凶,便无人再跟凌风争夺家产了!” “因此,你们才会暗中派人监视我,要了解我查案的进程,好做下手脚。而且这宅里的下人丫鬟也对我盯得很紧,一旦找不到我了,就很紧张。如果不是凌风交代过,又怎么会这样呢?而我第一天来这里,其实凌风早就知道了。他故意装作不认识我,还委托我帮凌霜洗清罪名,就是想让我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只可惜我知道了这凌兄弟原本就不和,多年不来往的关系后,凌风的这一番做法就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那天晚上,你猜到我一定会对这间宅子进行搜查的。于是你便躲了出去,让我随便看,随便找,因为你不怕查。事实也证明,你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查的。反倒是凌雨房间里有这么一件破烂衣裳。可是你还是棋差一招了,这件衣服上的破绽我已说过了。第二个破绽就是你的房间!你为何会不住西进第一间,让它空着?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似乎你特意为凌霜留了一间房间,而且还知道他一定会在此留宿。” “第三个疑点,你的房间太干净了,太让人放心了!这么热的天,每天都要换洗衣服。而你的换洗衣服只有一套,不仅不符合你这个凌家公子的身份,也与事实不合。当然,那是因为你杀人时,一身衣服染上血迹,你只能藏起来。而且为了让我相信你没有疑点,你也尽可能将屋里东西都收拾了,只可惜你做得太过啦!” “所有这一切设计,只有你能办到。从选择宅院,到安排酒宴,再到设计陷害,只有你有条件能做到。你说,凶手不是你,还能是谁?” 苏拙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只听凌风忽然“哈哈哈”笑了起来。他淡淡说道:“苏拙,你太可怕了……我最后悔对我一件事,就是听信了吕康的话,将你拖进了这潭水里……” 诸葛铮沉声道:“这么说,你承认是你杀人,还设计嫁祸给别人了?” 吕孝如突然道:“可是这推理虽然合情合理……但是,毕竟没有则什么确凿的证据啊……而且,这个凶器也没找到,不能算圆满啊……” 诸葛铮刚要说话,苏拙却笑道:“吕知府,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凌风杀人的血衣和凶器,就在那座凉亭底下!”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五章 恶有恶报 诸葛铮忙命人下水去看,果然在凉亭底下发现一个包裹。取上来一看,正是一件贴身血衣和一柄短刀!苏拙微笑道:“拿这件血衣和凌风的身材比对一下,便可知道这件衣服就是他的。不知这个可不可以作为证据?”说着望向吕孝如。 吕孝如哑口无言,灰溜溜躲到一边。诸葛铮奇怪道:“你怎么知道凶器和血衣在这凉亭下面?他又为何把这些物证留在这里?” 苏拙笑道:“这很简单,凌风杀人之后,血衣和凶器无处可藏。这宅院里人多眼杂,一不小心就被看见了。而且他知道,第二天早上官差肯定要搜查,因此他不能藏在屋里。然而他又无法单独行动,将这些东西带出去,因为实在太惹眼了,会让人起疑。而这条水流进出之处都有铁网,以防水草进来,因此也不会由此扔出去。因此,就只有凉亭悬空的下面可以藏了!” 诸葛铮信服点头,命人将血衣拿上前比对,凌风却突然道:“不必了!苏拙说的一点都没错,人是我杀的!” 众人虽然从苏拙推理中知道了真情,此刻听凌风亲口承认,还是颇感震惊,想不到平素一个翩翩君子,居然会是弑父凶手。诸葛铮沉声问道:“你为何要杀自己的亲生父亲?” 凌风凄然一笑,道:“他算是我的父亲吗?我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为了凌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是他偏偏只宠爱凌雨和凌雪这两个败家子!就因为我几笔生意失败了,他就要跑来金陵,想将家产传给凌霜!凌霜这么多年,为这个家做过什么?凭什么他来坐享其成,得到家产?” 凌霜突然走上前,道:“大哥,你错了!我根本对凌家的家产没有兴趣。要是父亲真交给了我,我也会让给你的!”他早已解除了枷锁,只是有些虚弱,由苏琴扶着。 凌风冷笑起来,道:“谁要你可怜!我的东西就要我自己争取!所以我要杀了他,我要冤枉你和凌雨!我要让你们都付出代价!” 沈夫人转过头,骂道:“疯了疯了!他真是疯了!” 苏拙叹口气道:“凌风,你太过偏激了,你选择了不相信自己的亲兄弟,却去相信吕康。只可惜你以为吕康在真心帮你么?他只是在利用你罢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吕康不光跟你暗中有来往,与沈东来也是过从甚密呢。我想他是怕你成不了事,最后家产被凌雨夺取,于是便两头讨好,想两头得利呢!” 凌风听完,怒火攻心,一张脸变得十分吓人。他怒视吕康,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吕康心里有些怯了,慌不择言,道:“你横什么?人是你杀的,又不关我的事……” 凌风心里明白了,怒道:“你逼我将一半家产都送给你,才答应帮我,想不到你根本是一个奸险小人!”话音刚落,凌风纵身而起,如一只大鸟一般,扑向吕康。 苏拙脱口道:“原来那个会武功的人就是你!” 吕康吓了一跳,忙向后躲藏。周围几个官差也顺势上前拦阻。秦雷见他还要行凶,便要出手,却被苏拙一把拉住。 秦雷不解地问:“你这是干什么?那个凌风可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难道还让他作恶?” 苏拙叹口气,道:“我想凌风并不是狼心狗肺,他每晚在父亲灵前守灵,一定不是装的,他是诚心忏悔的!他只不过是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罢了……” 秦雷听了,也不禁叹了口气,握紧的拳头便松开了。诸葛铮哼了一声,道:“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到头来还不是狗咬狗,一嘴毛?” 吕孝如却是一心担忧儿子,无心其他。他不断呼喝,让手下官差上前救吕康。谁知人越多,反而越手忙脚乱。凌风瞅准空当,一把将那柄凶器短刀抢到手里,再两个纵跃,一把揪住了吕康,将他挡在自己身前。 众人投鼠忌器,都不敢上前了。吕康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吕孝如也是面如土色。诸葛铮沉声道:“凌风,你不要乱来!” 吕孝如更是颤颤道:“凌风,你放了我儿子,我就放你走……” 凌风对这两人却是毫不理睬,只看着苏拙,道:“吕康虽然没有亲手杀人,但他犯的恶更深!” 苏拙深有体会,但心里实在不愿凌风再造杀业,便道:“凌风,回头是岸……” 凌风凄然一笑,道:“来不及了……”说着倒转短刀,一下刺入吕康胸口,双手再一使力,刀身穿透吕康胸膛,又刺入自己心窝。两人竟串在一起,就这么死了。 吕孝如一下瘫软在地,似乎傻了。众人也是大吃一惊,想不到凌风竟自杀了。苏拙怔怔不语,所受冲击也是不小。 过了许久,官差救了半天,谁也救不了了。诸葛铮长叹一声,只说了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旁人都是心有同感,只是碍于吕孝如在场,没能说出口。诸葛铮过了一会儿又对吕孝如道:“吕知府,吕康暗中做这些事,你不会全不知情吧?我想,这个包庇之罪是逃不了的了!” 吕孝如却什么也没说,呆呆望着吕康尸身。吕康终究是他独子,如今死了,吕孝如的心也死了。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多岁,再也站不起来了。 凌霜上前,轻轻为凌风合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兄弟之情,虽然有过误会,但是终究难以割舍。 只有沈夫人忽然笑道:“如今真凶也死了,凌霜根本不能算凌家人。我们又有老爷的遗嘱,这家业就是雨儿的了!” 旁人纷纷侧目而视,心中对她十分鄙夷。苏拙冷冷一笑,道:“你的那份遗嘱,根本就是伪造的!” 沈夫人一愣,怒道:“你胡说!” 苏拙淡淡道:“你以为你能瞒过我吗?你很早就开始筹划伪造这份遗嘱了,证据就在这两本帐册里!”说着取出那两本帐册,道:“这是凌至善生前记账的册子,都是他亲手所书。你正是利用苏纸轻薄的特点,蒙在这本帐册上,描出来的!”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六章 曲终人散 沈夫人一下子有些慌乱,道:“你……你胡说!”沈东来也在一旁帮腔:“苏拙,你不要乱说,否则,否则……” 然而旁人见识过苏拙方才的推理,对他的话自然相信了几分。诸葛铮冷冷地对沈东来道:“否则什么?” 沈东来一张脸涨的通红,不敢再说下去。沈东来对苏拙道:“你说说,遗嘱怎么就是假的了?” 苏拙笑道:“沈夫人,可否借来那份遗嘱一看?” 沈夫人无法,犹豫一阵,只得交给他。苏拙将遗嘱与账册放在一起对比,道:“起初我看到这份遗嘱,就发现这张纸是姑苏地方特有的,金陵并没有得卖。而凌家一行人中也没有带这种纸来的,再加上凌风确信这上面确实是凌老爷的笔迹,因此我也以为这份遗嘱是真的。” “可是这上面有些奇怪的地方,你们看!这个‘两’字,直接写成‘雨儿雪儿二人’更通顺,为何要写成两人?而且这个字稍稍比前后字体大了一点。这是因为,凌老爷做账时,会将二字写成大写‘贰’字,以防有人篡改。你找不到‘二’,只能用银两的两字代替。而这本帐册上,多少两纹银的‘两’字,凌老爷都习惯写大一些!” “还有,帐册后几页,大概就是一月之前的记录,字写得有些软,特别是每一笔的捺的笔画,往往弯不过去。这是因为他右手腕受了伤的缘故。而遗嘱上有几处也是这种情形,可是遗嘱的日期却是两月之前,这难道不又是一个破绽吗?” 沈夫人面色煞白,哑口无言。诸葛铮冷哼一声,道:“想不到你们为了一个家产,真是煞费苦心啊!沈东来,这是你的主意吧?” 沈东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大人明鉴,这件事情我全不知情啊!全都是她策划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沈夫人想不到沈东来临阵倒戈,一时气结,上前揪住沈东来就打,边打边哭。 诸葛铮见他们的丑态,十分厌恶,道:“你们用这种阴谋诡计,按律根本不能继承家产!” 凌雨和凌雪这才后知后觉,瘫软在地,哭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诸葛铮走到凌霜面前,道:“凌家就只有你一人了,你当之无愧做这个当家人!” 凌霜不置可否,向身边的苏琴深情望了一眼。秦雷走上前来,一拍凌霜肩膀,大声笑道:“好了!一切都水落石出了,又是圆满结案,一定要去喝一杯,一来为你压惊,二来也要感谢诸葛大人不辞辛劳,赶来相助!” 诸葛铮骂道:“你就知道喝!人家还在服丧,怎么能喝酒?” 秦雷摇头道:“凌霜好不容易洗脱冤屈,杀害凌老爷的真凶也伏法。我想凌老爷在天之灵,也要庆贺一番的!”说着着搂住两人肩膀,就向外走,突然又回头一看,道:“苏拙!苏拙呢……” 苏拙独自一人早已出了院子,站在河边,静静看着湖面,让清凉的晚风吹去多日来的疲惫。突然身后一人笑道:“终于又是圆满结局,你怎么不去跟他们喝酒?” 苏拙不回头也知道是燕玲珑来了,他笑道:“怎么,我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吗?” 燕玲珑站在他身边,反问道:“你不是吗?” 苏拙莫测高深地一笑。突然远处一人叫道:“原来你们在这里!” 苏拙和燕玲珑相视一笑,待华平走近,苏拙道:“你们两人倒是心有灵犀,都能找得着我!” 燕玲珑不禁脸一红,向华平看了一眼。华平干笑两声,道:“苏拙,我还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呢!你不给引荐引荐?” 苏拙一愣,想不到他还不认识燕玲珑,便道:“她叫燕玲珑,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是……” 燕玲珑却抢着道:“只是苏拙的一个普通朋友罢了……” 苏拙略有深意地向她看了看,会心一笑。华平却不以为意,道:“苏拙的朋友,个个都不简单。我看燕姑娘所为,真可以称得上女侠二字!听说金陵晚间尤其繁华热闹,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 燕玲珑没有答话,却看向苏拙。苏拙心里透亮,却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想一想。”说着便沿着河水向暗处走去。 华平和燕玲珑对望一眼,都感觉苏拙实在古怪,相视一笑,便一同向灯火处走去。待两人走远,苏拙才从树后转出来,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二日一早,凌霜便向苏拙辞行。他看了身边苏琴一眼,道:“我已经为苏琴赎了身,今日就要一同扶灵回姑苏了。” 苏拙点点头,笑道:“好!你们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恭喜恭喜!只是可惜,苏琴姑娘不在醉仙楼了,以后都喝不着不要钱的玉瑶春了!” 苏琴微微一笑,福了一福,道:“苏公子,从前我多有得罪,还误会过你,请你不要介怀!” 华平在一边突然道:“没关系,苏拙就是被人误会的命!哈哈哈!” 苏拙瞪了他一眼,苏琴也掩嘴微笑,又道:“我在醉仙楼别的没学会,这酿制玉瑶春的法子却学了个全。苏公子以后若想喝了,随时欢迎!” 苏拙笑道:“好啊!以后苏琴姑娘当炉卖酒,也是一段佳话!” 苏琴却摇头道:“从今往后,我酿的酒只有苏公子一人配喝!” 苏拙一愣,目送凌霜一行走远。突然燕玲珑出现在面前,面露急色,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小雁儿在历城被抓了!我要赶过去看看!” 苏拙皱眉道:“她不是你门中人么?应该谨守你的规矩,怎么还会被抓?” 华平却道:“燕姑娘有事,我们怎么会坐视不理?不如我与苏拙和你同去吧!” 苏拙也点头道:“不错,此事只怕有蹊跷,我们一起去!” 阁楼上,男子负手而立,显得有些愠怒。一个少女上前轻声道:“父亲,金陵吕知府疯了……” 男子显然早已知道此事,许久才悠悠道:“我让人提醒过吕康,让他不要轻易招惹苏拙,死了也是自找的!” 少女却道:“可是这个苏拙屡次坏了我们的事,我们就这样放过他?” 男子摇摇头,道:“现在还没功夫管他,正事要紧!” (明日起更新第六卷天地不仁。月底要去一趟西藏,已经设好定时发布,希望喜欢本书的朋友继续支持。只要还有一个读者,苏拙的故事就会写下去,绝不会太监!) (第五卷深宅大院完) 第六卷 第一章 四海盟 越向北走,越是阴雨连绵。有时候,雨下得让人分不清方向,只觉天地都连成了一片。如此大雨,也是多年未见。 苏拙坐在马背上,叹了口气,自语道:“如此大雨,只怕要酿成天灾……” 华平在旁,深有同感,说道:“今夏大雨已经持续了十多天,再这样下去,只怕黄河又要泛滥……” 两人身着蓑衣,头戴斗笠。饶是如此,也已浑身湿透。胯下两匹马儿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此时喘着粗气,喷出一口口白雾,转瞬又隐没在雨中。 他们从金陵出发,赶到京西北路境内,便碰上了这场大雨。燕玲珑人快,马也快。她那一匹白驹,万中无一,很快便赶到前面去了。苏拙和华平两人驾着驽马,也只能望马兴叹了。他们爱惜马力,慢慢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行。 突然,华平坐下黄马打了个响鼻,前蹄一软,打了个踉跄,险些将华平颠下马背。华平忙下了马,道:“不能再赶了,我们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苏拙点点头,向前眺望一眼,只见不远处山林边似乎有一座大屋。他跳下马背,道:“前面有间屋子,我们去那儿避一避。”说罢,两人牵着马,向前走去。 走了一里多路,山林转过,果然现出一间房子。但瞧大门,却是一间破败的宅院。门楣上匾额也掉到了地上,摔成四五块。两扇大门随意敞着,看样子想关也关不上了。 苏拙自言自语道:“看来是间破屋。” 华平点点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在这儿躲一晚吧。明日一早赶路,应该能及时赶到历城。”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大门。他们将马拴在堂屋檐下,也能稍稍遮住风雨。苏拙率先进屋,四面打量一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只见屋里桌倒椅翻,都被拆成一根根木条,几片帷幕挂帘也扯了下来。墙角挂满蛛网,屋顶还有几处在漏雨,地上却有一堆干草。 华平看见干草树枝,便找了个淋不着雨的地方,铺上干草,坐了下来。他见苏拙还站着出神,以为他嫌屋里破陋,便笑道:“在这样的雨天,能找到这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将就将就吧!”说着从坏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袱,打开油布,里面是几块烧饼和一根火折子。 华平晃了晃火折,却已燃不起来。原来两人在雨中淋了一日,即便有油布包裹,里面也已湿了。他叹道:“这火折子没用了!” 苏拙看他一眼,走到墙角,俯身拾起两块圆石扔给他,道:“试试这个。” 华平依言试了试,果然一打就冒出火星。他小心点燃干草,放上一根木棍,烧起一堆火。两人脱下身上湿衣晾起,又将烧饼烤干了。华平突然叹了口气,道:“不知燕姑娘现在到了哪里……一个女子,不知会不会遇到危险……” 苏拙瞧他神色,心中暗笑,道:“你放心,她好歹也是个盟主,能奈何她的人不多……” 华平奇道:“盟主?什么盟主?” 苏拙自觉失言,也不愿隐瞒,便道:“燕玲珑是四海盟的盟主!” 华平一愣,问道:“这个四海盟是个什么帮会?怎么从来没在江湖上听到过?” 苏拙笑道:“你自然没有听到过,这是贼的帮会,燕玲珑就是天下偷儿的头头!” 华平惊得目瞪口呆,说道:“她……她,不会吧?” 苏拙道:“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大约十年之前,我不过还是个不懂事的少年。有一次陪师父到山下小镇采买粮食果蔬。两人正在街上走着,迎面来了个少年,与我年纪相若,瞧着面黄肌瘦的。他走到我们身边,忽然一下子晕倒。幸亏师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这才没让他摔着。你可知这少年是谁?” 华平犹豫道:“难道就是燕姑娘?” 苏拙笑道:“没错!她就是女扮男装的燕玲珑,只是当时我傻得很,竟没看出来。她那时也不过是个小毛贼,见我师徒二人一老一小,自以为很好下手。她假装晕倒,从师父腰间摸去了钱袋。我眼尖,便想叫喊。谁知师父拦住我,只笑了笑,带着我就回了落脚的客栈。” “我原本气不过,谁知晚饭后,燕玲珑居然来客栈找我们了。她从窗口翻进来,见了师父,倒头便拜。我正纳闷,燕玲珑突然哭道:‘我知错了,求您高抬贵手!’说着恭恭敬敬将钱袋交还师父,又道:‘我母亲卧病在家,只因无钱买药,才一时鬼迷心窍,请您放过我这一次,千万不要报官!’” 华平也纳闷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师父听了她的话,淡淡道:‘还在撒谎吗?你分明就是个惯偷!今早我扶你的时候,就闻见你身上一股幽香,混合着淡淡胭脂香味,便知道你是个女子了。而你手臂有力,脉象正常,不应该无故晕倒。因此我就知道你的来意了,也就顺手从你身上摸来了这个。’说着拿出一块玉佩。燕玲珑见了玉佩,就要伸手去拿。” “师父却收了回去,道:‘如果你真无钱买药为母亲治病,那么这玉佩又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胭脂香味又是怎么回事?’我看师父神色,虽在诘问,却并无责备之意。只是我当时并不明白师父费这么多口舌,是何用意。燕玲珑听了师父的话,虽然一惊,但心思灵巧,居然也看出了师父的心思,抱着师父双腿一阵哀求。” “师父被她磨得消了气,只是拿着玉佩问她的师父是谁。燕玲珑眼圈一红,说师父几年前就去世了。师父一怔,愣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燕玲珑问:‘莫非您与家师认识?’师父没有回答,却道:‘你今晚肯来,说明你还有些江湖义气。我白日看你鞋上有淤泥,而只有镇东河在疏浚,你只会在那里染上淤泥。碰巧我知道镇东有间龙王庙,很多贼都在那儿落脚,因此我才在你后背写上了镇东龙王庙几个字。’” “燕玲珑见师父什么都知道了,也不敢隐瞒,道:‘我就是见了这几个字,又丢了师父的玉佩,怕您告到官府,再连累朋友,这才来请罪的!’师父点点头,没有怪她。第二日,居然将她带回山上,住了两天。可是她耐不住寂寞,很快就跑下山去了。打那以后,她每隔几个月,总要回山住几日,我的轻功也是她教的。后来,师父为她定下几条规矩:一不偷穷急老弱;二削皮不伤筋;三所偷之物,三分自取,七分散与附近。燕玲珑谨守这几条规矩,居然再没失过手,越来越有名气。后来就被武林中的偷儿推举为盟主了,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四海盟就这样成立!” 第六卷 第二章 疯子 华平听苏拙说完,悠悠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燕姑娘还有这么一段往事,这么多年,也算难为了……” 苏拙看他神色,笑道:“那日在金陵,她拦着我,不愿告诉你她的身份。不过我看你知道了,也没有对她反感,看来真应了那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华平白了他一眼,道:“胡说什么,燕姑娘那是劫富济贫,比许多所谓的正人君子,江湖大侠更能配得上一个侠字!” 苏拙哈哈笑道:“既然你们如此惺惺相惜,情投意合,不如快快结成一对,从此大偷生小偷,人丁兴旺……” 华平忙捂住他嘴,脸涨得通红,呸了一声。过了一阵,他才又道:“不过你师父才是高人!他给燕姑娘定下的规矩,条条不违江湖道义,不违人情世故。削皮不伤筋,为富不仁之人只当破财消灾,再扶危济困,别人也会拥护。” 苏拙取下烤干的衣服,裹在身上,舒服地躺了下来,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有多高……” 华平轻笑一声,看着柴火,悠悠出神。 两人睡到半夜,雨势稍小,屋内柴火也将要熄灭。忽的一声轻响,即使在深夜之中,也不易被人发觉。一个暗影从屋角废墟之中钻了出来,慢慢向门口挪动。 苏拙蓦地睁开眼,“腾”地一声坐起身,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躲在屋里?”说着拨了拨柴火,将火苗又扬了起来,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火光照着不远处一人,只见他披头散发,浑身脏污,一身衣服也是破破烂烂,模样就是个乞丐。那乞丐一见苏拙,吓得瘫坐在地,张口喊道:“啊!鬼啊!”喊着便向门外爬去,生怕恶鬼来捉他。 这阵响动将华平惊醒,他坐起身,看见那乞丐,问道:“他是什么人?” 苏拙笑道:“他应该是这儿原来的主人,我们才是不速之客。” 华平“哦”了一声,再看那乞丐,见他疯疯癫癫,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心生不忍,便上前搀起他,拉到火堆边。那人不住挣扎,口中只是喊“鬼”。华平叹了口气,道:“只怕这人是个疯子,腿也受了伤。” 苏拙顺他手指看去,果然见那人右小腿处有一道割裂的口子,鲜血殷殷。华平轻声对乞丐道:“你别害怕,我们是来借宿的,不是鬼。”说着拿出一个烧饼,递给乞丐,道:“这里有干粮,你要是饿了,就吃一个吧。” 那人一见吃的,一把抢走,就往嘴里塞。想是他饿的急了,腿脚又不便,在这大雨天里弄不来吃的。乞丐吃上了东西,也就安静了许多。 华平撕下一段布条,为他包扎伤口,口中却问苏拙:“你怎么知道他是这里的主人?” 苏拙笑道:“我刚刚进这屋里的时候,就猜想这屋里肯定住过人。这虽是一间破屋,但也还算干净。地上有干草,正好为了雨天睡觉之用。而且屋内桌椅,分明是被人拆开的,就是为了烧火。更奇的是,我在墙角还找到的那两枚打火石。这些不都说明,这儿其实是有人居住的么?原本我以为只是附近的乞丐时常来此,可是屋里却并不见人。于是我留了个心眼,想不到半夜果然等到他现身了!” 华平听苏拙说完,道:“你觉得他是一直躲在屋里的?不会吧,看他模样像个疯子,怎么可能在屋里躲了大半天也不出声?” 苏拙却笑了笑,道:“你真以为他是个疯子?”说着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 乞丐被他这一抓,吓了一惊,手中烧饼也掉落在地。他看了苏拙一眼,又喊叫起来:“不要抓我!鬼啊……” 华平见他实在可怜,道:“好了,你就别难为他了。他不过就是个乞丐,又疯疯癫癫的。”说着拉开苏拙,捡起烧饼,还给乞丐。 苏拙冷笑一声,道:“大凡乞丐,无不面黄肌瘦。可是这人,脸上虽有污泥,看不分明,但是胳膊粗壮,甚是有力,哪里像个乞丐?” 华平摇摇头,道:“苏拙,我看你太过疑心了。他就算不是乞丐,也是个疯子。我看他躲在这里,肯定是一时害怕。我们贸然闯了进来,吓着了他,有错在先嘛。” 苏拙其实也并不担心这个乞丐能有什么阴谋,他方才一抓,若是会武之人,自然而然会闪避过去。而这人毫无所觉,可见他并不会武功。只是苏拙慧眼如炬,心中装不下疑问,自然也受不得别人欺骗。他微觉奇怪,道:“华平,你什么时候成了大善人了?” 华平一愣,反问道:“怎么,我以前不是好人么?” 苏拙哼了一声,忽然道:“哦!我明白了,是燕玲珑……” 华平知道他嘴里绝吐不出象牙来,忙打断他道:“你别扯上燕姑娘!” 苏拙和衣躺下,道:“好好好,不说她,真是重色轻友!你既然要做好人,那他就由你看着了,别让他乱跑!”说着转身便睡。 华平没好气地说道:“他腿伤成这样,想跑也跑不了。”说着又向火堆里扔了几块木柴。 那乞丐有了东西吃,又见苏拙睡了,便不再闹,安安静静坐在火堆边,将身上潮湿的地方烤干。华平一点也没嫌弃,坐在他身边。看着这疯丐,不知怎的,华平忽然想起自己来。 十多年前,战乱不休。年幼的华平跟随父母一起逃难,多少人一起流亡,模样还不如眼前这个乞丐。乱世人命如草芥,为了能够活命,人连猪狗也不如。为了一口吃食,人人相互争抢,打得头破血流。 后来父母在战火中死去了,华平无依无靠。幸亏一个老乞丐,省下半个馒头,才救活了华平的小命。就为了这半个馒头,华平才没有在浊世沉沦,心中便始终怀有一丝善念。 华平看看苏拙,知道他并绝不是嫌弃这疯丐,也许只是智者千虑吧。华平一阵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忽然传来那个乞丐的呼噜声。华平笑了笑,和衣躺到,放心地睡去…… 第六卷 第三章 山林抛尸 第二日一早,雨比前一天小了一些。苏拙醒来,一眼就看见那乞丐躺在不远处的草堆上,睡得正香。华平在自己身旁不远,慢慢睁开眼睛。 苏拙轻声道:“趁着雨小,早些赶路吧!” 华平点点头,坐起身却去推了推疯乞丐。苏拙站在门口喂马,见华平叫醒疯丐,便猜到他的心思,道:“你想带着他?” 华平点点头,道:“这里荒山野岭,他伤了腿,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把他带到历城,也好安生。” 那疯乞丐听见这一句,却似乎有些害怕,不住向后退,口中大喊:“不要抓我……” 苏拙轻笑一声,道:“你看他并不领你的情呢!” 华平上前安慰两句,却不见成效,拿出烧饼引诱。那疯乞丐也并不上当,依旧挣扎喊叫。华平无奈看向苏拙,苏拙却耸耸肩,走近那疯乞丐,蹲下身子,轻轻在他肩头拍了拍。 那疯乞丐一愣,登时不知怎的,半身酥麻酥麻的,竟动弹不得。苏拙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了两句,那疯丐居然真不吵闹了,拿眼睛茫然瞪着苏拙。苏拙不理他,转头向华平道:“带他走吧!” 华平不知他跟疯丐说了什么,居然这么有用,奇怪地看着苏拙。苏拙却已出门解马,喊一声:“走了!不然今日赶不到历城了!” 华平无法,只得扶起疯丐,两人共乘一骑,缓缓上路。由于多带了一人,比前几天走得更慢了。到午间,苏拙华平也不敢停留,只在马背上吃了些干粮。幸亏雨势小了不少,路上好走了许多。 一路上华平不停问苏拙,到底跟这疯丐说了什么。苏拙只是笑着看了一眼华平身后的疯丐,并不说出答案。 官道渐宽,到了黄昏时分,几人已经能远远看见历城高大的城墙了。苏拙忽然勒住马,华平一愣,问道:“怎么了?” 苏拙手指前方一棵大树,树干上刻着一只燕子。华平对此并不陌生,当日他就是在姑苏凌家院墙上画了这一只燕子,才能见到燕玲珑的。他一惊,脱口道:“难道燕姑娘……” 苏拙不等他说完,拨马就向燕首所指方向而去,口中道:“这燕子刻痕尚新,燕玲珑也许还在这片树林里!” 华平忙跟在他身后,两人进入树林,走了不多远,果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个灰蒙蒙的背影。苏拙一眼就认出来,高喊一声:“玲珑!” 燕玲珑回头看见两人,没有说话,仍然站在原地。苏拙和华平忙赶上前,却一下子呆住了。只见燕玲珑身前躺着一人,是个妙龄女子,穿着一身黑衣,满身泥污。只是她没有一点生气,睁着双眼,已经死了。 苏拙惊道:“小雁儿!” 燕玲珑眼圈通红,泫然欲泣。苏拙曾经与雁儿见过几面,十分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也知道燕玲珑与小雁儿感情深厚,默然上前拍了拍她肩膀。 燕玲珑沉声道:“我昨日一早赶到历城,多方打听,也没有找到雁儿的下落。给我报信的弟兄也只是说在城中看到了她的求救标志,并没有找到她人。谁知今天一早,我就听到了噩耗……” 华平看见她伤心模样,心中也十分难受,再去看那具尸体,容貌俏丽,正当青春年华,却已与这黄土为伴了,思之令人感伤。他沉声道:“燕姑娘,你别伤心,苏拙一定会找出凶手,为雁儿姑娘报仇!” 燕玲珑听他柔声安慰,默默点了点头。苏拙已蹲在尸体旁边,开口问道:“尸体是谁发现的?” 蒸玲珑答道:“是今早一个樵夫来此砍柴时发现的,我已经查过了,他没有问题。樵夫跑回最近的县衙报官,也许是因为连日阴雨,县官到现在也没来。我猜到你今日定能赶到,因此在道旁留下记号,自己在这儿守着。” 华平恨恨道:“这些贪官污吏,人命关天的事,竟然不闻不问!” 苏拙冷哼一声,道:“他们不来也好,免得旁生支节。尸体是你挖出来的么?看这个土坑的深度,应当是埋尸之人嫌阴雨潮湿,草草了事。雁儿右手比左手干净,是这只手露出土坑,才会被人发现的。尸体身上有多处血淤紫斑,生前受过毒打。颈部有一对手印,是被人掐死的……这是什么……”尸体颈部掐痕青紫,手指一节上却有一道红肿痕迹。 苏拙自语道:“难道是一枚戒指……” 华平打断他,道:“苏拙,这些就不要说了,赶紧找凶手吧!” 苏拙抬头看见燕玲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才意识到方才自己自言自语,又引她伤心,华平这才出言提醒。他不再出声,在尸体上摸了几把,突然惊道:“雁儿心包经受损严重,经脉气血淤积,在胸口形成一个红肿疙瘩,这是被内家功夫所伤!这是什么功夫……” 燕玲珑一惊,道:“你是说有一个会武功的人伤了她?” 苏拙叹口气,道:“不错,而且此人应当是一个高手!” 他又蹲在地上查看一阵,道:“你们看地上,除了我们几人的脚印之外,明显还有两人的脚印,应当就是埋尸之人。这两对脚印不是步鞋,而是硬底长靴。除了大小不一,其余印迹花纹一模一样,又不是官靴样式,应当是某个富家府上的家奴。” “这些脚印还没被雨水冲刷掉,说明应该是今早凌晨时分埋尸的,离天亮不久。城门早上寅时初刻开启,这两人应该是那个时候出的门。路上没有车辙印,说明是步行而来。既然是抛尸,定然不会背着尸体招摇过市,走太远的路,因此那座宅子一定就在离这里最近的城南!” 燕玲珑听他下定结论,说一声:“我这就去找!”说罢转身就要出发。 华平忙拦住她,说道:“燕姑娘,你先别着急!城南那么多庄院,这么大海捞针也不是办法。还是等苏拙查清楚吧!” 燕玲珑只是一时激动,从而方寸大乱,听了华平的安慰,心神宁定许多。她向华平看了一眼,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 苏拙还在检查尸体,只是顾及燕玲珑的感受,什么话也没说。他拾起雁儿右手,猛然见五个指甲中布满灰色污泥。苏拙有些奇怪,此地都是黄土,这污泥颜色却有些不同,这到底是什么? 第六卷 第四章 观音庙 苏拙抬起雁儿左手,果然左手指甲缝中并没有那种污泥。苏拙小心刮出一点污泥,用手指细细碾碎,凑到鼻孔闻了闻,有一股香味,原来是香灰,经雨水浸泡,结成了这样。他有些奇怪,暗想:“这香灰是哪里来的?” 苏拙寻思道:“香灰?莫非她去过寺院?这几日连绵阴雨,可是雁儿脚底并没有太多的污泥,衣裤上泥点也不多,应该没有走远路,就在这附近才对。可是她去寺院干什么?”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忙问道:“这附近有没有寺庙?” 燕玲珑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答道:“来时我见离此不远有一座观音庙……” 苏拙点点头,大声道:“一定就在那儿了!我这就去一趟观音庙!”他说着,就跨上马背,问明了方向,拍马便走。 观音庙就在五里之外,规模不大的一个小庙,但是香火却十分旺盛。此刻已是黄昏,仍有不少人在庙中。这个时节进香,也许是祈求菩萨,不要再下雨了吧。 苏拙将马拴在门口树上,迈步进门,站在门口四周打量一眼。庙里已点上蜡烛,昏黄的暖色更让这座小庙增添几分神秘之色。一个小沙弥见苏拙站在门口,便上前道:“施主,请问您是进香还是求签?” 苏拙淡淡道:“进香!”说着跟随小沙弥进入主殿。刚跨进门,他好似无意问道:“我听说前几日有一伙歹徒闯进庙中,抓走了一名女子,不知这事是不是真的?” 那小沙弥一愣,忙摇手道:“没……没有……小僧不知。”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将苏拙让进殿里,自己则转身离去。 苏拙方才只是一番试探,但从这小沙弥的表现来看,果然印证了心中所想。雁儿果然就是在这里被抓的,而入寺抓人不可能不惊动庙里僧人。这小沙弥却推说不知,若不是这和尚有问题,就是受人恐吓,不敢乱说。 他不动声色,向着殿中那尊观音像走去。殿中有几个人,并没有注意到苏拙。殿中只有一个大香炉,他慢慢走近。苏拙心道:“小雁儿为何要跑到这里?她想告诉我什么……” 他目光瞥见神龛上香炉,自语道:“莫非……”说着合十向菩萨默念了几句:“罪过罪过……”随即手抓着香炉一脚,用力一带,那香炉“啪”一声便摔到地上。 这一声惊动了屋里所有人,苏拙忙向众人赔罪道:“抱歉抱歉……”一个老僧气冲冲走来,看见神龛上香炉打翻在地,忙向菩萨叩首,口中不住念佛。 幸好那香炉是铜制,摔在地上也不会坏,但炉中香灰却撒了一地。苏拙忙去摸那一堆香灰,果然有一张纸,折了几折,藏在其中。他心中一惊,脱口道:“果然在这里!” 苏拙将那张纸抓在手心,来不及去看,向那老僧赔笑道:“失礼失礼,还请大师恕罪,以后若有机会,必来为菩萨重塑金身……”说着便向庙门外走去。 那老僧追不上他,只得由得他去,自行唤沙弥来收拾。苏拙刚出庙门,还未松一口气,警觉陡生,忙向旁边跃出半步,躲开一道凛冽寒光。 苏拙刚站稳身形,就见前后左右已经站了四个黑衣人。面前一人手持钢刀,寒光闪闪,冷声道:“小子,把你刚才藏的东西交出来!” 苏拙心里一动,暗想:“果然不出所料!”他笑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只不过打翻了庙里的香炉,报应不会来得这么快吧?” 身后一人厉声道:“少废话,纳命来吧!”说着挥刀直朝着苏拙背心砍来。 苏拙微微斜身,那刀便从身侧滑过。他脚下微转,足尖一勾,伸手在那人腰间一推。那人身形不稳,不由自主向旁边摔倒。 其余几人见了苏拙这巧妙一招,再不敢大意,呼喝一声,一齐围了上来。再加上摔倒那人,一共四人围住苏拙身周,四刀齐砍。苏拙不慌不忙,脚下步伐流转,在四人之间倏忽来去。 庙中香客僧侣听见几人打得热闹,纷纷躲在庙里,谁也不敢出来。只得院墙外“叮叮叮”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好似数十人乱斗,哪里知道这只是四把刀相护碰撞而已。 苏拙借着灵巧身法,跃到一人身边,轻轻一拨他胳膊,那人手中的刀便向身边一人脑门砍去。被砍那人只得伸刀格挡,如此一来,倒好似这两人在相斗一般。苏拙经过几招,便知道这几人不过是一般庸手,根本不在他话下。 苏拙不愿再纠缠,挥出四掌,穿过刀网,击在四人胸口。四人仰面摔倒,除了些微疼痛,却并没有受伤。四人翻身跳起,相护看了一眼,知道了苏拙的厉害。为首那人喝一声:“走!”四人便一齐向树林方向奔去。 苏拙也不去追,好整以暇拍了拍手,目视几人逃离方向,冷笑一声。突然树林里“嗖嗖”响动,眨眼间射出几枚银梭。苏拙一惊,想要拦阻,已然不及。 那几枚银梭射入那四人咽喉,几人手捂着咽喉,叫也叫不出声,倒地而亡。苏拙上前一看,果然没有活口,不禁叹了口气。 他向树林方向看去,就见燕玲珑站在那里,身后华平牵着马缓缓而来。苏拙道:“你怎么把他们都杀了?” 燕玲珑却反问道:“他们与雁儿的死定然脱不了干系,你为什么把他们都放了?” 苏拙有些急躁,道:“我怎会不知他们与雁儿的死有关?可是他们不过是受人之命行事而已,如果不放他们离开,怎么查出幕后之人?” 燕玲珑一时气结,她也知道自己出手莽撞了,但全是因为雁儿之死带来的打击。华平看着不忍,上前劝苏拙道:“好了,你也不要再说她了。你走之后,燕姑娘不放心你,才急忙赶过来的。” 苏拙叹口气,说道:“我也不是责怪她……如今只有看看这东西能不能帮上忙了……”说着从袖中取出香灰中找出来的那折纸。 燕玲珑就知道他还有办法,问道:“这是什么?” 苏拙将纸上香灰吹净,道:“我在雁儿右手指甲中发现了香灰,便猜想她一定去过寺院。可是她为何要去寺院?而四海盟的人偷盗,一般是不会引起这么紧急的追捕的,那么抓她的人又有什么目的呢?于是我大胆猜测,雁儿一定是知道了那伙人的什么秘密,而她一定就是在这座观音庙里留下了线索。果然在神龛上的香炉中,我找到了这折纸。”说着将纸展开。 华平惊道:“这似乎是一封信!” 第六卷 第五章 工部员外郎 苏拙点点头,掸干净信纸。信上只写着一句话:事情已办妥!落款只是一个“曹”字。 华平在旁边看见,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拙沉思一阵,道:“这封信中一定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封信还没寄出,便被雁儿偷走。她将信藏在了香炉之中。而写这封信的人抓到雁儿,却没找到那封信,这才对她百般毒打,最后掐死泄愤!” 燕玲珑道:“这么说来,雁儿并不是因为破坏了规矩,才被抓的?” 苏拙点头道:“没错!她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才遭此横祸的!” 燕玲珑捏紧拳头,恨恨道:“既是如此,此人便是我四海盟的仇人了!我必与此人不死不休!” 华平沉吟道:“照苏拙的推断来看,害死雁儿的凶手,也就是写信之人,应当姓曹,家住城南,而且不是一般人!” 燕玲珑大声道:“我这就去把他找出来!” 华平也跟着道:“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说走就走,苏拙大喊一声:“都给我站住!”两人一愣,回头看着苏拙。苏拙叹气道:“你们两个现在一个是方寸大乱,一个是妇唱夫随,只能坏了事!” 燕、华二人没想到他此刻还有心思开玩笑,又羞又怒。苏拙忙道:“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们不如就将雁儿尸身留在这座观音庙中,请庙中僧侣做法事超度。玲珑只需吩咐四海盟在历城的兄弟,帮忙到找这个人。他们是这里的地头蛇,自然事半功倍。只要知道是谁,明日我会亲自去会会他!” 他安排得井井有条,华平和燕玲珑只得遵从。燕玲珑在庙外放出信号,呼唤人手。华平与苏拙先将那四个黑衣人的尸体掩埋干净,再抱起雁儿尸身进庙。 庙中人原本都躲了起来,此时没了动静,不知发生了何事。乍一见到苏拙等人进庙,远远躲着,趁机溜出门去,跑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庙里的和尚,惊惶地站在一边。 那老僧见苏拙去而复返,畏畏缩缩道:“施主,你……你还要作甚?” 苏拙道:“我有位朋友不幸身故,还请大师代为超度!” 老僧忙合十道:“这个……这个自然,自然……” 苏拙从怀中拿出一锭十两金子,放在老僧手中,道:“我说过,有机会要给菩萨重塑金身,定不会作假!” 老僧见了金子,连声念佛,召呼众和尚就来为雁儿超渡。几人将尸身安置在偏殿,华平不禁问道:“苏拙,我们要是真找到了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苏拙哼了一声,一抖手中那封信,道:“我自有办法!” 华平见他不愿多说,只得不再相问,叹了口气。 第二日清早,雨势又渐渐大了起来。苏拙等人在观音庙守了一夜,也算为雁儿守灵。吃过早饭,便有个贼目鼠眼,形容猥琐的年轻人走进庙门。他在殿门口,向里探头望了望。 苏拙突然道:“喂,你找谁?” 那人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道:“反正不是找你的!”说着便向燕玲珑看去。 燕玲珑冲苏拙道:“他是来找我的!”说着便向那人走去。 那人冲燕玲珑谄媚笑笑,说道:“盟主,昨夜小人在城南转了一圈,终于打听到您要找的人了!城南只有一家姓曹的,叫做曹礼义,听说是个什么工部的员外郎,是朝廷专门派来负责监督黄河水利的。他家就在城南,是一个大宅子。” 苏拙微微皱眉,沉吟不语。燕玲珑冲报信那人点点头,道:“辛苦你了!” 那人笑得更欢了,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能够为盟主办事,是小人的福份!今后盟主如果有需要,只要一句话,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燕玲珑又褒奖那人一番,才打发他离去。苏拙在一旁偷笑,道:“想不到你四海盟里,也有这种阿谀奉承之人啊!” 燕玲珑没好气地骂道:“再怎么样也比你强!好了,既然查到这个曹礼义,我这就去将他捉来问问!” 苏拙忙拦住她,道:“别忙,这么直接去,不一定能捉到他。况且还不确定这个姓曹的就是杀害雁儿的凶手。那封信里也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雁儿就是为此送了命。若不查清楚真相,雁儿岂不白死了?” 燕玲珑没好气地说道:“我没有你这般的好奇心,我只要报仇!” 华平劝道:“燕姑娘,苏拙说得对。这封信涉及的绝不止这一个曹礼仪,若不能查明真相,或许还要死更多的人。我想这也不是雁儿姑娘愿意看到的。” 他的一席话说得燕玲珑无言以对。燕玲珑只得点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暂且就留着这姓曹的性命。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苏拙无奈叹气,想不到对燕玲珑来说,华平的话居然比他更有分量,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他想了想,说道:“你留在这里,我去见见这位员外郎大人!” 燕玲珑皱眉道:“不行!你虽然有些功夫,但是江湖经验尚浅,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华平在一旁忙道:“我陪他去!”说着就与苏拙一道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就出门去。 