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汉魂》 第一章 卖艺少年 小池残暑退,高树早凉归,正是夏日好景色。 此时距离神州立国已有五十个年头,天下承平,百姓安乐,直趋《礼记》中大道既隐后的小康之世。 我们的故事,就从南越郡郡治任嚣城城中一条普通的街道开始。 任嚣城是神州排行第三的大城,虽然人口众多,可武林却很小,不过寥寥一门一派一府。一门叫做青莲门,一派唤作清虚派。那一府,却是个吃皇粮的官家,所辖遍布神州,人称武侯府。 任嚣城管辖严苛,平日里也很难见到些什么武林豪士,江湖散人。倘若街上有什么耍枪棒卖艺的杂耍,都会引来一大群人围观。 龙潭湖畔,伴湖道。 川流不息的官道旁,一片闲置的空地,一群行人围了一个圈。 一名少年正在圈中舞剑,时不时挽起的连环剑花引来观众阵阵喝彩。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清目秀,束发成辫,可惜的是用黑布蒙住了下半边脸,让人看不完全。他的剑招演练起来时而行云流水,舒展大方,时而风起云涌,雷厉风行。恍惚中,颇有几分青莲门青莲剑法的影子。 一路剑罢,少年从路边花坛里拿出了一个包裹,摊在地上,又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碗。开口道:“小弟游历四方,没什么惊人的本事,只有这么几招剑法使得上眼。现在在这里贩卖些师门传下的跌打膏药,如果不用膏药的,也希望各位恩官看在江湖觅食不易的份上,赏赐些个银两钱币。” 一圈下来,碗中时不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开门大吉,这几天的饭钱看来有了,少年心中暗喜。 就在这时,只听人群中突兀地响起了几声冷笑,还没等他抬头寻觅是谁,一群看客中的“人精”就嗖地散开了。 苦也。 少年眸上的刚正眉顿时皱成一团,来者三人,穿得很随意,可手上都拿着一把青鞘的莲纹剑,正是青莲门弟子。他妄自动用别家武艺卖艺,说来也是他理亏。且看看他们想如何。 心中思定,少年顿时换上了一副满怀歉意的眼神,一边退后几步收拾东西,一边道:“原来是青莲门的高足大驾光临,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一举一动都透着名门弟子的英姿,久仰久仰。” “呵,溜须拍马对我们可不顶用,要想聊天,先把蒙面布摘了再说。” 热脸贴了冷屁股,少年也不恼,嘿嘿一笑,把刚刚收好的包裹放置一边,一手拉下黑布,抱拳道:“玄鸣见过三位侠友。” 只见青莲门人草草回了个礼,当中一人又道:“原来是池前辈的高徒,怎么,玄鸣侠友是觉得自家剑法逊色于我们青莲剑法,于是随便偷学了个大概,就欢喜得上街卖弄是么?”语气平平,遍布嘲讽。 玄鸣干笑,压下胸中的怒意,回道:“让诸位侠友见笑了,那日交流会后,鸣见猎心喜,因此自己琢磨了几招,倒也不是有意冒犯。”他还保持着抱拳的姿势不动弹,但对方贬低他师门武学,因此他说话变得干巴巴地,有从牙缝间挤出来的趋向。 谁知他不提交流会还好,一提起这茬,就好像踩着了青莲门人的尾巴,争先跳起。 “好好好,你果然是来打架的。” “交流会上玄阳已出尽风头,却还要对我们杨师兄极尽嘲讽,你居然还敢提起这茬,多说无益!” “兄债弟偿!” 锵一声,长剑出鞘。 玄鸣顿时睁大了双眼,什么情况?这么快动家伙,这局面发展不至于吧?二师兄回来不是说交流会上大家宾主尽欢,其乐融融,相见恨晚,深有所获么? 呜,难道又被他坑了?玄鸣心里一阵哀嚎。 此时玄阳正提着一葫芦酒从酒肆浪荡而归,连打几个喷嚏的他自顾自笑道:“想必又是哪位女侠在人前唠叨我了。” 三叶青莲缓缓绽开,一股淡淡的莲香夹杂着杀意飘来。玄鸣摸摸鼻子,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眼前这三个疯子,居然想动真格的,这样子,还单纯叫打架?二师兄,你到底惹了些什么仇跟什么怨? 丹田里的清虚诀运转到极致,玄鸣反手握剑立在身前,真气弥漫处,隐现太极图。 “三才莲香阵·裹子。” 莲叶如刃,剑起裹香。一朵庞大的三叶青莲把玄鸣紧紧裹在其中,封住了四方八面。 “无我剑——” 此剑无我,彼剑亦无我。无我有我,俱在剑中。 玄鸣吐招长啸,场面瞬间变换。只见四道人影就此交织成一团剑光,当中时不时地传出几声铮响。 一边是诚心杀人,骤然出手,一边是仓促相斗,不知所为。光是两剑相交时的剑势,玄鸣就已处在下风,何况是以一敌三乎? 交手数刻后,三道剑光如青莲出淤泥般升起,却迟迟不坠。待到阵中徒然多了丝丝浊意,剑重携泥!正是青莲剑法中的杀绝莲起泥落。 玄鸣便在此时,感到了一阵心悸。不妙,三才莲香阵的杀意骤然浓烈,这三个青莲门的疯子是真的打算送我去见阎王? —————————————————— “师父,为何我们学习的剑法,要叫做残篇?” “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天下闻名的大派,清虚派的一切,只不过是这个大派的分支罢了。” “那这个大派的名字叫做什么?” “叫做······什么?” 耳边传来师父的自语,回头看去,只见那俏丽的脸上,满是追忆。而轻微的摇头,只透着三个字——不可说。 不可说,不是不能说,在自己偶然看见那一招剑法后,师父吐出了四个字:“天地无极。”吐气如兰,却声重千斤。 那时候的自己整个身心都沉入到了对这一招的思索中,师父再说了什么,似是听不到了。 —————————————————— 天地无极。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剑法,配得上天地二字?又是怎样的大派,用得起以天地为名的剑法? 此刻身陷这个莫名其妙的杀阵,若是就此亡于对手,传出江湖,岂不是贻笑大方?至于二师兄会不会痛苦一辈子,他最好痛苦一辈子。 “啐,本道爷的勾魂马面,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一声怒喝,平地惊雷,撕裂了阵中莲香。一个半人大小的蓝白太极,从丹田,经由左掌,取剑脊为心,螺旋升起,直迎着三道青莲剑光而去。 “天地无极!” “天地清浊,合为无极。”玄鸣轻轻一吐,一推,太极图就如同江中浮木,波浪滔天中,沉浮如初。阴阳鱼转得飞快,死死扛住了青莲弟子的三把“重剑”。只是以一敌三,逆风势起,沉重的压力使得他身上的道袍就如淤泥怒卷,动如流水。 “住手!” “住手!” 两道剑光骤然交织而下,生生割断了正在胶着的太极与青莲。 第二章 族衣为何 清风枝叶上,山鸟已栖来。 任嚣城龙潭湖畔,一片茂密的竹林中,玄鸣默不作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两位女子身后。 林中小道,曲径通幽。 不多时,一间木屋出现在三人面前。 “哼,一派胡言。” 还未走近,只见一份周刊就被坐在石椅上的一名妙龄道姑狠狠掷于地上。 “这又是怎么了?”三人中最前头的那名女子走快几步,关切地问道。 左右无人,玄鸣小心地走上前去,弯腰捡起地上的周刊,递给了问话的那名女子,道:“大师姐。” 周刊由武林上消息最为灵通的天涯坛刊印,翻开也无非是些风花雪月的江湖八卦,怎么也找不到惹恼妙龄道姑的地方。 “哎,玄朝师姐,玄鸣师兄,你们回来了?” “兰歌师姐也来了?快坐快坐。” 此时,小师妹玄凤从屋内端了一个茶案出来,刚好打破了这些许寂静。 “兰歌来了?都坐吧。”道姑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特有的磁性。若不是眼角的鱼尾纹,任谁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妙龄女子,居然就是玄鸣等人的师父,青莲门弟子口中的前辈——池祈。 行礼过后,众人坐下,独玄鸣仍旧站着。池祈勉强一笑,打量着他道:“徒儿,你脸色发青,真气有缺,衣缘带口。又遇什么事了?” 玄鸣从腰后解下布条,双手举到胸前,只见一把断开两半的龙泉长剑正静静躺在袋中。 “哦?” —————————————————— 两道剑光交织而下,生生打破了一图三莲的平衡。 玄鸣压力尽去,倒退几步,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他转头一看,只见本来人去街空的伴湖道,此时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年方及笄,明目皓齿,腰间缠着一把半出鞘的蛇皮软剑,正是自己的同门大师姐玄朝。 他刚想打招呼,就听走在玄朝身边的青莲门师姐兰歌急切地喝声:“小心!” 小心?争斗都被喝止了,话还没说呢,还要小心什么? 眼中余光一闪,玄鸣来不及转头,仓促地立剑一格。 铮—— 一股大力沿剑身传来,让他几握不住剑。心里的骂声还未出口,眼角白光又是一闪。 铮—— 铮—— 不同的人,相同的招式,相同的部位,玄鸣被斩得连退数步,长剑发出一声不甘的长鸣,断为两节。 断了? 他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这把‘鸣剑’的确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可也出自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龙泉剑庄,陪伴他有好几个年头了。见证着他从拜入师门到如今的江湖点滴,如今竟断于这种场合,玄鸣不由得平生出了阵阵怨气。 “你们并不是我青莲弟子,你们是什么人?” 只是他还没发飙,与玄朝同行的青莲门师姐兰歌喝问,就把他弄糊涂了,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那三人至死都没有说为什么。按照事后兰歌师姐的说法,二师兄说的是“大实话”,交流会氛围的确很好。既然如此,可以肯定这三人其中一个目的,必然是挑拨青莲门与清虚派的关系。可惜阴差阳错,碰上玄朝与兰歌同游归来,阴谋刚实施就被掐断。 等现场善后被循声而来的武侯府弟子墨宇接手,玄鸣便跟随着玄朝回到了龙潭湖畔。 —————————————————— “哦?徒儿,那三人斩你的最后一刀,你可曾看清楚了?” 玄鸣抬头看了池祈一眼,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师父,那三人用的是剑。” 池祈闻言怒哼一声,从石桌上拿起另一份周刊,扔在玄鸣身上,道:“枉你跑江湖杂耍卖艺多年,连别人用的是刀法还是剑法都分不清么?”周刊打中布袋,半截断剑叮地掉在地上,就好像在玄鸣糊糊涂涂的脑袋扔进了一颗石子。 玄凤见状连忙放下茶案,走到池祈身后,轻轻垂着她背劝道:“师父父,别生气,师兄只是骤然剑断,心神不守闹的。” 趁着小师妹替他说话的功夫,玄鸣脑袋转了几转,方才发现不对来。他在断剑的打击下脑袋的确迷糊了,用刀用剑用得着提醒师父? 他定了定神,仔细回忆起了今天的那“三刀”,在他松懈下来的时候,对方三人却都同时收剑于腰,每人一斩,剑利且重,让他几握不住剑柄。凡此种种,都像极了池祈说过的一个流派,于是他试探着回道:“师父,今天这三人,像是云流会的路子。” 池祈满意的点点头:“还没蠢到家,这三个人打的是一刀断剑断人的主意,可惜太小看你手中的‘鸣剑’,也太小看你了。至于此剑,寿已终,断了就断了吧,稍后你把它置于师门剑冢便是。” “诺。” 这事便揭过,玄鸣俯身拾起地上的断剑重新包好,没有与池祈玄朝等人同桌,而是坐在了另一侧的青石上。 “哦?这一期的天涯周刊居然变成了舌枪唇剑的辩论赛合集?看上去是被这段时间的唐装热刺激出来的呢。” “汉人无能无耻,连自己的民族服装都不会制作,随便改了个前朝马褂,牵扯唐人街的名号,就叫唐装。” 无视了自家师弟的玄朝自顾自地翻着周刊,此时刚好翻阅到这一册,她自言自语道。看着这篇多是对汉人嘲讽与漫骂的文章,她猜她应该知道自家师父生气的缘由了。 又扫了扫落款,玄朝轻启兰唇,笑道:“师父,这些海外的蛮子巴不得我神州天天大乱,他们好趁火打劫呢。您就别跟他们置气了,犯不上。这天涯坛也是,无论什么杂七杂八的都往上载。” “我看看,我看看。” 池祈还没回答,小师妹玄凤就蹦到了玄朝身边,睁大眼睛直往周刊上瞅。 “骂得好,骂得好,”她连蹦两下,跳到了兰歌的身边,笑嘻嘻地继续道,“我早说唐装不会是汉人的民族服装嘛,外面流行个什么劲,让他们去想象李白杜甫穿成蜈蚣的样子?” 青莲门延续的正是青莲居士李白的香火,见玄凤打趣自家祖师的名讳,兰歌也不恼,微微一笑,伸出两根玉指弹了弹她的小额头。 小玄凤顿时夸张地捂着额头喊疼,引得向来少有笑颜的师父池祈也抿了抿嘴。 唐装不是汉人的衣服,那汉人的衣服,又是什么样子的? 第三章 取剑之行 那一日师门的插曲并没有被玄鸣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师父少女心发作的又一件事例而已。至于汉人的民族服装是什么?跟他关系也不大,毕竟他现在穿着的,一直是师门的清虚问道袍。前朝马褂制成的唐装,那是什么?能吃么? 过了四五日,又到了回师门聆听教诲的日子。玄鸣早早起床,在空地里打了一趟长拳后,往龙潭湖走去。这几日无剑在手,浑身不自在呢,师父上次说前剑寿已终,言下之意应该就是会有一把新剑。剑啊,你如今身在何方? 等脚下竹筏靠近了湖中小岛,玄鸣迫不及待地一个纵跃跳了上去。龙潭岛上,师门众人早已来到。不说话的时候一张脸冷如寒霜的大师姐玄朝,躺在青石上拿着葫芦滴酒玩的二师兄玄阳,草丛中逗弄着手掌心蝴蝶的小师妹玄凤,当然,还有一天到晚捧着天涯周刊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师父池祈。再加上跑江湖卖艺自诩供养整个门派零用的玄鸣,清虚派,人齐。 玄凤伸出手指做了个鬼脸,笑道:“迟到大王玄鸣师兄!” 看看日晷,玄鸣无奈地耸耸肩,似乎迟到了半刻钟的样子,明明早起床了的。 等玄鸣挑了块青石坐下,池祈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道:“既然鸣儿也到了,就按照刚刚商量的办吧。” 按照刚刚商量的办吧,你们又背着我商量了啥,我只是迟到了半刻钟啊,玄鸣感觉自己一大早就感受到了师门满满的恶意。 “鸣儿,你过来,”池祈从桌面上拿起两个信封,递给了他,“一封书信,一封定金,送给龙泉剑庄的叶杨庄主。” 又是前往龙泉剑庄订剑取剑的任务是么,看来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玄鸣把两封信贴身放好,道了一声:“诺。” “票师兄我已经帮你买好了,接着。”此时,玄阳舔了舔嘴角滴偏的酒,扔了个手机过来。 手机,这东西他以前也有呢,拜入师门后就把它卖了,不然那低头依赖症可没这么容易好,玄鸣无意摸了摸自己的颈椎。随后打开短信记下取票码,把手机扔回给了玄阳。 “师弟,你坐火车跑上千里地都不带着这个?” “免了师兄,我自制力不好,万一刷刷刷刷到连早课都忘了做,乐子就大了。师父,师姐,徒儿这就上路。” “去吧。” “诺。” 看着玄鸣几个纵跃跳到竹筏上,随后往岸边飘去。池祈赞道:“还是鸣儿听话,明知道被你们坑了,却还一声不吭地说去就去。” “就是就是,三师兄最听话了,哪像二师兄。”玄凤朝玄阳吐了吐舌头。 就连师姐玄朝都别有深意地看了玄阳一眼。 玄阳一脸生无可恋地站起来举起双手,道:“行行行,是我懒才提议迟到的人去行了吧。岛上阳气不足,走了走了,我去送送师弟。”说完一揖到底,飘然而去。 小师妹嘟着嘴,对池祈说道:“师父父,二师兄他在嫌弃我们。” 池祈笑道:“小丫头跟你二师兄生什么气,快过来,为师给你们看看这天涯周刊上新登的这篇文章。” “《失落的文明——汉族民族服饰》?师父父,您最近关注的都是这方面的东西呢。汉服?这名字我喜欢。”玄凤轻轻吹走了手上的蝴蝶,瞅了两瞅道。 “华夏血脉?这人的署名倒挺有意思的。可惜这篇文章有点粗糙,不过贵在新颖。师父你看,照他所说,我们这道袍,或许也可分入汉服一类。”玄朝抬起玉指,指着文中段落道。 【华夏血脉发表的文章《失落的文明——汉族民族服饰》,是当代第一次以“汉民族服饰”为主题(在意义上有别于“古装”、“中国历代服饰”等考据文献),以图文并茂的形式,详细介绍了汉民族服饰的起源、特性和剃发易服历史。】 师门陷入了对汉服的讨论中,当然,这一切玄鸣都不知道,自然也不会知道汉服这两个字,到底代表了什么,在将来又会给他带来多少改变。 玄鸣此时已坐在了任嚣城直达会稽郡括苍城的火车上,正对着对坐的一名光头壮汉发呆。 “阿弥陀佛,这位道友,有什么事么?” 口喧佛号,手持佛珠,为什么还要带个墨镜?玄鸣咧咧嘴,作揖道:“无上天尊,光头,你坐个火车不该抱着本金刚经什么的么,现在捧着本天涯周刊就算了,还直往娱乐版翻个什么劲。本道实在有点看不过眼。” 佛道之争由来已久,现在虽然销声匿迹了,但是互相吐槽也是常有的事。于是玄鸣与对坐的和尚碰面,招呼还没打,有色眼镜就先带上了,直往对方鸡蛋里挑骨头,化身吐槽侠。 却见和尚不慌不忙捋起袖子,从座下拿出了两个易拉罐,用打趣的目光看着玄鸣道:“道友又怎么没有抱着本道德经?”两人相视了一会,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笑罢,玄鸣正色着抱拳道:“清虚派,玄鸣。” “武侯府,寻天。” 如此便算认识了,寻天把易拉罐放到桌上,推了其中一罐给玄鸣,道:“我以前是俗家弟子,带发修行,下山后就不必持戒了。现在在武侯府挂职当个闲人,带着佛珠剃了光头只是为了提醒自己红尘历练,切莫忘本。” 拉开拉环,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玄鸣品了一口,只觉入口香绵、略带甜味。他问道:“临风竹叶满,湛月桂香浮?” 寻天点点头,道:“竹叶青,自家酿的。” “我们清虚派只是千年前的大派余脉,虽然人人身着道袍,不过师父却从来不教道学,也不说为什么。把我们每个人的武功领入门后,就放养了。所以现在,你是前和尚,我是假道士。”玄鸣话未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当下你一言我一语,尽是说些武林轶事,明明是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弄得是好像多年至交好友一般。 第四章 括苍龙泉 日出天地正,煌煌辟晨曦。 一夜过去,车已停在了会稽括苍,接下来就是徒步的行程了。玄鸣站在站台上伸了个懒腰,转头对寻天道:“寻天兄,你真的闲到要与我同行么?” “去哪都是去,就跟你一道去天下闻名的龙泉剑庄参观参观。我们这些挂职武侯府的人,都是些到处跑江湖的闲人,所以不用奇怪。” “那走吧,脚程快的话还能递个早帖。” 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龙泉剑庄,坐落于括苍城郊龙泉山脚,来由能上溯到春秋战国,以铸剑之术闻名天下。行走江湖的少年郎,莫不以拥有一把龙泉剑为荣。 神州有剑冢,剑冢在龙泉。传说龙泉祖师欧冶子曾留下一个祖训,每改朝换代后,龙泉弟子需把前朝所铸名剑置于剑冢,以镇神州气运,佑天下百姓。至于这百兵之君的长铗怎么镇压国运福佑万民,就不是玄鸣这个江湖小虾米能够了解的了。 行了六七里地,离远就见到了一大片竹林,林中有溪,踏过溪上寻剑桥,便进入了龙泉剑庄的地界。此时望去竹林上空颇多惊鸟乱飞,玄鸣二人心中疑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还没入林,林中即传来阵阵呼喊喝骂,时而夹杂兵刃相交的碰撞声。明白了倒也不着急了,玄鸣放慢脚步,打趣寻天道:“竟然刚好有人来龙泉剑庄闹事。寻天兄,这事应该归武侯府管吧,你这个武侯府闲人闲到随便跑都能碰到案子,还真够闲的。”倒也不容他不感到奇怪,因为龙泉剑唯有龙泉铸,江湖中人一般见到龙泉弟子,都会卖几分薄面,结个善缘。更毋论交恶了。 寻天也不对自己的恰逢其会说些什么,反而提气一跃,几步迈入了战团。一双罗汉臂进退有据,虽是赤手空拳,也登时敌住了两人。 走近,两拨人的身影越发清楚,一拨人身着黄白风衣,想来就是龙泉弟子,另一拨衣着杂乱的就是来闹事的了。 见双方堪堪敌住,暂时没有伤亡,玄鸣无剑在手,也懒得发扬些什么路见不平的江湖义气,单单在旁边掠阵。 “左首第三,右侧。” 顾立本是括苍城里的孤儿,凭着一身想象力刁钻的匕首功夫,在括苍城的小江湖中也颇有名气。这日-他在黑市接到了一个大单子,有人出金聘请他前来龙泉“探探武功”。这份单子是由城里有名的黑手中介介绍的,他登时就了解了大半,这次过来,听主顾说流血越多奖励越丰厚,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么?想到拿赏时的情景,顾立不由得两眼发光。 “左首第二,左侧。” 只是现在的情况着实让他有点恼火,先是不知道哪来的光头多管闲事,打乱了他的“杀人节奏”。再是又来一个道袍少年,每每在他杀招骤起时出声呼喝,声音大是不大,可也让他做了无用功。 “左首第······” “小子你够了!!” 一声大喝声嘶力竭,倒吸引了不少目光。顾立趁机脱开战团,朝玄鸣直扑而去:“哪来的小牛鼻子,敢坏你顾大爷的好事!”由不得他不怒,眼看场上的第一滴血就要出现在他手中,屡屡被此人多管闲事地打断,反正要杀人,干脆先杀了你! 玄鸣能站在一边洞观全局,又怎不会留意着此人的动作,当下不慌不忙地一跃而起,折下了三尺毛竹。欺负顾立匕首短,先发制人地直点他身上大穴,竹尖所指,正是师门所授的“清虚无术”。虽同为清虚残篇之一,却是一招以剑打穴的功夫。 清虚派现在虽然名声不显,终究还是保留着几分大派余风,玄鸣举手投足间,可比顾立刚刚阵中偷偷摸摸的野狐禅要好看多了。 顾立生性自负,眼界不高,江湖摸滚爬打那么些年,还是识得的。常言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在没有确定玄鸣来历之前,他小心地出手试探拆解,免得阴沟里翻船,被同行宣扬他输给一个舞象少年,以后生意可不好接。 见顾立缩手缩脚,正合玄鸣心意,他折枝为剑,未尝没有唬人的心思。 此时顾立手持匕首却偏重守势,玄鸣当然是大占上风,一套新近学成的青莲剑法在他手中,颇有几分前人风骨。正得意间,却听耳边似有人在说道:“错了错了。” 错了?玄鸣看看四周,他跟顾立一开始交手就在边缘,此时在他几次翻转腾跃后,距离寻剑桥更是有一段距离。他听师父说过江湖中有一门传音入密的功夫,难道是有前辈路过指点自己? 于是他试探着问道:“什么错了?” “什么错了?大错特错!” 这下又不是传音而来的了,顾立明显听到,动作有一个停滞。 只听耳边嗖嗖两声,不知从何处飞来两根枯竹,一前一后打在顾立身上,点了他身上大穴。 “小子,你过来。” 玄鸣闻言撇下顾立不管,循着声音一步步走去,不多时就来到了溪边。只见溪边青石上,有点点泪竹破石而出。竹下有耋耄,正倚石休憩。耋耄黄袍白须,脸如金纸,神色怡然,正上下打量着玄鸣。 料来就是眼前之人给自己传音入密,玄鸣急忙走前去,躬身抱拳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晚辈斗胆请问前辈名号。” 老人听见这话,摆摆手道:“老夫姓叶,底下那些不成器的,都唤我作叶老。小子你且把青莲剑法给我演练一遍。” 身着黄袍又姓叶,应该就是龙泉剑庄中那些不世出的护庄高人了。玄鸣自从自学青莲剑法以来,一直都觉得有点不对,又不好意思询问青莲门的兰歌师姐。现在能有人指点,自然是再好不过。 玄鸣不敢怠慢,随之把青莲剑法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至于不远处寻剑桥上的争斗,已被他抛之脑后,天大地大不及学艺最大。再说眼前的叶老前辈都没急,他一个外人急什么。 “错了错了。” 谁知剑招未到半,叶老就连连感叹,让他面现迟疑,这手中毛竹随之怎么也使不下去。 —————————————————————————————— 新书期间,手残笔拙,还望诸君多多吐槽,感谢侠士单刀残躯饮寒风的赏,破费了。 第五章 龙泉耋耄 错了? 叶老不等玄鸣疑惑,就哈哈大笑道:“若是被诗仙太白知道他传下的青莲剑法变成了这般模样,都要再次下凡杖责徒子徒孙了。” 玄鸣一个翻身单膝跪倒在地,道:“让前辈见笑了,这青莲剑法是我自学而来。家师清虚派掌门池祈,朝阳鸣凤,我排行第三,号玄鸣。”他害怕叶老是因为觉得他是青莲弟子才决定指点他,连忙解释。 叶老摸了摸颌下清须,道:“起来罢,即便是青莲弟子,现在的剑法也只会是不伦不类。池祈那小丫头虽然不会教徒弟,看你脚步稳当,下盘牢靠,也不算浪费了你这璞玉。” 玄鸣连忙站起,这位自称他师父前辈的前辈,明显不需要他接话,玄鸣随即默默站在一旁。其实他一开始就想岔了,青莲门供奉的是诗仙李白,门下弟子一向不着道袍,眼前这位叶老决定指点他本就不是看他的身份,而是另有别因。 “你看好。” 叶老身形一动,已站在溪边空地,以指为剑,演练起青莲剑法。 只是玄鸣看去,此青莲剑法又不是彼青莲剑法。彼青莲剑法,时而行云流水,舒展大方,时而风起云涌,雷厉风行。此青莲剑法,时而浮白载笔,身似豪客,时而眼花耳热,影如酒仙。明明是同样的剑招,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青莲居士是著名的酒中八仙之一,他传下的剑法,又怎么会没有醉意。可惜这真正的青莲剑,可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包括现在的诸多青莲门人,其实也学不会。”叶老话完,将醉青莲剑法的口诀说了一遍。 玄鸣自小记性极佳,只是听看了一遍,就丝毫不差地把这套醉青莲记在脑海。当下他手持毛竹,尝试着演练了几招。苦笑道:“小子我可能也是那批学不会的人。” 叶老听后满意地点点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这真正的青莲剑法,是诗仙一次月下独酌后化来,有愁、狂、孤、傲、醉等数意。小子你一举一动颇有拘泥,先天而来的狂性早已收敛殆尽,再怎么临摹,也无法大成。你只需替我把这套剑法传下即可。” “诺。”玄鸣脑筋转了几转,同门的二师兄玄阳,跟这套剑法就挺配的,回去传他,该算完成了前辈嘱托。 “今日有缘,老夫就再传你一套剑法。只是你可知道,我身上的衣襟,唤作什么名吗?” 身上的衣襟?玄鸣有点摸不着头脑,叶老身上的黄袍不也是出自于龙泉剑庄的黄色经典么,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他仔细看去,交领右衽,绳带系结,这黄袍似乎跟最近自己经常听到的一个名词有关? 玄鸣试探着道:“此乃汉服?” 叶老闻言神色一怔,走到青石边正襟坐下,又问道:“玄鸣,你可愿承我衣钵?” 这话问得突然。按照网游的说法,我这是满足隐藏条件,触发隐藏剧情了?玄鸣一边心里暗暗猜测,一边不动声色地答道:“力所能及,不敢忘却。” 他既答应了下来,也没把话说死。承人衣钵,得人传承,往往也意味着接下了别人的江湖恩怨,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一口答应的。君子重诺,要是日后没有完成,就等于自己在自己心头埋下了心魔,不得安生。 叶老双眼一闭,似乎早已预料到了玄鸣的答案,道:“很好。” 话音落后很久很久,他再没发一言,玄鸣只觉脚边的枯叶轻飞,空气中似乎有种别样的气流轻卷。 忽然,叶老的左手剑指似快实慢地伸起,不轻不重地点在了穿石泪竹的正中。 斑斑泪痕的湘妃竹开裂如剑匣,一把黑黝黝的汉剑现了出来。玄鸣双手接过,拔剑在手,感到了一阵凉意,剑身乌黑,没有光泽,上面斑斑点点,就似藏剑的泪竹被熏黑了一般。剑唯单锋,上有血槽,翻转剑身,刻着“阑珊”二字。 阑珊。 这两个字似乎带着血色,直刺入玄鸣内心,他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晕倒在地。 —————————————————— 当——,铁锤重重落下,击在剑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虚掩的木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一名弱冠青年风风火火地走进了院子。 “师父,江湖传闻倭寇要退了。” 剑师闻言沉默了许久,放下铁锤,夹起了铸台上的黑剑细细观视。 “徒儿,你随我学艺多少年了?” “十七年。” “为师铸此剑至今,用了多久?” 青年仰头想了想。 “加上今天,刚好是壹仟陆佰肆拾肆天。” “每日锻打几何?” “两百七十六次。” “很好。” 剑师执剑在手,浑然不觉剑柄炽热,又道:“这十七年,已经足够你把我的铸剑术传承下去了。今天,该让你见识见识我派剑法!” 话音刚落,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包围了整个剑庐。 领头的人身着具足,手持一把野太刀,不是禁足他们师徒的东瀛倭子,又能是谁。 倭首朗声笑了笑,道:“大师铸剑快五年了,今天终于要剑成了么?” 剑师冷笑,把徒弟拦在身后,没有答话。 “大师的铸剑术闻名神州,只是此神州已非彼神州,有小神州之称的东瀛,方才是大师这样的铸剑大家该住的地方。”倭首的汉语字正腔圆,也真难为他了。 “请回吧,老夫生则汉人,死唯汉鬼。蕞尔小邦,也敢称神州么?” 倭首早预料到了这回答,丝毫不恼:“蕞尔小邦自然是劳烦不了大师移驾,只是我手下这些武士,都认为神州终将并入东瀛呐。” 四周适时传来了一声呼喝,妖风乱卷。 剑师仍是冷笑,似是问话,又似是自语:“你可知为什么我这剑庐没有淬火池么?” “余漂泊半生,于秦岭轩辕洞得天外玄铁,曾立誓剑成之日,血祭轩辕。” “铸剑至今,已壹仟陆佰肆拾肆天,今日,剑成。” 剑——成—— 青年只感觉天地之间,似在回响,而自家师父那一步一步的旋奏,又似在吟唱。 倭寇要退了,又一个波涛诡谲,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似乎也要落下帷幕。 这剑庐之外的血光,只是结束么? 他扶着师父的后背。 “我早该死了,每日梦里,都似乎听见昔日袍泽在唤我。徒儿,为师入殓时,你可到剑庐三尺地底取出礼服深衣与我合葬,待落黄泉,我好穿上面见他人。” “华夏复兴,无忘···告吾。” 翌日,炎黄会最后一位会员入葬,这群与古斯教争斗了近三百载的老人,被后世著名的周狂人评价道:“他们抱着一种幻想,以为只要将古斯教赶下神坛,便一切都恢复了‘汉官威仪’,人们都穿大袖的衣服,峨冠博带,大步地在街上走。” 可是他们不知道,没有理论、没有民众、没有经济、没有文化,加之面临亡国的时候,他们为之奋斗的东西,不仅没有条件,也与历史潮流相背离。 —————————————————————— 感谢岭南汉服协会同袍阿渊渊提供的封面,特地加更,十分感谢。 ************************************ 附录: 《汉服运动大事记2013年版》将清占期、清末期、民国期及台湾地区零星的穿着汉服的现象总结为“近代汉服复兴前史料”,意指近代以来、汉服复兴之前的情况。其中的民国初期的情况,应该理解为汉服消亡后在当时的回光返照。理由如下: 一是当时的汉服重现没有系统的理论基础、没有社会民众基础、没有经济发展与生活水平和文化条件的支持;二是当时中华民族仍然面临亡国灭种的危机,面临着破除古旧的、垃圾的、罪恶的文化(主要是满清遗留文化,因为晚明中国已经尝试进行近代化了),例如尊孔、复·辟、奴·性、封·建家长、包办婚姻、男·尊·女·卑乃至浸·猪笼等,因而民族与国家发展的根本宗旨和目标是充分现代化,因此当时复兴汉服既没有条件,也与历史潮流相违背。 只有到21世纪,汉服复兴才具备了这些社会基础和文化条件,才拥有了其合理性与必要性。也就是说,汉服复兴,必须且只能从21世纪算起。 ——独秀嘉林 第六章 剑名阑珊 似梦,非梦。 似真,非真。 当玄鸣醒来的时候,眼前哪有什么叶老,哪有什么青石,哪有什么泪竹。 只有他手中握着的一把黑中带泪的单锋剑,只有仍站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括苍混混。 这一刻,玄鸣脑海中没有一丝迟疑,手中阑珊黑光大盛,剑随人身,直往顾立所在撞去。似是主动,又似是被动。身影交错,反寂静无声。 良久,顾立脖子上那缓缓绽开的血痕,就如在给背他而行,拭剑而归的玄鸣充景。 “吾,既承此剑,君之仇,既吾之仇,君之愿,既吾之愿。” 以剑立誓,以心承剑。 等到玄鸣还剑入鞘,再度抬头后,他那双原本仍混沌泛黑的眼眸方才恢复正常。 回眸再看,我杀人了? 此时,寻剑桥又是另外一种光景。 两拨人早已止斗,因为两拨人都来了大头。 “云流明梁,我龙泉剑庄与你东瀛云流会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就连你父亲也对我龙泉礼让三分,今天你好大的胆子,纠集一群旁门左道来我剑庄闹事。” 这段话说得无半分新意,也最为应景。在名门大派眼中,这群只在括苍城中称王称霸的江湖散人,不是旁门左道是什么?放在平时,庄主叶杨更像是一个生意人,待人接物都面带三分笑,今天显然是有点恼怒了。 龙泉剑庄现任庄主叶杨,祖上为欧冶子大徒弟,当今流传江湖的诸多名剑,基本都是出自他手,又因此人好茶如命,一手培育了如今武林上小有名气的龙泉山茶,江湖人便送给了他一个“铸茶剑手”的称号。 他口中的云流明梁此时正安抚着骚动的人群,随后拨开随从,走了上来。只见这位东瀛云流会的少主长得身形魁梧,四肢健硕,虽然不高,却也不像以往的东瀛人一般矮小。五官虽然端正,可惜一双眸子带着阴晦,浑而无神。 “不敢。” 云流明梁脸带笑意,从随从手上接过了一个木盒,双手端到叶杨跟前。 “这是家父特意吩咐我带给叶様的良奈清酒,今天的一切都是误会,误会。”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当众低头,叶杨不好再说什么,轻轻一声冷哼,示意弟子接过木盒,今天这事表面上便揭过了。 至于内里,云流明梁看不见叶杨的内心,叶杨也没有看见跟前云流少主的眼角,不足为外人道。 等玄鸣处理好痕迹,回到寻剑桥的时候,云流明梁已带着随从消失在远处。 寻剑桥头,和他半道认识的寻天正站在庄主叶杨的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还没见正主就打了场开胃架,刚拿到新剑就得了个一血,看来这次龙泉之行,不会很顺利呢,玄鸣叹道。 等叶杨的目光移向了他,玄鸣整整衣冠,走上前抱拳道:“叶叔。” 有后辈远道而来,叶杨脸现喜色,道:“是玄鸣啊,刚刚寻天少侠还跟我提起你呢,说你跟那个括苍的顾立脱离了战圈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话语中透着几许关心,玄鸣耸耸肩,笑道:“叶叔,你说的这个括苍顾立,还挺棘手的。” “再棘手,还不是一样败于玄鸣少侠的手中。” “哪敢在叶叔面前班门弄斧。” 一大一小一起哈哈大笑,不一会,玄鸣拿手捏了捏下巴,再度正色躬身道:“叶叔,好久不见。” 叶杨扶起他:“玄鸣贤侄,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庄内,洗心堂。 众人分宾主坐定,玄鸣便呈上了师门的两封信。 叶杨接在手上,也不打开,就道:“上次是你的,这次应该就是小玄凤的了吧。” “是的。” 这算是例行公事,无需花费太多时间,叶杨捏着胡须想了想,道:“刚好你们叶嫂新近有剑铸成,待我刻上‘凤庄’二字,便让你顺道带回去。说起来,你叔我给你铸的那把‘鸣剑’呢?怎么没见你带着?” 还真是‘凤庄’,玄鸣想起一日师门众人开的玩笑,不由得腹诽起来:朝龙、阳泉、鸣剑、凤庄,叶叔你这么会起名字,叶嫂知道么······ 叶杨定下的剑名,出了名的不可改。玄鸣挠挠头,把自己放在手边的阑珊递给了叶杨。此剑得来玄幻,他不愿多讲。 幸好叶杨也不是好奇的人,然后他只要无视掉对坐寻天和尚那打趣的目光即可。 “这是我过来龙泉半道上得到的新剑,名唤阑珊。我那把‘鸣剑’说起来又能跟今天碰到的云流会扯上关系,就是前不久在任嚣城被三个疑似忍者的人斩断的。” 叶杨听后不为所动,显然是手上的黑剑比较吸引他的心神,反而是列坐一旁的寻天再度别有深意地看了玄鸣一眼。 “寒磁,泛泪,单锋,剑名阑珊是么?”叶杨把剑拔开三寸,停下手,自言自语道。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把剑递回给玄鸣,没有多说。 寻天就这此时接过了话头:“按照我们武侯府的消息,这段时间有挺多的魑魅魍魉在神州各地挑事。云流会的少主这次来意诡秘,叶前辈还得小心才是。”他很聪明的没有提对方送礼的这茬,东瀛人的笑里藏刀阴奉阳违在武林是出了名的。 玄鸣点头,附和道:“对啊,叶叔,他们先是雇佣些散汉来闹事,然后又送礼给你,前后矛盾那么大,真当我们是傻子?” “东瀛的云流会窥视我剑庄的铸剑艺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心里有数,你们放心吧。” 见天色已昏,叶杨随即遣人在这洗心堂的侠义二匾下摆起宴席,招待两位武林后辈。 这边在饮酒叙谈,另一边却有点气急败坏了。 括苍城,东日客栈。 哐啷一声巨响,一瓶上好的龙泉清酿就被砸碎在铁门上,东日客栈掌柜正束手陪站在末座。 “云明君,我特意找来引发双方血斗的那人呢?”云流明梁的嗓音很低,在低沉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怒火。 “中原的武者大都是软骨头,没有我找来的那根稻草刺激,他们怎么敢真正得罪龙泉剑庄。你,去把那个叫做顾立的人的人头给我提来。”最后一句是对着掌柜说的,这家东日客栈,俨然就是云流会的据点。 “是。” —————————————————————— 新书期间,各种求收藏,明尘在此多谢了。 第七章 阑珊剑诀 子时夜半,皓月当空。 神州大地早已万家灯火,愈夜愈燃,如果不是这一轮明月,饱受光污染的城镇哪里看得到夜空。 坐落在竹林当中的龙泉剑庄却是个例外,括苍多剑师,铸术还龙泉。 龙泉剑庄与世俗牵扯不清,可庄内弟子却还能恪守庄规,亥时则息。所以此时便有苍苍竹林苑,渺渺莺啼起的好景。 窗外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夜晚当值的弟子提着灯笼两两走过。明月跃过窗台,把房内的地板映成银色。地板如镜,为正在床上调息的玄鸣镀着银光。 风仍在吹,叶仍作响,夜莺的鸣曲,不知在何时断了。 月明风高,这不是一个好的杀人夜,可也是一个注定无法平静的夜。 还是寻剑桥,还是龙泉剑庄的边界。这时候的龙泉寻剑桥并无人当值,只寥寥站着数名黑衣蒙面的不速之客。 “少主,我们真的要进去么?” “这挑乱括苍,火中取粟之计败得不明不白,我岂能甘心!” “我云流能不能凭锻造技称霸东瀛,进军中原,就看诸位的了。” “是。” 阑珊连鞘搭在双腿上,本在打坐调息的玄鸣气息却越来越微弱,直至空无。 此时他的意识是昏睡着的,他只记得刚刚一入定,眼前就划过一道刺眼的黑光,把他带了进去。 沉寂良久,脑海骤然响起“锵”的一声剑鸣,就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带着不甘以及愤懑。 玄鸣猛地在这剑鸣声中怔住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凄楚阑珊之意袭上心头,就如那日舟过巴东,未至中途,已猿鸣三声,泪沾裳。 千百年的光阴,在这一刻化作了一滴眼泪,渗出了他紧闭的双眸,滴落剑上。 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前世今生,孰实孰虚? 剑鸣未息,突然剑身黑光大作,一道血红剑气自半空飞跃而来,就着黑光,在玄鸣的脑海中刻下了八个大字! “神州汉魂,岂曰无衣!” 瞬间,玄鸣双目骤开,心中却是突然出现了一篇剑诀。 “金戈铁马俱阑珊,朝代轮转,与子同袍华夏复兴路。” “皇帝垂衣,天下始治。华夏自古乃衣冠上国,礼仪之邦。神州很早就把‘布帛可衣’列为生民之本,《白虎通衣裳》云:‘圣人所以制衣服何?以为絺绤(chi吃xi系)蔽形,表德劝善,别尊卑也。’历代帝王问鼎天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改正朔、易服色’。” “衣冠于华夏,从来都不是一件小事。” “有人欲断绝吾等衣冠从而瓦解屠刀都不能砍断的汉人坚守,抗争之路漫漫,复兴之路漫漫,故此剑诀虽以诗词为招,却以‘阑珊’为名。” “你若有缘承我衣钵,需以华夏复兴为己任,终此一生,勉之,励之。” 