两人骑马,一路飞奔,直朝城南曹府而去。到了府门前,只见府门关闭,门口有两名护卫虎视眈眈。华平下马,低声问道:“苏拙,你怎么去见那个姓曹的?” 苏拙嘴角微微上扬,道:“我自有妙计!”说着就像府门走去。 门口护卫拦住,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苏拙从腰间拿出一块腰牌,递给他,道:“劳驾你通报一声,我是长安右街使衙门的捕头刘问天,有要事要见你家大人!” 那人看了一眼腰牌,就赶忙进门通报去了。华平目瞪口呆,悄悄问道:“苏拙,你怎么有长安右街使衙门的腰牌?” 苏拙诡秘一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长安查那起唐诗杀人案时,刘问天为方便我查案,将他的腰牌给了我。抓住凶手那天,他忙着去请功,将这事就给忘了!” 华平一愣,恍然大悟,原来苏拙一直留着这块腰牌,就知道日后一定用得上。他不禁在心里衷心夸了一句:“果然老谋深算!” 过不多时,那名护卫就出门请道:“大人有请!”说着为两人打开大门。 第六卷 第六章 天灾 苏拙和华平缓步进门,一路左看右看,只见这座府邸占地颇大,各处厅堂楼阁,一应具全,装饰精巧。花园中,假山怪石,亭台水榭,别具匠心。两人边走边看,恍惚间竟有些迷路。 华平不禁小声赞道:“这真是大富之家才有的景象!” 苏拙轻笑一声,道:“只有你这等没有定力之人,见了这繁华世界,就会迷失本性!”说着背手向前走去。 华平一愣,嘀咕道:“说得好像你就是圣人一样……” 两人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个老奴,躬身道:“两位大人,老爷在花厅等候。二位请随我来!”说着在前引路。 苏拙华平两人跟随他走了不远,就来到花厅。厅上主座上坐着一个人,四十多岁,相貌儒雅,想必就是主人曹礼义了。 苏拙和华平在门口脱下蓑衣斗笠,迈步进屋。那人起身笑道:“两位请坐!曹得,上茶!” 几人分宾主坐下,曹礼义问道:“刘捕头?不知两位找敝人有何贵干?” 苏拙一眼就看见曹礼仪右手拇指上戴着的绿玉戒指,心里一惊,暗想:“果然是他!”他淡淡一笑,说道:“是这样的,曹大人。我们两人是长安右街使衙门的。我们从长安一路追查一个惯盗来此,始终没有抓到人。日前无意中找到这个惯盗的巢穴,起出了一批赃物,其中有一封信,貌似是曹大人的……” 曹礼义一听这话,端起茶杯的手顿时放了下来,故作淡然道:“哦,是吗?可是本官并没有什么东西失窃了啊?” 华平一愣,几乎就要被他骗过。苏拙暗暗冷笑,起身道:“哦,如此看来,那封信就不是曹大人的了。是我们冒昧打扰了,恕罪恕罪,这便告辞了!” 曹礼义却起身挽留道:“哎,刘捕头怎么刚坐下就要走啊!你们一路辛苦,一定要在舍下用些酒饭嘛。刚刚刘捕头说的那封信……不如给我看看,万一我知道到底是谁丢的,也好给二位提供一些线索啊!” 苏拙呵呵一笑,重新坐下,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坐一会儿?”说着从怀中拿出那封书信,递给曹礼义,说道:“这就是那封信,曹大人看看,可知道是谁丢的?” 曹礼义展开一看,果然是自己被盗的信,面色微微一变,心中不知在想什么,两只眼睛却充满狐疑,盯着苏拙和华平,似乎生怕他们已经查到什么事情。 苏拙一见到他这样的神色,再一次确信自己推测不错。可是他却不动声色,起身凑近曹礼义,轻声道:“曹大人,你可要仔细看看啊!照我看来,这封信似乎有什么内情啊,若是丢信之人找不到这封信,可不知道该有多着急……” 曹礼义满含深意地望了苏拙一眼,这才明白他话中有话。苏拙分明已经知道这封信就是自己的,而且似乎并不打算查下去,这难道是在向自己示好? 曹礼义深明官场之道,打了个哈哈,将信放在桌上,以手压着,分明就是不再还给苏拙之意。他笑道:“若是我想起来这封信时谁丢的,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两位也好助你们早日破案交差。我看两位十分能干,又肯吃苦,日后定有一番作为。今日一定要留下来喝两杯,交给朋友,以后就兄弟相称!” 苏拙哈哈一笑,道:“承蒙曹大人抬举,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曹礼义与他们相谈甚欢,仿佛真是莫逆之交一般。苏拙和华平两人向他告辞,已是午后。华平跟着苏拙出了偏厅,小声问道:“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咱们来这一趟,就为了跟这个姓曹的交朋友?你还把雁儿用命换来的那封信就这么交给了他?” 苏拙边走边说道:“不用那封信作饵,他怎么能那么轻易跟我们称兄道弟?放心,很快我们就会查清楚!” 话音刚落,半空中陡然打了个惊雷,雨水如倒灌一般,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沉,浑不似午后时光。苏拙看了一眼天,深深叹了口气,自语道:“真的要酿成天灾**了么……” 两人刚出府门,只见一名驿站小吏慌慌张张向里跑去。苏拙向那小吏的背影看了一眼,一股不详的感觉笼罩心头,但一时又不知到底为什么。他轻声道:“这么大的雨,先在对面茶楼躲一躲吧!” 华平点点头:“也好,只是不知道燕姑娘她……” 苏拙进了街对面茶楼,直接上了二楼。屋里一个客人也无,茶博士也无心招待二人,端上两杯茶水,便不知去向。 雨越下越大,道路上已经汇成小河。两人坐了大半个时辰,忽然街上出现一队军士,向北城齐步跑去。苏拙暗惊:“难道真出事了!” 还不及细想,只听燕玲珑的身音在楼梯口响起:“你们果然在这里!出大事了!” 苏、华两人齐声惊问:“出什么事了!” 燕玲珑不及喘气,道:“刚刚我听到北城传来的消息,有不少百姓正往历城而来。恐怕……”她顿了顿,一时没敢将心中猜测说出来。 华平脱口问道:“恐怕什么?” 苏拙心中巨震,已明白了燕玲珑没说出口的话。他轻轻叹道:“恐怕是黄河决口了……” 华平一惊,道:“怎么可能?黄河治水,筑堤修坝,从年初就开始了。怎么会连下了几日的雨,就这么决口了?” 苏拙轻声叹道:“这只有去问曹礼仪了……黄河泛滥,绵延千里,不知要有多少人流离失所,丢掉性命……” 天越发阴沉,压得茶楼里三人喘不过气来。不过个把时辰,街道上已经漫起浑浊的积水。地势稍低的人家,只能站在齐膝深的水中,尽力抢救家里值钱的物什。黄河沿岸的灾民转眼间就冲进城里,只听远处人喊马嘶,哀鸿遍野,乱成了一锅粥。 燕玲珑一时也没了主意,问道:“现在怎么办?” 苏拙沉声道:“事发仓促,我想州府一定没有准备。灾民涌进城中,如果没有衣食,定然死伤甚多。玲珑,你感觉召集四海盟人手,将历城城中达官富贾的粮仓尽数打开。现在管不得你的那些规矩了,先救了眼前再说。华平,你去帮忙,以防发生骚乱。” 第六卷 第七章 失踪 华平与燕玲珑对望一眼,没有丝毫犹豫,随即行动起来。苏拙目送二人离去,悠悠叹道:“难道曹礼义的秘密就是这个吗……” 他转头朝楼下看去,此处正好可以看见曹府大门。从他与华平出来之后,府门就一直紧闭。忽然蹄声笃笃,几骑飞奔至府门前。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跃下马背,径直朝府门冲去。他也没穿蓑衣,浑身都已湿透了,也不等护卫通报,便冲了进去。 苏拙不认得此人,微微有些奇怪。看他模样,像与曹礼义有仇似的。在此刻来找曹礼义,莫非也是为了水灾一事?苏拙如此想着。 不过半炷香功夫,那人便带着一名随从出来了,脸色阴沉无比。那位曹府的管家老奴曹得,恭敬地送他出门,不住地点头哈腰,似乎在赔不是。 苏拙更奇怪了,不知为何没见曹礼义送他出门。那官儿没多说什么,跨上马背,忽然又想起什么,在马背上大声对那曹得吼了一句。雨声很大,苏拙只隐约听见:“你家老爷回来了,去找我!” 老曹忙弯腰答应。苏拙更加疑惑了,暗道:“曹礼义出去了?可是我一直坐在此处,怎么没见着?” 他越想越奇怪,忙冲下楼去,径直朝对面曹府而去。那曹得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被苏拙一把推开门。他认得苏拙,忙行礼道:“刘大人,你,你还没走?” 苏拙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盗用着刘问天的名字。他问道:“刚才来的是谁?” 曹得疑惑道:“你是说邱知府?” 苏拙这才明白过来,那人竟是历城知府邱恭仁。他又问:“他来做什么?” 曹得将苏拙让进门,道:“哦,也没什么事,就是来找我家老爷的。” 苏拙道:“他找曹大人干什么?” 曹得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苏拙问:“曹大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曹得又摇摇头,却说不出话。苏拙奇道:“曹大人不在家?邱知府也没见着他?” 曹得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拙,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苏拙无心与他啰嗦,道:“曹大人中午不是还在么?这才过了一个时辰,到哪里去了?” 曹得一脸无辜,道:“老奴也不知啊!中午老爷送你们出门之后,就回到了书房,我就一直没见过他,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来的。方才邱知府来找老爷,我就将他带到书房。邱知府当时脸色阴沉得吓人,说他自己进去。我只得退下了,谁知过了一会儿,邱知府便带着人出来了。我很奇怪,上前问了一声。邱知府却骂道:‘书房里哪有什么人?曹大人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赶忙到书房一看,果然什么人也没有。我自然不知老爷到了哪里,自然大叫冤枉。邱知府便嘱咐我,等老爷回来,立马通知他。说了这一句,便急匆匆走了。” 苏拙眉头一皱,道:“不见了?带我去书房看看!” 曹得不敢怠慢,忙领着苏拙转到后院。遥遥就看见一座大屋,足有四五丈宽。曹得领到门前,道:“这就是书房了。” 苏拙自语道:“这么大的屋子,用来作书房,这姓曹的果然奢侈!” 曹得没听清楚,问道:“大人你说什么?” 苏拙没理他,推开房门。屋里一览无余,井井有条,并没有什么异样。苏拙皱起眉头,问道:“曹大人就是一直呆着这间屋子里?” 曹得点点头。苏拙疑惑道:“你家老爷不会得知了黄河决口,自知罪责难逃,偷偷跑了吧?” 曹得一怔,忙道:“不会吧!几位夫人公子都还在后院,老爷怎么会独自离去?” 苏拙点点头,四周打量了一阵。只见窗边书案上被墨迹泼了一块,是边上一方砚台洒了。他伸手摸了摸,墨迹尚未干。曹得忙取下腰间抹布,将墨迹擦干,口中嘟囔道:“老爷最爱干净,怎么将墨汁洒出来了!” 苏拙眉头紧皱,又问道:“曹管家,有没有其他人看到曹大人离府?” 曹得没有犹豫,答道:“方才邱知府来的时候,我就问过护院了,他们并没有看见老爷离开。” 苏拙沉吟道:“这就奇怪了,曹礼义莫非生了翅膀,飞走了不成。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了?”他此刻已经笃定,大堤决口,黄河水灾,一定与曹礼义有牵连,否则他不会这么急着离去。可是他是怎么在这么多人眼皮低下消失的呢? 此事谜团重重,饶是苏拙心有七窍,一时也想不明白。他在房中转了几圈,本来就不甚大的书房,每一样陈设都被他看了几遍。那老奴一脸无辜,望着苏拙,也盼有人能给他解答。苏拙心中烦闷,随口问道:“你可知方才邱知府离开,要去哪里?” 曹得想了想,道:“城北遭了水灾,流民最多。想必邱知府是去那儿了吧!邱知府可是个好官,一心为民啊……” 苏拙无心听他啰嗦,急匆匆出了曹府,跨上马背,向北门而去。他暗想:“城北灾民聚集,燕玲珑一定会先在那里动手。可不能让这个邱知府与她撞个正着!” 未时刚过,天色已十分昏暗,便如黑夜一般。大雨瓢泼,一些地势较低,房屋破旧的人家,已然浸在了水里。许多人打起了火把,忙着将家中值钱的东西往高处搬。苏拙借着火光,一路向城北飞驰。 穿过几条大街,路上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衣不蔽体,拖家带口的灾民。苏拙猜想,他们必是从黄河南岸的村庄逃过来的,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欢喜,只有无尽的惊恐和悲哀。 越往北走,水势越大。街道也已被淹没,大水已没过马膝,而且水势甚急。苏拙只能驾着马,小心往前走。远处城门已经被大水冲毁,还有许多灾民淌着浊浪,往城里走。 一些官差撑起小船,在城墙边接应灾民。然而人多船少,更有许多人看见船,疯一般往上挤。一艘小舟吃不住人多,哗啦一下便翻了,一船的人全滚落到水里。大人小孩站立不稳,随着水流便向前冲去。 苏拙一惊,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扑通一声便冲到水中。 第六卷 第八章 知府 苏拙没有多想,便跳进水中。他双手一抓,抓住两个少年,往旁边一丢,便丢到水流较缓之处。然而落水的人多,苏拙一人也无法全救起。加之水流甚急,就连他也险些站立不住。 忽然一艘小舟驶到身前,舟上一人大喊道:“少侠,快快上船!”说着伸出手来拉他。 苏拙扭头一看,正是历城知府邱恭仁。他抓住邱恭仁的手臂,跳上小舟。 邱恭仁拉他上了船,来不及说话,先指挥周围小舟抢救落水者。过不多时,越来越多的小船从城外驶来,船上站的都是身着铁甲的军士。一个青年将军当先站在一艘船上,猛地见几个灾民往船上挤,呼喝一声。一众甲士噌的一声,一齐拔出腰间钢刀。 灾民看见这阵势,吓了一跳,再不敢骚乱。经过这一吓,场面顿时得到控制,官差军士不住接应灾民上船,运到高处。 邱恭仁松了口气,这才回头对苏拙道:“这位少侠,方才多亏了你啊!” 苏拙摇头道:“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邱恭仁示意将船撑到路边,两人登上街边一家店铺屋顶。邱恭仁问道:“不知少侠怎么称呼?” 苏拙又取出那块腰牌,道:“我是长安右街使捕头刘问天!” 邱恭仁眉头一皱,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他问道:“原来是刘捕头,不知你为何到了历城?” 苏拙道:“不瞒邱知府,我是追查一件案子来的历城。这件案子与工部员外郎曹礼义有些牵连!” 他故意说出曹礼义的名字,果然邱恭仁听见,明显吃了一惊,问道:“什么牵连?” 苏拙故作犹豫道:“我们怀疑曹礼义在河堤工程中做了手脚!” 邱恭仁一拍巴掌,怒道:“我就猜到是这样!黄河水利从年初就开始了,修起的堤坝足有十来丈宽,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一冲就垮?而且曹礼义一听说黄河决口,便不见了。我看是自知罪责难逃,躲了起来!” 曹礼义消失,苏拙早已知道。两人正说话,方才那位青年将军从小舟上一跃而起,落到两人站立的屋顶。苏拙暗暗一惊,那小舟距离屋顶足有数丈,这人却能一跃而过,武功着实不俗。 苏拙不由得打量了那青年将军一眼,只见他约莫三十年纪,一身素衣,眉目硬朗,英气勃勃。邱恭仁见了他,忙行礼道:“卫将军!”话语中似乎对这人有些畏惧。 那人“嗯”了一声,看向苏拙,问道:“他是谁?” 邱恭仁忙给二人互相介绍:“这位是长安刘捕头。刘捕头,这位就是历城屯卫将军,卫胜卫将军!” 苏拙并不认得他,躬身行了一礼。卫胜瞥了他一眼,手也不抬,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苏拙不意他如此傲慢,心头不悦,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卫胜突然说道:“历城城高,济水、黄河沿岸的灾民必然会蜂拥而来。邱知府可准备好了没有啊?” 邱恭仁恭敬道:“是是,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卫胜哼了一声,道:“如此最好,如今曹礼义畏罪潜逃,救灾重担,就落在我们头上了!” 话音刚落,三五个身着官服之人搀扶着,跑到近前。邱恭仁与卫胜看见几人,不由得皱起眉头。那几人如同落汤鸡一般,见了两人,忙下跪道:“卫……卫将军,邱知府……” 卫胜冷笑一声,道:“你们不是跟随曹礼义治水的小吏么?你们不是在沿河大堤上么?想不到跑得倒快!” 那几人颤巍巍不敢说话。卫胜大声对邱恭仁道:“邱知府,本将军还要指挥卫军疏通洪水,告辞了!”说罢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邱恭仁抱拳行礼,直到卫胜身影消失不见。那几名小吏始终跪在地上,不敢言语。邱恭仁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曹礼义现在在哪儿啊?” 那几人面面相觑,道:“小人……小人刚刚死里逃生,不知曹大人在哪里……” 邱恭仁哼哼冷笑,道:“那他贪赃枉法,导致水灾的事情,你们自然也不知道了?” 几名小吏知道他说的是反话,不禁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苏拙站在一旁,暗想:“这几人是曹礼义属官,曹礼义所有事情,都要他们具体实施,怎么不知道曹礼义做了什么!” 一人却道:“邱知府……曹大人做了什么,小人……小人真是不知啊!” 邱恭仁重重哼了一声,只是此时没有证据,也找不到曹礼义本人,这几人好歹也算官儿,自然不好拘押。他正准备说话,只听不远处突然跑来几人,便跑边哭喊:“邱大人,你可要为小民作主啊!” 邱恭仁向跑在最前方的胖子看了一眼,顿时皱起眉头。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苏拙只看见几个胖大黑影一颠一颠往这边跑,近了才看清,是几个身着绸缎,大腹便便的商贾。 一人跑上前,跪在邱恭仁面前,抱住他双腿,哭道:“求邱大人为我们作主啊……” 邱恭仁不耐道:“你先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人道:“大人,刚才小人家里来了一群匪徒,将粮仓开了。我的那些粮食……都被流民给抢走了啊……求大人快派兵去捉拿匪徒啊!” 旁边几人也纷纷附和,不是家中粮仓遭抢,就是米店布店大门被开,店中货物不翼而飞。苏拙心中暗喜,看来燕玲珑他们已经得手了!只要安置得当,这些东西可以缓解灾民此刻的燃眉之急。 邱恭仁哼了一声,压住火气,问道:“可有人死伤?家中其他财物可有损失?” 那人摇摇头,道:“这倒没有,那些泥腿子就是抢了些吃的……” 邱恭仁大声道:“胡老板,我的人手现在都在救灾、安置灾民,哪里还有人去给你们看家护院?再说,现在黄河泛滥,绵延千里,灾民何止千万。你们不想着拿出些积蓄赈灾救人,却还来求我给你们看门?” 胡老板几人听了怒骂,哆哆嗦嗦,不敢多言。苏拙道:“邱大人,这几件案子听来不像灾民哄抢,倒好像有人组织。我想,可能是江湖豪侠劫富济贫之举吧……” 邱恭仁点点头,深以为然,他虽身在官场,并不支持如此做法,可是此刻也无暇顾及了。他对那几人道:“你们还不赶紧回去,保护好家人也就是了。这次也只能当破财消灾吧!” 胡老板听他这么说了,哪里还敢再说,唯唯诺诺走了。邱恭仁回头见那几个小吏还站在那里,心中更加烦躁,骂道:“如今灾害已成,还不快去救灾救人,站在此处作甚!” 几人如闻圣旨,忙不迭跑远了。苏拙却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道:“这几人干系重大,这么放走了,不会有事么?” 第六卷 第九章 将军府 夜已过半,燕玲珑将历城城中四海盟中的大盗尽数召集了起来,忙了大半夜,将所有为富不仁之家的粮仓店铺全都打开了,而后在燕玲珑和华平的组织下,悄悄分给了灾民。众人许久没有干过这样惊天动地的大案了,虽然自己分文未得,却直呼过瘾。 华平看着燕玲珑忙碌的身影,心头一热,上前道:“燕姑娘,忙了一夜,休息会儿吧!” 燕玲珑擦干脸上雨水,道:“我不累。历城城高,大水很快就会退下去,但是流民却会越来越多,官府若不开仓赈灾,死伤必多。我们也只有这一夜的机会,等官府腾出手来,再想做这种勾当,就不容易了!” 她向远处一间府邸看了一眼,道:“我去那家看看!” 华平道:“我陪你去!” 燕玲珑摇摇头,笑道:“怎么?你华老兄也想加入我四海盟不成?” 华平一愣,让他当偷儿,还真是勉为其难。燕玲珑也不等他回答,一纵身,便隐入夜色之中。她从小饱受一些为富不仁之徒的欺负,今日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终于感受到复仇的快感,竟有些乐此不疲了。 燕玲珑悄悄接近那座大宅,远远便看见门口两个执戟武士把手。她心里一惊,只是夜色昏暗,看不清门楣牌匾上写的什么。她暗暗寻思:“瞧这模样,只怕不是寻常人家,恐怕难以得手……” 燕玲珑刚这么想,心中的好胜之心立马又压过顾虑,心道:“就算是龙潭虎穴,我燕玲珑难道会怕了?”她把心一沉,绕到僻静之处,一提气,窜上墙头。 燕玲珑一个箭步,溜达到一处屋檐边,借着屋脊的遮掩,向院中瞧去。只见院内每隔不远便点着灯笼,照得没有死角。不时有一队铁甲武士巡视而过,把守十分森严。 她看到此情景,便有些后悔。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知难而退的事情传到江湖上,以后定然难以立足了。于是燕玲珑将心一横,便找了个树丛,跃了下去。 燕玲珑捡树丛暗角,从前院转到后院,居然当真没被人发现。她心头暗喜,自语道:“也不过如此!”说着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前面不远,有一间屋子亮着灯火,屋里传来人语声音。燕玲珑一时好奇,寻思道:“我如果都不知道这里主人是谁,岂不是白来一趟?”这么想着,脚步便往那间屋子里去。 她躲在墙角,压低身子,想听屋里人说话。所幸夜间静谧,雨声也小了许多。燕玲珑耳聪目明,隐隐听见屋里两个男子的声音。 一个年轻些的说道:“历城城地势高,城中积水明日就能退尽。后天你就可以到德胜钱庄取货上路了!” 另一个中年声音说道:“是!德胜钱庄,天字第一号库房,我记住了。您放心吧,我一定多选镖师走这一趟,一定保证万无一失!” 那年轻人却道:“不!不要多派镖师,人越少越好。扮作寻常挑夫,一路只管走官道。只要你们能安然出了河南府,自然有人接应!” 燕玲珑有些奇怪,怎么有人托镖,却不用镖局多派人手的道理,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似的?她心中想事,一时失神,只听一声喝问:“什么人!” 燕玲珑一惊,猛然感觉屋内疾风骤雨般的破空之声传来。她忙飘身而退,手中连射出三枚燕子镖。一枚接屋内射出的暗器,一枚挡住屋内之人,第三枚直射屋内灯火。 只听“当”一声,燕子镖与屋中射出的物什相撞,只见碎片四飞,原来竟是一个茶盏。屋内灯光一暗,房门一开,出来两个人。一个身材魁梧,满面虬髯,四十多岁。另一个身着素衣,身材矫健,不过三十出头模样。 燕玲珑不知道方才是两人中的哪一个掷出茶盏,却知道此人功夫精纯,实是劲敌。她不敢大意,更知道此地凶险,不宜久留,忙轻轻点地,借着夜色掩护,向墙角蹿去。 那中年汉子大喝一声:“什么人,想走么!”说着纵身而上,猛挥一拳,直冲燕玲珑而来。 燕玲珑一惊,想不到此人看似粗豪,身手却极是矫健。她知道自己虽然能攀住墙角,却势必要挨这一拳。她不敢托大,身子一矮,躲过这一招,斜身一扭,极其灵巧地避开大汉,跃向旁边柏树。 大汉一击不中,也有些纳罕。但他刻意要在那年轻人面前表现一番,拧身一拳,又朝燕玲珑而去。 燕玲珑不胜其烦,手往大汉拳锋上一搭,却没有硬接,身子似乎轻飘飘得全不受力,被大汉的掌风吹开了三丈。 年轻人一怔,轻轻自语道:“好轻功,难道是传说中的凌霄飞渡么?” 大汉却没有听见,两招接连失手,心中火起,双拳直出,非要打到燕玲珑身上不可。 燕玲珑口中喃喃道:“五岳开山手么?你是历城镖局的孙举!”说着双手搭着他双拳,往边上一引。只听喀啦一声,孙举双拳打在树干上,竟将碗口粗的大树从中打折。 那年轻人喊一声:“孙局主且退!” 孙举听了他的话,向燕玲珑瞪了一眼,无奈退到一边。他虽退了,可就在这么一会儿功夫,周围已经围满铁甲武士。燕玲珑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青年上前两步,道:“姑娘是谁?为何深夜闯入我的府邸?” 燕玲珑道:“黄河水患横行,我没活路了,只能来找点吃的!” 青年道:“原来今夜许多人家失窃,都是姑娘的手笔!我听说江湖上有一个由一群大盗组成的帮派,叫什么四海盟的,帮主就是个女的,莫非就是你?” 燕玲珑不想他一猜就中,心中更加忌惮,脸上却依旧笑盈盈的,说道:“什么四海盟?我可没听说过。既然这里不好客,我只好告辞了!”话音刚落,猛地一纵身,竟跃过了人群。 她心中暗喜,谁知耳边疾风飒飒。那青年竟已跃至身侧,挥掌拍来。燕玲珑一惊,此人虽然轻功不及自己,但计算精准,早就猜到自己要逃的方向,提前到来。就好像自己故意撞到他掌上一般。 燕玲珑劲力用老,只得双手一勾,挑那人手腕。哪知双手一接,一股火辣辣的内劲透过指尖,直传手臂。她忙向后跃开,口中惊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淡淡道:“我姓卫!” 燕玲珑一惊,陡然又想到府中铁甲武士,猛地想起一人来,颤声道:“你姓卫?难道……难道你是……” 第六卷 第十章 浮尸 历城中,一夜无眠。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慌张奔逃的场景。所幸降雨慢慢减小,到得凌晨丑时,已经变成淅沥沥的小雨。 苏拙浑身湿透,与众官兵一道救助灾民,忙了一夜。数万屯卫在城外加紧疏通水道,加之历城地势高,城中积水慢慢下降,也不似初始那般汹涌。 苏拙站在道旁,伸展一下早已酸麻的胳膊,望着忙碌的众人,微微叹了口气。远处街口,邱恭仁正指挥众人架起一口大锅,燃起木柴,不知要煮什么,不一会儿,就冒出腾腾白汽,散发出阵阵药香。 苏拙走上前,行礼道:“邱大人到现在还在奔忙,真是可敬啊!” 邱恭仁一见是他,笑道:“刘捕头不也一夜没歇着么!只是可怜这些灾民,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也是多亏了昨夜那些侠客啊!若不是他们劫富济贫,昨夜不知要死多少人啊,说不定还会激起民变,对历城损失更大!其实我早就看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不顺眼,这次也让他们吃点苦头!” 苏拙也心里暗笑,想不到燕玲珑等人一夜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而且还得到邱知府的赞赏,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他忽然又有些奇怪,寻思道:“此刻已经天亮,四海盟的人应该散去了,怎的华平和燕玲珑却没有现身?” 他暗自奇怪,又问道:“邱知府,你这是在做什么?可有用得着在下之处?” 邱恭仁说道:“大灾之后,必生瘟疫。这锅里煮着些防病治病的草药。我刚刚吩咐手下,这药一定分到每个人手上,避免爆发疫病。” 苏拙点点头,到:“邱大人未雨绸缪,令人敬佩!若是还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管吩咐!” 邱恭仁笑道:“刘捕头忙了一夜了,已经帮了我们不小的忙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远处一声尖叫,有人喊道:“尸……尸体!” 苏拙眉头一皱,便要去看,转头发现邱恭仁也是满面疑惑,便说道:“邱大人,一道去看看?” 邱恭仁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想必是落入大水中淹死的百姓,尸体被水冲来了……” 苏拙也是一样想法。两人走到北门处,只见这么一会儿,已围了许多人,指指点点,口中不住感叹。邱恭仁命官差分开众人,官差已将水中浮尸捞起,并排摆在空地上。总共有了五六个人,有老有少,不过都是男性。 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令人作呕。苏拙眉头紧皱,一言不发。他蹲下身,查看一阵几具尸体的口鼻,又看看手脚四肢。 邱恭仁捂着鼻子,并没有靠近尸体的意思。他叹息一声,道:“尸体都发臭了,还是赶紧埋了吧。适逢大灾,估计也没人会来认尸了。别再放着,生起瘟疫来!” 手下一名官差大声答道:“是!”说着就喝令众人去搬尸体。 苏拙突然大声道:“慢!” 邱恭仁一愣,疑惑道:“刘捕头,怎么了?” 苏拙起身道:“这几人不是落入大水淹死的,而是被人杀死的!” 邱恭仁一惊,说道:“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这几人身上都没有伤口啊?” 苏拙道:“黄河济水昨日才决口,冲到历城也不过几个时辰。可是这几人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死了已经有四五天了。但凡淹死之人,必定会吸入大量泥水,使得口鼻中留下泥沙。而这几人口鼻中并无泥沙,说明他们根本不是落水淹死的。” 邱恭仁此刻也顾不上尸臭了,亲自上前查看一番,果然确如苏拙所说。他疑惑道:“照你这么说,他们是早已死了?” 苏拙点点头,道:“这几具尸体都是男子,虽然有两人年纪不轻,但都十分健壮。邱大人,灾民中有许多老弱妇孺。你说就连他们都逃过一劫了,这几个健壮之人怎么逃不过呢?”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几人脖颈上有淡淡的瘀血,不可能是在水中摔的。他们口鼻虽然没有泥沙,但手脚指甲缝中却满是河底淤泥。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有人用绳子勒死他们,而后埋尸的!” 围观百姓不禁议论纷纷,邱恭仁也吃了一惊,道:“不会吧!这场大水居然冲出一起杀人案来!” 苏拙沉吟道:“不错,这是一起杀人案!而且这五个人死法相同,又是一起被水冲到了这里,一定是被同一人所杀。如果凶手将尸体挖坑埋了,按理说不会被水冲出来啊。除非……” 邱恭仁也顺着苏拙的思路想了下去,突然惊呼道:“凶手是将这几人埋在河堤里面!只有这样,大水冲垮河堤之后,尸体才会被冲出来!” 苏拙大声道:“没错!而且按照尸体被冲到此处的时间推算,埋尸河堤距此地应该不远。从尸体指缝和口鼻里的淤泥来看,河堤中填的一定全是烂泥,这才会如此不堪一击!” 邱恭仁点点头,道:“这么说,曹礼义果然在筑堤工程上弄虚作假?那这些人又是被谁杀的呢?为何要埋尸在河堤里?” 苏拙沉吟道:“只有将这几人的身份查证清楚,才能知道他们为何被杀啊……” 他说完便沉默下来,眼睛始终不离那几具尸体的双腿。这几人双腿不满细小红肿水泡,十分奇怪。苏拙仔细查看一阵,低声自语道:“这几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几个人腿上都生有水泡,红肿溃烂?” 身边一个百姓听见,大声说道:“他们不是渔夫就是水手,只有长期双腿泡水,双脚才会这样溃烂!” 苏拙皱起眉头,低头沉思起来。邱恭仁看他沉思模样,心中不知怎的,想起一个人来。他没有多想,大声对那官差道:“把尸体抬回去,贴出画像告示,让人来认尸!” 那人领命而去,苏拙忽然对邱恭仁道:“邱知府,此事只怕与曹礼义脱不了关系。” 邱恭仁点点头,道:“我也是一般想法。只是如今曹礼义不见踪影,一时也腾不出手来追捕……” 苏拙道:“大人可还记得昨夜那几名小吏?我想,要想找到曹礼义,查清他的罪行,还要着落在那几人身上!” 邱恭仁猛然醒悟,忙吩咐道:“来人!快去将那几个曹礼义属官抓起来!” 第六卷 第十一章 情愫暗生 天已蒙蒙亮,淅淅沥沥的细雨也终于收住了。一夜的骚乱终于结束,随着雨势减小,灾民悄绪也稍稍平复。再加上有了衣食,官府安置妥当,他们也不似刚开始时的惊惶。只是长途辗转,流离失所,对这些普通百姓而言,不啻天蹋了下来,到处都是愁眉苦脸,哀声叹气。 华平忙了一夜,全身酸痛,心中却舒畅得很。四海盟众人乘着夜色,已经四散离去,走得干净利落,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华平舒展一下胳膊,周围转了转,突然心一沉,到处都没看到燕玲珑的身影! 昨夜燕玲珑离去后,便再也没见到她。华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又四处看了看,可是除了灾民,哪里有燕玲珑的影子。他大声呼唤燕姑娘,依旧没有人应声。华平心中不安之意越来越浓,也不由得暗自懊悔,昨夜说什么也该与她一同去的。 华平眺望远处那间宅院,暗想:“燕姑娘如果出事了,一定就是在那间院子里!”他向路人问道:“请问那家大院是谁家?” 那人道:“这你都不知道?那就是屯卫将军卫将军的府邸啊!” 华平心一沉,暗想:“将军府岂是寻常人家,必然是守卫森严。燕姑娘这次只怕失手了。”他迫不及待,就想进府区看一看。可是转念一想,此刻已是天光大亮,就算自己有燕玲珑的身手,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况还是去救人。 然而他心中担忧终究战胜了顾虑,再一想到燕玲珑生死未卜,恨不得立马闯进府里,看看她是否无恙。但华平也不是冲动之人,在心里盘算了一阵,便悄悄靠近卫府,躲在一条小巷中,暗中观察。 城中积水已经开始退去,到处还是湿漉漉一片。华平身上湿透,十分难受,可是他也无暇顾及。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只见府们大开,一列军士当先出门,而后一个青年将军骑着白马,缓缓出门。一行人迤逦向北门而行,从那里出城,正有上万的屯卫军散在各处疏通水道,抗击水患。这将军想必是去视察情况了。 华平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等人走尽了,府们重新关上。他一溜烟跑到院墙外的小巷里,双足蹬地,双手攀住墙头,一提气,便翻上了院墙。 华平虽然没有燕玲珑那般轻功,但多年在军中磨练,身手也是十分矫捷。他落到院中树丛里,并没有惊动旁人。然而置身如此府邸,华平却有些发懵了。 院里房屋一间连着一间,怕有数十栋房子,这到哪里去找燕玲珑?华平一时犯难,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他灵机一动,脑中冒出个计策,虽说有些冒险,但为了救出燕玲珑,也是值得的。 华平伸手在地上摸了一把泥,将脸上抹脏,而后从树后探头出来。他捡大路而走,鬼鬼祟祟向后院走去。谁知越是躲藏,越是容易被发现,而他大摇大摆地出来,反而遇不到巡查的了。 华平无奈,故意弄出点动静来。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两名铁甲武士走了过来。华平一见,故意装作吓了一跳,往树丛中躲。 那两人早已看见华平身影,如何能让他逃了,一个箭步上前,如老鹰捉小鸡一样,拎住华平衣领。一人喝问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到底想干什么?” 华平哆哆嗦嗦答道:“我……我就是来偷点吃的……你们别抓我啊……” 那两人哼哼一笑,一人道:“这真是巧了,昨夜刚抓了一个女贼,这会儿又来一个!” 另一人道:“这也难怪,外面那么多灾民,难保没有小偷小摸进来偷东西。” 原先那人问道:“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禀报大将军?” 那人骂道:“你傻啊!这种小事也要禀报,大将军岂不烦死?把他捆起来,也关到柴房去就行了。昨天晚上大将军就说过了,这种小毛贼成不了大事,不必管他!” 两人说着便找来一根麻绳,将华平结结实实绑了起来,一路提着奔柴房而去。这正遂了华平心思,从方才两人话语中,他也已经猜到燕玲珑果真就陷落在这里,而且就关在柴房。 华平被扔进柴房,两人将门一关,便离去了。华平坐起身,左右打量一眼,就看见燕玲珑被五花大绑,扔在墙角,此刻正睁着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 华平笑道:“燕姑娘不认得我了?我是华平啊!” 燕玲珑惊愕道:“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华平一边往燕玲珑那边挪动,一边道:“要不这样,我还找不到你呢!跟着苏拙时间长了,我也学会冒险了。要是换了以前,我一定不会这么自投罗网!” 燕玲珑叹了口气,骂道:“你这个呆子!你要是在外面,还能通知苏拙来救我,现在连你也被抓了,还有谁知道我们在这儿?” 华平挪到她身边,道:“苏拙能救你出去,我当然也可以啊!”说着向燕玲珑使个眼色。 燕玲珑低头一看,只见华平双手背缚,却从衣衫里摸出一柄小刀来。燕玲珑笑道:“看来你也没那么傻嘛!” 华平脱口道:“为了你,我自然也要变聪明些!” 这句话说得大胆至极,饶是燕玲珑见惯风浪,也不禁俏脸一红,有些羞涩。她支支吾吾,终于转移话题,骂起苏拙来:“苏拙那个浑小子,一夜没见着我,也不知道担心么!” 华平握刀,背对燕玲珑,为她切割绑缚麻绳,口中道:“他这一夜想必也没闲着,怪不得他!” 燕玲珑笑道:“想不到你倒为他说起话来!在金陵时,他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我看你们两人才是心有灵犀,天生的一对儿!” 华平苦笑道:“燕姑娘忒会开玩笑了,我华平再不济,也不至于跟苏拙那种人有什么断袖之癖吧?” 燕玲珑咯咯直笑,怎么也忍不住。过不多时,华平将麻绳割开。燕玲珑一得自由,三下五除二,也将华平身后绳索割了。 华平麻利地界去绑缚,就见燕玲珑站在一旁,有些忸怩地道:“这次谢谢你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华平笑道:“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快离开这儿吧!” 燕玲珑笑道:“不急,昨夜卫胜说我不过是个小毛贼,成不了大事。我却要让他看看,毛贼到底能干成什么事!” 华平奇怪道:“你想怎么做?” 燕玲珑冷哼一声,低声自语道:“德胜钱庄……” 第六卷 第十二章 河工 苏拙心事重重,又回到观音庙,果然不见华平和燕玲珑的身影。倒是那疯丐依然缩在雁儿灵堂的角落,怔怔发呆。 苏拙早知道他并不痴傻,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老实,居然没跑!” 那疯丐始终呆呆的,似乎没听见他说话。苏拙没有再管他,转头瞧了瞧四周,给雁儿念经的和尚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微微有些奇怪,又看了疯丐一眼。 突然他卷起的裤腿引起苏拙的注意,他那双光脚,生满小小的水泡,已有些溃烂。苏拙心中忽的灵光一闪,脑海中涌起万千思绪,那几具腐烂的浮尸和雁儿藏起的信又闪现眼前。他突然对疯丐道:“你认得雁儿!” 那疯丐身子微微一震,被他这一喊,似乎吓了一跳。转眼他又回复痴傻模样,冲着苏拙一阵傻笑。 苏拙冷冷道:“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就不必再装疯卖傻了吧?你不记得我那日在历城南面破庄中对你的耳语了么?当时我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底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自会保护你的安全。” “你果然便老实了,这不正让我猜中了么?而后当我们发现雁儿尸首之时,你就有些不对劲,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到你。到这会儿,庙里的和尚都跑了。而你却依旧在这里为雁儿守灵,你还敢说你不认得她?” 那疯丐忽然挪着那条伤腿,朝苏拙跪了下来,颤声求道:“公子饶命啊!小人真不是有意欺骗,只是不如此,小人的命就不保了啊!” 苏拙点点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叹口气,道:“小人不敢瞒您,我叫庄力,也不是疯子乞丐,而是个苦力。我原本虽见过雁儿姑娘,却不认得她,还是从你们口中知道她的名字。” 苏拙奇怪道:“那你是如何见到她的?” 庄力叹口气,说道:“雁儿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装疯卖傻,也是为了躲避杀手的追捕啊!” 苏拙忙问:“是什么人要杀你?雁儿又是怎么救你的?” 庄力老老实实交代:“前些时日,我在河工上劳作。突然有一天夜里,我起夜撒尿,突然看见几个黑衣人悄悄摸进我们睡的窝棚。我感觉奇怪,便躲在门口偷看。只见他们掐住棚里人的喉咙,一个个竟都掐死了!” “我吓了一跳,没命地跑。谁知这一下反而惊动了那几人,马上有两人追了出来。我哪敢回头,就这么慌不择路地往前跑,跑进一个树林里。谁知一时慌乱,走到了死路上。就在这时,雁儿姑娘突然出现,将那两人轻松打发了,这才救了我的性命!” 苏拙点点头,突然问道:“你方才说你是河工?” 庄力点点头。 “那你脚上的溃烂,就是因为长期泡在水里之故?” 庄力答道:“没错。洛河水边有一种虫,叮咬之后会生红肿,又疼又痒。抓挠破皮之后,浸入河水中就会溃烂。” 苏拙终于明白那几具浮尸到底是什么人了,他忙道:“你们是如何招来杀身之祸的?” 庄力似乎吓了一跳,有些恐惧,哆哆嗦嗦,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苏拙根本没心思跟他啰嗦,大声道:“跟我来!”说着拉起庄力,直奔出寺,跨上马,就朝知府衙门而去。 那几具尸体就摆放在衙门牢房中,苏拙赶到时已经是中午。两人顾不得其他,直冲进牢房。苏拙拉着庄力,凑到尸身旁边,大声道:“你看清楚,这几人是不是你被杀的那几个同伴!” 庄力看见死人,早已吓得瘫软,再被苏拙一喝,居然低声抽泣起来。他点点头,嘴里说道:“是……是……” 苏拙厉声道:“你的同伴都已经躺在这里了,雁儿也为了救你,丢掉了性命!难道你还要装疯卖傻,当一个缩头乌龟吗?” 庄力已经濒临奔溃,哭着摇摇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苏拙又道:“庄力,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该为他们报仇!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 庄力痛苦地摇摇头,道:“不……不……那人有权有势,我报不了仇……” 苏拙叹口气,放开庄力,问道:“你说的可是工部员外郎曹礼义?” 庄力茫然望着苏拙,道:“你怎么知道?” 苏拙道:“你只管告诉我,曹礼义为何要暗杀你们。” 庄力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就在事发那天上午,曹礼义恰好来堤坝巡视。就是这个李老头突然跑上前,跟他说堤坝修得有问题!” 苏拙奇怪道:“有什么问题?他怎么知道的?” 庄力道:“李老头是历城李家庄人士,干河工几十年了。他早就跟我们几人悄悄说过,这堤坝中填埋沙土,定是有人贪赃枉法,敷衍了事。他那天去见曹礼义,一定就是为了这件事。” 苏拙点点头,道:“果然是这样!可是李老头向这位曹大人报告之后,当晚就遭到灭口!” 庄力道:“没错,如果说这件事与曹礼义无关,我死也不信。可是我只是个苦力,怎么能与他斗。只得装疯卖傻,逃出历城。” 苏拙又问:“雁儿也问过你这些?” 庄力答道:“没错,雁儿姑娘救了我之后,问我为何会遭人追杀。我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就是她教我赶紧向南逃,只要逃出历城,还有一线生机。我问她要做什么,她告诉我她要去找曹礼义理论。可谁知道……” 苏拙微微叹了口气,许久问道:“庄力,如今只有你知道整个事情的内情了。如果要你指正曹礼义,你敢吗?” 庄力茫然望了苏拙一眼,似乎心中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许久之后才说道:“如今黄河水患已起,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一死罢了。