苍老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随着剑鸣消散于天地之间。 “阑珊剑诀!” 玄鸣眸中黑光一闪,开始逐字逐句地品读这篇剑诀。片刻之后,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萦绕他的心头。这是一种与他师门所传完全迥异的武道路线。 师门所传,内功即内功,剑招即剑招,两者虽能混为一谈,却始终是两种不同的物事。而这篇剑诀则不同,当中包括剑法和内功心诀,两者相互配合,同出一体,可要比他本身所学要系统多了,更毋论江湖上那些拿猛虎功配合判官笔法的粗浅门路。 其实现在有这看法只是因为他的阅历不足而已,孰不知他自己的师承亦是如此。放在千年前,与他一样的弟子不练成总决之前,是绝不能把两套内功剑法混淆着使用的,轻则血气运行不畅,重则走火入魔非掌门不能救。至于现在是失传了,亦或是他的师父池祈没有教他,谁都不知道。 玄鸣跳下木床,抄剑在手走进了院子,就着今晚的皓月,全神贯注地把阑珊剑诀默诵了一遍。剑诀一开始就记载着散功重修之法。 师门所传清虚诀在当今就他所知的江湖,是最为平和无属的内功心法。他只需要调动内力,循着阑珊剑诀的全新功法运行线路,一个周天后,则内力转换自然完成。 小云纵提气一跃,玄鸣盘腿坐在了院中石桌上,只感觉阑珊剑愉悦地在双膝上微微一震,从剑中渗出了一道亦正亦邪,非黑非红的剑气,沿着他的手臂,钻入了他的身体中。 “奇怪。” 玄鸣眉头微皱,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形成了两个周天,一正一反。一个正是他刚刚转换完成的阑珊心诀,只在他的体内。第二个则是那道非黑非红的剑气,从剑柄流经他身体,又返还到剑身。两者在他的丹田处形成了一个黑红太极图,转得飞快。 一遍又一遍,玄鸣从一开始的奇怪到渐渐忘我,只顾着持续运行功法。一滴滴黏液从他扶剑的双手渗了出来,沿着剑尖滴落地面。 玄鸣仍旧纹丝不动,似是半点也没感觉到外界变化,他只知丹田中的太极图似快实缓,每运行一个周天,身体就好似轻松了一分。 良久良久,直到心诀的内力也变得非黑非红,太极图才真正慢了下来。 收功调息,玄鸣星眸微睁,两道看似妖邪,实则正气的剑光顿时射了出来,直末上天。他感觉身体已与阑珊剑融为一体,手持剑柄,再无半分初得剑时候的晦涩。 “华夏复兴之路漫漫,有些前辈依旧秉持信念,脚踏实地,而另一些前辈则堕入魔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故此,才有这阑珊剑气的亦正亦邪。” “看来我等一生,终究是脱离不了命运长河的流水,来前师门对汉服的突然关注,或许就是我如今经历的预兆。” 心神回转,立觉桌下有恶臭袭来,玄鸣连忙几个纵跃,跳到了屋脊之上。 这一纵一跃之间,一种如燕轻身的感觉浮上心头,不知不觉间,师门所授的小云纵,被他踩出了别样的气性。 “今晚没地睡了,只好等明天叶叔的人来清洁了再说。该编个什么理由呢,仙人下凡助我洗筋伐髓?吃了前不久得到的纯阳丹?梦中被传授了程咬金的天罡三板斧?” ······ 第八章 夜半访客 玄鸣正抑郁地抬头望天,肚子咕咕地叫了几声,看来是洗筋伐髓过后的习惯性饥饿。 他掩着口鼻跳下地面,从客房包裹里掏出了一颗辟谷丹含在嘴里。把剑束于腰后,玄鸣又拿起了房内两个木桶。 “我还是自己担些水来处理下现场吧。” 从环湖客院外刚打了两桶水,东方骤然亮了起来,一片火光骤起。 玄鸣想起了叶杨夜前的吩咐,心中顿时警觉。 “今夜如果发生些俗事,两位贤侄不用担心,庄内自有安排。” 他把两桶水胡乱地往石桌底下一冲,随后敲响了隔壁寻天所住的客房房门。 “是玄鸣道友么?请进。” 推开房门,只见我们的武侯府闲人寻天正倚着窗框打电话,玄鸣也就不慌不忙地坐在椅子上等。 听他在电话中是是是地答个不停,等收线,玄鸣笑道:“寻天兄,你说自己在武侯府是闲人,我怎么觉得你比当值的侯爷还要忙。” 寻天耸耸肩,无奈道:“小僧是真的陪你来闲逛的,要是提前知道刚好碰到龙泉剑庄的多事之秋,我就不来了。刚刚上面让我明天开始查探云流会在括苍的据点。看来是因为嫌他们太过火了。” “的确过火,夜闯民宅还放火烧屋,走,一起看看。” “请。” 走出院门,刚好见三人一队的龙泉弟子匆匆地往西边走去。 “见过两位少侠。” 玄鸣认得带头行礼的这人姓项名龙,是叶杨的得意弟子。他可不敢坦然受对方一礼,连忙与寻天一同还礼道:“见过三位侠友。” “庄主为了防止对方声东击西,特遣我们前来巡视,有事在身,告辞。” “请便。” 话音刚落,两根竹枝突然同时从水面飞出,向众人直刺而来。 “什么人!” 冲天水花四溅,水雾飘飞之际,眯眼处,两道黑色身影杀气已现。 说时迟那时快,黑暗中突然闪射出来两道刀光,目标正是处于人群外侧的另外两名剑庄弟子。 噗噗两声,水雾中渗入了几点血腥味。 “叶潭,叶湘!” 眼见两位同门皆死于对方的暗杀下,项龙顿时脸冒青筋,手中长剑瞬间出鞘。 “纳命来!” 黑衣人一击得手,又马上遁回了湖中。 一切发生的不过几秒,又似乎很漫长。等玄鸣二人分别接住两叶的身体,抬头再看。 正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引得玉泉跃金鱼。 只见项龙在黑夜中发出了几许金光,鱼跃于眼前的龙泉湖上。去势将颓,又见他的足尖在湖中浮木上轻轻一点,一道长虹向湖水斜贯而下,激起无数浪花。 “不好,项兄有危险。” 寻天没有解释,手上佛珠已朝着项龙的方向打了过去。 此时项龙正半踩着湖中木桩与对方缠斗,他心里也清楚,这两位刺客既然选择水下潜伏,想必水中功夫有独到之处。时间拖久了,对他十分不利。加之怒火攻心,项龙一手剑法使得是又快又急,谁知道急快之间,破绽就先现咯。 又是冲天水花,水雾飘渺,另一个黑影一跃而起,眼看项龙就要重蹈同门覆辙。 他快,寻天更快,他手才刚刚放于腰间刀柄上,一串佛珠就啪地打在他后背。 黑衣人只感觉脏腑似被贯穿,喉头一甜,还身在半空一道鲜血就噗地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项龙嘴角扬起,正背对着这名黑衣人的他重重地在木桩上一点,凌空后翻而起,已出现在了对方身后。手中长剑如黄龙吐翠般变幻莫千,时隐时现。 黄龙横空挥金爪,一吐翠色如碧虹。 莫说是出现在对方身后,就算是让他直面剑锋,也是难以闪避。 一截剑尖轻松透胸而过,出现在黑衣人身前。 “这招好厉害。”玄鸣透过月色把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赞叹道,也熄了前去援助的心思。 寻天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云流会的忍者能死于秀水剑法之手,也不算辱没他了。” “秀水剑法?”把两具失去生机的躯体轻轻交与循声而来的龙泉弟子,玄鸣问道。 “玄鸣兄,你可知叶杨前辈的叶姓,来源于千年前的西湖藏剑叶家。藏剑山庄兴盛时每隔十年举办一次的名剑大会,皆能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秀水剑法便是每名藏剑弟子必学的绝学。” “既然有藏剑山庄的这份渊源,那为何我这叶杨叔的祖上不继续经营藏剑山庄,而要来到龙泉另开一个龙泉剑庄?” 寻天打了个哈哈,道:“也不叫另开,传闻藏剑山庄毁于战乱,叶姓后人随即在龙泉隐姓埋名,后来就归入了龙泉门下。在今日之前,你听说过藏剑山庄的名号么?” 见玄鸣摇摇头,寻天继续道:“那你日后可要记清楚了,秀水剑法现于江湖,想必日后的西子湖畔,又会多一份热闹。别问,别问,我也就傍着武侯府的背景,看了些孤本残卷卖弄卖弄,再问我就答不上来了。” 两人在交谈的时候,另一边,项龙指挥着龙泉湖当值的诸位同门,已把剩下的那名黑衣人乱剑刺死于水中。 寻天低声宣了一声佛号,道:“啧啧啧,客死异乡,天照大神是保佑不了你们了,何苦来哉。” 眼见项龙杀人后仍是双眼发红不减,玄鸣不忍见侠友悲伤落泪,随即转头对寻天道:“寻天兄,不如跟我一起去找我叶叔,看看情况如何?” 孰料寻天摆手,道:“我留下来安慰一下项龙,顺便帮武侯府留点证据。” “好,既然你有职责,那回见。” “回见。” 虽然云流会的声东击西之计已破,为了以防万一,加之担心叶杨安危,玄鸣还是施展起了师门所授的小云纵轻功,直往白日待客的洗心堂一起一落地奔去。 还没到地,就听见刀剑相击夹杂着怒喝连成一片,堂前躺着两名不知生死的龙泉弟子。 玄鸣心一紧,几步抢进了堂内。 这一抢进了堂内看到的一幕,让他怫然作色。 只见一道刀光过后,血流如注,一整个手臂被切飞开来。 谁的手臂?正是叶杨的手臂。 他的叶叔果然汉子,硬是哼都没哼,左手在肩上重点几下止血,随后从身后剑架上又抽出了一把剑。迎向身前的东瀛忍者。 只是左支右绌,哪还有半点白日玄鸣见他时的大家风范。 —————————————————————————— 今天是表弟的十八岁生日,特地加更。豪,虽然你还在舞象之年,未到加冠。不过该有的担当还是得慢慢担起,祝你高中生涯深有所获,未来高考顺顺利利。 第九章 云流藤原 “贼子竟敢伤我叶叔!” 玄鸣含怒拔剑,却也有点心慌,眼前的敌人是能完好无损地断下叶杨一臂的存在,他能敌得过么? 两边有几位龙泉弟子也打算上前援助,可是对方把一把能抗骑兵的野太刀挥舞得如同短剑般迅速,刀尖所指,早已画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防御网,来者则伤。 玄鸣只得抄剑在手,静待时机。 锵地一声,磕飞叶杨的左手剑,东瀛忍者停下手,退后了几步。 见状,不管对方停手的缘由是什么,玄鸣与其他人急忙移到叶杨身前护卫,满脸警惕。 “呵,当代的藏剑山庄庄主也不过如此。” 忍者的声音带着一种久远的空洞,就好似跨越了好几个世纪,方才传来。 玄鸣顿时皱起眉头,此时他发现眼前的东瀛忍者实在诡异,他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吴服,没有蒙面,脸却好像笼罩了一团黑影般看不真切,脚步轻飘飘的,似不沾地。 此人话完,就倒提着野太刀转身一步一步地往洗心堂门口走去,这短短几步路,就好像走了好几个世纪般漫长,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于龙泉剑庄门外。这一切,众人本不该看见的,却又看见了。 “恭送鬼影师范。” “哼。” 最后传来的冷哼明显是因为自己的不讨好,云流明梁毫不在意,满脸带笑地带着两个随从迈入了洗心堂内。 “叶様,我们又见面了哈,不知道今天送上的良奈清酒,合不合大伙的口味。” 见堂中众人俱有怒气,云流明梁得意之色更甚,就差把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他道:“叶杨様,你是继承了藏剑山庄的铸剑术,却没有继承藏剑的杀人技呐。你还是把剑庐残篇和炼天精铁交出来吧,这两神物该归我云流了。” 玄鸣没有听到叶杨的半点声音,心猜他的这个叶叔怕是在抵御巨大的痛苦,无暇回话。于是走前一步,剑指云流明梁,他的眉头从皱起的那刻开始,就没松开过。 玄鸣满是厌恶地对云流明梁啐道:“操弄鬼神之辈,人人得而诛之。”却是他结合师门道学,推测出了刚刚那名东瀛人的来历。 云流明梁听后哈哈大笑,道:“刚刚那位是我云流会的师范鬼影小次郎,何来式神一说?” “多说无益,受死吧!” 剑起黑光,泛泪的单锋似拙实利,玄鸣左手持鞘,右手反握,起手处,正是师父池祈所传的清虚残篇·无我剑。 “这是云流会的私事,你既然选择插手,就是选择了不归路!” 云流明梁身后的随从各自走上一步,拔刀正对玄鸣的剑锋。 两把太刀明明是后发,却能先至,一上一下地向玄鸣合斩而来。 好快! 实在快,在快之中,还带着一股肃烈之气,刀未至,气已到,鼓荡着玄鸣的道袍,似在压迫心肺,迟缓敌能。 好霸道的拔刀一斩! 玄鸣感叹一句,若不是刚好经历了阑珊洗身,汉魂琢骨,光这一招合击,放在数个时辰前,他就绝必要败了。 只见玄鸣不慌不忙地止住剑式,一个后跃避过刀锋,转手处,仍是无我剑。 抹剑如织,寸寸剑光带着幻影,连成剑网直往东瀛人身上罩去。 黑红相间,似正非邪。 云流明梁目光一闪,轻喝道:“来得好!” 他跃过两名随从,也是选择了不退反进,直面玄鸣的剑锋。叶杨已废,只要再废掉眼前这个多管闲事之人,龙泉剑庄就要任他拿捏了。 云流明梁施展的也是同样的拔刀技,只是他刀气内敛,与玄鸣刀剑相击,方才迸发出来,冲破剑网的同时,还带来一股拉扯力。 玄鸣眼神一动,紧了紧剑柄,施展起无我剑中的带字法,一带一柔地与对方缠斗。 每刀剑相触一次,丹田中的太极图转速就加快一分。 就在此时,项龙与寻天带着一大批龙泉弟子来到了堂前,两人二话不说,朝着云流明梁空出手的两位随从挺身便打。 一时间,洗心堂的侠义匾下,战成了一团。 黑红太极转得飞快,玄鸣星眸轮转,隐现黑光。 只听他一声长啸,剑法再变。 “大风起兮云飞扬。” 玄鸣剑如枪戟,千里纵横,原本阴柔缠绵的剑法瞬时变得大开大合,气势雄浑。 几次刀剑硬碰后,他又是一声长啸。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阑珊一声剑鸣,剑气上沿,单锋愈利,云流明梁只来得及仓促一挡。 叮地一声,太刀应声而断。 不久前玄鸣所经历的一切,因果轮回地呈现在云流明梁身上。 此时,玄鸣手持阑珊,剑尖距离云流明梁的喉头不及三寸。胜负已分。 云流明梁无视着喉前的剑尖,哈哈大笑,掷断刀于地,随后止住了两位随从。他冷笑道:“若不是祖传的铸造术在新陆入侵时毁去大半。” 等待了一会,见他没有再说下去,项龙挥挥手,示意师弟们上来把他三人带走。 “荒唐!” “什么人?” 没有回话,一个傲然的人影突然从天而落,出现在洗心堂门前,项龙玄鸣寻天三人二话不说,一个纵跃成三才阵势,把此人包围在其中。 “哦?除了少林罗汉拳,居然有两种老夫都看不懂的起手式。”来人年虽中年,却须发半百,满是沧桑,被玄鸣三人围着,也毫不在意。 “父亲?” 父亲?众人把眼光从这名中年人的身上转移到了云流明梁身上。咋一看,这两人还真像父子。 “我破例把鬼影师范请出来,是让你刀断之后就束手就擒的?” “不是···我···” 他们二人随即开始用霓虹语叽里咕噜地互相说着什么,有恃无恐,玄鸣等人更是慎重。眼前的中年人,气血之盛远超他们三人,境界之深实非单人能匹敌。 “咳咳。” 此时,叶杨在两位龙泉弟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我该称呼你为云流君,还是藤原君?” 风仍作响,皓月流光。 一只夜莺若无其事地从屋前飞过。 第十章 龙泉唯剑 云流君?还是藤原君? 这问话只如鸿毛落水,波澜不起。 中年人脸上没有半点叶杨想象中的动容,他仍是傲脸不改,道:“祖姓云流,唯姓云流。” “是云流会的云流,还是刀宗的云流?” “阁下不觉得问得太多了么?” 中年人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云流刀,一股本该凝而不发的气渗了出来,缓缓压迫着玄鸣三人仓促组成的三才站位。 “这世上早已没有了东瀛的中条一刀流,也没有了神州的刀宗,有的只是传承至今的云流会!” 一道疾如闪电的刀光划过,就如同在玄鸣三人死死抗住的气身上推了一把。玄鸣下意识地屏息凝神,顺着气流的间隙,踉跄后退几步,勉强站住。 只是他的好友寻天则没有这么好运气了,罗汉还未盘根,便迎面而倒。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只见项龙弓步侧立,人剑一体,竟能后发先至地迎着刀气直贯而出。 有道是长虹贯日影直深,破雾穿云斜透林。 人如玉虹,引得中年人眼中惊色一闪,他一声冷哼,举手把漫于三人的刀气收于手上,瞬指朝着玉虹一点。 顿时黄光破碎,去势骤止,项龙的身影重新显现出来的时候,已衣襟成条,身上显露血痕。 “项兄!” 玄鸣惊呼,不容多想,口中随即诵道:“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 “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 阑珊剑化作百千道雨丝,在如杜鹃般的剑鸣声中,从四面八方向中年人直刺过去。 “哼!” 不见中年人有何动作,只见又是一道疾如闪电的刀光,玄鸣营造出来的密密麻麻的雨丝,就如碰到了一道无形的墙壁,半空下落。 寻天趁机循着玄鸣特意留出来的剑路,纵身把项龙抱回。 “好了,停手吧。” 就在玄鸣伺机再发剑招,牵制对方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叶杨的喝止声。 叶杨划开身前护住自己的龙泉弟子,暗运内力,一手揪起云流明梁,就往中年人的方向扔。 此举直骇得半空的云流明梁变了脸色,这个总算止住了断臂流血的龙泉大叔,单单一个剑法都施展不开的左手,还能有如此臂力? “传闻‘铸茶剑手’叶杨右手使剑,左手铸剑,今天算是见识了。”中年人不动声色地接住云流明梁,化解了叶杨传来的暗劲,说道。 叶杨从弟子手中接过长剑,脸带讥讽地道:“能把中条一刀流用到颇有点一刀破万法的趋势,你也不赖。可惜你没见识到的,太多了!”他见得意弟子项龙被对方击伤,已然动怒。 中年人收刀入鞘,不以为然地道:“何必唬人,你们藏剑叶家,无非就是那几样绝学,你的这个弟子是学到了,但是你,未必!”他明显发现了叶杨眼眸深处的动容,随即哈哈大笑,带着云流明梁转身飘然离去。 等到这两人消失在视线中,玄鸣警惕的心情方才微微放松下来,长呼了一口气。他关切地问道:“叶叔,你没事吧?”又蹲下身与寻天一起查看项龙的伤势。 其实问也有点白问,断了一臂,再没事,能没事到哪去?于是叶杨没理他,反而转身回到了洗心堂,招呼道:“云流会那个老疯子自恃傲气,一不欺负后辈,二不趁人之危,既然走了就不会回头的。把你们项龙师兄抬进来吧。” 项龙并没有受太大的损伤,除了身体表层的血痕,只是单纯被击晕了过去。叶杨把他唤醒,招呼众人进内堂叙话,只留下其他弟子在外忙碌。 进得内堂,叶杨从案上拿起了一把剑,递给玄鸣。 接剑一看的玄鸣心里顿时一沉,剑是凤庄不假,可按照往常惯例,叶叔这就是不留客的意思了。今晚被人闯庄杀人了反而不留客? 叶杨显然另有话说,玄鸣按下话头,静静等待。 “我跟别人在白昼的时候打了个赌,倘若今晚我负,便从此退隐江湖,安心经营龙泉的铸剑生意。” “师父!”“叶前辈!”项龙寻天各自惊呼道。 “叶叔,你开什么玩笑?” 玄鸣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还残留着战斗余息的道袍下摆微微颤动,反映了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叶杨欣慰地笑笑,道:“行了,你们不用劝了,我要是没有这个心,会跟人打这个赌么?” 此时从前堂走了一个人进来,众人定睛一看,不是叶杨的夫人又是谁? “你们这群小鬼头,跟你们师父叶叔叶前辈打赌的人就是我。” ······ —————————————————— 第二日清早,玄鸣已离开了龙泉剑庄,踏上归程,背上除了两把剑,包裹里还多了一封叶杨欲给池祈的金盆洗手帖。 龙泉剑庄将要举办金盆洗手大会,大会过后,叶杨便算是退隐江湖,一心经商铸剑。 他虽然觉得很可惜,不过也正如叶杨夫人所说:“没了右臂一身剑法去了七八,只剩下左手的铸剑技,还不如退隐江湖一心做个铸剑师为好。” 与玄鸣同行的,还有已经改为叶姓的项龙等一行人,如今已经要称呼为叶湘龙了。 到了车站,却是一东一西两个方向。 玄鸣朝叶湘龙拱拱手,道:“叶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山庄落成之日,还望多多前来西子湖畔作客。” 西子湖畔,藏剑山庄。 寻天说得没错,日后的苏杭,又要多出一分热闹了。 他叶叔的这步棋,颇有几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意思,自己以伤为名退隐江湖,座下大弟子却带着其他精英重开藏剑山庄。现在江湖上知道这些上古渊源的终究是少数,刚好可以给叶湘龙腾出徐图发展的空间。 玄鸣想到这里,嘴角不经意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我都说这些江湖人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啦,你看这个,闭着眼睛都笑得这么猥琐。” “别人只是笑了一下而已,哪里猥琐了?” 闭着眼睛笑了一下的别人,似乎在说我? 第十一章 儿时同窗 这是个奇怪的世界,这个世界有高楼,也有木屋。有电话,也有书信。有火车,也有马夫。 这是一个武林与世俗同存的世界,习武之人飞檐走壁在普通人眼中也不过是一场偶遇的热闹。 两者同存而泾渭分明,互相之间该管的管,不该管的绝不会管。 此时火车已启动许久,玄鸣听到对坐的议论,也不以为意,张开眼打算看看是何人,也就罢了。 入目之处,俨然是两位二八年纪的女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lai赖),笑靥(ye夜)如花。当中一位似乎还有点眼熟? “敬郸?!” “关诚?!” 这个说他坏话的,不是儿时的同窗敬郸又是谁?说起来,关诚这个俗名已经很久没听人称呼过了,玄鸣微微有些失神。只是他很快就回复过来,因为他又听到了一句。 “我就说嘛,你这家伙即便毕业了这么多年,笑得还是这么猥琐。” 玄鸣只感到满头黑线,他哪里笑得猥琐了? 还在学校的时候,这个敬郸就一向看他不惯,还是让他各种莫名其妙的看不惯。 “好久不见了,真巧。” “我跟你说啊,小心这家伙,别被他现在仙风道骨的外表欺骗了。” 什么鬼? 见敬郸还要伏在同伴的耳边继续说些什么,玄鸣只想一口老血喷出,他无奈地道:“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不能。” “行行行,你赢了。” 玄鸣扶额一叹,干脆再度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至于声音,装听不到还不简单? 他人虽坐着,思绪却飞到了九重天之外。在校读书的那段日子,还真是让人怀念呢。除了学习就是考试,要不就一大群好友兄弟聊游戏体育,听听班里的千里通卖弄一下有关无关的校园八卦什么的。 然后学校有什么烦人的要求就一起吐槽,起哄抗议,结果到了点,谁都是该干嘛就干嘛。每星期那几节体育课,老师一宣布自由活动,就到了最快乐的时间,女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男的则成群结队地该打球打球,该踢球踢球。 哪像现在,人呐,即便是还没失去的时候就学会珍惜,可再珍惜,时间该过的,还是过了。 那时候的玄鸣,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即便上体育课,他还是会带着一部小型相机,捕捉自己感兴趣的留影。于是他拿一部相机的寿命,换回来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校园生活照,现在回看,实在傻得可爱,哈哈。 思绪飘飞万里,玄鸣是被敬郸连续的呼唤唤回来的,回神时,只见眼前的佳人脸上已满是嗔怒。 “许久不见,你去哪了呀?跟我们大家一点联系都没有?” 终于进入正常的聊天进程,玄鸣指指座位旁倚靠着的两把剑,道:“你看我这身装束,不用说你也能猜到了吧?所谓半生闲隐今终止,一步江湖无尽期。踏足这漫漫武林路,与世俗的牵涉,也自然而然地就淡化了。” 敬郸白眼朝天划了划,道:“切,装,小顽童进了武侯府,还不是一样经常地在大家面前蹦蹦跳跳。” “周明进了武侯府?!” “额。” “在任嚣城的武侯府?” “额。” 还没等玄鸣惊讶完,敬郸就先惊讶起来了,道:“你居然不知道?堂堂关诚关大侠居然不知道?当初谁还说什么小顽童周明是自己最好的兄弟来着。”疑问句是疑问句,只是这疑问句,怎么听起来有股淡淡的嘲讽? 玄鸣感到颇为惭愧,一时竟无话可说。 “唉,看你堂堂大侠这么可怜,帮你打个电话吧。”敬郸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就放在桌上滑给了玄鸣,去电显示,俨然就是“周明”两个字。 “谢谢,不过敬郸,关诚的名字以后就不要叫了,这几年我随师门道号,一直就叫玄鸣来着。” “呵,姐爱叫你什么就叫你什么,有本事你就不答应呀。” 虽然猜到了会是这个答案,玄鸣还是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刚好手机通了,他拿起了电话。 “喂,敬郸大姐找我什么事?” 手机那头的声音在沧桑深沉中透着玩世不恭,不错,正是周明。 “通达,是我。” “哦——原来你还没死呢。”周明的哦字拖了很长,普天之下也就玄鸣会这么称呼他,他声音没听出来,也猜到是哪位了。周明周通达,通达是他的表字。现代人表字没几个有,也就周明是那万分之一。 “怎么你在任嚣武侯府当值,也不告诉我?”听到熟悉的挖苦,玄鸣心情明显很不错。 “也不知道是谁手机一直关机最后甚至空号了,也不知道是谁就没几次在家。” 隔着电话,玄鸣也能猜到对方此时的面孔必然是嘲讽脸,实在太熟了。 “要不是小爷查看了武侯府卷宗,在清虚派的资料上看到你的俗名,鬼才知道你去了哪。” “抱歉抱歉,回到任嚣就找你吃饭。” 通话戛然而止,玄鸣把手机还给敬郸,道了声谢谢。 随后的交谈虽然时不时就露出几根刺,玄鸣还是跟敬郸聊了起来,双方的际遇,其他同窗的生活等等,也认识了与敬郸同行的那名女子,似乎是叫作梅茵? 火车沿着身后的铁路哐当哐当地使远,玄鸣身背双剑,站在人来人往的站台上,看着敬郸二人远去。此次一别,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交集终究太少。 从感怀中抽身而出,玄鸣朝着站台上一直紧盯着他的武侯府卫兵笑了笑,纵身离开。 “师父,师妹,我回来了!” 回到熟悉的地方,玄鸣整个人都显得很愉快,把包裹往石桌上随便一放,朝着屋内喊道。 “师兄回来啦?是不是把我的剑拿回来了?” 屋门被急迫地打开,出来的正是小师妹玄凤。 只是第二个出来的,却不是一向的师父池祈,而是大师姐玄朝。 许久再没人出,玄鸣心里打了个咯噔。 “师父呢?” ———————————————————— 花朝节活动举行得还不错,祝天下女同袍身体健康·······(省略数千字),为了庆贺,一会还有一更,即便我在满身大汗地看着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存稿。 第十二章 武侯墨宇 “慌什么,师父云游去了,所以我搬过来陪着师妹。” “呃呃呃,来,师妹,拿着。” 玄鸣尴尬地挠挠头,师父池祈一身武功深不可测,是个出了名的万年不挪窝宅女,也难怪他没往云游那方面想。 只是这下他就有点犯难了,从包裹里拿出金盆洗手帖,瞪着眼。 “那是什么,给我看看。” “龙泉剑庄叶杨前辈要退隐江湖一心铸剑行商,邀请师父前去参加金盆洗手大会。” “无妨,放下吧,师父听到消息,会自己前去的,这帖子由我送去括苍即可。” “嗯。” 拜别了两位同门,已是午时时分。 玄鸣站在湖边偏僻处,正呲牙咧嘴地给自己上药。 “呜,好狠好狠,这师姐,还真是武痴啊。我不就是切磋的时候不小心用了两招阑珊剑诀么?为了一部武功的出处,能把自己师弟打成这样。” 阑珊剑诀通篇都没有写着不可外传四个字,但是受传的人是要有使命的。以华夏复兴为己任这话说得是好听,可这复兴之路该怎么走?在找到答案之前,还是不要把自家师门拉进坑为好。 “师姐,师弟什么都不说是为了你的自由着想呀,还打我打得那么狠。” 玄鸣作势抹了抹眼泪,转身朝着武侯府走去。 “嘻嘻,师姐,师兄在抹眼泪呢。” “哎哟,头发乱了。” 把手从小师妹的头顶拿回,玄朝点着她的小鼻子笑道:“就你眼尖,你师兄眼睛红都没红,他也只能装腔作势骗骗他的小萝莉师妹罢了。” 任嚣城,武侯府。 任嚣城里有很多人,成千上万的人,这些人可能不知道清虚派,也不知道青莲门,但是却不会有人不知道武侯府。 上至江湖中人杀人越货,下至邻居大妈吵架撒泼,武侯府都要管,也不能不管。任嚣城的武侯府虽然只是一家地方分府,但它比设在神州其他地方的武侯府都要有名。 因为它接生意,还出了一个人。 接生意接的是镖局的生意,武侯府,只为镖局保镖。 武侯镖局,聆知莫语。 在整个南越郡,不仅江湖人知道,普通人一样知道。武侯府出了个有名的墨宇,只要亮出他的外号,郡下所有客栈都能打折。 说来话长。 从武侯府开始接生意以来,凡是找它保镖的镖局,从没失过一趟镖。知情人都说,这是因为武侯府根子手腕一样硬。在南越郡下,有谁敢动吃皇粮的武侯府,又有谁逃得过武侯府的捕缉拿。 但谁也没想到:十年的平静之后,武侯的镖还是出事了! 镖押的是千年前的楚国泰阿剑,出土自南越楚墓。镖由任嚣城青莲门的少门主亲自带队押送,随行的还有在武侯府挂职的大小数十名江湖豪侠。 可让所有人都大出所料的是,这趟镖丢了!镖还没出南越郡辖地,泰阿剑就不翼而飞。来人可以说就在武侯府的眼皮子底下,盗走了泰阿剑,逃过了被人称为天网的武侯缉拿。 任凭青莲门和武侯府如何发动江湖门派中的亲朋故旧,搜遍南越郡,也没查出半点风声。就在朝廷将要怪罪下来,南越郡大小官员都要乌纱不保的时候。 有人发现,从京城总府分配过来,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武侯墨宇,带着兄弟消失了好几天。 不久,在一次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的黑夜,墨宇腰间拴着两颗金发褐眼的人头,怀抱着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泰阿,独自一人晕倒在任嚣城武侯府门口。 自此,墨宇之名响遍任嚣,只是自那晚以后,他再也没有与人说过任何一句话。 玄鸣是在武侯府的演武场看到墨宇的,两人照脸的时候,他正搭着周明的肩膀嬉笑。 他不是第一次和墨宇见面,只是这次路过,他方才发现墨宇的耳朵似乎要比常人大一些。 等对方走远,他悄悄地对周明道:“难怪外号叫做聆知莫语,耳朵大,又从不说话。” 周明单手攀着玄鸣肩膀,腰下得头几触地,倒着看了看,起身道:“哦,你说墨队啊,他其实不是不想说话,是这里出了问题。”说完周明伸出舌头,指了指自己喉咙。 “到底是舌头还是喉咙出了问题。”玄鸣有点没好气。 “都有,都有,”周明凑近来,在玄鸣耳边道,“听说是外邦异术,中原还没人能解呢。” “这样啊。” 走远的墨宇耳朵动了动,停了一会,嘴角随即现出丝丝无奈,走了。 卫国殿,议事堂。 这里是每个武侯府建筑群的绝对核心,大小军务,江湖琐事,都得由桌上公文山边的多名武侯府指挥共同议定。 “上面发文下来,询问月前那三名东瀛忍者的一切,从入郡到自绝。” “怎么又要,上次不是发过了么?” “看样子是东边那小岛抽风了,对上面喋喋不休的缘故。” “好笑,闹事的是他们境内的忍者组织,再怎么闹大也是我神州占理吧。” “给他给他,修改一下监视记录发上去就是了。” “嗯。” 能当上武侯指挥,一心二用是基本的技能,他们议着,手上的批阅也从来没停。 墨宇进到议事堂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种情景。 “墨宇队长到——” 任何人进到这里,都是要喊报告的,墨宇则是特例,由卫兵替他招呼。 “墨宇来了呀,任务的详细都在这了,你自己看吧。” 其中一名指挥头也没抬,右手还在写着,左手拿起手边的一张硬黄纸,就朝门口甩去。 “这是总府传来的要求,让我们留意一下北边准备成立的汉知会。本指挥虽然觉得有点多此一举,但是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你找名弟兄,打扮成要去参会的江湖散人的样子。沿途收集汉知会的资料,回来上报,去吧。” 墨宇伸出手,稳稳接住此时方才飞到的硬黄纸,收入袋中,转身开始寻找人手。 “呵,这家伙,似乎又有长进了,可惜就是不太礼貌,现在连礼都懒得行。” “他不是你的半个弟子么?半个弟子哑了那么久,你这个当师父的有点失职啊。” “哼,闲话少说。” 第十三章 清虚派事 等玄鸣回到龙潭湖畔竹林中的时候,他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林中石道的两边竹子身上,多了些微小的抓痕。玄鸣停下脚步凑前观察了一下,心里泛起几分猜测。 不出所料,屋前小院,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只身着“静气袍”,腰挂“卷中剑”,头戴“寻道笠”的猴子——不二。 小猴无心觅剑宗, 也执细桠逐长虹, 生来若懂不二法, 何须妄念藐天公。 这是清虚派师门典籍记载的灵兽,玄鸣也就在很小很小,刚拜入师门的时候远远看过它一眼。想不到今天居然在这里。 还没走近,只看到寻道笠下寒光一闪,一道白色身影就闪电般袭来。 同在院中的小师妹玄凤连忙大声喊道:“师兄,不二道友只是在考校你武功。” 考校武功? 来吧! 玄鸣把腰后的阑珊汉剑压到了最适合拔出的位置,静气凝神。 不二每一步跳跃的步法很独特,跟师门所授的小云纵有雷同之处,细看则别开生面,隐隐要有更多巧妙繁复的变化。 见不二开始重复走第二遍,玄鸣放下一半心,知道对方有意传授,遂在心里记下眼前步法的各个方位,在心里默默推导。 腰后握住剑柄的左手,似有松弛。 第二遍还未尽,骤然生变。 不二猴踏踏两步,站在院门上一跃而起,半空中缩成一团,卷中剑没有半分出鞘的样子。 玄鸣左手反手将剑拔出,手腕一抖,已变成正手握剑。随后双手持在身前,丝毫不敢大意。谁知道这位传说中的不二道友,会不会手下留情。 无声无息地,眼看缩成一团的不二就要砸在他身上。 眸中白光一闪! “这是?” 琤—— “这是云流一刀!” 玄鸣被击滑了几步,来不及稳定身子,惊喝道。 不对,这一剑要比云流会的干脆多了,少了云流会的凛冽,却多了几分萧条之意。难不成这云流会,还跟我清虚派有什么渊源不成?他自小聪慧,从不二猴这有意无意地一招,已猜到了最接近事实的可能。 见不二再没有进招,玄鸣收剑入鞘,作揖道:“见过不二道友。” 不二猴伸出左手压了压笠檐,算是招呼,翻身几步,跃回了屋前石桌继续喝茶。 “还不是一般的帅,可惜,终究没我帅。” 肩膀突然被人一拍,玄阳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边,明明能吓人一跳,为什么又要说这些降低气场的话? 玄阳就这么搭着一脸生无可恋的玄鸣的肩膀,走进了院子。 “不二道友,喝酒不?” 三人一猴完全地无视了玄阳的逗趣,直奔主题。不二猴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传达池祈的指令。 只见它仰头喝完杯中茶,又自斟了一盏,不慌不忙地伸手从斗笠中摸出了一封信,递给玄朝。 池祈的信一开篇就说自己事务繁忙,要大师姐玄朝担任代掌门之位。玄鸣看了看不着调的酒鬼二师兄,还未长成的萝莉小师妹,这种麻烦的头衔除了大师姐之外,也没人能担当的起了,师父这个决定真是英明神武。 除了不二猴会留在玄朝身边担当往来信使,信里特别要求了玄朝重点督促小师妹的功课,池祈归来时要重点考察云云。 “师姐,我呢,有我事么?” 一封信貌似要读完,信里仍是没有提到他跟玄阳,这个不靠谱的师父,玄鸣显得很无奈地向玄朝询问道。 “嗯,我看看,”玄朝把目光移到了书信末尾,“玄阳玄鸣二人出师。” 她顿了顿,露着皓齿,笑道:“恭喜二位师弟,可以离开师门行走江湖了。” 行走江湖? 这种东西在刚入门的时候憧憬过,在门里待久了,也就懒下来了。出师,能自由行走江湖的同时,也断了师门用度,一切要靠自己。可本少侠要靠什么为生?真要我上街卖艺么······ 玄鸣扫了自家二师兄一眼,见他一脸兴奋,就知道他得自己咽下这个担忧。玄阳生性好动,这几年从未间断的师门点卯,早让他不耐,他老早就向往着正式下山后的生活。 得,一会再去一趟武侯府看看他们招不招人吧,先挂个名解决活计。师姐跟小师妹无疑心里高兴得很,门里不用提供他跟二师兄的每月用度,她们就有更多闲钱买买买了。 “好吧好吧,掌门师姐,那我这就出去闲逛了,常回来看你们。” 拜别了众位同门,玄鸣扶额转身欲走,谁知一不小心绊到了木坎。 “哎哟!” 他顺势单手撑地,空翻而起,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就此离去。 “嗬嗬,若论耍帅,不愧是你师弟呢,玄阳。” “不,应该是说,若论帅气,不愧是你师弟,掌门师姐。” —————————————————— 任嚣城,武侯酒馆。 如名所示,这间酒馆与镖局一样,是武侯府开源的产业,也是对于城中所有人都最安全的一间酒馆。普通人谈论生意,正道人议论秘闻,都会选择来到这里,怎一个旺字了得。 此时二楼的街边木桌上,正坐着两兄弟。 “所以,你去而复返又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找份工作?”周明嘴里一边咀嚼着花生米,一边道。 感受到好兄弟心里的白眼,玄鸣很无奈,道:“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你提到了想来任嚣武侯府挂职,我就跟你说说。” 周明伸手举出了一个一,另一边夹花生米还是没停。 “武侯府的编制分正职与兼职,你已有师承,正职我就不用说了。兼职又称闲职,分四种,一种只在任嚣有效,每次离开回来这里都得报备,按次算报酬。另一种在南越郡内有效,只要人还在南越郡内,报酬按任务完成度月结。第三种,名为游侯,又称‘分府客卿’,此时人已归入了武侯府的游侯堂中,上下待遇与我们正职相当。最后一种,我们戏称为‘武侯闲人’,归属划入总府游侯堂,只要你还在神州境内溜达,能协助你溜达到的地方处理事务,总府便把你养着。” 见玄鸣面露向往,周明小有得色地笑了几声,道:“别考虑了,你以为当个闲人这么容易么,这四种,是递进关系。进我们武侯府兼职,首选艺有所成,身世清白的门派才俊,其次就是颇具侠名,来历清楚的江湖散人,最后还得加上有名声达到自成一派的江湖前辈担保,皇粮不是这么容易吃的。” “······我还是安心在大街上耍枪棒卖药吧。” 第十四章 天涯徐清 一时无话,玄鸣也开始学着周明的样子不停地往嘴里送着花生米,谁知又受到了周明的吐槽。 “我不停嘴是因为咀嚼能加快我的思考,你学个什么劲?” 玄鸣尴尬地放下了筷子,无奈地笑道:“通达,大庭广众的,给我点面子呗。” “呵。” 这只是一种回忆式的玩笑性对话,顿了顿,两人再度进入正题。 “要不,你到世俗打工?当个保镖什么的绰绰有余,收入还高。” “别开玩笑行不行,我师父是让我下山行走江湖,不是安居乐业,要是被她知道,我会被她从师门完全无视掉的。”玄鸣摆摆手,他是摸透自家宅女师父的隐语和脾气了。 见周明再度陷入沉默,玄鸣显得挺期待,对坐的这位弟兄自小聪慧过人,不然他也不会来找他支招了。 “要不······” “两位,要办卡吗?” 周明的话停下了,却不是被桌边突然出现的推销人员打断。玄鸣顺着他的眼神从窗边望去,只见武侯府的墨宇带着几个人,正路过武侯酒馆的门前。 “两位如果能照顾我生意,这墨宇的去向我倒可以说说。” 来人显然很擅长吸引心神,一句话,就占据了接下来谈话的主动。 见玄鸣二人转头看向自己,他自得地笑笑,道:“小本生意,恕不赊账,天涯坛江湖卡两张,可在神州各大钱庄免费存取银两钱币。” “徐清,你们天涯坛的业务扩展也太快了吧,一个好端端类似于历朝历代百晓生的组织,居然都进军金融业了。” 来人玄鸣认识,此人姓徐,名清,字净影,是天涯任嚣分坛的头号情报贩子。他的业务能力强到有时候就连任嚣城武侯府的行动,都得倚仗他的情报,一直被南越郡大小武林势力所忌惮。 “见笑见笑,怎么,玄鸣少侠,周家少爷,照顾照顾我生意呗。” “我这位兄弟要当值任嚣城,就不用了,给我来一张,是神州各大钱庄通用?” “不错,一卡在手,天下我有,这张江湖卡是行走江湖、劫道销赃、历险存获的最好装备。不贵,价格一金。” 玄鸣无奈地摊摊手,道:“别说一金,现在我身上一银都没有。做不了你生意了。” 徐清脸色变了几变,换成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道:“无妨,可以分期付帐,利息为一银,先期存入的银两都会自动划入还款账目中。” “好。” 随后徐清从背后拿出了一个仪器,笑道:“请印下指纹吧。” “好。” 玄鸣伸出手掌,在仪器上重重一按,徐清随之从仪器侧边拿出了一张打着天涯坛水痕的江湖卡,递给玄鸣。 “谢谢惠顾,”他探前身子,“任嚣城以北三百里的周齐山庄,有一场汉知会成立大会。” 来则静谧,去则喧哗。 徐清临走前,还生怕在座众人不知道他说了情报给玄鸣听似的,高声道了一句:“二售其一,剩下的就恕不奉告了。” “嘿,兄弟,你们刚刚向徐大坛主打听了什么?” 还没等玄鸣二人有什么反应,隔壁桌的一个壮汉自来熟地提着酒壶凑成同桌。 “滚!” 周明解下腰牌,啪地拍在桌上。 壮汉一看,脸色骤变,腾地一声站起,道:“原来是周家少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就滚,这就滚。” 小插曲告一段落,感受着四周好奇目光的消退,玄鸣打趣道:“通达,你是什么时候成了别人见之色变的纨绔的?我居然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周明没好气地系回腰牌,并不打算多说。 最终,兜兜转转,玄鸣还是站在了武侯府的门口,怀里揣着周明爷爷,他称之为周老前辈的推荐信,以及特地跑回龙潭草屋找掌门师姐要来的清虚派信物。 他不知道的事情的确多了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儿时玩伴周明的家居然是武侯世家,爷爷辈为神州出生入死,父辈则仍在神州边境为天下戍守太平。 这样,那些江湖散汉见周明则变色就很好解释了,武侯是他们不敢得罪的存在,武侯府里的功勋子弟更加是他们不敢接触的存在。 “不是我不知道,是敌人太狡猾。”玄鸣默默吐槽了一句,周明一向就是儿时玩伴里玩得最疯的那只,并且因为常常有一些小孩式的玩笑举动,故此被大家送了个“小顽童”的称号。 现在的“小顽童”虽然长大了不少,但是嘴巴还是那么牢,这次要不是为了解决玄鸣的工作问题,可能他还不知道他的这位兄弟,是什么原因进的武侯府。 卫国殿前。 前次访友轻轻松松,这次见工忐忐忑忑。 带路的卫侯走到这里,就自己回去了。玄鸣在心里默诵了几遍清静经,长舒一口气把心情平复下来,迈上了台阶。 卫国殿前的台阶宽却陡,与皇城相比少了几分大气,多了几分险峻,正中的御路是一幅由盾牌遮盖住的山河图,寓意着武侯府的天职。 甫一踏步,一股重压落肩。 “哦?” 是武林大派常用的登天梯,以一层叠一层的全身重压来考校弟子的武功进展。武侯府把它设置在这里,是寓意来人走不完便没有登殿的资格么? 玄鸣向上抬头一望,只见原本不长的天梯骤然变长,眼里明明走了三步,却只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动了一下,居然还布置了幻阵?有意思。 “玄鸣,清虚派三弟子,师父池祈,无劣迹,偶有善举,除了剑法轻功,其他皆不擅长。” “这种后辈,江湖上一抓一大把,这个人有什么特殊之处么?” “听门口的卫侯说,他带了周老的推荐信。” “关系户。” “······” 此时,门外传来了一句清喝:“清虚派玄鸣拜见众位指挥。” “这么快?” “他没走登天幻梯么?” “一介新人,不走殿前登天梯,还能走哪里?” “看来这位后辈擅长的,可不止剑法和轻功呐。” “不错,有意思。” 第十五章 任嚣车站 玄鸣走没走登天幻梯,自然是走了。 只不过他走的方式和步数,可能和大部分人不一样。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他合上双眼,尝试剥离幻阵的影响,一步一步地,攀登着殿前的石阶。手在不经意间伸成剑指,竖在胸前,每走一步所指的方向,都是在以剑气点破那一步的阵眼。 “这种设置又是另一种考校了,我本该以武力抗压而上的,现在在以智力破幻而行,算不算偷奸耍滑?” ——————————————————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种种手续,终于可以离开武侯府的玄鸣,此时已站在了任嚣城火车站的大厅内,包裹里多了一个正面刻着任嚣游侯,反面刻着清虚玄鸣的腰牌。 没错,关系户就是这么任性。他直接连跳两级,拿到了任嚣游侯堂的名额,也拿到了他作为武侯的第一个任务。 以清虚派玄鸣的身份,前去周齐山庄参加即将举行的汉知会成立大会,回来交上一篇三千字的旅游报告。 一名身着道袍留着长发的武林中人,只要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能引起不少的围观,何况这里是整个南越郡最繁忙的火车站。感受着四周旅客的指指点点,玄鸣很无奈,心里只期待着可以早点进站。 怎想盼望的进站广播没听到,却听到厅外广场传来了不正常的喧吵。玄鸣内心一动,阑珊剑气从丹田沿着经脉,运行到了双耳,身如宇宙,气点星辰。 万籁此都寂,但馀钟磬音。 此时,大厅里传来的嘈杂,偏僻处情侣的耳语,小卖部商贩的叫卖,俱都入了他耳,又从另一边耳排了出去。他的耳中,只留下了候车大厅外,车站广场中传来的声音。 那里有救命声,尖叫声,有哭喊声,惨嚎声······ 搞什么? 今天是他当上游侯的第一天,自然不会忘记他的职责。即便没有这个身份,身为一名正道的江湖游侠,这种时候都会停下自己的脚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玄鸣一阵小跑,已接近候车大厅的入口。就在此时,只见入口涌进来了一大群人。玄鸣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位妙龄少女就慌不择路地把他撞了个满怀。 玄鸣扶住她,皱着眉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少女可爱的脸庞上满是惊慌,小嘴微张喘着气,似乎没听到玄鸣在问什么。他不得已,又问了一遍。 谁知道少女目光惊疑不定,此时移了移,看到了他背在腰后长长的汉剑,顿时来了一阵刺破耳膜的尖叫。 涌进来的人群自发地避开了玄鸣所处的位置,却仍慌不择路地往候车大厅深处跑。看来是完全问不出来什么东西的了,玄鸣无奈地掏了掏耳朵。 他快手快脚地从背后包裹里掏出游侯腰牌,朝四周举起制止了众多侠义之士对他的敌视。随后一跃而起,跃到了处在进入候车大厅必经之路的检查门上。 只这一跃一看,瞬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后,是滔天怒火。 一群手持双刀的黑衣人,正从广场正中的雕像开始,朝四散的行人疯砍。刀光反射月光,明晃晃中夹杂着无辜的鲜红,四面纷飞。见则使人目眦尽裂,气涌如山。 检查口附近堵塞的旅人越来越多,这里也成功地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 两名黑衣人手上的双刀仍在滴血,正一步一步迈向人群。他们似乎很享受不慌不忙地靠近所引发的尖叫声,虽然他们脸上蒙着黑布,玄鸣也能感觉到他们正残忍的狞笑着,看着人群似在看着一群待宰羔羊。 人命关天,容不得有半分迟疑。在武侯府大队到来前,对这群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畜生,能拖一个是一个,能杀一双是一双。 玄鸣面如寒霜,毫不吝惜内力地纵身飞起。瞬时身影达到了他现在所能达到的最高速,重重踏落的双脚似乎引发了地面瓷砖的数道裂痕。 再度抬头,与他混为一体的阑珊剑气已泛于他的双眸,玄鸣邪气大增。 此时靠近看,只见被他拦住的两位黑衣人眼珠通红,脸现骷髅,一派诡异之象。 “居然使用燃烧生命的秘法来朝手无寸铁之人大开杀戒,你们果然只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在我口中的畜生,可是连邪魔之道都够不上的人渣。” “而人渣,就该有渣渣瘫在地上的样子!” 话音未落,半出鞘的阑珊黑光大盛,后发制人的玄鸣把满腔怒火俱都融入了剑招当中。 一剑动九州,决然却不平! 阑珊的锋利在这一刹那得到了最好的见证,玄鸣的含怒出手,只在原地留下了四截躯体,八片断刀。 看到这一幕的人群,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却也不乏夹杂在尖叫声中,饱含愤怒的快意喝彩。 只这一击,就消耗了玄鸣体内二分之一的剑气。此时耳边时不时响起的惨叫,刺激得玄鸣没有任何犹豫,继续直面下一个迎面杀来的黑衣人渣。 只是这个迎上他的黑衣人显然颇具实力,玄鸣与他交手十几回合,数次杀招俱被对方化去。 耳听就连驻守车站的卫侯都有人糟了毒手,玄鸣大急,只是越是急迫,他的内心反而越是平静。突然间,一道一闪而过的破绽引起了他的注意。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玄鸣小声轻诵,手中黑漆漆的阑珊汉剑似乎融入了夜色中,只剩下片片掠影。 当当两下拨开了玄鸣的剑刺,眼前的黑衣人似乎面有得色,眼里就要现出对玄鸣的戏谑。只是他看到的却仍是一张遍布寒霜的死人脸,以及近在咫尺、没入胸部的黑色剑柄。 事情仍然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玄鸣快速一拔,汹涌而出的鲜红被他拿剑柄完全反弹回了黑衣人身上。 随后他不自觉抖了抖,由于用尽体内剑气而显得有点力竭。 幸好,任嚣的武侯们已闻讯而来,无论是纵马,疾行,天降,脸上都布满了跟他一样的愤怒。 第十六章 有的放矢 看见眼前的血人仍在站立,玄鸣十分不爽地朝他吐了一口气。 已被秘法抽干精血的骷髅缓缓瘫倒,玄鸣满意地冷笑起来,脸上邪气不减反増,仍难掩疲态。 剩下的黑衣人结成了一个零零散散的阵势,毫无惧色地朝包围而来的武侯嘶吼。上下挥舞的双刀,就如骷髅的骨爪,不带一点生气。 “没事吧,”玄鸣被人搭住了肩膀,“给。” 再度见到的周明又是另一身装扮,一身黑色风衣,半遮面的衣领后是一副宽大的墨镜。他一手搭着玄鸣肩膀,另一只手正拿着另一副墨镜递着。 脚下景象凄惨,两人破天荒地见面没有互开玩笑。 戴上墨镜,与黑衣人对峙了没多久。 从武侯队伍中飞出了一个刺眼的白球,在半空闪烁了好几下。 “如果这是为了造成闪光弹的效果,隐蔽性也太差了。” 玄鸣话音未落,白光暗灭,只听耳边嗖嗖嗖数响,利箭破空而出。 噗噗噗的入肉声并没有给众人带来多少快意,如果能选,倒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只是为了确认位置所做的保险。”周明收起墨镜,冷冷地道。 此时黑衣人突然齐声大喘,裹住身体的黑布愈见消瘦,插在身上的箭支似被肌肉箍紧,血液停留。 “不留手果然是对的,这些都只是该死的血肉傀儡。” 对面零零散散的血气上涌,在半空构成了一个红色的骷髅头。炼血阵阵势已开,接下来就是燃烧生命,以图把更多的人拖入地狱。 他们算盘打得很好,可惜他们面对的是神州有口皆碑的任嚣武侯。 燃烧至死,次第瘫倒的黑衣人身边,没有任何一名武侯战殒。 此事告一段落,身怀任务的玄鸣自顾自地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不幸之人的苦痛,正职武侯的怒火,任嚣平民的谴责,向阴谋者的复仇,都暂时跟他这个新进没有关系。 在山脚茶铺点了一壶普洱的玄鸣,距离半山的周齐山庄已不到数里。在他享受着山间安详的同时,一场目标为整个江湖的风暴正在酝酿着。它不仅第一次打破了世俗与武林泾渭分明的惯例,还把神州的众多武林人士推上了风口浪尖,而它的最终目的,正是武侯府。 —————————————————— “教主,第一阶段的任务完成了。” 常年积雪的翩淄山上,一名两眼血红的黑衣人正恭恭敬敬地朝一个半山腰的古洞汇报。 “战士们都是为了血神的荣光才付出生命,告诉大家,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纪念的!” 黑衣人低下头,答了个是,至于心里面有多少匹马跑过,就见仁见智了。 “你去通知我们那些可爱的朋友们,可以开始第二阶段了。” 而另一边,血炼教主口中可爱的朋友们,又是别有情景。 “头儿传来消息,那群黄皮猴子成功了。” 隐在屏幕后的是一张看上去有点神经质的脸,他一边汇报,一边十指还在键盘上不停地敲击。 这是一间十分具有科幻感的作战室,两排电脑放在正中。而本该放置大屏幕的墙壁上,却雕刻着一幅巨大的阿门神与众天使的浮雕。 一个金发蓝眼的年轻人站在浮雕下,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就让那群在新世纪还玩飞鸽传书的古代人知道,网络的威力吧,阿门神会与我们同在。” 分布在作战室四周打牌聊天吹牛喝酒的众多教徒,顿时好像打了鸡血般坐回了自己电脑前。 其中一人动手前还发出了一声讥笑:“嘿嘿,以命同守神州魂的武侯们,你们到底有多少条命?” —————————————————— 任嚣城,武侯府。 周明正站在作战室挂着的神州地图边苦苦思索,这次上峰破天荒地把追查血炼教总坛的任务交托给他,既是器重,也是一种鞭策。人命关天呐,面对府外那群日夜等候消息的普通民众,他这个小顽童还能顽得起来么? 任嚣城还从未发生过这么恶劣的事件,这群神经病真是可恶,竟对平民下手!周明想到这里,忍不住一手拍在身前的作战桌上。 “周队,上峰让你去一趟议事堂。” “知道了,我马上去。” 周明离开的时候回头重重看了地图上的西北雪川一眼,心里已拟定了好几个方案,足以把血炼教置于死地。 “报告!” 他进到堂内的时候,发现一向坐得满满的指挥桌边,破天荒地只剩下他师父一人。 “师父,你找我?” “自己看吧,谈谈想法。” 居然这么神秘?周明走上前,从桌上拿起了一份报告,额,或许说是摘录会比较好。 “一、从车站劫难看持有兵器对平民的危险性。” “二、论所谓江湖对我们生活的影响。” “三、对颁布禁武令的提议。” “四、从个人角度谈谈为何要取缔武侯府。” “本来没打算说的,既然有人出头,我就给大家说说那些江湖散汉要我交保护费的事。” “交保护费算什么?我们这里的武侯黑白通吃,一手遮天我都没说。” “我觉得神州就不该允许这些人随随便便拥有兵器,我每次上街见到舞刀弄剑的我都绕着走。” “还是大姐你有先见之明呢,我下次也要绕着走了,前几天我们这里就发生了一起帮派争夺地盘破坏民居的事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哪天突然发疯拿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出气。” “这武功真心害人,我带我儿子去拜师,谁知道第二天那师父就跟我说我儿子自己不小心摔断了腿。以后无论我儿子多憧憬大侠,我都不会再让他学武了。” “干脆我们提议神州禁武好了,这样大家也不用提心吊胆。” ······ 周明看完后,不出他师父所料,一脸漠视。 “怎么看?” “无聊。明显是一场有预谋的舆论战,完全可以不管。” “不管不行呐,刚刚下面报上来,已经发生了平民朝武林人士扔鸡蛋杂碎的案件了。” 周明一个一个地指着纸上摘录下来的发言,道:“这个交保护费的,事实是他自愿供奉了一名江湖游侠来避免被地痞流氓勒索。” “这个黑白通吃明显造谣,不想说。” “这个破坏民居,据我所知已经在我们的调解下全额赔偿了。” ······ 第十七章 始到周齐 神州网民的数量不是一般的多,多得比大部分域外他国的人口还要多。人多了,清醒理智的人便很容易会被滚滚人潮淹没。 在周明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另一边的玄鸣却清闲得很,他正在看字,确切地说,他在看别人写字。 写字的人看上去年近不惑,面有清须,一手瘦金体落于茶桌,入木三分。 三点水后,一个如屈铁断金般的“漢”字出现在了纸上。 玄鸣心里暗赞,古今习瘦金体的人众多,但是得其精髓的人寥寥无几。此人的字天骨遒美,逸趣蔼然,想必他应该能当得上寥若晨星中的那个晨星了吧。 “好字好字,我还没进这茶铺,远远就看到遗民兄挥毫的好字了。” 遗民哈哈一笑,丝毫没有被称赞后的得意,他朝远处拱起手,道:“南兄,你连我的字都还没看见就开口称赞,也不怕在座诸位侠士笑坏大牙?” “哈哈,谁说我没看见,这不就见着了吗?” 只听随着话音由远到近,一个挺拔的身影从官道尽头呼呼闪来,出现在了茶铺之外。 好浑厚的内力,好快捷的轻功。玄鸣很明智地提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现在的情况是两位武林前辈重逢,他再站在桌边看字就不合适了。 “好一个‘何处望神州’,南兄,你的步法精进得实在过分。”一直保持着气定神闲状态的宋遗民眼中精光闪了几闪,这句对好友的称赞,他是发自肺腑。 孰料被他称为南兄的南乡子听见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转了几转,摆摆手,道:“不想自夸,你也别夸了,都是被逼的。” 许是他的话也让宋遗民想到了什么,他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他们还在纠缠着你?” 南乡子默然不语,径直走到了宋遗民桌前,点着纸上的“漢”,道:“维天有汉,鉴亦有光。愿我等所为,能为此银河上的繁星回归,填石铺路吧。” “这是自然。” 南乡子两人的对话让玄鸣有点难以理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他们的话语中除了大志雄心,似乎还带了点孤寂与悲凉?与四周格格不入。 玄鸣离开的时候又转头看了桌上一眼,维天有汉,鉴亦有光。原来我们口中常提的汉,竟还指银河么? 周齐山庄与其说是一个山庄,还不如说是一个村子比较实际。没有围蔽的砖墙,只是在山坳零零落落地坐落了几间房舍。 一条溪流绵延而下,村口有一棵百年古松,绕过掉落一地的松塔,就如进入了桃花源。 重林将叠嶂,此处可逃秦。 “好地方好地方,周兄弟这里足以当得上世外桃源之称!” 玄鸣正闭目感受着,突然有人从身后喊道,其声若洪钟,中气十足。 他睁开眼,只见一个眉清目秀,年方舞象的青年闻言从最前面的屋子走了出来,远远回道:“凌云兄,诸君,周齐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周齐口中的凌云兄生得十分高大,气宇轩昂,快步走过玄鸣身边时,带起了呼呼风响。 “小兄弟,你是来观礼的吧?” 似乎有人在和他说话,玄鸣转头一看,竟是先前在茶铺见过的那位名为宋遗民的前辈。 他退后一步,抱拳于胸,道:“正是,在下清虚派玄鸣见过前辈,我游历江湖听闻这里有个汉知会的成立大会,就前来看看,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了。” “来了是客,不用客气,正好可以一同讨论讨论。” “小道才疏学浅,不敢妄议,列席就好。” 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一文中,写道了: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汉知会的名字,便取自乃不知有汉这句话。前者靖节先生用的是字面意思,而汉知会的乃不知有汉,引申的则是大部分神州人不知有‘漢’。 在现代生活的今天,我们对身份证上的‘汉’字,是不是已经淡漠到无视了?何人能谈知汉? 汉知会成立大会这名字只是面向外界的幌子,真正要举行的,是名叫汉知会的论坛。 而这个论坛现在参加的人数,看去还不到二十人,决定留下来旁听的,唯玄鸣、墨宇等。其他江湖散人,刚来,听了,便走了。 “师兄,要不我留在这里,你回去处理血炼教的事情吧。这次的任务这么简单,我想我一个人就能够胜任。” 在玄鸣走近墨宇的时候,他刚好听到有人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墨宇的师弟要比玄鸣高半个头,身材偏瘦,肌肉有棱有角,看上去蕴藏着不俗的爆发力。 掏出腰牌上前重新打了个招呼,墨宇见又有一个同僚在这里,便在师弟满怀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离去。 脚下的溪水缓缓流淌,时有细鱼沉浮其间,玄鸣看着眼前这个在墨宇走后大松了一口气的同僚,感到有些好笑。 “你好,怎么称呼?” “在下唐立,字擎宙。” “怎么?跟你师兄一起出来压力很大么?” 唐立原本木木讷讷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的确如此的表情,道:“是的,师兄他有时候走着走着就会突然陷入沉思,然后就会向四周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杀气。” 他顿了顿,又道:“搞不懂指挥让他执行乔装任务干吗,怎么装都没效果,刚出门就暴露了。你看,最后我们是光明正大过来的。”他最后指了指他挂在腰间皮带上的腰牌。 玄鸣闻言笑道:“乔不乔装问题不大,我个人感觉这里的人未必个个都是真正的君子,但都称得上是一位胸怀家国的好人。” 他此时的心情很不错,传他阑珊剑诀的先辈要他以华夏复兴为己任。来到周齐山庄,即便论坛还没有正式开始。他也已感觉到,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已不需要他独自一个人去苦思苦想了。 因为汉族,古称华夏族。 第十八章 汉知论坛 翌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在周齐村的后山,有一座寻梦峰,寻梦峰上,有一座溯源台。 玄鸣与唐立二人一大早就循着周齐所说的路径,直往峰顶攀去。路上古木参天,脚下细流环绕青石,回头再看,已不见了山坳房檐。 路至尽头,是一片辽阔。 先来的人已散在溯源台四周观赏风景,而台上,则铺好了数十个蒲团。 过了没多会,只见周齐拾级而上,登上了溯源台。他站在台中朗声说道:“诸君,可以入座了。”寻梦峰的山风甚大,周齐这一句却还能清清楚楚地传入众人的耳中。 玄鸣默默拿他和自己对比,对他的以前感到一阵伤心,如果不是另有奇遇,凭着他的天赋貌似做不到这种程度。 即便大部分人都身怀武功,众人还是以走路的方式纷纷登上溯源台。玄鸣挑了个最外围的蒲团,学着别人的样子正坐而下,只感觉腰已被不知不觉地扳紧。 又过了一会,一道亮如凤鸣的嗓音随之响起:“剃发易服之后,先有梨洲先生作《深衣考》,族人坚持以深衣入殓。后有太炎先生一生最爱的那件写上‘大汉’的‘故衣’。” “再有民国制定礼制,采用汉服汉礼祭天。有夏震武、钱玄同、张大千、沈家本等等或有名或无名的先生,他们或是束发深衣,或是着玄端赴任,或是宽袍大袖游历西方。” “再近来,则有神州诸学府的汉式学位服,夷洲岛上的祭孔礼仪服饰等等。” “而最后,是我们。” “有一种力量,叫做坚持,有一种坚持,叫做前赴后继。我想,我们在这里,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这位名为曜月的女子站了起来,一揖到地。 “感谢诸君前来参加汉知论坛!”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山台风正急,巾帼音掷地。试问怎生兴汉?凭坚持,见星火。 开场白已过,周齐开始介绍与会的众人相互认识。 不一会,却听凌云疑问道:“怎么没见好古兄,他不是说今天会到?” “你的好古兄已经下黄泉了,你们马上可以去陪他!” 好事多磨,来敌纷纷,溯源台上,妖风乱卷。 在不知道是谁一声“古斯教”的怒喝中,玄鸣站了起来。 古斯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炎黄会早已入土,时至今日,居然还有古斯教遗留? 上苍,这是你知道吾发了个报仇的宏愿,故而专门留给我的么? “一师,二灵,四者······” 这时,玄鸣听到一直坐在他身边,已随着他一同站起的唐立在嘟囔着什么。 还未能立刻交锋,玄鸣侧了侧头,悄悄问道:“擎宙,你在说什么?” 唐立也不避讳旁人,平时该是什么音量,仍用什么音量地回道:“我这是在用武侯府对任务目标的分级来评定对方的实力。” “哦?” 居然还有这种类似于网游等级的东西,玄鸣表示出了莫大的兴趣。只是此时实在不是了解的时候,他按下心神,开始打量半围着溯源台的古斯教众。 领头之人胡须半百,却是个光头,不,只是看上去像光头。此人将四周头发全部剃去,仅留头顶中心的头发,其形如金钱,而中心部分的头发,则结辫下垂,形如鼠尾。 “哈哈哈哈,你···你···你们······” 在场众人除了玄鸣唐立之外,俱都仍坐在原位没有动弹。 蓦地一阵大笑,只见南乡子手指古斯教众,已捧腹笑倒于地。见好友想说话却断断续续说不出来,宋遗民接过他的话头,笑道:“哈,原来当今天下,还有人留着金钱鼠尾辫呐。” 话音未落,众人也随着他发出了一阵哄笑。 “真的是金钱鼠尾,哈哈,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这是想当奴才想疯了吧,啊?” ······ “哼!” 一声冷哼传出,玄鸣只感觉耳朵像是被针持续刺着一样难受,一起哄笑的人即便受到的影响不大,笑声也持续不下去了。 宋南二人同时皱眉,联手一拦,布下了一个隐形的屏障,把众人拦在身后。耳中的刺痛慢慢消退,玄鸣不由得骇然。原本以为他学会阑珊剑诀后是天下大可去得,怎么参加个论坛随随便便碰到一个来捣乱的古斯教领头,就比他厉害这么多。只一声音攻,就让他感到难以招架。 “这已经接近绝级的威力,跟收集情报的任务等级完全不符,回去我要要求奖励翻倍······” 唐立有点脸色发白,嘟嘟囔囔地似乎在后悔让墨宇离开,玄鸣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捏了捏他的肩膀,小声道:“你说的绝级又是什么东西?” 唐立闻言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了一部掌中机,递给了他。 趁着双方还在较势,玄鸣摸索着把屏幕打开,他倒要看看这唐立连续两次嘟囔的‘实力’‘等级’到底是怎么个分法。 “本府业务繁忙,为了提高效率,因此把天下的任务目标分为九阶,府内武侯需按照自身阶位领取任务,不得越级,避免牺牲。 阶位如下: 徒,粗通拳脚 生,初窥门径 者,小有所成 灵,登堂入室 师,足以有徒 绝,身怀绝学 宗,开宗立派 尊,当世为尊 圣,传说至圣 可选任务如下: ······ 身份:武侯·唐立·者” ······ “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此乃雅政!” 在他们领头的老者指着后脑说完这段话后,古斯教余众随之大笑,笑声中不乏自豪与得意。 “呸!恬不知耻,恶心至极!” 曜月愤然起身,随着她的怒骂,余下群雄皆起,在凌云周齐的带领下,先发制人地迎向周围的狂徒,顿时溯源台边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 属下与人战成一团,老者毫不为意。他陶醉地抚摸着垂下来的鼠辫,伸到鼻下嗅了嗅,似在回忆祖上‘荣光’,随即冷笑着对仍拦在他前面的南乡子与宋遗民道:“炎黄会已变成了历史垃圾。既然你们喜欢春风吹又生,本堂主少不得再来斩斩草了。” 第十九章 论坛继续 玄鸣是众人中最早站起来的,现在反而被双方晾在一边。他看了看跟他一样被无视掉,打算解下武侯腰牌做些什么的唐立。不自觉地整个人颓了颓,还是先把好奇心满足完吧,他想。 说起来,跟炎黄会有直接仇恨延续的不应该是我么,虽然这件事可能只有我自己知道······ 看着周围打得激烈,心里感到有点过意不去的玄鸣还是先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唐立:“哎哎哎,擎宙兄弟,这个掌中机是专门用来接收选择记录任务的么?” “嗯。” “这是你们正职武侯的专属物品?” “嗯。” “你说我现在是什么阶位?跟你一样么?” “嗯。” “不可能,你在开玩笑?” “不是。” “······”玄鸣一阵腹诽。 大战前头的不正经已没,玄鸣按住了唐立拿着腰牌的手,笑道:“你该不会想举起腰牌大喊一句任嚣武侯在此,妖人不得逞凶之类的话吧。” “省点力气,该干嘛干嘛。” 白底紫缘的清虚问道袍在风中呼呼作响,玄鸣紧了紧脑后发辫,手扶于腰后剑柄。 阑珊剑在微微地抖动,是剑在抖,也是他手在抖。很激动是么,阑珊,我比你更激动。 “古斯教!你们来得正好!”一声大喝,玄鸣飞身欺上。 “小兄弟,小心!” 宋遗民未来得及阻止,玄鸣只觉得自己像是撞上了一面墙,一声闷哼,来得快,去得更快,倒飞的他疼得在半空缩成一团。 唐立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切,提早走到了玄鸣的落点,稳稳地扶住了他,使他不至于倒地。 感受着身体瞬间受到的瘀伤,玄鸣低着头,自嘲地对唐立道:“好吧,擎宙,我承认我跟你的阶位一样。” “这本来就是事实,没什么承认不承认的。” “那我再问多一句,你是怎么看出那个神经质的古斯教老头阶位这么高的。” “私人特性,教不了你。” “······” 玄鸣按住发疼的胸口,抬起头,只见宋南两人也与堂主交上了手。 宋遗民手持日前练字的毛笔,身形飞舞,临空虚划,举笔长吟间,写的,诵的,便是那首稼轩先生的《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 而南乡子则虚虚实实,人影变幻,时而洞庭伴水,时而登临泰山。脚下名为何处望神州的轻功,或守或攻,与宋遗民俱成合击之势。 “凌云!凌云!” 这时,只听从远处传来了一阵着急的呼喊。不一会,登上溯源台的山路上突然出现了三男一女四个人。 为首有两,一人身着深衣,另一人身着襦裙,余下两人则着便装。虽然衣服有别,但一样是风尘仆仆,身染血迹。 特别是那名身着便装的男子,身上衣服几成血衣,浑身上下有多处伤痕,只草草包扎了一下,绷带皆渗有血色。 古斯教堂主同样看到了他们,他与宋南二人交手时一直没变过的神游天外的陶醉神情,此时变成了怒容。 他怒哼一声,示意属下退却,随即用打飞玄鸣的招式同样施于宋南二人,为自己打出了几分空隙。 与大多数反派离开的时候一样,堂主同样留下了一段话。 “哼,算你们运气好。南乡子,宋遗民,你们一个两个不好好地在东瀛罗马待着。选择回来神州趟这浑水,就要有走上不归路的觉悟!” 众人并没有追击,南乡子朝着古斯教众喝骂:“洪成仇!历史终究会证明,孰是孰非······” 宋遗民止住了他:“奴性入骨,不必多言。” 二人随即跟大家一起迎向了后来的那四个人。 “好古兄,我们刚刚一直担心着你呢,见到你无恙,就太好了。” 名为好古的青年男子束着长发,国字脸,只见他一甩广袖,哈哈大笑道:“路上碰到些许毛贼,不碍事,不碍事。” 然后他又把便装男子拉到了众人面前,笑道:“说不碍事其实是大话,这次要不是碰到这位慕雪兄弟,我跟诸君可能就只能在百年后的黄泉相会了。” 凌云满脸感激地朝慕雪作了一揖,道:“慕雪侠士,多谢你仗义出手,救我同胞。” 慕雪抱拳回道:“路见不平,是我华夏的任侠传统,无需客气。” 众人一派祥和,此时人群中却有个不太适宜的声音响起:“呵,华夏?现在哪来的华夏?” 周齐拉了拉身边好友的袖子,怪责道:“云步,你说什么呢?” 云步闭口不语,众人也识趣地忽略了这点瑕疵。好古继续介绍剩下的两位,道:“男的这位是青松兄,与我一道研究汉服许久,女的这位是采薇坊的阿秋,采薇坊已经答应了我们日后专门进行汉服的制作和出售。” 等久仰久仰的问好声消失,周齐招呼众人道:“慕雪兄的伤口还在渗血,诸君不如先一起回到村子我们再继续讨论?” “正该如此,请。” “请。” 周齐村,水车旁。 南乡子拿出了包裹里自家特制的金创药,亲自为慕雪敷上,并拒绝了他的推脱,笑道:“今日若不是你,可能我们这个寥寥数十个同胞的小群体,就要再度减员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虽然今天发生了古斯教来袭的不愉快,汉知会众人仍是其乐融融,因为好古与青松二人,穿来了他们长久以来的研究成果。 这边厢,青松向众人说着了他的研究历程:“前段时间‘唐装’风行一时,可无论我从哪个角度看,民族感情也好、审美也好,都感觉所谓的唐装实在是太陌生了,我一直觉得我的服装是那种大袖交领的······” 那边厢,好古拉着玄鸣道:“你居然也有束发,小道士。可惜你身着的这种武林中各具特色的门派制服,并没有真正汉服的传承。” 他仰着头,闭上双眼,似在感怀:“束发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留发是我们的传统,也是我们的特质,更是我们绵延不绝的象征。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做不了什么。能做的,只是留起长发,告慰祖先在天之灵。” —————————————————— 题外: 我非常佩服那些选择束发着汉服的男士,他们在生活中处处饱受着人们异样的眼光,还经常被称作是“道士”。但正如李宗伟所言,“我能做的就是留起长发,告慰祖先在天之灵”,正是这样的信念,让每个人的一小步,组成了汉服运动的一大步。——兰芷芳兮 第二十章 兴汉众人 一阵热切后,众人还是说到了今天的古斯教来袭。 “这个古斯教真是冥顽不灵,屡屡打算加害大家。”凌云一锤砸在了水车的支架上,显然他想起了什么,结合着好古等人今天的遭遇,他有点心有余悸。 “凌云兄,我们面对的都是被洗脑过的奴才,说是说不通的了,有什么办法呢。”即便被袭击的是自己,青松倒是很看得开,他无奈地耸了耸肩,道。 南乡子想到了他在域外被追杀的种种遭遇,感叹着说:“这是一场战争呐,有人想当回主子,有人想当回奴才,我们于他们,自然是眼中钉的眼中钉了。” 水车旁,青石上,屋舍边,众人都感到有点无奈。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鲁风咧咧嘴,开着玩笑道:“说起来还挺感激他们的,若不是古斯教逢人便说岳飞文天祥等英雄的坏话,造谣诋毁汉人。我们还不会这么快警觉到,汉人应该有自己民族的历史观,要构铸起在历史观领域站在本民族角度上的叙事方式或者说历史书写立场。” ······ 部分人开始围绕着鲁风所说来说自己的看法。玄鸣便钻入了另一个话团。 采薇坊的阿秋,一个并不具有武功的普通女子,在胆色上却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 好古正在说着他们一行人来的经过。古斯教的鬼杀堂步步恐吓,处处诡秘。时而在树上挂张沾满血迹的鬼怪图,时而在路边丢个牲畜的腐尸,或诡笑,或哀嚎,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他们的习惯是让别人在恐惧中死去,每每杀人前,都要一路跟着目标渲染诡异恐怖的气氛,故此江湖人称鬼杀堂,至于他们的原名,早已被人遗忘了。只可惜,他们屡试不爽的这招这次并没有如他们所愿。 好古说到这里,哈哈大笑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我辈做不到浮休道人的七气不侵,以一敌七,但是区区魑魅魍魉,怎吓得倒汉家儿女。” ······ 玄鸣抽身出来,因为他听到了不远处同僚唐立的呼唤。 唐立坐在屋门木坎上,以大腿为桌正写着什么。玄鸣凑上前一看,他居然在写这次汉知会的报告。 玄鸣压低声音道:“即便你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就来了,但是在这里写这种东西被人看到了不太好吧。” 唐立目不转睛地继续写着,回道:“无妨,你都说这里的人都能算上胸怀家国的好人,帮我看看还有什么要加上去的。” 玄鸣闻言心中一动,道:“你可以加上一句汉知会派系林立,难成一体。”他本意是想帮这群相识不久的朋友减少上面的关注,谁知道日后竟会被他一语成谶。 唐立也没问为什么,寻地写上后合上记事本,蓦地站起身,道:“好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离开?” 唐立方才想起玄鸣只是一名游侯,他愣了半响,才道:“上面发布了个强制任务,要所有处在南越郡北部凤城境内的武侯前往该城的武侯府集结。额,游侯似乎不需要参加,我不该跟你说的。”他最后拍了拍后脑勺,看上去有点苦恼。 玄鸣摆摆手,笑道:“擎宙,何必这么见外呢,既然是一个需要召集这么多人手的任务,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与众人一一告别,玄鸣便与唐立一道下了山。 路上,唐立问道:“我看你对他们的兴趣挺大的,为什么那么快跟着我离去。” “既然已经认识了,日后多的是时间交流。不急于一时,再说我新在武侯府当差,自然是工作比较重要,万一表现好拿个奖金什么的不是更好?我现在已经是一名负债累累的江湖中人了。”玄鸣半真半假地回答,他最后掏出了天涯坛的江湖卡转了几转,放回包里。 沉默一会,玄鸣试探着问道:“擎宙,像古斯教这类组织属于邪教类么?” 唐立摇摇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名字,不过如果汉知会众人所说为真,应该属于踩线的组织,看他们什么时候做出些危害神州安全的事情,便算了。” 这个回答虽不在玄鸣意料之内,却也相差不远。他沉下心,难怪明明对方打算杀伤人命,汉知会也没人提起报告武侯府的事情。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只勉强属于普通武林争端的范畴罢。 龙口渡,北水畔。 周齐山庄在凤城以北,两者还相隔着一条名为北水的河流。 玄唐两人走到渡口的时候,只见栈桥上围了三三两两的人,圈中似有人在争吵。再细眼一瞧,争吵的不正是他们的相识,从山庄下来采买的周齐云步二人么? “云步,我看你是被那群东瀛党影响太深了,你该好好冷静一下!” “周齐,我在说什么我自己清楚得很,如今的神州一无章服之美,二无礼仪之大,何以自称华夏?” “这生吾养吾的五千年歌哭之地称不得华夏,难道东边那蕞尔小邦,就称得了么?” “即便称不得,但是称为小神州,又有何过?” “你······” “哈哈哈哈,无论是棋艺,茶道,衣服,建筑,礼仪,彼邦超吾太多,超吾太多!” 周齐一脸忿忿不平,却没有再说什么,只顾低头迈上归程。 云步似说服了好友,更似说服了自己。他还在得意的大笑,只是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到他笑声中想要隐藏的哭腔。 低落的周齐被人拦在路中,他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两名新近认识的朋友,静待下文。 玄鸣真诚地笑道:“周齐兄,我看云步兄也不是真的就崇洋媚外什么的,只是心有抑郁发泄一下罢了。” 周齐推开了他的手,继续一步一步朝前挪去,他低沉着声音,道:“我知道,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才感到了无可奈何的失落。抱歉,给你们看到了不和谐的一幕。” 走上栈桥,身边的云步已平静下来,闭上的双眼默默淌下了两行热泪。 玄鸣抬头看天,想起了他接触到汉服后一日偶然在网上寻觅到的种种,心情不由沉重。无论是史学界服饰界还是媒体界,那一片片对汉服铺天盖地的嘲讽与漠视,是那么的刺眼,现在的人到底是怎么了? —————————————————— 今天骑行去了,现在累的很T_T 第二十一章 凤城府中 一路无话,始见凤城城垣。 玄鸣伸了个懒腰,拉了拉走麻的双腿,提起真气运行数周,以调节精神。 他让自己把汉知会所发生的一切都暂时忘却,来面对武侯府的新工作。 凤城的武侯府设在城北的城门边上,拥有一个庞大的校场。亏得凤城是南越郡郡内所辖土地最多的一个城池,这里常驻的武侯也众多。 迈入府门,一队一队的武侯已在集结,唐立给玄鸣挥了挥手,就跑到了自己熟悉的人堆里去。在那一队人的最前头,周明面对着他们屹然地站着。 凤城武侯府并不设游侯堂,长驻在这里的,只有一名负责游侯任务收发的分队长。 兜兜转转地在武侯府的僻静处找到那位分队长,此时他所处的木棉树下,已零零散散站立了不少人。 “哦?来了个带着腰牌的生面孔。” 玄鸣躬身朝明显在议论他的那位大叔行了个礼。 只见另一侧,一位青年随即迎着玄鸣走了过来。 “嘿,新来的,我们练练?” 他在距离玄鸣三步开外的地方站着,有意拦住了玄鸣前去跟分队长交谈的路径。 玄鸣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他们大多是抱着看热闹的神色往这边看,而木棉树下的那位分队,同样如此。 —————————————————— 任嚣城武侯府,游侯堂门口。 游侯堂外没有任何显眼的标志,只有一株参天的英雄树,树下落英纷陈。既不褪色,也不萎靡的烽火木棉,如英雄般地道别着尘世。 周明迈过石坎,从游侯堂里走了出来,递出了玄鸣的腰牌,可他似乎不太想松手。 “其实,我挺不想你们加入这里的。” 从小到大,都很少见到周明会像今天这般,把真挚直接摆在脸上。 话语不多,手终究还是松开了,周明带着他绕着地上的烽火,走了一圈。 许是感觉自己今天破天荒地营造了太沉重的气氛,临走完,周明笑了。 “你可不要像这群家伙一样,”他伸出食指,指着地上青砖,避开了任何一朵木棉,“即便以命同守神州魂,也开得这般艳烈,易冷。” —————————————————— 游侯堂强者为尊,而强者,往往都具有比他人更高的等级,如果是发放下来的组队任务。通常那临时小队,便选取众人之中等级最高的为首。若等级相同,则看真正实力,即阶位。 刚刚粗略一扫,玄鸣已看出来了,在场除了在凤城加入的一级新人,就是任嚣城北上而来的二级老人,而挂着具有游侯这个客卿身份腰牌的,暂时唯他而已。 “清虚派,玄鸣。” “凤涅营,凝眉。” 以木棉为界,玄鸣与名为凝眉的青年拉开了十数步的距离。 看着对面的青年一脸兴奋的样子,玄鸣暗笑,这家伙被人拿来当了参照物还这么兴奋。可惜,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简称立威,道爷我只能速战速决呢。 只是,玄鸣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对面这位名称有点女性化家伙,用的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武器。 只见凝眉接住了不远处同伴抛给他的长弓与数支箭后,整个人的气势顿时更加炽热,双眼睁大。 对决已默默开启。 说实话,这还是玄鸣第一次碰到以弓箭为主修武器的江湖游侠,他的心里,并没有表面上这么镇定。因为,不能输。 这种一进来就被试探的情况,说明接下来游侯堂下发的,会是唯一并且只能组队参与的任务。 而游侯堂规矩,高阶人员面对低阶人员的挑战,不能拒绝,也不能输,否则降级处理。若是放在些什么黑道魔教,这妥妥的就是一个血腥的升格之链啊。 摒弃掉脑海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玄鸣凝神以对,却感觉空落落地难受。眼前的弓者,即便你知道他的目标是你,可你在对峙的势中,怎么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机。 而他的同伴则不同,玄鸣眸子微移,瞄了瞄拋弓给凝眉的那名男子。那名男子明显长了一对箭目,他此时即便没有持弓,双眼所向,仍好像引弦将射一般。 就在玄鸣微微走神的这一瞬间,弓者动了。他的动,明明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动完后,又好似从来没动。 弦声清脆,箭如流火。 玄鸣只感觉一道烈焰由远到近地在他的瞳孔中愈来愈大,似要燃人心魄。 头微微侧了几寸,耳边刚好飞过的热浪,十分灼人。 箭上无头,越过玄鸣钉在了后方屋子的砖石缝隙上,周围零零落落地响起了掌声。 一箭无功,凝眉摊摊手,退了下去。 他的同伴则为另一把弓上弦,提着它走了上来,顶替了他的位置。 “恒信。” 与凝眉相比,这位名为恒信的青年便又是另一个极端。空气中的气机能明显地告诉你,他在目标便是你,他似乎随时都会发箭,提醒着你要时刻保持专注。 这次玄鸣并没有走神,弓者仍然动了。在重重压迫感中,他的动是如此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你以为他并没有动。 弦声若无,箭入清风。 他那随时都会发箭的压迫感还在压迫着你,箭已随着清风无声无息地飞至。 玄鸣只来得及取剑往大致地来处仓促一挡,轻轻地咔一声,无头箭弹落地面。 “好!” “看到如今的青年才俊,老夫感觉自己都活到了狗身上去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 在众人一片喝彩声中,恒信耸耸肩,与凝眉一起走到玄鸣面前,同时躬身行礼。 “凤涅营,清炎弓,凝眉。” “凤涅营,定风弓,恒信。” “多有得罪。” “承让,承让。”玄鸣连忙谦虚道,同时还朝四方重新见礼,目光所至,在场众人或平和或淡漠地报上了自己的名称。 这一切俱在玄鸣的意料之中,通过了这个考验,只是说明别人初步认同了你的身份。 那些淡漠的脸上怀疑的目光,还是因为他这个空降党年纪太轻了。 第二十二章 韶州城变 “来了个货真价实的三级客卿,你们就没得争了,感觉如何?” 分队长得意地笑笑,他也没怀有什么恶意或嘲讽,只是打趣了在场众人一下。 玄鸣走到他面前,问道:“队座,这次武侯府的阵仗不是一般的大,你这里的是什么任务?” 分队长闻言并没有卖关子,他直接打开手上掌中机的屏幕,递给了玄鸣。 “近日整座韶州城与外界突然断开了联系,派出的联络人员无一人有消息回禀。 按照最新得到的情报,韶州境内山区隐藏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血炼教据点。 参谋堂认为韶州城的变化可能跟血炼教以及域外组织有关,已派遣了一支先锋小队北上调查。 成功在凤城领取了任务的游侯堂所属,目标便是组队北上,接应并协助先锋小队。” 点击了领取,做好身份登记,玄鸣继续问道:“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分队长收起掌中机,正色道:“现在就可以了,大队人马虽然还在集结,北上的时间也不会晚到哪去。” “按照我过来人的经验,也许去得越快,最后能拿到的功勋也越多。” “不,是去得越快,死得越快。” 那位名为冷星的“大叔”恰到好处地插了一句话。 分队长丝毫不恼,反而笑了笑,道:“的确,这次的事件非比寻常,还请多多小心。” “在这神州境内,魔氛还能盖天不成?天下之大,尽可去得!”玄鸣哈哈一笑,率先离开。 武侯府外,他停下脚步,对一直跟随着他的众人笑道:“诸位同僚,任务要求我们组队前往,但是也没说一定要我们所有人组成一个大队,所以······” 部分人闻言会意地笑了笑,有人就代表道:“小子你还真聪明,知道我们自由惯了,不喜听人指挥,兄弟们,走咯。” 去者七八,余下不过三人,玄鸣仍旧谦虚多了一句,道:“虽然按规矩是以我为首,但是我这人对当别人上级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诸位侠友,我们这一路平级论交吧。” “大叔”冷星抚摸着他下巴那显老的胡子,笑道:“好说,好说,能够在凤涅营两位弓手的轮流飞矢下毫发无损,已经比我们都厉害了。本星第一个服。”冷星说到最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豪气。 “侥幸而已,启程吧。” —————————————————— 说来武侯正式在韶州城开衙建府其实没过多久,概因韶州城地势险恶,城民聚居之处零落。取武侯建府的那座小城为中心,境内村落便以星罗棋布闻名。 韶州城的风景名胜古迹庙宇繁多,大部分便坐落在这零零散散的人烟之地。 韶州城,武侯府。 府内那棵从任嚣移来的木棉树早已齐腰而断,断口那光滑的平面,并不像刀锋。 了无生机的树压着的,是五六口横七竖八的棺材,为何是个不确定的数,因为其中两口,早已四分五裂。 树干之下,露出了一小截青灰色的手臂。不一会,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随着雨点的一滴一滴,那鸡爪样的手指也在一动一动。 除了雨声,平日威严的武侯府如今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凋敝中,是说不出的诡异。 咔,蓦地传来了树枝断裂的声音,惊走了檐上徘徊的乌鸦。 府外街道,三个小心翼翼的人影显然也是被吓了一个激灵。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当先一人伸手指了指一墙之隔的声音来处,示意同伴继续跟上。 他们身着武侯作战服,脚踏作战靴,双手持着一把御敌弩,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左侧,是一版缩小的烽火木棉,花朵正中写着任嚣二字。 雨水积久,在当先一人的耳边夹杂着他的冷汗下滑。 武侯府的府门并没有关紧,留下了一小块空隙。那人咽了咽口水,轻轻地转身警戒着整条街道。 第二人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门上,他有点迟疑,在同伴肯定的点头中,门被缓缓推开。 一张腐烂的青脸也随之慢慢地出现在他们眼里,“他”刚下台阶,已面目难辨,但身上破破烂烂的制服说明了这是一位曾经的同僚。 第三人面不改色地迅速举弩即发,一支破虏箭穿过宽阔的堂院,划过倒下的英雄树,击飞下落的雨滴。带着紫黑的液体,钉在了“同僚”身后的木柱上。 “还有水么?” 最先打破沉默的反而是面不改色的第三人,他那仍未松开扳机的右手透露出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有,小心点喝,别沾了雨。”第二人把水壶递给了他。 两位同伴没有责怪他贸然出声,一路上凡是这种时候,他们都会说上一两句。 “晓得的。” “其实你唔洗甘大压力(不用这么大压力),哩滴都系佢地嘅解脱嗟(这些都是他们的解脱而已)。”第一人仍警惕地看着整条街道,这时候插了一句话。 “我知,唔洗讲(不用讲)。” —————————————————— 在通向韶州城的官道上建立了一个临时的关卡,虽说眼前的卫侯【主责守卫】小队长怎么看怎么正常,可玄鸣还是觉得他脸上带着的马脸面具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趁着对方回哨亭登记的间隙,他侧着头向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冷星问道:“阿星,你见过卫侯里有人带动物面具的么?” 冷星还在思索,此时落后一步的凝眉凑了上来,悄声道:“我听同僚说过武侯总府里有一个生肖堂,里面的十二生肖小队是杀手界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是我没听说这次的行动他们会参加呀?”他最后的疑问,也是玄鸣的疑问。 在对方一路小心的嘱托中离开关卡,大概走了好几里地,玄鸣越想越是觉得不对。 这时,只见身旁的冷星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怎么感觉路边的这个脚印很眼熟?” “嗯?” 玄鸣闻言看去,心头顿时一颤,什么叫眼熟,这个分明就是他们一刻钟前看见的脚印,当时众人还停在路边调侃说谁的脚这么大呢。 他们一行人,竟在不知不觉中,步入了别人的幻阵。 第二十三章 何处乱波 “小心了。” 玄鸣示意众人停下脚步,他们一行唯四,除了玄鸣,便只有冷星恒信凝眉三人。 此时四人互成犄角,凝眉与恒信已在不知不觉中为弓上弦。 只要还没进山,便不算进入韶州城境内,因此先前的关卡虽说设置在官道上,四周仍是一览无遗。 迎面吹来的微风轻轻拂过脸庞,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舒适,闭目一想,脑海里全是生活中闲暇逸趣的画面。 竹林畔,茅草屋。一壶春酿,喝了许多年还是没有喝完,坐在青石上的玄鸣看着玄阳一盏接一盏地自酌自饮。唯一感到奇怪的是,怎么自家二师兄头上的白发多了这么多? 突然耳边咄一声怒吼,剑气从丹田直涌而上,把脑海中的画面全然划去。 蓦地惊醒,已来不及回头看看是哪位同伴的警示,玄鸣下意识便拔剑出鞘。 就在这时,四周一阵烟雾尘土涌起,四名身穿红褐色衣服的忍者从土中一跃而起,手中灰无亮泽的四把短刃分别刺向四人。 没了头脑中的幻象阻碍,玄鸣不惧,以声音提醒了同伴的冷星,同样不惧。可对并没有携带短刃的凝眉和恒信来说,则是大麻烦。 玄鸣飞起一脚踢向凝眉身前的忍者,同时右首持剑横扫,仓促间,被对方轻松挡下。 骤然听闻一声惨嚎,恒信捂着手臂倒退两步,撞到了凝眉背上。 凝眉看似被撞得狼狈,几站不稳,实则不退反进,趁着身前忍者格挡玄鸣飞踹的空隙,突然闪出。 凭虚如凤,一步飞凰。 忍者看上去对这个变化有点促不提防,被凝眉从他身边一穿而过。但他不为所动,不见他在怀里摸索,一串六角形的暗器便同时朝凝眉后背飞去。 噗噗噗数响,以凝眉后背飞溅的鲜血为契机,另外三名忍者同时后跳,身前同样有六角形的暗器打出。 痛!好痛! 四周再度涌起烟尘,四名忍者遁远,玄鸣已无暇再顾。 一股辛辣的剧痛感从中镖的创口侵入经脉,直趋心肺。 “咳咳,好霸道的烈毒!”冷星身上同样插了四个六角形流星镖,他双手撑在地上,剧烈地咳嗽道。 心肺似在被火灼烧,玄鸣侧躺在地,已无力拔去身上暗器,他大喘着气,道:“什么时候···东瀛···竟有···如此剧毒。”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远处的地平线也无半点光华,众人感到心脏似被烧成了黑炭,再无蓬勃的跳动感。 突然间! 眼中景色骤变,从一览无迹的平原,变成了两崖相间的隘口。玄鸣下意识直起身子,发现不适感全消,身体何来的受创? 恒信奇怪地咦了一声,凝眉也从半趴着的状态站起。 四人相互看看,谁也猜不透这其中玄机。 “哈哈哈哈,你们还真笨!”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前方传来,玄鸣转身一看,只见那佳人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红眉翠,正拿着一个碎开两半的黑色珠子笑着。 之前的种种,都是幻象? 玄鸣晃晃涨得发疼的脑袋,短暂的回光返照式的清醒后,是一阵剧烈的眩晕。 同样感到眩晕的冷星已一屁股坐回地上,玄鸣喘了几口粗气,缓一缓,向不远的女子道谢:“多谢相助!” 看见四名江湖客晕得狼狈,女子再度笑了一阵,方才回道:“不客气,你们这是外力破除幻境导致的眩晕,休息一下就好。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旁边的这位蝶澈姑娘吧。” 等眼中的人影再度清晰,玄鸣方才发现那悬崖下的阴影中,还站着一名全身着黑的女子,那女子冷着脸,神色淡漠,朝这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众人也没有多事地凑上去,次第地道了声谢,便罢了。 碎成两半的黑色珠子被扔了过来,玄鸣接在手上,耳边是佳人离去时的打趣。 “真的太傻了,中了幻境还不知,这种无人操控的意识杀人法破绽百出,你们居然全都没有感到奇怪,那珠子名为眩蜃珠,不便宜呢,留着当纪念吧。” “澈澈,快,我们去凤城找卿卿和正正玩。” 两位少女一溜烟地走远,凝眉一拍大腿,反应过来,道:“恒信,刚刚那个多话的,不就是经常来凤涅营拜访营座和营副的岚烟女侠么?” 恒信挠挠头,回道:“是么?我脑袋不太清醒,没咋留意。” “哎。”凝眉脸上满是找不到知音的无奈。 玄鸣蹲在地上,打量着手中的眩蜃珠静静思索,他在想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步入的幻境。 重新往来处走去,半里地后,便走出这个通往韶州城的第一个隘口——一线天。 徘徊了好几遍,路边时不时出现的一种根茎泛红的小草终于入了他的眼睑。玄鸣蹲下身将他拔起,发现草根疏松,像是别处栽来的。 “这是东瀛特有的幻魂草。”见识颇广的老江湖冷星没想多久,给出了这株小草的来历。 有手上的幻魂草做对比,玄鸣再举目望去,心里震了震,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他道:“同僚们,我们似乎撞破了一个了不起的阴谋。” “不错不错,说得不错。” 一阵拍掌声从他们的来处传来,先前的马脸面具人一下一下地缓慢拍着手,独自出现在众人眼中。 他早前的武侯制服已换成了一身灰白色装束,与两边的悬崖近色。 “本想看在两位国色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们过去也就过去了。既然看穿了本人的幻魂大阵,再放过去岂不是对不起雇主?” 马脸面具下是一个金属碰撞般嘶哑的声音,来人的声线已与先前完全不同。 控音术,通过控制喉咙的肌肉来发出不同的声音,这种秘术玄鸣也就是听师门闲聊的时候说过,今天算是见识了。 “再见。”那人朝玄鸣他们挥了挥手,地上一阵烟雾涌起,待它慢慢散去,已无人踪。 “不是说韶州城的任务只会牵涉到血炼教么,怎么东瀛人也来趟了浑水?”冷星挥去呛鼻的烟气,说道。 面对四周层层冒出的东瀛忍者,玄鸣只能无奈地提醒道:“小心,冲出去再说。” 第二十四章 静寂山林 跌跌撞撞地冲出隘口,忍者众虚张声势地追赶了一番,就在四人奇怪的目送中退了回去。为了安全起见,众人依旧避入了道边密林,觅了一小块空地坐着调息缓气。 除了玄鸣毫发无损,其他三人都多多少少地挂了彩。凝眉发自内心地赞叹道:“队座,难怪你年纪轻轻却能升到第三级,在这种被追杀围困的情况下还能无一处受伤,佩服,佩服。” 真的是因为身手的问题么?玄鸣背靠树干,透过叶间的缝隙看着天上的黑云,思绪飘飞,并没有答话。 经凝眉提醒,他回想方才的种种,发现面对他的忍众多有留手的迹象,搞什么? 一拍额头,提醒自己不用去思考这奇怪的情形,玄鸣把精神重新放到跟前。 此时他们身处的这个密林,万籁俱静,虫鸣不响,鸟啼无声,可不像善地。 其他人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们开始有意地朝四周打量。只是夏季植被茂密,灌木丛生,又能看到什么呢。 “刚刚你说的岚烟女侠,是居住在韶州城的么?”玄鸣转头向凝眉问道。 “不是。” “不是就好,那先前她们该是从别处路过。而不是出自韶州。” 在林中再待了一会,远处的官道与身处的密林一样,仍是毫无声息。 凝眉闭上眼睛听了听,道:“路上我就觉得奇怪了,我记得韶州是南越郡陆路连通中原的必经之路吧?居然一个行人都没有。” “的确如此,我们先到官道上仔细看看罢,小心行事。”玄鸣当先站了起来,回道。 挣脱掉灌木丛各种念念不舍的缠绵,一进一出,玄鸣顾不上身上道袍的划痕,警惕地朝还能看得到轮廓的一线天看了一眼。蹲下身开始观察路上的车痕。 见凝眉与恒信开始警戒,冷星同样半蹲于地,不久,他先玄鸣得出了他的看法:“看这个样子,这条路是有一段时间没行人经过了。” 玄鸣肯定了他的判断,并道:“先我们出发的那群同僚也不知在哪,是比我们快,还是比我们慢。” 冷星打了个哈哈,笑道:“就那群欺软怕硬自命不凡的货色,你就别指望了,队座。这次的任务描述看似简单直接,实则处处晦涩不明,先锋小队的人数,到了哪里,怎么接应,上头全没交待。按照我对他们的了解,面对这种实际上危险性巨大的任务,他们只会出了凤城找个好地方待着,等到大部队出发再一起出发。” “哦?”这倒是玄鸣始料不及的情况,他一直以为武侯府里不会存在偷奸耍滑这类情况呢。 冷星一向以他积累多年的江湖经验为荣,既然有缘打开了话匣子,他就说多了两句。又听他道:“武侯府里的正职基本都是好汉,但是兼职里面,素质就实在是参差不齐了。加入得最多的都是前来镀金的所谓大派良才,进来了一段时间发现升级困难,要不就退出,要不就在厮混,一如大街上的那些江湖闲汉。” “我看你连这个都不太了解,想来这个客卿身份也不是正常升上来的吧?无妨,还是先前的话,就冲你能毫发无损地避开凤涅双杰的两箭,本星听你的又何妨。” “多谢。” 玄鸣朝他拱拱手,表示承了他的情。从路边折了棵白花菜的枝叶,玄鸣一边在地上划着,一边又问:“阿星,我是傻傻的天不怕地不怕领到任务就做,你是个明白人,怎么还跟着我?” 凝眉这时一边环顾着四周,插话道:“冷星哥是我们凤城准游侯里面,任务完成次数最多,任务总体评价最高的人了。他将是我们凤城里面第一个成为分府客卿,第一个正式加入游侯堂的普通江湖客。” 凝眉的话语里不乏对冷星的推崇与尊敬,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听到别人评论自己而感到腼腆的“大叔”。玄鸣方才清楚凤涅营二人这次任务也选择跟随着他的原因,与其说是因为那一场小小的切磋,还不如说更多地看在了冷星的选择上。 多谢的话说了一遍就罢了,能够与他们三人一起,找到先来韶州的武侯先锋小队,事后好好地交付任务,便算回答。 在地上大致地勾勒出了他所知的韶州城地图,玄鸣招呼冷星到前。 韶州城河流纵横,山丘遍布。进了一线天,横在他们面前的下一个关卡就是凤城境内北水的支流——南凌河。 “沿着官道走,就到达韶州城第一个村落,我们可以在村边的凌家渡过河。”冷星在玄鸣画的那条横线前圈了一个圈,道。 “只是······”他有点迟疑不定。 “阿星,只是什么?” “只是一线天那边我有点搞不懂东瀛人想做什么,刚刚明明可以把我们留下来的。” 凝眉扫了一眼手臂上已经固结的伤口,同意道:“刚刚我还以为自己挂彩得很严重,居然全都是皮外伤。不想承认,但是这群东瀛忍者明显留手了。” 玄鸣抹去地上的划痕,对武侯府的自信让他并没有如他们一般疑虑,他笑道:“那个幻魂大阵针对的是我们后来的武侯大部队,不巧我出发前找人打听了一下,大队领队的是我的发小周明。有他在我其实不担心,如果是别人的话,我可能会拼死往回冲出一个缺口来汇报情况。” “至于东瀛忍众为何对我们留手,我也不知道。许是知道我们进来之后会出不去,避免我们的临死反扑造成他们折损,故而消极怠工吧。我倒要看看现在的韶州城是不是真的变成了龙潭虎穴,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 “出发,目标南凌河畔,凌家村。” 一线天,崖顶帐篷外。 灰白装束的忍者头目手拿望镜,目送着玄鸣四人沿官道远去。 一名同样全身灰白的忍者攀了上来:“主公,那名神州胖子又带人过来了。” “初见,客气一点,毕竟是雇主派来的人物。记得不在阁里,称呼我为大人。” “是。” 第二十五章 月领忍众 一线天的最高峰下有个窄小的平台,初见口中的胖子正带着两名黑衣保镖站着。 忍者头目走到帐篷的后侧,正好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次的来客。胖子要想与他交谈,必须抬头。 满心以为对方会跳下峰顶与他平视的胖子显然很恼怒,他不甘心自己又像上次一样像看天一般看着眼前人。 胖子挺了挺肥硕的肚腩,嘴咧得像弥勒佛,他笑道:“庄统月,是不是你们东瀛人,不太懂神州的礼仪?” 四周以初见为首的忍者们脸色都微微变了变。直呼别人名讳是一件很失礼的行为,更何况台下的胖子直呼的是他们首领的名讳。庄大人是被雇佣来协助韶州计划的,就算胖子是新陆那边委任的联盟联络人,又怎能对大人无礼!不过忍者内部等级森严,庄统月没有开口,这些忍者也不敢抢先说话。 庄统月蹲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的胖子,他手上还捏着先前的马脸面具。 胖子说完那句话,就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通。庄统月这一盯,就让胖子嘴上的嘟囔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他缓缓站起,松开手,轻飘飘的面具从高峰飘着落下。 触地的那一刹那,两只手臂突然从两名黑衣保镖的脚下冒出。保镖初有警觉还未来得及反应,四只脚掌已被抹去,后背同时被人推了一推,整个人朝前方直接趴下。 两人出身血炼教,血炼教以炼血为本,这种常人痛不欲生的创口,于他们只是等闲,这就要借着触地之势,以手撑地而起。 两边地表碎石冒出,碎屑纷飞,两名灰白忍者骤然出现,手中短刃从上而下地插于两人后脑,把他们钉死于地。 黑衣保镖既无脑浆,也无鲜血冒出,场面其实并无多少恐怖,只有种种诡异与奇特。 台下的胖子已经吓得小便失禁,庄统月的脸上仍是面无表情,他转身回到帐篷前,任由胖子被手下拖走。在忍界,弱者根本没有资格跟强者对话,何况冒犯。 等初见重新攀上峰顶的时候,他家大人已坐在了崖边铺着的白编绫上,身边案几放着一瓶酒,三个酒盏。 “坐。” “是,大人。”峰顶崎岖不平,各种乱石刺得两只小腿生疼。初见眼都不眨,这一切对于忍者来说都不过是小儿科,何况他这个忍中上忍。 过了一会,庄统月开始倒酒,问道:“那胖子说了些什么?” “他在怀疑我们月领的实力,责备我们放走了那四个神州人。”初见对首领放走神州人的命令同样感到疑惑,但在忍界,只需要服从,特别是在东瀛闻名的月领佣兵团,更加需要服从中的服从。首领没询问的,并不需要他们多话。 “呵。” 庄统月并没有解释,倒完两盏酒,他开始在部下疑虑的目光中倒第三盏。 酒满,人至。 一个同样全身灰白的身影在台下一跃而起,对留在地上的血迹视若不见。 “此乃诸白。”看着飞身归来的另一位得意部下,庄统月举起酒盏,道。 “谢大人。”两位上忍同时举盏饮尽。 “只如,消息如何?” 只如放下酒盏,回道:“这次武侯府带队的人名叫周明,外号‘小顽童’,是任嚣城新近冒出的后起之秀。” “哦?周明么?”庄统月的眼神飘了几飘。 只如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认识?” 山风轻轻地吹了一会,只如的身体在他的目光中缩了缩,初见也陪同伴低下了头颅。 庄统月笑了,其实他并没有半分怒意,只不过借此由头敲打一下部下:才同席喝了一杯酒,就想上天了? “生若有消息传来么?” “没有。” “等她传来消息,就按原计划行动吧。” “是。” —————————————————— 寒冬,冰天雪地的留忍山谷。 一群小小的身影正气喘吁吁地奔跑着,踩得脚下的冰层嘎嘎作响。雪花飞舞,刚落在他们身上就被汗水化去。 他们早已达到了自身的体能极限,但谁也不敢停留下来。忍者的生存之道,就如这险峻的山谷一般,如果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 这里是东瀛忍界的最后一片自留地,甲贺与伊贺同时在这里培养忍者。世代延续的矛盾在这个新时代并没有半点减弱,即便忍者的数量早已骤减。 望着前方渐渐清晰的旗帜,这群甲贺流小孩的步履不自觉加快,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庆幸的神色。伊贺的小孩现在都还没有踪影,今天终于可以吃饱饭了! 甲贺与伊贺破天荒地在留忍山谷设立了一个同样的训练法则,谁能在规定时间内把三十里外的旗帜带回,就有饭吃,反之只有饿肚子。简单严酷而有效,延续了历代忍界的传统,弱者是没有生存余地的。 在还剩数十米的距离时,只见山头上突然积雪纷飞,雪花四散,伊贺流的小孩从雪中齐齐冒出,把旗帜围在了正中。 在对手将要胜利的时候在他们面前把果实摘走,明显是这群伊贺流小孩新想出的恶趣味。 甲贺这边多有忿忿之色,按照规定,他们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靠决斗夺取。部分跃跃欲试的人看了眼伊贺当头的那个人,熄了心思。那人是在场所有小孩中最大的一个,他最强壮,也最凶狠,传闻他早已被好几个伊贺流长者看成了自己的忍术继承人。饿肚子不会死,但是与他交手,输了就基本失去当一名忍者的身体资格。 甲贺流的小孩基本都打算打道回府了,就在这时,他们只见眼中黑光一闪。正在得意大笑的他喉咙出现了一个黑点,一根吹矢准确无误地没入了他的喉咙,仅余寸许在外。 发出这根吹矢的人,正是庄统月,此时他还叫望月羲杰,一个神州与东瀛的混血儿,身上流传了一半甲贺望月家族的血统。 从这个全黑的吹矢开始,庄统月一发不可收拾,从成为同代最强,挑战族老,到反出家族,成立月领佣兵团,至今已八年了。 —————————————————— 今天四一。 附同袍所作,聊表心意。 调寄《满江红》81192殉国十五周年祭 作者:凌寒 四月人间,看又近,清明祭节。 十五年,问谁记取,海疆英烈。 湛卢剑残夷寇落, 雄鹰翼折旌旗裂。 嘱同袍,我已不能回,君前越。 长空沃,英雄血。深海碧,魂不灭。 寄龙骧,薪火传承相接。 大舰如今巡四海, 飞鲨日后扫庭穴。 到斯时,奠烈酒三杯,同呜咽。 第二十六章 南凌渡口 自此,庄统月终究不负统月之名,把东瀛忍界的望月三杰“生若”“只如”“初见”纳入了麾下。月领忍众都知道,三杰之上的“人”,有且只有庄统月一人而已。 至于他原先那望月羲杰的名字,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无人提起了。 这次他们不远万里来到神州南部的南越郡,却是与其他势力一道,接受了大洋彼岸的雇佣。 具体的行动范围与目的,除了庄统月之外,就连低他一级的三杰也不太清楚。 —————————————————— 南凌渡,凌家村。 往日喧闹的村落此时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只有尚未关紧的木门在风中吱吱摇晃。 玄鸣疑虑道:“奇怪,这里怎么一副很久没有人烟的样子?” 南越郡地处神州南方,一向植被茂密,村边杂草丛生不奇怪,怎么中间这条宽敞的北上官道也开始长草了? 凌家村主体处在道路的东侧,西侧只是一些给往来客人提供食宿的店铺,此时两边门窗紧闭,窗沿上已有青苔杂泥。 “从官道进村有两条路,虽然觉得有点多此一举,阿星,我们还是兵分两路看看村里面还有没有人。最后在村中心的小广场上会合。” 凌家村由西向东看,呈现一个开字状,四条道路交汇处,就是村中的广场。 作为南北通衢的韶州城,境内每一个身处官道之侧的人烟聚集地,都能用富庶来形容。 与恒信一前一后地走在青石板路上,玄鸣每每闭上双眼,都似乎能看见这条大街商铺鳞次栉比,行人络绎不绝的样子。 “不对劲。” 再睁开眼看着此刻空荡荡的大街,玄鸣不由得生出一种十分不对劲的感觉来。 他背脊上的寒毛,也似乎受到阴风吹拂而想要立起。 此刻夕阳欲坠,原本就遍布黑云的天空只有一丝黄光下照。 玄鸣转头朝恒信督促道:“快走快走。” 同样感觉不妙的恒信闻言收箭入囊,紧跟上玄鸣的步伐。他并不是很紧张,只要在凌村广场与凝眉会合,凤涅双杰出道至今,就没碰到过他们配合下解决不了的危险。 想象中的袭杀与古怪一个都没有发生,轻功展开下的两人早已遁远,只在空荡荡的原地留下轻微的踏地声。 两边青砖瓦房的木窗后,似乎总有不怀好意地目光在窥视,通向广场的道路,就好像步向黑暗的通途。 冷星带着凝眉同样在往村心疾去,诡异感逼迫得他们不敢上房,谁也不知道上了房顶最高处,暴露在整个村庄下,会发生什么。 责任感也驱使着他们不能罔顾约定,倘若自己退出村去,放任两位同僚在村心遇险,心能安? 在玄鸣到底广场的时候,冷星同样到达。但他们全都没有相互寻觅的心思。 眼前的广场,哪像一个休闲集会的中心,反像到了直通阴曹地府的乱葬岗。 偌大的一个黄土压成的地面上,被人堆砌了一个个土包,坟间杂草丛生,招魂白幡零零落落。 为什么一个通衢村落的广场,会变成如今阴森诡秘的样子? “玄鸣。” “阿星。” 四人会合,心里才安心点,眼前的情景闻所未闻,实在是太怪异了些。 再仔细观察,只见每个坟包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两个穿洞,从外往里看黑深深的,似要择人而噬的兽口。 “走,从旁边穿过这片坟地,到对面的村衙看看,那里必然有线索。” 四人排成一排,一个跟一个地走着。即便他们人人都艺高人胆大,从旁边看到坟包上的洞口,也是一阵心惊。放在荒郊野外倒好,这里可是一个村落的中心! 有惊无险地来到村衙门口,衙门已被人从里面锁死。门前告示栏上,那张被雨淋得模糊不清的通告,只留下两个血红的小字——瘟疫。 这时,从村衙里面传来了砰砰的声音。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提气跃起,跳到了村衙砖墙之上。 衙门小院中明显经历了一场打斗,各种杂物散落一地,还有数支破虏箭插在墙上。 砰砰的声音是从木门紧闭的办事堂里面传来,玄鸣叮嘱了一句小心行事,众人随即依次跳落院中。 只听刚落地,凝眉就小声地啊了一声。其他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个毫无气息的“人”背倚衙门,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鬼东西?” 人状物的皮肤呈青黑色,像烂泥一般软趴趴的,身下有一摊紫黑色的液体,几片棉麻还能依稀看出先前衣服的模样,貌似曾是凌家村的村民。 趁着同伴还在观察,冷星走到了那几支破虏箭的旁边,拔出了其中一支。他摩挲了一会,肯定地道:“没错,这是武侯府的制式弩箭,并不是外部仿制的。虽然经过了雨淋有点旧态,还是能看出这几支箭离开箭囊没多久。” 砰砰的声音再度从办事堂传出,宛在催促众人。 玄鸣冷哼了一声,他不知怎么地就想发泄一下。路过一线天后,一路种种寂静的诡异,让他心里感到阵阵紧张。 于是他运气于掌,在同僚震惊的目光中,一击击在了堂门上。 轰隆—— 天空适时地传来了一声雷鸣,雷鸣前的闪电在堂门完全洞开的这一瞬间,把办事堂照得敞亮。 一个“人”被大字型地绑缚在办公桌后,砰砰的声音正是因他身体挣扎与墙相撞而来。 设在天花的电灯不知什么时候就已毫无反应,举起火折子,点燃两根柱子上备用的油灯,天已经完全黑了。 玄鸣并没有作死地拿着根蜡烛上前查看,反而关上堂门,带领着众人直接就在办事堂的角落拿出干粮水壶。在时不时传来的砰砰撞击声中,人壮人胆地休憩。 深夜,阴风怒号,鬼火闪烁,昏暗的油灯不时跳动,映照在被绑缚的“人”的脸上,并不见有多少恐怖,反而隐带安详。 似在不想打扰到这四个意料之中的来客,砰砰的声音越到天亮,越是稀少。 第二十七章 “毒人”日记 晨曦微露。 天空仍是一派黑云压城的景象,让人心中的压迫并没减弱半分。 说是休憩,玄鸣并没有真的睡去。 《三丰集》有“力敌睡魔”,《孟子》有“存夜气”。其实说白了就是要诸多练家少睡多练,以功代眠。 玄鸣正处于两功并行的状态,全因清虚诀的特异,他的内力能在两诀之间自由转换。在他的角度上看,阑珊剑诀与清虚诀相比,只是一个杀人术,而不是养生术。 正邪相间的剑气能让他发出足以越阶的剑招,这股气息中,那一往无前的凌冽,也可以让他以人磨剑,以剑磨人,最终达到人如剑,剑如人人剑合一的境界。 只可惜,心有羁绊,他便当不得一个纯粹的剑客,此生,顶多是一个以剑为兵的游侠而已。 故此这段时间,阑珊剑气便从初初进入他身体的如鱼得水,再生隔阂。 玄鸣正在尝试融合阑珊剑诀与清虚诀两者的运功路线,这很困难,甚至不应该是他这种江湖小虾米尝试的。但是没办法,既然这个奇遇于他而言留有局限,若想武道精进,便必须堪破。 天愈是明亮,办公桌后传来的喘息声便愈是粗重。堂门上的采光甚好,玄鸣推了推似睡似醒的凝眉与恒信,与冷星一道走到了办公桌前。 一个“同僚”,被大字型地绑缚在墙边,看那绳结,似是最后自缚于此。他的皮肤与院中的人状物一样,呈青黑色,血管凸出,眼白发紫。看那作战服上仍未解开的风纪扣,这位“同僚”生前必定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 从他嘴里传出的喘息声剧烈地加重,两片牙齿外露。 “杀···杀···杀···我。” 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感染到病菌,也不知道他为了维持理智现在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杀人即解脱,玄鸣缓缓地拔出了阑珊汉剑。看到很快就能得偿所愿,“同僚”艰难地合上了双眼。 “等会。” 腰后的剑抽至一半,玄鸣即被冷星制止。 孰料似是长久以来的坚持将要达成,抑制兽性的最后一丝理智被终于看到来人的喜悦冲去。眼前人的双眼骤然睁开,口中不再发出喘息声,取而代之的是欲要挣脱绳索的狂躁。整个躯体与墙壁相撞,砰砰的声音再响。 玄鸣脸现怜悯,朝冷星摇了摇头,阑珊迅速一刺,切断了“同僚”的生机。 桌面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张纸,众人探前取过一看,这是一份“任务日志”。 —————————————————— 第一日,已是逗留凌村的第二日,距离队长出发继续北上也过了十二个时辰。村内一切如常,除了广场上的坟堆仍让人瘆得慌。 第二日,通过村民房屋内部物品的摆放,判断曾有人打算逃离,最终未能起行的原因,未知。 第三日,初步判断瘟疫源头为饮水。联络器信号消失,与本队以及指挥部失去联系,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心里有些慌乱,任务为重。 第四日,勘察完最后一片房屋,仍没有发现活人。晚上门外传来敲门声,以为有人看到了村衙的灯光,遂小心打开,仍被怪物抓伤,搏斗时有污血沾染了伤口。吞了百草丹以防不测。 第五日,感到身体有恙,浑身无力,头脑发烫,吃了医疗包里所有解毒药物,稍能抑制。当夜听到广场传来响动,没有查探。 第六日,天色完全暗淡下来,黑云压城之象,广场传来此起彼伏地脚步声,还有不少嘶吼。发现有零散的人状怪物在外徘徊,判断与抓伤我的那只一样,是从坟堆内爬出。他们明显发现了我,但是没有冲过来袭击。 第七日,身体开始时不时地陷入昏迷,皮肤发青。我在庆幸自己没有带镜子,可以保持对自己外貌的想象。让我绝望的是,清醒时我走出村衙,看到周围的毒人,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还对他们有了几分亲近。 第八日,黄昏时分听到衙外有铜铃声响起,脑海中随即有紧随铜铃而去的冲动,我苦苦坚持。等铃声远去,再探,广场徘徊的人状怪物已无影无踪。 第九······ —————————————————— 第九后面只有颤抖的几画横竖,笔者似在尝试抑制自己。 玄鸣拿起最后一张纸,这是一封遗信。 “阿蒙,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恐怕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或许也不一定,总之我很难说清楚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写下来的话,总有一天我自己都会把这一切给忘掉。 这段时间我在跟队里的弟兄执行任务,所以没跟你联系。我现在在韶州城凌家村的村衙里面,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人世写下文字了。我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写下这些东西,我几乎忍不住要撕掉这张纸。 时间不多了,挺想你的。想念第一次在瘦西湖畔与你的相遇,想念我在弟兄们的怂恿下找你搭讪的那一瞬间。想 阿蒙,你是秀坊名媛,而我却只是一个当兵的,籍籍无名配不上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信到这里,从没有标点开始,字迹狂乱,已经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玄鸣放下遗信,抬起头,深深地看了这位早已魂归黄泉的同僚一眼,握紧拳头的双手指甲几要入肉。 “没有腰牌,看来是被他自己毁去了。”冷星绕过桌子,大略翻了翻,叹道。 “这任务日志也未必是过了这么多天,身体时常昏迷,时间观念可能也有点错乱。”凝眉重新看了看几张纸,仔细推敲了一下,道。 玄鸣把那几张纸贴身放好,一边帮同僚整理其他遗物,一边道:“好了,这种事情交给正职的武侯来判断吧,这世上居然会有能把人变成野兽的瘟疫,我们要好好谋划接下来的行动了,看这个样子,我们要接应的武侯先锋小队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第二十八章 端倪自显 再次从黑暗中恢复意识,我本以为会到了阴曹地府。谁知,竟还在人间。 先前要想恢复理智,必须无时无刻地抵御毒素对脑袋的侵蚀,现在,似乎不用了? 这本是好事,但我看了看如今粗糙青黑的皮肤。我该如何面对他人?是我看他们非同类,还是他们看我是怪物? 在那挂着腰牌的游侯指挥下,我的病躯被人解了下来,盖着白布放在了地上。 接下来他们似乎在争论要不要继续北上进行任务的问题? 这当然是要的,即便你们不去,我稍后也会去。 那位年纪轻轻的客卿好胆色,明知山有虎,独向虎山行,而且执意明令其他人留下来拿着我的“遗物”等候大队。我们武侯府果然都是以命同守神州魂的好汉。 可,我终究想问,上苍,为何你执意不把我收去?为何我还会活着?为何我要以这样的形象活着?为何? —————————————————— 第二日清晨,在冷星三人发现烈士遗骸消失,从而感到万分惶恐的时候。