我早就该死了……” 苏拙摇摇头,道:“你不会死的!” 正说着,就见邱恭仁一路小跑赶了进来,也来不及喘气,说道:“刘捕头,我听说你到了这里,便急急赶来了。这人是谁?” 苏拙打了个哈哈,没有是说,反而问道:“邱知府,那几个小吏找着了?” 邱恭仁迟疑了片刻,点点头,说道:“找……找着了……不过……都死了……” 第六卷 第十三章 杀人灭口 苏拙听见邱恭仁的话,不由得一惊,脱口惊呼:“什么?死了?” 邱恭仁点点头,道:“没错,我也是刚刚接到手下报信……” 苏拙打断他道:“尸体现在在哪里?” 邱恭仁忙道:“还没动,我听说之后,觉得还是告知你一声,便赶了过来。” 苏拙道:“多谢邱大人,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邱恭仁点点头,突然指着庄力问道:“他是谁?要带着一起?” 苏拙心中计较一番,微微犹豫。接二连三有人死去,已经使他不敢轻信旁人。为保护庄力免遭不测,苏拙只得带着他。他点点头,终于说道:“他是我的朋友,我要带着他!” 邱恭仁没有多说什么,当先向外走去。苏拙扶起庄力往外走,门口已备好马匹。苏拙与庄力同乘一骑,跟在邱恭仁之后。 几人紧赶慢赶,到了一家客栈门外。客栈门口已经被官差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准进出。邱恭仁领着苏拙进屋,直奔二楼客房。一间房间房门大开,门口站着官差守卫。 屋内躺着四人,面色惨白,都已气绝了。一名仵作正在尸体身边忙碌着,邱恭仁进屋,他也没有抬头。苏拙等人站在一边等了一会儿,就见那仵作抬起头,冲邱恭仁摇摇头,说道:“大人,他们……他们似乎是……几个时辰以前,得病死的……” 邱恭仁一愣,说道:“得病死的?笑话,四个人一起病死了?” 仵作一脸无辜,说道:“可是……可是我实在检查不出他们身上有伤痕,也没有中毒的症状……” 苏拙并不相信他所说,这四人外表确实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这名仵作一定不会武功,否则定然可以看出这几人都是受了内伤。他蹲下身子,掀开几人的衣领,暗叫一声:“果然如此!” 原来这几人胸口都有一块红肿瘢痕,与雁儿胸口的红肿一般无二。这块痕迹乍一看,似乎是按压所致,但却是以内劲伤了心脉,气血阻滞产生的。若不是苏拙早已见识过,也要忽略掉了。 邱恭仁在一旁见苏拙检查得仔细,忍不住轻声问:“刘捕头,可有什么发现?” 苏拙头也不回,说道:“他们是被内劲震伤心脉而死的!凶手是个武林高手!” 邱恭仁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这种官场文人,最不愿与江湖人士打交道,偏偏这几人要死在武林高手之下,线索似乎立即就断了。他一个头顿时有两个头大,问道:“这……这怎么办?这些江湖人,来去无踪,要怎么抓凶手?” 苏拙冷笑一声,说道:“所谓雁过留声,只要他下手杀了人,就一定会留下抹不去的痕迹。这几人外表没有任何伤痕,是以仵作检查不出来。但是江湖上,能有这种身手的人不多,会使这门武功的人更少。” 邱恭仁还是抓不住要领,问道:“可是,凶手到底是谁呢?”他长叹一声,挥挥手,对官差道:“先把尸体抬回去吧!” 苏拙又向那几人尸体看了一眼,谁知这么不经意一瞥,竟让他眉头紧皱。那几人中一人右手紧握,指甲中似乎残留一丝断线。 官差正要抬那人尸身,苏拙忙喊一声:“慢!” 官差一愣,停了下来,走出门外的邱恭仁也不由得回步进屋,奇怪地看着苏拙。苏拙重新蹲下身子,抬起那人右手,将他指甲缝中丝线轻轻拈了出来。 邱恭仁蹲在他身后,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苏拙沉吟道:“这一定是他从凶手衣服上抓下来的。”他站起身,沉默许久,才轻声自语道:“这几人躺在屋里,并没有搬动的痕迹,说明凶手是进入屋里再下手的。” 邱恭仁一惊,脱口道:“这说明凶手是他们认识的人!” 苏拙点点头,道:“这几人身上衣服干爽,说明昨夜并没有照大人所说,去救助灾民。床上放着几个包袱,说明他们一定是知道曹礼义的罪行,自知逃脱不了干系,这些包袱是准备逃命的细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可谓是惊弓之鸟,一定不会随便放人进屋。那么这个凶手不但是他们认识的,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黄河决口一案的参与者!” 邱恭仁似乎想起什么,双手一拍,大声道:“一定是他!”旁人都被吓了一跳,邱恭仁继续说道:“一定是曹礼义做的!他假装失踪,实则躲在了暗处。这几个小吏是唯一知道他贪赃枉法的人,一定是他杀人灭口的!” 苏拙奇怪地问:“曹礼义不是一个文官么?怎么,他会武功?” 邱恭仁一愣,道:“这个,这个倒没人知道……也许他会武也不一定……” 苏拙皱起眉头,曹礼义可能会武功,这是他原来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为曹礼义只不过是个文人书生,绝不可能使出这种能一击杀人的功夫。他忽然说道:“看来我们还要走一趟曹府了!” 邱恭仁也正有此意,要想证明曹礼义是不是躲在暗处的杀手,只有到曹府,去查问那位跟随曹礼义多年的老奴曹得了!他说走就走,招呼几个官差将尸体抬回去,便率先出门。 苏拙向庄力看了一眼,示意他依旧跟紧自己。几人又出门上马,直接朝着曹府而去。这一天全城奔波,路上的时间就花去大半,几人赶到曹府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曹府依旧大门紧闭,邱恭仁昨日就派人将周围盯上了,以防曹礼义出现或者曹家人逃跑。邱恭仁下马直接往府里闯去,苏拙扶着庄力,紧随其后。 府门前两个护卫上前行礼,邱恭仁问道:“你家大人还没回来?” 那两人面面相觑,显然不知内情,自然见不着曹礼义。邱恭仁又问:“那老奴曹得呢?把他叫出来!” 一人答应:“大人稍等,我立马去叫!” 邱恭仁略微想了想,又拦住他道:“算了,还是带我们去见他吧!” 那人不敢违扭,当先在前引路。几人进门,在前院一间下人房间门口停下。那人道:“曹管家就住在这间屋里,今日一直都没见他出门,想必此刻还在屋里。”说着就轻轻拍门,呼唤曹得名字。 然而那人喊了两声,也没人应承。苏拙心中略感不详,猛地踢开房门。屋内情景不禁让门口几人大吃一惊。 只见屋里躺着两人,曹得七窍流血,仰面倒在地上。另有一人,只着内衣,双目圆睁,面色惨白,也已死去多时。 第六卷 第十四章 密室 邱恭仁面色大变,站在门口,怎么也不敢迈步进门。苏拙进门,蹲在曹得身边,仔细看了看现场情景,随口道:“地上洒出的酒已经干了,形成水印,曹得已经死了一个时辰以上了……”躺在一边那人苏拙并不认识,便问那护卫:“他是谁?” 那护卫也呆了半晌,定了定神,才说道:“他,他是一名下人,叫曹棋,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厮,时常跟在曹大人身边。” 邱恭仁终于也回过神来,走进屋里。他没能想到还会死人,没有将仵作带来,此刻不禁有些懊悔。他简单看了看,见到曹得死状,桌上又有一壶酒,猜道:“曹得是中毒而死?” 苏拙点了点头,他心里不禁有些着恼,想不到这一次自己竟然处处落后一步,不管走到哪里,与案子有关的人就一定已经被灭口。他尽力克制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邱恭仁不知苏拙心中所想,伸手想去摸那名小厮的尸身。苏拙猛地一把握住他手腕,冷然道:“你做什么?” 邱恭仁一愣,看见苏拙眼神,不由得有些心慌,道:“怎么了?” 苏拙心中思绪纷乱,已然开始怀疑邱恭仁来。因为只有他知道曹礼义一案的所有知情人,也只有他能进入那间客栈的房间,而不被人怀疑。 可是他转念又一想,知道自己猜错了。邱恭仁一整天都与自己在一起,根本脱不开身去杀人灭口。可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苏拙轻声道:“邱大人小心,尸身上只怕有毒……”他这么说是为了掩饰方才的怀疑。 邱恭仁却没有多想,道:“无妨……依我看,曹得似乎是饮毒酒自尽的,不知对不对?那这个曹棋又是如何死的?” 苏拙道:“邱大人以为曹得是自尽么?我却不这么认为!” 邱恭仁一愣,问道:“何以见得?” 苏拙一指曹得尸身,道:“他身上这几处水印,是毒酒洒在身上造成的。如果他真是自饮毒酒,怎么会在身上洒上这么多?这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凶手强行将毒酒灌进曹得嘴里。曹得死命挣扎,这才将就泼洒在身上。” 邱恭仁一想不错,道:“原来是这样,难道又是曹礼义所为?那么这个曹棋一定就是不小心目睹了曹礼义行凶,才惨遭毒手的!” 苏拙摇摇头,道:“曹棋不是中毒死的,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凶手何不也灌他一杯毒酒?况且他的尸身已经开始发臭,只怕是昨天就死了!” 邱恭仁一惊,道:“昨天?” 那名护卫突然道:“好像曹棋确实从昨日起就没见着……” 邱恭仁恨恨一拍桌子,大声骂道:“这个曹礼义!”他转头冲跟来的官差道:“还不去将曹府家眷都带到这里来?他们一定知道曹礼义的下落,我今天非问出来不可!” 众人领命而去,直奔后院抓人。不多时,一群哭哭啼啼的老弱妇孺就被带到曹得的屋里来。这些人平素哪里见过这等场景,吓得早已脚步瘫软,跪倒在地。 邱恭仁厉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曹礼义躲到哪里去了?快说!” 那些家眷大声哭号,只说不知。邱恭仁一时也是无法可想,面对这些妇孺,又无法狠下心来动刑。他无奈地望向苏拙。 苏拙却无心理会他审讯,心中疑团重重,暗想:“曹礼义为何昨日要杀曹棋?又为何将他衣衫剥了?护卫说昨日就没见着曹棋,说明不可能是曹礼义假扮曹棋离府的,那他又是怎么离去的?” 他忽然伸手扯开曹棋内衫,只见他胸口赫然也有一块紫红肿块。苏拙倒吸一口气,暗惊:“果然又是同一个人!” 苏拙心中千头万绪,不知如何解开谜局。两日不眠不休,让他更感疲惫。他站起身,只觉浑身酸痛,微微活动筋骨,转头打量了一眼房间。忽然苏拙脑海中灵光一闪,一直盘桓在心头的那个被迷雾笼罩的大案一下子蹦了出来。 他惊呼一声:“书房!”不及多说,率先向书房奔去。 邱恭仁不明所以,忙跟在后面。赶到书房时,只见苏拙早已站在院中打量这间大屋。邱恭仁问道:“怎……怎么了?” 苏拙嘴角又恢复一丝冷笑,道:“那天来时,我就隐隐感觉到这间书房奇怪。邱大人还没看出来么?” 邱恭仁一愣,问道:“有什么奇怪?” 苏拙手指书房道:“你看这书房,屋子足有四五丈宽,可是我昨日进入房中,却发现内室陈设简单,顶多两三丈,这不是很奇怪吗?” 邱恭仁经他提醒,顿时也发觉了这一点,寻思道:“难道这屋子另有房间?” 苏拙不答,一脚踹开房门,进屋贴着墙壁仔细察看起来。他手中秉着一支毛笔,不时用笔杆轻轻敲响墙壁。 邱恭仁不敢说话,苏拙耳朵贴着墙壁听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出一处异常。他又在周围来回确认几遍,墙壁中分明有一块是中空的! 那面墙壁以书柜挡着,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邱恭仁忙唤人手搬开书柜,果然见墙壁上有一条小缝,原本用书柜挡着,根本发现不了。 苏拙试着推了推,墙壁纹丝不动。他知道这其中定然另有机关,一时皱起眉头。他忽然想起昨天进屋时,书桌上一方洒出墨汁的砚台。当时曹得就很奇怪,不知为何墨汁会洒出来。 苏拙眉头一皱,低声自语:“难道是……”他伸手把着那方砚台轻轻一提,砚台纹丝不动。他又尝试转动两下,果然听见机括缓缓转动的咯吱声。 众人都是一惊,苏拙却没有理会他们,暗道:“这机关精巧非常,难怪别人很难发觉!” 正想着,只见墙壁上那条缝缓缓张开,露出黑漆漆一个小门洞。门洞极窄,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过。苏拙忙道:“快点蜡烛进来!” 邱恭仁手下赶忙送上烛火,苏拙一马当先,秉着蜡烛,侧身穿过门洞,邱恭仁紧随其后。穿过一道狭窄甬道,前面豁然开朗,似乎是一间很大的空房间。苏拙拿烛火四处照了照,就见一个人影投在墙壁上,晃晃悠悠,十分吓人。 第六卷 第十五章 德胜钱庄 苏拙心里一沉,仔细一看,果然就是曹礼义的身子挂在房梁上,来回微动。邱恭仁也吃了一惊,忙招呼人手将人放了下来。苏拙则四面打量了一眼,见四壁上均有烛台,里面有一段蜡烛未燃尽。他一一点燃蜡烛,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那名仵作本来听到曹得的死讯,匆忙赶来,却正好碰见了曹礼义的尸身,便就地检验起来。尸体发臭,仵作看了一天的死人,也有些厌烦,匆匆看了一眼,便道:“尸体挂于梁上,全身上下没有外伤。双眼大睁,面色青白,舌头伸于口外。咽喉一道勒痕,不交于脑后,确系上吊自尽而亡。”他一确定曹礼义是自杀,便无心再验,起身远远站开。 邱恭仁看了一眼尸体,长叹一声道:“果然是曹礼义,难道是因为自知罪责难逃,这才悬梁自尽了……”说完,他又深深叹了口气。 苏拙耳中听着仵作的话,目光在屋里四处打量,这间密室四面墙壁,没有窗户,只有屋顶上一个小天窗,尺许见方,用以透光透气。除了他们来时的那条通道,并没有其他入口可以进入这间密室。 他皱了皱眉,突然想到,昨日曹得似乎并不知道这间密室的存在,这么隐秘的所在,还会有人知道吗?苏拙有些谜题一时难以破解,便在屋里缓步来回。室内布置极其简单,只摆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桌椅都已十分陈旧,显然有些年头了。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边摆了一个小箱子,没有上锁。苏拙一时好奇,打开一看,只见箱子里全是金银珠贝,在烛光照耀下,闪亮亮地晃人眼睛。 邱恭仁也看见了,惊道:“这就是曹礼义贪没的钱财么?不算珠宝,其中的金叶子就值上千两银子了!这姓曹的真不是个东西!” 苏拙不置可否,突然看见宝箱旁边有一根倒竖起的钉子。钉子光亮如新,是从桌子下方钉上来的,不知道做什么用。他用手无意中摸了一把,却发现钉子上和周围桌面干干净净,不禁让他十分奇怪。 邱恭仁长叹一声,道:“曹礼义畏罪自杀,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苏拙淡淡冷笑,道:“邱大人真的认为曹礼义是自杀么?” 邱恭仁一愣,开口问道:“方才仵作已经验过了,似乎就是自杀无疑啊?” 苏拙不答,蹲下身子,重新检验一遍尸体。脖颈上的伤痕确如仵作所言,是上吊所致。但是他却知道曹礼义绝不会是自尽,他一把掀开曹礼义衣襟,果然在他胸口,也有一块红肿痕迹,只是颜色略淡,似乎并不致命。 苏拙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又是一样的伤痕……”忽然他眼角余光一瞥,看见曹礼义右手紧握,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苏拙掰开手掌,取出一看,竟然是雁儿偷出来的那封信。 苏拙暗吃一惊,自语道:“奇怪……” 邱恭仁疑惑道:“什么奇怪?” 苏拙回过神,说道:“哦,这尸体已经发臭,分明死了一日之久了!” 邱恭仁一惊,道:“死了一天?那……那岂不是昨日已经死了?” 苏拙点点头,道:“而且曹礼义不可能是自杀!疑点有,第一,如果是自杀,他就在书房自杀就行了,为何要躲到这密室里上吊?第二,曹礼义悬挂之处下面这把椅子上并没有脚印,说明曹礼义根本不是踩在凳子上自杀的。” “第三,我们进来时屋里漆黑一片,可是墙壁上蜡烛却并没有燃尽。哪有人了吊,还会将蜡烛都吹灭的道理呢?第四,你们看这根上吊的绳子,粗糙不堪。如果是上吊,死者必会挣扎,在颈部留下挫伤的痕迹,可是死者颈部只有一条勒痕。第五,那天我发现外面书桌上那方砚台洒出了墨汁,而曹礼义其人十分爱干净,是绝不会将墨汁洒出来的。我想那必定是凶手所为!”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就连那名仵作也有些惭愧,只因自己一时偷懒,居然犯下这么大的失误。邱恭仁向他瞪了一眼,没有说话,心中却对苏拙起了疑惑,想不到长安一个小小的捕头,居然这么有见识,只怕他并不是一个捕头这么简单! 他没有点破心中疑虑,问道:“刘捕头,既然曹礼义不是自杀,那又是谁杀的呢?如果他昨日就死了,那岂不是说明,曹得和那几名小吏都不是他杀的?那凶手到底是谁?” 苏拙不言不语,整件事情的真相已经渐渐开始显露。他需要从头细想一遍,把所有线索联系起来。旁人见他陷入沉思,都不敢再说话。一时间密室中静谧非常,夜风从气孔吹进,更显阴森可怖。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拙忽然抬起头来,眼中神采闪闪,自语道:“我知道了!” 邱恭仁问道:“知道什么?” 苏拙刚要回答他,突然屋外一阵嘲杂,一个胖大中年男子强行闯了进来。邱恭仁一见那人着急模样,心中也不由得一沉。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历城最大的钱庄,德胜钱庄的掌柜,沈成。 此刻已是丑时将尽,不出事则以,一出事绝对就是大事。而且沈成如此模样,定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了。邱恭仁双手不由得握起拳头,德胜钱庄牵动整个历城命脉,大半富商的银子都存在里面。这德胜钱庄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要让他头疼不已。他十分紧张,忙问道:“沈老板,出什么事了?” 沈成哆哆嗦嗦道:“钱庄……钱庄,被盗了!” 邱恭仁明显吃了一惊,德胜钱庄的防护他是知道的,可以说比天牢还要严密,怎么会随便就失盗?他忙确信了一遍,道:“你没开玩笑?丢了什么?” 沈成又强调了一遍:“没错!天字一号库房,被盗了!” 邱恭仁心中仅有的一点侥幸完全破灭了,声音都有点哆嗦起来:“走……走,快去……”说着就往外走,连苏拙要说的话也顾不上了。 苏拙也意识到事态不小,跟在邱恭仁身后,想去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而且他心中隐隐觉得,此事定然与燕玲珑有关,说不定到那儿就能找到她! 德胜钱庄位于城北,本是受灾最重的地方,却因基高墙厚,没有受一点水淹。这也是为什么邱恭仁听到钱庄失窃时,如此惊愕的原因。几人沿着大道,又穿过半个历城,赶到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德胜钱庄门口出了几个官差,却已经出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 邱恭仁一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成哆哆嗦嗦道:“不瞒大人,这天字第一号库房里存的,就是屯卫大将军卫将军的东西。他昨日派人来说,今天丑时将派历城镖局的人来取走东西。谁知刚刚我们打开库房,却发现东西不见了。我们不敢隐瞒,也派人去了大将军府……” 邱恭仁只觉头疼不已,正要说话,只听一声冷哼,卫胜出现在门口,他看见邱恭仁和苏拙,脸上不悦之色一闪而过,阴冷道:“沈成,你做的好事!” 第六卷 第十六章 全城搜捕 沈成浑身颤栗,说不出话来。邱恭仁忙上前劝道:“大将军,我们还是快进去查看查看吧!” 卫胜重重哼了一声,当先向钱庄里走去。苏拙跟在邱恭仁身后,一路打量起这座历城最大的钱庄。一行人穿过前堂,又穿过一排排房子,到了最里面一间小屋。 苏拙在脑海中构思半天,才想象出,这座钱庄原来是成方形,从里到外有四圈的屋子,如同迷宫一般。若是从屋顶俯瞰,便能一眼看出来。这几圈的屋子都是库房,从里到外依次是天地玄黄。按照东西的贵贱和存货者得身份,依次存入库房。最靠里面的天字号库房,自然放的都是最贵重的东西。 苏拙经过每一道门,都有严密守卫,确实不负铜墙铁壁之名。几人站在天字号库房门口,只见一间房门已开,里面黑黝黝的看不分明。 几名甲士手举火把,进入库房,将里面点亮。只见屋里有数口大木箱,此时都已打开,里面却是空当当的,什么也没有。 卫胜面色难看到极点,阴沉沉的十分吓人。苏拙不知道他在这天字号库房里究竟放了什么,只是看这些个大箱子,就能断定,东西不少,还很贵重。 他忽的灵光一闪,暗暗吃惊:“难道这里存放的是……”苏拙想到这里,心惊不已。他看了卫胜一眼,不知卫胜此刻心中在想什么。 一个镖师模样的人走上前,正是孙举。他对卫胜道:“卫将军,我们进来时,就是这个样子了……” 卫胜大喝一声:“沈成,你不是说东西在你这里,一定万无一失么?现在怎么说!” 沈成不知如何回答,低声道:“这……这……门也没坏,守卫也没发觉……这到底是怎么丢的……” 那孙举似乎急于在卫胜面前表现一番,冷冷道:“我看是沈老板监守自盗吧!” 卫胜一双眼睛瞪向沈成,沈成冷汗直冒,忙解释道:“卫将军,这……这从何说起啊……这门上两把铁锁,我们两家各保管一枚钥匙。今天也是孙镖头带着钥匙来,我们才开的门。没有钥匙,谁也打不开啊!” 他所言不假,卫胜又不禁泛起疑惑。忽然他似乎想起什么,大声喝令手下兵将:“封锁全城,把昨夜那个女贼模样化成图纸,挨家挨户搜索,一定要抓到她!” 苏拙一惊,几乎能断定,他口中所说女贼一定是燕玲珑无疑,也只有她,天下第一盗,能在这守卫森严的天子号库房中盗出东西来。然而此刻燕玲珑又在何处?她能躲过卫胜的搜捕么?苏拙一时心乱如麻。 卫兵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关闭了城门,街上也出现一队队手执长枪的士兵,挨家挨户搜索。原本就因水灾而骚乱的百姓,一时间更加人心惶惶。邱恭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由着卫胜处置。只是众人都在好奇,到底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这恐怕只有卫胜自己知道了。 苏拙站在邱恭仁身后,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去提醒燕玲珑,况且她跟华平现在在哪里,他都不知道。苏拙一时有些急躁,偏偏邱恭仁此时也是有求于他,绝不会放他离去。 苏拙心中有事,便显在了脸上。卫胜无意间瞥见,微觉奇怪,淡淡道:“这位公子似乎有心事啊?!” 苏拙一怔,忙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此事有些奇怪罢了……” 邱恭仁回头道:“哦?刘捕头有何高见?”他知道卫胜必然没有将苏拙放在眼里,特意喊苏拙名号,旨在告诉他苏拙的身份。 卫胜听了这一声“刘捕头”,脸上缓和些许,怀疑之色一闪而过。他顿了顿,也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苏拙轻轻踱进库房,四周看了看。这间屋子四面石壁,石板厚达尺许,人力绝难以毁坏。铁门完好无损,连那两把大锁也没有破坏的痕迹。 他抬头,见头顶一孔气窗投下些微天光。这孔气窗不过一尺见方,就算是六七岁的小儿,也难以钻进来。苏拙心中已有些眉目,但却不愿点破。 他问沈成道:“除了这间库房中的东西不见了,还有什么东西丢了?” 沈成向身后一个帐房先生看了一眼,那帐房道:“刚刚粗略查了一遍,店中并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苏拙皱起眉头,故意大声道:“这就奇怪了,为何这个盗贼偏偏要偷这里的东西呢?据我观察,天字号库房位于最里面,是德胜钱庄方位最严的库房。这个盗贼为何要舍近求远,不去偷容易偷的地方,反而偏偏要偷这间屋里的东西呢?” 众人一听,也觉奇怪。邱恭仁问道:“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苏拙看向面色阴沉的卫胜,道:“这就要问卫大将军了,这间屋子里到底放的是什么啊?” 卫胜冷哼一声,道:“屋里有什么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要找到偷东西的贼就行了!” 苏拙还没说话,邱恭仁便上前劝道:“卫大将军,话不是这么说的。查案最重要就是线索,现在你不肯说出这屋里放的是什么,让我们从何查起啊!” 卫胜怒道:“少废话!邱恭仁,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以为我没有你相帮,就找不到盗贼了么?我已经知道做出这件案子的,就是四海盟的帮主,是一个女飞贼!只要她还没出城,就绝对跑不了!” 邱恭仁一愣,敢怒不敢言。苏拙淡然笑道:“卫将军不肯说,我也能猜到,这间屋子里放的是什么!” 卫胜脸色一变,不愿听他多说。苏拙却径直走到库房一处角落,俯身拾起地上一个物事。他眼尖,旁人起初都没能看到,却被他一眼看到了。那是一块银锭,苏拙看见,便猜到是怎么回事。 燕玲珑知道库房失窃后,苏拙一定会来查。而她故意留下这块银锭,就是为了提醒他!苏拙把手一摊,向众人展示,说道:“这几口箱子里装的,想必就是这样的银锭吧!而且,看下面的印花,这可是官银!” 第六卷 第十七章 情深意重 苏拙话音刚落,旁人还没惊呼出声,卫胜便重重哼了一声,大声道:“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说这里放的是官银?难道就凭一锭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银锭?” 苏拙轻轻一笑,说道:“我早知你要这么说。既然如此,如果最后找到这些官银,也就不是你的了?” 卫胜气结,竟然无言以对。邱恭仁上前道:“刘捕头,你不要乱说啊!官银都存放在官衙库房,绝对不会散落在外。这里五口大箱子,如果真是这样的银锭,足足有几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啊!”他转头冲沈成吼道:“沈成,当初东西存进来时,你不知道是什么吗?” 沈成摇摇头,道:“我们的规矩就是,只负责保存,并不管存的是什么……” 卫胜显然有些恼怒,道:“邱恭仁,你不去抓盗匪,非要在这里听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捕头胡说八道吗?” 邱恭仁无言以对,苏拙却笑道:“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先听我解释不迟。你们看地上!” 众人低头去看,不知道要看什么。苏拙又道:“地上有几个印子,这是这几口箱子压出来的。只有箱子里放的是银锭这样的重物,才会在石板地上压出这样的痕迹。” 邱恭仁有些明白过来,道:“没错,这么说这几口箱子被人挪动过!可是谁能进来动这些箱子呢?” 苏拙道:“这间库房四壁全是厚石板,确可算是铜墙铁壁。可是却有一个漏洞!” 沈成也不禁疑惑道:“什么漏洞?” 苏拙一指头顶那孔气窗,道:“就是这孔气窗!” 沈成不禁笑了起来,道:“你不要胡说了,这孔气窗只有一尺宽。就算是小孩子也进不来,怎么可能有盗贼从气窗里进来偷东西?” 苏拙冷笑道:“我何时说过人是从气窗中进来的?地上的印痕,已经说明箱子被挪动过,既然无人进来,箱子怎么会动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有人从气窗中伸进勾爪,将箱子提到屋顶,而后打开箱子,将东西拿走的!” 众人恍然大悟,邱恭仁点头道:“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些线索。可是这也不能说明箱子里就是官银啊,而且东西现在在何处?盗贼到底是谁?” 苏拙自然不会轻易说出自己与燕玲珑熟识,刚要掩饰。突然门外奔进来一个甲士,对卫胜道:“将军,找到了!” 卫胜面露喜色,苏拙则暗暗一惊,想不到这么快就找到了燕玲珑的藏身之地,只怕是因为城门关闭,他们没来得及出城。卫胜也不管苏拙怎么说了,带领手下,跟着那甲士便走。 邱恭仁对苏拙道:“我们也去看看?” 即使没有他这句话,苏拙也是非去不可。两人跟在卫胜众兵之后,缓缓而行。一路上苏拙满腹心事,连邱恭仁几次问话,也没听见。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行人到了一间客栈门口。整条街都已被执枪甲士包围起来,百姓见了这等阵仗,早已吓破了胆,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各处高楼上,满是弓箭手,弯弓引箭,指向客栈二楼。 苏拙见了眼前情景,心底一沉,脑中飞转,想要想出对策,可是一时间竟想不出任何办法。他暗暗为燕玲珑和华平捏了一把汗,甚至盼望卫胜手下找错了人,店里的并不是燕玲珑。 卫胜站在街心,大声喊道:“屋里的人听着,你有胆子盗我的东西,难道没胆子出来见一见吗?” 这一声以内力远远传出,靠近的人只觉耳膜震得生疼。众人本以为无人会应答,谁知二楼一间房中传来“咯咯”一声轻笑,一个女子喊道:“我不过取些不义之财花花,卫将军何必大动肝火?莫非我一不小心,偷的是你的赃物?” 苏拙心一沉,心中一点侥幸也消失无踪,只得急思对策。 卫胜大怒,吼道:“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出来!”喊声刚落,他抢过身边一人手中长枪,奋力一掷,直冲那扇窗户而去。 长枪破窗而入,屋里人无处藏身,只得现身。只见燕玲珑带着华平,从窗口轻飘飘飞出来,轻轻落在地上。众人不禁为她的绝妙轻功暗暗喝了一声采。 卫胜却恼怒异常,冷笑道:“果然是你!” 燕玲珑却似乎并无惧色,依旧笑盈盈道:“卫将军别来无恙啊!” 卫胜无心与她啰嗦,厉声道:“快告诉东西藏在哪儿!否则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燕玲珑嘻嘻一笑,道:“你真要让这么多人看到那些东西么?” 卫胜大怒,喝道:“受死吧!”说着纵身而上,双掌齐出,直取燕玲珑。 这一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有想到他会猝然动手。苏拙大吃一惊,想要上前,已然不及。 燕玲珑虽然表面轻松,实则早已暗自提防。她知道卫胜武功不凡,一见他动手,便忙飘身后退,堪堪躲过卫胜一击。卫胜占了先手,岂肯轻易放弃,一拳从下伸出,指向燕玲珑胸口。 这一招诡异阴毒至极,令燕玲珑也吃了一惊。苏拙面色一变,脱口道:“暗流汹涌!原来是他!” 邱恭仁一愣,问道:“你说什么?” 苏拙不答,正想去救,可惜离得太远,难以近身。燕玲珑招式用老,双手轻轻在卫胜手腕一搭,想要借力后退,卸去力道。谁知触手处,一阵灼热内劲袭来,震得她胸口隐隐作痛。 燕玲珑抵受不住,向后便倒。卫胜紧追不舍,一掌拍向燕玲珑。他知道燕玲珑轻功高强,一旦被她逃了,就再难得手,是以一出手就是杀招。 眼看燕玲珑万难躲避,忽然一旁一个灰色人影一闪而过,将燕玲珑拦腰抱住,向一旁倒去。只听“喀拉”一声,卫胜那一掌劈在那人肩头,显然已将肩骨打断。 救人的正是华平,他虽然武功不及燕玲珑,却不惧生死,竟以一己之躯,救下了燕玲珑。他大喝一声:“快走!”说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燕玲珑推开。 卫胜一把按住华平背心,燕玲珑则已在三丈之外。燕玲珑没想到华平会舍身相救,看了他一眼,眼眶中竟有些湿润。 卫胜大喊:“放箭!” 四周高楼上箭如雨下,直射燕玲珑。燕玲珑在半空中,身子一扭,躲过羽箭,又向华平看了一眼,转身飘然而去。 卫胜咬碎钢牙,怒吼道:“今天晚上,你不将东西带来卫府,明日就给这小子收尸吧!”喊声远远传出,直达数里。可是燕玲珑已不见了踪影。 苏拙始终没能出手相救,心中暗暗懊恼。他双眉一轩,面色无比森然,话也不说,转身便走。 第六卷 第十八章 幕后黑手 卫府大门敞开,卫胜脸色阴沉,坐在堂上,旁边跪着华平。他肩骨断裂,钻心的疼痛让他浑身微微发抖。但他咬紧牙关,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卫胜忽然冷笑一声:“想不到你还挺硬气。只是你拼死救了那个女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像你这么有情意!” 华平讥笑两声,声音微微颤抖,却充满嘲讽,说道:“卫胜,你以为你的秘密还能藏得住么?” 卫胜知道他所言何意,却并不理会,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本事!想跟我作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华平忽然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卫胜看见,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竟有些发毛。他越发有些焦躁起来,不时向外望去。 忽然大门口进来几人,卫胜猛地站起身,然而进来的却不是他要等的人。当先一人是邱恭仁,而后跟着苏拙,另有一人衣着破破烂烂,就像一个乞丐一般。 华平看见苏拙,眼中闪现一丝光采来,心里也安定许多。卫胜却有些不悦,沉声道:“邱知府,你怎么来了?!” 邱恭仁其实根本不愿意到这里来,他转头朝苏拙看了看,面露无奈之色。苏拙上前道:“卫将军,是我拉着邱知府一同来的。” 卫胜始终捉摸不透这个小小的捕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哦”了一声,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苏拙笑道:“卫将军不是与那女飞贼约定,今天晚上让她带着东西来救人么?我们也想来看看,她到底偷去了什么东西。” 卫胜冷笑一声,道:“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苏拙也不动气,依旧笑道:“卫将军不要动怒,我们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这会儿天色尚早,我想那女贼不会这么早就来。左右无事,不如我们来听一个故事可好?” 卫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苏拙便接着说道:“此人想必卫将军已经不认识了。”说着将那衣衫褴褛之人带到前面。 他正是庄力,卫胜自然不认得,心中更加疑惑。苏拙说道:“庄力,把那天的情形再说一遍吧!” 庄力有些胆怯、犹豫,向苏拙望了一眼。苏拙坚定的眼神,似乎也给他带来了勇气。庄力大声道:“我叫庄力,是黄河河堤上的一名河工,专事修建堤坝……” 他说到这里,卫胜面色一变,冷冷向邱恭仁望了一眼,道:“邱大人,你这是何意?” 邱恭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茫然望着苏拙。苏拙则示意庄力接着说下去。庄力便接着说道:“就在十几天之前,工部员外郎曹礼义突然到河堤巡视。而我们一队人中,有一个老河工,说发现了堤坝中有问题,便向曹礼义禀报。谁知当晚,我们竟遭到了暗杀!” 说到这里,邱恭仁明显吃了一惊。而卫胜却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苏拙忽然说道:“庄力只是一个苦力,故事讲出来也平淡无味,不如让我来说吧。江湖上有一个帮派叫四海盟,由盗贼组成的。帮里有个小姑娘叫雁儿,庄力等人被害的那天晚上,雁儿正好就在历城。她无意中救下庄力,又得知了他的事情,便潜入曹礼义家里偷到了一封曹礼义写给某人的信。” 他说着,就将从曹礼义手上拿回的那封信拿了出来,给邱恭仁看了一眼。苏拙接着说道:“只有知道了庄力等人的事情,才能知道这信上说的什么。很明显,曹礼义与另一个人,正是滥造河堤,造成今次水灾的始作俑者!曹礼义派人杀害知情河工之后,给这个人报信。可是这封信偏偏被雁儿偷了出来,曹礼义为防止秘密泄漏,便派人四处追杀。” “雁儿自知无法逃脱,将这封信藏在了观音庙香炉里,自己则被人杀害,埋尸城南。我为了查找凶手,先找到了这封信,继而顺藤摸瓜找到曹礼义。就在此时,黄河决口,酿成水灾,而曹礼义也忽然失踪。” 邱恭仁接口道:“没错!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曹礼义的属官和曹府老奴先后死去。最终曹礼义也被你发现,死在了密室里。可是这跟我们来卫府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拙道:“因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卫胜!而德胜钱庄里被盗的,就是他与曹礼义贪没的治水银饷!” 卫胜冷笑两声,似乎根本没有将苏拙的话放在心上。邱恭仁一怔,声音略略颤抖,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苏拙忽然冲他冷笑一声,道:“怎么可能?邱知府,你还在演戏吗?我想,当你看到曹礼义的尸体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整件事情了吧!” 邱恭仁额头忽然冒出密密的冷汗,道:“这……这……从何说起啊……” 苏拙正色道:“即然你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就从头开始讲。昨天在城北发现的几具浮尸,经庄力辨认,确实是死去的河工。他们被埋在堤坝中,随大水冲到此处。而这他们指甲缝中的泥土,却证明了堤坝中并不是砌的石头,而是以沙土糊弄的。” “这就是他们招来杀身之祸的原因。而后四名水吏和曹府老奴相继被杀,而所有被杀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心脉被内劲震伤,在胸口形成红肿淤血。此人的武功十分高明,就连一般仵作,也查不出来。” 他顿了顿,双目直视卫胜,道:“当时我也以为是曹礼义在暗中所为。可是事实证明,曹礼义是在前天就已经被杀了。而且他是不会武功的,原因在于他右手拇指上带着的那枚绿玉戒指。雁儿脖颈上的掐痕上,就有一块戒指的痕迹。如果曹礼义会武功,怎么会用这种方法杀人呢?因此凶手自然是另有其人!” 卫胜忽然轻拍两下手掌,手指着一边的华平,笑道:“精彩精彩!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跟他认识吧!” 第六卷 第十九章 证据 邱恭仁听见卫胜的话,吃了一惊,看看华平,又看看苏拙,似乎想不通这两人怎么会认识。卫胜脸上却并没有惊讶之色,似乎早就猜到了一般。 苏拙冷冷一笑,道:“卫胜,你侵吞水利饷银,偷工减料,致使黄河决口,祸延千里。滥杀人命,岂图脱罪,私运官银出城。哪一条都够得上千刀万剐了!” 卫胜哈哈大笑,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他笑罢,厉声道:“故事讲得十分精彩,可惜全是胡说八道!” 苏拙冷哼一声,道:“你还不想承认么?庄力,我问你那天曹礼义视察河堤时,是跟谁在一起?” 庄力看看卫胜,有些胆怯,小声道:“就是……就是……卫将军!” 卫胜冷笑道:“我就算是跟曹礼义一起,那有怎么样?难道就能证明是我跟他合谋么?” 苏拙摇摇头,道:“起初我也并没有怀疑到你头上,直到见到了跟燕玲珑动手时所使的功夫,终于让我确信,凶手就是你!你不单是杀死曹礼义和四名属官灭口的凶手,也是杀死曹府那一老一小两个奴仆的凶手!” 邱恭仁一惊,道:“他……他为何要杀死那两个人?他们不过是奴仆,难道也参与了这个阴谋?” 苏拙道:“莫非邱大人到此刻还没想通么?看来我把你想得太聪明了。那两个奴仆并没有参与此事,只是知道卫胜杀曹礼义的线索而已。起初我对曹礼义为何会死在密室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曾反复询问曹得,那天在我离开曹府之后,还有谁来过。可是除了邱知府进去了片刻,并没有人去过。” “这就很奇怪了,这个凶手是怎么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进入曹府,而又无声无息离开的呢?其实说出来很简单,凶手并不是在我见过曹礼义之后来的,而是事先就在曹府密室里的!” 苏拙说到这里,看了邱恭仁一眼,果然见他额头冷汗直冒,颇有些不知所措。他接着说道:“曹礼义从我手里得到了丢失的信,便急急去密室告知凶手。可是凶手已经对他动了灭口之心,随即将曹礼义打昏,挂在梁上,伪装成自杀现场。曹礼义死前紧紧握着那封信,就是想告诉别人,正是这封信的收件人,是罪魁祸首!” “而后凶手出了密室,正好见到曹府那名小奴仆曹棋。于是凶手又将曹棋杀害,换上他的衣衫,想装作曹府奴仆混出曹府。碰巧这时候,邱大人来找曹礼义!” 邱恭仁忽然浑身一震,苏拙目光逼视着他,厉声道:“邱知府,你那天在书房里没有见到曹礼义,却看到另一个人,对不对!?” 邱恭仁哆哆嗦嗦,缓缓点头,道:“对,我那天是见到了卫将军……可是我并不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 苏拙点点头,道:“我猜他也不会告诉你实情的,因为你不过是个懦弱的文官而已。他就是利用你,扮作了你的随从离开曹府的!我那天虽然看到了,却跟曹府之人一样,并没有注意到,你进府时是没有带随从的,而出府时却跟着一个随从!” 卫胜脸色越来越难看,想不到苏拙居然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丝毫没有差错。 苏拙冷笑一声,道:“曹礼义能抓住雁儿,就是你出手相助。那天你就到了曹府,目睹了曹礼义杀人埋尸,一直没有离开过。而曹得就是因为知道你来过曹府,却又没有见你离开,这才遭到杀害的。可惜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一层,害他丢了性命!”说罢叹了口气。 卫胜冷笑道:“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难道你还有什么证据么?” 苏拙冷笑道:“我自然有证据!第一,所有死者胸口都有一块红肿痕迹。历城里能造成这样的伤痕的,恐怕只有你能吧!若我猜的不错,这门武功叫天狼啸月,是出自塞北天狼派的功夫。第二,就是你藏在德胜钱庄的官银……” 邱恭仁忽然插嘴道:“你为何一直笃定,那里一定就是官银?” 苏拙轻笑一声,道:“实不相瞒,盗取那批官银的女贼叫燕玲珑,就是我的朋友!她留下的锭银子,就是给我一个提示。而且那批银子足有几十万两,凭她一人之力,是无法运走的。因此,我猜想,那些银子还在德胜钱庄天字号库房里,只不过在隔壁那间二号库,或者三号库罢了!” 邱恭仁和卫胜同时一惊,转而就明白过来。燕玲珑一定是从气窗偷出银子,又从其他库房的气窗中扔了进去。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他们也无法打开别人的库房查看。如此简单的设计,却让这么多人束手无策! 苏拙接着道:“第三个证据,在曹礼义密室桌案上,有一根钉子。那里没有灰尘,是他装钉书信的地方。我想那些与你来往,协商密谋的书信一定都被你取回来了。你可知道我为何在这里跟你啰嗦这么久?” 卫胜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回头向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苏拙笑道:“燕玲珑是偷中圣手,只怕此刻已经将书信偷来了!” 话音刚落,燕玲珑从屋檐上跃下,手中拿着一沓纸张,中间穿孔,正是穿在曹礼义密室桌上的。 卫胜腾地站起身,双目喷出熊熊怒火,手中瓷杯也被捏得粉碎。他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拙淡淡道:“现在才想知道我是谁么?我便是苏拙!” 卫胜和邱恭仁都吃了一惊,邱恭仁不禁暗暗惭愧:我早该猜到是他!卫胜忽然诡异地笑了笑,叹道:“苏拙啊苏拙,早就有人提醒我要小心这个人,想不到我还是栽在了你手里!” 