独自一人踏上前路的玄鸣,已到了前往韶州城的第三个关卡——云海山。 云海山,人如其名,登上峰顶的游人,都能看到天外云卷云舒,白云如海翻腾的美景。 在这里,也能直接把坐落在北边山脚下的韶州城全貌一览无遗。 云仙台。传闻云海有修,乘风而去,未得道前常庇佑山民,因此附近的人就把他飞升的地方称之为云仙台。 玄鸣站在山边,表情很凝重。即便已有猜测,可真正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只见往日喧闹的山中小城此时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街道上人影绰绰。也许那些,已经称不上人了吧。 身后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来的好像是两个人,又好像三个人。 转身后的玄鸣瞳孔骤然缩了缩,当先那两只,正是凌村同僚日记里写的毒人?人状怪物?尸人?罢了,随便称呼,反正不是活人。 跟在后面,驱赶着他们的是一个全身罩在黑色大衣里面,皮肤依稀可见青灰的“鬼”。 “血炼教的?” “不错,你很聪明。” 来人声线透着被腐蚀后的嘶哑,带众把玄鸣半围在了正中。 身后悬崖万丈,碎石被风吹落,蹦蹦跳跳落下的,是一派凶险,四周的林木似乎也受到了毒素与天气的感染,有点泛黑。 “你的这身装扮我还第一次见,怎么称呼?” “鄙人血炼教南越分坛控尸使。” “控尸使只有一人么?” “不,鄙人只是其中之一。” “我很好奇,难道你们炼血炼到一定阶段,便都如你一般?” “不错,而那些一生只能凝炼血液的废物,便只能是炮灰。”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想做甚?” “炼天。” 炼天为何物,玄鸣没有再问,即便他知道他问了,眼前的怪人也会告诉他。 这种情况下跟你浪费那么多口舌的人,只有一个原因,他认为他吃定你了。 无所谓的态度常常都建立在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之下。生性谨慎谦虚的玄鸣,沉下心来,警惕着对方突然出招。 黑衣人青灰色的嘴角咧了咧,似在嘲讽。 他的双手仍然垂着,处在玄鸣左侧的那只尸人已经扑了上来。 “来吧!” 玄鸣一个侧移,腰后阑珊早已出鞘,左手运剑横扫,直往右首的尸人斩去。 剑锋入肉寸许即止,玄鸣仓促一看,临急临忙居然忘了这是单锋剑。 黑衣人再度咧了咧嘴,道:“我手下尸兵均经炼皮法熬制,专防利器。” 此时右侧尸人亦动,玄鸣迅速抽剑往右跃起,避开两尸夹击。 “多谢相告。” 剑身全黑的阑珊让对方并没有发现他刚刚用的是无锋那一面,玄鸣心里暗喜。区区一个魑魅魍魉的炼皮法,怎抵我宝剑锋芒? 他收敛剑刃,以无锋一面应对之,打算看看这些血炼教控尸使,还有何手段。 两击无功,黑衣人上下嘴皮翻飞,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开始笼罩四周。两名尸人似乎受到刺激,速度骤然加快,玄鸣促不提防,即便堪堪避过,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尸人指甲缝中塞满黑粉,一看便有剧毒。 日前同僚躯体毒化掉的样子还在他脑海里徘徊,这种事情他可不太想尝试。 在悬崖边上以一敌二,翻转腾跃之间风拂面颊,袍袖飘飘,看似十分潇洒,实则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 黑衣人的咒语越来越快,二尸的行动随之越来越快,从一开始的机械晦涩,变得圆转如意,进退有风。 剑脊挡下两手挥拍,感受到剑身传来的大力,玄鸣已无法再藏巧。 “一剑二清!” 清虚剑起,阑珊的剑尖一分为二,向二尸刺去。正如玄鸣所想,剑尖划入了对方用来拆挡的手臂中。 金铁相击之声传来,玄鸣收剑于胸,满脸震惊。 意料中的穿臂而过并没有发生,反而似刺中铁板,阑珊自然而然地震了回来。 啪嗒啪嗒。 两片青灰色的烂肉于手臂脱落,掉在地上,露出皮肉包裹中完全黑色的桡骨。 黑衣人就在此时停下了咒语,两具尸人随之眼中红光大作,似被玄鸣的举动刺痛了身体,俱是发出一声无声的嚎叫。张大的嘴巴中,齿缝间流动的黑血依稀可见。 庶民何罪,竟要遭此厄运? 有了开头,自然就有继续。同样的两下刺击被桡骨同样地拆挡,玄鸣心里一沉,这种手段,控尸使没有得意地说出它的名字来炫耀,玄鸣也能猜到大概就叫做炼骨法吧。 长见识了,以前他还以为所谓的血炼教也就是一群以炼血为主的邪道混混,想不到竟隐藏了这么多。 觅得一丝喘息之机,他忍不住问道:“你们处心积虑地荼毒整个韶州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控尸使用那嘶哑着的嗓音桀桀地怪笑着,道:“告诉你这个将死之人也无妨,本教研究数十载,方才发现这个尸毒之法,足以培养无穷教兵,夺此天下!” 第二十九章 两个兄弟 玄鸣闻言差点喷出了一口老血,自从他出师之后,怎么老是碰到这类心有癔症的精神病患者。前者有群留着金钱鼠尾发辫的前朝奴才打算恢复祖上荣光,现在又有堆拿着形如野兽的尸人的邪教狂徒打算争霸天下。 真当这神州的万里河山是想取就取的呀······ “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 剑刺成丝,一条条黑色的雨泉连续不断地击打在两名尸人的身上。 乒乒的金属撞击声与啪嗒的腐肉落地声响成一片,剑招过去,留在玄鸣面前的只剩两具千苍百孔的尸体。 见二尸开始摇摇欲坠,玄鸣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控尸使咒语再起,残破的两具尸人没有再进击,而是退后几步挡住玄鸣的退路。 一团灰黑色的尸气从大衣里面缓缓冒出,控尸使渐渐被黑雾吞没。原本看上去身材瘦弱,只剩一个骨架撑起大衣的控尸使,青口大张,如八戒吸面般把周身尸气皆吸入了腹中。 黑雾欲消,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后,黑色大衣已只能勉强包裹他的皮肉。 控尸使就在玄鸣的面前,变成了一个身高两米的巨汉。身上肌肉隆起,硬硬实实地像一块块青黑色的石头。 他的声音没变:“敢独闯至此,果然有点本事,让鄙人亲自来会会你。” 面对比他高两个头的控尸使,玄鸣眉头大皱,对方离他尚有数步距离,倘若他蓄势发招······ 第一步。 二尸身上有缕缕黑气冒出,钻入了控尸使的身体中。 果然。 玄鸣冷着脸,不甘就此坐以待毙。他双手持剑,以力劈华山之势后发先至地斩向控尸使。 “戈剑星芒耀,鱼龙电策驱!” 身影似电,剑生寒光,一滴滴泪痕就犹如夜空繁星般闪烁不已。 控尸使咦了一声,两侧尸人跳起,挡在了他身前。 铮铮两响。 黑剑撞上黑骨,罕见地还发出了两下刺目的黑光。 反震之力巨大,玄鸣刚刚庆幸自己是双手握剑,身子还处在就势后退的半空中。 二尸后发先至地同时撞来,玄鸣只来得及拿剑脊仓促挡下。无巧可用,力破己防。阑珊剑身碰于玄鸣胸前,肋骨顿时火辣辣生疼。 让他奇怪的是,相比以身子相撞,对方若有这般手段,以四手成爪抓来,不是更能让他万劫不复? 电光火石之间,控尸使身法瞬动,欺身而上,一掌拍在了玄鸣的腹部。 “勿忘,鄙人血炼教南越分坛控尸使。有剑有星有电,鱼龙在哪?” 绿衣为底,白衣为襟的清虚问道袍在风中飞舞。玄鸣就在控尸使嘶哑的嘲笑声中跌落仙台。 他似是认命地看着天空,画虎不成反类犬,可惜了前辈的剑诀了,真是贻笑大方······ —————————————————— 一线天,隘口之外。 周明正指挥各队扎下营盘,眼前的一线天白雾弥漫,寸土难观。派入探查的尖兵小组,许久也没有回来。 “墨队,你说是谁在横插一脚?” 周明与墨宇站在一线天之前,即便知道不会有回应,他还是问了一句。顺口而为,更多的是在用询问给他自己找头绪。 墨宇笑了笑,示意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传令官上前。 令侯走上几步,看见了墨宇随后的几句手语,他向周明告罪一声,随即退去。 周明耸耸肩,无奈地道:“墨队,你又跟我卖关子了是么?”他本来想说的是又跟他打哑谜,说出来感觉有点奇怪,就换了个说法。 随行的参谋堂与军情堂两堂所属,还没完全扎好营帐,部分人就陷入了忙碌之中。 半响,令侯回返,同时带来了已经确认了的消息。 “周队,墨队。经过郡府同僚对入境卷宗的排查,军情堂认为前方拦路可能性最大的是东瀛忍者。参谋堂提醒这种白雾按照记载是东瀛幻魂大阵大开的附带现象,不能轻闯。” 周明闻言掏出联络器,找到与他同级的参谋堂堂主号码,拨了过去。 “易洋,可唔可以唔好讲废话,给滴建设性嘅建议。宜家我三个兄弟已经入佐去,消失佐。”(可不可以不要说废话,给点建设性的建议,现在我的三个兄弟已经进去了,消失了。) “周明,工作时间请不要说方言。幻魂大阵属于精神性阵法,不亲身经历是看不到阵内属性的。在探查到它的种类之前,你的弟兄未必就身陨了,不用紧张。” ······ 初见放下望镜,朝庄统月道:“大人,他们似乎已经看出了这是幻魂阵法。” 庄统月还在举着望镜,他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毕竟是南越武侯,看出来是很正常的。此阵布完,吾等已立于不败之地。” “是。大人,那三个晕过去的武侯要怎么处置。” “杀之无用,先留着吧。” “是。” 初见随即退了下去,只留下庄统月一人在峰顶,不知道还在看着什么。 台下,只如一直在等候,他觅得机会,偷偷地向初见说道:“初桑,我感觉主公这段时间似乎怪怪的。” 初见微微阖上双眼,用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只桑,无论主公要做什么,月领只需要服从。这次回来,你不必要的疑问与好奇太多了!” 庄统月收起望镜,看着崖下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白雾初从幻魂草冒起的时候,一点一点的,就好像反向升起的雪花,漫天飘舞。 此时留忍山谷的樱花想必开得十分绚烂罢,雪如花,花吹雪。可不知为什么,他从小就不怎么喜欢这受到历代东瀛武者推崇的东西。 “或许这世上很多事物都会在极盛的时候凋谢,樱花如此,武士如此,难道最后忍者亦会如此么?生若。” 随着他的话语下落,一个身材窈窕的身影慢慢从他身边浮现,一个与他同样穿着灰白色忍者服的女子。 “只如那里,交给你了,去吧。” “是。” “忍者往往还没极盛,就会凋谢。所以,月领当不了你们手中棋子呢。” 女忍者还在慢慢退却,她并不知道庄统月口中的‘你们’是谁,也没打算知道,此时的她,心中只有即将进行的任务。 第三十章 三人小组 一线天其实没有所谓的山路,上下攀登行走的一切,就是月领忍众觅地新建的暂时性通道。 峰顶之下有待客台,待客台之下则有一小片平地,大部分月领忍众便驻扎在这里。 闯入幻魂大阵探查的武侯尖兵小组也被关押在这里——一个木制的临时性牢房中。三人或侧或仰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似仍昏迷。 只如与初见穿过好几座帐篷,刚好走到此处。 “初桑,大人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三个神州人?” “你再一次多话了,只桑。” 牢房设置在了最外侧,通过这里,再往下走,就该下山了。 只如并不常随月领大部队行动,而是单独在外收集情报,管理委托。这次归来盘桓了几日,称得上是破天荒的情况。 与他交好的初见也没感到奇怪,反而自认为他的这位好友是因为独自在外压力太大了,故此好几次失态。倘若还在互相竞争的留忍山谷,他老早就会把这情况报告给族老。 对同伴无情的告发,也能为忍者的进阶加分。 从一个冷血机器变成小有感情的新生代忍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正式加入月领那天开始罢。 生若模糊的身影在他们二人必经的去路上渐渐清晰,看到她在,初见眼中出现了喜色。望月三杰已经很久没聚在一起了,即使只如现在就要走,能互相说说话也是好的。 眼前佳人俏丽的脸上面无表情,另一道水痕无声无息地在初见二人身后荡漾。 初见警觉地一个小跳跃开,与此同时,一把漆黑的忍刀刺穿了只如的腹部,刀尖与灰白的忍者服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击得手,生若用来迷惑两人的身影骤然破碎,拦在下山通道之前的,换成了一脸难以置信的初见。他还没真正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答案对月领来说显然并非好事。 “只如”的贴身反扑还没来得及施展,生若早已松开忍刀,遁后与初见形成掎角之势。 身影一阵挣扎性的模糊后,现出的是一个同样身着忍者服的黑人。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忍刀上的剧毒沾之殒命,探子并没有什么机会蹦达,很快软倒在地,不甘心地道。 想到他的失察,想到真正的好友可能已经凋谢,初见满是落寞:“月领上忍的高贵,不是你区区一个基因变色人能模仿的。” 也不知道这位探子咽气前听完了没有,两名中忍走了过来,一人拔出忍刀递回给生若,另一人抬起黑人,抛下了山崖。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客死异乡,真可怜啊。” 此时,牢笼中传来一声慨叹,发话之人身材矮瘦,瓜子脸,半眯的眼睛里满是悲天悯人。 “这些新陆人拿钱办事,可没有什么家国的说法,死在哪都没所谓的,别文青了行不行。” 吐槽他的人又是另一个极端,虽然也不高,却五大三粗,抱着自己的大肚腩正揉着,他末了还加了一句:“好饿啊。” 这点动静自然脱不了两位上忍的掌控,生若嗬嗬一笑,朝着一言没发,一直盯着她的那名高高瘦瘦的武侯笑道:“小哥,我美吗?”她说完,轻轻咬着双唇,眼中有意无意地露出妩媚挑逗之意,一双玉手穿过木栏,在对方的下巴拂过。 瘦子与胖子同时以手覆面,没眼再看,瘦子还嘟囔了一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生若不动声色地提前避开了眼前人的暗着,与初见一道离开时,留下了一阵夹杂着嗔怒的娇笑。 “哼!”高个武侯不甘地一拳锤在木柱上,狠狠地看着牢外的众多忍者。 胖子放下覆面的手,继续揉着自己的肚子,似乎这样便能减少饥饿感,他无奈地劝道:“擎宙,省省吧,我们多日未进米粒,怎么可能还留有擒拿得住一位东瀛上忍的身手。她一直在逗你而已。” “笨熊,什么多日?我记得离我们被俘没过多久而已吧?”瘦子拍了拍胖子的肚子,问道。 “对对对对对,一天都还没过呢,你看我这记性,可我咋觉得饿了好几天的样子?” 这三人,就是周明墨宇派来探路的尖兵,分别是唐立、逸飞以及笨熊。又因为他们各自的体形差异过大,每每三人集结在一起,就会被同僚戏称为竹猴石小组。 逸飞与笨熊继续说着些夸张的对话,半响,真正看守着他们的两个下忍依旧一动不动,他们停了下来。 眼前的这群忍者,既没有一般东瀛人的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又没有一般中下忍的寡谋多动,头脑简单。与卷宗记载,坊间流传的表现完全不符,这次算他们竹猴石栽了。 “解决了?” 峰顶,庄统月坐在案边,案上的三个酒盏中,仍倒满了他的诸白。 “是。”生若面无表情的坐下,眼中哪还有半点媚意。 “大人!”初见把手中一直攥着的标识轻轻放于案上,单膝跪倒在地。 那是他好友只如的标识,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新陆的基因变色人或是出于自负,并没有把它清理干净,而是直接拿着它妄想靠着他们的视觉欺骗技能来长期潜伏。 庄统月拿起一个酒盏,轻轻把清酒倒在了标识上,布制的标识吸了酒,上面的血迹越发深黑。 “几十年前加诸在忍者身上的痛楚,东瀛那群狗腿子忘了,月领可没忘。日后见到那群妄想靠改造基因进军武林界的新陆人,格杀勿论!” “是!” “此间事了,下一步便回东瀛。吾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忍界的渣滓,在背后私通新陆,给我们月领使绊子。” 啪地一声,代表望月三杰之一的只如酒盏碎成了粉末,随风飘散在天地之间。 庄统月有意地划破了自己的手掌,数滴鲜血滑落在标识之上。 “这里高得很,只如,便埋在这里吧。” 他崛起得太快了,新贵总会得罪旧族。若想开始成为“天下人”,以此为契机整合东瀛忍界,便是第一步。 第三十一章 云仙古洞 当夜,武侯营地,中军帐内。 跳动的烛火时明时暗,一个身影在便携椅前走来走去。他偶尔会停下脚步,看看椅后屏风上挂着的韶州城全图。 帐中焦躁不安着的,正是还在等待尖兵小组消息的周明。 帐中除了他,再无旁人。就连墨宇在这里待了一会,也选择暂时休息去了。在一个人没心情看你手语的时候,还上去相劝,无疑事倍功半。 影子倒映在军帐上,忽大忽小。周明忽然朝着他的影子上半身喝道:“什么人!” 帐外守护着的两名卫侯第一时间掀开帘子,卷着一阵风进了来。可除了周明,帐内哪还有其他人影。 “没什么事,今天行军一天,弟兄们都累了,不用在我帐外守着了,休息去吧。” “是。” 待再也感受不到二人的气息,周明皱起双眉,沉着声再道:“鬼鬼祟祟之辈,可以出来了吧?” 一个身着深蓝色忍者服的蒙面人随即拍着手,从屏风后转了出来,道:“不愧是周明,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一派领导的风范。” 周明的肌肉已在无形中绷紧,他压声低笑,笑声中酝酿着说不出的怒意,道:“好好好,你们这些东瀛人,真的越来越大胆了。” 顿时也不高呼,一手家传的虎爪法一上一下地同时朝忍者爪去。忍者的身手也是了得,在中军帐的方寸之间与周明拆挡起来,并没有碰到帐内的任何一物。 一套爪法快要使完,定好的杀着被忍者不懂声息地一一化解,对方似乎早已把他看穿了一般。周明疑虑骤生,拉开几步,停下手。 “你到底是谁?” 忍者解下蒙面布,脸上满是笑意:“周明,是我。” “羲杰!” 是了,求学生涯也唯有羲杰在偶然期间完整看过他使这套爪法。两人切磋过后,他还在奇怪羲杰的武功是哪里学来。 想不到,想不到,昔日的莫逆之交,居然是一名东瀛忍者。看这个样子,还是潜伏在神州许久的东瀛间谍。 周明脱下上衣,从大腿旁边抽出匕首,就要照着古人的说法,割袍断义。 羲杰瞳孔缩了缩,这小顽童,到底有多脱线。他连忙制止道:“等会,等会。”看他着急的样子,若是月领忍众在,想必一个两个都要跌了眼镜。 —————————————————— 双手持剑尽力一刺,阑珊不负所望,刺入了崖壁之中。 剧烈的下冲力骤然停止,把剑身带斜了几分,双臂同时被勒得生疼。 玄鸣觅得那窄得近无的支撑点,微微松了一口气。 云仙台下的峭壁并不像西岳华山一般直如刀削,而是偶有怪石嶙峋,崖壁重叠。它们在救了玄鸣一命的同时,也在他身上留了点红色的记印。 此时云海山外的云海正在酝酿,原本洁白的云雾卷了天上的黑云,似鬼门关开,时有怪物张牙舞爪。 平日云海一起,整个韶州城便好似坐落在雾中的仙境一般。举手投足间,俱是云霞纷飞。 今日,云海又起,却是把韶州城变成了阴深诡秘暗无天日的黄泉地狱。 当中如野兽般觅食走动的尸人,便是无家可归的冤魂恶鬼。 玄鸣也顾不得这些,如今他的身体撞伤了好几块,落崖前被击中的腹部更是时不时地渗来了隐辣的阴息,看来是被嘲弄他的控尸使下了毒。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对方明明可以就地杀死,却选择打落悬崖这种单纯耍帅但是没什么用的方式。多少小说主角跌落悬崖找到奇遇从此修为一发冲天。 丹田中的黑红太极图转得飞快,与腹部不停渗透进来的辣毒做着对抗。看上去似乎打了个平手,可玄鸣还是有如果不坐下调息就会扛不住的感觉。 为今之计,唯有尽快落崖了。玄鸣抬头看了看上方已被雾气遮蔽的崖顶,放弃了攀登上去的打算。 云海山明显就留有血炼教的明暗两哨,而那个控尸使大概就是统领着此山的人罢。 下方不远处就有一个崖壁重叠造就的小平台,勉强够一个人落脚了。 玄鸣运气于左手,狠狠地抓住了崖石上的缝隙,手指几欲破石而入,右手拔出阑珊,只见剑身上无半点划痕。他心里既有庆幸,也有沉重。 庆幸自己得到了这么一把神剑,沉重则是因为自己对阑珊剑诀的陌生。他的剑招颇有点照虎画猫的意思,今日碰到修为在他之上的控尸使,不但救不了自己,还累及前辈传承受人嘲笑。 平台过小,玄鸣艰难地归剑入鞘,比了比距离,轻轻一跃。 想象中的稳稳当当并没有出现,因为妄动真气导致腹部落至中途,一阵绞痛。 幸好,这个平台处于一个古洞的洞口,看上去窄小实则宽敞。玄鸣刚一落地,就双膝跪倒,双手下意识地狠狠捂住腹部。腹部的辣毒正朝着丹田缓慢却无可逆转地渗透蔓延。 “什么人?” 就在这时,洞内传来了一声色厉内荏的喝问。 “清虚派···玄鸣。” 不知是敌是友,玄鸣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放在了剑柄上,艰难地站了起来,回道。 洞内陷入了沉寂,凭着暗淡的日光,依稀能见这个处在半山崖壁的古洞里躺坐着两个人。 见对方没有再问,也没继续表露敌意,玄鸣便自顾自扶着洞壁坐下调息。十分精神花了两三分在提防之上。 比起探究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人,赶快运功抑制毒性方才是第一要务。 “有···有人···来咗?” “嗯。” 玄鸣睁开双眼,只见一个躺着的人艰难地坐了起来,他的双手乱舞,抓到了另一个人的肩膀后,方才停了下来。 “系边个?” 他一边问,一边转头,试图找到玄鸣的位置。他的眼睛是紧闭着的,眼皮发黑,此时看去,就好像脸上长了两个幽深的空洞。 “任嚣城清虚派嘅玄鸣。”他的同伴回答。 “玄鸣,你是不是有一个俗名叫关诚?”瞎子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激动。 玄鸣定眼再看,靠着洞外翻转黑雾遮蔽下残留的光线,眼前人似乎有点眼熟? 第三十二章 再逢已殇 “关诚,是我,知闻啊。” 那人还未等玄鸣应答,照着记忆中洞口的方向就爬了过来。 觅得近了,出现在玄鸣跟前的是一个双腿瘫痪,双目失明的瞎子,一身武侯制服破破烂烂,再没半分洒脱英武。 他似乎感觉到了玄鸣大概的位置,一双手在空中舞了舞,一下抓住了玄鸣的肩膀。 这两个人,其实都是玄鸣的旧识。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那个叫陈丞,现在攀着他肩膀的这个叫知闻,与周明一样,都是同窗。 此次他们与另外五名武侯一起,组成了玄鸣任务中的武侯府先锋小队。现在死得只剩躲在古洞里的这两个了。 玄鸣终于知道那日离别时,周明口中的不想你们加入这里是什么意思。 儿时面貌完好的两个弟兄,一个双眼被毒瞎,一个干脆就被人挖去了双眼。 他们进入韶州城时有三人,被血炼教层层包围,一人当场殉职,两人力竭被俘。跟他们一样被俘的平民都会被血炼教教众拿来为他们的新式“兵器”提供零件,练过武身体常年受真气滋润的武侯更是上品用材。 陈丞的双眼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强行挖去的,而知闻却是被人拿来作毒素试验。 对方把他们两人弄瞎了之后看管就放松了,而平日的饭菜供给同样变好。听巡逻的教徒闲谈,他们会被分坛主制为一种叫作尸将的东西。 说到这里,陈丞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 两个瞎子能从血炼教营地逃出来,想必经历了重重困苦,既然他们不愿说出其中详细,玄鸣也没有再问。 经过他的调息,此时体内真气与辣毒勉强达成了平衡,玄鸣开始正式打量这个古洞。 洞不深,在两人躺着的地方再往里走几步,就到了尽头。尽头正中立着一块青白色的玉石,在晦暗的洞内隐隐发光。 难道还真的是摔下悬崖就有奇遇? 玄鸣回头看了看两位弟兄,也不愿相瞒,道:“陈丞,知闻。我发现最里面有一块会自己发光的石头。” “小心滴,如果系非科学现象。”陈丞空洞的眼眶往这边看了看,提醒道。 “嗯。” 玄鸣对着青白玉石一揖到地,表示承了前辈留下的机缘。随后谨慎地单膝跪倒在地,伸出左手摸了上去。 玉面光滑,玄鸣咦了一声,只感觉石中似乎含有无穷真气,都在活蹦乱跳,你挤我我挤你地想往他手心钻去。 啪嗒轻响,玉石好像小儿摔跤一样往前一倒,露出了藏在石后镶在洞中的一个巴掌大的木匣。 匣内只有一个袖珍的竹简,一首摩诘居士的《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 青白色的玉石与山同名,具有洗涤尘垢,吸气化毒的神效。 玄鸣给两人读完竹简上的文字后,心中一动,循着方法立起玉石,双腿盘坐,手掌放在石后的掌印上。运起阑珊真气,一点一滴地穿过石壁,探入了云海中。 百川入海,水滴江河。 玄鸣的身体如同在泡澡般整个放松了下来,因为真气调动而导致的毒素渗透也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 “兄弟,兄弟,兄弟!” 玄鸣是在剧烈的摇晃中被摇醒的,醒来时人还在盘腿坐着,手却已经离开了玉石。 他惊得骤然站起,把摇醒他的陈丞撞得踉跄。 “我的功力,我的功力!” 玄鸣全身绷紧,看着自己的双手,惊问道。 他的身体空荡荡的,经脉中流淌的真气,丹田中的太极图全都无影无踪。除了手掌上还残留着的些许气息,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练过武一样。 “点啊点啊?”知闻趴在地上,着急的问道。 玄鸣崩溃地双膝跪倒在地,声线空颓:“我的内力全都消失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若是放在别处,对于一个清虚派弟子来说,没了也就没了,大不了重修而已。 可是此时他就在韶州城境内的中心,而且还在云海山崖壁上的古洞里,没了体内真气,别说碰上血炼教徒,单单离开这里,就已万难。 他再看见云海石,就好像看见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扑过去的身体被早有预感的陈丞拖住。 “兄弟,放开我,我砸了这块吸人功力的破石头!” “冷静,冷静点。”知闻一边跟陈丞一起劝着,一边在云海石上摸索。他的内力此时只剩下护住心脉与脑袋的那一丝,是用来避免理智沦丧的。 感受到石中跃跃欲试的真气,知闻没有犹豫,直接运起体内仅存的内力,往云海石中冲去。 他在赌,赌他心里那个猜测。看到知闻的身体因为毒素侵入心脉开始剧烈的抽搐,玄鸣停下挣扎。 陈丞虽然看不见,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劝道:“唔洗担心,我们推理过,没事的。” 大概半柱香时间后,知闻脸上重重地浮现了几次黑气,随后身体的抽搐便停了下来。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好像死了。 “怎样?”陈丞问道。 知闻仍趴着,稍稍抬起头,答道:“没错,身体的毒素和内力都被吸收了,跟我们刚刚推测的完全符合。” “好。”陈丞打了个响指,绕过玄鸣,在地上摸索到玉石,同样运起内力冲入石中。 等他再度站起身的时候,青白的云海石已变得黑紫,陈丞伸了个懒腰,一脸轻松地道:“舒服多了。” 玄鸣不死心地再度把手放在石上,运起体内仅存的吸力。 云海石中再没半点动静,刚刚活泼的真气似为幻觉。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在对着一块普通石头运功一样好笑。 此时知闻勉强从黑暗中重新适应了光明,他见到玄鸣的动作,劝道:“兄弟,没用的。你没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洗筋伐髓过后一样么?他吸纳的真气,大概就等同于代价吧。” 玄鸣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洗筋伐髓对他哪有什么效果,罢了罢了。正好,开始专修阑珊剑诀吧。 第三十三章 云海山下 三人在云仙古洞待了两天,玄鸣带来的干粮已被消耗殆尽。两日内,众人都在静养。云海石可以去毒,却不会疗伤,一切还得靠他们自己。 与两位弟兄不同的是,玄鸣除了疗伤,更多的是在:回,忆,古,诗,词。 这日,他打了自己一巴掌。 “是了!戈剑星芒耀,鱼龙电策驱这句,若是用刺剑便可身化鱼龙。我真傻。” 陈丞二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有所顿悟,便又放开心去。他们暂定今日黄昏攀下山崖,翻越云海山回返,寻觅大队。 眼前抓紧时间重修内力,能有多少是多少,阶位还在,恢复实力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然每个被云海石洗筋伐髓过后的人都要从零开始的话,再好的天资也经受不住岁月的蹉跎。 日落,黑云遮蔽下的天空昏暗了不少。 陈丞走在最后,脸上多了个黑黄两色的面具,堪堪可以完全遮蔽住他的双眼。这是他这段时间的新作品,取名情漪相依。 本来只是一个放在桌上的小摆饰,想不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他在上面加多了两块铁片,用来遮住面具上的缝隙,同时也就遮住了他那两个空洞的眼眶。 游侠不为红尘恋,却以铁面遮霜颜。莫任孤行铸法眼,漪澜添情鹧鸪天。 “所以,兄弟你确定能盲攀?”玄鸣显得疑虑重重,在爬下悬崖前,他问多了一句。 陈丞保持着他的豁达,指着自己的情漪相依,笑道:“带了个这么帅的面具,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总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吧。” 玄鸣同样笑笑,让他最为惊奇的就是,这两位弟兄居然能在逃出的同时找回他们被收去的小包。 下崖的路说不上难走,玄鸣一边听着上方知闻的指点,一边摸索着往下。他们两是在被追捕的情况下慌不择地路爬上来的,现在只是重新爬一遍那条路而已。 为什么会这么顺当,这个疑问玄鸣在落到崖底后,自然而然地得到了答案,因为山崖之下摔了好几团的肉酱。 这些都是帮助陈知二人逃离的平民义士,概因他们被囚时对众人多有照拂,即便这照拂说来微不足道,还很傻。 “他们就这么自告奋勇地在前面为你们探路?” 玄鸣一边往坑内填土,一边问道。 陈丞行动不便,又未练成听音辨位的功夫,他拄着枯木靠在树上,答道:“我们的命就是他们救的。” “我懂。” 玄鸣没再说话,他从坑内的尸骸中,找到了这些人以命相救两位武侯的其中一个原因。 尸骸的皮肤都有种泛青黑色,大概是因为受到水雾洗刷的原因淡化了不少。一开始他还以为这种黑是因为血液凝结导致,他跟知闻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他想要的信息。 这群人,想必早已身怀死志。 大概他们就处在南凌渡口毒人日记描述中还保留着理智的阶段吧。 土包前面立了个无名义士的牌子,字是陈丞写的,这位弟兄自小除了机关巧术,就是写得一手好字。 如今眼不能视物,笔下却是无碍,也不知道他心境如何,这寥寥四个字,已隐隐透出不平之意。为这韶州城父老鸣的不平。 无论如何,该走了。 回返的路并不愉快,茂密的南方丛林让陈丞的行走踉踉跄跄。似是因为血炼教用毒的原因,林中虫蛇也比往日多了些燥性。 他们一行人如今并不具有多少武功,全仗着玄鸣手中阑珊切金断石之利勉强前行。 只是该来的还是要来,在上山的路径上,盘踞着三三两两的尸人。按照陈知二人的说法,这些都是未被血炼教编入部队的零散尸群,他们这一路上,就杀了不少。 按照议定,三人之中两人的功夫都在他们的兵器上,如今御敌弩被收去,两位弟兄赤手空拳的战力实在勉强。 玄鸣观察半响,低声让知闻与陈丞留在灌木丛中,独自从林中走了出来。 脚一踏上山路,各种视线顿时飞来,玄鸣已成场中焦点。 他自嘲道:“除了卖艺的时候,我还没试过这么受欢迎呢。” 这些游荡的尸人除了样子可怖,实力其实一般,强壮一点的早被血炼教控尸人收去深造。 看他们装束,生前也多是妇孺长者之类,默念了几遍无上天尊。玄鸣沉着脸,已然出手。 如想象中一样,过程只能用斩瓜切菜来形容,事后站在一堆尸骸当中的玄鸣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快走吧。” 接下来要走的就是北上的官道了,一条被压实了的黄土路,偶有上下起伏。 在这条路上,只要不碰到敌人,三人便可尽量地提速疾行。 “毁掉了我这么多的素材,哪能说走就走?” 来人现出身影,玄鸣的内心顿时凉了一半。 官道开在云海山中,沿路两边时不时露出的冲天石林就是最好的关口。 平安走了几里地的玄鸣正在心中侥幸,一抬头便看到了攀附在石壁上的控尸使。 他见到玄鸣仍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笑道:“活着正好,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刚刚把我新得到的尸人炼制成尸兵,这可牺牲了我两个手下。有你们三个中品素材的加入,下次冲击一下尸帅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心情真的很好,嘶哑的嗓音完全无碍于他表达自己的愉悦。 很快,玄鸣三人就见到了让控尸使为之兴奋的“新作品”。 玄鸣看到拦在路上的那个“人”,神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眼前这只,依稀像是南凌渡口写毒人日记的那位同僚。可他清楚地记得他那一剑后,那位同僚是失去了声息了的。他们还把他解了下来盖上白布,待武侯府大队前来就把那烈士遗骸抬走。 大概只是长得相像而已,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毕竟尸人皆是青黑色皮肤,时有溃烂,认清每个人的生前样子本就不容易。 他倒要看看这控尸使口中新炼制的尸兵有多厉害,即便过不了眼前这坎,也得尽力而为。 第三十四章 尸人韩刚 金铁交击,阑珊之利没了真气加持,终于碰上了对手。 玄鸣步步后退,靠着卸力之法隐隐与尸兵斗了个旗鼓相当。 鏖战不止,尸兵用来格挡抓击的双手没有留下一点划痕。见久持不下,玄鸣已急,控尸使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暂时没对陈知二人出手。 玄鸣若不能击败眼前敌尸腾出手来,两位弟兄断然不是控尸使的一合之敌,他往陈知二人处瞥了一眼。 尸兵张口空喝,一手震开了玄鸣长剑,另一只手就往玄鸣面门抓去。 玄鸣大惊,只来得及微微一偏头,右脸已多了三道爪痕,鲜血越聚越多,于痕角滑落。 他后跃一步,已然又怕又怒,还好,脸上并无先前的辣痛感,难道对方并没有在指甲缝留毒? 控尸使操控着自己嘶哑的嗓子,竭力地提高着大笑的音量,道:“战中分神,寻死是吗?你看我属下都不屑地大喝提醒你了。” 玄鸣闻言,仔细地打量了尸兵的青脸,见其脸上果然有微微的嘲意。 “好好好,便是没了往日真气,我便斩不得尔等么?”终究还是少年心性为先,玄鸣以剑指向控尸使,虽怒亦不乏冷静,无非一死而已。 “我来正逢秋雨节,阴气晦昧无清风!” 一道阑珊剑气从剑柄开始往玄鸣手中涌去,渐渐蔓延至全身。我就知道,玄鸣微微一笑,双手持剑,蓄势欲为。 “潜心默祷若有应,岂非正直能感通。” 诵至此处,先前被困境微微压颓的后背亦是再度立得笔直。 “须臾静扫众峰出。” 玄鸣气势再涨,看得身前的尸兵不觉微缩双眼。 我辈做不到文山先生的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 难道连眼前区区一位恶徒都敌之不过么? “仰见突兀撑青空!” “身有正气,尽诛妖邪!” 玄鸣化身寒日,带着缕缕红光往控尸使刺去,尸兵似有所感,似挡实撑。在护住他自己的头颅的同时,也为玄鸣作了支点。 刚刚步伐微弱的玄鸣还有此等实力,控尸使咦了一声,看到疾速袭来的玄鸣。他从后背抽出兵刃,借着石壁之力朝玄鸣跃去,作势欲劈。 玄鸣见此,竟在空中化刺为斩,反握剑柄,去势不减地继续迎了上去。 两刃相交,溅起纷纷白屑。 控尸使的脸上显出得偿所愿的疯狂笑意,他道:“果然没错,你的身上果然有秘密。” 相互借着反冲之力落地,玄鸣没有答话,而是看着控尸使手上那个酷似腿骨的兵器皱眉不语。 “这可是鄙人最得意的作品,就叫骨刀。好剑好剑,若是溶于我的骨中。”他看着手上骨刀,叹道。 “你说是也不是?尸兵一号?” 玄鸣拉开几步,警惕且疑虑地看了看原本站在身后,背对着他的尸兵一眼。大意了,幸好他并无击来。 “你,怎么知道的?” 一个与控尸人同样嘶哑的嗓音响起,自尸兵口中。 他缓缓转了过来,身上不少原本摇摇晃晃的腐肉尽数掉落。 玄鸣满脸不可置信,眼前的尸兵“剥了皮”后,皮肤发青,却全身完好,正是当初南凌渡口“死去”的同僚。 “韩刚?” 知闻惊问,尸兵闻声身子颤了颤,终究是被认出来了,或许他下意识也不愿瞒着他们。 “你问什么?刚仔?刚仔怎么了?”听得知闻声音有异,陈丞拄着树枝,不复老神在在。 “陈丞,知闻,原来当初意气风发的尖兵只剩下我···你们两个了呀。”本该三个,韩刚却是把自己排了出去。他又缓缓朝玄鸣举手欲揖,只是这双掌却怎么也合不拢。 嘴角浮起自嘲,韩刚道:“当日多谢兄弟成全。” “不···不客气。” “叙旧完了?鄙人挑过的手下成千上万,你的特异,怎么瞒得了我?”控尸使举着骨刀仰天大笑,“是真的!是真的!尸人真的能保留生前意识。” 众人默默地看着他笑完,待他平静,再看过来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货品。 “杨弘!”韩刚低沉的嗓音里满是恨意。 “不谢不谢,你看鄙人给予了你多俊的外表与多强的实力。那两名手下的味道如何?”杨弘说完还舔了舔嘴唇,满是回味。 “恶···鬼!” 韩刚身上漫起黑雾,一步一步地朝控尸使杨弘压去。 “这可是鄙人创造出来的最伟大发明,从此尸人亦能是人,简直痛···快!” 杨弘把骨刀插回背后,众人方才发现,他的武器竟好像是从体内抽来。 咒语再起,韩刚停下脚步,骤然转身。 “让你找个人类叙叙旧而已,尸兵,是谁给了你可以噬主的错觉?” 韩刚的身体肌肉开始不规则的涨缩,他的躯干被固定着一动不动,微微颤抖的额头上渗出了滴滴深灰色的冷汗。 在韩刚的肌肉几要涨爆的时候,杨弘终于停下了他的咒语。 “保留了太多的理智,也是麻烦。” “恶贼!”玄鸣怒指杨弘,“我终于知道天理难容是什么意思了!” “不,这是进化!进化!人类的···” 飕飕两声,人未至,箭已到。 虽未建功,也打断了杨弘的狂意。 马蹄声起,四骑出现在官道尽头。 收缰勒马,来人正是周明冷星恒信凝眉四人。 凝眉看了看杨弘毫发无损的后背,皱起眉头,这两箭虽是他与恒信随手而发,也不该只有这种触物则落的威力。 玄鸣暗松了一口气,他担忧地看了看仍毫无理智的韩刚一眼,苦笑道:“通达,你来迟一刻钟,就要给我们三收尸了。” 周明看上去同样放松了大半,他朗声道:“我看到韩刚的留笔,撇下大队快马飞奔而来,看到你们三没事就好。这是哪位?”他最后指着杨弘问道。 “鄙人血炼教南越分坛控尸使杨弘。你好呀,周明,周少侠。” 杨弘缓缓转身,身上同时漫出阵阵尸气,转身完毕,他再度变成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巨汉。 周明厌恶地啧啧了两下,战端便起! —————————————————— 前段时间在忙毕业设计和答辩【似乎把年龄暴露了】,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第三十五章 天一血炼 “阿星,你们掠阵。” “知闻,照顾好陈丞。” 跃过马头飞身而下,周明状如伏虎,两个护腕上,各伸出了五根利爪。 “能死在我的手中,是你的荣耀!” “哈哈哈哈···咳咳···”杨弘的嗓子似乎并不适合他放声大笑。 他骤然收声,发出了一段晦涩难懂的音波,没多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石林深处传来。 “鄙人血炼教南越分坛控尸使,想玩群殴么?” 杨弘话音初落,难以计数的尸人已把所有人围在正中,他们衣衫褴褛,皮肤时有溃烂,双眼无瞳,张着血口呼气,看人如看食物。 “要说些什么遗言吗?”