他忽地换了一副神色,面露狰狞,喝道:“不过,你们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院中冒出来无数持枪甲士,将苏拙和燕玲珑围了起来。墙头也有一行府兵,个个引弓拉箭,直指二人。卫胜桀桀而笑,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将你射成一只刺猬!苏拙,哼,江湖上说得神乎其神,也不过如此!” 第六卷 第二十章 武道 燕玲珑双指攥在唇间,用力吹声口哨。忽地墙头上冒出无数黑影,那些弓箭手不及反应,连发数声喊叫,一个个栽下墙头。苏拙冷笑道:“卫胜,你忘了燕玲珑是四海盟的盟主了么?在这历城中,她的势力也不算小啊!” 燕玲珑沉声道:“卫胜,今日我便要为雁儿妹妹报仇雪恨!” 卫胜虽惊不乱,冷冷说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说着一挥手,院中持枪甲士便朝墙角黑影刺去。他自己双掌一分,直取燕、苏二人。 苏拙猛地推开燕玲珑,大喊一声:“去救华平!”自己则迎着卫胜而去。 两人双掌相交,只听“啪”的一声。卫胜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苏拙却向后连退三步,脸上泛起潮红。卫胜一招占了上风,笑道:“苏拙,看来你除了有点小聪明,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吧!” 苏拙也被他激起了热血之性,压制住体内真气,笑道:“是么?只可惜从前说过这句话的人,都已经死了!”说着纵身而上,一招“紫电青霜”,足下疾动,如一道闪电一般向卫胜射去。 卫胜淡淡道:“风雷掌么?使得倒是不坏,可惜有形无神!”说罢脚下不丁不八,双掌一抬,稳稳接住苏拙双掌,而后手腕一勾,便向苏拙胸口击去。 苏拙不敢硬接,抽身后退,口中却道:“你的天狼啸月使得也算差强人意!看来我更可以笃定,雁儿和曹礼义都是伤在你手下了。”他嘴里说话,手上却不停留,连出数拳,封住卫胜上中两路。 卫胜眉头一皱,脱口道:“乱花拳?想不到你会的还不少!” 苏拙那拳,果真如乱花一般,迷人眼帘,虚实相生,令人防不胜防。然而卫胜却不为所动,双臂一圈,将无数虚招尽数圈在中间,而后破空一拳,直指苏拙面门。 苏拙也不禁骇然而惊,情急之中,脚下使出燕玲珑的看家轻功“凌霄飞渡”,堪堪避过拳锋。 卫胜一招又失,咬牙切齿,说道:“想不到连琼霄仙子的独门轻功你都会,真是小看你了!”说罢蹂身而上,双拳隐隐有万钧之势,势必要将苏拙毙于掌下。 苏拙经过这几招,也不觉有些灰心丧气,暗想:“自己精通数门功夫,想不到今日在一个小小的卫胜手下,处处碰壁,毫无胜算!”他越想越是沮丧,眼见拳到,只得以轻功躲避。 如此数个回合,卫胜讥道:“苏拙,你这般躲闪,要逃到什么时候!” 苏拙叹气,蓦地耳畔响起师父的话。当初他学武之时,师父便曾对他说过:“苏拙,你聪明绝顶,什么功夫一学就会。这是你的强项,可也是你的弱点。武学之道,贵在静心,持之以恒。你心性跳脱,终究难登武学至高境界。不过,你心思敏锐,善于看破迷局。如此不妨将武功也看作一场局,局中破绽,便是那虚实不接,力强力衰之间。如此,或许能对学武稍有裨益……” 当初苏拙全没将这番话放在心上,此刻想起,顿有所悟。他猛地睁眼,卫胜拳招赫然在眼前。而那招式中的破绽,似乎一目了然了。他口中猛然喝道:“避强击弱,避实击虚,原来就这么简单么!”随即双指一指,恰点在卫胜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卫胜手臂一麻,急忙后退,心里不禁一惊。苏拙领悟至理,招式使得越发得心应手。卫胜以“雁阵低回”,苏拙便还以乱花拳中的“平湖式”;卫胜变招“如山如峙”,苏拙也变一招琴瑟曲中的“周郎顾”。处处压制卫胜的黑云万钧拳法,招招都攻在卫胜招式中的破绽。 卫胜终究修为尚浅,不知以智谋,以力胜的道理。苏拙虽然招式繁多,能够克制卫胜,但从小便没有专心修习过内力,买票内劲不足。卫胜只要长拳直入,非要一举将苏拙击败不可。然而他已入彀中,偏偏舍己之长,与苏拙比起了变招。 苏拙是何等聪明之人,反应迅捷远在卫胜之上。如此相斗数十招,卫胜不及变招,被苏拙一招“灵犀一点”点中肩井穴,登时半身酸麻,动弹不得。 苏拙右手扣住卫胜,厉声大喝:“卫胜已败,其余人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众人倏然停手,眼见卫胜果然一脸颓丧,被苏拙制住。那些甲士本就是听命行事,此刻纷纷丢下兵刃,退在一旁。燕玲珑扶着华平,冲苏拙欣然而笑。 苏拙冲邱恭仁道:“邱大人,如今证据确凿,主犯伏法,我想你该知道怎么向朝廷交代了吧!” 邱恭仁连连点头,大声道:“来人,将罪犯卫胜绑起来!” 话音刚落,忽然墙头冒出个人影,隐在暗处,看不清面容。他手臂一抖,一根绳索直向苏拙面门射来。苏拙看得分明,忙向一边闪避。 那绳索却似活了一般,轻轻勾住卫胜腰身,将他一卷而去。苏拙一愣,正要抬脚去追。墙头那人忽然道:“八月十五,洞庭湖畔,望尊驾务必赏光赴宴!”说着左手一抬,扔出一封书信。 那书信平平向苏拙飘来,看似轻飘飘的。燕玲珑却喊了声:“小心!” 苏拙不敢大意,双手接住书信。忽的双掌一热,一股劲力向小臂蹿去。他连退几步,方才消解了这股力道。而就在这功夫,那人已带着卫胜不见了。 苏拙心中骇然,不知此人是谁,而他所说八月十五又是何意。他抽出书信,只见里面是张大红请帖,上面写着:八月十五,岳州洞庭湖畔,岳阳侯卫潜五十寿辰,设宴广邀武林群雄,务请赏光! 苏拙眉头一皱,自语道:“原来是他……” 华平在一旁跟着读了一遍请帖,却不认得这个卫潜,问道:“这人是谁?为何给你送请帖?” 苏拙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如今真相大白,只是放跑了卫胜。” 邱恭仁手指着苏拙手上的那一沓罪证,犹豫道:“刘,哦不,苏公子,这证据是不是……” 苏拙将那沓纸随手一丢,叹气道:“其实这只不过是我诈卫胜的把戏。我根本不知道他还没有将这些信件销毁,只能赌一赌。现在放走了他,又没有证据,只怕难以定罪……” 燕玲珑叹口气,到:“我看救他那人武功深不可测,远非卫胜可比。就算有证据,也不一定能定罪。” 苏拙若有所思,轻声道:“卫胜是那人的长子,想动他谈何容易……华平肩骨断折,只怕要麻烦燕姑娘照顾些时日了。” 燕玲珑叹口气,看了华平一眼,道:“方才我们已经商议过了,他随我一道,送雁儿的骨灰归乡。” 苏拙哈哈一笑,转身出门,说道:“好好好!今后你们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好好过日子去吧!”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经出了卫府大门,独自没入夜色中去。 华平和燕玲珑面面相觑。空中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然而这雨已不如前些时日那般凛冽…… (明日起更新第七卷洞庭烟波。女主角终于要登场了,实在抱歉,拖到现在。) (第六卷天地不仁完) 第七卷 第一章 岳阳王 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两月时间,苏拙不慌不忙,悠哉游哉,出了洛阳,骑驴向西,直抵凉州,遥望西夏。而后南折,到得蜀中,掐指算来,时日无多,也不再游历,登上渡船,顺江而下,经三峡,抵达湖南境内,便舍船登岸。 岳阳县城民丰物阜,人杰地灵。自古以来,便为南北交冲要道。毗邻洞庭,风景更是绝佳。有唐以来,无数才子骚客,留诗作文,流芳百世。 苏拙斜坐驴背,终于在八月初十提前赶到了岳阳城。刚进城门,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街边店铺旗幡,迷人眼帘。苏拙却似乎有一双火眼金睛,隔了繁华的街道,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茶棚中的华平。 华平正端着茶杯,朝着苏拙微笑。苏拙无奈耸耸肩,向茶棚走去。华平早为他斟上一杯清茶,笑道:“你怎么才到?如果不是我提前半个月到了此地,只怕现在连一间客栈都找不到了!” 苏拙一愣,问道:“你半月前就来了?来做什么?” 华平道:“自然是跟你来打这场秋风啊!再说,卫府水这么深,没有我帮你,你能应付的了么?” 苏拙骂道:“你可也太热心了些!卫侯请的是我,又没请你。你这么空着手去,只怕要吃闭门羹。” 华平摇摇头,说道:“凭你苏大公子现在在江湖上的名头,我还怕进不了卫家的门?” 苏拙呵呵一笑,忽然警觉陡生。他不动声色,向左右瞥了瞥。果然在街边茶楼酒肆之中,有许多人朝自己看来。这些人无不短衣打扮,提刀带剑,都是武林人物。他们发觉苏拙目光扫来,忙低头掩饰。 苏拙脸上笑意盈盈,口中却叹道:“想不到小小岳阳城,居然汇集这么多武林高手,当真不简单啊!” 华平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苏拙笑笑,道:“我是说,城中气闷得紧,不如我们趁机出城,到洞庭湖边游玩一番,如何?” 华平点头同意,随即吩咐茶棚小二将苏拙的黑驴和行礼带回客栈,自己则与苏拙步行出城。一出城门,人便没有这么多了,显得清静不少。 华平不经叹道:“真想不到,一个岳阳侯过寿,居然会来这么多人。城中大小客栈,在几天前就已全部住满。可是人还是不断往城里涌。不单有朝堂高官,还有许多江湖人物。” 苏拙早已料到如此情形,笑道:“卫家面子大,谁敢不来?你可知道卫潜到底是什么人?” 华平显然对此知之甚少,疑惑道:“他不就是一个千户侯么?” 苏拙摇摇头,道:“他可不知一个千户侯这么简单。卫潜本名卫潜龙,为防止犯了皇帝的忌讳,才改名卫潜。他虽只是侯爵,但江湖上、官场上,有不少人私下称呼他为岳阳王,你可知道为何?” 华平茫然摇头,苏拙解释道:“二十多年前,卫潜就已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了。当时天下分裂,诸国混战。卫潜祖居岳州,凭自己一柄神剑,保得一方平安。而后连败三大派高手,在江湖上一时声势无两。” “后来太祖起事,长江以北倏然归附,只有江南李唐、西南蜀国等国负隅顽抗。当时北有契丹,据燕云数州,虎视眈眈。西有西夏,摇摆不定。太祖建国,方兴未艾,百废待兴,无力南征。卫潜当时已隐隐为江南武林魁首。他深知天命所归,便联络江南各派豪侠,不断在南唐、后蜀等国起事,策应太祖大军,终于顺利平定江南。” 苏拙顿了顿,又道:“后来太祖论功行赏,卫潜却封剑离去,泛舟洞庭,不问朝堂之事。太祖只得封了他一个侯爵的虚衔,算是表示对他的钦仰。卫潜虽不问政事,但在江湖上却是无人不敬,门人弟子也多在军中任要职,势力不容小觑。” 华平恍然大悟,点头道:“怪不得他这次做寿,不但朝堂大臣要来,许多江湖人物也是趋之若鹜。不过,你才行走江湖一年多,怎的知道这么多?” 苏拙叹口气道:“从前师父对我讲过,对卫潜很是推崇。可惜我却没有放在心上,导致去年我听到岳阳王三个字时,居然没有想起来。你还记得在渡口镇时,万苍死前说的那句话么?他当时说,岳阳王不会放过你们的。当时我依旧没有在意,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寿宴可没有这么简单啊!” 华平吸了一口气,也想起那件事来,道:“那卫潜请你,莫非是摆了鸿门宴?” 苏拙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哪里配得上堂堂岳阳王特意给我摆什么鸿门宴!放心,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就好!” 两人边走边聊,不觉已到湖边。湖上正有两艘大船,模样一般,打着相同旗号。只是一艘离岸,一艘正向岸边驶来。苏拙一时好奇,问道:“华平,你看那两艘船,一模一样。可是离岸的却走得十分缓慢,靠岸的却非常轻快。” 华平嗤了一声,道:“开得慢的自然是装载了许多货物,将货卸了,返航时就快了,这都不懂?” 苏拙摇摇头,疑惑道:“可是洞庭湖并不是水运枢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货船?再说那船分明是游船!” 华平怀疑苏拙胡思乱想,不愿理他,一指前面一座破旧凉亭,说道:“我们去那里坐坐。” 话音刚落,面前人影一闪,从道旁树丛里跃出一人来。只见他身着粗布葛衣,手执鬼头钢刀,相貌狰狞,冲着两人阴冷一笑,厉声道:“苏拙,你可知道我是谁?” 苏拙微微一愣,茫然道:“我们见过面么?” 那人冷哼一声,道:“我与你没见过面。不过,难道你已经忘了一月之前,在甘凉道上的事了么?” 苏拙“哦”了一声,笑道:“罪过罪过,我这人向来心宽,就算有人得罪了我,我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一月之前的事,恐怕记不得了!” 那人重重哼了一声,恼怒至极,大声道:“你记性倒差!那我就给你提个醒,免得你到了黄泉路上,还是个冤死鬼!熊文龙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吧?我就是他的胞弟,熊文虎。一月之前,你使阴谋诡计,害我大哥断了双腿。今天我就是来讨回这个公道的!” 第七卷 第二章 女扮男装 苏拙听了熊文虎一番交代,恍然大悟,一拍脑袋,说道:“原来你是那人的兄弟,怪不得有些眼熟。不过,华平,你来评评理。”他说着转向华平。 “一月之前,我游历到甘凉一带,途经一处山村。听村里人说山上有个土匪,叫什么熊文龙的,约定了三日后来村里劫掠。遇上这种事情,我自然要管一管。于是我便将几十个村民组织起来,给这伙土匪设了埋伏。不但打退了土匪,也将这个熊文龙打成了一条虫!” 华平初时还有些些心惊,听到后来,才终于明白,苏拙根本没有将这个熊文虎放在眼里。他装模作样地说道:“好!就该如此。若是这种事情叫我遇上了,岂止是打断双腿这么简单?” 熊文虎听他二人一唱一和,越发狂怒,大喝一声:“废话少说,受死吧!”说着举起手中钢刀,冲两人劈来。 苏拙一看他刀势,才发现熊文虎比他兄长高明不少,招式有模有样,不可大意。他退后两步,正要出手。忽然只听“当”一声脆响。熊文虎右手虎口一热,手中钢刀顿了一顿。 在场三人都是一惊,熊文虎首当其冲,定睛一看,地上掉了一枚碎瓦片。原来刚才挡住他这劈山裂石一刀的,居然就是这么一小块瓦片! 在场三人心中都是一惊,这瓷片轻薄,以之挡开熊文虎这威猛一刀,掷出瓷片之人不但准头极佳,内功也是高深莫测。放眼江湖,只怕这样的人屈指可数。熊文虎大喝一声:“是谁敢挡老子杀人!?” 树丛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一个长衫文士缓步走出,手摇折扇。他悠闲自得,浑没有将场上众人放在眼里。文士打开折扇,随手摇了摇。 这把折扇全是竹木所制,方才与钢刀硬碰,竟没有丝毫破损。这下就连苏拙也有些惊讶于面前这人的内功来。文士笑道:“熊文虎,你个宵小败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岳阳王大寿在即,你竟敢在此闹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熊文虎从方才这一番交手,已知自己绝不是此人的对手。他冷哼一声道:“阁下武功高强,熊某佩服。不过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架这个梁子?” 文士笑道:“笑话!苏公子是岳阳王的座上宾,若是他有什么麻烦,岳阳王岂会坐视不理?熊文虎,识相的就赶紧滚出岳州!” 熊文虎听他言辞中,对自己当真不屑一顾,心头早已火起。他这等江湖莽夫,哪能受得了这种气,顿时不顾一切,大喝一声,举刀向文士砍去。 文士气定神闲,手中折扇一挑刀背,轻轻松松将鬼头刀挑开,左手轻飘飘一掌,印在熊文虎胸口。他这一招姿势无比潇洒,说不出的写意。 熊文虎双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在一招之内,便败了。他蓦地呕出一口鲜血,身子直挺挺向后仰倒。 华平一惊,脱口惊呼:“死……死了……” 苏拙则轻声赞道:“好一招分花拂柳……” 文士淡然一笑,向苏拙拱手道:“苏公子,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啊!被这等无赖缠上,可是不小的麻烦!” 苏拙抬手抱拳,微笑道:“四君子之首孟书田,果然名不虚传!一招击毙江洋大盗,也算为武林除去一害。” 孟书田淡淡笑笑,道:“想不到苏公子也听过区区贱名,孟某之幸。既然苏公子有兴致游湖观光,孟某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着一手提起熊文虎的尸身,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华平目送孟书田离去,兀自惊愕非常,说道:“苏拙,他就这么走了?” 苏拙耸耸肩,道:“不然还能怎样?他武功这么高,我可打不过他。”说着转身朝凉亭而去。 华平无奈摇头,跟他坐到凉亭。正要说话,就见迎面小道上走来一个小厮,个头不高,穿着粗布衣服,面色有些黝黑。他一出现在路上,苏拙便注意到了,上下打量了一眼,微微皱眉。 那小厮走进凉亭,向两人微微躬身行礼,开口问道:“你们谁是苏拙?” 苏拙一愣,道:“我就是。你是谁?找我何事?” 那小厮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信封,说道:“有人交给我一封信,让我拿来这里交给你。” 苏拙伸手接过信,朝封皮上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只写了几个字:“苏拙苏公子亲启”。字体娟细,十分秀气。他抬起头,却见那小厮仍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奇怪地问:“你还有事?” 小厮说道:“托我送信的那人说了,只要我将信送到,苏公子就会给我一两银子的酬劳!” 苏拙一怔,不觉莞尔一笑,道:“小兄弟,大概托你送信的那人不大清楚,我苏拙可是个穷光蛋。别说一两银子了,就是一个铜板,我也拿不出来。实在不行,你就把这信还拿回去吧!”说着就作势要把信还给他。 这下轮到那人愣住了,没有伸手去接,反问道:“苏公子,你还没有看信呢!” 苏拙双手一摊,无奈道:“没办法,谁让我一文不名呢。怎么,不相信?不信你来搜一搜就知道了!”说着居然真的站起身,伸手就要解扣子。 那小厮脸涨得通红,倒退两步,似乎没想到这个有名的公子竟是这般无赖。华平忙上前劝道:“好了好了,苏拙,你没银子,我给你就是了!”说着掏出一两碎银,交给那小厮。 小厮眉开眼笑,说道:“还是这位大哥明白事理!”说着向苏拙“哼”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苏拙重新坐下,抽出信来,边看边埋怨道:“华平,你有这一两银子,还不如请我喝顿酒。” 华平无奈道:“苏拙,你好歹也有些名气了,怎么还是这么一毛不拔?再说,人家不过是个跑腿送信的,你为难他作甚?” 苏拙长叹一声,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哪里是一毛不拔?而是真的没毛可拔了!再说,我敢肯定,那一两银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送信人说的,而是那小厮临时起意,随口一说!” 华平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苏拙道:“难道你没有发现,那小厮根本就是女扮男装么?” 华平吃了一惊,脱口道:“什么?你说那人是个女子?!” 第七卷 第三章 赴约卫侯府 苏拙忙伸出食指,搭在唇上,“嘘”了两声,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 华平跟着苏拙,已经慢慢习惯随时要大吃一惊了,很快就平复下来,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拙道:“她从路上走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她走路时,步子只有一般男子一半远近。虽然故意装作豪壮之势,反而是不伦不类,欲盖弥彰。刚才她拿信时,不小心露出一段小臂,比她头颈和手上的肌肤要白得多了。这不就说明,她脸上和手上的肤色,根本就是用药草汁液涂染过的么?”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方才故意让她搜身,她脸上明显露出羞涩厌恶之色,这还不能说明么?当然,我凑近她身边时,还闻到一股隐隐的幽香之气。若不是妙龄少女,怎么会散发出这一股香气呢?” 华平听完,不禁哈哈大笑道:“苏拙啊苏拙,你不单有一双贼眼,还有个狗鼻子。你既然知道人家是姑娘,为何还要她搜身?这不是调戏么?” 苏拙淡淡笑道:“我只是顺便再确定一件事情罢了。这封信是卫潜给我的,内容是约我午后过府一叙。不过这信的笔迹却是个女子的笔迹,但这女子却不是个普通女子。你看这字迹,娟细清秀,却挺直有力,说明写信之人气度不凡,有一股男子的英气。” 华平有些奇怪,问道:“这又如何?” 苏拙道:“我敢肯定,刚才那个女子就是写这封信的人。方才我故意轻薄于她,但她却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慌乱,不知所措。只是微微震惊之后,立时恢复如常。这等女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卫潜绝不会随随便便让一个不相干的人代他写信。据我所知,卫潜有一个独生女,名叫卫秀,机智过人。如果我没猜错,刚才那个女子就是卫秀!” 华平一惊,脱口道:“什么?你说刚刚给你来送信的,是卫潜的独生女卫秀?不会吧!” 苏拙见他大惊小怪,皱眉道:“你嚷嚷什么!我只不过是猜测而已。不过若我所料不差,这封书信应该是卫潜送来的,内容大概就是请我过府一叙吧!” 华平不信,接过书信,拆开一看,果然与苏拙所说差不多。华平拉长了脸,道:“苏拙,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什么事情都让你猜到了!” 苏拙笑道:“怎么没意思?” 华平问道:“那什么对你来说有意思?” 苏拙起身道:“自然是猜不透的东西啊!”说完哈哈一笑,出了凉亭,向县城方向走去。 华平愣了半天,琢磨着苏拙的话。突然他骂了一句:“呸!我怎么听信了他的鬼话!”说完追着苏拙就去了。 吃过午饭,苏拙换了身干净衣衫,独自向卫府走去。他没有让华平陪同,因为对他们来说,卫府仍然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冒险没有必要一起去。 苏拙站在卫府门前,仰望这座府邸的门楣,一时有些恍然。他已经对所要面对的所有情况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事情的发展依然有些出乎意料。 门口两名护卫并没有对他正眼相看,似乎对这样的访客已经见怪不怪了。苏拙只得上前说道:“劳驾,请通传一声,苏拙应约前来拜会!” 一名护卫冷冷道:“等着!”说完就进去了。 过不多时,一个中年奴仆出来,笑道:“这位就是苏拙苏公子吧!快请进,快请进!”领着苏拙便进了府门。 这人面上似乎十分热情,但苏拙仍能察觉出他的一丝冷漠,似乎并没有将苏拙当作什么真正的贵客,苏拙暗笑道:“卫府的人果然都是眼界高!我原本以为卫潜会对我另眼相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人直接将苏拙领到后院书房,说道:“苏公子稍坐,侯爷正在花厅会客,稍后便来!” 苏拙一愣,颇感无奈,想不到卫潜约自己相见,却似乎并不怎么上心。他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那仆人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一位婢女为苏拙奉上香茗。 苏拙闻到茶香,知道是极品的我碧螺春。但此时此地,又遇着此种情形,苏拙当真无心品茶。书房中就只有他一人,四周静谧非常,连一个过路人也无。 他静候了一盏茶时光,依旧没有一个人来招呼自己。苏拙有些沉不住气了,起身到门口看了看,院中并没有人。他叹了口气,又回到房中,感觉有些无聊,便四处打量起来。 这间书房颇大,除了会客的桌椅,另有几个红木架子。一个上面摆满了书,苏拙正眼也没看一眼。另一个架子却摆了一些瓷器古玩,瞧来都是十分名贵,价值不菲。 苏拙饶有兴致看了几眼,忽然一个碧绿玉璧闪现在眼前。那玉璧通体闪着绿光,其中有一丝血红色。玉璧成龙纹,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全是天然生成。 对苏拙来说,这块玉壁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他脱口惊呼:“盘龙玉璧!?” 这块玉璧正是一年之前,苏拙初下山时,游历到湘西,在那座陈家客栈里,看到的那块盘龙玉璧。他猛然想起那时候,负责押送宝箱道的总兵江魁曾经说过,这东西是送给岳阳王的。 苏拙心想:“怪不得每次说起岳阳王,都感觉在哪里听到过。原来自己早就跟他在无形当中打过交道了,可怜自己一直无知无觉。” 当初他破解了那起所谓的湘西大盗杀人迷局,但同情南羽村遗民,故意喝下了迷药,放了他们一马。第二天醒来,客栈当中所有人都已不见了,连尸首也未留下。按理说,他们应当将江魁等人全都杀了,而后带着玉璧远走高飞了。怎的这盘龙玉璧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苏拙越想越觉得奇怪,然而更奇怪的是,就在盘龙玉璧旁边一格,摆着一颗乳白圆珠。他再次脱口道:“佛骨舍利!?” 原来这颗竟是当初在仁济寺见到的那颗引出两条人命的佛骨舍利。苏拙心中震撼无以言说,暗暗寻思到:“当初佛骨舍利不是还回仁济寺了么?怎么也会到了这里?难道当初吕康没有死心,又将舍利偷了出来?如此看来,莫非吕知府吕康等人,也是卫潜的人!” 第七卷 第四章 交锋 苏拙越想越惊,想不到自己下山以来,发生的事貌似全无关联,实则都与卫潜有关系。从最初的江魁吕康,到万苍卫胜,自己竟然已经除掉了这么多卫潜的人! 苏拙蓦地感觉到一阵恐惧,这间屋子也似乎变得阴森起来。周围安静的气氛,更是让人无比压抑。他下山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暗暗责怪自己狂妄自大,不知深浅,怎么贸然就进了岳阳王的家里了? 苏拙盯着两件宝物,一动不动,额头上却已渗出点点冷汗。突然门外响起一个雄浑的声音:“想不到苏公子也喜好这些玩意儿!若是喜欢,不妨挑两件拿去玩玩!” 苏拙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只见门口进来一人,身高体壮,留着长须,双目炯炯有神,眼光如利刃一般,直刺苏拙心底。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岳阳王卫潜! 苏拙居然一时没敢与他对视,抱拳行礼道:“晚辈见过卫前辈!” 卫潜哈哈一笑,大声道:“果然是江湖中人啊,这声招呼听着便比那些官场上的繁文缛节亲切!” 苏拙点点头,稍稍平复心情。卫潜瞟了一眼桌上茶杯,竟原封未动,说道:“苏公子嫌这茶不好?我这就让人换了!” 苏拙忙道:“不必了,茶是好茶,只是苏某一介草民,只怕喝了这等好茶,惯出一张刁嘴,日后就喝不惯粗茶了!” 卫潜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又道:“苏公子果然出语不凡啊!方才我见苏公子盯着这架上的小玩意儿出神,莫非对古玩玉器也有研究?” 苏拙摇摇头,笑道:“我只是好奇,这么多宝贝,件件都是价值连城,侯爷想必花了许多心思才得来的吧?” 卫潜毫不在意,淡淡道:“哦?这些东西很值钱么?这老夫倒不是很清楚。这些都是朋友送的,我也没当回事。不过就是几件玩物罢了!” 苏拙见他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也不好深究,闭嘴不语。 卫潜转过头,在主座上坐了,大声道:“老夫久闻苏公子之名,只是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得知苏公子抵达岳州,本来想亲自前去拜会。可是你也知道,我这一出门,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有不少人跟随。于是老夫只得冒昧,派人送了一封信过去,将你请到府里来了!” 苏拙忙道:“卫侯爷是武林前辈,晚辈理当先来拜会!” 卫潜盯着苏拙看了一阵,夸道:“苏公子气度不凡,果然是人中龙凤!不知苏公子师从何方?” 苏拙听他这么夸自己,都要不好意思起来。他摇摇头,答道:“侯爷谬赞了。家师不过是个乡野教书先生,贱名难登大雅之堂。” 卫潜哈哈一笑,也没有深究,又道:“其实我今天找苏公子来,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想见见你,交个朋友!” 苏拙已渐渐从最初的心惊中平复下来。如果卫潜从前说出方才这句话,苏拙恐怕要感激涕零。可是他闯荡江湖这一年,见识不浅,听了这番话,只是淡然笑道:“苏拙何德何能,怎敢与侯爷交朋友。” 卫潜摇摇手,道:“苏公子何必说这样的话?孔圣人也曾说过,三人行,则必有我师。不论是谁,都有值得老夫学习的地方啊!说到孔圣人,我这里还有一幅前朝大家的字画,苏公子不妨来猜一猜,这画的是什么!” 他领着苏拙走到一面墙壁前,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人物画。画中寥寥几笔,勾勒出两个人物,简单明了,却余味尽显,确是名家手笔。 苏拙看了一眼,便知道画中内容,他只是一时不明白卫潜让他猜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苏拙有些犹豫,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幅画画的是《左传》里,孔文子问道于仲尼的故事。” 卫潜哈哈一笑,说道:“苏公子果然博学,说的一点都不错。这幅画的典故出自《左传·哀公十一年》,当时孔子身在卫国,却因政治昏暗,得不到重用,而准备离开。而孔文子当时准备出征大叔,求教于孔子。苏公子,你可知道孔子说了什么?” 苏拙心中恍然,终于有些明白,原来卫潜请自己来,以礼相待,就是为了仲尼这句话。他不动声色,淡淡道:“这我倒有些记不清了。” 卫潜继续道:“仲尼对孔文子说,胡簋(音同鬼)之事,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意思是说,自己只懂得礼仪,不懂打仗。而后又说,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仲尼是自古第一大圣人,也是有他能说出这番至理啊!”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样,路有这么多,真正能选对的,却没有几个。因此,世人往往被命运主宰,浮浮沉沉。苏公子,你是人中龙凤,可不能枉费了这一身本事啊!” 苏拙淡然一笑,道:“卫侯教训得是,只可惜我对孔大圣人并不大感兴趣,倒是十分喜欢老庄的无为之道。对了,前些时日读庄子,看到一则有趣的故事,不知侯爷是否听过。” 卫潜眉头微皱,“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拙。 苏拙接着道:“秋水里说,南方有一种鸟,名叫鹓鹐,从南海出发,要飞到北海去。这一路上千里迢迢,然而这鸟儿却是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侯爷,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卫潜端起茶杯,眉眼低垂,淡然道:“这鸟儿如此做法,可谓自讨苦吃,终究要饿死、渴死。苏公子以为它是为了什么呢?” 苏拙笑道:“依我揣度,这鸟儿是颇有志气的。他宁可饿死渴死,也是不能与鸱鸟、腐鼠之流同饮同食的!” 卫潜面色一沉,端茶杯的手也有些发抖,似乎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愤怒。他冷冷说道:“看来苏公子志趣高洁,果然不同凡响。不过那鹓鹐是天界神鸟,与我们人世间的凡夫俗子不同。正所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做人最重要是要学会与时俯仰!” 卫潜抿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我们身处这浑浑浊世,谁能说自己真的能出淤泥而不染?就连圣人也不能免俗,苏公子执着追求的,岂不是成了空中楼阁,水中月影?看着好看,却虚无缥缈啊!” 苏拙也不禁有些暗暗佩服,抱拳道:“侯爷博学多才,文武双全,晚辈着实佩服!”说着一揖到底,十分恭敬。 第七卷 第五章 双侠 卫潜以为苏拙已然想通,哈哈大笑,说道:“苏公子年轻有为,才是真的前途无量啊!” 苏拙却摇摇头,说道:“侯爷过奖了,我苏拙虽不会学屈原投江明志,但也不至于随波逐流。侯爷可曾听过赵高这个人?” 卫潜似乎已经意识到他要说什么,面色又阴沉下来。 苏拙毫无惧色,继续大声道:“赵高是大秦朝的一个弄权宦官,有一天,他牵着一头鹿上朝,跟众大臣说这是一匹马。与他同流合污的人自然连声附和,而那些刚正不阿的则直斥其非……” 他还没说完,卫潜断然道:“指鹿为马的故事,谁没听过?你是在说,老夫就是那指鹿为马的奸臣?” 苏拙不置可否,道:“侯爷息怒,赵高奸佞小人,怎么能与侯爷相比?不过他除掉了那帮刚直大臣以后,不过数年之后,大秦帝国便轰然倒塌。那些当时得计的人,也跟着身首异处,乃至到今天,仍背负青史骂名。所以说,此一时彼一时。今日之举,未必就有对错。以后回想起来,什么是与非,不过都是浮云而已!” 苏拙越说越是兴奋,挺直腰背,直抒胸臆,只觉痛快非常。他目视卫潜阴沉的面孔,语气稍稍缓和,说道:“我苏拙,不过一介江湖无名之辈。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一心只想寄情山水,做个闲散之人。侯爷抬举,晚辈受之有愧。今天时候不早了,晚辈就不打扰侯爷了,这便告辞。八月十五,一定准时到府恭贺!”说着躬身行了一礼,便退出书房。 卫潜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苏拙离开。许久之后,才重重一拍桌子,将那只紫砂茶碗打碎在地。帘子后转出一个女子,冷哼一声道:“这个苏拙,太不识抬举了!” 卫潜忽然阴冷一笑,轻声说道:“他自以为聪明,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聪明!” 两人的议论,苏拙早已听不见了。他出了卫府大门,日光照在脸上,还有些恍惚,背上冷汗至此才冒了出来。他拔腿就走,猛然被人一把扯住袖子。 苏拙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华平。华平看他大松一口气的模样,奇怪道:“你怎么了?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苏拙长叹一声,道:“不是见鬼,是比鬼更可怕!” 华平更加疑惑,忙问怎么回事。苏拙将他拉进路边一间茶馆,将自己在卫潜书房所见一一讲来。华平没有亲历过盘龙玉璧和佛骨舍利之事,自然无法体会苏拙的惊骇。 苏拙又将他与卫潜的对话,细细讲给华平听。华平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苏拙将一杯凉茶大口饮尽,这才解释道:“卫潜借着那幅画,想告诉我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华平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他是想拉拢你?” 诉诸点点头,道:“而我给他说了一个庄子秋水中的故事,就是告诉他,我们志向不同,是不会走到一起的。” 华平叹口气,说道:“可是你这说得也太难听了,居然将卫侯爷比作鸱鸟、腐鼠?你不怕他恼羞成怒么?” 苏拙耸耸肩,无奈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谁让我一时口快呢!现在想后悔也没用了。后来他又劝我要识时务,我自然也忍不住了,以指鹿为马的故事告诉他,我今日所作所为,未必就是不对的,说完后便告辞离去了。” 华平“哦”了一声,道:“怪不得你慌慌张张出的卫府,原来是得罪了卫侯,瞧把你吓的!” 苏拙“哼”了一声,正要反驳他两句。忽然听见靠近窗边那一桌传来一声轻蔑笑声。一人背对他们,捏着腔调,说道:“你们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居然敢得罪岳阳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苏拙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回过头来,只见他二十多岁,身着华服,摇着折扇,似乎是个公子哥儿。他起身道:“你又是什么人?居然敢在这里议论岳阳王?” 苏拙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有一人起身道:“欧阳吉,卫侯是你老子,还是你什么人?怎么比卫府的下人还贱?难道在这茶楼里,议论卫侯一句都不行么?” 苏拙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年轻侠客,身着粗布短衫,个头不高,面色有些黝黑。他毫无惧色,朝着那个叫欧阳吉的人对视。 欧阳吉见了他,面色一变,轻笑一声,手中折扇摇来摇去,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荆门刘飞,你又是岳阳王什么人?莫不是与他老人家有仇?” 苏拙恍然明白,原来这两人本就是认识的,只怕还有些仇隙。刘飞大声道:“欧阳吉,我与卫侯无冤无仇,看不惯你这种谄媚小人罢了!” 欧阳吉大怒,厉声道:“刘飞,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旧账还没算清呢!要不是在岳州城里,我非要跟你好好算算清楚!” 刘飞寸步不让,道:“欧阳吉,你以为我怕了你么?你那老鬼师父使奸计害死我师父,这笔账迟早要你们加倍还回来!怎么,莫不是你师父知道我在此,便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敢现身了么?” 欧阳吉如何忍得下这等侮辱,折扇啪一声合拢,摆了个架势,就要准备动手。 苏拙没想到他们一言不合,就要动起手来,不愿牵涉其中,起身向两人道:“两位既然有心叙旧,我们也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了!”说着拉起华平远远站开。 刘飞也不认得他,见他临阵退缩,似乎是个胆小的,眼睛看也没看,冲欧阳吉道:“我现在还没空陪你在这里动手。况且马上就是卫侯大寿,我更不会动手的。”说着拿起桌上的佩剑,扬长而去。 那欧阳吉似乎在他手下吃过亏,自知不是对手,居然也不敢强留,站在原地,颇有些尴尬。 苏拙目送刘飞离去,低声自语:“想不到他也来了……” 华平不解,问道:“这刘飞是什么人?似乎有些盛气凌人。” 苏拙点点头,道:“没错,他是荆门一带的游侠,颇有些侠名,自视甚高,得罪了不少人。” 华平笑道:“看出来了,想不到他居然认不得你。我们得罪了卫侯,现在怎么办?” 苏拙叹口气,边走边道:“小心谨慎,莫理是非……” 第七卷 第六章 斗嘴 此后几日,苏拙华平二人果然深居简出,终日留在客栈当中。如此一来,也少了许多是非。 好不容易熬到八月十五,岳州城街上人流突然就多了起来。加之正值中秋佳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更增添热闹气氛。天刚亮,卫府便人头攒动。最先到的是卫潜门人子弟,他们从各地赶到,以家人的身份帮忙起来。 而后便是江湖人物,至于大派领袖,朝堂重臣,要到中午才会到来。苏拙自从前两日在茶楼中碰到那两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名气,老老实实拿着请帖,混在一群武人当中,进入卫府。 只隔了几日,苏拙再进院中,仍有些惴惴。一名老管家在门口待客,凡是江湖人物,进门便向右侧花厅而去。而那些朝堂恩人,则去左侧花厅。 武林中人看不惯文人酸腐,官场中人也厌恶江湖人的粗莽。这样分开,对两边都好。苏拙跟在一群不认识的名门子弟之后,穿过长廊,猛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逆人流走来,竟然就是卫胜! 卫胜自然也看见了他,什么也没说,冲苏拙阴恻恻一笑,便即向左侧花厅而去。苏拙被他看了这一眼,顿时心事重重,想不到卫胜居然并没有因为洛阳之事受到牵连,以他的性格,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满腹心事,穿过走廊,进入一间院落,便是东花厅了。门口站着一位清秀女子,落落大方,正在迎客。她长得十分好看,肌肤雪白,目若繁星,五官无一不精致,脸上略施薄粉,瞧来明艳动人。 苏拙一见她面,不由得愣了一下。华平也觉出奇怪,疑惑道:“这姑娘是谁?怎么”有些面熟? 旁边一人讥笑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乡巴佬?连岳阳王掌上明珠,卫秀卫小姐都不认识?” 华平一怔,道:“她并没有在江湖行走,我不认得,有什么奇怪了!你既然对她这么熟悉,不如给我们引荐引荐。” 那人一愣,居然有些词穷,似乎对卫秀也只是闻其名,不识其人。他嗯啊两声,忙向前紧走,经过卫秀身边,也没好意思打招呼。 华平不禁嗤笑一声,自语道:“原来也是一个装模作样的!这卫秀美是美,可也没有跟天仙一般。莫非是她武功高强?” 苏拙讥笑道:“你是因为心里装了燕玲珑,自然不会将其他女子放在眼里。这个卫秀可不简单,不论她的武功样貌,但是独当一面,在此迎客这一样,就将无数男儿比了下去。” 华平斜眼瞥他,道:“莫不是你看上她了?” 苏拙摇摇头,正色道:“你还记得那天在湖畔凉亭中,那个给我送信的小厮么?” 华平经他这么一提醒,猛然想起,惊呼道:“原来就是她!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你果然没猜错!” 两人走近门口,所说的话自然被卫秀听了去。她冲苏拙微微一笑,道:“苏公子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苏拙笑了笑,回礼道:“卫姑娘明艳动人,几日不见,风采可比昔日胜出许多,另苏某刮目相看!” 卫秀知道他是在说那天女扮男装一事,也不点破,嫣然一笑,说道:“苏公子侠名远播江湖,小女子有幸相见,也是大吃一惊啊!” 她这一句话说得似褒实贬,是讥笑苏拙为人吝啬。苏拙哑然失笑,行不到这女子如此伶牙俐齿,针锋相对,竟让自己无话可说。 然而他是个极不服输的人,稍一受挫,便要反击。苏拙凑近卫秀,低声道:“我也没想到卫姑娘如此受卫侯器重,居然能抢过乃兄卫胜的地位。不过看样子你们兄妹感情不大和睦啊,方才我见卫胜从这里离去。你不要告诉我,你手腕上这道新的红印是自己捏出来的,左边鬓发也是自己弄散的!” 卫秀暗暗一惊,方才卫胜确实因为此事来与自己争执,想不到瞒得了旁人,却逃不过苏拙的眼睛。她忽然感觉在苏拙面前,根本藏不住什么秘密,也终于领会到,为何这么多人害怕苏拙了。 然而这样一个对手,对她来说却是既兴奋又好奇。卫秀压抑住涌动的思绪,脸上依旧笑盈盈的,伸手将散乱的发髻理好,对苏拙道:“多谢提醒,还是快请进屋入座吧,别挡着后面人的路。” 苏拙也不由得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女子来。然而后面一些世家公子见到苏拙一直堵在前面,与卫秀说话。他们听不见声音,只觉得苏拙嬉皮笑脸,似乎在打情骂俏一般,又妒又恨,大声嚷嚷起来:“快进去快进去,堵在门口做什么……” 苏拙无奈,冲卫秀笑了一笑,便进了花厅。卫秀满含深意地向他背影望了一眼,心中泛起一种一样的情愫。对一般女子而言,苏拙不仅高傲无趣,而且令人讨厌。但卫秀却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能看到苏拙身上的魅力。反倒那些世家公子哥儿,如绣花枕头一般,令她打不起精神。 卫秀站在门口迎客,不多时额头便已渗出密密的汗珠。但越到后来的人,越是辈分高,她一点也不敢怠慢,口中叔叔伯伯不住地叫。 苏拙和华平坐在厅中一角,恰好能看见卫秀。他微微一笑,心中对这个不凡女子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是苏拙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有智慧的女子。比她美貌的或许大有人在,但没几人能有卫秀的智慧、机变和胸怀。 苏拙忽然自语道:“看来我们之间,还有许多交道要打啊……” 直到中午,所有宾客终于到齐,花厅中乌泱泱坐满了人。与苏拙同桌的,他一个都不认得。大家互相点头微笑,一时也找不到话头。少林、峨眉等大派门主,都有卫潜在正厅亲自招待。 在这花厅里的,最高不过是一些庄主门主。不多时一行婢女鱼贯而入,个个摇曳生姿。厅中江湖豪侠不少都是粗莽汉子,见到漂亮姑娘,眼睛都直了。 苏拙看见,不由得轻轻嗤了一声,很是看不起。女婢为各桌奉上美酒佳肴,满满摆了一桌,令人食指大动。卫秀端起酒杯,众人自觉安静下来。 她大声道:“诸位武林前辈,江湖朋友,今日是家父大寿。这第一杯酒,我代表家父,感谢大家的光临!请!”说完一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第七卷 第七章 宴席 众人见她如此豪爽,竖起拇指大声叫好,跟着干杯。卫秀环视一周,又端起第二杯酒,大声说道:“这第二杯酒,是向大家致歉,小女子才疏学浅,招呼不周,还请大家见谅。稍后家父会亲自过来敬酒,感谢诸位亲朋!”说完一仰头又干了。 卫秀看着众人饮尽第二杯,端起第三杯酒,说道:“各位江湖朋友,既然来到岳州,就是卫家的朋友,一切玩乐,我们自当满足。今日午宴过后,在园中设有戏台,偏厅设有赌局。若是喜欢的朋友,一定要尽兴而归!”说完将第三杯饮尽。 她连喝三大杯酒,脸上泛起红晕来,顿时有了几分醉态,瞧来更添俊俏。众人轰然叫好,一个矮胖男子突然起身说道:“乖侄女,说到这里,叔叔可要插句嘴了。各位,偏厅赌局全是由我们万利赌坊安排,绝对让大家玩好!今日侯爷做寿,大伙儿只管玩,输了算我的!” 众人呼声更高了,有人起身问道:“娄老板,你的万利赌坊不是开在洞庭湖君山么,怎么生意都做到卫府来啦!” 娄老板全名娄湾,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万利赌坊的掌柜。他满脸对笑,露出生意人特有的狡黠,说道:“小弟不才,与岳阳王也算老交情了。岳阳王做寿要办赌局,就算是君山,我也要搬来啊!” 众人一阵哄笑,卫秀也掩嘴微笑。又一中年男子起身笑道:“老娄,你今天夸下大口,恐怕要赔进去不少银子啊!这可不是割你的肉?” 他生若洪钟,震得众人耳膜一鼓。苏拙身边一个青衣老者低声自语道:“想不到他也来了……” 苏拙好奇,问道:“这人是谁?” 老者指向那中年人,道:“他你都不认识?他就是聚义山庄庄主曲圣州曲四爷,平素最是个桀骜不驯、眼高于顶之人。想不到他也会来给卫侯祝寿。” 苏拙看那曲圣州身材高大,双眉斜飞,不由得笑道:“他地位再高,也未必高的过卫侯,来祝寿也不是难想之事。” 谁知那老者嗤笑一声,说道:“年轻人懂个屁,这个曲圣州连少林、峨眉的掌门人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因为卫侯势大就来呢?依我看来,这里面关系可不简单啊!” 苏拙看他说得摇头晃脑,仿佛说书一般,淡淡一笑,由得他去。只听那娄湾说道:“岳阳王大寿,我就算赔个精光,也要撑起这个场子!”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爽朗大笑:“哈哈哈,我卫潜再不是东西,也不会让好朋友为了我,赔个精光啊!来的朋友,只要想赌,全都算我的。吃完这顿饭,只要认我卫潜是个朋友的,先领一千两银子再说!” 原来是卫潜到了,众人不禁站起身。更兼他出口惊人,如此爽快,让众人真是意外之喜。苏拙也是一惊,暗想:“没人一千两,这该有多少银子!” 他是穷光蛋,简直不敢想象这么多银子。况且他前几天刚刚得罪了卫潜,只怕与这一千两是无缘了。身旁的华平默默叹了口气,似乎也在感慨。 卫潜虎步进屋,身后跟着卫胜端着酒杯。卫潜大声道:“各位朋友,招呼不周,还望恕罪!这一杯我先干为敬!”说着仰头喝干。 卫胜忙为他斟满第二杯,卫潜又道:“今日大家一定要各尽其欢,不醉不归。明日大伙一起坐船到君山娄老板的地盘,再赢他娘的!干!” 众人轰然叫好,想不到卫潜地位如此之高,一点也没改江湖秉性,一下子与众人拉进不少距离。卫潜挨个桌敬酒,连干数十杯,面不改色。而后便告辞离去,卫胜跟在身后,始终一言不发。临走时,有意无意向苏拙瞪了一眼,目光阴毒无比。 苏拙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头疼不已,想不到树下这个仇敌,竟是如此麻烦。这样一来,他便怀了心事,美酒佳肴也变得无味了。直到酒席散去,他再没多说一句话。 席散后,大多数人都奔偏厅赌局而去。赌场无贵贱,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江湖草莽,只要有钱,便是英雄。华平久在军中,也喜好玩两手,很快便挤到人群中。 苏拙对此并无兴趣,坐在一边茶桌旁,自斟自饮,倒也逍遥。正喝着,忽然一个人影匆匆从面前走过。苏拙记得他是前两日在茶楼中遇到的刘飞。刚想大声招呼,谁知刘飞脚步极快,一眨眼已出门走远了。 苏拙微觉奇怪,想想刘飞刚才模样,似乎有些着急,又有些小心谨慎,是不是左右偷瞟,仿佛在提防什么人。苏拙嘀咕两句,也就没有再想。 谁知刚一抬头,正好看见对面不远处,欧阳吉冲着刘飞离去方向,阴恻恻一笑,不知又在想什么主意。苏拙暗暗好笑,这两人似乎积怨颇深,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 一下午时光一晃而过,到得晚宴时,众人还意犹未尽。连华平也赢了不少银子,鼓鼓囊囊向苏拙炫耀。苏拙淡淡道:“你这算什么,今天每个人都能赢钱。你押得少,也就赢这些罢了。” 华平嗤了一声,道:“这怪谁?若不是你图一时口头爽快,得罪了卫侯,我们也能拿个一千两的赌本!” 苏拙无奈摇头,笑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今天能赢,明天必然会加倍赔出去。那个娄老板是个极精明的人,怎么会做这等亏本的买卖?” 华平并不滥赌,听了这话,深以为然,默然点头。 晚宴依旧是卫秀主持。她忙了一日,丝毫没有疲惫之色,反倒周旋于各派武林人物之间,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这一点就连苏拙都有些自愧不如。 酒过三巡,忽然一年轻人起身,越众而出,站在厅堂中间,抱拳行了个四方揖。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原来竟是欧阳吉。他大声说道:“各位武林前辈,大家都是江湖人,这么喝酒实在无趣。不如我来耍一套拳法,为大家助兴,可好?” 众人鼓掌叫好。谁知欧阳吉却皱了皱眉头,道:“小子学艺不精,光我一个人打实在难看。不如我再找一位朋友上场,互相切磋一下,给大家品评品评!” 他话音刚落,苏拙隐隐猜到欧阳吉的用意,转头看去,果然见坐在角落的刘飞面色一变。 第七卷 第八章 挑衅 欧阳吉手指刘飞,笑道:“刘兄,不如我们来切磋两下可好?” 苏拙心里泛起一丝疑惑,那天在茶楼,欧阳吉跟刘飞也要动手,但显然知道自己不是刘飞的对手,只是放了狠话。怎的今天这个欧阳吉忽然转了性子,主动邀战,难道不怕当众出丑么? 谁知刘飞看了欧阳吉一眼,端起酒杯,淡淡道:“今天是卫侯大寿,我们在这里动手动脚,岂不是放肆了!如果欧阳兄有兴趣,改日刘某定当讨教!” 欧阳吉却有些不依不饶,话语中带了讥嘲,说道:“刘兄这话就说错了,在座的都是武林中人,而且卫侯也是出身江湖,岂会忌讳我们两个晚辈在这里互相切磋?莫不是刘兄自认不是对手,不敢应战么?若是这样,我也不该强人所难。只要刘兄当着众人的面,给我磕上三个响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无礼,刘飞热血上涌,面上怒气一闪而过。群雄当中也有不少人皱起眉头。苏拙更加不解,这欧阳吉今天怎么如此咄咄逼人,在卫府寿宴上,也敢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有谁在给他撑腰?莫非是得了卫秀的暗示?而这刘飞被人欺到脸上,居然不敢应战,真是奇了。 他看向卫秀,只见她若无其事,正眼也没看过这二人,悠然自得斟满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如此做派,更坚定了苏拙心中所想,只是不却猜不透,这个刘飞到底哪里得罪了卫府,会招来如此折辱? 厅堂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刘飞号称荆门游侠,自然是独来独往,又年轻气盛,与在座的交往不多,甚至还得罪过不少人。众人虽觉得欧阳吉过分了,但也不愿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出头。 而那欧阳吉似乎稳操胜券,满脸得意之色,盯着刘飞。刘飞却满脸通红,始终坐着,不愿起身应战。苏拙忽然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隐情,面色沉了下来。他看向与卫秀一桌的那几人,曲圣州、娄湾等人无不低头饮酒,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堂上发生何事。 这时一个华服老者哈哈一笑,说道:“吉儿,你就别再为难这位刘少侠了。他跟他孬种师父一样,都是没种的家伙。当年他师父败在老夫手里,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模样,大伙是没有见过啊!此后,不管老夫到哪儿,他师父都是退避三舍!哈哈哈!” 他就坐在曲圣州身后,话音刚落,娄湾就忽然笑了起来,道:“严老兄,这等耀武扬威之事,怎么从来没听你讲过啊?” 那姓严的老头正是欧阳吉的师父,名叫严虎,人称笑面虎,此刻装模做样道:“娄掌柜谬赞了,老夫岂是那种喜欢到处显摆之人?不过刘飞的师父真是小肚鸡肠,不过一年功夫,居然抑郁而死了!哈哈哈!” 众人听了都跟着笑了起来,苏拙面露不悦之色,他不知道这个老者与刘飞的师父有何恩怨,但如此讥笑已死之人,绝不是正道人士所为。可是这姓严的似乎与娄湾有些关系,而娄湾身为天下第一大赌场的老板,人面广泛,自然没人敢得罪。怪不得刘飞孤掌难鸣,没人相帮了。 刘飞听他们如此侮辱先师,实在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恨恨道:“严虎,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先师相提并论?当年那场比武,你敢说你没有使诈?” 严虎一愣,继而桀桀怪笑,道:“小东西,你在这里信口雌黄,以为大家会相信吗?你说我使诈,有什么证据?” 刘飞一怔,嘴里有什么话似乎又说不出来,冷哼一声:“严虎,你的事情,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娄湾忽然笑了起来,道:“原来荆门游侠,不过是个只会说嘴诋毁的人罢了!哈哈哈!” 刘飞满脸怒气,向众人看了一眼,竟然没有一人出言相帮,顿时失望透顶。他冷冷道:“想不到卫府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刘某见识了!”说着也不向众人告辞,转身就走,大步出门。 苏拙盯着卫秀,果然见她面色一变,然而转眼又回复平静。经此一闹,众人酒兴散了大半。华平小声道:“这欧阳吉师徒真是欺人太甚,这些人自称江湖豪杰,居然能看得下去……” 苏拙轻哼一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众人摸不清风向,自然不愿当出头的鸟儿。别急,我想好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刚落,娄湾起身道:“诸位,今日想必大家赌得都不尽兴。明日上午,我邀大家到君山万利赌坊,好好玩个三天三夜!” 这个约定,卫潜中午就定下了。此刻娄湾再度提起,大家也没有意外,一时并没有表现得多兴奋。卫秀忽然起身道:“各位,家父知道大家前来赴宴,并没有带多少银两。明日若是大家愿意再到君山玩玩,我们自当为大伙提供银两,只管拿去,一定要尽兴才好!” 她此言一出,群雄顿时就沸腾起来。许多人下午得了不少好处,自然乐此不疲纷纷表示一定要去。卫秀又说:“明日有卫府楼船送大家前往,愿意来的,只管上船领银子!” 厅堂内瞬间就恢复热闹气氛,众人推杯换盏,喝得更欢了,把先前的小小不快,全抛到了脑后。华平向苏拙看去,见他依旧一脸平静,一点惊喜都没有,奇怪道:“这种难得的发财机会,别人都乐开了花。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拙抿了一口酒,道:“我又不靠赌钱发财,高兴什么?” 华平郑重其事地说道:“苏拙,如果你把你的才智用到这上面,早就发财了!” 苏拙摇摇头,道:“我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运气,再说我的赌运向来不佳,还是不赌为妙!” 华平叹了口气,问道:“那你明天去不去?” 苏拙道:“当然去!我虽不好赌,却爱看热闹!” 这一顿酒直喝到半夜,所有人都有了些醉意。更漏响过三声,客人才陆续散去。苏拙和华平自从进了卫府,就绷着的神经,到此时终于松懈下来。 苏拙暗想:“看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卫潜根本没将自己看得这么重要,还不至于出手对付。” 两人随人流走到门口,正好看见卫秀送客。卫秀看见苏拙走来,美眸一瞟,笑道:“苏公子,明日共赴君山,这种热闹的事,想必你不会错过吧?” 苏拙冲她笑笑:“这是自然!” 卫秀又冲他嫣然一笑,便转头招呼其他人去了。苏拙对这个女子越发感兴趣起来,回客栈的一路上,始终在琢磨着她,却始终捉摸不透。刚刚躺到床上,就迫不及待想再见到她了。 第七卷 第九章 万利赌坊 华平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苏拙早已坐在窗前,泡好一壶清茶,自斟自饮,悠然自得。 华平埋怨道:“苏拙,你怎的不早点叫醒我?错过了去君山的船,岂不是可惜?” 苏拙不急不缓,伸手从窗口向楼下一指,说道:“急什么,大多数人也才刚刚起身,只怕要到中午才会开船,我们还赶得及。” 华平松了口气,忙穿衣洗漱,收拾好一切,便拉上苏拙出门了。两人径直往城外码头而去。那里已经挤满了人,排队上船。河边泊着两艘楼船,还是那日初来岳州时,苏拙见到的那种大船。 卫府下人正在码头迎客,却没见到卫秀。苏拙忽然有种莫名的失落,随着武林群雄上了其中一艘船,另一艘则载满达官文人。除了少林、峨眉等派出家人之外,昨日的客人几乎都来了。 大船载满人,缓缓起航。楼船在洞庭湖中转了一圈,以供大家欣赏湖光山色。苏拙和华平站在船舷边,眺望湖面。远处岳阳楼耸峙,十分壮观。湖风徐徐吹来,让人心神为之一爽。 苏拙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华平,你可还记得那天刚到岳州时,见到的那两艘大船?” 华平点点头,道:“那两艘船跟现在这两艘一样,也是卫家的。” 苏拙道:“你记不记得,那天那两艘船,一艘出航,另一艘返航。离岸那一艘吃水很深,走得很慢。可是返航那一艘却轻快如飞。” 华平嗤笑一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出航的船载满货物,走得自然就慢。而返航的卸光的货物,也就走得快了。” 苏拙却皱眉道:“可是这个码头并不是货运码头,卫家的船也是观光楼船,怎么会运货?而且那船的航向正是去君山,哪里会运货了?” 华平反问道:“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你想想现在这艘船,也是走得缓慢,这是因为船上载满了金银赌本。” 华平一惊,道:“照你这么说,那艘返航的船那么轻快,岂不是全输光了,一文不剩?” 苏拙抚掌笑道:“想不到华老兄终于想通了,所以此行未必会像大家想得那么好啊。你可别忘了,你的赌本里还有我们的盘缠,可省着点!” 华平“呸”了两声,骂道:“晦气晦气!我看你苏拙就是智者千虑,尽说一些丧气话!” 苏拙不以为意,摇头苦笑。忽然身后两人喊道:“这不是华兄么?原来你也来了!” 华平转头看去,也笑道:“原来是赵兄、吴兄!” 苏拙奇怪,不知华平怎的还会在这儿遇上朋友。不过几人下一句话就让他恍然大悟。 那姓赵的说道:“华兄,昨日你赢了我不少银子,今天可要乖乖吐出来!” 华平笑道:“那要看看老兄你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几人哈哈大笑,苏拙心中也在暗笑:想不到居然是赌桌上的朋友,当真奇了。那两人似乎对苏拙视而不见,拉着华平道:“走走走,我再给你引荐一位大财主,人傻钱多,今天不如一起宰他一顿!” 华平向苏拙看了一眼,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便跟那两人挽着胳膊走了。 苏拙笑了笑,无意中瞥见那两人挽起袖子的胳膊上,各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骷髅刺青。他心头掠过一丝疑惑:“那是什么标记?怎么会两个人纹一样的文身?” 他并没有太过在意,转过头去,忽然眼角瞥向船尾,只见角落里闪现出一个灰衣身影,向外探头看了一眼,正好与苏拙目光想接。那人微微一愣,忙又缩回去,躲了起来。 方才这一瞥,苏拙已经认出那人正是刘飞。他不由得“咦”了一声,暗想:“怎么,他还没走?他也到了船上,难道还想着发财不成?” 到君山的路并不远,到了中午就靠岸。君山与岳阳楼遥相呼应,岛上郁郁葱葱,景致甚佳。更兼瓦栏酒肆一应俱全,全是娄湾的产业。到了岛上,只要有银子,什么样的享受都能找到。 娄湾已经为众人摆好酒宴,许多人却已经在船上吃饱了肚子,一上岸便直奔赌场。苏拙跟在人群最后,左右张望一眼,却没见着华平的身影。 万里赌场是岛上最大的建筑,整个院落有四五亩地之广。门口两名健壮汉子目不斜视,笔直站着。苏拙刚刚走进大堂,里面已经十分热闹。赌局早已开始,人声嘲杂。苏拙从当中一条通道走过,着实大开了眼界。 这里不单有骰子、牌九等各样赌局,连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也着实不少。他抬头见二楼并没有人,十分清静,便踱步上楼。刚到楼梯口,就见四个壮汉,一般高矮胖瘦,一样光秃秃的脑袋,将道路完全堵住。 苏拙一愣,说了一句:“劳驾!” 谁知那几人仿佛聋哑一般,动也不动,面无表情。苏拙从几人缝隙看去,只见娄湾胖大的身躯背对着自己。他躬着身子,连连点头。过了片刻,就直起腰背,转身向楼下走来。 四个壮汉并不聋哑,听见身后脚步声,身子向两边一分,让开一条道路。娄湾对苏拙视若无睹,径直下了楼。苏拙微微皱眉,又向楼上看去,居然看见卫秀坐在方才那个位置,向自己微笑。 卫秀淡淡说了一句:“让他上来吧!” 那四人果然听了吩咐,站到两边,放苏拙过去。苏拙四周打量一眼,只见二楼只摆了些茶桌,并无旁人。 卫秀正洗着茶具,身边一个小炉子上煮着水。她头也不回,道:“苏公子若是有兴趣,不妨坐下来喝一杯清茶。” 苏拙也不推辞,坐到卫秀对面,笑道:“刚才不小心看见娄老板对卫姑娘俯首帖耳的模样,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万利赌坊,背后的大老板竟是卫姑娘!” 卫秀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慢条斯理地将茶叶拨进茶壶,提起烧开的水壶,将开水缓缓倒进茶壶里。 苏拙饶有兴致的望着,想不到她居然有如此雅兴。两人谁也没说话,直到卫秀为苏拙斟上一盏茶水,端到他面前,才开口问道:“苏公子怎么就一个人?那位华老兄呢?你们不是一直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么?” 第七卷 第十章 赌局 苏拙接过茶盏,摇头苦笑,道:“卫姑娘不要乱开玩笑,会被别人误会的!”说着抿了一口茶水,顿时一股清香在口中蕴开来,他不由得赞道:“好茶!碧螺春也只有配上君山溪水,才能如此相得益彰!” 卫秀对他能猜得出这茶中来历并不感到奇怪,目视苏拙,忽然说道:“苏公子似乎十分爱笑?” 苏拙微微一怔,道:“想不到卫姑娘观察入微,华平与我相交大半年,也没看出来的事情,居然被姑娘先发现了。苏某幼时小名就叫痴笑儿,后来也有人叫我笑痴,我自然是十分爱笑的。” 卫秀却叹了口气,道:“世上烦心事这么多,也只有痴人才能笑得出来……” 苏拙摇摇头,说道:“姑娘这句话说错了。正是因为烦心事太多,才要多笑一笑。不然活着也太无趣了。” 卫秀看着他,似乎在咀嚼这句话中的含义,许久之后忽然一笑,道:“苏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说着又为他斟上一杯茶。 苏拙略有深意说道:“我看卫姑娘才真是不简单!” 卫秀避开话中机锋,道:“苏公子到万利赌坊,怎么不下场玩两把?” 苏拙听她岔开话题,也不再多说,向楼下看了一眼,说道:“苏某赌技太烂,又是身无分文。要是厚着脸皮,下场跟这些高手过招,岂不是自取其辱,最后输得连裤子都不剩?” 卫秀噗哧一笑,道:“苏公子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吧!” 苏拙摇摇头,道:“这叫自知之明!赌之一道,七分运气三分谋划。运气无分彼此,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正输赢,就在那三分谋划上。除去赌技,还需心性、境界等等,这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若是自视甚高,笃定自己必胜,未必就不会输。反倒除却胜负之心,或许能拔得头筹。其中奥妙,谁又能尽知?” 他抿了一口茶,又道:“不过世人谁又能真正修心,抛却胜负?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一论到赌字,便有胜负二字。一旦有了胜负之心,心性难免左右摇摆,长久下来,必然伤身。” 卫秀抚掌大笑,赞道:“苏公子高论,真如醍醐灌顶,令人茅塞顿开。只不过,若是让娄老板听见这番话,怕是立马就要将苏公子赶出去了!”说罢与苏拙相对大笑。 笑了一阵,卫秀又说道:“不过我们这般枯坐,也是无趣。既然来了,就该入乡随俗。我们不如也在这里对赌一局,如何?” 苏拙一怔,道:“可是我苏拙穷光蛋一个,哪里有本钱来和姑娘对赌?” 卫秀道:“苏公子方才也说了小赌怡情,我们就以一两银子为注,谁输了也不心疼。” 苏拙听她这么说了,也起了好奇之心,问道:“姑娘想赌什么?” 卫秀俯视楼下大堂,看了一阵,伸手指着一张赌桌,说道:“我们就赌他今天是赢还是输!” 苏拙顺她手指看去,只见那张赌桌围了不少人,显然是赌得激烈。桌子两边各有一人,一个妙龄女子,身着万利赌场字样衣服,是坐庄荷官。对面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青衣,脸色有些难看。 苏拙疑惑道:“崆峒派掌门杜清风?” 卫秀点点头,道:“没错,他就是崆峒派掌门杜清风!我们就赌他今天能不能赢!” 苏拙皱起眉头,再向下看去。这两人正掷骰子比大小,那女子好整以暇,面色平静。杜清风轻轻将骰钟打开一条缝,看了一眼自己掷出的点数,面色微微一变,脸上汗就下来了。 苏拙开口道:“我听说崆峒派七伤拳,一练七伤。若不是心性坚定之人,定然无法打成,更遑论当上掌门了。可是你看这杜清风到了赌桌上,却没了练武的修为境界。方才他一把输了百两,额头虚汗不断,气息短促,口干舌燥,干咽唾沫,双目游离,心火上升。如此状态,还要一味赌下去,只有一个输字。” 他顿了顿,又道:“他对面那个女子,始终气定神闲,好整以暇。如此高下立判,卫姑娘还要坚持赌下去么?” 卫秀却笑了,说道:“苏公子这么说,是认定杜清风必输无疑了。既然如此,我就赌他会赢!” 苏拙哑然失笑,想不到这个卫秀似乎有些小孩儿的执拗脾气,明明知道自己必输无疑,还坚持要跟自己做对。虽然一两银子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如此行事,确实是大家小姐的秉性。 两人立下赌约,就再没向楼下看上一眼,似乎都认定自己必胜无疑,自信满满。卫秀泡茶功夫甚佳,两人就在楼上品茶闲聊,尽说一些江湖趣事,倒也自在。 不觉时光飞逝,天色渐晚。下人来报,酉时将尽。卫秀向苏拙一笑,说道:“时辰快到了,不知是谁赢谁输呢?” 苏拙一怔,这才想起赌约之事。他与卫秀聊了一下午,几乎将这件事忘了。忽然楼下传来一声爽朗大笑:“哈哈哈,老子又赢了!快给钱!” 苏拙一愣,听出是杜清风的声音,忙向楼下看去。只见杜清风已经完全改了一副神气,面前堆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足有千两。他得意满满,找了个布袋,将所赢白银一股脑装了,大声道:“走,喝酒去!” 卫秀忽然笑道:“看样子杜掌门赢了不少啊!苏公子,这赌局嘛,好像是我不小心胜了!” 苏拙只觉奇怪非常,想不到杜清风一幅倒霉鬼投胎模样,居然短短几个时辰,就咸鱼翻身。不过他是愿赌服输之人,也没多想,忽然摇头苦笑,道:“看来我才是霉运缠身,真不该赌的。等我找到华平,就将一两银子奉还!” 卫秀轻声笑道:“苏公子果然是守信之人,不过也就一两银子,还是算了吧!” 苏拙一愣,卫秀这么说就像是以退为进,反而让他不得不尽快尽快将这一两银子还给她不可了。他开口道:“卫姑娘,借笔墨一用!” 第七卷 第十一章 惨死 卫秀点点头,不多时就有下人端上纸笔。苏拙提笔一挥而就,写下一张欠条,上面某年某日,欠卫秀赌金白银一两等等。写得十分详细,连利息几何也加了进去。 苏拙写就,对卫秀道:“这样怎么样?” 卫秀拿起欠条,轻轻将墨迹吹干,笑道:“苏公子果然是君子,这张欠条可比千金还贵重,我可要小心收好了!”说着当真仔细叠好,塞进怀中,贴身放着。 她对苏拙微微一笑,转身带着人便下楼去了。苏拙站在原地,直到楼上几人走得一干二净,才回过神来,却怎么也捉摸不透卫秀离去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下楼看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华平,不禁低声骂了一句:“忘恩负义的家伙,怎么一到岛上就没影了!” 然而骂归骂,苏拙身无分文,却是最要命的。他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只好索性坐在大堂里,拿些不要钱的果品糕点随意填了肚子。天色已晚,所有人几乎都去喝酒,赌坊里反倒清静许多。 苏拙这么混了一顿,起身向后院走去。他知道每个人在后院都被安排了一间客房,想要回房早点休息。后院一个人也没有,十分安静,连晚风吹拂树叶的声音也听得分明。 苏拙穿过走廊,忽然看见前面不远一间客房里烛光亮着。他不禁有些好奇,怎么居然还有人跟自己一样狼狈么?这个时候没有呼朋引伴去喝酒,反而独自留在房中。 他信步向那间客房走去,想看看到底是谁。谁知走到门口,就见房门大开,晚风吹进,烛火摇曳不定。房中空地上趴着一人,一动不动,身下一滩血水,肆意流淌出来,已经在地上凝结了。 苏拙心中一惊,第一眼先看了看地面,从房门到尸体的地上干干净净,既没有脚印,也没有血迹。他小心进屋,环顾了一圈,房中收拾得也很整齐,没有打斗的痕迹。倒是那根蜡烛有些奇怪,蜡烛是新的,刚刚燃烧了一小截。 苏拙略一琢磨,忙纵身出了房门,四面一看,并没有什么人。他心中惊疑不定,低头沉吟一阵,又慢慢回到房中,蹲在尸体旁边,将那人面孔翻过来。 这一看更让他吃惊,原来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刘飞!苏拙不由得皱起眉头,将刘飞尸身整个翻转过来。只见他咽喉处血肉模糊,有几个爪印,是被人一爪抓破血管而死。咽喉乃人体要害,出血极多。屋内情景着实惨不忍睹,阵阵晚风带起血腥气味,令人作呕。 苏拙叹了口气,暗想:“刘飞虽然年轻气盛,但在江湖上颇有侠名,也算是条汉子,怎么会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更奇怪的是,他到底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正想仔细检查一遍,忽然听见门外一阵嘈杂,有人喊道:“你做什么!” 苏拙扭头一看,原来是几个江湖武人回来了。他们看见房中情景,自然以为苏拙正在行凶,大声叫喊,冲了上来。苏拙闪身躲过,大声道:“住手!先听我说!” 那几人不过都是粗莽汉子,看见屋内惨景,更激起血性,哪里听得进去,张牙舞爪又冲了上来。 这一阵动静,引来更多的人,围在门口,不知发生何事,一时也不敢进屋。忽然门口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这一声颇具威严,那几人忙停下来,莫名其妙向后看去。他们不纠缠,苏拙自然也不会动手,静静站在一旁。门口走进一个胖大身躯,正是娄湾。这里是他的地盘,一有风吹草动,立时就会得知。 娄湾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面色铁青,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问,也不知是在问苏拙,还是问那几人,最先进来的那人大声道:“娄老板,方才我们兄弟喝酒回来,经过这个院子,看见房中有灯光。谁知再一看,就看见这人在行凶!”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目光齐刷刷盯着苏拙,仿佛就认定他是凶手,生怕他逃了。当先进来那三人摩拳擦掌,似乎只要苏拙一有异动,就要上去动手。方才他们三人合力,居然没有占到苏拙一点便宜,已让他们在人前大大丢脸,若不能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以后只怕更难在江湖上立足。 苏拙心中想事,根本没有理会他们说什么,一双眼睛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却也是一无所获。 娄湾看着苏拙,说道:“这位公子,这件事到底如何,你不做一下解释么?” 苏拙这才看到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顿觉滑稽无比。自己屡破奇案,还是头一次被别人当成凶手。他看向娄湾,道:“娄老板,你不认得我了么?今天下午,我还在二楼喝过茶!” 娄湾板着脸,冷冷道:“公子对不住,老夫招呼客人太多,实在无法一一记在心里。” 苏拙无奈,有些哭笑不得。突然有人喊了一句:“大伙儿还愣着做什么?他是杀人凶手,还不快将他拿下!” 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崆峒派掌门杜清风。他刚到现场,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只是听了旁人几声议论,便要指挥群雄了。 娄湾阴沉着脸,对苏拙说道:“对不住公子了,你现在嫌疑最大,只能先委屈你了!”话音刚落,群雄便跃跃欲试,想在人前表现一番。 忽然院中传来一个女子声音:“他不是凶手!” 这一声不高,却让众人不得不停下手来。大家回头一看,果然是卫秀到了。众人自动分开一条路,让她进屋。卫秀向地上的死尸瞟了一眼,又重复一遍:“他不是凶手!” 娄湾不禁疑惑道:“卫小姐怎么如此笃定?” 其他人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一样的想法。更有猥琐之人暗想,莫不是这妞儿看这小白脸长得不错,故意袒护不成? 卫秀向众人看了一眼,淡淡道:“你们可知道这位公子是谁?” 大多数人茫然摇头。卫秀接着说道:“他就是苏拙苏公子!你们说他这么聪明的人,如果想要杀人,还会让你们抓个正着么?” 她话音刚落,众人纷纷议论开来:“原来他就是苏拙!”“听说他破了江湖上许多奇案,聪明绝顶!” 第七卷 第十二章 旧伤 苏拙却皱起眉头,道:“卫姑娘,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卫秀没有理他,继续向众人解释道:“你们看这地上的血迹,早已经凝固了,说明这人死了足有一个时辰。而那个时候,苏公子还在跟我一道喝茶打赌,难道他能分身过来杀人么?” 她这么一解释,众人疑惑尽去。娄湾皱着眉头,疑惑地问:“卫小姐,既然凶手不是苏公子,那又是谁呢?” 卫秀眼中满是笑意,盯着苏拙,道:“这就要看苏公子的了!” 众人目光又都聚焦在苏拙身上,苏拙看了一眼卫秀那莫测高深的笑容,一时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但此刻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去猜卫秀的心中所想,而是找到杀人凶手。 苏拙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道:“娄老板,这房间里的物件都是新换的?” 娄湾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答道:“不错,这次为了招呼卫府的贵客,这里每一间客房里的用具全部都换成了新的!” 苏拙手指蜡烛,说道:“刚才卫姑娘也说了,死者死了一个时辰。而那个时候,天还没黑,根本用不着点蜡烛。而且你们看这蜡烛,燃烧的高度,不过一刻钟而已。也就是说,在我到院子里来之前,蜡烛才刚刚被点上!”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苏拙又道:“那个时候会是谁来点上这根蜡烛呢?只有一个解释,蜡烛就是凶手点上的!这座院子只有我来的那条路一个出入口,往里全是客房,没有出路。除非凶手有上天遁地之能,否则就说明,他还在我们中间!”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似乎不相信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娄湾疑惑道:“这间院子虽说只有一个出口,但是不排除凶手轻功绝佳,从院中几棵大树上跳到院外啊!” 苏拙并没有说什么,他方才说完那句话时,眼睛始终盯着屋里这些人面孔,希望能看出什么破绽,但却依旧一无所获。如果不是凶手伪装得极好,没被这一诈慌了神,就是凶手早已如娄湾所说,逃走了。 他低头不语,沉吟道:“凶手为什么要点上蜡烛呢?按理说,凶手杀人之后,不是极力掩盖,就似立时逃离现场。可是这人却在屋里呆了一个时辰,还点上蜡烛,打开房门,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苏拙对此也是无法解释,娄湾忽然道:“苏公子,你先别想其他没紧要的了,这尸体若不用看了,我可就抬走了!” 苏拙知道他是何想法,这具尸体留在这里,让别人看见,对万利赌坊影响太坏。现在在这里的都是江湖人物,见惯了打打杀杀,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最怕的是待会万一被那些个达官贵人看见,岂不是要翻了天? 苏拙叹口气,暂且放下心中疑惑,蹲下身子,将刘飞上衣解开,想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痕。忽然有人道:“这道伤口不是饿虎爪的招式么?” 他这么一说,旁边人也有些恍然,纷纷点头称是。突然又有一人道:“老白,你可别乱说!严老爷子今天下午一直都跟我们在一起赌钱,莫非你忘了?” 最先说话的老白一拍脑袋,道:“我倒把这个忘了!” 在岛上,姓严的没几个,每个人都知道他们说的是谁。苏拙听明白了,原来这饿虎爪正是那严虎的拿手功夫。忽然又有一人说道:“严老爷子没有嫌疑,但他不是还有个独门弟子欧阳吉么?你们今天下午谁见到他了?” 他这么一问,众人都愣了,纷纷摇头。原来居然没有一个人下午是跟欧阳吉在一起的。娄湾忙道:“诸位,赶紧去找找这个欧阳吉吧!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群雄轰然应声,四散开来。转眼间,屋里就剩下苏拙和卫秀。卫秀问道:“苏公子不去找杀人凶手问一问吗?” 苏拙头也不抬,淡淡道:“欧阳吉么?你怎么就能肯定杀人凶手是他?” 卫秀“哦”了一声,显得十分好奇。 苏拙解释道:“欧阳吉的武功根本不及刘飞,这房里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移尸的迹象。欧阳吉怎么可能一招之内就杀死刘飞?况且他们之间素来不和,刘飞根本不可能让欧阳吉近身!” 他说着脱下刘飞内衫,露出上半身。卫秀毕竟是个女子,扭过头去。苏拙更加惊讶,原来刘飞胸腹、侧腰等处各有红肿淤血,显是与人斗殴所伤。只是这几处伤痕不是新伤,已经有几天了。 苏拙轻轻摁了摁,发现脏腑均有些微损伤。他沉吟道:“怪不得刘飞昨夜没有应战……” 卫秀没听见,问道:“你说什么?” 苏拙答道:“刘飞身上这几处伤痕是几天前造成的,正是因为这些内伤,昨日面对欧阳吉百般挑衅,他才隐忍不发。” 卫秀“哼”了一声,道:“刘飞这种人,不识时务,得罪了不少人,与人斗殴也是正常。既然这些伤是几天前留下,与他的死自然有没什么关系了。” 苏拙不置可否,忽然觉得奇怪,这些伤痕共有四处,居然各不一样,分别是拳、掌、脚。最后胸口一块是用头顶出来的。苏拙不禁沉吟道:“这人的功夫可有些奇怪……” 他翻了翻刘飞衣服,身上什么也没有,就连钱袋也不见了,似乎被人洗劫了一遍。苏拙连叫奇怪,却什么也没说。忽然他发现刘飞的外衣下摆少了一块,是用力撕下的。 苏拙在屋里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布条。忽然院中有人喊了起来:“快来快来!”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忙向喊声处涌去。卫秀扭头看了一眼,说道:“苏公子,你不去看看他们发现了什么?” 苏拙默默点头,带着满腹疑问,慢慢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刘飞一双鞋布满淤泥。淤泥已经干结了,一些地方剥落开,露出鞋底的一点青色印记。苏拙心中一动,伸手将刘飞一双鞋脱了下来。 卫秀走在他前面,还没到众人围着的那间客房,就听“啪”一声巨响,房门被人撞开。而后便有人惊呼出声:“死……死了……” 第七卷 第十三章 离奇之死 苏拙闻声,心中一惊,加快脚步,赶到那间客房,分开门口众人,挤到前面。只见房中昏暗一片,隐约可见房中趴着一人,背上插着一柄长剑。 娄湾忙吩咐下人点上蜡烛,屋里转眼亮堂许多。众人这才看清,地上那人身着华服,正是欧阳吉!他背上插着一柄长剑,剑穗随着晚风吹进,晃晃悠悠。剑鞘就扔在尸体旁边,不远处掉落了一块方石,是写字用的镇纸。地上有一个打碎的茶杯,瓷片散落一地。 早有人通知了欧阳吉的师父,严虎匆匆赶到,挤到屋里,看了一眼现场,怒喝一声:“是谁?!到底是谁杀了我徒儿?”喊着就要往尸身走去。 苏拙面色沉重,一把拉住了他,说道:“先不要过去!”说着从地上捡起那块撞断的门闩,翻来覆去看了看,又环顾一圈房内,只见几扇窗户也是紧紧插着。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开口问了一句:“各位方才进来时,没有看到屋里有什么人吗?” 最先撞门进来那人摇了摇头,道:“我们进屋时一片漆黑,但是并没有其他人,除了地上躺着的这位!” 苏拙又问:“你是怎么知道欧阳吉就在这间房里的?” 那人回答:“我是看见房门外面贴着欧阳吉的名字,这才知道这间房是欧阳吉所住。于是我推了推门,却发现房门反锁,根本推不开。我感到有些奇怪,如果屋里没人,怎么会从里面反锁?于是我叫人一起撞开了房门,就见到了这副情景!” 苏拙沉吟道:“门窗反锁,凶手是怎么杀死欧阳吉的呢……”他这句话说得虽轻,离得近的几人还是听得分明,一时也是摸不着头脑。凉风从门口吹来,摇动烛火,显得更加诡异。 苏拙走到欧阳吉身边,蹲下身子,打量一眼那柄插在背心的剑,不禁“咦”了一声,脱口道:“这不是刘飞的剑么?” 严虎听在耳里,猛然怒道:“是刘飞那个小混蛋!我这就找他算账去!”他已经怒火中烧,显然还没听说刘飞已死的消息。 旁边一人小声提醒道:“严老爷子,刘飞已经死在你徒弟的饿虎爪之下了!” 严虎一愣,茫然道:“什么?也死了?难道他们是互斗身亡的?” 有人细心,指着地上的血迹说道:“按照方才卫小姐的说法,这地上的血迹也是刚刚凝固,与刘飞死亡的时间差不多啊!” 众人细细一看,果然如他所说。娄湾忽然道:“这真是见了鬼了。刘飞死在欧阳吉爪下,欧阳吉又被刘飞的剑杀死。而且两个人分别死在自己的房间,那到底是谁杀的谁?” 苏拙抬起欧阳吉右手,果然看见手指上有血迹。他又拿起那截断掉的门闩,在烛光下观察一阵,发现上面有几个血指印。他将指印与欧阳吉右手一比,果然相符。 苏拙对众人说道:“你们看欧阳吉右手,指甲缝里有血迹,可是手上并没有。你们再看脸盆里的血水,一定是欧阳吉洗手留下的。这说明,这指甲缝里的血迹极有可能是刘飞的。换句话说,刘飞是死在欧阳吉手上!” 严虎道:“不错,饿虎爪中有一招,就是用右手食中二指,捏碎敌人咽喉!” 苏拙点点头,道:“你们再看门闩,上面有几个血指印,与欧阳吉右手相符。这就说明这扇门是欧阳吉杀完人后,回到房间自己关上的。” 娄湾明白过来,道:“这么说,是欧阳吉杀死了刘飞。可是他又是怎么死的呢?刘飞难道还能跳起来,找欧阳吉报仇不成?” 有胆小的忽然颤抖着嗓音,说道:“这……这莫不是刘飞死了,来找欧阳吉索命?” 他这话一说,立马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你看这间房间,门窗反锁,凶手怎么可能进来杀死欧阳吉呢?只有厉鬼索命!” 几人小声议论,越传越邪乎。苏拙并不相信什么厉鬼索命的说法,欧阳吉根本不可能是死在什么刘飞的鬼魂手里,一定还有第三个人!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凶手是如何进入这间房间,杀死欧阳吉的?刘飞在这里并没有朋友,谁会为他报仇?苏拙皱着眉头,小心将那柄长剑拔出来,那柄长剑并没有透体而过,只刺进去约莫一尺。 苏拙有些奇怪,暗想:“屋里虽有些散乱,但桌椅都很整齐,说明欧阳吉死前并没有与人打斗。这柄剑从背心刺入,是被人偷袭刺进,可是居然只刺进了一尺深。” 接连死了两个人,娄湾这时已经有些焦躁起来。群雄也算见惯了生死的,却因为这等离奇的死亡,而有些心惊。人群不时推推搡搡,忽然有人“哎呦”一声叫,嚷道:“你推我做什么?这是什么?扎死我了!” 苏拙扭头看去,只见那人从地上捡起一个碎瓷片,嚷道:“原来是这个!”说着气呼呼往地上一摔。 苏拙伸手捡起,看了看,原来是地上摔碎的那个茶杯的一块。然而这本该很正常的一件事,却让苏拙皱起眉头。他低头沉思,旁边的人却没有这么镇定,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 严虎面色阴沉,伸手轻轻将欧阳吉圆睁的双眼阖上。苏拙叹了口气,忽的脑中灵光一闪,大声道:“等等!” 旁人一惊,不知他又要做什么。只见苏拙摸了摸欧阳吉的脸,自言自语道:“他脸上有泪痕?难道欧阳吉死前哭过?