杨弘显然又想大笑,最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方才作罢。 转瞬之间,已身陷困境。 众人第一次认识到了一名控尸使所带来的力量。 “韩兄,抱歉了!” 玄鸣恍若不见,仍朝着正中的杨弘杀去,擒贼先擒王! 周明与他打着的是同样的主意,与玄鸣几乎同时瞬动。 此时此刻,冷星同样欺身而上,凤涅营二人则以飞凰之步,分别绕开杨弘,赶到了陈知他们的身边。 只见他们分别单手抓住陈丞与知闻的胳膊,另一只手各自散出火红色的凤鸣之气。 两手相合,正是凤鸣九天,凰飞穹宇。 一个火红色的凤凰振翅而起,把陈知两人带上了路边石柱。随后身化千羽,向四周疾然而下。 待到箭囊空空如也,围着众人的尸群已被削去小半。恒信与凝眉同时落于柱顶,一脸疲惫地瘫坐在地。 “空樽夜泣,青山不语,残照当门。正是为此韶州万民而忧!” 见凝眉恒信一招之威竟至于此,玄鸣不甘落后,只见他身形变幻,沿路留下阵阵青白残影。快要撞上韩刚的时候,骤然一人三化。 分别化作空樽,青山,残月,同时向杨弘韩刚击去。 “你明知我们刀枪不入,还弄这些虚招,何其不智!”杨弘明明背对着玄鸣,却好像已看清一切一样桀桀怪笑起来。韩刚身体瞬闪,把玄鸣剑招俱挡在外。 空樽微斜,点点泪洒,青山巍峨,压迫沉沉,残月照人,闪闪银辉。剑尖,剑背,剑锋,三向同下,只听一阵乱响,韩刚那本就破烂的上衣随即化作布条飘落。 青灰色的皮肤上没有半点伤痕,看着韩刚那两只红光大发的双眼,玄鸣叹了一口气,脸色随之变得冷峻。他双手俱成剑指,结于胸前。 阑珊插在地上,一道剑影飞出,绕玄鸣转了几转。 “飞剑满天,太极遂生。” 只见阑珊的剑影顺着玄鸣的剑指,稳稳当当地从天而降,立于杨韩二人的中间。 一个宽约五尺的气场渐渐生成,笼罩着一股蓝白之气,韩刚与杨弘的动作顿时迟缓。 好机会! 周明眼中精光亮起。 ······ 酒是陈年的酒,杯是传世之杯,这一幕千年恩怨,喝了百世还没有喝完。 有些人不知道,有些人却仍记着。 南凌河畔。 陈年的酒落在传世的杯上,本该溅起,又挂壁而回。 一名身背双剑的女子,正一杯一杯地对水独酌。 看得不远处嗜酒如命的笨熊心痛不已,逸飞拉了拉他,笑道:“即便她不喝,也不会有你份的,笨笨,那可是埋在桂花树下的女儿红。” 逸飞又换作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叹道:“可惜了,韶华之年,千里携酒而来,却连自家男友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笨熊收了收心,反问道:“你觉得韩刚真的死了么?” “死与不死,有区别么?” 这时,易洋的声音传了过来。 笨熊与逸飞同时见礼:“易参谋。” 酒剩半盏,背剑女子站了起来。 “好好好,韩刚,你现在翅膀硬了,敢留书休我。这半壶酒,你敢不喝试试?” 脚下暗香浮动,花瓣骤生,再见佳人,已掠影而去,只在南凌河上留下了一丛由小到大的国色牡丹。 “带上这三匹马,跟上去吧。也不动动脑子,即便用轻功找到了,还能留下应变的内力么?” 易洋示意随从把手上的缰绳递给笨熊二人,又叮嘱道:“按照判断,你们应该能追得上第二梯队的墨宇,告诉他。这次韶州城变的来历已经找到了,总府传来消息,藏书阁角落那堆从来无人翻阅的古籍中,记载了一个名为天一尸人的事件,跟韶州城这里的情况大同小异。尸人不具有传染性,小心别被下毒即可。” “是。” “易参谋,再会。” ······ 玄鸣冷星周明三人早背对背倚靠着应付四周杀之不尽的尸人。 “哈哈哈哈,就这种水平,怎么跟鄙人斗?”杨弘暗运内力护住喉咙,放声大笑。 他的身上其实也挂了好几处彩,都是玄鸣气场刚下时被周明突袭而得。只不过比起一直与他交锋的玄鸣等人,无疑只是点缀。 石柱之上,陈丞仍在不死心地大声疾呼韩刚的一切,想要唤回兄弟的理智。 “何必白费功夫?”杨弘嘲讽地看了陈丞一眼,“想要他活回去是么,简单。” 话音刚落,杨弘身上的黑雾慢慢钻入了韩刚体内,只听韩刚传来一声痛喝:“杨弘,我必杀你!” 他虽恢复了理智,却没有身体的控制权。 杨弘感受着身上创口痊愈转移的快感,不屑地笑道:“想杀鄙人的何止你一个,每每炼制尸人时,鄙人都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滔天怨怒。这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他说完,身上创口已恢复如初,随后一掌击于韩刚后背,啪啪数响,韩刚完好的上身顿时绽裂。 先前的黑气以决堤之势从绽口中汹涌而出,回到了杨弘身上,韩刚的皮肤也从青灰变得青带苍白。 “既然你们这么想要回这个兄弟,就还你们!” 他发出一阵长咒,带着尸人如水般退入石林,只在原地留下些许残肢断臂。 玄鸣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在冷周二人身上,道:“我还以为我们命止于此呢。” 周明撞了他一撞,让玄鸣顺势站直,随后冷笑道:“死?别人可是把我们当成了拭剑石。” 第三十六章 此去经年 入夜,云海石林外。 鉴于白日碰到的尸人埋伏,接应了周明等人的墨宇带着大队,在此立下了前哨营地。 此时,中军帐中。 先前身背双剑的女子正焦躁不安地在帐内走来走去,而墨宇便一直坐在主位作陪。 站在门外张望警戒的唐立回头看了看,劝道:“蒙女侠,心急也没用,安心坐着等吧。”这也就是一阵惯例性的劝说,这韶州城境内大山茫茫,要想找到失踪了的武侯韩刚的踪迹,谈何容易。 另一厢,在营地外围最偏僻的帷帐中,韩刚正静静地躺在担架上。 他的身边,散乱地坐了几个人。 周明、陈丞、知闻、玄鸣······ “刚仔,你决定好了?” 韩刚的泪腺早被毒液破坏,即便如此,众人还是能隐约看到他眼角延伸而下的泪痕。 他僵硬地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表达笑意。 “丞仔,我都这个样子了,留在这里还能做什么?” “武侯府千年传承,肯定有可以治愈你的方法!” “毒来如山倒,毒去如抽丝。我先玄鸣到韶州城那么久,卧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控制我的杨弘又是个六亲不认的炼毒狂人,要有解法,我早已知道。整个血炼教上下,都认为尸人之法是武者进步的一大途径,根本就没有什么治愈的方法。” 他一时说了这么多话有点不适应,张大嘴喘了几口气。 “好了,不说了。再说我也不会留下的,请原谅兄弟我不能陪你们踏破眼前的毒人之城,也不能陪大家继续捍卫这神州大地了。” 韩刚说完,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帷帐周遭的守卫早被周明驱散,韩刚缓缓地穿上一套崭新的武侯制服,带上鸭舌帽,手艰难地放到了臂章的位置,闭上眼睛摸了摸。 随后一狠心,从边缘把那绣着韩刚二字的武侯臂章撕下,递给了陈丞。 “走了,兄弟。” 他青灰色的脸上满是安慰同伴的笑容,这是他变为尸人后做出的第一个没有变形的表情,可惜只有那短短一瞬。 掀开帐门的声音落下许久,在陈丞黑暗的世界里,再没有了半点脚步声。 “刚仔走了?” “嗯,走了,周明已经去送他一程。”知闻回道。 “也好,营地外面还有明暗两哨,通达跟着会方便很多。” 半个时辰后,周明回转。 偏僻的小帷帐不再偏僻,完全掀开的帐门外,是一名怒发冲冠,拔剑欲战的女子。 “你们演的好戏,骗得我好苦。韩刚呢?让他滚出来见我!” 墨宇与唐立只是带人远远看着,此时会回答她的,只有坐在帐篷主位上的陈丞。 “韩刚,牺牲了。” “事到如今,你们还在睁眼说瞎话,好好好,看来你是觉得我们秀坊女儿,好骗的很?” 佳丽亮剑,声动四方。 看着阿蒙手上的双剑隐有红光泛出,陪坐在一旁的冷星不由得小声道:“糟了。” 的确是糟了,阿蒙最后的这句台词,可是代表在座众人都会得罪七秀坊的意思。本来只是秀坊姑娘对穷凶极恶者所留。此时此刻,显然阿蒙已怒极。 韩刚的独自离去可能连墨宇都不知晓,眼前的女子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漫引雷音,光寒斗室。 阿蒙左剑指天,右剑划地,随着她的缓缓动作,一道带着花香的剑气顿时从全身激荡而出,漫于剑刃。 她的周身开始环绕一道粉红色的真气,左旋右转中,身留残影,剑生寒光! 只见一个持剑的倩影以瞬移之势刺到了陈丞面前,手中长剑的剑尖距离陈丞喉间堪堪一寸。 黑暗中感受到的是一阵凛冽的杀意,由远到近,由弱到强,陈丞纹丝不动地端坐着,他苦笑道:“阿蒙,刚仔真的牺牲了,你又何苦呢?” 秀眉微蹙,阿蒙脸上同样笑得凄苦,她总不可能就这么刺下去,眼前人早看破了她的心思。阿蒙收剑入鞘,似要狠狠记住在座的所有人。 “好,好,好,你们都是韩刚的好兄弟,好兄弟。瞒我何苦,瞒我何益?” “瞒我何苦,瞒我何益?” 粉红真气被收回体内,她嘀咕着,渐渐远去。 “可惜了。” “的确,可惜了。” 在冷星示意下,恒信与凝眉远远跟着阿蒙而去。 陈丞紧握着韩刚的臂章,空洞的视线跃过情漪相依,似能看透过往。 与此同时,在云海山脉的深处,韩刚背靠着参天大树,双眼所见,是重重枝叶遮蔽后的苍穹。 “此去不经年,后会终有期。” —————————————————— 炽热的火球被忍刀劈散,火星四溅,连一颗枯草都没有点着。 初见嘲讽地冷笑了一声,退后了一步。 前方树丛中钻出了一群人,一群黑白皆有,长发短发,毛卷色异的外国人。 “新陆人,这里是在神州,你们的手伸太长了。”面对着找上门来的雇主,庄统月面不改色,冷冷地道。 “庄先生,当初接受我们委托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出面交涉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女,穿着暴露,身材高挑。 她对自己的魅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东瀛境内另一个忍者组织的少主,见到她后就一直在咽口水,没费多少力气就被她俘获在手心。这些东瀛人,好色贪婪,好对付得很。 可惜她今天要失望了,自她走出人群以来,以庄统月为首的月领忍众,眼睛都没眨一下。 “既然见面,就把剩下的酬金交来吧。” “这就是我们这次前来的目的之一。”金发美女话落,一名黑衣人提着箱子迈步走向月领忍众。 箱中三片金箔三片银箔整齐地排列着,比约定的数量少了足足一半。 庄统月内心发笑,月领的一举一动,果然都被监视了呢。 他们拖延武侯府的日数少了一半,新陆人就不动声色地只付出一半的酬金,既是提示,也是警告。 东瀛那堆忘宗弃祖的狗奴才,什么时候把主人惯得这么拽了? —————————————————— 骤然回首,蓦地发现,前几天收到签约站短了。顿时惊喜,忐忑,不一而足。写这本书,就如独行于求道路上,不知前方何果,不知他人何样,自思荆棘怎斩,怎一个难字了得,哈哈。 这段时间诸事繁忙加之手残,更新情况着急,见谅。 第三十七章 立旗之战 合起的皮箱开口,沾染了几滴鲜红的血迹。 放眼再看,庄统月已与金发美女战成了一团。而他身后的月领忍众,已不知去向。 此时此刻,庄统月再也不是一个佣兵,而他的对手,再也不是所谓的雇主特使。 其他的新陆人只远远的围着,同时警戒着四周,他们谁都不敢插手,最先插手最想表现自己的那个黑衣人,已变成了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 不等他们以二打一来分散庄统月的注意力,不知缩在何处的其他忍者就会在你分神的那一刹那对你出手。月领忍众,诡秘如斯! 乓乓乓一阵乱响,博伊刀与苦无的激烈碰撞,让人看得惊险不已。 “你这个月领忍众的头头,也不过如此嘛。” 嗤,粗浅的激将法,既然动了手,庄统月自然不屑于战时舌战,他闷不作声,只把武力保持在与敌人同等的程度上。 远处树上,逸飞拿着望镜,正静静地看着。 林间植被茂密,看得其实不怎么清楚,只是不间断的兵刃撞击声让他感受到打斗的紧急。 他放下望镜,掏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硬黄纸,纤细的笔尖在纸上飞舞,半响,一篇文稿已完。 逸飞从腰间解下兽囊,掏出了一只灰色的鸽子。 看着灰鸽远去,逸飞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东瀛人会跟我们缔结合约,但是只要这里的情况报上去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 “哈哈哈哈哈,从今天开始,你叫杨一。” 沸腾的储尸罐,寂静的储尸罐,散气的储尸罐······ 通过了两名血炼教徒的排查,放眼望去,皆是血炼教的储尸罐。 这里是血炼教南越分坛的绝对密地,杨弘的尸人实验室就坐落在洞窟深处。 每次来到这里,即便初见是堂堂东瀛忍界的上忍,也会感到厌恶与心悸。 与这里的人的遭遇比起来,他小时候的忍者经历,已然是天堂了。 等穿过重重储尸罐看见杨弘的时候,他正在身前尸人的脸上刻字:杨一。 杨一感觉到初见的到来,骤然转头,血口大张地警告。 “冷静,冷静,我让你动了么!” 杨一被杨弘一脚踹飞,撞到洞壁上,毫发无损地爬了起来,低着头呜呜了几声。 此时的杨弘没了白日面对武侯时的癫狂,用一种展示藏宝的神色,指着杨一对初见笑道:“哦?又来了,看看我的新作品。” 初见闻言谨慎地往那个方向转了转头,立马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杨弘身上,面对这个疯子,他可不敢大意。不然没等到月领统一东瀛忍界,他就要成为眼前人的又一幅作品了。 “是不是带约定好的材料来了?” 初见的内心再度一凛,看来杨弘脸上的笑意,是以为他带来了约定好的东西,需酌词回答。 “我们大人已经把你要的东西带到了红霞山外,不想路上出了意外,让我告知你前往山外自取。” 杨弘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收敛,他的眼睛变得深邃,深邃地似乎已看见初见传话的用意。 等到沸腾的储尸罐变得寂静,寂静的储尸罐开始散气。 他脱下手套,穿上黑色大衣,脸上恢复了阴沉,道:“带路。” —————————————————— 武侯营地,中军帐。 灰鸽归巢,钻进了一棵盆栽之中,周明解下竹筒,涂在硬黄纸下方的一点墨迹,此时仍未干透。 周明仔细观察了一下,方才把目光放到逸飞所要汇报的情报上。 帐内还有不少人,他看完,并没有把其中的内容当众说出来。 他耸耸肩,示意玄鸣跟着他。 等走到偏僻处,周明笑了,他拿手肘撞了撞身后玄鸣的胸间,问道:“羲杰,还记得不?” “记得,他怎么了?”周明话音初落,玄鸣的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个冷酷脸,羲杰作为同窗里最不拘言笑的那只,给他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有个攀交情的好事,要不要去?不对不对,你现在的实力大减,还是算了。” “干嘛,搞什么神秘。”玄鸣一手抢过了周明手上的情报,自顾自地看。 “无上天尊,”还没看完,玄鸣已一脸吃惊,“这,这信息量有点大。” “行,我这就出发,红霞山外是么,哈哈,难得让羲杰承我人情。” 周明拿回情报,翻了翻白眼,道:“你行不行啊?别又要我飞马救你。” “哼,等着。” 茂密的丛林中,与逸飞会面的玄鸣正隐在树干之上观察,想到离开时周明脸上那不屑的表情,不由得苦笑,他的这个弟兄,不知怎么就喜欢在口头上贬低别人。 听着不远处持续传来的兵刃撞击声,他悄声问道:“逸飞兄,这两人交锋就没停过么?” “没错。” “奇怪,这种激烈的交锋怎么会持续这么久,该早就分出胜负了吧?” 何止玄鸣感到奇怪,就在场中的金发美女同样感到奇怪。手上的博伊刀已经出现了缺口,可她却仍没有把庄统月拿下来,对方每到快要被破防的时候,就会莫名地增加一阵反弹之力,场面便再度与她持平。 地上又多了一具黑衣人的尸体,这个人是在不久前,金发美女感到不妙的时候,暗自出手打算破局的,谁知道刚有动作,就被不知何处飞来的手里剑割破了喉咙。 这种时候本该罢手停战,后退看清形势,可她始终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冥冥中告诉她一停手就会发生不测。 庄统月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何时浮起了一阵诡异的笑意,即便眼前的博伊刀时不时地在他喉前划过。 时间越久,笑意越多。 终于,博伊刀突破了庄统月的防御,噗地一声刺中了他的胸口。 想象中的鲜血一滴也没有落下,博伊刀如同无物般地被轻松拔了出来。 苦无落地即消,“庄统月”仰天纵声大笑。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可怜的新陆人啊,立国不到三百年,怎么能认识到我东瀛千年传承的奥妙。” —————————————————— 今天是五一二,也是我在点娘的协议上签字的日期,说得太多亦是矫情。望华夏复兴顺利,神州国泰民安吧。 第三十八章 幻魂杀阵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半虚半实的幻术已变,四周茂密的山林消失得无影无踪,新陆众人出现在了一片平原之上。 “老大说得没错,你们月领果然信不过!” “想得太好了罢!以为东瀛能一直给你新陆当狗?从此战开始,东瀛忍界便要重生了!” 庄统月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平原,面对金发美女的指责,他感到的只有好笑以及好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我背后耍了些什么小手段。如果望月一族的人头是那么好拿的话,甲贺望月早已从忍界除名,怎能传承至今。” 既已图穷匕见,金发美女也大方脱下了面具。 “呵呵,新陆只需要一个纷乱无主的东瀛,要怪只怪你们月领锋芒太露了。” 此时身陷幻阵,她也丝毫不惧,朗声回道。幻阵中,回荡的始终是她那趾高气扬的声音。 这时,在平原的尽头,一片模糊后,多了两个警惕的身影——玄鸣与逸飞。 “哎呀呀,又踏入这里了,还见到些了不得的人。”逸飞的小眼睛眯了起来。 又是幻魂大阵么,玄鸣环顾四方,同样的平原,不同的是这次平原正中多了一群新陆人。 自从知道了月领忍众的头领是他的旧识,之前一线天峡谷遭遇的一切就很好解释了。 此次再度踏阵,真正危险的,只有对面。 却是不曾了解这些大洋彼岸的新陆人拥有什么手段。 不等他详细询问逸飞,只见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子已带众冲来。 “花桐,你已入新陆户籍,居然还敢回我神州。” 从逸飞手上的御敌弩传来了咔嗒咔嗒的声响,这是破虏箭在连环上弦的声音,锐利的箭头不知道吸收了哪里的光线,反馈出阵阵寒光。 加入新陆户籍就不能回神州了么? 自然是不是的,毕竟两国虽争,却也还没到爆发世俗战争的程度。 但逸飞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呢? 概因为此时冲来的这个名为花桐的女人实在不当人子,本来改了国籍只算亏了小节。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竟以抹黑神州民族英雄为乐。撰写的文章,本都是些虚构的风花雪月,古今言情,却偏偏对外宣称自己写的是正史。在如今这个物质与精神极其不等的年代,误导了数不胜数的神州男女,说来何其可笑,何其可耻。 因此,此人便早早登上了武侯府的通缉榜。 虽还未明了发生了什么事,但逸飞的态度,也足以变成玄鸣的态度。 阑珊在无声无息中出鞘,不久前才失去了全身功力的玄鸣再无阑珊的锋芒气势,也没有了清虚派的出尘之意。此时拔剑在手,就好像一个粗通拳脚的徒阶普通人打算开始练剑一样。 剑气内敛,神物自晦。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似君,谁为不平事。” 正好应景! 破虏箭未发,炽热的火球已经飞来。 玄鸣的瞳孔顿时缩了缩,发招的是一个看上去年不到二十的新陆少年,头发是与火焰一般的火红色。 嗖地一声,破虏箭后发先至地直迎着火球而去,只见看上去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火球被弩箭一撞即散,并不见得有多大威力。 破虏箭去势不减,直往领头的花桐飞去。 “哎哎哎,基因人就是神奇呢,花桐,你除了改变了外表,又诞生了些什么能力呢。” 来敌的来势生生止住,刺向花桐的弩箭被一个双臂异常宽大的光头壮汉以肉身挡出。 似乎在响应逸飞所说,花桐碧绿色的眼珠绿光大作,一种奇特的吸力向玄鸣以及逸飞袭来。 在目光与对方接触的那一刹那,玄鸣只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诡异的通道。耳边俱是女子的呢喃与低语,眼前的花桐在他眼中极具媚态,酥·胸半露,白腿薄纱,搔首弄姿,或化身女仆,或化身精灵,或化身魅魔,或化身天使······看得人张脉偾兴,几难自已。 幻魂阵外,连接着阵眼的眩蜃珠把阵内的情况完完整整地显示了出来。 进入了幻阵的人,身体都还会立在现实的原地。 生若问道:“大人,那个女人是一名幻术师,对我们的幻魂阵会有影响,要不要?”她拿手对着脖子做了个割的手势。 庄统月摇了摇头,“杀了之后接下来交易的货品就不够了。” 生若看了眩蜃珠中苦苦挣扎的玄鸣二人一眼,不是还多了两个么?她不敢多问,只把疑惑放在心底。 玄鸣与逸飞脸上已全是呆滞,花桐得意地示意帮他挡住弩箭的壮汉去把他俩绑缚而来。 “这些所谓的侠义之士无论嘴上说得如何正义凛然,最后还不是一样要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原形毕露。”她咯咯地笑起,笑声中满是不屑与蔑视。 壮汉小心翼翼地接近着二人,作为新陆最早接受肌肉强化的基因人,他深知这些大洋彼岸的武者有多诡异,靠着一种名叫内力的东西就可以飞天遁地,谁知道这花桐自认良好的幻术到底有没有效。他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被她迷得没了主见的小年轻。 看到光头壮汉那种谨慎的步伐,花桐既恼怒,也感到无可奈何。毕竟她只是一名叛国者,新陆的基因小队中大部分人本就看她不起。要不是靠着魅幻之术,她也当不上这次行动的特使。 光头壮汉的谨慎救了他自己一命,也让玄鸣暗地里感到可惜,他再往前,就能感受到他周身的异样了。 既然装不了,就算了罢,难道我玄鸣,还怕与人堂堂正正一战么? 冰剑囚龙,欲吞日月。 偷偷藏在玄鸣身后的剑影腾空而起,如剑中囚龙,欲直奔日月而去。顺着玄鸣的剑指,在壮汉与他相隔的地面上,立下气场,堪堪把三人都笼罩在其中。 气场刚下,逸飞顿时惊醒,暗道了一声好险,随即二话不说,举弩便击。 幻象刚除便能瞬间恢复战力,一方面是武侯府的培育有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玄鸣的气场之利。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三十九章 幻术师桐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剑法从来不易传,游来游去似龙旋,若将砍剁如刀用,笑死三丰老剑仙。 这是一首民间流传甚广的太极剑歌,姑且不论它传自何方,总之它给外人留下了一个剑法与刀法最直观的区别。 所以,此时此刻正在与人交锋的玄鸣,用的到底是剑法还是刀法,新陆人看不出来,逸飞却是看出来了。 正在侧翼掩护的他,时不时在心里感叹,若能把玄鸣手上古朴的汉剑换成朴刀,岂不是完美。 面对基因强化了**防御的敌人,玄鸣没有去尝试他的阑珊利还是不利,反而一个转手,立起无锋的下剑刃。 古时两军交战,面对重甲,己方士兵直接以钝器击之,方才是快速有用的正道。 眼前的光头壮汉,就好像身穿着一副重甲,只是几下交锋,玄鸣眉头皱了起来。 不容乐观啊。 还以为对方强化的只是皮肤一类,凭着剑刃上传回的触感,玄鸣知道自己错了。 金钟罩铁布衫打不中罩门,则所施伤害会平均地散布到全身,因此钝器对付重甲的方法,对这类外功防御功法作用并不大。 肉身强化人虽要差上一筹,也有着自己的特点,身体外表看上去如此壮硕,是因为他们在皮肤后堆叠了厚厚的一层卸力用肌肉,每次击打,都需要穿过这层肌肉,方能造成伤害。 既如此,玄鸣内心一动,眼中精光一闪。 他手上的黑剑慢慢镀上了一层耀眼的白光,白光如蛇,又如闪电。 壮汉眼睛眨都没眨,于是在就在他的视网膜里,眼前的景色从陆地慢慢演化成了海洋。玄鸣的身影,渐渐与一位紫髯若戟,头冠崔嵬的将军重合。 这将军站在楼船之上,而壮汉则处在楼船之下,只听他一声大喝。 “手中电击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 一道冲天的剑光顿时划来,把壮汉的身体连同海水一起斩成了两半。 “咄!还不醒来!” 随着花桐的一声大喝,壮汉只感觉他飞远的鲸头慢慢地变回人头,又回到了脖子上,一阵错位的剧痛随之从喉骨传到。 玄鸣收回斩出的阑珊剑,唯有再道一声可惜。 看到这一幕的庄统月嘴角暗笑:居然借用了我的幻魂杀阵,挺有长进嘛,关诚。他又把视线移回了花桐所在,可惜,这女人的幻术水平足以影响到这个师级的阵法。不是你小小一招幻剑术能够对付的。 若是没有花桐在场,这名新陆壮汉的意识就只能在对眼前一幕的疑虑中慢慢消散。此乃意识杀人法,当你在幻象中以为自己死了,感受到自己死了。这种感觉经过幻魂杀阵的加持,便能夺人性命。 先前死掉的两位黑衣人,便是这种死法,那时花桐还没意识到月领忍众布置了幻术,否则也能救他们一救。 如今幻魂阵完全形成,场景变换,倒让花桐有了防备,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壮汉即便捡回了一条性命,也已身负重伤,加之头脑眩晕,不得已退了下去。 花桐示意随行的军医为壮汉治疗,至于先前的一小撮不快,又怎么会被堂堂花桐大人记在心里? “来自自由国度的战士们!向我们身前的异端发出正义的惩戒吧!” 她先是手指指天,随后指向了玄鸣与逸飞。 “······这是什么梗?”玄鸣顿时目瞪口呆,无语地转头问道、 “哎哎哎,被洗脑了呗。新陆基因人发动总攻的时候,都会喊这么一句。”逸飞早已见怪不怪,回道。 “所以?” “快跑!” 别看逸飞老神在在地给御敌弩上弦,这只是在唬人而已,只见他说时迟那时快,转身就跑,那速度看得玄鸣是望尘莫及。 新陆人为了消灭异端一个两个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冲过来。势头不对,跑就跑吧。玄鸣学着逸飞的样子转身飞奔,此时他不得不暗骂一句晦气。这幻魂大阵中,居然用不了轻功,害他这个堂堂清虚派三弟子跑路都跑得这么俗套。 幻阵中的平原无边无际,玄鸣渐渐与逸飞并驾齐驱。 就在这时,只见第三条人影同样出现在身边,一个绿色头发的新陆少年,那双臂摆得像风一样,脚下如同装了风火轮。 “异端,你们太慢了。”绿毛少年转头看过来,笑吟吟的脸上满是蔑视,看他势头居然还想加速。 这不就跟赛马的时候别人超过了你还要回头竖一根中指一个意思? 御风而行,飘渺纵横。 玄鸣默不作声,脚下生起一阵清风,背后散去几道剑影,速度顿时加快了几分。 另一边,逸飞同样不甘示弱,不知用了武侯府的什么秘法,奔走的速度亦是变快。 于是三个人在这个幻魂平原上你追我赶,横冲直撞,上演了一出飙人大戏。 看着视线中越来越小的那一团人影,新陆人群中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白人当先停下脚步,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停了下来。 光头壮汉骂道:“**,风行这个白痴,一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闭嘴吧,帕吉。”西装白人优雅地整理着着装,对光头壮汉的粗言秽语很是不耐。 发生这种状况,花桐在心里早咒骂了那位名为风行的少年几万次,可是在表面上还得保持着宽容的笑容。 她笑道:“风行只是一时贪玩,只好让那两位异端再活一段时间了。” 她在心里一直暗暗警惕,月领忍众把她们困在这里,却迟迟不见有什么动作。也不知道庄统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低贱的东瀛人! “大人,需要属下去给她们找点麻烦么?”中忍岩神说勇小心翼翼地问道。作为只如麾下的得力干将,自从知道了只如的死讯后,他无时无刻都在打算报仇。 庄统月恍若不闻,既然笼中鸟已经注定会有一个悲惨的结局,他又何必为了复仇浪费自己的兵力。花桐破不了幻魂杀阵,却不代表她应付不了月领忍者借助幻阵的刺杀。 —————————————————— 点娘的515广告就是厉害,就连我这个小透明的作品都没放过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四十章 此乃交易 幻魂平原上,一场生死之战正要进行。 逸飞晕倒在地,右手的御敌弩弩臂上,斜插着一副刀片,原本包裹着刀片的布条已化作迷粉,全数扑在逸飞脸上。 “我还以为你是一名只追求速度的正直狂人,想不到,想不到。”玄鸣平下体内沸腾的真气,立剑冷眼道。 绿毛哈哈大笑,再从他嘴里蹦出的,是一段叽里呱啦的新陆文。他打着独占功劳的主意,方才把玄鸣二人引开。想到事后花桐对他的嘉奖,绿毛一阵心热,却不知此时他心慕的花桐是多么想掐死他。 很好,既然言语不通,牛头不对马嘴,只有战了。 “来战罢!” 绿毛强化的基因是速度,换而言之,只要跟上了他的速度,他就没什么威胁力了。 “关诚,剑下留人。” 庄统月的身影突然在玄鸣与逸飞身后出现,双手一提。玄鸣只感觉宛如流星倒划,眼前出现了一幕幕不同的场景。 他不懂幻阵,自然不知道他此时看到的,其实是这个阵法可以发动的种类,而为了把他提出,庄统月又犹豫了多少次。 终究还是情义占了上风,也是对玄鸣的了解占了上风,知道他不懂,懂了之后也不会乱说。 眨眼再看,玄鸣已出现在了一颗参天大树的树杈之上,四周是白茫茫一片的幻魂阵气,宛如仙境。 树杈足以容纳数人歇脚,正中画着些玄妙的符文一直延伸开去,符文正中是一颗眩蜃珠。 儿时的同窗羲杰,正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羲杰,看戏看这么久,现在才把我捞出来。一别经年,闯下了好大的威风嘛!”玄鸣一拳锤在了对方胸前,笑骂道。 “关诚,反倒是你,看上去没怎么变,也没怎么长进呢。”庄统月脸上拽拽地,一如往昔地回道。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把其他人全都遣走,这些家伙,一个两个全都不懂什么叫场合么? “我刚想把那个绿毛解决掉,所以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 庄统月摇摇头,拍了拍玄鸣肩膀,道:“好了,回见吧。” 他说完,轻轻推了一推,玄鸣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飞了起来,穿过漫漫白雾,出现在幻魂阵外。 他跟逸飞的身边,已站着一名身穿绿色装束的月领忍者。 忍者微微弯着腰,道:“两位客人,请回吧。” 远处峰巅,玄鸣回头再看,幻魂阵的白,在仍然遍布黑云的韶州城境内,是如此的耀眼。 也不知道羲杰这么急急忙忙的把他赶走,是为了什么? 一刻钟后,玄鸣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庄统月在等的客人,也已到来。 于是他带着诸多忍者,把幻象都投影到了幻魂阵内,将新陆众人重重围困。 双方立刻陷入了僵持。 花桐鄙夷地道:“庄先生,你终于肯现身了?” 庄统月不答,处在花桐面前的只是他的镜像,大概一盏茶之后就会消散。这一盏茶的时间,足够他接待完这次来客了。 围困新陆众人的远处,庄统月静静地看着杨弘的身影在初见的带领下慢慢凝实。 把谈判的场地放在自家阵法内,不是他太过慎重,实在是杨弘此人的诡异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毕竟与六亲不认的“科学家”合作,就是在与虎谋皮。 庄统月自认不输于天下任何一人,但不是现在,而且这种自信,也不是他自负轻敌的理由。 杨弘的全身包裹在黑色的大衣里面,兜帽下的脸庞阴沉沉的,青色的皮肤上满是不耐烦。 “货物在哪?” “那边,刚好六个,都是你要的基因强化人,活的。” “很好,这是尸咒上关于改造人体的那部分。”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直接扔了过来。 见杨弘的嘴角开始浮现得偿所愿的癫狂,庄统月随手把笔记本递给初见,便要离去。 “阵法会在一刻钟后解除,你的肉身我已经让手下移动到这群人的中间了。” “感谢。”冲着庄统月慢慢淡化的身影,杨弘微微鞠了一个躬。 一盏茶时间刚好过去,围着新陆众人的月领忍者顿时各自消散。 ———————————————— 《尸咒》,一部不知传自何方何时,却能跟血炼教功法隐隐相和的宝典。 普天之下,或许只有杨弘手上有。 庄统月带着部下在林间疾行,手上一直在翻看着。 初见好奇地问道:“大人,那杨弘怎么会这么爽快地把这东西换给我们。” “这只是《尸咒》中的一部分而已,他暂时用不上,自然会跟我们做交易。对于野心家来说,任何一种加强实力的方法,都是可行的。” “野心家?” “你们都真的以为他只是一个科研狂人?” 庄统月转头看了看望月生若,见她同样脸有迷惑,便又道:“这韶州城境内的血炼教组织,恐怕职位最高的,也就只剩他了。聊这些做什么,回转东瀛吧。” “是。” —————————————————— 话分两头,却说玄鸣二人在忍者的“护送”下往营地回转了一大段距离。 路至中途,绿衣忍者已抽身离去。 面对逸飞这种略带敌意的盯梢,庄统月没有怪罪,但也不代表他会允许别人继续这么干。 可周明派逸飞跟着他们,还真的是单纯地想要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的。不然也不会有私下找到玄鸣,让他卖人情的举动。庄统月从一开始,就已想岔,既然想岔,对玄鸣的态度自然略有隔阂。 二人回到武侯营地,已是酉时时分,天色暗淡。 此时营地立起了一层栅栏,火把把四周照成忽明忽暗的昏黄色。 营地北门就正立在官道上,道上可以时不时地看到伏在地上的毒人尸首。 远远把腰牌扔给守门的卫侯长,对方照着火光仔细查看了几遍,方才示意同僚拉开寨门。 在玄鸣走进营地的时候,门边哨塔上的持弩卫侯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北面的官道,丝毫不敢懈怠。 “这是?”他问递回腰牌给他的卫侯长。 “被偷袭了,伤了好几个,幸好没有感染。” 第一章 韶州战起 汉兴元年,六月初,天大热。 距离玄鸣与庄统月的那次见面,已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 韶州城的尸人之乱还是没有平息,反而在半月前突然发酵,南越的武侯们再一次陷入了信任危机。 不得已,南越郡郡守向北边的荆楚郡发去了求援帖,可合两郡之力,仍是打不通韶州城最中心的那片区域。 行人客商要想北上,只好改行水路,或是绕道东西。 砰! 拳头重重地砸在木桌上,从某次带队进攻无功而返开始,周明就时不时地陷入沉思,想到深处,便又出现眼前这一幕。 这是在南凌渡口的河边酒馆,整个南凌村已变成了武侯府云海前线的大后方。 胆大的商人便陆续进驻这里,开设各种面向武侯的店铺。 神州久无战事,难得有次这么大型的事件,如果能让他们混到一个随军商人的资格,日后在商界便能多几分方便。 “行了,别看了,都吃饭吧。” 把酒馆内其他人的视线赶回,玄鸣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颓了下来,弓着腰,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窗外河水默默不语。 劝? 无需再劝,再劝就讨打了。 此次韶州城武侯大队的总指挥是他,带队中伏的是他,孤身独闯云海石林败逃而回的也是他。 还能怎么劝? 拿起酒壶,把周明面前的酒杯装满,终究还是要说些什么。 “这个月月中,龙泉剑庄的现任庄主就要举行金盆洗手大会,退居幕后了。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 “上峰有令,周明回任嚣城述职,此地由墨宇师父厉剑厉指挥接手。我去不了,我得留在这里等大爷呢。现在这种场面你们游侯留着也就是呐喊助威的份,你要走,就走呗。” 酒杯被懒洋洋地举起,又懒洋洋地与玄鸣相碰。 周明落寞的侧脸几近定格,要说他会就此沉沦,很明显是骗人的。 但是要他释怀,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玄鸣思绪飘飞,脑海中开始回溯让周明提起变色的那一战······ 云海山下,石林官道。 以周明为首的武侯队伍正缓缓行进在路上,而玄鸣就走在他身边,落后他一步距离。 一丛全黑的武侯作战服中,走着一套青白的清虚问道袍。远远看去,暗淡的黑云下,只能看见一条黑龙,却不闻与两边石柱藤蔓同色的龙眼。 这也许就是玄鸣在血炼教数次打击下毫发无损的原因。 “慢,”周明举手示意军阵止步,“盾手举盾,弩手上弦!” 口令依次被传递下去,玄鸣纵身跃起,旋转着攀到了石柱柱壁上。 远处依稀可见有数十人正列成整齐的方阵缓缓挺盾而来。 “横五,竖十。” 听到玄鸣传话,周明笑了,韶州城的武侯府制式装备也就五十套,这些血炼教教众还真有自信。 神州不禁武,唯独禁弩,御敌弩这种东西,不是普通人随随便便拿起两三天就能用得开的。 不出他所料,随后零零散散飞来的弩箭让他连躲进山河盾里的冲动都没有。 “不对!”周明放声大喝,“两侧立盾,弩手护头准备还射!” 话音刚落,两侧石林中飞来一阵夹杂着弓弩两物,抛射直射皆有的箭雨。 箭支落于弩手的护臂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弩箭穿破山河,钉在盾上仍颤动不已。偶然哪里传来一声闷哼,就代表有哪个倒霉蛋被射中了。 箭雨刚过,无需周明发令,外侧盾手把手上山河盾一转,露出一个可供两人持弩的空隙,嘴里报着刚刚透过山河盾上视口观察到的方位。最内侧弩手从半蹲的状态一举站起,与搭档一上一下地同时朝同一个方位的不同位置射出破虏箭。 石林发出箭雨的地方零零散散地传来惨叫声,这次反击造成的伤害似乎差强人意。 周明皱起眉头,只是没等他深思,前方的血炼教众居然直接挺盾冲来。 “斗将都免去就直接冲阵?前排,破甲箭准备,放!” 随着周明一挥手,第一排盾手顿时向两边散开,随后二三四排的弩手呈三段式射法,向前方倾泻箭雨。 破虏箭能穿透山河盾吗?曾经有家报纸开玩笑地找一堆专家探讨过这个问题。 今天周明的命令自然而然地给出了答案——不能。 能穿透山河盾的特制破甲箭,只存在于各大郡治所属的武侯府中,而且限量。 周明靠关系拿到的数量,刚好也就五十支,一排四人,三排十二人,四轮过后,箭没。 箭没,人还站着,血炼教冲锋的势头,只是微微挫了挫。 “不可能。” 周明不相信地拿起还剩的两支破甲弩箭看了看,箭头,箭身都无错。 那······ 他从身边的弩手手上拿过御敌弩,快速上弦,瞄准,击发。 箭携带者螺旋的气流,如闪电般飞出,透盾上视口而过,噗噗噗三声,血炼教骤然连倒三人。 “他们的身体有问题,头颅看来是最脆弱的地方。”仍处在高处的玄鸣立马给出了自己观察后的推测。 “听到了吧?兄弟们。对面西贝货的弱点就是头颅。弩手后退,盾手拔刀,战起!” 周明哈哈狂笑,护腕伸出的利爪,咔嗒一声地固定住,刃起寒光。 “刀名天地,护我疆土,诸位,随我杀!” 战阵之上,周明其实并没指挥权,真正的指挥权只在各武侯小组的组长手上。 当下只见各小组长当先拔出腰上名为天地的利刃,各自组成三人的三角阵形,互相掩护着次第向血炼教扑去。 一个个三角锋头透阵而入,登时把血炼教方阵的第一层防御冲散。 等到此时,玄鸣与周明方才单枪匹马地杀入敌阵。 周明为了与玄鸣成掎角之势,跳上了另一边的石柱,踏踏几步,二人居高临下地,如鹰抓兔鼠,颇有点飞身而下,势不可挡的意思。 铮铮铮三声,连跑了三个石柱,玄鸣便连下吞日月,生太极,凌太虚三个气场。 剑影纷飞,剑光所至,柱下武侯何来吃力一说? 第二章 韶州战中 配合终究还是有几分生涩,玄鸣发现他的每次进击,都需要各个武侯小组将就他。拿了几个人头后,就有点意兴阑珊了。 这些可能连操练都没有练过的血炼教众,根本就不是正职武侯的对手,几下照脸就被消灭小半。 玄鸣朝周明打了个招呼,踏踏踏地上到了石柱最顶端,总览全局。 总揽全局只是他告诉周明的借口,他其实打算在柱顶直接闭目养神。 此时战局发展跟他出发前的猜测相差不远,说实在话,武侯府出马,就没见过失败的时候。 他粗略地向四周看了看,后队的弩手仍在警惕地看着四方。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啊!” 在下方还在刀光剑影,喊打喊杀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还真有点煞风景似的贱。 跟他一起的武侯们倒没所谓,反而剩下的那些血炼教众一个两个时不时地朝着上方的玄鸣呲牙,呲开的牙咧开的嘴还没收回去,他们就只能带着这样的表情踏上黄泉路了。 周明不屑地切了一声,就石上那位的杀人效率,有他没他基本一个样。 战局仍续,蓦地只听玄鸣一声大喊。周明不耐烦地朗声问道:“你又干嘛?”他向来不会在战阵中走神,并没有回头。 可玄鸣并未答话,待他抽出插在身前敌人头上的利爪,仰头看去,上方石柱哪里还有玄鸣的踪影。 视线再往后移,周明并没有学玄鸣一样大喊,而是怒骂道:“卧槽!杨弘你敢带人切我后排?!” 杨弘切后排的行动成功了么,看上去并没有,后阵的三十二名弩手丝毫不见惊慌地快速朝四周射出箭雨。 从四面石林涌出的尸人一排排地倒下,可仍不见减少,仍在不停涌出。 他们的身上不见有半点溃烂,皮肤皆青,没有一点纹路,就好像是一个模子按出来的一样。 杨弘站在柱顶,居高临下地看着武侯们,就跟那日在任嚣车站屠戮平民的血炼骷髅一样的眼神,看人如看羔羊待宰。 人未到,剑已至。 剑影再度从玄鸣身后飞出,往杨弘所站石柱落去,孰料剑至中途,杨弘轻松一跳,已在气场生效前飞到了另一边石柱上。 隔空相对,杨弘呵呵笑道:“又是你这个手下败将,你还真有胆,找上鄙人之前,就没想过你我的实力对比么?” “都是两个胳膊一个脑袋,道爷就没怕过!” 两人同时腾空而起,就在吞日月的剑影上方,骨刀与阑珊一如数日之前。 骨刀刀刃再度被磕出一个缺口,杨弘仍是娟狂大笑,似乎正是因为骨刀受损,方才引起他的笑意。 周明的身影一闪即逝,杨弘一边落地,一边提刀往后斩去。 一阵寂静无声的碰撞过后,刀身被周明双爪架住,他厌恶地看着面前的“腿骨”,不发一言。 此时此刻,武侯盾手已把血炼教众全数杀死,向后阵援来。 而在他们的头顶,三人仍在隔空相对。初次偷袭被识破后,周明早早脱离战斗,与玄鸣成掎角之势,没有再进击。 他对帐下弟兄有着绝对的信心,只要他二人拖住杨弘,此局不难解。 战局也正如他的预料,在他二人与杨弘对峙的时候,即便这些所谓的尸人皮糙肉厚也好,刀枪不入也好,力大无穷也好,俱不是赶回的武侯盾手之敌,一刀不行?砍两刀罢! “如果你们只有这点本事,就想在神州搞风搞雨的话,实在是太无智了!” 风从虎,云从龙。 周明一声虎啸,如饿虎扑食般向杨弘直扑过去,带起风石阵阵。 跃至半空,已化作了一只吊睛白额虎,虎不大,一如周明平日。 可这一扑,已把它流线型的肌**态暴露无遗,看上去充满无穷力感。 杨弘没有怠慢,噼里啪啦地化身成身高两米的青皮尸人,健壮的身体把原先穿着的布衣撑破,也许他此次来战,压根就认为自己不需要出手。 说时迟那时快,杨弘刚刚撑起身体,周明已扑至,他只来得及堪堪架住周明双爪。 胸腹间噗噗地被连踢了两下,虽然不曾受伤,也让人胸闷难受。 被架住的周明就要从双脚开始从虎形褪为人形,此时从虎之风至,周明张开血盆大口,一阵摄人心神的虎啸顿时发出,一直持续到褪化完成。 只见刀光剑影的战场中,风石吹灌的云海石林上,一个两米多高的青皮尸人架着一只正张口狂啸的吊睛白额虎,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一派好斗。 震慑山林的虎啸声俱都冲着杨弘脑海而去,让他一时之间动作呆滞,眼中人影迷糊。 这可是决出胜负的好机会! 玄鸣又怎么会浪费,他不动声色,剑气激荡于阑珊之上,身影瞬动。 青白色的残影并没有停留,快速地在杨弘站着的石柱上绕了一圈。剑刃所斩,就好像斩在一片牛皮之上,浅入则止。 不得已,他只好借着余势,把原本打算将对方齐腰而断的剑招,改为划拉成一道环形的口子。 就在杨弘皮开肉绽的同时,玄鸣与周明一起抽身,再度回到了原先石柱上。 这两招消耗颇大,两人的气息听起来都沉重了几分。 杨弘粗大的两只青手在腰间狠狠地按了一圈,顿时黑血飞溅,血肉模糊,原本绽开的伤口,竟又被他生生按得平坦。 他好像没事人般桀桀笑道:“好厉害好厉害,竟又破了鄙人的尸甲。”嘶哑的声音一如先前,没有因为伤势而变化半分。 “变态!”周明往地上啐了一口。 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杀招,居然这样被杨弘无视。 却见杨弘双手上举,虚抱天地,阵阵尸气似受到牵引,从地上的尸人身上冒了出来,旋转着缓缓朝杨弘身上而去,渐渐地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尸气漩涡。 天上的黑云同样想要钻漩涡而入,幸而天地之势,不是那么容易借就的。 可单单人力卷起的气象,就要比玄鸣二人势大多了。 旋转的尸雾状如旋风,而杨弘正如其中的王者,与他隔空相对的玄鸣周明,变得渺小不已。 第三章 韶州战末 尸气狂卷,阵阵恶臭向玄鸣鼻子钻来。 玄鸣面色凝重地向周明建议道:“或许我们应该先撤一波。” “嗯。” “撤?太迟啦!” 似乎为了配合杨弘之势,一阵地动山摇的动静从韶州城方向传至。 转头查望的周明已顾不得杨弘的威胁,他憋了半天,方才骂出一句:“卧槽。” “干嘛?”玄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跟前的敌人蓄势待发,随时都有发出杀绝的可能,他们两人却仍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韶州城的方向。 一个高如石柱的巨大胖子,正摇摇晃晃地走来,每一步所落下的脚印,都能躺两三个人。 他的四肢很大,但是跟身子比起来也只能算作短小。就这么一个躯体构造不和谐的存在,所造成的声势,把武侯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各个小组长放声断喝道:“回神!回神!” 话完,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向头顶的周明所在看了看。 正在缓缓而来的巨大胖子,全身皮肤黑紫,到处都是毒液浸泡过后的痕迹。 单单他走过来的声势,已非个人之力能挡,周明不敢再出神,再去思考这种生化兵器的由来已经没意义了。 他断然向柱下喊道:“武侯所属!撤退!” “走?往哪走?你们以为鄙人的新作品,单单是让你们参观的么?”杨弘哈哈大笑。 他把举起的双手慢慢往下压,尸气形成的漩涡在不知不觉中,已把他尸甲上的伤口治愈。 只见随着这道尸气的下放,柱下尸人的动作竟开始慢慢加快,与盾手渐渐斗得旗鼓相当,此时的武侯军阵还能保持着零伤亡,但是再想杀出一条血路,已是万难。 玄鸣见状当先出手,不在巨大胖子到来前压制住杨弘,在场诸人,能撤回去几个,就难说了! “平沙莽莽黄入天!” 只见随着玄鸣的吟啸,他所站的石柱从最底部开始卷起一阵微风,把石上的碎沙石俱都往玄鸣所在吹卷。 白沙如练,从玄鸣脚边缠绕到了黑色的阑珊之上,是如此显眼。 “以沙石对尸气,以风对风,是谁让你如此看轻鄙人?” 杨弘问话的时候,玄鸣已在半空,手上阑珊环绕的白练适时地露出了一个张口空啸的龙头。 “轮台九月风夜吼!” 白练化作一个巨大的“九”字,在玄鸣带起的风势下,向杨弘直罩下去。以小搏大,唯有一往无前。 “通达!带人速走!” 剑在“九”字的那一竖上直斩而下,竟生生断掉了杨弘尸雾的下落之势。 周明闻言一下子飞到了军阵之前,有他的加入,原本不见挪动的武侯众人,终于开始缓缓移动。 “我说!你一个游侯,不会这么快就想化身烽火,长挂树上吧?” “别废话,快走!道爷我可是主角!” 随着玄鸣的朗声喊笑,手上还在与杨弘僵持的阑珊,再度下降了几分。 “挺有长进嘛,玄鸣少侠。”杨弘不慌不忙,面带讥讽。 “拜阁下所赐!” “就凭这一招,可奈何不了鄙人。” 杨弘伸出右手,手掌竟直接穿过了玄鸣的九字白练,握住了阑珊的剑身。 “撒手吧。” “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开。” 玄鸣没有自乱阵脚,他不相信对方直接穿过白练,当真没有半点影响。 果然,抵抗住杨弘初时的拉力后,他这只握住阑珊的手就好像单单放在上面一样,再无威胁。 杨弘看来早有预料,空着的左手挪到身后一抽,从体内抽出骨刀便劈向玄鸣。 “该撒手就要撒手,少侠。” 玄鸣默不作声,左手成剑向骨刀一指,九字白练便随着剑指向骨刀卷去,杨弘夺剑的力道顿时大增。 “玄鸣少侠,技穷了?” “呵。” 手上因为抵抗着巨大的拉力而青筋暴起,玄鸣脸上渗出了几滴冷汗。他仍不慌不忙,左手成掌,缓缓蓄力。 仅存的阑珊剑气从体内慢慢聚集到左掌之上,就连四周的尸气,天地的黑雾也有不少渗了过来。 待到一个小小的黑红太极图在掌心形成,玄鸣突然撒开了持剑的右手,在杨弘微微诧异的这一瞬间。 左掌携着太极便向杨弘的胸口推去,黑红太极越来越大,终于在拍向杨弘的前一刻达到了半人大小的顶峰。 以尸气为引,黑红太极并没有消散,反而蛮横地向杨弘的身体渗去。 “你敢!” 杨弘终于变色,右手松开阑珊,握拳打向玄鸣。 巨大的拳影近在咫尺,体内再无剑气供他继续破防,玄鸣暗叹了一口气。 通达,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他左手一紧,黑红太极顿时碎裂,与此同时,杨弘的拳头已到。 太极破碎,杨弘之力堪堪断了一半。即便如此,玄鸣亦是一声闷哼,身体弓着倒飞而去,阑珊被他右手顺势拿回,刚好沾上了自己吐出的几滴鲜血。 另一边,杨弘所在。 随着玄鸣的倒飞,杨弘后退两步,在石柱边缘停了下来。 他或许是第一次受到这种程度的内伤,冷漠的青脸两眼瞬间发红,原本处在他控制之下的尸气漩涡开始震动,变得十分不稳定。 剧痛中的玄鸣微微睁开眼,正好看见杨弘张嘴怒吼,此时此刻,他这个控尸使,反而比尸人更像尸人。 不稳定的尸气漩涡经过杨弘有意识的催化,砰地爆散开,如同在四周放了数个黑色的烟雾弹。 猝不提防的武侯军阵仍没有乱,可时不时响起的同僚惨叫让周明心焦不已。 他眼里漆黑一片,只凭着记忆快速地在众人头顶虎跃。 终于摸到了玄鸣先前所站石柱,一阵咔嗒的骨折声从他头顶传来。 下跌之势被人生生止住,玄鸣陷入昏迷前仍下意识地喝问:“是谁?” 石林之中的尸人数不胜数,高处的杨弘仍在愤怒地怪吼,官道尽头的大毒尸步步逼近。 身边的同僚慢慢地因体力不支而惨遭毒手,背后是拼尽全力身负重伤仍无所获的好兄弟。 周明只恨自己没有多生几只手! 第四章 韶州战后 “周队,兄弟我先走一步。” “来日灭了······韶州血炼,勿忘告诉······” “你们快走!那大家伙来了!” “这封信···就托你···带···带···” “以命···同守···神州魂···我从未···悔过···” “······” “不,不,不——” “杨弘——” “我誓杀汝!” ······ 砰地一声重响,窗间的木桌裂得几近断开。 “这顿我请了,都给我滚!” 周明一甩手,武侯腰牌瞬间插在了酒馆的门边墙上,坚硬的木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刻骨的刀痕。 “你也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微微掩上酒馆的木门,玄鸣拿着一张长凳就坐守在这里。 听着酒馆里传来的那压抑着的哭声,他抚摸着仍未伤愈的胸前肋骨,落寞地叹了一口气。 “兄弟,周明呢?” 见是拄着盲杖的陈丞,玄鸣收回了指向屋内的手指,站起来就要在陈丞耳边诉说周明的状态。 就在此时,酒馆的门被人推开,突然出现的周明冷冷地问道:“什么事?”他的脸上哪有什么泪痕,让玄鸣一时都以为自己刚刚幻听了。 “通达,上峰已经到了,墨宇让我通知你过去跟他师父交接一下。” “行,那就走吧。” 他当先向村衙走去,玄鸣连忙扶着陈丞跟上。 “行啦,你自己都有伤在身,不用扶我了兄弟。周明怎么了?” 玄鸣在他耳边悄声道:“哭了。” “哦?” —————————————————— 再次来到村心广场,广场上此起彼伏的空坟堆已被推平,推平的时候因为坟内毒液残留而发生了不少被溅一身紧急送检的尴尬事。 周明要见的人正带着墨宇在村衙门口站着。 “来了?你这个小家伙送了武侯府的第一血,也没多沮丧嘛,进来说话。” “这这这······” 周明进去后,门口守着的卫侯往中间一拦,禁止他人进出。 玄鸣保持着震惊的神色还未动弹。 陈丞眼睛虽然看不见,感受到身边玄鸣的状态,拍拍他,笑道:“兄弟,震惊了?哈哈,我刚见到霍指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当时心里面想的只有,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绝色的女子。再其次,就只想到,一个倾城佳人居然是任嚣武侯府的指挥之一,与有荣焉,哈哈。” “可惜了,我是再也不能一饱眼福了,兄弟有机会替我多看几眼。” “人生漫漫,或许日后能找到替你恢复光明的方法,切莫沮丧。”明知机会渺茫,玄鸣仍然劝道。 “行啦,不用安慰我了,如果世上真的有断眼复生的方法,那都是我们凡人揣测不了的仙家手段了。就跟那天云海古洞里面的云海石一样,哪有那么容易找到。走,喝酒去。” 吩咐门口的卫侯告知周明他们两人的去向,陈丞与玄鸣又回到了南凌河边的这个小酒馆。 不远处的渡口上,一群武侯正在忙碌,把一个个木箱往船上搬。 “船上在搬的那些箱子里面是什么?” “没看见不好回答你,不过我猜是府里运来的蹶张吧,毕竟你们碰到的那个巨人肯定不会是豆腐做的,得用重兵器对付。周明败得不冤啊,武侯府对新冒出来的这个控尸使杨弘了解太少了,谁能猜到他一个人,能弄得这么大阵仗。” 咯吱一声,酒馆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张冷漠脸出现在玄鸣眼中。 来人不及弱冠,正不停思索的他眼睛里满是怀疑,以及那种看上去洞察一切的无视感。 “易洋!”玄鸣很愉快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哦,是你们呀。”易洋见屋内是玄鸣与陈丞两个,很快把门重新关上,离去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搞什么?”热脸贴了冷屁股,玄鸣有点无奈。 “行啦,易洋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 陈丞笑着道,他的手一直拿着酒盏不动弹,是为了避免那些小机率的拿错地方事件,徒惹自己伤心尴尬。 他在酒盏上抿了抿,又道:“想必是刚刚从前线回来,赶着回参谋堂驻地,他们这些人,从来就信不过情报人员的情报,基本上都要自己去核实。” “这么夸张?”陈丞明显还知道不少玄鸣所不知道的趣闻,于是玄鸣迎合着回道。 “嗯,易洋能升这么快就是因为他的情报核实、分析的能力在同龄人中最强,府内本着培养他的心思就让他直接代理参谋堂堂长。谁能想到这么一当当出了个怪物。” “刚刚想必是他路过听到我们谈论船上蹶张的声音,方才推开门查看一下,否则他不会触碰任何一点跟酒有关的东西。” 玄鸣把陈丞手上的酒盏倒满,等他说完,不由得吐槽道:“以前就觉得易洋有点理智得过分,现在光听你说了这么一点,我已经能想象到什么叫做未来的无情感人型生物了。” “行啦,不用这么夸张,他也就工作时间会这样而已。” —————————————————— 向几位好友道别,玄鸣独自离开了南凌渡口。 韶州城这样的变化,让整个南越郡的武侯们都进入了战时,他的这些武侯好友,必然没有时间跟他去参加一个武林名宿的金盆洗手大会的。 战争既是一切,其他的都得靠边站。 一线天,玄鸣正在路边静静地等着,两边悬崖夹杂着的官道上,一队队骑兵正络绎不绝地从这里经过。 领队的旗帜上,画着的是一只涅槃欲飞的凤凰。 凤城,凤涅营。 如果说任嚣城的官方代表是武侯府,那么凤城的官方代表就是凤涅营。一种类似于王与诸侯的关系,当然,武侯府这个王拥有着绝对的战力与人脉。 凤城以南的地方,是一个庞大的内河出海口,在神州有名有姓的平原。 或许这也是上头可以容许凤城的太守在这个多雨的南方地带培育一队骑兵的原因。 第五章 路有新朋 “吁——” 白马折扇,束发青衣,平坦的喉咙告诉玄鸣,眼前停在他身旁的这个凤涅营骑手,是一名女扮男装的俏丽女子。 “小道士,还记得我不?” 这突然而来的问题,让玄鸣颇有点尴尬。 刚离开南凌渡口不久的他仍满身硝烟之气,如果让他辨认杨弘手下尸人有什么不同或许辨认得出来。 但是要让他记得一个“他”认识你,你不认识“他”的人,就有点难了。 见玄鸣一脸茫然,女子捂着嘴,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真是贵人多忘事呢。我们就是在这里见面的,我还在忍者手里救了你,你忘啦?” 原来是当日破了幻魂阵的救命恩人,居然又在这个地方碰面,还真是巧了,玄鸣连忙见礼。 对方叫岚什么?玄鸣记得凝眉提过,可他好像不记得了。 “小道士,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在下清虚派玄鸣。” “凤城岚烟。这样我们就算认识咯,回见。” “请。” 互相认识后,这位名为岚烟的女子就在同伴的招呼声中,绝尘而去。 一位有趣的活泼姑娘。 拍落飞溅在道袍上的尘粒,凤涅营的骑兵们终于全部过完,玄鸣也能再度踏上南下之路。 至于官府为什么要把骑兵调动到韶州这个丘陵地区,想这么多干嘛,又跟他没关系。 要说此时的一线天很繁忙这是假话,偶尔经过的行人,要不就是在送货的行商,要不就是某某报社的记者。 说到记者······ “这位道长你好,我们是任嚣沧泱报社的记者,能采访一下您么?” “无上天尊,当然可以,施主请问吧。” 虽然对凡俗界的记者直接找上一个武林人士采访这种事情感到很奇怪,玄鸣还是对正在给他拍照的摄影师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这位名为苏谪的记者,手上拿着一个薄薄的笔记本,钢笔的笔尖已经跃跃欲试。 “请问你是刚从韶州城的前线回来么?” “额,是的。” “请问那边的情况如何呢?我听说那边情况很严重。” “额,其实也没多严重。” 他把嘴角的笑意再度咧了咧,保持着微笑,头往四周转了一圈。 金钱鼠尾,黄皮马褂。 一群提着单刀的古斯教教众,蓦地把玄鸣与两位记者围在了正中。 “啊?” 苏谪显然感到很奇怪,眼前的一幕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阑珊的颤动一如先前,玄鸣缓缓将它拔出,他仍保持着笑意,可说出的每个字,都已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了。 “古斯教!怎么哪里都能见到你们!” 他私底下找宋遗民了解过,古斯教的活动一向隐秘,对汉知会会员的迫害也常放在暗处。 今天难道改性子了? “记者姑娘,看来我们的采访要终止了。”他护在沧泱报社的两位记者身前,道。 “我有名字,叫苏谪。” 出乎玄鸣预料,她们不见得有多少慌张,反而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一切。 “小草,这些人的发型好搞笑呀。” “副社,小草也是你叫的?不帮你拍了,自己拍去。” 苏谪的同伴对她的称呼显然感到非常地不满,一甩手把手上的相机扔给了苏谪。 “别别别,流萤大大,我错了行不行。温柔点,别伤着孩子,老贵着呢。” 苏谪一边说一边心疼地抚摸着手上的相机,查看着那些并不存在的创口。看那样子,就好像流萤真把相机摔着了似的。 “你们这群下贱的尼堪,怎么看到本贝勒,不下跪听封了?” 一个阿哥打扮的古斯人提着鸟笼,目空一切地踱了上来,完全无视了玄鸣所持剑尖,离他已不足三尺。 “这疯子在说什么?” “亲爱的副社,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身后的两人仍在窃窃私语,就如两位佳人在闺中笑谈,把四周因为被古斯教围住而导致的怪异感冲淡了几分。 苏谪拿出手机开始翻同行的新闻,不一会,就被她发现了一条大概够得上的“阿哥”所说的标题。 “十郡状元骑马游街,下跪听封领取皇赏。” “什么鬼?”流萤很好奇地把手机拿过来看,“啧啧啧,百年前有多少人为了去掉辫子而牺牲,百年后居然还有人主动向辫子下跪。” 苍天有眼吗? 苍天自然是无眼的,苍天如果有眼,就不会有玄鸣等人的存在了。 双方的交战开始得无征无兆,便是因为双方那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 可以随时从谈话状态转变为刀剑相向,也可以在面对面攀谈的时候瞬间抽冷子一刀。 玄鸣就是在“阿哥”还在逗弄笼中雀的时候骤然出剑的。 他还不知道古斯教为什么会找上他,但是他知道他与古斯教的关系,早已只剩下不可挽回的敌对。 玄鸣本不想把两位路过采访的沧泱记者牵扯进这个古今漩涡,但是看样子,局面发展并没有跟随着他的想法来转移。 在古斯教的信条中,似乎并不存在有辜还是无辜这个概念。 第三次隔开古斯教众劈向流萤的单刀,那锈迹斑斑的刀刃上,已被玄鸣磕开了两道小口。 加上还在逗鸟观战的“阿哥”,这次碰到的古斯教众也就那么五个人。如果玄鸣独身一个,即便双拳不敌众手,自信还是能逃得开的。 可如今还要护着两位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妙龄少女,这怎么搞? 玄鸣不曾与古斯教任何一人说过任何一句话,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能很快脱离困境。 微微侧身避开飞溅的锈片,百年前这群恶心的人用煮过的大粪来炮制箭头。如今新时代到了,干脆就直接使用锈迹斑斑的单刀作为武器,这一丘之貉的卑鄙,还真是深入血脉。 幸好,阑珊剑利。 玄鸣无声无息中把剑气漫于剑刃之上,一次普通的交锋后,只听啪啪两声,对面有两人手上的单刀就断成了两截。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金钱鼠尾,身着马褂的古斯人从远处飞马而来。 手上弯刀下持着,目标俨然就是玄鸣所在。 黑马携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让人压力剧增。 第六章 沧泱双侠 马上的古斯人满脸狞笑,似乎已经看到了玄鸣被一刀劈飞的样子。 马蹄卷起的黄土顺着风向玄鸣膝盖卷来。 无论上跃还是侧跃,都能躲开,那该上跃还是侧跃? 很可惜,答案是不能跃。 躲了站在身后的那两只怎么办? 于是玄鸣持剑在手,抵御着越来越近的压迫力,任凭四位古斯人各自散开。 “笨蛋!” 耳边传来流萤轻轻的嗔骂,随后一只玉手抓住了玄鸣的胳膊,把他拉向了左边。 “啊?” 促不提防的玄鸣被流萤一提则起,他怎么也想不到,身后的这位沧泱记者,居然也有武功傍身。 原来他刚刚竟自作多情了么? 说来话长,实则只过了短短一瞬,古斯教骑兵的马头已近在咫尺。 玄鸣仍被流萤提在半空,他回头看去。 只见苏谪迅速后跳,提笔的右手随之横向一挥。一道暗黑色的水墨划痕在她身前出现。 看那墨痕边缘锋利的样子,没有人会怀疑它的杀伤力。 与此同时,两道内力化成的墨种突然分别在古斯人和黑马跟前绽开。 骤然惊马,惊人,这名样子看上去及其接近自己祖宗的古斯骑兵就这么提着刀被座下马掀了下来。 苏谪的动作很快,你明知道她很快,可她每一个动作,都能让你看得清清楚楚。因为后跃而飘飞的马尾辫糊住了苏谪的侧脸,也糊住了她那得意的笑颜。 直到现在,玄鸣方才落地,还因为看得呆了,落得是一个踉跄。若不是流萤未曾放开手,他就要丢个小脸了。 玉手被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流萤脸上换成了与苏谪同样的笑颜。 “道长,你好呆呀,你的道号里,不会有个呆字吧?嗬嗬。” “流萤姑娘,见笑了,小道清虚派玄鸣,说起来还跟两位姑娘一样,同样来自任嚣城。” “这样么?清虚派。我想起来了,那个池祈前辈就是你的师父吧?” “是的。”师父真的好出名,如果什么时候,能有一句原来你就是清虚派玄鸣的惊讶就好了。莫名起了名利之心,玄鸣连忙暗诵几句无上天尊遮掩过去。 却忘了他自己都跟会稽郡的寻天和尚说过,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学武林子弟。 他们两人在攀谈,徒留下苏谪一人与古斯教周旋。再说了一会闲话,蓦地只听苏谪大喝:“你们两个看够了没有?” 内力化作的水墨遮掩下,佳人身姿潇洒,脸上满是嗔怒。 玄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提剑瞬间加入战团。 这些古斯人也真是奇怪,自从苏谪把他们的同伴打落下马,就看也不看玄鸣二人一眼了,刀只往苏谪身上招呼。 这仇恨转移得太快。 “小草,你这样的行为很容易失去你的副社以及秘书部部长加警卫处处长你知道吗?” “亲爱的副社,你得叫我流萤大人。” 在流萤苏谪二人的玩笑声中,玄鸣截住了原本提刀冲他的古斯骑手,与此人一起冲来的黑马早跑得不知去向。 他的骑术也真是了得,被苏谪打落下马,却丝毫不见损伤。 手上的食日弯刀使得又刁又狠,与同伴相比,眼前人的刀法又是另一番风格。 “有点意思。记住了!本道道号玄鸣,免得你一会落了黄泉不知道如何向牛头马面分说。” “哼,鳌轩。”这位名为鳌轩的古斯人不屑地回道。 提着鸟笼的贝勒闻声往这边瞥了一眼,吩咐道:“男的杀了就杀了,女的长得不错,可以留着。” 五名古斯人齐声道了一声喳,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已吃定了玄鸣三人一样。 “我呸!狂徒受死!”玄鸣怒极反笑,喝骂道。 阑珊的剑尖如蛇般吞吐,阵阵杀意从玄鸣身上发出。 鳌轩见状仰天大笑:“好凶好凶,鳌轩大爷都要被你吓住了。”说着反话的他刀法丝毫不见有慢,手中弯刀更是与玄鸣争锋相对,亦成蛇形。 只见一条黑蛇与一条白蛇互相吐着信子,狠狠地缠绕在一起。 玄鸣眉头微蹙,小心地与对方缠斗起来。 他岂敢大意,古斯教众人,还有一个所谓的贝勒在一旁虎视眈眈地尚没出手。 难道这个贝勒会像百年前的八旗子弟一样声色犬马,醉心玩乐,手不能拉弓,腿不能骑马么? 也太小看现代人了吧。 不排除古斯教所谋甚大,他们的谋划完成后,或许也会像他们的祖宗一样,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腐化堕落。 但不是现在。 对于古斯教教众来说,现在还处在他们的打江山阶段,想必每个人,都是牟足了劲的。 或许努力一把,就能重新当回高高在上的主子呢? 数次交锋后,阑珊开始发出急剧的剑鸣,却是把玄鸣吓了一吓,它似在提醒什么。 玄鸣闻声知意,把体内剑气顺着剑柄传递到了剑身之上。 只听阑珊随着锋刃的恢复,剑鸣声便越来越小。 待到剑气送到剑尖,填满了整个剑身。鳌轩所持的食日弯刀,已碰撞得不再堪用。 他退后几步,罢了手。 “卑鄙的尼堪,你终究还是忍不住要靠利器取胜是么?” 脸上有点不太好看,玄鸣不以为意地微笑着回道:“本来没有这个想法,但是现在是你们要杀我。”亏得掌中三尺青锋的提醒,把他的思维从普通江湖争斗中发散回来。眼前人,是跟他不死不休的古斯教众,何必君子? 接下来就是送人落黄泉的时候了! 不理会鳌轩那还想说些什么的神情,玄鸣欺身而上。 在一线天昏暗的峡谷之中,一道耀眼的杀人之光从阑珊身上冒起,向鳌轩心脏直刺过去。 旁观的贝勒眼中精光一闪,身体瞬至,拦在玄鸣身前,鸟笼一架一弯。 阑珊的剑身就被他卡进了精钢所制的鸟笼当中,笼中雀避开剑刃,站在剑脊上叽叽喳喳地乱叫,让人好不心烦。 玄鸣回剑待发,开始正眼打量眼前这个自称贝勒的古斯人。 此人竟拿一个鸟笼作为兵器么? 好生奇特。 尚未言语,只听身后远远地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在那个方向,唯有刚刚过去不久的凤涅骑兵了。 玄鸣心中大定,他发现自己对古斯教了解还是太少。谁知道拖下去,这个拿鸟笼做兵器的“贝勒”还有些什么手段。 第七章 同地相救 密集的马蹄声在身后停止,玄鸣未曾回头。 身前提着鸟笼的贝勒一挥手,其他古斯人开始随着他一起后退。 只见鳌轩一边后退,一边把两指伸入口中,一阵刺耳的哨音随之响起。 声音未落,从一线天的隘口处便传来了马蹄声,只见一小队骑兵一人牵着一匹马,往此处而来。 待得与一直谨慎着后退的贝勒众人会合,其中一位古斯人就把座下马让给了鳌轩,赶到贝勒跟前牵马。 一队古斯教的骑兵。 “小道士,你怎么又在这个地方碰到危险呀?” 玄鸣闻声回看,说这话的人,白马青衣,束发折扇,正坐在马上拿扇子捂着嘴偷笑。 不是去而复返的岚烟还能是谁? 她见玄鸣看了过来,便继续笑吟吟地道:“记住哦,我又在这个地方把你救了呢。” “不敢忘却。”玄鸣肃然一礼。 与岚烟一道而来的骑手并不多,加上她不过寥寥五人。除了一直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移的铜面红袍小生之外,其他人玄鸣都认识。 一面之缘的蝶澈姑娘,凤涅营的定风弓恒信以及清炎弓凝眉。 还真是巧了。 见蝶澈姑娘还是保持着那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的面孔,玄鸣干脆地朝她点了点头,也没有贸贸然地说些什么。 “两位,别来无恙啊。” “玄鸣兄,别来无恙。” 与恒信凝眉二人分别见礼,又把苏谪流萤介绍给诸人。 古斯教众已整好马队,却是来不及询问那位铜脸小生的姓名了。 十骑对五骑,一步对三步。场面上玄鸣一方已处在了下风。 凝眉驱马上前,朗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官道行凶?”岚烟与蝶澈只是凤涅营的客人,他与恒信受命跟随护卫。现在碰到这种情况,却是不该由她出面处理。 贝勒催马上前几步,脸上保持着神经质的微笑,一声不响。 凝眉警惕不减,疑惑地低头小声向玄鸣问道:“玄鸣兄,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找上你?” 玄鸣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反正不是正道。” “既然不是正道,还跟他们浪费什么口舌,打了再说!” 铜脸小生从马鞍后取出一把赤红色的无樱长枪,只见枪身冰冷刺目,枪柄上雕刻了一片火红的枫叶,十分精致。 他越阵而出,又喝道:“马名追音,枪名落枫。雅轩阁副阁主,弓马娴熟精通音律的南越枪王,楚羽笛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叫阵的声音在一线天中前后回荡,看着愕了半响随后大笑不止的古斯教众人,岚烟尴尬得一直拿着折扇遮脸。 玄鸣不解地仰头向凝眉问道:“我怎么没听过这位南越枪王楚兄弟的名声?” 有楚羽笛横枪在前,凝眉放心地下了马,避免再次居高临下地与玄鸣这位当过他临时组长的游侯说话。 他用一种只有玄鸣方才听得见的音量在玄鸣耳边说道:“他自封的。” “······” 被楚羽笛唤作追音的红马在焦躁地小步踱来踱去,场面上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 鳌轩从同伴手上拿过了一把崭新的食日弯刀,催马就要上前。 “你们这些南蛮子,什么时候学会与人马战了?哈哈,南越枪王?笑坏我们大牙!”贝勒带着其他人又是一阵大笑,随后一起后退几步,把鳌轩让了出来。 他们后退的马步十分统一,齐声而起齐声而落。看得玄鸣众人一阵眼缩,不知不觉已被夺势而去。 “镶黄额真第一巴图鲁,鳌轩,领教!” 顶在最前面的楚羽笛受到的影响要比玄鸣心中认为的还要大。平日酷爱卖弄骑术的他深知,让九匹马后退并且步伐同起同落是有多难。 他一声大喝,把四周的暮气激荡开。双腿一夹,追音扬蹄长啸,载着他就像鳌轩杀去。 横持的落枫枪从右下开始向左上划入,越过马头,目标选定了鳌轩的喉咙。 鳌轩头后仰,刀刃轻轻放在枪杆之上,贴着赤红色的落枫削向楚羽笛双手,合带着他的头颅。 楚羽笛双手快速的换动,上身后仰,双马交叉,第一回合已过。 “这只是见面礼,”一击无效,楚羽笛早有所料地拨转马头,“看招吧。” “落枫枪法第一式·杀绝·身如寒秋!” 一道寂冷的秋意开始笼罩楚羽笛全身,也顺着他的枪尖慢慢向鳌轩蔓延。这落枫枪法第一式,居然是一招蓄气营势之法。 鳌轩完全无视了楚羽笛那寂寥的枪势,右手弯刀在身前挥了挥,左手狠狠一拍马背。 食日弯刀随着马匹的前行而慢慢张开血盆大口,呈环形向楚羽笛劈来。 楚羽笛不屑地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同样驱马上前,断喝道:“落枫枪法第二式·枫红二叶!” 只见随着他的动作,手中落枫枪一分而二,分别化作两大片赤红的枫叶,一上一下地朝鳌轩刺去。 上方的枫叶与食日弯刀的大口同时消散,另一片则让鳌轩明显有些手忙脚乱,不过他仍未受伤。 “认识到我们的差距了么?”楚羽笛得意大笑,“接下来就是第三招了!” “落枫枪法第三式·塞雁高飞!” 追音扬蹄,枪客飞身,腾空而起的楚羽笛凌空向下,朝鳌轩连刺了数次。 末了招尽势颓,楚羽笛再度落回了追音的马鞍之上。 他并没有拔回马头,反而就势直面剩下的古斯骑手。 此次较量之后,面对着玄鸣众人的鳌轩只剩下了一脸的惊愕。他的座下马缓缓停下脚步,他的身躯也缓缓栽倒在地。就连亡前的遗言,也没有机会述说。 “身如寒秋,不觉落枫。” 在鳌轩死去的同时,楚羽笛周身寂寥的秋意达到了最顶峰,砰地爆发了开来。 只听他得意地朝着对阵狂笑道:“我,雅轩阁副阁主,南越枪王楚羽笛,今日阵斩镶黄额真第一巴图鲁鳌轩在此,谁敢再战!” 秋意的爆发把古斯骑兵中除了贝勒之外的其他人都吓了一吓。一线天中久久回荡着楚羽笛的狂笑声。 这位红马红枪红袍的“南越枪王”,一时风头无量。 第八章 只好看戏 双方的对峙在一阵叮铃铃的铃声后打破,为贝勒牵马的随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接听。 半响,他双手持着手机置于胸前,回头矮身向贝勒说道:“爷,耀亲王来电说他已经找到了汉狗重临神州计划的实施者,让我们往他的方向靠拢。” 贝勒一伸手,从随从手上拿过手机,跟话音那头的耀亲王谈了几句。 “他那里并不缺人手,本贝勒可以自己先去。你们,先留下把这群尼堪杀了,再来追主子我。” 他的眼里对楚羽笛只有**裸的仇视,北人骑马南人乘船,被一个下贱的南蛮子杀掉了他高贵的古斯大将,贝勒只想找回场子。 “小心了,对面打算冲阵。”凝眉翻身上马,提醒道。 “你们两会骑马么?”玄鸣牵过鳌轩留下的黑马,向苏谪流萤问道。 流萤大大咧咧地接过了他手上的缰绳,熟练地翻身而上,向苏谪伸出了手。 “亲爱的小妞,要跟我同骑而行么?” 苏谪看了玄鸣一眼,意思是问你呢? 玄鸣不好意思地笑笑,直接地说道:“在场诸位中,似乎只有我不会骑马了,真是惭愧。” 苏谪闻言无奈地耸耸肩,在流萤的帮助下登上马背。 贝勒一溜烟地骑马跑远,冷静的楚羽笛没有任何动作,此时是九对六,不,只是九对四。 岚烟并不会武功,新上马的流萤与苏谪共乘一骑而且手无寸铁。一会突前的他能截住多少个,就能为后阵分担多少个的压力。 刚刚被他爆发出来,弥漫在四周的秋意又默默地被他吸引,这次并没有笼罩他的周身,而是渐渐地在他的身前形成了一个弧形的屏障。 这一切除了他自己,并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等到再也看不到贝勒的身影,古斯骑兵各自拿起了食日弯刀。先前牵马的随从举刀指了过来。 “得罪了古斯教的神州人,活不过第二天!你们这些尼堪,受死吧!” 九马齐冲,凝眉急切地说道:“岚烟,流萤,你们赶快后退。” 说完清炎弓已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上,而定风弓同样出现于恒信之手。 凝眉不屑地说道:“面对凤涅弓手,我就没见过敢冲阵却不带盾的。” 话音刚落,他与恒信一左一右,各自发出数箭。 时而分开时而纠缠合势的风火从楚羽笛身边飞过,把他的秋意冲淡了些许,让他微微皱眉。 此起彼伏响起的闷哼告诉众人,这数箭都射中了目标,但杀伤力看来差强人意,古斯骑兵仍提着刀不管不顾地杀来。 看准来势,楚羽笛顺着他牵引而来的秋意,手中落枫枪的枪尖泛起一阵萧瑟的寒光。 寒光掩盖下,是昔年殒命的悲秋。 一道刺目的环形枪锋过后,冲到他面前的三位古斯骑兵的喉咙,竟然同时绽开。沾了鲜血的喉管在不停冒泡,楚羽笛甩下了枪尖的几滴鲜血,回头查看了一下岚烟所在。 他奉命保护那位姑娘,可不能让她受到一点损伤。 楚羽笛一下子解决了三个,让其他人压力骤减。 蝶澈清澈的眸子中亮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目光,先前她还以为楚羽笛为人随意口花,不过是一个买通长辈借口护卫,实则为了接近岚烟姑娘的花花公子呢。 因此从他在凤城找上她们两到现在,蝶澈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看样子,有几分本事嘛。 蝶澈一边思索,身上动作同样不慢。她从马上纵身而出,一个翻滚,仍处在半空的黑衣姑娘双手翻飞,一片片柳叶飞刀遂成扇形向众多古斯人飞去。 凝眉大喝了一声好,与恒信再度起弓,这次的风火箭支,直穿两名古斯人的眼眶而过。那眼白四溅的样子十分恶心,让一直观战的岚烟不觉拿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继楚羽笛之后,却是凤涅营双弓手先拿了人头。 蝶澈发镖之后看上去仍冷冰冰的,俏影在半空一步虚踏,刚好落在了一匹与古斯人同向而行却早已失主的马匹上。 一把暗淡无光的全黑匕首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蝶澈单脚站立。似晃实稳地轻轻一转。 只见一道融于悬崖阴影之下的黑色身影连续数次跳跃,再出现时,人已去到了岚烟的头顶,攀着崖壁上突出的青石。 而她借力跃过的所在,噗噗噗地连倒了三个人,刚好与楚羽笛的杀伤力基本持平。 最后一个古斯人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手中刀锋仍旧朝着岚烟而去。的确,同伴的奔马还在驰骋,有的人的尸体虽然在剧烈摇晃,却也没有倒下。 玄鸣刚想在这个最后一个人头上显显手段,孰料眼角余光中,只见蝶澈飞身而下,杀人抢马一气呵成,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动作娴熟毫无迟滞。 最终,玄鸣只好在这场看上去场面颇大的骑斗中,生生变成了看客。 古斯教独独剩下一个留下指挥的牵马随从,看他表情,他显然不太相信场上只剩下他自己一个的这个事实。 但他动作也不慢,在楚羽笛催马要杀的时候,早已拉过一匹四散的奔马,飞身而去。 逃走前不忘留下一句,你们敢得罪古斯教镶黄额真所属人马,日后必定不得好死云云。 “切,放大话有谁不会?”楚羽笛不屑地啐了一声,拨马往回走。没了落枫枪意笼罩的他,又变得随意浪荡起来,弄得好像刚刚那个杀人之时,还不忘渲染悲秋的骑将,不是他似得。 等楚羽笛回到岚烟身边,重新变成一开始那个寸步不离的护卫,却是没有人敢再小瞧他了。 凝眉与恒信开始收拢四散的马匹,这些古斯人逞凶不成,还遗留下这么多好马,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送上门的功勋。 而此时的玄鸣则在其他人的指点下,小心地攀上了一匹白马的马背。 他的师门清虚派虽然在南越郡小有名气,但说破天也就是一个只有寥寥数名弟子的小门派。 没地没财,自然养不起马这种东西,倒让他这个清虚派的三弟子在随后的学骑马过程中,闹了不少红脸。 第九章 雅轩羽笛 再回南凌渡口待了数日。 晨起的玄鸣睡眼惺忪,在客栈院子新打的水井中提上一桶清水一通糊洗,脸上透骨的彻凉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本要离去的玄鸣在众多新朋旧友的热切挽留下,以及那句过几天送他一匹马代步的贿赂下,又回到了这里。 