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有人叫道:“欧阳吉分明是死不瞑目啊!他脸扭曲成这样,分明是被吓的。我看就是刘飞的鬼混来找他报仇的!” 旁边立时有人附和:“可不是这样么!不行不行,这岛上有厉鬼,我不要留在这里了!老子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鬼神的事情,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卫秀皱眉,向那人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厌恶他胆小,还是有别的深意。娄湾脸上现出为难之色,低声问道:“卫小姐,你看……” 卫秀大声说道:“大家稍安勿躁,这件事还有很多疑点。我们一定会尽快查处真相,请大家安心!” 谁知众人这次并不买账,大声嚷道:“这根本不是人做的,而是厉鬼,让我们怎么安心?” 卫秀难犯众怒,向娄湾轻轻点头。娄湾立马吩咐下人去准备开船事宜。大伙儿这才稍稍安定,他们没有什么行礼,都聚在院子里,等着出发,谁也不敢落单。 忽然那名下人气喘吁吁跑来,口中大喊:“不好了……沉……沉了……” 第七卷 第十四章 被困 娄湾脸一沉,骂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什么沉了?” 那人喘了口气,道:“船,大船沉了!”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忙拉住那人问道:“你说什么?船怎么会沉呢?” 又有人问道:“大船沉了,还有其他小船吧?” 那名下人下一句话,顿时让大家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他说:“所有小船都不知道漂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下苏拙也吃了一惊,隐隐意识到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起来。他双眉一轩,道:“走,去看看!” 群雄也齐声附和:“大伙儿一起去看看!” 那名下人在前带路,一大帮人点着火把,呼啦啦向码头走去。卫秀和娄湾面色沉重,跟在最后。一群人赶到码头,远远就看见离岸深远的湖面上,两艘楼船斜斜停着,只露出甲板上一截船舱,已经搁浅到湖底。几条小舟原本停在岸边,这时候也远远漂走,不知踪迹。 娄湾大声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问道:“船不是停在码头边吗?怎么会漂到那么远?这里没人看守么?” 娄湾也搞不清楚状况,道:“中午大家都下了船,这里就没人守着。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苏拙走到栓纤绳的木桩前,细细看了一遍,只见木桩上留着一截绳索,断口粗糙,显然是被人砍断。苏拙心头一跳,接过旁边一人的火把,向前照过去。 码头下面是一段浅水,往上还有一段淤泥河滩。用火把一照,就看见河滩上有几个脚印,似乎是谁来回踱了几步。苏拙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起刘飞那双沾满淤泥的鞋。苏拙觉得这双鞋奇怪,从刘飞脚上脱下来后,一直挂在腰间。 他拿起一只鞋,对着河滩上的脚印比对一下,居然一模一样。苏拙疑惑道:“刘飞来这里做什么?可是这里只有淤泥,并没有青苔,他鞋底的青苔又是怎么来的?” 身后的群雄早已按耐不住,你一句我一句埋怨起来。娄湾一个个好言相劝,却也无济于事。杜清风身为崆峒派掌门,在群雄中算是地位最高的。他带头道:“娄老板,现在不是说好话就能解决问题的。这船分明是有人故意弄沉的,大伙儿都困在了这座岛上,到底怎么办啊?” 卫秀大声道:“大家听我说,今天确实是出了一些意外情况。但是我向大家保证,我们一定会尽快查出事情的真相,尽快安排大家离去。岛上有信鸽,只要放出去,就可以给卫府传递信息。家父很快就会派船来接咱们的!” 她这么一说,众人稍稍安下心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是啊,卫小姐说得对。她是岳阳王的千金,难道岳阳王会不管她了?大家放心吧!” 娄湾又在旁边好言相劝,大伙儿这才安静下来。一个个只觉无趣,纷纷离去,回赌坊的客房去了。码头上只剩下苏拙和卫秀两人,卫秀道:“苏公子,你不回去么?” 苏拙摇摇头,没有说话,却纵身一跳,跳到河滩上,踩着没脚踝的湖水,向大船走去。卫秀十分不解,大声问道:“你做什么?” 苏拙向她看了一眼,道:“我去船上看看!” 卫秀问道:“船都沉了,有什么好看的?” 苏拙大声道:“河滩上的脚印是刘飞的,船也很有可能是他弄沉的。我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正说着,一不留神,脚下踩着什么东西,差点滑倒。 苏拙弯腰在水中摸了摸,捡起一把斧头。他皱起眉头,沉吟道:“斧头?这里怎么会有斧头?难道刘飞就是用这把斧头,砍断纤绳,凿沉楼船的?” 然而苏拙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刘飞的剑削铁如泥,怎么会舍近求远,用这把斧头呢?但是如果船不是他凿沉的,又是谁呢? 苏拙带着疑问,一步步向大船走去。离得越近,水也开始深起来。苏拙纵身一跳,跃出水面,抓住船上垂下的纤绳,荡了一圈,便落到甲板上。 卫秀在岸上,见了这么一手轻功,暗暗喝了声采。苏拙举着火把,借着火光,在大舱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退出船舱,微微有些泄气,心想:“是不是我疑神疑鬼,想错了?” 他在甲板上来回踱了两步,猛地想起,中午见到刘飞时,他实在船尾。苏拙忙向船尾走去,船身已经倾斜,船尾高出来,走过去有些吃力。 船尾空间狭小,只是船上水手堆积杂物的地方,船客很少来此。苏拙随手将水桶扫帚翻开,细细摸索。忽然看见一条灰色布条,夹在木桶间。那段布条颜色质地与刘飞的衣服想同,正是他那段撕掉的下摆。 苏拙心头大喜,伸手拾起,正要打开看看。忽的警觉陡生,他下意识低下头,只听“笃”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掠过苏拙头顶,钉在船舱木板上。 苏拙心中一惊,手中火把落到地上,顺着甲板斜坡,向船头滚去,而后落到水里。船上顿时漆黑一片,他忙稳住身形,向后直退。谁知一个黑影如影随形,伸手向苏拙手中的布条抓来。 苏拙猛然醒觉,这人原来是来夺这东西的,如此看来,它可是干系重大。想到这里,苏拙更加在意,右手一缩,左手竖掌,去挡那黑衣人。 谁知那人动作更快,手臂绕过苏拙左掌,准确无误抓住布条,轻轻一拉,便夺了过去。苏拙心中一沉,双掌如霹雳之势,拍向黑衣人胸口。 这是风雷掌里的绝招,苏拙本不想下如此重手,实在是因为迫不得已。黑衣人脸面蒙着黑布,只露着一双眸子。但这双眼睛里却射出一股嘲弄的神色,似乎全没将苏拙放在眼里。 他将布条塞进怀里,左臂在苏拙双掌下一架,右掌如鬼魅般,轻轻拍在苏拙胸口。苏拙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身子不由自主向后摔去,直撞到另一边船舷,才停了下来。 黑衣人轻笑一声,飘身后退,足尖在船舷上一点,倒飞出去,一下子跃过数丈宽的河滩,隐如黑暗。苏拙捂着胸口,方才这一下,虽说没受重伤,但也不好过。但是他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低声自语道:“原来是他!” 这黑衣人苏拙或许不认识,但这招“分花拂柳”,他却是见过的! 第七卷 第十五章 神秘的院子 苏拙坐在地上,喘息一阵,终于消除胸口窒闷之感。他起身向岸上望去,码头上一个人也没有。卫秀不知何时就已经离去了,苏拙沿着原路返回码头,慢慢往回走。 他虽然猜到那个黑衣人身份,但一时却想不通,他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抢夺那段布条,那布条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苏拙带着满腹的疑问,一路经过几家酒肆,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原来刘飞欧阳吉的死讯已经传开了,众人都没了玩乐的心情。幸好娄湾处置得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更大的乱子。 苏拙回到赌坊,还没进门,就看见厅堂里也是空空荡荡的。娄湾的声音从一角传来:“小姐,刚才为何不趁这个机会除掉……” 卫秀的声音忽然响起:“闭嘴!如果你也小瞧了他,早晚跟那几个蠢材一样……” 苏拙只听了半截话,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进门去看。却见卫秀已经转身朝后院而去。她走的是另一条过道,并不是去客房。大堂有两条过道通往后院,一条就是苏拙等人居住的客房。而这一条却不知通向哪里。 娄湾也跟在她后面离去,只剩下两个护卫,守在过道口。苏拙一时好奇,也想跟过去看看。谁知那两人将过路堵住,瓮声瓮气道:“库房重地,闲杂人等严禁入内!” 苏拙奇怪道:“后面是库房?我要见卫姑娘!” 一人凶神恶煞地说道:“卫小姐从不在这个时候见客,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苏拙知道再说什么也是徒劳,只得悻悻返回。来到客房院中,他越想越觉得奇怪,也有些不甘心。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接着一人痛哼一声:“哎呦!”似乎是什么重物掉在地上,砸着谁的脚了。 苏拙分辨出,声音正是从一墙之隔的那个库房院子传来。只是这堵墙足有两三层楼高,什么也看不见。他抬起头,正好看见院中那棵大树,枝繁叶茂。由于雨水充足,树枝上布满青苔。 苏拙心中一动,暗想:“院子里什么地方都能打扫到,只有这树上会有青苔,难道……” 他纵身一跃,攀住一根粗壮树枝,翻到树上,小心地寻找着什么东西。果不其然,在一根树枝上,苏拙找到几个脚印,将一片青苔踩掉了。 他松了一口气,小心站到那个位置,果然可以看到那个神秘院子的一角。院子里并没有看见卫秀,也不知她是不是到这里来了。不过娄湾倒是在,他怒气冲冲,对着几个下人低声责骂。 那几人忙把一只翻到的木箱抬起来,又从地上将滚出来的东西收回木箱。苏拙仔细一看,原来地上散落的全是银锭。几人收拾干净,重新贴好封条,扣上大锁。 苏拙观察半天,在心里数了数。院中足有十几口箱子,如果全装的是白银,怕是要有几十万两!他知道万利赌坊是江湖有名的销金窟,有个几十万两白银并不稀奇。只是这么多银子装箱封存,看样子是要转运带走,这是所为何意? 苏拙一时搞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蹊跷,轻轻跳下树枝,回到那间房门上写着自己名字的客房。他这时才发现,君山岛上,到处都透着古怪,但是到底古怪在哪里,又难以说清。 但是,更奇怪的是,华平居然一天都没见人影。苏拙心中不安之意越发浓烈起来。他睡不着觉,坐在屋子里。房门关着,但阵阵晚风还是徐徐吹进屋,带来丝丝清凉。 苏拙抬头向风来处看去,原来墙壁上层是一排雕花木格气孔,既美观又透气实用。他盯着气孔,发起呆来,脑海中不停闪现零星片段。忽然灵光一闪,苏拙腾地站起身,向欧阳吉那间房奔去。 房门没锁,但里面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根本看不出死过人的模样。苏拙先是叹了口气,接着走到房间正中,欧阳吉陈尸的位置。抬头仰望,果然看见头顶上正好是房梁。 苏拙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自语道:“果然是这样!我终于知道这个密室之谜的答案了……”然而他脸上轻松神色还没持续多久,又重新皱起眉头,沉吟道:“可是欧阳吉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心里压着的石头,一点也没有轻几分。若是这时候有个人能一起讨论案情,也许能够破解谜局。只是此刻华平不知所踪,卫秀也不方便在深夜见自己这么个年轻男子。苏拙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和衣睡倒,等待天明再说。 一觉醒来,天已蒙蒙亮。苏拙翻身而起,走出房间。院子里静悄悄的,还没什么动静。中秋的清晨有些寒凉,露水湿重。他穿过走廊,来到赌场前厅,依旧一个人也没有。 但是卫秀那四个光头护卫的身影从楼梯口露出来,苏拙一愣,想不到卫秀竟已经到了楼上。他也往二楼走去,那四人这次没有拦他,径直让他上楼去了。 卫秀还坐在昨天的位置,将手中一只信鸽腿上的纸条取了下来,粗略看了一眼,便都交给身旁一名小厮。她抬头看见苏拙,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一般,只淡淡说了一句:“苏公子来得真早!”说着低头剥着几颗菱角。 苏拙也不客气,大咧咧在她对面坐下,道:“卫姑娘更早!” 卫秀没有接话,苏拙又问:“方才是卫侯的来信么?什么时候有船过来?” 卫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可以猜一猜啊!”说着嫣然一笑,不知何意。 不多时,一名婢女端来早点。苏拙起初有些尴尬,想不到正碰上卫秀用饭。谁知摆上桌后,才发现,居然是一模一样的两份。点心不多,但无不精巧。 苏拙一愣,疑惑道:“卫姑娘我要来?” 卫秀笑道:“你不是很聪明么?不妨猜猜看!”说完吃了几颗菱角肉,再低头吃早点。 苏拙脸上有些发烧,居然猜不到卫秀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跟着喝粥,用以掩饰尴尬。忽然他想到华平,皱眉道:“卫姑娘,既然你如此古道热肠,不如再帮我找一个人!” 卫秀听完,就猜到是怎么回事,问道:“华平?” 苏拙点点头,不无担心道:“华平自从上了君山岛,就不见了踪影,我确实有些担心。” 卫秀道:“君山巴掌大的地方,怎么会平白无故不见踪影?我看他昨天就离开了吧!”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说道:“昨天有人给我一封信,让我交给你。想不到因为刘飞和欧阳吉的事,居然忘了。” 苏拙接过信,取出一看,居然是华平的笔迹! 第七卷 第十六章 四金刚 苏拙低头将华平的信浏览一遍,上面只有几句话:“苏兄,我受邀赴武夷山一行,不及告辞,还请恕罪。你若有空,可速来相聚!” 苏拙看完信,低头不语,脸上表情平静如水。卫秀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只得开口问道:“怎么样?” 苏拙将信往边上一放,淡淡笑道:“没什么,华平不知为何,跑到武夷山去了。”说着便低头喝粥。 卫秀“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直没见着他,既然没出事就好。”两人一下子找不到话题,只能各自低头吃饭。 不多时,赌坊里便渐渐热闹起来。众人起来吃过早饭,又聚到这里。虽说昨天死了两人,但经过一夜,大家似乎都忘了昨天的惊吓。而且娄湾也说了,信号已经发出,很快就有船来接,担忧也是无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趁机赌两把。 顿时大堂里,骰子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卫秀向下看了一眼,冷笑一声,轻声自语:“世人无知……” 她声音虽小,苏拙却听得清楚,也淡淡回了一句:“无知故能无忧,知道太多,反而伤神……” 忽然,下面传来“啪”的一声,一个人一拍桌子,起身怒吼:“你们是不是出老千,连赢老子十把?!” 苏拙扭头看去,只见一张牌九台子上,一个粗莽大汉将桌子一抬,扔了出去。牌九、银子散落一地,一片狼藉。想是他输急眼了,发起火来。 和他一起的是几个年轻武人,见状起身道:“褚相,你发什么火,莫非输不起么?” 旁边一人附和道:“是啊是啊,你不过就是把昨天拿的卫侯一千两银子输光了而已,急什么?反正都是白占的便宜!” 众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更似火上浇油。褚相怒火难平,一时又下不来台。虽说自己确实没有损失什么,但这口气难咽。他大吼一声,怒道:“你们几个仗着是卫府门人,就合伙出老千诈我么!”说着双臂一抡,挥舞起来。 他身材魁梧,双臂一挥,虎虎生风。一般人居然不敢靠近,纷纷后退。眼见整个大堂被他一人搅得鸡犬不宁,站在楼梯口的那四个光头大汉齐声发一声吼,大步上前。 他们将褚相四面一围,褚相吼道:“想倚多为胜么?老子也不怕你们!”说着双拳舞得更快。 那四人似乎不知道害怕,步步紧逼,往中间挤。每个人身上先挨了两拳。但他们浑然不觉,似乎没有痛觉,连叫也没叫一声。这么一来,褚相攻势立减。 四人靠近了褚相三尺之内,攻守之势悄然转换。四人同时出手,围攻褚相。最奇的是,四人招式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笨拙至极。一人出拳,便是直来直去,毫无花巧。一人出掌,也无掌法的灵动。一人出腿,最后一人居然练的是铁头功,不停地用头顶褚相胸腹。 这四人仿佛孩童打架,直来直去。许多人看见这种斗殴,不禁笑出声来。但是识货的却皱起眉头,想起这四个人的来历。苏拙凝神观望,低声自语:“四金刚?” 四人招式虽然笨拙,但是配合起来,却互补短长,威力奇大。褚伟攻也攻不过去,更收不住四人围攻。时间一长,气息渐渐散乱,手上招式破绽迭出。 四金刚一起攻来,褚相连吃三招,最后被铁头功那人一脑袋顶在胸口,仰天倒下,口中痛得直哼哼。 苏拙看向卫秀,发现她始终如古井不波,忍不住说道:“卫姑娘好本事,连四金刚也会甘心听你驱使,做你的护卫!” 卫秀笑而不语,起身下楼,冲四金刚点点头。四人恭敬地站到她身后,赌场下人将褚相搀扶起来。幸好褚相皮糙肉厚,四金刚又没有下死手,他这才留住一条命,只是受了些内伤。 卫秀大声道:“大家稍安勿躁,来赌场就是图个乐子,何必为了些许银两,闹成这样?方才这位大哥想必是喝多了,有些醉了。还不把他扶回去休息?对了,若是他还想赌,就给他再拿五百两银子。” 群雄小声议论起来,有人羡慕褚相运气好。只是瞧他这模样,哪还能站起来再赌? 苏拙始终站在人群外旁观,这时听见身边两个年轻人议论道:“卫府真是财大气粗,五百两银子说给就给!” 另一人深有同感,说道:“我那一千两已经输得差不多了,不知有没有好运气,再给我五百两啊!” 原先那人嗤笑一声,道:“难道你也想被这四个莽汉打一顿?” 后面那人忙摇手道:“免了免了,挨这几下,我非把命丢在这里不可!不过,我看那几个卫府子弟也输得很惨啊!我看不止输了一千两了吧?” 他同伴点点头,道:“昨天我就看见两人输了快五千两了,真不知道这娄老板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也不给卫府一点面子?” 那人附和道:“是啊,原本还想趁机捞一笔,想不到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幸好没亏本,也就当来玩两天了!天下第一赌坊,可不是虚叫的。” 杜清风站在这两人身后,哼哼笑了两声,怪声怪气道:“自己没本事,就不要在这里抱怨。老子还不是赢了千两?”说着一拍钱袋,冷笑着走了。 许多大派掌门自重身份,都没有来趟这趟水。杜清风身为崆峒派掌门,在群雄中算是地位高的。那两个年轻人自然不可能得罪他,待他走远才嗤了一声。 苏拙在旁边听了他们的话,有些奇怪,问道:“两位兄台,这两天大家都没赢么?” 经过昨晚的事,这两人自然认得他,拱手道:“原来是苏公子啊!你说的没错啊,大多数人都是输的。似乎只有那几个朝廷的官儿赢了些!不过大家拿了卫府一千两银子,输完了也能剩下百十两,算是赚的了!”说着两人又回到赌桌。 苏拙越想越奇怪,喃喃自语:“娄湾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哪有所有人都输的道理,不怕别人怀疑出老千么?”他隐隐感觉到其中有一个巨大的谜团,只是一时难以想到是什么。 第七卷 第十七章 鸩杀 卫秀说完那番话,就回到二楼。苏拙却没有再跟上去,他忽然想起昨夜看见的那一箱箱白银,会不会就是问题的关键? 想到这里,苏拙便坐不住了,想找娄湾问问看。然而奇怪的是,方才赌坊里发生这么大的事,闹得这么热闹,娄湾居然始终没有露面,不知到哪里去了。 苏拙在大堂转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娄湾的身影。他只得问一个站在门口的下人:“你家老板到哪里去了?” 那人摸摸脑袋,道:“今天一早就没见着……” 苏拙心中一惊,忙说:“快带我去娄老板的房间!”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往后院而去。娄湾在赌场有一间专门的房间,若是留宿赌坊,便会住在那一间里。 苏拙跟他上楼,来到一间大房门口。那人轻轻敲了敲房门,道:“老板,老板,苏公子想见您!” 敲了半天,并没有人答应。苏拙推了推房门,房门紧闭,纹丝不动。他喃喃道:“房门是从里面反锁的,难道……”想到这里,不祥之意笼罩心头。 他顾不了太多,用力一撞,将房门撞开。迎面就看见娄湾端坐书桌前,只是他双目圆睁,面色青紫,口鼻内流出鲜血来。 这情形诡异至极,那小厮直接吓得瘫倒在地,放声大叫。苏拙上前探了探娄湾鼻息,却无奈摇头。娄湾已经死了许久,身体也凉了下来。 在娄湾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一壶酒和一个空酒杯。烛台上蜡烛已经燃尽,在桌上流下一堆蜡油。 苏拙看了看娄湾的死状,拿起那壶酒闻了闻,酒是好酒,但是那个空酒杯中却有一股异味。酒杯旁边洒了些白色粉末,苏拙用手指粘了,凑到鼻孔闻了闻,喃喃道:“是毒药……” 小厮的尖叫声,引来了院中的其他人。不多时,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都赶了过来。群雄刚刚忘记昨天的惨案,就发现娄湾也死了,不由得吃了一惊。 现场情形十分明显,是娄湾饮毒自尽。但是让苏拙想不通的是,娄湾为什么要自杀?昨天他还没有任何自杀的征兆,书桌上也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旁人交头接耳,众说纷纭,但大都也是十分不解。娄湾身为万利赌坊的老板,不仅腰缠万贯,而且在江湖上也颇有势力,怎么会突然抛下这一切,自尽身亡? 苏拙还比旁人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昨夜娄湾还在那间院子里安排人封存银两,显然是要做什么大事。既然他还有事情没做完,怎么会突然自杀?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苏拙回头看去。原来是卫秀来了,她看着娄湾的尸体,面色黯然。看见卫秀,不知为什么,苏拙似乎能感受到她内心的伤感。 也许是娄湾与她熟识,如此惨死,谁都会难受。卫秀问道:“苏公子,娄叔叔是自杀的吗?” 苏拙点点头,道:“照这个情形来看,似乎只有自杀能解释了。” 群雄中立马有人反驳:“娄老板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 这人将苏拙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让苏拙也张口结舌,无法回答。他看看娄湾的脸,忽然发现他脸上也有两道泪痕。苏拙有些奇怪,想起欧阳吉脸上的泪痕,这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他叹了口气,眼角忽然瞥见书桌砚台边,搁着一支笔,狼毫沾了墨汁,已经凝固。这支笔显然是娄湾写完后随手搁下的,但是桌面上并没有什么书册信笺,甚至连一张纸片也没有。 他抬起娄湾的手,果然发现手尖上有些许墨迹。这说明娄湾死前确实写过什么,但是不管写的是什么,在书案上乃至整个房间里都没有看到一丝痕迹。 这是一个新的疑点,苏拙皱起眉头,娄湾到底写了什么?他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他随手在书桌书架上翻找了一遍,只看到几本无关紧要的书,并没有发现有用的东西。 而最奇怪的是,房间里没有一封书信和一本账册。这对于娄湾来说,实在是不可想象的。苏拙越发起疑,这么大一个漏洞,使得他怀疑娄湾根本不是自杀,而是被别人杀死的。但是现场的情形,又难以解释,凶手是如何将他毒死,而后离开掌房间的。 忽然有人小声说道:“你们说,娄湾会不会也是被刘飞的厉鬼弄死的啊?” 旁人原本还没将昨天的事联系起来,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感觉脊背发凉,阴风阵阵,仿佛真有厉鬼正站在自己身后一般。昨天那个密室之谜还横亘在心头,娄湾也不明不白死在了反锁的房间里,这似乎只有用厉鬼杀人解释了。 卫秀大声道:“大家不要疑神疑鬼了,今早我已接到飞鸽传书,卫府的船很快就会到来,到时大家就能离开这里了!” 但这句话并没有打消大家的疑虑,杜清风站出来问道:“卫小姐,不是我们信不过你。只是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大伙儿人人自危啊!若是再不快点离开这儿,是不是我们都要被刘飞的鬼魂害死啊?” 忽然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杜掌门,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那天似乎也曾对刘飞冷言冷语吧,怪不得你怕得冷汗都出来了!” 杜清风回头想找出是谁讥讽,然而看了一圈却是徒劳,只得大声骂道:“哪个小兔崽子背后胡说?在站的诸位,那天晚上都在吧,有谁站出来替刘飞说话了?要真是刘飞厉鬼报复,我看所有人都跑不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沉默下来。那天晚宴上,刘飞势单力孤,被欧阳吉羞辱的事情,可谓历历在目。大家心头升起一股寒意,惴惴不安。 苏拙忽然说道:“这件事根本不是什么厉鬼报复,而是人为!杜掌门,麻烦你把所有人都集合到大堂等候,一个都不能少,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许多人倒吸了一口气,大家本已是无法可想,总算苏拙站出来说了一句话,安了众人的心。杜清风忙招呼众人依命行事,全到赌坊大堂集合。 房间里只剩下苏拙一个人,现如今还有许多疑问难以解释,但似乎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细细思考了。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号角,连响三声。 院子里有人叫了起来:“卫府的船来啦!大家有救啦!” 苏拙却心一沉,暗道:“来不及了!” 第七卷 第十八章 密室之谜 苏拙听到号角声,就向大厅而去。所有人都已听到,卫秀大声道:“船已经在五里之外,很快就会靠岸!” 群雄居然发出一声由衷的欢呼,似乎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苏拙猛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挡住他们出门的道路,大声说道:“大家请等一等!” 杜清风自认为是众人头领,又因为独赢了上千两白银,时刻都是趾高气昂。他怒视苏拙,道:“等,等什么?大家要上船回去了!” 苏拙微微一笑,道:“楼船缓慢,到此还有些时候。大家与其到码头上干等,不如在此坐坐,听我将这两天的几桩案子解说解说!” 杜清风一愣,问道:“你已经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苏拙有意无意向卫秀看了一眼,发现她面色也是微微一变,便笑道:“虽然还有些疑点未明,但已经猜得**不离十了!” 众人好奇心一起,都返回座位坐下。苏拙站在大厅正中,环顾一圈,果然发现上岛的人几乎都到齐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大家都愿意听我说,那我便从昨天的两起命案说起。” 苏拙顿了顿,见没人插话,接着道:“昨天下午,刘飞惨死房中。有人发现他是死于欧阳吉的饿虎爪下,后来我在欧阳吉右手指甲里确实发现了血迹,证明刘飞确实死于欧阳吉之手。但是其中有一个疑点,刘飞房中并没有打斗痕迹。欧阳吉武功并不如刘飞,怎么会迎面一招,就取了他性命。而刘飞居然连手都没有还?” 杜清风嗤笑一声,道:“酒宴那天晚上,欧阳吉当众挑衅刘飞,刘飞并不敢应战,这不是说明刘飞自知比不过么?这样的人,被一招杀死,也是情理之中!” 苏拙淡然一笑,道:“杜掌门何必说违心的话?在座的虽然与刘飞不熟,但是想必都听过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凭他一人一剑,闯下这么大名头,绝非侥幸。那天他之所以不肯应战,实际上是受伤了。我检查他尸体时,发现他有几处内伤,是伤在四人之手。此事稍后再说,我继续破解这两件人命案子。” “刘飞被杀,现场的情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还有一个人在场。是他帮助欧阳吉杀死了刘飞,而且他的武功一定比刘飞高出许多,才会让刘飞没有还手之力!” 有人插嘴道:“你有什么证据?” 苏拙看那人一眼,道:“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昨天欧阳吉紧接着刘飞死去,而刘飞房中那根蜡烛却是在我到房间之前,刚刚点燃不久。这不正说明,当时房中还有另一个人在场么?” 许多人微微点头,想通了其中关节。杜清风忽然道:“照你这么说……那这个人也就是杀死欧阳吉的凶手?” 苏拙大声道:“没错!杜掌门果然聪明绝顶!” 杜清风被他这么一捧,十分受用,左右看看,志得意满。苏拙接着说道:“欧阳吉死在封闭的房间,致使大家疑神疑鬼,以为是刘飞鬼混作祟,这正中了凶手的下怀。真凶就是希望混淆我们的视线,隐藏他杀人的真正目的。而且让欧阳吉下手杀死刘飞,也是他隐藏目的的手段,意图让我们以为这起案件,纯粹是个人恩怨。” 一个老者说道:“苏拙,你说得有理。但是这个欧阳吉又是怎么死的呢?凶手怎么能进入房间,又走出来的?” 苏拙道:“这就是本案最精彩的部分!昨天我发现,欧阳吉房间门闩上,有几个他的血指印,可以判定,房门是欧阳吉亲手关的。而凶手根本没有进入房间!” 杜清风嗤笑道:“笑话,凶手没有进房间,他是怎么杀死欧阳吉的?” 苏拙大声道:“他可以!只要他会一门流星飞矢的功夫,就可以!” “流星飞矢”这门功夫,所有人都听过。这是一门以内功发射暗器的偏门功夫,名字虽然堂皇,实则十分阴毒。施者射出暗器,无影无踪,即使摘叶飞花,也能杀人于无形。 苏拙接着道:“昨天晚上,大家都看到了,欧阳吉背后插着刘飞的剑,剑鞘也在旁边。剑鞘上有血指印,说明是欧阳吉自己拿回来的。” 众人听到这一句,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打败对手,取走对方兵刃,也算一种炫耀。苏拙却说道:“欧阳吉拿回宝剑,将门闩上。而后去将手洗净,房中水盆里血水就是他洗手留下。而他没有洗仔细,在指甲缝里还留下些许血迹。” “然后他用镇纸压住剑穗,将那把剑挂到了房梁上,自己则趴在了正下方。而后凶手在屋外,射出一枚瓷片,通过墙壁上方气孔,打中房梁上的镇纸。宝剑落下,正中欧阳吉背心!房里那个瓷杯是早就摔碎的,目的就是为了掩饰凶手这个手法。但是他计算失误,茶杯摔碎后,还聚在一起。而射出的那枚瓷片,因为反弹之力,落得较远,这才露出了破绽!” 苏拙又道:“还有一个疑点,也能证明这个手法。欧阳吉背上那柄剑,插进去不多不少,正好约莫一尺,刺透欧阳吉身体,却没有穿过。如果不是欧阳吉趴在地上,怎么可能如此精准?” 众人神情有些不可思议,虽说苏拙说得若合符节,但是总感觉有些问题。沉默片刻,杜清风才道出大家的疑惑:“照你这么说,整个事情全要欧阳吉亲力亲为,难道他是自愿赴死?” 苏拙叹了口气,道:“我想他是不愿意死的,但是不得不死!昨天我发现,欧阳吉双目圆睁,面上有泪痕。说明他在死前是极不甘心的,而且并不愿赴死。但是他一定是受到凶手的威胁,不敢不这么做!不光是他,我想娄湾也是这么死的!娄湾房间反锁,没有任何人能在不破坏房门的情况下,进屋毒死他。而且娄湾脸上也有泪痕,他必定也是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服毒自尽的!” 许多人不禁摇摇头,想不通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杜清风问道:“苏拙,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是,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死呢?岛上有这么多武林豪杰,难道他还怕别人的威胁?又有谁能威胁到他呢?” 苏拙道:“我想,欧阳吉之所以不得不死,一定跟他手臂上的那块骷髅刺青有很大关系!” 第七卷 第十九章 骷髅刺青 苏拙说出骷髅刺青,大厅内众人表情各异。多数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有几人站在角落,低下头去,似乎生怕别人看到他们的脸。卫秀眉头微微一皱,向身边一人悄悄使了个眼色。 苏拙并没有注意到许多人的神色,问杜清风道:“杜掌门,不知道江湖上有那个门派以骷髅刺青为标记?” 杜清风想了想,缓缓摇头,道:“这种邪门标记,想必只有什么邪魔外道会用。” 苏拙皱着眉,微微点头,道:“昨天我就发现,欧阳吉胳膊上就有这样一个骷髅刺青!更奇怪的是,刘飞胳膊上,居然也有一个这样的标记!” 众人听得更奇怪了,杜清风疑惑道:“他们两个难道是一个门派的?” 苏拙摇摇头,说道:“不会!如果他们是同门,就不会如此仇视了。他们之中必定有一个人的刺青是假的!” “假的?谁是假的?”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 苏拙道:“因为欧阳吉的文身在左臂,而刘飞的文身在右臂。如果我猜的不错,严虎老前辈左臂上,应该也有一个这样的文身吧?”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严虎的身上,许多人暗暗奇怪,怎么他今天站到角落去了。平常严虎都是咋咋呼呼,生怕别人忘了他似的。尤其今天的事,与他徒弟的死有关。怎么他反倒躲得远远的? 严虎一愣,茫然望了望众人,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他冲苏拙厉声道:“胡说,我哪里有什么刺青文身……” 他这句话说得言不由衷,毫无底气。旁人都疑惑起来,不知严虎在隐瞒什么。苏拙径直走上前,一伸手便抓住严虎的左臂。严虎这一下眼看着他手掌抓来,居然没能躲开,不由得大吃一惊。 苏拙将他衣袖向上一捋,果然见胳膊外侧有一个骷髅图案,阴森吓人。众人惊呼一声,严虎左臂上,果然也有这样的刺青。这么说,刘飞那个一定就是假的了! 杜清风疑惑道:“刘飞为什么要在右臂上刺上这么一个文身?这骷髅刺青到底代表什么?” 苏拙叹了口气,道:“这个骷髅刺青的秘密,我也难以知晓。不过,我大约可以猜出刘飞为何会有这样的刺青。大家想必还没忘记刘飞与欧阳吉师徒是因何结怨吧?” 大家异口同声说道:“当然是因为刘飞的师父败在严虎手下,郁郁而终。刘飞就把这笔账记在了欧阳吉师徒身上了。” 苏拙道:“不错,我想刘飞一定是怀疑当年那场比武存在隐情,这才暗中调查严虎、欧阳吉师徒。后来刘飞查到他们其实都属于一个秘密组织,也就是这个有骷髅文身的组织。刘飞便怀疑,当年的事情,与这个骷髅文身有关。于是他也刺了个骷髅文身,想混进去查探。只不过刘飞将左臂上的文身,错误地刺到了右臂上。” “后来大家来参加卫侯寿宴,刘飞也跟着严虎、欧阳吉来到此处。而他忽然发现,欧阳吉师徒居然暗中与骷髅刺青组织的人接上了头。刘飞想查清楚他们在搞什么鬼,却不小心被识破身份,遭人重伤!” 忽然有人想起苏拙方才说过的话,大声道:“对对对,方才苏公子说,刘飞之所以在那晚没有应战,就是因为身受重伤!” 苏拙点点头,道:“刘飞虽然受伤,但是一定没有暴露身份。于是才有了欧阳吉挑衅,只是为了查明那个探到他们秘密的人是谁。而刘飞知道,一旦动手,必然露陷,这才隐忍下来。” 杜清风道:“那到底是谁伤了他?你口中所谓的骷髅刺青组织,又是些什么人?” 苏拙微微一笑,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刘飞身上的几处伤痕?有拳有脚,是不是与今天早上一件事很像?” 忽然有人反应过来,大声道:“是他……”但他话说了半截,就不敢说下去了。 苏拙接口道:“没错,就是卫姑娘的贴身护卫,四金刚!” 众人瞬间都不说话了,眼睛齐齐看着卫秀。四金刚站在她身后,还是面无表情,仿佛发生的事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卫秀微微一笑,说道:“我倒不知道四金刚还跟刘飞动过手。想必是刘飞在岳州城中惹是生非,四金刚负责维护寿宴安全,不得不动了手吧。” 她这解释倒也合理,苏拙也没有追究,接着说道:“刘飞虽然没有动手,但是也引起了那伙人的怀疑。而娄湾曾在寿宴上,帮严虎说过话,自然也成了刘飞怀疑的目标。也许就是因为娄湾的势力,才使得严虎如此嚣张。” “因此刘飞偷偷潜到船上,跟到了此处。而他将自己查到的一些内情,写在了自己衣服下摆。他知道如果娄湾等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此去必然是九死一生。他留了个心眼,将那段布条藏在船尾杂物堆里,想在返回时再拿出来。” 苏拙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惜,当刘飞上岛之后,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更是耸人听闻,于是刘飞想赶紧拿出那块布条,向大家道出实情。可是他到河边时,已经发现船漂走沉了。他想上船,可是在河滩上走了两步,发现很难,于是只得返回。这也就是为什么河滩湿地留下了刘飞几个脚印的原故。刘飞脚上的淤泥也是这样来的。” 杜清风疑惑道:“照你这么说,船不是刘飞凿沉的?” 苏拙道:“我在河滩上捡到一把斧头,就是这把斧头砍断了码头上的纤绳。刘飞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为何要用斧头呢?将船弄沉的人自然也就是方才我说的,杀害这三个人的罪魁祸首!他弄沉船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知道刘飞来到了岛上,也猜到他一定将查到的线索留在了船上。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他只有将船弄沉!其次,他当然也怕刘飞还有同伙,悄悄将这个秘密说出去。索性将船弄沉,把大家困在岛上,慢慢查清。” 杜清风又问:“那你说的这个什么秘密到底是什么?刘飞那块记录了秘密的布条,现在又在哪里呢?” 苏拙道:“昨天晚上,我爬上船,当真找到了那段布条。不过,还没等我细看,一个黑衣人就将布条夺走了。不过他虽然抢走了唯一的关键证据,却也使我豁然开朗,将事情想通了。” 一个老头问:“黑衣人?莫非就是这个真凶?他是谁?” 苏拙抬手指向角落的一人,正色道:“那个杀害刘飞,逼死欧阳吉、娄湾的真凶,就是你!” “严虎?!怎么可能?” 第七卷 第二十章 黑幕 严虎怒极反笑,说道:“苏拙,你胡说八道什么?难道你就凭我胳膊上一个刺青,就怀疑我是什么杀人凶手?照你所说,所有事情都是这个什么骷髅刺青引起,那么娄湾胳膊上肯定也有刺青喽?可是事实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吧?” 苏拙叹了口气,说道:“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娄湾胳膊上确实没有刺青,而我也没有真正弄清楚这个骷髅刺青的含义。不过我说你是杀人凶手,却是千真万确!” 严虎冷笑道:“笑话,莫非我会杀自己的徒弟?” 苏拙摇摇头,道:“你当然会杀欧阳吉,因为你根本不是严虎!而是四书生之首,孟书田!” 严虎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原先脸上的猥琐神色一扫而光,腰身也直了起来。就连他的声音也改了,淡淡说道:“苏拙,你是怎么发现的?” 苏拙道:“起先我只是怀疑,昨天你见到欧阳吉的尸体时,本该悲痛万分。然而你愤怒有余,悲痛不足,根本不是至亲死去的模样。如果我猜的没错,欧阳吉不光是严虎的徒弟,还是独子才对!而且刘飞的师父就是与严虎结仇,就是因为严虎夺走了他的情人!” 那个假的严虎伸手在脸颊处抹了几把,慢慢撕下一张皮质面具,露出一张儒雅的脸庞。旁人忽然都惊呼出声,孟书梅没有理会旁人,对着苏拙竖起了大拇指,道:“苏拙,这你都知道了?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苏拙摇摇头,道:“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到的。其实答案就在欧阳吉那把扇子和刘飞的佩剑上。欧阳吉的扇坠上有一枚蓝田玉,而刘飞的剑鞘上也有这样一枚蓝田玉。两块玉石样式正好是一对,我就猜想,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刘飞的剑极有可能传自其师,而欧阳吉么。严虎向来形单影只,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徒弟,只要有点想象力的人都能猜到他们的关系。欧阳吉那把扇子面上有一行小子,写着赠爱子几个娟细小字。这当然不是出自严虎这个粗人之手,那么肯定就是欧阳吉的母亲。欧阳吉的母亲跟刘飞的师父有一对玉佩,这还不难猜到严虎和刘飞的师父为何结仇么?” 孟书梅拍手笑道:“看来别人说得没错,这世上只有你苏拙不想知道的事,却没有你查不到的!” 苏拙没有理会他的夸奖,接着说道:“想通了这些,我就对你产生了怀疑。就在刚才,我伸手抓你手腕时,终于确定,你根本不是严虎!方才我这一抓,你是可以轻易躲过去的。但是你为了掩藏自己的武功,故意让我抓住了。可是你却忘了,严虎独门绝技饿虎爪,一生浸淫这双手臂。他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人抓住自己的手?” 孟书梅摇头苦笑,道:“想不到是我欲盖弥彰,失策失策。不过我虽然假扮严虎,却没有杀人!” 苏拙道:“你还不承认吗?当日我刚来岳州时,在湖边遇到熊文虎。你有意显露武功,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当时你用瓦片挡开熊文虎一刀时,用的是流星飞矢。而打死他的那一招,就是分花拂柳!我想这两门功夫,除你之外,这里恐怕没人会了。杀死欧阳吉的人是你,在沉船上抢夺布条的人也是你!” 孟书梅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嘲讽。他忽然说道:“苏拙,你想凭借亮记招式,证明我是杀人凶手?这似乎有些牵强吧?” 旁边有人也疑惑道:“是啊,就算会这两招,也不能说明就是他杀的人。江湖上除了流星飞矢,还有其他使暗器的好手,也能用那种方法杀死欧阳吉。至于在沉船上抢夺布条,更是苏公子你的一面之词。” 杜清风接着道:“是啊,四书生向来是江湖闲散,怎么会卷进这场是非?他为什么要杀人呢?” 苏拙拿出刘飞那双靴子,扔到地上,说道:“这是刘飞的靴子,上面的淤泥,证明他去过湖边。而鞋底上有一片青色的印记,那是踩在青苔上留下的痕迹。我顺着这个线索,发现他是站在院子里一棵大树上留下的。昨夜我也爬上那棵树,终于看到了刘飞发现的秘密。也就是这个秘密,让他先受四金刚重伤,后又死于非命!” 杜清风忙问:“你看到了什么?” 苏拙道:“我看到了银子,在赌坊另一个院子里,有十几箱封好的银子!” 杜清风嗤笑一声,道:“万利赌坊是有名的销金窟,有银子算什么秘密?” 苏拙看了一眼卫秀,慢慢说道:“这些银子不是一般的银子,是万利赌坊帮卫侯府转移的黑钱!” 大伙儿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又牵扯上了卫家。不过卫家不好惹,他们不敢多嘴议论,只是深深看了苏拙一眼,心里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卫秀终于站起身,但还是一脸淡然,微笑道:“苏公子忽然把矛头指向我们卫家,不知是何用意。不过你既然言辞凿凿,我也不妨洗耳恭听。” 苏拙接着说道:“娄老板死后,我检查过他的房间,却发现里面少了一样本该有的东西,那就是赌坊的账册!当时我就很疑惑,娄湾身为赌场老板,居然没有一本账册。这是为什么?其实很好解释,因为那本账册里记录的内容,会暴露某些人的阴谋!” 他顿了顿,又道:“我想在座的一定都没有怀疑过卫家,因为拿人手短。大家拿了卫家那一千两银子,自然不会认为他们有什么坏心。但是请大家想一想,自己那一千两,现在还剩多少?” 众人听到他这句话,都皱起眉头。苏拙笑道:“我想,大部分人都所剩不多了吧?这些银子都被万利赌坊赢了去,卫家就是用这种手段,将自己的黑钱成功转移出去。” 他顿了顿,又道:“众所周知,卫侯府是江湖豪门,非常惹眼。一有风吹草动,不但大家关注,朝廷也会注意到。像这种几十万两白银的来往,更是难以逃过监督。银子的来龙去脉,很快就会被查得一清二楚。于是卫侯将这些银子散给各位,让大家来万利赌坊赌钱。再利用万利赌坊,把银子收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通过这样一个简单的方法,几十万两银子,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到了万利赌坊名下。卫侯知道大家都是粗人,又得了好处,绝不会对这件事起疑心。至于那几个朝廷文人,并没有像大家这么好运气,有白拿的银子。不是因为他们有钱,而是他们比江湖武人精明,容易发现这里面的猫腻。这就是万利赌坊的大秘密!” 大堂里忽然死一般安静,事关卫侯府,谁也不敢随便乱说。卫秀忽然拍起手来,咯咯笑道:“苏公子,想不到你还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今天这个故事说得有声有色,就连我也差点信以为真了呢!不过你说的终究是故事,没有任何证据!” 苏拙叹了口气,道:“你们确实做得很隐秘,我也没时间找到更多的证据。不过,这会儿船应该已经靠岸了。你们的人,想必正准备往船上搬银子吧?不如我们一起去码头看看,到底我说的是真是假!” 第七卷 第二十一章 算有遗策 苏拙一马当先,往湖边码头奔去,身后跟着武林群雄。这些人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一方面此事当真匪夷所思,不由得让人想一探究竟。另一方面,卫府势力不容小觑,如此怀疑,不知以后会不会遭到报复。 苏拙忽然又想起方才看到卫秀那一脸冷笑,心中升起一团阴云,隐隐有一种不安。他不知到底为何,只想尽快赶到。若是让他们将银子搬上船,就再也揭不开万利赌坊的阴谋了。 赶到码头只用了片刻,湖边果然停着几艘大船。码头上几个壮汉正在往船上搬大木箱。苏拙远远看见,心中似乎定了下来,暗想:“还好赶到及时!” 苏拙纵身一跃,挡在那几人面前,说道:“看来你们得等一等了!” 几名壮汉面面相觑,不知道苏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卫秀不会轻功,这时堪堪赶到,微微有些气喘,但神情仍是不慌不忙。她淡然说道:“既然苏公子要你们停下,你们就停下好了!” 那几人依言放下手中木箱。群雄不解地问道:“苏公子,你是说这些箱子里就是万利赌坊洗黑钱得来的银子?” 苏拙大声道:“没错!卫姑娘,到了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该打开箱子让大家看个明白?” 卫秀冲那几人道:“既然苏公子想看箱子里的东西,你们还不赶紧打开,满足一下苏公子的好奇心!” 几个壮汉并没有犹豫,伸手打开箱盖,只见木箱里面空空如也,竟然什么都没有。苏拙心一沉,又打开旁边几口箱子,无一例外,全是空无一物。 卫秀淡淡道:“苏公子,看完了么?这些箱子里可什么也没有啊。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银子在哪里?” 众人仿佛受了苏拙莫大的欺骗,纷纷哧了几声,发泄心中不满。杜清风笑道:“苏拙,你说的证据呢?难道就是这几个空箱子?” 孟书田淡然一笑,道:“原来苏公子的名声就是这么吹出来的?哈哈哈……” 卫秀趁机大声说道:“各位,既然船已经来了,想离开的就请赶紧上船吧!” 众人早就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听了卫秀的话,就一起往船上涌。杜清风又对苏拙道:“苏拙,原来你也不怎么聪明嘛。这件案子查成这样,不但没找到真相,还平白无故冤枉了卫小姐。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说着目光满含深意,转身上船。 不过片刻功夫,两艘大船就已经装满。码头上只剩下卫秀和苏拙。卫秀回头看了苏拙一眼,淡淡说道:“苏公子,你不上船么?若是再不走,就只剩下小渔船可坐了。” 苏拙心中百味杂陈,始终疑惑不解,怎么也想不通到底那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难道真是自己眼花?卫秀见他沉思不语,也不着急,向大船上挥了挥手。两艘大船缓缓启动,离岸远行。码头上只剩下苏拙和卫秀两人。 湖面清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苏拙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是我输了……” 卫秀轻笑一声,道:“苏拙,你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么?” 苏拙双眉一轩,凝视卫秀,静静听她说下去。卫秀背对着他,眺望湖面,完全没有提防苏拙之心,悠然说道:“你败在太自信了!你自以为很聪明,没把别人放在眼里。从你踏进岳州的城门,就注定要输了!” 苏拙点点头,沉声道:“不错……” 卫秀继续说道:“家父想将你收入麾下,原本是看得起你,想不到你如此不识抬举。你虽然聪明绝顶,可是不过是一些小聪明罢了!你就算能查到这几个人是怎么死的,但是你怎么想得到,欧阳吉、严虎、娄湾、四金刚和孟书田,他们全都是我的人!” 苏拙一愣,道:“全是你的人?那你为何还要杀死他们?” 卫秀淡然一笑,道:“因为他们该死!欧阳吉严虎因为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居然把刘飞引了过来。娄湾更是不小心,将万利赌坊的秘密不小心让刘飞知道了。你说他们是不是该死?” 苏拙默然点头,卫秀接着说道:“不过你还是很聪明的,即使我百般设计现场,你还是能站到破绽,破解其中的谜局。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苏拙忽然笑道:“这么说,杜清风能赢,也是你安排的?我很好奇,你宁愿赔上千两,也要赢我一两银子?” 卫秀点点头,道:“不光是那一千两,就算这十几箱白银,我也可以尽数扔进这洞庭湖里!” 苏拙一惊,道:“你把几十万白银全扔进了湖里?” 卫秀淡然点头,仿佛把银子扔进湖里的根本不是她。她又说:“我已经解答了你的疑惑,你能不能也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到我的?我自认为安排得天衣无缝,绝不会让你联想到我头上!” 苏拙道:“是华平那封信!” 卫秀疑惑道:“信?” 苏拙道:“华平自认识我以来,从来都是直呼姓名,根本不会叫我苏兄。这就是他在信中留下的破绽,想要告诉我的话。” 卫秀皱了皱眉头,转眼又笑了起来,摇摇头,转身就走,走时随口说道:“原来是这样……苏拙,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 苏拙见他要走,说道:“你站住!” 卫秀回头道:“怎么?” 苏拙沉声道:“你这么有恃无恐,就不怕我在这里抓住你,去救华平?” 卫秀却一点也不害怕,笑道:“孟书田杀你易如反掌,我没让他动手。昨天娄湾本想将刘飞的死栽赃到你头上,我也为你说话。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置你于死地,但都没有杀你。我猜你也不会真想抓我的,因为你是个正人君子。你虽然表面上玩世不恭,疯疯癫癫,但我早就看透你了!”说罢摇摇头,扬长而去。 苏拙望着她背影,喊道:“华平是个老实人,也是局外人。你们抓他到底想干什么?” 卫秀头也不回,大声道:“你不是很聪明么?你倒是猜猜看啊……” 苏拙望着卫秀远去的背影,心里笼罩阴云的同时,也升腾起一股斗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对手,也是第一次击败自己的对手。苏拙嘴角一弯,喃喃自语:“卫秀……卫秀……” (写得不好,请多担待。明日更新第八卷聚义山庄。) (第七卷洞庭烟波完) 第八卷 第一章 厉鬼传闻 (本卷大部分内容是在西藏高原反应状态下完成,可能会有胡言乱语的部分) 气候转凉,天色也黑得越来越早。不过未时刚过,日头已近西山。闽南地界天气湿热,如秋以来,也没见舒服多少。 郊外酒肆。这个时辰不应该有什么酒客,况且此地偏僻,只有周围几个村镇,并不繁华。酒店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不过也能糊口了。陈掌柜早已习惯日上三竿起身,日头落山就打烊的日子。 然而此刻,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却坐着一个年轻公子,而且已经喝了很久了。桌上那几碟小菜也已见底,但酒还没喝完。他不但在喝酒,而且喝的滋滋作响,仿佛在喝什么玉液琼浆,舍不得一口喝完,非要一点一点抿。 陈掌柜无精打采靠在柜台旁边,耳朵里听着那人喝酒的滋滋声,心里却有些烦躁。他先前还有些奇怪,店里的酒都是自家酿的米酒,虽说还不错,但也不至于像这位公子表现的这样。况且,这位公子虽说衣着朴素了点,但一看就知道是见过世面的,怎么会为这种浊酒沉迷? 后来才知道,敢情这位公子囊中羞涩,只点了一壶酒,居然喝到现在。陈掌柜越想越烦,若不是他,这会儿说不定自己已经关门搂媳妇了。而且他一想起那件怪事,就不寒而栗,若是不早点关门,万一…… 陈掌柜一想到这里,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再也顾不得得罪人,起身就要去哄这个不识趣的酒客。他站在年轻公子身边,琢磨着措辞。那公子却浑没察觉,继续滋滋地喝酒。 陈掌柜陪笑道:“客官,这酒菜可还满意?” 公子抬起头来,笑道:“甚好甚好!我是头一次来建州,想不到此地自酿米酒居然别有一番风味,辛而不辣,味甘爽口!果然与此地风土人情一样,别具风格!” 陈掌柜听他夸得真诚,哄人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他讪讪笑道:“听客官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来此访亲啊,还是做生意?” 公子点头道:“来找个朋友,也算访亲吧!只因今日中午错过了午饭,这才叨扰到贵店。想不到竟有意外惊喜啊!” 陈掌柜嘴里不说,心里却嘀咕:你倒是惊喜,再喝一会儿,只怕要变成惊吓了。他说道:“客官,你看啊!出门往左三里,是山岗村,往南是陵水镇。若是您脚程快,天黑之前都能赶到。” 公子顺着陈掌柜手指,点点头,问道:“掌柜的此言合意啊?” 陈掌柜索性道:“客官,你看我这酒馆就这么一间大堂,并没有客房。客官若是不早些觅地投宿,可就没地方住了。” 公子纳闷道:“天色尚早,掌柜的就要赶我不成?” 陈掌柜左右看看,似乎生怕隔墙有耳,又压低嗓音,说道:“不瞒公子,这里不远有一座乱石岗。那里闹鬼啦!公子还是趁着白天赶紧过吧,不然天一黑,就要被恶鬼给抓了去啦!” 年轻公子看见陈掌柜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但他终究忍住了,说道:“掌柜的,我苏拙第一怕麻烦,第二怕女人,可就是不怕鬼。你且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鬼,让你吓成这样?” 这年轻公子自然就是苏拙了。他在君山棋差一招,没能揭露出万利赌坊的阴谋,败在卫秀之手,已有半个来月了。这半月里,曾在君山的以杜清风为首的一干江湖人物,四处宣扬这件事情,终于把苏拙江湖第一聪明人的传言给破了。甚且许多没见过苏拙的人都认为,苏拙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言过其实的宵小罢了。 风言风语传到苏拙耳里,他也不以为意。他本就不是一个热衷声名的人,如此返璞归真没什么不好。而他来到建州武夷山一带,自然就是因为那封神秘的信。为了华平,就算这里有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况且这里并没有龙潭虎穴,只不过有一座聚义山庄罢了! 陈掌柜见苏拙不以为意的表情,心中嗤笑: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大言不惭,等你真撞见了鬼,只怕就要哭爹喊娘了。 不过讥笑归讥笑,陈掌柜还是要好言相劝几句:“苏公子,你一定以为我在说笑吧?你莫要不信,你可知这乱石岗是个什么地方?其实说是山岗,与这莽莽武夷山一比,不过算个坡。但这乱石岗就是奇怪!你看这里树木茂盛,但这乱石岗上,就是不生大树,只能长些小草。我在此地土生土长,只在十年前见过乱石岗上有树,后来居然全都枯萎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苏拙饶有兴致,只当村野怪谈而听。不过这山上不生大树,倒是确有些奇特。此地气候湿热,应该极利树木生长,树木怎会枯萎? 陈掌柜谈兴一起,索性坐到苏拙对面,接着道:“前些时日,一到晚上,乱石岗附近就会飘出鬼火。这我可不是信口胡说,好多人都看见了。那里又没有树木遮挡,一到晚上,阴风阵阵。幽幽鬼火,飘来飘去……” 他说到这里,只觉脊背发凉,浑身微微发抖,继续说道:“半个月之前,武夷剑派掌门陆清尘大侠突然暴毙!这件事你听说过吧?” 苏拙点点头,道:“此事略有耳闻,不过具体情形,江湖上倒是众说纷纭。” 陈掌柜道:“武夷剑派离这里也就七八里路,这件事我们都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敢说罢了!其实啊,陆大侠就是被这乱世山的厉鬼害死的!” 苏拙终于收起了满不在乎的嘴脸,正色起来。陆清尘身亡一事,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江湖上传言纷纷,许多人都说,陆清尘是与聚义山庄庄主曲圣州结怨,被曲圣州害死的。 武夷剑派和聚义山庄作为东南一带最大的两个门派,作了十几年邻居,始终有些龃龉。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两大门派一起,不斗个天翻地覆,已经算万幸了。 苏拙一听到陆清尘死讯,便已意识到此行不易,隐隐有些担忧。于是他未雨绸缪,即刻写下了书信,托人送到少林,只希望赶得及…… 不过,这小小酒店掌柜居然说知道真相,倒也让苏拙有些意外。他问道:“掌柜的,这陆掌门怎么被厉鬼害死的,你快说来听听!” 陈掌柜刚要开口,忽然说不出话来,嘴角有些哆嗦。他所坐位置对着店门,门外进来什么人,他都能率先看见。这时候,门外正好跑进来一个人。 这人往门口一站,陈掌柜便说不出话来,继而全身都在哆嗦。 第八卷 第二章 漂亮女人 苏拙已经知道从脚步声听出来有人来了,只是来人脚步极轻,及时在奔跑,也是到了门口才让人发觉。这倒令苏拙有些奇怪。现在还是大白天,来的自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但是陈掌柜还是哆嗦得厉害。 苏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终于恍然大悟。门口进来的是一个女人,是一个美丽的二十多岁的女人。她一身素布衣裙,有些破旧。但是配在她的身上,也显得华贵典雅。她一进门,仿佛带进一束光,将整个酒店也照亮了起来。 原来陈掌柜就是因为看见了她的脸,才哆嗦地说不出话。不过苏拙却是不以为意,在他心里,漂亮女人就意味着麻烦。女人长得越漂亮,麻烦自然也就越大。他就认识几个漂亮女人,第一个自然就是燕玲珑。两人相识十几年,苏拙从来没有占到过便宜。 而印象最深的当然就是卫秀了,君山一事,至今也难以释怀,也许这一辈子也难忘。因此,苏拙看见门口无端站了一个漂亮女人,头已有些大了起来。 女子站在门口,神色有些惊惶,向里面瞟了一眼,只看见了两个人。 女子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立即向苏拙而来。她站在他面前,有些发抖,说道:“公子,救救我!” 苏拙一愣,笑道:“我没看出来,你有什么需要我救的。” 他话音刚落,酒店门口又冲进来几个人。这一次进来的不是女人,而是几个男人。这几个人长得也不好看,甚至非常丑。但是陈掌柜却哆嗦得更厉害了,因为他看见,这几个人手里都带着刀。 打头的一个刀疤脸汉子向店里看了一眼,正好看见瑟瑟发抖的少女。他大步走上前,大声道:“看你还往哪儿逃!乖乖跟我们走吧!” 女子下意识退了一步,苏拙摇头苦笑,英雄救美的故事似乎只在说书人口中听到过,想不到居然让自己遇上了,果然漂亮女人就是麻烦啊!不过他总不能见死不救,便开口说道:“你好像没看见我?” 他这句话正是对着刀疤脸说的,刀疤脸一愣,看见对方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轻蔑道:“我看没看见你有什么关系?” 苏拙摇头晃脑道:“你若是没有看见我,那还情有可原。你若已经看见我,还要带这位姑娘走,岂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难道你没看见,这位姑娘正要请我喝酒么?” 刀疤脸哈哈大笑,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小贱人要请你喝酒?难道你没看见她这身破烂衣服,根本没有钱?” 苏拙笑道:“这位姑娘虽然穿得不好,但是腰间有个鼓囊囊的钱袋,怎么会没钱请我喝酒?” 刀疤脸忽然怒道:“******,这钱袋就是她偷的老子的!” 苏拙“哦”了一声,道:“莫非是你要请我喝酒?” 刀疤脸已听出苏拙有意架梁子,被他胡搅蛮缠弄得烦躁不已,大声道:“你是什么人?识相的滚一边去,休要管爷们的事!” 苏拙淡然道:“原来你不知道我是谁,都怪我没有事先通报。我姓苏名拙,苏拙便是在下……” 苏拙话没说完,刀疤脸怔了一下,大声道:“你就是苏拙?” 苏拙点点头,道:“如假包换!” 刀疤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听过你的名字,你不就是那个传说非常聪明的人么?”说着与他身旁两人互相望望,笑得更欢了。 苏拙什么也没说,静静站着。这个绰号他已听过,原先别人谈论到苏拙,都说聪明人苏拙。而现在这聪明人三字前,一定要加上传说中的一词,借以讽刺他其实并不聪明。 那个女子也安静地站着,并没觉得刀疤脸说出来的话有多好笑。苏拙等他们笑完,说道:“笑也笑过了,那就不要打扰这位姑娘请苏某喝酒了。” 刀疤脸双目一瞪,怒道:“你知道我是谁么?老子跟你啰嗦这么久,已经是抬举了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苏拙淡淡笑了一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却能猜到你们来历。” 刀疤脸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咧嘴笑道:“哦?你倒是说说看,我从哪儿来?” 苏拙上下看了他一眼,说道:“瞧你们三人衣着,是平常便服。再加上没有骑马,说明你们并不是出远门。据我所知,这里方圆十里只有两个江湖门派。一个是聚义山庄,另一个是武夷剑派。武夷剑派的人都是使剑,而你们三人却都是带刀。说明你们都是聚义山庄的人。” 刀疤脸一愣,继而哈哈一笑,大声说道:“你小子还挺有眼光,既然知道老子是聚义山庄的人,还不赶紧夹着尾巴滚远点!” 那个女子忽然说道:“公子,他们聚义山庄的人经常仗势欺人。你可不能丢下我啊!”原来她见苏拙知道聚义山庄,生怕他怕了这几人,不敢管此事。 苏拙没有看她,而是对刀疤脸说道:“聚义山庄广结天下英雄,听说庄里不管什么时候,最少都有几百个江湖好汉。如今看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了。人一多,难免良莠不齐,居然冒出你们几个欺侮弱女的脓包来!” 刀疤脸没想到他敢公然侮辱自己,心头火起,右手一扬,握住刀柄,喝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此时虽已深秋,但这人仍只穿了一件外衣。右手扬起,露出一截胳膊。苏拙恍惚见到一团青影,只是并没有看清到底是什么。而这刀疤脸已要拔刀,苏拙反应更快手掌轻轻在他拔刀那只手上轻轻一拍。刀疤脸那只手又将刀送回了刀鞘。 其余两人见状,也伸手拔刀。苏拙依法施为,三个人居然谁也没法将自己的刀拔出来。他们握着自己的刀抽出半截,又送回去,如此反复,居然有些滑稽。陈掌柜呆呆坐在原处,双腿已软,站不起身。但见这诡异情形,似乎又有些想笑。 刀疤脸脸涨得通红,连声叫道:“怪哉怪哉……”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又进来七八个人。这次进来的几人,穿得都很干净,手持长剑,向大堂内看了一眼。几人看到苏拙身后的女子,明显愣了一下,似乎也被她的美貌打动。不过他们随即醒转过来,朝刀疤脸看了一眼。有一个人忽然说道:“没错,果然是聚义山庄的人!” 第八卷 第三章 是非恩怨 酒店里的几个人都楼愣了一下,苏拙也停下手来。这一来,刀疤脸三人终于如愿以偿,把刀拔了出来。但是刀没有指向苏拙,而是指向了门口的几名剑客。 这几个剑客脸上都有愤怒之色。他们当然不是来喝酒的,店里的几人也知道这一点。因此陈掌柜没有起身招呼客人,而是又哆嗦了一阵,眼中也露出了心痛的神色。 几名剑客纷纷拔出腰间长剑,为首一人又问了一遍:“你们是聚义山庄的?” 刀疤脸却认得他,眼睛一瞪,怒道:“宁玄晨,我可从没得罪过你们武夷剑派。咱们各走各路……”他这话说出来,远没有方才对苏拙的威风,想来是看对方人多,知道不能吃眼前亏。 宁玄晨冷冷一笑,说道:“听说你叫乔老三?我虽然不认得你,不过只因你是聚义山庄的人,就该死!” 苏拙一愣,想不到武夷剑派跟聚义山庄的恩怨已经越发白热化,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大打出手。这与陆清尘的死,也是分不开的。想必武夷剑派弟子都认为,陆清尘的死,一定与聚义山庄脱不开干系! 乔老三神情瞬息万变,脸上那道刀疤看起来更加狰狞。他向身后看了看,自己两名跟班早就吓得面色苍白。而那个莫测高深的苏拙似乎并不像别人说得那么不济,此刻他脸上挂着微笑,依旧是一幅事不关己的神色。 如此大敌环伺,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鲁莽行事。乔老三咽了一口唾沫,对宁玄晨说道:“宁玄晨,你好歹也是武夷剑派的大弟子,我不过是聚义山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门客。你就算杀了我,聚义山庄也不会在意。” 武夷剑派的几个剑客围成一个半圆,将乔老三的退路尽数封死。宁玄晨知道他是瓮中之鳖,也不着急,慢悠悠说道:“乔老三,你这话说得也对。不过谁让你错投进了聚义山庄?要怨就怨曲圣州那个混蛋吧!”说着一扬手,作势就要动手。 没想到乔老三把刀一丢,连声叫道:“慢!慢!” 宁玄晨挥挥手,止住行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乔老三,仿佛猎人望着到手的猎物。他问道:“乔老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乔老三喉头耸动,一咬牙说道:“宁兄,我不过是小人物,杀了我是脏了你的手。我知道现在聚义山庄和武夷剑派闹得正凶,这全怪曲圣州。宁兄,我早就不想在聚义山庄待了。不如这样,我改投武夷剑派门下。今后只要是跟聚义山庄冲突,我乔三一定身先士卒!” 他把话说完,武夷剑派众人,包括苏拙和那女子都露出了鄙夷之色。谁能想到这乔老三这么没有骨气,居然临阵反水。 宁玄晨身后一人说道:“大师兄,别相信他!这种反复小人今天可以背叛聚义山庄,明天也一样会背叛我们!” 宁玄晨眼珠转了转,对乔老三说道:“乔老三,你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我要是杀了你的确脏了我的手。不过你这种人也进不了我们武夷剑派。不如这样,你还回聚义山庄,当我们的内应。只要曲圣州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给我报信,怎样?” 乔老三自然也知道宁玄晨打的什么算盘,杀不杀自己,对宁玄晨没有丝毫影响。但是如果自己乖乖作奸细,他便是赚的。乔老三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但总归能过了眼前的难关,以后什么样,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宁玄晨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口脸色一沉,说道:“乔老三,你这条狗命是我给的。如果你不乖乖听话,我就把今天的事透露给曲圣州知道。我想你一定知道聚义山庄是怎么对付叛徒的吧?” 乔老三忽然打了个寒颤,连连点头称是。宁玄晨骂了一句:“快滚吧!” 乔老三却没有走,而是转身指着苏拙和那女子说道:“宁兄,这两个人知道了今天的事,不能留活口!” 苏拙脸上鄙夷之色更甚,想不到这个乔老三除了没骨气,还是个阴险小人,居然想要借刀杀人。 宁玄晨进门前并没有看到屋内动手情形,看见苏拙一脸无辜模样,而那女子十分柔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他没将这两人放在眼里,心里暗想:如果乔老三真能发挥作用,自己这一方可就占了先手。如此看来,今日之事必然不能泄漏出去。可是这两人看来并不像武林中人,不知可不可信。 他想了片刻,开口对苏拙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拙不喜欢撒谎,也霉运必要撒谎,又老老实实将名号报了一遍。 宁玄晨愣了一下,似乎在想苏拙是谁。过了片刻,才说道:“哦,我听说过你的名字。苏拙,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苏拙耸耸肩膀,说道:“来找一个朋友。” 宁玄晨眉眼跳了一下,问道:“什么朋友?可是聚义山庄的人?” 苏拙摇摇头,道:“我可没有聚义山庄的朋友。方才这位乔老三正要杀我呢!” 宁玄晨点点头,两边看了看,说道:“既然你不是聚义山庄的朋友,那就是我们武夷剑派的朋友了。今后若是有聚义山庄的人找你麻烦,就报我的名号!” 苏拙心中暗笑,心想:这姓宁的倒真会拉拢人,只要不是聚义山庄的朋友,便是自己的盟友。不过也难怪,武夷剑派在江湖上远没有聚义山庄名头大,他们要跟聚义山庄作对,非要多拉拢些朋友才行。 宁玄晨对乔老三道:“行了,你们可以滚了!” 乔老三兀自不甘心,向苏拙狠狠瞪了一眼。不过他能活命,已是万幸了,哪里再顾得上苏拙,更不用说那个偷他钱袋的女子了。他带着两人,连刀也不要了,灰溜溜奔出门去。 宁玄晨轻轻笑了笑,向苏拙看了一眼,也不道别,带着人就走了。 苏拙这十几日来,已经习惯不被别人看在眼里,也没有在意,依旧坐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忽然笑道:“想不到这个武夷剑派大弟子,也是个自大短视之人,言过其实啊!” 那个女子居然坐了下来,笑道:“你叫苏拙?你怎么就知道那个宁玄晨言过其实?我看他倒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 苏拙笑道:“乔老三不过是个反复小人,宁玄晨居然就这么放他回去了,而对我们三人,他居然也轻易放过,丝毫不加防范,这还不能看出他自大无知?” 他忽然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他早晚死在自己手里……” 第八卷 第四章 离奇惨死 女子嗤笑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别人放过了你,难道你不该谢天谢地?怎么反倒说出这种话来?” 苏拙微微一笑,也不与她理论。一个聪明男人都知道,绝不要和女人争论。女子见他不说话,顿感无趣,又说道:“我叫竹丝曲!” 苏拙并没有想知道她的名字,淡淡说道:“竹丝曲?好奇怪的名字。” 竹丝曲一拍腰间钱袋,说道:“今天多亏了你,我请你喝酒!” 苏拙没想到她把自己一句玩笑话当了真,淡淡“哦”了一声。有人请喝酒,他是从来都不会拒绝的。他只是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有个姓燕的朋友么?” 竹丝曲摇摇头,说道:“我就住在附近的村子里,不认识什么姓燕的人。怎么,这人是你朋友?” 苏拙点点头,道:“算是吧!” 竹丝曲笑道:“怎么,难道我不是你朋友的朋友,你就不敢喝我的酒了?我们既然通了姓名,也算上是朋友。难道这还不能让你消除疑惑?” 苏拙看了看这个叫竹丝曲的女子,想不到她瞧来柔柔弱弱,行事却有一股江湖中人的风范。陈掌柜坐在一边,脸上却露出苦涩神情。原本苏拙一个人,已经很难打发,再加这么一个女子…… 他无奈道:“苏公子,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言下之意,自然想让他们赶紧离去。 竹丝曲也是个聪明的,闻言愠道:“你这老板真是奇怪,难道有生意还不做?” 苏拙不理她,对陈掌柜道:“对了,掌柜的,你方才还没说完呢。陆清尘是怎么被厉鬼害死的?” 陈掌柜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不满足了这公子哥儿的好奇心,他是不会走的了。谁知竹丝曲忽然插嘴道:“这事儿我知道,不就是被乱石岗的厉鬼索命了么!” 陈掌柜解释道:“其实我也没亲眼看过,只是听人说的。十几天前的一个夜里,月黑风高,鬼气森森。陆掌门独自一人走在山路上……” 苏拙开口问道:“他为何深夜独自一人在山野中?” 陈掌柜道:“这我怎么知道,反正他就是一个人走夜路就是了!” 竹丝曲插嘴道:“这就叫常走夜路,难免撞鬼!” 谁知苏拙并不理会她,而是示意陈掌柜继续说。竹丝曲顿感无趣,手撑着脑袋,摆弄杯盏。 陈掌柜继续说道:“那天晚上,陆掌门一个人在山路上走。途经乱石岗,就看见点点鬼火围拢而来,夜风中还有鬼哭之声。这个恐怖啊,就算是陆大侠,也难免脊背发寒。不过他终究是一代高手,随即拔出手中宝剑,对着鬼火便展开招术。陆大侠这柄剑薄如蝉翼,使将开来,嗡嗡剑鸣,与鬼哭声交相呼应。” 他咽了口唾沫,道:“不过这人力怎么打得过厉鬼?只见陆掌门与众厉鬼大战三百回合,终究还是棋差一招,被厉鬼给害死啦!第二天一早,有上山打柴的樵夫才发现了陆掌门的尸体,连忙去报了官。官府一来,见了现场这个惨象,也是吓了一跳啊!陆掌门的头颅被自己的剑给割了下来,浑身的血也被厉鬼吸干了!啧啧啧……” 苏拙听他描绘得绘声绘色,不禁笑了起来,道:“掌柜的,你这张巧嘴不去说书,真是浪费了!” 陈掌柜急道:“怎么,你以为我在编瞎话?” 苏拙微笑道:“第一,既然陆掌门是独自走夜路,又是谁看见他与厉鬼大战三百回合的?第二,陆掌门死在剑下,怎么就能说明是厉鬼所为了?头颅被割,必然大量出血,导致尸身中血液流尽也是有可能的,怎么就说是被厉鬼吸干的?掌柜的,你故事讲得好,可惜不是事实!” 陈掌柜脸涨得通红,大声道:“就是厉鬼!一定没错的!要不是厉鬼吸干鲜血,尸体周围怎么会没有血迹?而且照官差所说,陆掌门身上并无其他伤痕。你说,若不是厉鬼索命,有谁能一招就将陆掌门的头颅割下来?” 苏拙皱起眉头,低头沉思。陈掌柜见把他难住了,不禁高兴地笑了。竹丝曲忽然问道:“苏拙,想不到你竟然不信鬼神!” 苏拙头也不抬,反问:“我为什么要信鬼神?” 竹丝曲道:“你不信鬼神,难道就不怕他们来找你?” 苏拙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为什么要怕鬼神找我?” 竹丝曲又问:“难道你一件亏心事也没有做过?” 苏拙忽然愣住了,沉默了许久,最后居然茫然摇头:“没有!” 竹丝曲“嗤”了一声,满脸不信之色,说道:“既然你一定不相信是厉鬼所为,那陆掌门之死,到底怎么解释?” 苏拙道:“其实这些都很好解释,只是暂时还没有证据证明罢了。陆掌门被一招割掉头颅,只能说明凶手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又或者此人根本就是陆掌门熟悉的人,使他没有防备。至于现场没有血迹,就更好解释了,那是因为杀人现场根本就不是在乱石岗上!” 陈掌柜张口结舌,他自然没有苏拙的脑袋,想不通其中原委。他仍旧相信是厉鬼索命,因为这是最好解释的原因了。 苏拙又问:“掌柜的,你可知陆掌门的尸身现在在何处?” 陈掌柜道:“这件事是厉鬼所为,官府哪敢多管,草草结案,将尸身还给了武夷剑派。武夷剑派掌门死了,陆掌门的师弟周清平主持大局。由于这事吓人,谁都怕惹上厉鬼。因此一过头七,尸身就被焚化了!” 苏拙脸上现出失望之色:“烧了?” 陈掌柜强调一遍:“当然烧了!难道还要留着引厉鬼来么?” 苏拙叹了口气,道:“说不定陆掌门的尸体会告诉我们,是谁杀了他呢!” 陈掌柜只觉遇到了疯子,骂道:“疯了疯了,死人怎么可能跳起来跟人说话!” 苏拙轻声自语:“有时候死人比你能告诉我的,还要多。可惜……” 陈掌柜仿佛见到疯子一样,撇嘴道:“你这公子,真是疯了!你就真不怕鬼?” 苏拙笑道:“你说得没错,我不怕鬼,是鬼怕我啊!曾经就有人说我是人厌鬼嫌,你看,我何必去怕鬼呢?” 陈掌柜只当自己今天遇见了疯子,不耐烦道:“好好好,你不怕鬼,我可怕。小店要打烊了,你看……” 苏拙仰头喝干最后一杯,起身道:“走了!” 竹丝曲居然也跟着起身,问道:“你要去哪里?” 苏拙不假思索道:“聚义山庄!” 第八卷 第五章 敲山震虎 竹丝曲脸上惊讶表情一闪而过,问道:“你要去聚义山庄?为什么?” 苏拙道:“莫非你刚才没听见我对宁玄晨说的话?” 竹丝曲想了想,道:“你跟宁玄晨说,你来这里是找一个朋友。我还当你是随口敷衍他。” 苏拙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敷衍别人。” 竹丝曲笑容僵在脸上,问道:“你不是对宁玄晨说过,你的朋友不是聚义山庄的么?怎么现在又要去聚义山庄?” 苏拙道:“他的确不是聚义山庄的人,不过也许在那儿做客也说不定啊。所以去聚义山庄找找,又有什么奇怪的了?” 竹丝曲面色有些难看,说道:“那他也可能在武夷剑派做客啊!你为何不先去那里找?而且看你刚才的样子,分明是对陆掌门的死很有兴趣,难道你不去武夷剑派调查调查?再说,我们刚刚跟那个乔老三结了梁子。他是聚义山庄的人,我们这么去聚义山庄,岂不是羊入虎口?” 苏拙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嘀咕,但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乔老三只是聚义山庄一个普通庄客,莫非曲庄主会为了他将我轰走不成?再说,乔老三今日这事遮掩还来不及,怎么会公然与我作对?若是这件事抖露出去,只怕他下场更惨!我有预感,现在聚义山庄才是最热闹的地方,这种热闹,我岂能不去凑一凑?” 竹丝曲张口结舌,喃喃道:“可是,可是……” 苏拙道:“可是什么?我可没有强迫你同去,竹姑娘,我们就此别过!”说罢转身就走。 竹丝曲忽然紧追几步,赶到他前面,大声道:“哼,竟然将我一个姑娘家丢在这荒郊野外,你也算男人么?” 苏拙疑惑道:“你方才还说你住在附近……” 竹丝曲抢着打断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哼,你不用赶我,既然要去聚义山庄,本姑娘也不怕!去就去!”说着迈开大步,蹭蹭蹭就往前走。 苏拙看她背影,嘴角露笑,便跟了上去。山路迢迢,曲折难行。两人步行并不快,走了一炷香功夫,迎面看见一座石岗。苏拙忽然停下脚步,道:“这里就是乱石岗?” 竹丝曲走在前面,回过头,道:“没错,陆掌门就是死在不远的山脚。” 苏拙缓缓点头,又问:“从这里到聚义山庄还有多远?” 竹丝曲一指前面曲折小道,说:“到聚义山庄只有这一条路,还得走约莫一个时辰。不过这里离武夷剑派倒是近,只有二三里地。怎么样,是不是改主意了?” 苏拙似乎没有听见她最后这一句话,低头径直往聚义山庄方向而去。竹丝曲哼了一声,跺了跺脚,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果然如竹丝曲所说,两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地势平坦,不远处耸起一座花岗岩牌坊,上面四个斗大石刻隶书:聚义山庄! 苏拙喃喃道:“原来这就是聚义山庄,果然气势不凡……” 竹丝曲嗤笑一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苏大公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看见一座门楣,就惊叹起来。” 苏拙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他知道跟一个生气的女人多说一句话的后果,宁可被她嘲笑一句,也不要反驳。 两人走到聚义山庄大门前,门口一个武士拦住,大声道:“站住!干什么的?” 苏拙道:“劳烦去通报你家庄主,就说苏拙拜访。” 那人冷言冷语道:“苏拙是什么东西?我们庄主岂是你说见就见?” 竹丝曲在一旁掩嘴大笑,对苏拙道:“哈哈哈,你来见人家,人家还不乐意见你呢!这个闭门羹好吃么?还不如早听我的,去武夷剑派,说不定已经找到你的朋友了!” 苏拙没有理会她的嘲笑,略略一思索,对门口那人道:“你去告诉曲庄主,我是卫秀的朋友。” 那人一听见卫秀两个字,脸色变了变,丢下一句:“您等等!”便跑进去了。 苏拙叹了口气,想不到卫秀两个字,在这里已经能算通行证了。他胡思乱想了一阵,转眼那名护卫就跑了出来,礼貌了很多,躬身请两人进庄。 日已西斜,仅留下一丝余晖,天色逐渐昏暗。苏拙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大广场,约莫十几丈见宽,四周已有人开始点燃火把。广场边上摆着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刃,广场上还有十几个练武的武人。他们看见苏拙两人进门,不由得停下手来,站在一边打量。 他们目光无一例外,全聚焦在竹丝曲身上,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苏拙无奈而笑,竹丝曲自然也很不习惯被人这样看着,仿佛自己变成了市场上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 他们快步走过人群,一直向前面的大厅走去。还没走近,就看见乔老三从大厅里走出来。 乔老三远远看见苏拙,不由得愣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苏拙却莫名地感觉有些奇怪,这乔老三进了聚义山庄,仿佛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都精神了,腰背也挺直了,哪还有刚才在酒店里的那副窝囊像? 苏拙来不及多想,跟着那人走进大厅。厅堂上坐着一人,锦缎华服,端着茶杯正在喝茶。他就是聚义山庄庄主曲圣州,苏拙曾在卫潜的寿宴上见过。 曲圣州放下茶杯,眼角余光向苏拙瞥了一眼,也不起身,道:“你是苏拙?” 苏拙站在他面前,见他坐着,便也不行礼,点了点头,说道:“没错!” 曲圣州道:“我倒不知道你是卫小姐的朋友。”他说话的语气不冷不热,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苏拙摇摇头,笑道:“曲庄主知道的事情,未必就很多吧?” 曲圣州双眉一竖,脸上愠怒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阴冷一笑,眼睛紧紧盯着苏拙,沉声道:“你胆子倒不小,敢孤身一人闯进我的山庄!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苏拙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倒让曲圣州有些琢磨不定。苏拙道:“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曲庄主对我一无所知,我却对庄主很是了解。” 曲圣州竟有些纳罕,道:“你知道什么?” 苏拙开门见山,大声道:“我知道骷髅刺青!” 第八卷 第六章 聚众围庄 曲圣州脸色变了变,眼中杀机隐现,继而哈哈大笑,道:“什么骷髅刺青,我怎么不知道?” 他虽这么说,苏拙心中却暗喜。方才苏拙这一招敲山震虎,就是想知道骷髅刺青到底与聚义山庄有没有关系。果不其然,曲圣州这一笑,正显示出内心的惊慌。只是此刻情形实是凶险至极,曲圣州已起杀意,若不能唬住他,只怕近日难以全身而退。 苏拙并没有追问,转而笑道:“既然庄主不知道这个骷髅刺青,那我们便来说说卫侯,如何?” 曲圣州一愣,皱了皱眉头,端起茶杯,道:“跟卫侯又有什么关系?” 苏拙道:“曲庄主跟卫侯关系想必十分密切吧?” 曲圣州不置可否,淡淡喝了口茶。苏拙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庄主并不是卫侯的好友,而是下属!您一定跟万利赌坊的老板娄湾一样,是卫侯的左膀右臂!” 曲圣州心中巨震,将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强自按耐:“笑话!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听懂!” 苏拙道:“哦?曲庄主没听懂么?那么八月十五,卫侯寿宴上。以庄主和娄老板在江湖上的地位,本应该坐在正堂,与各大派掌门坐在一起。可是为何卫侯要把你们安排在偏厅,而两位没有丝毫愠怒之色,不但泰然处之,还帮卫小姐撑起了场子。这就不能不让我浮想联翩啊……” 曲圣州手一扬,重重哼了一声,打断了苏拙说话,道:“坐!” 苏拙拱拱手,在曲圣州下手坐下,心里松了口气,暗想:曲圣州已经对自己捉摸不透,如此一来应该暂且没了危险。 竹丝曲居然也大咧咧在苏拙身旁坐了,眼珠转了转,不知在想什么。苏拙没空去注意她,坐下后,也没有再说话。 曲圣州却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暗想,卫小姐果然说得不错,苏拙此人不能小觑,只不知他到底知道多少。可笑我还想……。 他不愿苏拙再说关于卫潜的话题,便开口问道:“不知道你今天来聚义山庄,所为何事?” 苏拙道:“不瞒曲庄主,苏某是为了一个朋友来的。” 曲圣州“哦”了一声,道:“你的朋友倒是不少,莫非我这山庄中有谁是你的朋友?” 