只是南凌村内各处时不时响起的伤兵苦吟,让他又想起了与周明同进云海石林的那一天,心情着实好不到哪去。 徘徊了数日,再不动身就赶不上叶叔八月十五的金盆洗手大会了,他双手拄着井边的护栏,想到。 “玄鸣小道士,你醒啦?” 院门被推开,进来的人巧笑嫣然,顾盼神飞,正是那位名为岚烟的女子。 经私下了解,玄鸣才知道,眼前人的父亲,居然就是任嚣以东循州城的太守岚秋。 而一直与她同进退的蝶澈姑娘,父亲便是循州城的太丞,一直就是太守岚秋的左膀右臂。 两名富家千金,官家子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暗器功夫出神入化,却都是天生喜欢凑热闹,在闺中闲不住的主。 若不是她们平易近人,玄鸣却是不喜欢跟这类身份的同龄人打交道的,无它,感觉地位不等而已。想到平易近人,玄鸣特地看多了蝶澈那冷冰冰的脸庞一眼。 再把视线从两位姑娘身上移到了一直寸步不离,跟在她们身后的楚羽笛处。 这位奉命保护岚烟姑娘,特地从循州城中昼夜前行,终于在凤城重新找到自己只见过一天不到的任务目标的楚羽笛兄弟。也真是难为他了。 说来好笑,他在循州城中接到岚秋太守的委托后,便进驻了太守府。谁知道才见面打过一次招呼,就被蝶澈看为有意接近她们的登徒子。 两位姑娘第二天干脆直接撇下他自己往韶州凤城这个方向来玩,还让家中仆人打了个掩护,让楚羽笛以为她们还在府中。 反正身在太守府,护卫严密,楚羽笛数日没见到自己的目标,也没有太着急,每日只在客院里打坐练枪。 直到一日岚烟的堂哥来找,楚羽笛方才知道自己竟然被两位姑娘糊弄了。他也没发什么牢骚,二话不说,骑上追音就走,日夜兼程,终于在凤城重新找到岚烟与蝶澈。 这一路千里寻美记,怎一个坎坷了得。即便如此,楚羽笛还是在前几天与古斯教的交锋之后,方才得到蝶澈认可。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楚羽笛的来历,他所在的雅轩阁,是处在南越郡中东部的循州城中一个势力颇大的武林门派,专门在循州从事保镖、护卫一类的委托。 副阁主楚羽笛一身所学都由阁主郑天明传授,只是学至一半,楚羽笛家中突逢大变,从此一手枪法已经被他融入了自己的所思所想,走出了一条名为落枫悲秋的枪道。 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胜阁主郑天明了。 “早上好,岚烟姑娘,蝶澈姑娘,羽笛兄弟。”玄鸣双手放开护栏,朝来人作了个揖。 岚烟又笑了起来:“玄鸣,都认识了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客气呀。” “该行的礼还是要行的,三位找我有什么事么?” “你还真是喜欢守律呢,”岚烟感叹了一句,“我们要走了,特地来跟你说一声。” 见蝶澈肯定地微微点了点头,玄鸣疑问道:“怎么这么快?”她们来了其实也就几天而已,玄鸣一开始还以为直到他离开了,她们都还不会离开。 岚烟满脸不甘心地道:“我们可不像你,有一个三级游侯的客卿身份。能留在这的几天,是全靠了凤涅营的关系的。” “墨宇叔叔那家伙,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从我们来到这里就开始赶人赶到现在。”她继续抱怨道。 这话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流萤和苏谪听到,她们一脸感同身受地同时点了点头。 玄鸣心想:你们一个两个把比你们大不了多少的墨宇叫做叔叔,别人能让你们留下来么······ “两位身为沧泱报社的记者,也不能留下来么?”他又问。 苏谪无奈地耸耸肩,叹道:“武侯府新发了个拒绝记者报道的公告,理由是韶州城如今已变成了一座葬人万千的人间地狱,如果被平民知道了这里的状况,再加上敌国势力煽风点火,很容易造成神州其他城镇发生恐慌。” “的确,这里发生的事情对于世俗来说太过惊世骇俗了些。想必大家也都能理解的,还望切莫外传。”玄鸣闻言抬手为礼,说道。 苏谪好奇地问道:“道长,韶州城中真的有两三层楼高的尸人么?” “是的。” 她的眼睛有点发光:“如果报道出去,你们说今年的世界生物奖,神州岂不是有很大机会拿到手了?” 见玄鸣开始警惕地看着她,苏谪连忙笑了笑:“好了好了,开个玩笑,我可不想沧泱被亲爱的墨宇叔叔查封,对吧,流萤大大。” 墨宇什么时候开始被你们叫做叔叔了?就那副不得不沉默的死人脸,玄鸣仰头向天回忆了一下。 闲谈就在流萤对苏谪的白眼,众人的笑声中结束。 末了玄鸣又加多了一句,说道:“其实小道今天就在考虑离去的问题,既然大家都要离去了,刚好可以同行。” 等他回房间拿起包裹与阑珊,众人便一起离开了客栈小院。 “南越枪王,走啦?” 路上时不时地有不用当值的武侯或凤涅营兵士跟楚羽笛打招呼,这些都是不服他的绰号,挑战之后又被楚羽笛打服了的武者。 可以说,楚羽笛自封的这个“南越枪王”,在韶州城的武侯前线,基本已被他靠着卓群的枪法坐实。 南凌村口,听到报告的周明早已在这里等着,身后的卫侯牵着一匹浑身雪白,状若狮子的玉马,马目下有泪槽,额上有斑点,一如千年前的名马的卢。 “这次真正要走了吧?”周明用手拍了拍马脖子,沉着声对玄鸣道,“这匹马叫做踏雪,刚好跟你般配,毕竟他们说了你留多几天就送你一匹马的,这匹马说到底还是要我们武侯府出。”他最后耸了耸肩,也没理会另一边岚烟那尴尬的笑意。 “既然你在这几天也学会骑马了,踏雪就送你代步吧。霍先生让我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大家有空再会。” “再会。” —————————————————— 感谢苏谪的打赏。【对方一脸感谢地向你行了个揖礼】 第十章 同行任嚣 锵—— 锵—— 锵—— 交锋了三个回合,玄鸣插剑入鞘,松了松发麻的右手,朝远处的人影笑道:“羽笛兄弟,你又赢了。” “玄鸣兄,承让。” 管中窥豹,玄鸣跳下马,用手梳了梳踏雪的马鬃。见牵着追音缓缓走来的楚羽笛仍大气不喘,他道:“马战之术,终究还是比不得羽笛你呀。” “玄鸣兄不必气馁,你真正学会骑马还不到十天,这样的进步速度,让我看了都嫉妒呢。再说,马上作战往往都是长兵器比较有利,我辈都有轻功傍身,或许你可以学习一下蝶澈姑娘的战法。” “嗯。” 追音如人,眼里永远带着一股桀骜之气,越接近踏雪,挑衅的意味就越浓。另一边的踏雪则如老僧入定,每次都对追音视若不见。 玄鸣见状与楚羽笛同时哈哈一笑,各自拍了拍追音与踏雪马脖子,让两马自己去玩,他二人则继续交流刚刚马战的心得感受。 此时距离他们一行人离开南凌渡口,已经过了好几天,一线天的悬崖已被他们远远抛在了后头,距离凤城的城垣也不到半日路程了。 “喂,你们两个,来吃饭了!”不远的露天驿站内,捋起袖子的岚烟在灶前喊道。 今天众人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在路边驿站或是饭馆就食,分别在即,岚烟便提议由她下厨为大家做一桌好菜。 于是两人开始往回走,路上玄鸣悄声向楚羽笛开玩笑地问道:“岚烟姑娘身为太守千金,也会做饭么?” “哈哈,一会等我试吃,若是不能下咽,看我手势。”楚羽笛努力地营造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拍着胸脯保证道。 待到入席,看到碗中那青红白一片的糊糊,他有点瞎了眼。 楚羽笛拿筷子夹起了一片瓜状物,问道:“这是何物?” “秋瓜呀,这道菜叫秋瓜煮花生米。”岚烟笑吟吟的,脸上带着楚羽笛你真是见识少的嘲弄。 “······” 另一边,玄鸣默不作声地夹起几片秋瓜放进了嘴里。一时间,在座诸人都迫切地看着他。 他嚼了几嚼,端起碗一饮而尽,末了,玄鸣抬起头,见众人仍在看他,就奇怪地反问道:“你们怎么还不吃啊,味道挺不错的。大厨,再来一碗。” “哦哦哦,吃吃吃,大家都吃。” 最先反应过来的楚羽笛食速惊人,岚烟还没为玄鸣装好第二碗,他就已自己走到灶台前等着。 “搞什么?” 玄鸣把筷子伸向其他菜肴,自顾自地吃着,懒得理会这些席间带有玩笑性质的怀疑,即便他自己入席前也曾跟羽笛探讨过这问题。 饭席就在众人对岚烟厨艺的打趣中度过,一路再无他话,终到凤城城内。 “我要继续南下,先回任嚣的师门一趟,再转道向西前去参加龙泉剑庄庄主叶杨的金盆洗手大会。诸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么?” “我还有事在身,要回循州城了。”岚烟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玄鸣宽慰道:“江湖儿女,聚散离合是常事,不必挂怀。” 岚烟苦笑着回道:“我要出国进修了,跟大家可能要分开很久。” “哦?神州地大物博,风土各异,还需要前往外域进修么?”玄鸣显然属于爱国傲气党,对神州之外的别国都有点莫名地看不上,当下言语中就出现了些许惊异。 岚烟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纠缠,淡淡地回道:“先读万卷书,再行万里路,终归是要出去看看的。大家再会啦。” 此时,从火车站站口里走出了四位劲装疾服的护卫,护卫袖口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岚”。岚烟与苏谪、流萤、蝶澈三人分别抱了抱,便转身进了火车站站口。 “羽笛兄弟,蝶澈姑娘,你们不跟着岚烟一起回循州城么?” 蝶澈缓缓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才子有意,佳人无情呀。我的雇主嫌弃我的效率太低,取消我的委托了,我也没办法。”楚羽笛伸了个懒腰,道。 玄鸣很好奇,又问:“怎么当个随行护卫还需要效率这种东西的=?” “嘻嘻,正主不在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接到的真正任务是奉岚秋太守之命追求岚府的岚烟姑娘。但是我这个人呢,对这种活计兴趣不大,觉得没意思就在前几天推掉了。”楚羽笛一脸轻佻,话未完就收到了蝶澈的阵阵白眼与蔑视。 玄鸣还问:“真的假的?” “哈哈,玄鸣兄,你不会信了吧,看你样子你居然信了。当然是假的,岚秋太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卖女儿的想法。你们也看到刚刚那四个岚府护卫了吧。他们来了,我的任务自然就完成了,接下来只剩下回去循州领赏。也就是说,本枪王又自由啦!” 由得楚羽笛自己一个人在那得意,苏谪把玄鸣拉过几步,小声地问道:“玄鸣道长,你说的那个龙泉剑庄的金盆洗手大会,我们也能跟你一道去看看么?” 玄鸣和善地解释道:“这当然可以,这次大会除了收到请帖的诸多武林名宿,叶杨庄主也会欢迎其他江湖侠士前去观礼的。毕竟龙泉剑庄的铸剑生意遍布神州,要给天下朋友一个交待。” 他猜想他的叶叔这次退隐江湖全是因为云流会的压力,如果能有更多江湖同道前往,若在会上发生什么事情,也能壮壮声势。 “去哪?去哪?要去龙泉剑庄么?我也去。” 楚羽笛脸上满是雀跃,追音感觉到主人的兴奋,干脆扬蹄而鸣。 “哈哈,这样的盛事,怎么能没有我南越枪王扬名立万的身影。” “走走走,快走。”玄鸣被苏谪拉着,在路人半怀疑的目光下,与流萤往远离楚羽笛的方向走着。 而蝶澈则一直保持着冷冰冰的模样跟在她们身边,也不会有人往她跟楚羽笛是同伴的方向去想。 等楚羽笛在追音的轻蹭下回过神来,玄鸣诸人已经走远,他急忙牵着马赶上去。 “哎哎哎,别走啊,等等我,等等我。” —————————————————— 感谢羽笛的打赏 第十一章 有鹤名璇 任嚣城龙潭湖畔。 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玄鸣整个人都变得很惬意,毕竟到家了。 幽幽竹林中,除了沓沓鸟鸣,再没有半点人声。 玄鸣带着几位好友走在林间小道上,向他们介绍着他所了解的清虚派历史。 师门所处的木屋小院已经微微可见,玄鸣走快了几步,离远了就在大喊:“师姐,师妹,我带几个朋友回来看你们了!” 连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应。 玄鸣嘟囔道:“不会又不在吧。” 待走近,院落里果然空无一人,院门虚掩,屋门上挂着一个铜锁。 玄鸣不由得苦笑,转身对进入小院就开始四处张望的众人道:“诸位,抱歉,我这个主人家要离开一会了,我派的屋门被我师姐她们外出锁上了。” 楚羽笛不在意地笑道:“玄鸣兄,这种各人行程的事情谁说的准呢,不用在意。只是我挺奇怪,怎么你们清虚派的人,都不随身常备手机的?” 玄鸣总不能说自己为了避免沉迷才不带吧,他尴尬地笑笑,回道:“各人习惯各人习惯。诸位先随便坐坐,我去看看钥匙在不在。” 说完,玄鸣踏着玄妙的步伐,在木屋前踱了几踱,身影在楚羽笛的眼中渐渐消失,进入了师门的小幻境——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一副水墨画卷中,鹅雪飘飘,远处钓鱼的老翁似近实远,玄鸣凭着脚下忽左忽右的小云纵轻功而与他步步靠近。 待走到湖边,小舟也已停靠在岸。 玄鸣躬身问道:“老伯,钥匙在你这里么?” 老翁一抖鱼竿,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天上。 入眼之处,天地仍是白茫茫一片,并没有老翁想要告诉玄鸣的答案。 他刚想再度躬身而问,蓦地只听一声清亮的鹤鸣从天上传来。 扶摇直起凌风去,一声长唳清重霄。 一只带着纯白丝绦的仙鹤从群山中飞出,在玄鸣的头顶不停盘旋。 “江雪之中,居然有鸟迹了。” 似乎为了回应玄鸣的惊叹,仙鹤飞多了几圈,就已下得凡来。 她姿态优雅地朝玄鸣微微点了点小脑袋,张开双翅扇了扇。 玄鸣走上前去,只见仙鹤的脖子之下,带着一个小小的布包。他凑近一看,只见布包上歪歪扭扭地绣着几个小字:“清虚辞安的璇璇”。 辞安是小师妹玄凤正式入门前的小名,她在这个小布包上写的是辞安而不是玄凤,看来她更喜欢以前的这个名字呢。这只突然出现在江雪里的仙鹤,应该就是门里又不知道从哪里找回来的灵兽。 “你叫璇璇是么?” 玄鸣问完,璇璇就拿她的小脑袋往玄鸣的胸膛蹭了蹭,一如小师妹从前。 “哈哈,好了,我叫玄鸣,在门内排行第三,记着咯,”玄鸣梳了梳璇璇的羽毛,道。 他从小布包里拿到了师门木屋的钥匙,又跟仙鹤道:“有不少朋友跟我回来师门作客,你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 见她点头,玄鸣躬身朝老翁行了个礼,随后拂落肩头的积雪,带着璇璇就往来路走去。 愈行愈远的他回头再看,江雪的老翁已再度飘回了湖中。 等他的身影在木屋前显现,仙鹤已迈着优雅的舞步跟苏谪等人分别打了个招呼。 “鹤名璇璇,大家日后多多指教。且稍候,我进屋拿茶具。” 玄鸣说完,自顾自地打开了铜锁,推门而入。 按说这些新朋初次前来,他本该邀请他们进屋再招待。但是他师门的特殊,让他一开始就没有这种想法。 因为木屋之内,俨然就有三层,跟外表完全不符。壶中日月,门有乾坤。仙家手段,不露人前。 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木屋,能够容纳清虚派上下五口人。 进了屋内,窗外便是师门小幻境“江雪”的景色。玄鸣曾问过师父池祈,为什么他们清虚派身在南方,但护派阵法却是一脉天地苍茫的雪湖景象。池祈帮他整理了一下着装,微微一笑,摇头不答。 从一层的道雪厅拿起所有的茶道用具,玄鸣没有过多停留,急步走出了木屋。 小院里,苏谪与楚羽笛正在闲谈。他们一个在正经的了解雅轩阁的一切,另一个也没有再发什么神经,而在认真的回答,两人居然直接在进行闲聊式的采访了。 玄鸣刚从屋内冒头,只闻院外传来脚步声三三两两,有轻有重。 不会是师姐他们回来了吧? “噫,有客人呀!璇璇你也出来了?” 只见小师妹玄凤在小院木门外冒了冒头,便蹦蹦跳跳地迈过了院门木坎。 她还没跟院中众人打招呼,突然见到玄鸣后,就飞奔着跑过来扑到了玄鸣的怀里,差点打翻了自己师兄手上的茶具。 “三师兄,你回来啦?” “小辞安,好久不见。” 玄鸣把茶具放到了旁边的石桌上,笑着托起她原地转了几圈,摸了摸她的头。 大师姐玄朝与青莲门的兰歌师姐就跟在玄凤身后不远。 “哦?来了这么多客人呐。” 玄朝仍保持着她那冷若寒霜的面孔,那么久不见,在玄鸣看来,她脸上的神态已经跟云游失踪的师父池祈差不多了,怎一个神似了得。 仰头回忆了一下池祈的独坐青石上发呆远望的情景,玄鸣回过神,开始给各位新朋介绍他的师门诸人。 “诸君,这位就是我的大师姐玄朝,现任清虚派代掌门,这位是任嚣青莲门的大师姐兰歌,这位则是我的小师妹玄凤。” ······ 把双方各自介绍了一遍,如此便算是认识了。 玄朝归来,这来访的客人也就不由玄鸣招待。 被叫去屋后取水泡茶的玄凤,在玄鸣促不提防的时候一把扯住了玄鸣,把他一路拉到了屋后头。 “师兄你不好奇一下我的璇璇是怎么来的吗?” 眼前的小萝莉认认真真的样子,毫不掩饰地在暗示快问我快问我。 玄鸣无奈地蹲下身,也没有惯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笑斥道:“一天到晚被外物影响自己的心神,这么久没见,武艺有没有长进呀。快取水去吧。” 每次小师妹有了新朋友,都会这么跟玄鸣找话聊天。说来一如昔日呢。 —————————————————— 感谢苏谪的打赏。 第十二章 再步龙泉 闲谈了许久之后,天色将晚,众人约定第二天一早在任嚣火车站集合,便各自散去。 “师弟,你出师之后,增加了不少阅历嘛。” “嘻嘻,都是师姐平素教导有方。” 碰到这类打趣,玄鸣跟玄阳的态度都会一致地反过来给玄朝戴高帽。 一如他们师兄弟小时候对待师父打趣时候的态度,所以早已看穿这一切的玄朝便也如池祈一般淡淡一笑,再不下谈。 又说了些分开后的经历,玄鸣便问到了玄阳的行踪,玄阳出师之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江湖上再也没有一点消息。任嚣城中那几家他常去的酒肆,也再没去过了。 “看来二师兄应该是改头换面离开南越郡了,不然不可能一点传闻都没有。切,这家伙,行走江湖也不挂我们清虚派的名号。”玄鸣虚挥了一下拳头,一脸看他不上的愤恨。 玄朝没理他,直视玄鸣的双眼许久,最后露出了一丝丝促狭的目光,道:“聊了这么久,来过过手吧师弟,你上次用的那部阑珊剑诀,师姐可还没怎么见识呢。” “啊?又要打?这么久不见就不用切磋了吧,师姐。”促不提防的玄鸣被玄朝这个提议惊地从石凳上跳了起来。 玄朝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带着淡淡笑意地摇了摇头。 于是,清虚派中,又响起了许久不曾响起的击打声以及哀嚎声。 第二日,顶着一个发青眼眶加一个红色巴掌印的玄鸣保持着生无可恋的神情,跟玄朝、玄凤以及璇璇一起出现在了任嚣车站门口。 提前为众人买票回来的楚羽笛看到玄鸣这个样子,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一点情面没留。 玄鸣即便有点恼羞成怒,仍一句话都没说。毕竟昨天切磋的时候师姐也没打算打他脸,是他自己作死凑上去的,如果说出来岂不是更加难堪。 见他尴尬不已,众人便陆续停止了发笑,一一进站。 路上,苏谪走慢了几步,一道水墨色的内气从她双手中间出现,化作清风缓缓吹拂在玄鸣的脸颊之上。 最终如同雨落池塘般的数道垂露消散之后,玄鸣只感觉脸上就好像刚用山间清泉洗过一般清爽。 他早已感受到了这道水墨色的内气,也忽略了这道完全没有杀意的内气。 此时他回头看去,只见几步之后的苏谪笑靥如花,伸手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了一个梳妆用的镜子,照了过来。 玄鸣停下脚步,只见镜子中他脸上的青肿居然在慢慢消散,最后只留下了一点点微小的痕迹,再不复原先那样滑稽。 这个现象自然会被其他人发现,他们一阵对玄鸣的打趣之后,剩下的便是对苏谪医术的惊叹了。 苏谪先前自我介绍时候说到的家传医武之术,竟神奇如斯。 玄鸣与楚羽笛先去帮还在站外拴着的追音踏雪二马办了托运,便与众人一起踏上了前往会稽郡的火车,各自坐定。 璇璇扑通扑通地跟在他们身边,在车厢其他旅客惊异的目光中单脚站立在玄凤身边的座位上,闭上了眼睛休息。 火车开动不久,坐在玄鸣对面的楚羽笛便拿起桌上的筷子,在桌面上虚划。 只见随着他的写动,一道淡淡的痕迹在玄鸣眼前勾勒出了“有人跟踪”四个字,随后便慢慢消散。 玄鸣以眼神询问:“你确定?” 从楚羽笛的暗示中得到了肯定的信息,玄鸣没有贸然四处查看,反而放下了心来,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必慌张,由得他去。 无论来人是谁,都不会在火车之上闹事的,朝廷的虎须,他们不敢捋。 武林人士在公众场合寻衅滋事,祸及平民,是一宗会由神州朝廷直接发布天下通缉令的重罪。 兜售食品茶水的小车刚刚走过,众人的面前已多了一杯盖碗泡制的百花茶。 入夜,车上巡逻的卫侯也徐徐睡去。 就在玄鸣等人所在的隔壁车厢,一位老妪缓缓睁开了全白的双眼,拿出一个粉饼往自己的脸上刷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得静寂无声,连就坐在她身边,白天还搀扶过她,跟她谈笑风生的云游学子都不曾感受到。 等老妪慢慢站起,她的脸上已是一片煞白,就着窗外的月光看过去,让人多少瘆的慌。 哗哗啦啦,是不知道何处的旅客在夜起洗刷,当中还传来了几声说话声。 那出现在过道的半个黑影,又缩了回去。 等到火车上再度恢复平静,老妪摇摇晃晃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过道尽头,进入玄鸣等人的车厢范围。 时不时换脚站立来休息的璇璇突然睁开了双眼,透出两道雪白的银光,一脚抓在了因为守夜而假寐的玄鸣身上。 此时的车厢是这么一个情况,老妪所在的方向前后放着两张桌子。 桌子之后就是从桌上拿起阑珊,警惕地看着她的玄鸣,以及站在他身边的璇璇。 在玄鸣身后,是一排上下床铺,从他左首的过道望去,尽头也放着两张桌子。 “来人止步!”玄鸣压低声线喝道。 随着老妪的接近,他已看见了对方脸上的诡白,自然不会客气。 玄鸣压低声线是为了避免吵到同伴与平民。但对方显然没有这种想法。 “嘎嘎嘎嘎——” 老妪张大口,发出了一阵桀桀的怪笑,就好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 笑声在发出的一瞬间,就在她的内力推动下响遍整个车厢。 这分明是一次音攻,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离她最近的玄鸣与璇璇。 蓦地只听身后最远处的床上,骤然响起了一声惨叫。 这道声音就好像推倒了骨牌,男女皆有的惨叫声开始由远到近接连响起。 “卧槽,什么鬼东西!”这是被惊醒了的楚羽笛,玄鸣不为所动。 “何方妖孽扰我清梦!”这是被惊醒了的玄朝,玄鸣仍不为所动。 “师兄?师姐?”这是小师妹辞安的梦喃,玄鸣便不得不动了。 面对这个把他白天的看法啪啪打脸的杀手,玄鸣没打算跟她客气。 一动手,便先给她吃个杀绝! 第十三章 车有老妪 嘎嘎的怪笑停了下来,换来的是阵阵从过道呼啸而来的鬼呼。 玄鸣长剑挥清,所到之处,皆笼罩了一片无我剑网。 此时从左边过道里冲出了一大群的白影,拦在他的剑网之前,敌了上来。 待白影与剑网陷入胶着,移动停滞,诡异自现。这一大群白影,居然是由一个个恶形各异的白色鬼脸组成。 这些鬼脸有不少已经破碎,有的暗淡无光,似乎已被狠狠击伤。 随着鬼脸之后冲了出来的是提着落枫枪的楚羽笛,他站在了剑网之后,玄鸣之侧。 玄鸣转头问道:“没发生什么事吧?”每四个铺子就会有铁制的围壁作为隔间,所以他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楚羽笛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些妖魔鬼怪,也就吓吓小朋友罢了。”他的言下之意,自然是指小玄凤被吓到了。 形态各异的鬼脸与玄鸣的无我剑网相续消散,只剩一个孤零零的老妪仍站在漆黑的过道中。 她发出了一声受惊似的惨嚎,身体直向来处飘去。 被变故惊醒的卫侯早早伏在这里,见此机会,手中天地刀向老妪后背由上而下地砍落。 刀光寒,气凛冽。 刀锋未至,老妪已在刀气的逼迫下发出了一声呜咽,身子当先消散,只留下一张白脸冲玄鸣等人诡异地笑笑,随后同样化作了点点虚无。 “哼,装神弄鬼。”卫侯生生停住了天地刀的下劈之势,不屑地道了一句。 他随后向玄鸣等人走了过来:“几位,没事吧。” “我们没事,兄弟,你到那边看看吧。” 玄鸣亮出游侯腰牌,指了指车厢的另一边,那群同车的旅客可被这无妄之灾吓得不轻。 把卫侯支走,等车厢另一边响起谈话声。 玄鸣把羽笛拉过一边,低声承认道:“今晚怪我,那老妪阴气深深,应该就是古斯教鬼杀额真的人,我真的想不到这群疯子这么大胆。” “哦?玄鸣兄,这鬼杀额真又是怎么一个说法?” “我只听汉知会的前辈说过,鬼杀额真跟镶黄额真这类传统的古斯额真不同,是近来新建的一个主暗杀的古斯教分部。他们的习惯就是杀人前先把目标恐吓一阵。” “哈哈哈哈。” 楚羽笛的笑声驱散了不少车厢内残留的阴深。 他并不怎么看得上所谓的古斯教,不过是一群手下败将,观之如同土鸡瓦犬,插标卖首之辈尔。 所以他朗声笑完,拍着胸脯便保证道:“勇者无惧,有我南越枪王楚羽笛在此,管他鬼杀人杀,我只一枪破之,看谁能动大家分毫。” 兴奋的他似乎忘了如今已是深夜,直到苏谪从隔间绕了出来,给他传递了一堆白眼以及让他静默的嘘声。 玄鸣跟随着苏谪来到了小师妹的床铺前,玄凤双眼微闭,秀眉蹙着,看上去状态并不是太好。 他向仍坐在床边看顾着小师妹的玄朝低声问道:“师姐,这是怎么了?不至于吧?” 玄朝伸手捋了捋玄凤搭在眼睛上的刘海,叹道:“你们出师之后,有一次她自己留在师门,被些宵小吓到了,就开始害怕夜晚独处。对于我们来说,小辞安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哪里来的宵小敢到我们清虚派的地盘上动土!”玄鸣压低了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有点狰狞。 “云流会。” 说起这三个字的时候,玄朝冷若寒霜的脸上浮现出了杀意。 “哼,又是云流会这群东瀛倭寇!” 此时,眼见小师妹的睫毛动了动,玄鸣的脸立马从阴云密布变成了阳光和煦。 “师···兄···”小师妹迷迷糊糊地张开眼,朝玄鸣嘀咕了一声。 “没事了,小辞安,睡吧。” 摸了摸玄凤的额头,拜托流萤留下看顾,玄鸣起身跟着玄朝走出了隔间,来到桌子处坐下。 “今晚怪我,我不该让对方先出招的。师姐,小师妹跟云流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得她以前是不惧妖邪的呀。” 玄朝淡淡一笑,梳理着璇璇的羽毛,道:“小姑娘是被这小家伙救的,我也不清楚。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去睡了。” “哎,还有······” 玄鸣促不提防,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于是他把刚刚是古斯教鬼杀额真来袭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跟玄朝说了。 寒霜似的脸动都没动,玄朝听完便起身离去。 “小师弟,无论何种妖邪,你只需要学着师姐一般,只一剑破之,便能看淡很多事情了。” 玄鸣唯有苦笑,只一剑破之,谈何容易呢,师姐。 晨曦露白,再无他话。 火车缓缓停靠在括苍城站台,鬼杀额真的老妪在第一次袭击过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再向玄鸣等人动手。 闻讯的叶杨派了个弟子前来迎接,是一位玄鸣未曾见过的生面孔。 “诸位客人,可先随我到客栈休息。” “请头前带路。” 这次的括苍城比起玄鸣以前来的时候可要热闹多了,光是火车站出站口前的广场,就有络绎不绝的江湖人来来往往。个个持刀背剑提枪牵马,脸上就写着别惹我三个字。 在车站广场执勤的诸多武侯卫侯们,个个脸上都是如临大敌的戒备之色,丝毫不敢松懈。 在他们身边,有时候也会站着一两个领令前来帮忙的龙泉剑庄弟子。他们那一身黄衣在场上十分显眼。 “侠友,这次大会来客很多么?”玄鸣走在龙泉弟子身边,见状问道。 “嗯,除了收到请帖的诸多江湖名宿,还有很多散人,侠客闻讯而来,括苍城内的客栈基本已经客满了。庄主让我转达一声抱歉,毕竟依照龙泉剑庄与清虚派的关系,应该邀请你们到剑庄居住的。实在是腾不出地方,唯有委屈诸位在括苍城的客栈中留宿,几日后再自行前往剑庄观礼了。” “无妨无妨。都是江湖中人,你跟叶庄主说一声无须这么客气。” 说是客栈,其实就是这名龙泉剑庄弟子的家宅别院。这名弟子本是括苍城中富商的独子,学武小有所成之后就长年跟随父辈奔波在外,所以玄鸣才不曾见过。 第十四章 那茶博士 在别院安顿下来,流萤与苏谪便早早出门采风去了。 各自带着冷字属性的玄朝与蝶澈竟破天荒地很聊得来。 院中小池边,完全插不进话题的玄鸣等人,三人一鹤,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了好久,最终由玄鸣一拍大腿,做出了决定。 “走,我们也上街,师兄带你出去玩去。” “好呀。” 随着小师妹的欢快的叫好,璇璇挥舞着双翼配合着她跳了一小段庆舞。 括苍城兵器街。 小师妹蹦蹦跳跳地拿着糖葫芦走在街上,玄鸣双手抱头跟在她身边,一边打量着来往行人,两边客商。 楚羽笛在他们身后紧赶慢赶地赶了上来。他的红衣被扯得半开,锁骨大露。 玄鸣转头笑他道:“羽笛兄弟,消受得怎么样?” 楚羽笛一手叉腰,一手摆着手,摇头道:“别提别提,就那么一把勉强算得上利器的破剑,居然能要了我全身铜板。” “你没买东西那姑娘也放你走了?” 楚羽笛拿双手整了整衣领,似乎觉得气场还是不过,于是再冷哼一声,道:“我堂堂南越枪王,怎么会因为区区美色而被强买强卖!” “哈哈。” 玄鸣闻言拿手摸了摸身边小玄凤的头,走慢几步,凑到楚羽笛耳边低声道:“一会你别私底下问我要银子就好。” 他继续哈哈大笑,背着双手,如果再加上八字脚,就活脱脱一个带着小妹上街闲逛的阔少了。 走了半日,也有些疲劳。 刚好兵器街的转角就有一家人进人出,从外往内看也是江湖中人居多的茶馆。进去觅地坐下,他们这三人一鹤的组合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三位客官,要喝点什么茶?”茶博士在他们桌上放了几碟茶点,拿着茶单问道。 玄鸣等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茶博士只感觉肩膀被点了点。 等他转头看去,一直小巧玲珑的仙鹤伸出右翼,在他的眼前举起了四根羽毛。 茶博士显然被吓了一跳,不过常年接触江湖的经验让他很快镇定下来。他尴尬地道:“口误口误,四位要喝点什么茶?” 玄鸣等人哈哈大笑,任由璇璇伸着羽毛在茶单上乱点。 茶水很快呈了上来,小师妹在侧,玄鸣与楚羽笛便只说些江湖趣事,一时席间笑声不断。 “吵什么吵,小兔崽子!” 邻桌一位身着麻衣的壮汉断然朝玄鸣等人喝了一句。 楚羽笛闻声拍桌而起,怒目而视。玄鸣转头看去,口中的茶叶轻轻吐在了双方中间的地面上,不屑地回道:“你算什么东西?” 双方尚未发难,那麻衣壮汉的一个同伴就在拉扯着他,另一位同桌的年轻人则在往这边不停摆手赔笑。 见状,玄鸣便招呼楚羽笛重新坐下,无奈地朝玄凤吐了个鬼脸。 只听那拉住麻衣壮汉的老年人怪罪道:“你也不看看那道士腰间系着什么,人生地不熟,惹事生非还恶了个游侯,你不要命了?” 麻衣壮汉闻言没了脾气,颓废地长叹一声,耷拉着脸,没有接话。 向玄鸣等人赔罪的年轻人同样叹了口气,道:“叔,怎么办?” 那老人似乎不想他们的话题被人听见,声音压得很低。 “千里迢迢过来,离大会还有三天,实在不行就只能报官了。” 那麻衣壮汉的声音也压得非常低。 只听他愤愤地道:“艹!如果被老子知道谁截了我们的贺礼,老子要把他大卸八块!” 玄鸣耳朵动了动,一边跟楚羽笛谈笑,一边聆听着这几位汉子的对话。听到这里,玄鸣在心里默默笑了一声:放狠话谁不会,脾气这么暴躁的人,在这江湖可混不长久。 把这些小插曲抛诸脑后,玄鸣为自己斟了半杯龙泉山茶,只顾闭目品叹。 这杯中茶,喝起来怎么让人有点越喝越晕? 玄鸣眼中的事物从清晰渐渐变得重影乃至模糊。 ······ 他趴倒在桌子之前还在想:怎么这括苍城中,还会有**的黑店的? 就像是信号,茶馆内的客人开始次第睡倒,独留下璇璇一鹤独立。 她咕咚一声吞下嘴中叼着的茶点,双翅展开,朝着柜台发去了一声愤怒的鹤唳。 茶博士从柜台后站了起来,那一如往昔的平常身影,怎么也不能让他的熟识相信眼前的一切是他所为。 茶馆处在兵器街转角,平日里客人众多,这突然而来的寂静很快引起了邻居的好奇。 “老王?老王?” “啊——” 一位路人掀开帘子高呼而入,随之而来的惨叫声吸引了整条街的目光。 原本祥和喧闹的茶馆在这短短一瞬,已化作了修罗地狱。 一片血泊中,一只在翻转腾跃中被溅得点点鲜红的仙鹤,在护着茶馆的最后一桌净土。 邻居所熟悉的茶博士老王,正化身地狱中的修罗,浑身浴血,与仙鹤战成一团。 墨色的鹤爪带着丝丝向双翼蔓延的黑雾,黑雾越来越浅,最后演化成了白色。 璇璇双翼上的羽毛,变得锐利无比,已经在茶博士的脸上划了好几道血痕。 渗出的血痕浸染下,茶博士的脸上显现了两层表皮,皮外有血,皮内同样有血。 武侯的警报声已经出现在了屋外,茶博士恶狠狠地瞪了璇璇一眼,穿过布帘消失在了茶馆的后院。 璇璇双翼环抱,环绕周身的黑白雾气聚拢与胸前,慢慢返回到了她的身躯当中。 溅到羽毛上的鲜红,重新焕发出了活力,不留一丝痕迹地纷纷滴落地表。 她又重新变回了一开始那个小巧玲珑的萌萌的样子。 紧随武侯而来的龙泉剑庄弟子个个脸色铁青,眼含怒意。距离叶杨的金盆洗手大会还有三天,在兵器街茶馆发生这种遍地死尸的江湖惨案。凶手无疑是在龙泉剑庄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同样也是一封给他们龙泉剑庄的,会让他们陷入舆论危机当中的恶意挑衅信。 仍在昏迷当中的玄鸣三人,被武侯当先抬上了担架,就连璇璇,也被一个女武侯抱在怀里,一起直奔城中的武侯医馆而去。 —————————————————— 迟来的更新。 明天考试,所以拿完毕业证回家的这几天就一直在重复预习学习复习的过程。 明天考完试之后,如无意外就会正式上班,更新会尽量保持。 第十五章 又梦炎黄 武侯医馆。 寻路而来的玄朝与蝶澈迈步进入了这里。 玄凤与楚羽笛早已苏醒,带着璇璇在院子中晒夕阳。可玄鸣却迟迟不见有苏醒的迹象,仍在病床上躺着。 玄朝拦住了刚刚走出玄鸣所在病房的医侯,也就是俗称的武侯府医官。 “你好,请问我师弟的情况怎么样?” 医侯在武侯制服外,还穿着一件白大褂,他把目光从检查表上抬了起来。看到玄朝与蝶澈两人,他的眼睛一亮,终究没有失礼地打量太久,回道:“玄鸣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迟迟不能从昏迷状态中苏醒,我们正在想办法。” “他们同桌而食,怎么我的小师妹和朋友都醒了,唯独我师弟没醒?” “不知道。”医侯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因为感觉在美女面前说不知道有点丢面子,他很快就转身离开。 玄鸣真的晕了么,其实他一直清醒着,只是意识深入梦境,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经历了好久好久······ 梦中,百年前的兵器街,茶馆。 此时前朝的国祚将终未终,路上行人仍留着那代表着奴才的金钱鼠尾辫。 在茶馆的角落,坐着两位悄声细谈的江湖人。他们皆身着黄衣,头上带着的斗笠裹着一层黄布,一直没有放下,放在手边的长剑似乎随时都能剑啸而出。 这两人一男一女,正是叶杨的祖父母,此时的叶家人,还未曾归入龙泉剑庄。 “夫君,听说神州闹光复已经闹到会稽郡外了。” “嗯,有几位好友给了我这个。” 男人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桌面,递了过去。 “炎黄的?” “嗯。” 兰指轻挑,一张发黄的信纸被捏了出来,显然这封信并不是最近写就的。 “怎么会是项家和陈家?”看了内容,女人很惊讶。 “就是项家和陈家,夫人,走吧。” “真是难以置信。”女人摇着头站了起来,拿起剑。 掀开茶馆的帘子,外面已经不动声色地围了一大群人。 “叶先生,叶夫人,许久未见,贤伉俪还是这么高调嘛。你也知道明黄色,是我大清的皇家御用色。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嚣张,就不怕皇上怪罪,引来天谴么?” 带人围着他们二人的,是前朝任命的括苍城城主。这人左一句大清右一句皇上,脸上也不见得有多少尊敬,说这话更像是例行公事一般。 “元麟,你祖上也是喝着长江水长大的炎黄子孙,清妖时日无多了,你也该转换门庭了。”被重重围困,叶先生丝毫不见惊慌地回道。 “笑话,本人堂堂皇家御封的括苍城城主兼括苍绿营守备,谁跟你们这些包衣奴才同宗共祖。或许你们把头颅借我用用,我就能想起哪个曾祖可能跟你们是亲家。” “啧啧啧,全天下都要被汉人光复了,还抱着你家通古斯人的大腿不放呢?” “我只对贤伉俪的头颅值多少银子,你们身上又有多少银子感兴趣。” 话不投机半句多。绿营的人本身就是抛弃了民族大义,靠祸害杀戮同族来催眠自身的拜金刽子手。 叶先生不再多言,他冷冷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珠宝,伸到了自己眼前。 “你们要的,可是这个?” 在一片贪婪的目光中,这一小把珠宝从叶先生的手中滑落,碎了一地。 看着四周绿营兵士痛惜的表情,叶先生再笑。 “哈哈,堂堂天·朝上国,古有伯夷叔齐饿死首阳山,现在就只剩下满天下闻金而吠的人犬了。” “你们该好好瞧瞧,我身上除了金银玉石,还有这山居剑意!” 千载孤山信不孤,岂必鹤归识丁令。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腰后的重剑瞬间出现在叶先生手中,他一跃而起,重剑沿着他的手臂重重砸向地表。 未落地面,剑气在半空迸发,一道道虚幻的裂痕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瞬间打眩了一大群绿营兵士。 元麟同样在列,叶先生自信一笑。他身形再变,砸在地上的重剑被他重新提起,双手握把,身体如风般卷了起来。 有道是瑞云深处碧玲珑,吴山斜出锦屏风。 叶先生双手持着的重剑,化作了旋转着的利刃。那明黄旋风所经过的地方,俱是残肢断臂,惨叫声此起彼伏,哀转不绝。 元麟当先被斩成了数块,脸部仍保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或许他在想,面对叶家人,自己托大了吧。 一个照面,括苍城城主已然身死,他带来的绿营兵士顿作鸟散。 当叶先生明黄色的身影拄着重剑停下来的时候,原本围在茶馆之外的绿营士兵,或是逃向远处,或是在远处驻足戒备,不复上前。 叶先生轻轻取下斗笠,一头扎着黄色发带的秀发垂了下来,被风吹拂,染上了几许血色。 他一步一步走向笑吟吟地看着他的叶夫人,随后同样笑了起来。 待他走到跟前。 “怎么一把年纪了,还像个二少爷一样用招,杀人杀得不是一般的二。” 此时的风,在叶先生的头上翻到了一大片的白头,再看,那一头秀发,已经变得黑白相间了。 叶先生哈哈大笑,笑颜中的那一脉少年狂,一如与叶夫人初识的昔日。 “我藏剑叶家人,就这个风格。” “叶兄!叶夫人!” 蓦地听到有人在街角大喊,远处残存的绿营士兵被人冲散。带私兵前来援助的,正是联络他们的项陈两家。 当先二人,他们头戴方巾,身着前明装束,腰佩龙泉宝剑。大步行走间,宛如汉官再临。 “项兄,陈兄。看到二位的装束,不知为何我是感慨万千呐。” “哈哈,走走走,二位到我们庄上再谈。”为首的项际虞听到这话,脸上是说不出的开怀,看也没看着满地尸首一眼,就邀请道。 “请。” ······ 不久,玄鸣睁开了眼睛,梦中依稀可见,这项陈二人带着叶先生与叶夫人最后走过的,俨然就是如今的龙泉剑庄庄外的寻剑桥。 —————————————————— 工作了,正在调整个人的生活状态以及计划,所以更新偏迟。 今天七七事变周年祭,长江流域仍在大洪水,在这里祝国泰民安吧。此时最辛苦的,仍是我们的人民子弟兵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