苏拙道:“我这位朋友并不是山庄中人,不过我想,他也许正在山庄做客,是以前来看看。” 曲圣州道:“我在山庄,来往朋友无数。只是不知道你要找的朋友是哪一位?” 苏拙道:“我这位朋友姓华名平,在江湖上不过是个无名之辈。” 曲圣州装模作样想了一番,最后摇摇头,说道:“我记不得有叫华平的来过山庄,苏公子是不是找错了?” 苏拙盯着曲圣州的脸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哦,原来如此,看来真是我找错了。既然如此,苏某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着起身拱手离去。 曲圣州起身道:“苏公子怎么刚来就要走?若是传到江湖上,岂不是显得我曲某小气?既然来了,怎么说也要住上三五日!”他虽是挽留,但口气中不容置疑,根本不想给苏拙拒绝的机会。 苏拙暗叹一声,想不到这聚义山庄不仅进门难,连出去也不容易。正在这时,门口那个护卫又奔了进来。那人也不及行礼,径直走到曲圣州面前,禀道:“庄主,武夷剑派的人把庄子都围了起来,要您出去给个说法……” 曲圣州满脸不信,大声道:“放屁!武夷剑派才有几个人,就能把山庄围起来?” 那人道:“不止武夷剑派的人,他们还请来了龙潭寨、正义帮等十几个帮派的人……” 曲圣州嗤笑一声:“哼,一群乌合之众!” 那人声音怯了一些,又说:“还有江西鹰爪门的也来了……” 曲圣州面色微微一变,苏拙也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旁,鹰爪门算得上是大门派了,如此一来,就不是门派恩怨,已经上升到江湖****了。曲圣州什么也没说,阴沉着脸,大步往外走去。 苏拙跟在他身后,向山门而去。广场上这会儿一个人都没了,全聚到山庄大门,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着庄外更加虎视眈眈的武夷派众人。 两方人马对峙之势已成,场上火药味十足,只要有一点火星,就要打起来。曲圣州沉着脸,走到最前面,大声道:“周清平,你给我出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夷剑派一方走出一个畏畏缩缩的微胖中年人,说道:“曲庄主,这……” 曲圣州不等这个周清平说完,大声道:“周清平,你找人把我聚义山庄围了,是想干什么?” 周清平也憋了一股气,道:“曲圣州,你不要欺人太甚!”刚说完这一句,声音立马就矮了下来,道:“这,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曲圣州一愣,道:“陆清尘死了,武夷剑派不就是你当家么?你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响起:“武夷剑派我说了算!”一个老者从人群中施施然走出来。他须眉皆白,一身宽大青袍无风自动,瞧来似乎有一股出尘之态。 曲圣州面色一变,道:“韩中誉,你不是退隐江湖了么?怎么,临老了静极思动,还想出来活动活动?” 白须老者韩中誉道:“如果不是我那清尘徒儿惨死,我也不会出面。曲圣州,你真当武夷剑派没人了么?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武夷剑派的手段!” 聚义山庄有不认得这个老者的,纷纷小声议论此人是谁,口气居然如此大。苏拙微微一笑,自语道:“武夷剑派,中清玄阳几代弟子,这韩中誉是最德高望重的了。看来这下有好戏看了……” 曲圣州经过先前的慌乱,这会儿已经沉静下来。他大声道:“韩中誉,你的宝贝徒弟死了,跟我有什么相关?你不要把屎盆子随便乱扣!” 韩中誉怒极反笑,道:“姓曲的,你的那些把戏,骗骗傻子还行,想蒙骗老夫,还差得远!我已经知道了,清尘出事那天晚上,他就是在聚义山庄和你见面。你敢说不是你害死他的?” 苏拙一怔,这件事他倒是不知道,原来陆清尘死前与曲圣州见过面,怪不得武夷剑派众人信誓旦旦指正聚义山庄。 曲圣州大怒,厉声道:“韩中誉,你不要欺人太甚!今天也让你瞧瞧我聚义山庄的手段!” 韩中誉嘿嘿一笑,道:“那就试试了。”说着大喝一声:“摆阵!” (要感谢好多朋友的支持,要不以后每周日更两章吧。先这么着,要是时间空余了,再加更。小川现在还是兼职写书,不求打赏,只要大家看得开心就行。小川现在正在经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不论怎样,小川一定会把这本书好好写完的。) 第八卷 第七章 武夷剑阵 韩中誉话音刚落,武夷剑派二十几个人越众而出,其中就有那个宁玄晨。他早就看见站在曲圣州身旁的苏拙,恶狠狠地向他瞪了一眼,鄙夷地向地上吐了口痰。 苏拙知道他一定是误会自己与聚义山庄有关系,这才如此鄙视。不过此时形势紧急,他也无暇解释。竹丝曲倒是饶有兴趣,打量武夷剑派众人,眼中神采闪烁。 宁玄晨身为武夷剑派玄字辈大弟子,是这二十几个人的首脑。他大喊一声,拔剑斜指。这些人纷纷拔剑在手,围着宁玄晨转了两圈,各按方位,依次站立。武夷剑阵一成,二十几人齐声一喊,颇有气势。更奇的是,这些人手中长剑俱是轻薄锋利,手腕一抖,剑锋直颤,发出嗡嗡剑鸣。 曲圣州面色微微一变,识得此阵厉害,脑中急思对策。他还没开口说话,身旁一个七尺大汉跳到阵前,瓮声瓮气道:“我是陕南方全,承蒙曲庄主款待,待为上宾。你们武夷剑派小小门派,也敢来这里撒野!就让我替曲庄主,来会会你这劳什子剑阵!” 宁玄晨等人也不说话,手中剑指向方全。方全手上提着一根狼牙棒,瞧瞧这人,又看看那人,似乎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苏拙嘴角微笑,知道这个方全必定是个有勇无谋之辈。他看向曲圣州,只见曲圣州抿着嘴唇,也不说话。想是要让方全这个莽夫试试武夷剑阵到底有什么威力。 方全看了一阵,不耐烦起来,举起狼牙棒,冲着剑阵最前的一个小个儿劈头砸下。那人见机得快,知道对方狼牙棒势大力沉,自己手中长剑无法与之相抗。他一言不发,向后退开两步,躲过方全锋芒。 旁边两人一左一右,挺剑疾刺方全肋下。方全一愣,躲得了左边,右边就得挨剑。他脑筋不灵活,一时想不出招式破解,只得向前冲了两步,避过了剑锋。 然而如此一来,他便在剑阵中陷得更深了。前后左右数把利剑刺来,方全左支右绌,一根狼牙棒再也举不起来。 众人暗暗惊呼一声,想不到方全一招便落了下风。若不是武夷剑派众人留了情面,只怕他这会儿身上已经多出几个窟窿了。 韩中誉手抚胡须,哈哈笑道:“曲庄主,这武夷剑派依先天八卦而设。你还是多派些人上吧!” 曲圣州重重哼了一声。他身旁的庄客都是江湖中人,平时在山庄白吃白喝,这时候也知道是该出力的时候了。十几人互相看了看,跳出来,一齐往剑阵里闯。 韩中誉还是微微冷笑,一点也不担心,全没有将聚义山庄众人放在眼里。宁玄晨站在剑阵正中,挥剑呼喝,身旁二十四名师弟兜兜转转,放开一个个口子,将聚义山庄众人尽数放进阵中。 然而聚义山庄这边随着人数增加,似乎并没有占到便宜。最后人数已经上了三十多人,仍然奈何不了剑阵。阵外之人看着奇怪,阵中的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己方人数占优,不知为何,却依然感觉自己是在与数名剑客相斗。 旁人只听叮叮当当乱响,不时有人手臂被长剑划过,发出痛哼。竹丝曲站在一边,皱着眉头,问道:“这武夷剑阵到底有什么鬼名堂?怎么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他们?” 苏拙微微一笑,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剑阵,武夷剑阵依先天八卦,三人一组,分为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个卦象。剑阵中天地交泰、风雷交加、水火相济、山泽通气,威力不可小觑。而八卦运转,形成阵法,又有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 “若是从伤、杜、惊三门而入,必定受伤。从休、死两门而入,必定身首异处。只有从生、景、开三门而入,才能安然出阵。武夷剑派众人还是留了情面,只让他们从伤、杜、惊门进入阵中,这才只是受伤,而没有死人!” 苏拙声音不大,只有身边几个人能听得见。他说完,曲圣州望了他一眼,似乎在心里又重新衡量起这个年轻人来。他眼看着山庄这么多好手都奈何不了这个武夷剑阵,心中不禁有些焦急。 苏拙却皱了皱眉,心中暗道:“聚义山庄在江湖上名头比武夷剑派响得多,怎么只有这么一点实力?难道曲圣州还有家底没拿出来……” 另一边韩中誉捻须微笑,对徒孙一辈的表现甚是满意。聚义山庄已经上场了将近四十人,仍然攻不破武夷剑阵,这已经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了。 五六十人在空地上乱战一团,看似杂乱无章。但真正的高手却已经看出了胜负。又撑了一会儿,聚义山庄众人一个个倒下,或多或少受了些伤,不少人都挂了彩。一个个灰头土脸,抬不起头来。 韩中誉哈哈大笑,道:“曲圣州,你就这点能耐?” 曲圣州右手按胸,长啸一声,大声道:“都让开了,看我破阵!” 话音刚落,聚义山庄众人忙从空地上退开。武夷剑阵二十五人,回到自己位置,凝神应对。 曲圣州忽地纵身一跃,跃到三丈高,直直向着剑阵俯冲而去。他一眼就看到剑阵的阵眼就是宁玄晨,是以一出手就奔他而去。 韩中誉哼哼冷笑,道:“蠢材!以为能这么轻易破阵么?” 曲圣州身在半空,下面七八人挺剑疾刺,要他没有落脚之地。眼见曲圣州就要掉到剑端,谁知他半空中拧腰翻身,凭空生出一股力道,带着他往阵中落去,所去之处正是宁玄晨站立的中央。 韩中誉面色一变,暗叫不好。苏拙也惊讶于曲圣州的功夫,心中暗想:“曲圣州如此狂妄,自有他狂妄的资本。” 剑阵诸人忽然意识到曲圣州要做什么,有七八人长剑一转,向曲圣州背心刺去。曲圣州头也不回,双手齐出,抓住身边两人胳膊,往后一拉。 这两人站立不稳,就往曲圣州身后那几人剑锋上撞去。那七八人怕伤了同门,慌忙撤剑。如此一来,曲圣州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向着宁玄晨而来。 宁玄晨挽起一个剑花,迎着曲圣州而来。曲圣州笑道:“你的武夷剑法只有这么点造诣么?看来我高看你了!” 话音刚落,曲圣州袖袍一圈,将宁玄晨剑锋隔开,突出一掌,拍向宁玄晨胸口。他这一掌去势甚疾,隐隐带着风雷之声,竟是要将宁玄晨毙命于此。 苏拙不由得皱起眉头,没想到曲圣州出手如此狠辣。宁玄晨呆了呆,那一掌已到面前。忽地身后一股力道一扯,宁玄晨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刚好避过掌风。 原来韩中誉看到形势不对,已然出手。他救下宁玄晨,伸手从一名弟子手中将长剑取来,刷刷刷,连挽起三朵剑花,分袭曲圣州上中下三路。 宁玄晨捡回一条命,兀自怔怔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湿了后背。曲圣州知道韩中誉剑法厉害,不敢正撄其锋,倒退七八步。 他躲过这一剑,也伸手从一旁一人手中抢过长剑,往前一送。两人剑瞬间绞在一起,内劲一吐,当啷啷断成几截。这种薄剑,轻灵有余,刚硬不足,受了两人之力,怎能承受得住? 两人不暇思考,对出一掌。双掌相交,啪地一声,两人齐齐往后退了两步站定。 刚要再出手,互忽听远处一人高喊:“住手!” (今天更两章) 第八卷 第八章 众人劝和 (说到做到,多更一章) 这一声叫喊从远及近,只在片刻之间。蓦地武夷剑派众人身后乱了起来,纷纷叫喊拔剑。韩中誉往后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深深忧色。曲圣州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来了,但看到韩中誉的脸色,就知道必然不是他的帮手,不由得露出笑容。 武夷剑派骚乱了一阵,数十人马上反应过来,拔剑向后,又结成一个武夷剑阵。谁知来人却不上当,从两边人少的空档处绕过了剑阵。他们越过人群,来到中间空地,竟是四个光头大汉。 苏拙看见这四人,心中一惊,暗道:“她也来了?!” 曲圣州更是面露喜色,哈哈一笑。这四人正是四金刚,卫秀的贴身护卫。他们脑子迟钝,往人群中间一站,也不说话,只是隔开了聚义山庄和武夷剑派两方人马。 韩中誉久不在江湖,不知这四人是谁,大声道:“喂,你们是谁?是曲圣州找来的帮手么?” 四人不答,曲圣州却哈哈笑道:“韩中誉,就兴你请帮手,我就不能有几个江湖朋友么?” 韩中誉面色阴沉,从方才的情形来看,这四人来去如风,实力不容小觑,只怕又是劲敌。看着曲圣州得意的神情,韩中誉心中窝火,怒道:“曲圣州,你不要得意!不管你有多少江湖朋友,凡事也逃不过一个理字。你害死了我的徒弟,就算你手眼通天,也逃不过江湖公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得得声,一架马车飞驰而来。这辆马车在山路上疾驰,却没有丝毫摇晃,走得比平坦大道还要稳当。赶车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一手拉缰绳,一手甩起马鞭,“啪”地一声,惊到了众人。 单看这人驾车,就可以猜到他内功不凡。驾车老者忽然开口道:“我家小姐说,韩老前辈说得极好!” 众人一愣,原来这声音正是方才喊住手的那人。而他只不过是在为车厢里的人传话。苏拙已经猜到车厢里坐着的是谁,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自语道:“你果然来了……” 竹丝曲站在他身边,疑惑道:“谁来了?” 苏拙不答,静静观望场上形势。这会儿谁也不知来人是谁,但是四金刚先声夺人,这个驾车老者又隐隐是个高手,如此阵势,谁也不敢妄动。 马车驶近,武夷众人分开一条道路,让马车过去。马车缓缓停在中央空地,驾车老者跳下车,打开车门,便垂首站在一旁。众人都有些好奇,到底是谁有如此气势。 一个女子慢慢从车厢中走出,走到四金刚前面,四周环顾了一圈。人群中有认得的,都惊呼了一声,原来是她! 她当然就是卫秀,卫潜之女。 韩中誉虽然不认得她,但从众人表现,就知道此女不凡。他放缓语气,说道:“小女娃,你是谁?到这里干什么?” 卫秀还没开口,曲圣州先骂道:“韩中誉,你这个老糊涂!连岳阳王的千金都不认得么?” 卫秀微微一笑,伸手拦住曲圣州,道:“曲叔叔不必多言,韩老前辈久不在江湖,我没有前去请安,当是我的疏忽。” 她话说得虽好听,但韩中誉却不买账,看见她与曲圣州亲昵非常,心中警惕,道:“卫姑娘,你来是给聚义山庄做帮手的么?实话告诉你,不管你们带多少人来,老夫也不怕!” 卫秀摇摇头,道:“韩老前辈果然老而弥坚,令人欣赏。只不过你却说错了,我并不是来帮聚义山庄的。” 曲圣州脸上惊愕之情一闪而过。苏拙也有些奇怪,难道卫秀真不是曲圣州请来的? 那个叫周清平的在韩中誉耳边小声说了什么,韩中誉哼了一声,口气却缓和下来,说道:“卫姑娘,既然你不是来帮聚义山庄的,那所为何来?” 卫秀大声道:“武夷剑派掌门半月前无故身亡,江湖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而韩老前辈再度出山,来与聚义山庄对峙的事情,江湖上也知道了……” 众人不明白卫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静静地听她说。卫秀道:“我今日来此,正是奉了家父之命,来调和武夷剑派和聚义山庄这个梁子,希望两家以和为贵!” 韩中誉哼了一声,道:“你说得倒轻巧,难道曲圣州杀害我清尘徒儿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卫秀道:“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武夷剑派与聚义山庄做了几十年邻居,实在不该因为这件事大动干戈,引起武林纷争。再说,令高足陆清尘掌门身亡一事,尚有悬疑。是不是曲庄主所为,还有待商榷。” 苏拙总算听出来了,卫秀虽说没有明着帮曲圣州,实则还是为他来的。韩中誉不依不饶,道:“卫姑娘,我知道卫侯爷面子大,可是江湖上的公理却不是这样讲的!你向着曲圣州,以为老夫不知道么?今天不要说是你,就算少林方丈来了,我也定要曲圣州认罪!” 卫秀冷笑一声,道:“韩老前辈莫非未卜先知?实不相瞒,来的路上,晚辈正好碰见少林方丈怀善大师。若不是大师出世高人,不愿受晚辈之邀,这会儿应该与我同车而来了。算算脚程,怀善大师当还有个把时辰就能到此……” 她没说完,韩中誉脸色微微一变。忽然不远处山道上传来一声轻笑,有人说道:“卫姑娘,你先来一步,倒把贫僧要说的话,抢先说了!” 众人转头看去,山路上一个灰影一步三丈,眨眼间就到近前。卫秀微微一惊,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到了。苏拙也微笑自语:“老和尚身子越发轻快了!” 来的正是少林方丈怀善大师,他站稳脚步,率先合十,向众人行礼。所有人都忙向他还礼,少林方丈德高望重,乃是江湖上的泰山北斗,无人不敬仰。 韩中誉合十道:“方丈大师来此贵干?” 怀善道:“韩老施主,贫僧不才,来这里正是充当一个和事佬。聚义山庄和武夷剑派都是江湖名门,为了一件扑朔迷离的谜案大动干戈,还引来江湖几家帮派牵涉其中,殊为不智之举啊。若是因此酿成武林大祸,这个责任谁也担当不起吧?” 韩中誉哼了一声,虽然没有反驳,但是面色却不善。想是因为对方是少林方丈,地位尊崇,不能得罪。 怀善又道:“贫僧知道只有我一人,定然不够分量,让两家罢斗。东南几大帮会门主稍后也会到来,不单如此,九华剑派掌门、昆仑剑派掌门等等也都会来。不知这样能不能让韩施主赏个面子?” 第八卷 第九章 事出有因 怀善说出来的几人,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之人,韩中誉自然认得。若是这些人都来说情,只怕真要给他们些面子。 韩中誉一时难以决断,道:“方丈大师,你请来这些人,就为了帮曲圣州说情?莫非你们都没有听过聚义山庄在江湖上的事迹?这些年来,聚义山庄仗着有些势力,在东南一带称王称霸,向来不把武林同道放在眼里。曲圣州这么一个人,值得你们帮他么?” 怀善还没开口说话,远处又传来一人的声音:“哈哈哈,韩老哥说岔了,方丈大师请我们来,绝不是为了帮聚义山庄!” 众人回头看去,山道上两个中年男子并肩走来。两人走得也不是很快,但落脚很轻,仿佛脚不沾地,眨眼间就站到了众人面前。 两人都是身着长衫,衣袂飘飘,手执长剑,说不出的潇洒。韩中誉认得两人,拱手道:“原来是九华剑派白老弟和昆仑剑派何老弟!” 方才说话的正是九华剑派掌门白三剑,他笑了笑,说道:“韩老哥恕罪,方丈大师请得急,没向您打招呼,就来了!不过我们来此,全是一片好心!” 韩中誉“哦”了一声,道:“什么好心?” 昆仑剑派掌门何言痴说道:“韩老哥,我们三大剑派同气连枝。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帮着外人来欺负武夷剑派啊!这次方丈大师邀我们同来,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给逝去者一个公道!” 韩中誉听完,方才明白自己错怪了怀善,忙行礼道:“方丈大师高义,是韩某小人之心了!还请大师恕罪!” 怀善呵呵一笑,并不在意。另一边曲圣州和卫秀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想是没料到这么多武林耆宿会来主持公道。 卫秀道:“既然有少林方丈主持公道,想必定然能查出真相,给大家一个公道!” 怀善合十笑道:“卫姑娘过奖了,和尚念经还行,若说调查谜案,可不是拿手之事!” 卫秀“哦”了一声,笑道:“那方才大师和几位前辈言辞凿凿,要查清真相,岂不是笑话?” 白三剑笑道:“小姑娘,论辈分,我们都是你叔伯一辈了,口下留点情啊!” 怀善伸手按了按白三剑肩膀,对卫秀笑道:“卫姑娘说得没错,我们几个老骨头自然没有破案的本事。不过在场有的是能人,想必一定会解开谜局!” 卫秀道:“哦,倒要请教,大师说的能人是谁?” 怀善大声笑道:“苏小子,你还不出来吗?” 苏拙无奈微笑,挤过人群,来到怀善面前,合十行礼道:“大师好尖得眼睛!” 卫秀脸色一变,淡淡道:“原来苏公子也来了,我倒是没见着!” 苏拙也对她躬身行礼,道:“这也怪不得卫姑娘,只因我这手下败将自惭形秽,见到了卫姑娘,只能退避三舍。若不是大师召唤,我定然不敢出来!” 旁人不知他两人之间的事,怀善疑惑道:“什么手下败将?” 苏拙笑笑不语,卫秀岔开话题,道:“苏公子鼻子倒是灵得很,哪里有热闹,就凑到哪里!” 苏拙摇头道:“卫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那华老兄至今杳无音信。我虽没什么义气,但还是要尽些义务,到处找找的。若是卫姑娘有了消息,还请不吝相告啊!” 卫秀别过头去,哼了一声。怀善道:“苏拙,你已经赶到这里,那是最好也没有。想必这件事情,要着落在你身上解决了!” 苏拙还没说话,韩中誉先鄙夷道:“方丈大师,你说的能人就是他?这么一个年轻人,真的能给我徒弟查清冤屈?” 何言痴道:“韩老哥,方丈大师说他行,那一定就没错。您久不在江湖,不知道江湖上的事。这位苏公子啊,传说……” 苏拙听他又要提起这件事,忙出言打断,道:“苏某不才,既然大师有令,我们还是先请韩老前辈和曲庄主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怀善道:“对对对,正事要紧,我们既然是来查清真相的,自然要先听听两方怎么说。” 曲圣州始终一言不发,脸上阴晴不定。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得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进庄详谈!” 韩中誉大声道:“要我进你这山庄?那是休想!” 曲圣州双眼一瞪,怒道:“你以为我想请你进来么?” 怀善忙圆场道:“韩施主,既然都到了山庄门口,何妨进去一坐?我们既然要查清真相,总不能就在这里席地而坐?” 白三剑和何言痴也劝了两句,韩中誉这才消了气,对武夷众人道:“周清平,你随我进庄。玄晨,你带着众师弟在庄外安营扎寨!” 宁玄晨大声应答,周清平却似乎有些不情不愿。苏拙看在眼里,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人身为陆清尘的师弟,如今陆清尘死了,他便应该是武夷剑派掌门,谁知他居然是如此猥琐的一个人。 曲圣州当先进庄,而后是怀善。苏拙和卫秀落在最后,卫秀淡淡道:“苏公子,多日不见,你倒是清健了!” 苏拙正要开口,谁知卫秀说完就扬长而去了。他讪讪笑了笑,随即跟上。竹丝曲却拉住他,狡黠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跟卫家小姐这么熟,当真不简单啊!” 苏拙始终捉摸不透这个女子心里在想什么,本着敬而远之的原则,并没有说什么,摇摇头,就跟了上去。 曲圣州将一行人带到大厅,分宾主坐下。下人奉上香茗,怀善便开口道:“闲话少说,还是先说说事情经过吧!这件事我们也有所风闻,只是多数都说什么厉鬼索命,不知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韩中誉大声道:“什么厉鬼索命,全是胡说八道!老夫从不相信什么鬼神邪说!” 曲圣州冷哼一声,怪声怪气道:“韩老前辈浩然正气,令人佩服。只是这鬼神之事,宁信其有。若是过于强项,说不定哪天真被厉鬼找上门!” 何言痴怕他们又吵起来,忙劝韩中誉道:“还是说正事要紧。” 韩中誉哼了一声,向周清平看了一眼,道:“清平,你是清尘的师弟,当日的情形应当最清楚才是。你来说说!” 周清平一对小眼睛在竹丝曲身上转了一圈,猛然听见师父问话,忙垂下眼帘,嗯嗯啊啊了半天,不知从何说起。曲圣州冷笑一声,道:“还是我先说吧!事情发生在半月之前,也就是我从岳州回来的时候。事情的起因,就是一座银矿!” “银矿?”怀善疑惑道。 曲圣州点点头,道:“没错!大家都知道,建州盛产银矿。朝廷也建了几座银场。不过半月之前,陆掌门忽然找到我,说他发现,武夷剑派和聚义山庄之间这座乱石岗下,居然也有银矿!” 第八卷 第十章 谁是谁非 韩中誉一愣,道:“这乱石岗下是银矿?我怎么从来不知?清尘又是怎么知道的?” 曲圣州道:“陆掌门如何得知,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天他神神秘秘来找我,说得信誓旦旦,让我也不由得不信。不过我并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于是也就不动声色,开口问道:‘陆兄所言,是什么意思?’当时周清平周兄也在场,他可以作证!” 周清平看到众人投来的目光,畏缩地点了点头。曲圣州继续道:“陆掌门对我说:‘这座乱石岗在我们两家之间,山下的银矿也应该由我们共享才对!’” 旁人忽然吃了一惊,何言痴道:“这,这陆清尘胆子也太大了!” 卫秀点点头,道:“是啊,当朝律法,偷采银矿,最轻的也要腰斩弃市。陆掌门此举欠妥啊!” 韩中誉皱起眉头,问周清平:“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周清平点点头,道:“曲庄主说得不错,当日陆师兄是这么说的。” 韩中誉拉下了脸,闭口不语。曲圣州道:“我当时反应也是跟各位一样,既惊又怕,便对陆掌门陈述利害。谁知陆掌门丝毫不理会,最后居然恼羞成怒,说道:‘既然曲庄主如此胆小怕事,也别怪兄弟胃口大,要将这银矿独吞了。只是希望曲庄主事后不要眼红,偷偷去告密才好!’” “我岂是那种眼红他人,跟官府告密的小人,于是也呕气说道:‘我曲圣州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是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陆掌门请放心,我绝不会坏你好事!’说完之后,我便送陆掌门出门了。” 韩中誉道:“这就是你们那日争执的过程?那你第二天为何又将清尘请到庄上?” 曲圣州道:“那天陆掌门离去后,我思来想去,始终觉得偷采银矿这事危险。我聚义山庄与武夷剑派好歹做了几十年的邻居,若是让我眼睁睁看着陆掌门走上错路,我曲圣州实在是于心不忍……” 苏拙心中忽然感到好笑,若不是已经领教了曲圣州的为人,他几乎就要相信曲圣州所说的话了。 曲圣州接着道:“于是我好心请陆掌门来此相会,陈之以法,晓之以理。我们这一番谈话,一直到晚饭后才结束。当时陆掌门已经被我说动,说回去之后会好好考虑。就这样,我送陆掌门出了山庄,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韩中誉冷笑道:“一派胡言,那为何玄晨却说,那天清尘来聚义山庄后,就一直没有回去。直到第二天早上,剑派众人感觉不对劲,一齐出去寻找,却在乱石山脚发现了清尘的尸体!” 曲圣州道:“韩老前辈说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当日陆掌门出门离去,是所有人都亲眼所见的。而且当天晚上,我还延请了天阶山庄夏庄主。当时我送走陆掌门后,便与夏庄主饮酒叙旧,一直到子时才散。我怎么可能是杀害陆掌门的凶手呢?韩老前辈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天阶山庄,将夏庄主请来,一问便知!” 韩中誉哼了一声,道:“什么夏庄主冬庄主的,分明是跟你一伙的。找他作证,有什么用?” 怀善却摇摇头,道:“韩施主此言差矣,天阶山庄夏庄主是江湖上有名的老实人。他号称一生从不说谎,若是他真证明曲庄主那天一直在跟他喝酒,那就绝不会错!” 韩中誉见何言痴、白三剑也点了点头,无话可说。他转头看见苏拙好整以暇坐在那里,心里的气便似乎找到了发泄口,大声道:“你不是要来解谜么?你倒是说话啊!” 苏拙一愣,叹了口气,起身先问周清平:“周前辈,那天陆掌门与你一同到的聚义山庄,之后可说是不欢而散。而第二天曲庄主又来相邀,为何陆掌门还会去呢?” 周清平叹了口气,道:“其实陆师兄那天与曲庄主闹僵,回来之后一直不安心。他本来去找曲庄主,便是为了拉人入伙,也给自己壮胆。若说自己单干,还是颇多顾虑。因此第二日,曲庄主的信使一到,师兄便欣然前往。” 苏拙又问:“那你为何没有一同前往?” 周清平道:“当时已是午后,师兄估摸着在天黑之前回不来,便没有要我同行。况且,我在派中也无足轻重……”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倒让苏拙有些奇怪。 苏拙问:“我听说乱石岗一带一直有厉鬼传闻,陆掌门独自一个人来回,就没有顾虑么?” 周清平道:“我也听过那些传闻,说是十多年前在乱世山岗的一户大户人家惨死之后,化为厉鬼作祟。师兄也是从不信这些鬼神传言的。” 苏拙点点头,转而对曲圣州道:“曲庄主,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陆掌门离开山庄大概是在什么时辰?” 曲圣州想了想,道:“大约是在酉时初刻。” 苏拙道:“也就是说,陆掌门已经是到了晚饭时分才离去,难道曲庄主没有留他用饭?” 曲圣州到:“那天他来与我商谈,得知我并不是想与他合伙,便生起气来。我几番挽留,陆掌门就是不肯多留,饭也没吃,就走了。” 苏拙点点头,道“陆掌门离去之后,曲庄主一直在跟夏庄主喝酒,一步也没离开过?” 曲圣州大声道:“那是自然,我何必说谎?” 苏拙点点头,又问韩中誉道:“陆掌门尸身是在哪里发现的?” 韩中誉看向周清平,后者说道:“就在乱石山脚下,靠近武夷剑派的那一侧。哦,距离山下那座深巷酒家也就四五里路。” 苏拙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了,那座深巷酒家,就是今日他喝酒的地方。苏拙又问:“武夷剑派弟子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 周清平又道:“我们早上都是卯时就起来了,玄晨师侄给掌门师兄请安时,发现掌门师兄一夜未回,这才出门寻找。半个时辰之后,就在山脚发现了掌门师兄的尸体。” 苏拙沉吟了片刻,道:“方才两方说的几个时间,想必大家都已经清楚了。前一天晚上酉时初刻,陆掌门离开聚义山庄。而曲庄主从酉时开始,便与夏庄主喝酒,直到子时。其间有三个多时辰,如果曲庄主所言不假,这段时间内,他是不可能分身杀人的!” 曲圣州大声道:“我自然没有撒谎,你们自可以去问夏庄主!” 韩中誉哼了一声,道:“我自然会找人前去询问的!”他虽然这么说,但瞧曲圣州如此有恃无恐,想必此事必然不假。 苏拙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又道:“陆掌门从酉时离开聚义山庄,三个时辰的时间,能不能走到武夷剑派呢?今天我与这位竹姑娘从深巷酒家出发,也不过走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聚义山庄。而以陆掌门的脚力,姑且算上夜路难走,也应该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到武夷剑派才对。那么他为何会死在距离武夷剑派还有四五里地的山脚呢?” 第八卷 第十一章 乱石山脚 苏拙道:“这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陆掌门走到山脚的时候,就被人杀死了。这样一来,陆掌门死亡时间一定是在子时之前,换言之,曲庄主绝没有杀人的时间。第二种情况,就是陆掌门在路上被什么事情耽误了,那他就有可能是在子时之后被杀死的。” 韩中誉忽然道:“一定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苏拙微微一笑,心道:“这老头认定是曲圣州杀的人,自然不管其他了。” 曲圣州怒道:“胡说!” 苏拙拦住两人,道:“第一种情况姑且先不论,我们来看第二种情况。陆掌门在子时之后被杀,那么我就想问韩老前辈,陆掌门武功与老前辈比,谁高谁低?” 韩中誉一愣,道:“清尘自然是青出于蓝!” 苏拙道:“好,方才韩老前辈与曲庄主对过招,自然知道曲庄主的功夫。陆掌门要是跟曲庄主动手,会撑几招才落败?” 韩中誉大声道:“胡说!清尘怎么会败?” 卫秀听到此处,忽然笑了。她已经明白苏拙这一番问话是何意,只是不禁又有些奇怪,苏拙怎么会忽然帮起曲圣州来? 苏拙笑道:“那我们假设陆掌门与曲庄主的功夫在伯仲之间,曲庄主要杀死陆掌门,必然要经过一番苦战。那么这就产生了几个疑问,第一,陆掌门尸身并没有伤痕,不像是与人搏斗身死的。第二,如果曲庄主是在子时之后,赶去杀人的。而这条山道乱石纵横,马匹走夜路反而快不起来。那么曲庄主飞奔到事发地点,也要一个多时辰。那时离天亮,武夷剑派弟子起床也没多久了。两人再激斗一番,岂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 韩中誉一愣,道:“你说的虽然有理,但也不能为曲圣州洗脱嫌疑!他自己不能亲自动手,难道不会指派他庄中的人做案么?” 苏拙点点头,道:“这个自然是有可能的。不过我听说陆掌门是被人一招割去了头颅。那么这个人武功得高到何种地步?这样的人,岂会甘心屈居曲庄主之下?” 韩中誉冷哼一声,道:“不能正大光明对清尘下手,那就是使了旁门左道!说不定那定然就是曲圣州在聚义山庄中使奸计,杀害了清尘!” 苏拙沉吟道:“这确实是一个关键!因为当日陆掌门陈尸之处,并没有什么血迹,以致竟有人以为是厉鬼吸干鲜血!这其实说明陆掌门出事的地点并不是在那处山脚。然而也不会是在聚义山庄。因为当日天阶庄主既然在聚义山庄,就可以证明陆掌门确实已经离去了。而陆掌门是没有理由再返回的。” 韩中誉无话可说,怔怔坐了下来,喃喃道:“这么说,就跟聚义山庄一点关系也扯不上了?” 曲圣州哈哈大笑,道:“苏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三言两语,就为曲某洗脱了嫌疑。苏公子说得一点都不错,我根本不可能跟陆掌门的死有关。韩老前辈,这下你还要闹什么?” 苏拙却忽然道:“韩老前辈,你也不必沮丧。曲庄主是个重义之人,试想陆掌门要偷采银矿,曲庄主都要三番两次劝诫。如今陆掌门无缘无故地死了,曲庄主岂能坐视不理?他一定会与我们一道,将真凶找出来的。我说的对不对啊,曲庄主?” 曲圣州一愣,本想打发了韩中誉,就此无事。谁知苏拙来这么一手,而且还让自己拒绝不得。他此刻的表情就仿佛吃了个苍蝇,狠狠瞪了苏拙一眼,道:“是啊,苏公子说得不错。我曲某一定会与各位一道,查出事情真相的!” 韩中誉悠悠叹了口气,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苏拙道:“我想,既然知道了陆掌门有可能是被移尸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真正的作案现场!不如我们就一道去乱石山脚看看如何?” 卫秀忽然起身道:“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还能留下什么线索?况且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是不是先在山庄吃过晚饭,明日一早再去?” 韩中誉断然道:“不必了!既然苏公子要去那里看看,定然有他的道理!曲圣州,你是不是不敢让我们去啊?” 苏拙心里暗笑,这韩中誉开始还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此刻怎么忽然变了脸。而卫秀为何又似乎不愿我们去那里看? 曲圣州重重哼了一声,道:“你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什么事!” 怀善起身合十道:“善哉善哉,既然无人异议,我们还是去事发地点一看究竟吧,否则大家也无心吃饭安眠。” 韩中誉率先向前走去,其他人自然也跟在后面。卫秀落在最后,瞪了苏拙一眼,轻声道:“苏公子手段越来越高明了!” 苏拙故作不知,问道:“卫姑娘什么意思,苏某可听不懂了。” 卫秀冷笑道:“我知道你要查清陆清尘的死因,可是却想不明白,为何方才要为曲庄主洗脱嫌疑?” 苏拙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也许我今天说这么几句话,华平就能早点找到了!”说完再不停留,快步跟上。 卫秀站在原地,恨恨地跺了跺脚,也只得跟在人群后面。 韩中誉出了山庄,将宁玄晨叫上。聚义山庄和武夷剑派都跟了好些人,一同举着火把,乘着马匹,朝发现尸体之处迤逦而行。 此时还有些天光,火把又多,大家一路快马加鞭,很快赶到地方。宁玄晨忽然勒住缰绳,指着前方道:“师父的尸体就是在前面不远处找到的!” 众人下马,看着苏拙。苏拙却忽然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没头没脑地问道:“宁玄晨,陆掌门就是看到地上这几块石头,才猜到这山下有银矿的么?” 宁玄晨点点头,道:“没错!这些石头含有银质,师父就是前些时日发现了,才知道的。本来以前谁也没想到这里会有银矿,只因今夏大雨,将乱石岗土石冲刷下来,露出了里层山体,这才被我们发现。” 苏拙点点头,众人定睛细看,果然发现他捡起的那块石块上,有一层银质。苏拙跟着宁玄晨走到当日陆清尘陈尸之处,地上只有一堆碎石,什么也没有。 苏拙站在宁玄晨所指陈尸之处,举着火把,慢慢打量周围。曲圣州阴阳怪气道:“怎么样,找到什么啊?” 苏拙没有理他,一指脚边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自语道:“这是什么?”他皱起眉头,蹲下身子,只见那个洞口似乎很深,里面乱石堆积,漆黑一片。 怀善似乎注意到苏拙的异样,上前道:“似乎是个山洞?” 苏拙将火把凑近一瞧,忽然猛地往后一缩,似乎吓了一大跳。 怀善忙问:“怎么了?” 苏拙惊愕道:“鬼?!” 第八卷 第十二章 山洞骸骨 站在苏拙身后的几人,听见他的话,不由得吃了一惊。就连卫秀也吓了一跳,脱口道:“真有鬼?!” 她知道苏拙为人稳重,且素来不信鬼神,因此鬼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才更显恐怖。 苏拙稍稍镇定心神,才发觉方才失态。只是方才火光一闪,这洞中的东西着实吓人。不过他反应过来,就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鬼。他忽然伸手刨起土石来,刚扒拉两下,就觉土石松软,似乎刚被翻动过不久。 怀善问道:“苏拙,这里面有什么?” 苏拙道:“骷髅!全是骷髅!”他口中答话,手上却是不停。 怀善闻言一惊,忙动手帮忙,韩中誉看见有异,也招呼宁玄晨等人一起动手。 洞口土石本就松软,这许多人动手一刨,洞口越来越大,露出一个深洞,朝里看去,根本看不到边。不过一炷香时分,洞口已能容一人通过。苏拙口中所说的鬼也渐渐露出真面目来,原来真是一堆白骨! 众人纷纷变色,不知这山洞里怎么会有白骨。苏拙接过火把,当先朝山洞钻去。怀善、韩中誉等人依次跟在后面。曲圣州看了卫秀一眼,眼中露出隐隐深意。 两人跟在最后,与前几人落下一段距离。苏拙走在前面,先向下钻过一条小道,身子从石堆中挤过十几丈深。忽然前面豁然开朗,现出一块空地。苏拙心算距离,约莫已经走到山腹了。只是为何山腹中却是空的,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举着火把,只见地上落满大石块,还有不少的白骨散在各处。宁玄晨等人跟过来,火把数量一多,将周围照亮了起来。山腹中的空间极大,伸手也摸不着顶。 苏拙借着火光,看见地上有许多碎木板,石壁边还有支撑的柱子。怀善问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苏拙摇摇头,也不知道。韩中誉忽然道:“这是一个银场!看来这山里果然有银矿。只是似乎已经有人开采过了。” 苏拙沉吟道:“银场?” 宁玄晨道:“师公说得不错,这里的确像是银场。本地银场众多,我也见过一些。这个空洞一定是挖出来的,大家看石壁边的木柱,是防止洞顶坍塌而立。边上这些小道,一定就是工匠从这里出发,四处挖掘,寻找矿脉。只是这些小道似乎已经坍塌堵死了,不能进去看个究竟。” 苏拙道:“照你这么说,这里早就有人发掘了,你们武夷剑派怎么会不知情?” 韩中誉也万分疑惑,道:“是啊,这里离武夷剑派这么近,官府若是开采银矿,陆清尘怎么会不知道?” 苏拙忽然转向曲圣州,问道:“曲庄主对此事自然也是不知了?” 曲圣州茫然道:“这里怎么会有一座银场,我当然也是不知道。” 何言痴道:“会不会是这座银场已经废弃多年,是以陆掌门和曲庄主都不知?” 曲圣州点点头,道:“也有可能,曲某才来此建立聚义山庄不过**年。若是这座银场已经废弃多年,我孤陋寡闻也是情有可原的。” 苏拙断然道:“不可能!大家看这地上的骷髅,不像已经有十年的模样。再者,建立银场采矿,非一朝一夕之事,必须得有数年光景才能见到成效。而十几年前,天下大乱,战乱频仍,无力开采银矿。” 韩中誉点头道:“他说的没错!武夷剑派在此已经上百年,老夫当年任掌门时,也没听说过此地建有银场!” 白三剑疑惑道:“这就奇怪了,莫非这银场是凭空冒出来的?” 一直沉默的周清平忽然声音颤抖地说道:“难道,真跟那个传说有关……” 何言痴问道:“什么传说?” 周清平吞了一口口水,犹豫道:“传说这乱石岗一带有猛鬼,经常在半夜出没。山里的村民也说,经常在半夜里,能听见百鬼夜行。这座银场里的死人,那些鬼怪,会不会就是这些人所化?这么说,师兄,真的是被……” 韩中誉打断他道:“住嘴!你师父分明是被人杀死的,绝不是什么鬼怪!我在这里呆了十几年,也没见过什么鬼怪!要是真有鬼,怎么不见来找我?哼!分明是心里有鬼!”说着抬脚将地上一颗头骨远远踢开,以示绝不相信这些白骨就是什么鬼怪。 怀善合十道:“罪过罪过,无论有没有所谓的鬼怪,这些白骨都是枉死之人。韩施主何必跟他们过不去!” 韩中誉依旧顽固,哼了一声,扭头不语。苏拙忽然问道:“周前辈,这乱石岗的鬼怪传闻,到底是从何而来?” 周清平左右瞧了瞧,道:“我也只是听说,这里十几年前有一座大宅子,里面住着一家大户人家。不知怎的,忽然有一天半夜,大屋起了大火,把一家人全烧死了。从那以后,乱石山一带就经常传出见鬼的传闻。我想,也许这鬼怪,就跟这户人家有关吧!这里的白骨,会不会就是……” 苏拙微微点了点头,将周清平的疑惑答了出来:“从尸骸的情形看,这些人不是被大火烧死的,而是极有可能是被山洞坍塌砸死的!” 韩中誉道:“当年我任武夷剑派掌门,这件事也听说过。那户人家姓郑,是个大地主。若不是他一家死了,你曲圣州哪来那么大的地盘建聚义山庄?” 曲圣州双眉一竖,压住心头火气,瞪了韩中誉一眼,不再说话。苏拙耳朵里听着他们的争论,手却在地上到处摸索,不知在找什么。摸索了片刻,他忽然看见地上有一些黑色粉末,与周围岩石土壤颜色迥异。 苏拙捡起一些,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忽然变了。站在人群之外的竹丝曲忽然道:“不管怎么说,这山洞阴气森森,只怕真有鬼,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周清平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只是师长在此,不敢多言。此刻有人开口,他忙随声附和。 曲圣州道:“苏公子,天色也不早了,你到底看完了没有?” 苏拙对宁玄晨道:“宁兄,麻烦你派人将这洞里的白骨收拾出去……” 宁玄晨十分不愿,道:“这些白骨跟我师父的死有什么关系?这里阴气这么重,若是碰到鬼……” 韩中誉骂道:“不成器的东西!苏公子叫你把尸骨收拾出去,你收拾就是了,多嘴什么?” 宁玄晨虽不敢顶嘴,面上表情仍然十分难看。苏拙叹了口气,道:“这些白骨也许跟陆掌门之死无关,但却藏着其他秘密!” 怀善疑惑道:“此话怎讲?” 苏拙捡起地上一段脊椎骨,道:“这些人背脊骨弯曲变形,是常年弯腰形成。这说明他们很有可能就是采矿的工人。”他说着又将发现的黑色粉末给众人看,说道:“这是我刚刚在地上发现的,这些粉末是没烧完的火药!” (这本书一直不死不活的,我会坚持完本。有下一本的计划,不过人生遇到了很大的波折,不知道还会不会写下去,看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