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校尉》 第一章 山寨少年 山风裹挟着霜露的轻寒,吹走秋月,吹散晨雾,俏皮地打声呼哨,撕裂开东方灰白色的天幕,迎来了山寨第一缕曙光。 小山腰,稀疏的林木中间,几块乱石拼凑成一座三尺高的小平台,一个身影盘坐在寸许厚石板上,正对着渐渐明亮的晨辉徐徐起身,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少年的模样普普通通,属于那种看一眼就觉得很熟悉,转过头却没有丝毫印象的类型,如果非要挑出个特点来,大概也就剩下那张脸带些病态的苍白,比同龄人要显得略微阴沉些。 “呜——”。 “呜——”。 悠长的号角声从山脚下传来,彻底打破了山的宁静。 听闻号角声,少年抓起插在石台边的六尺木枪,上身前倾脚尖使劲一步纵离小石台,身影在树林间飞快穿梭,左穿右插犹如敏捷的猎豹,不时停下脚步,将散落在乱草丛、小溪边、山石缝隙的捕兽夹收起来,几乎每个捕兽夹都有收获,长蛇、野兔、走散的不知名小兽不一而足。 从树林里走出来时,少年左手提着一串粗糙的捕兽夹,木枪横担在肩上,捕获的猎物用皮绳绑在一起挑在枪头。 连绵无尽的山脉不知延伸到何处才是尽头,北麓一条大河依着山势自西往东奔流不息。山与水之间宽不过三二里地,遍布的泥沼水潭里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芦苇,好像张开双臂迎接从山谷流来的溪水。 山因其长便叫做长山,水因其清便叫做清水,山谷自然而然就叫做长清谷,谷口的山寨也就只能取名长清寨。 长清寨依山傍水,沿小溪两岸分布着十来户人家六七十口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多的是猎人和渔夫,半大的孩子上山砍柴,年老力衰的老人沿河垂钓,妇道人家在房前屋后栽种些果树蔬菜,每户人家的日子说不上多好,盖几间茅草房遮风避雨,日常倒也衣食无忧。 “呜——呜”。 “呜——呜”。 号角声从寨口的大树下再次传来,少年顺着小径一路奔跑,等跑到树下,不等放下手中的东西,身边已围上来六七个半大孩子,叽叽喳喳吵闹不停。 “哈哈,高垣哥,今个我比你到的早!” 一个小黑脸一边忙乱地系着短褂上的纽扣一边往少年身前挤,身后比他高半头的孩子见状,紧追两步双手扣住小黑脸肩膀,脚下使个绊子,装作慌里慌张的模样往小黑脸身上一靠,小黑脸不提防遭了暗算,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惹得其他孩子一阵哄笑。 “野猪皮,昨晚是不是又挨揍了?站都站不稳当。” 高个男孩放倒小黑脸,手脚利索地帮高垣解下木枪挑着的猎物,顺势抽出一条长蛇握在手中转几圈,吓得刚爬起来的小黑脸和几个年幼的孩子四散而跑,站在十几步外咬牙切齿叫骂。 “死豹子,有种放下长虫单挑!” “猫头,蛇又不是你抓来的,得意个狗屁!” “就是,有胆你和高垣哥摔跤才算你是条汉子!” 豹子头不屑地看着挑衅的野猪皮讥笑道:“我才不和尿床的单挑。”说完扔下长虫转身要和高垣说话,待看见高垣强忍着的笑容,心中暗叫不妙,后背一股大力传来,身子不由扑倒在地。 野猪皮偷袭得手,顺势半跪按住豹子头胳膊,其他小孩一拥而上,抓手的抓手,抬脚的抬脚,待野猪皮松手起身,众小孩嬉笑着将豹子头转过身子提起来半尺高。 “扔。” 野猪皮话音未落,众小孩同时松手,豹子头的屁股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一时痛得呲牙咧嘴,等缓过劲来要找野猪皮算账时,早见他面对大树站在高垣身旁,众小孩依次一字排开站得规规矩矩。豹子头来不及叫苦,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飞快跑到队尾站好。 紫红色的脸庞上,一条刀疤从额头划到腮边,瞎掉的左眼带个黑色眼罩,仅剩的一双独眼恶狠狠地瞪着众小孩。 “很好,还有空打闹,多游一个来回,滚!” 高垣闻声撒腿就跑,众小孩紧紧跟在后面,从大树下沿着溪水边的小路向着大河跑去,不时有胆大的小孩边跑边扭头做鬼脸,显然内心并不是多么害怕独眼老头。 瞎老头看着孩子们跑远,刀疤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从皮绑腿里抽出一把剔骨刀,跛着一条腿来到树下的猎物旁蹲下身来,断头、剥皮、剔骨、抽筋,老头熟练之极地忙碌着。时间不长树下又先后走来几个老头,默契地给瞎老头帮起忙来。 老人们不是山寨的原住民,来山寨的时间也长短不一,但来了便不会再离开,直到有一天咽下最后一口气,山里的汉子用木板做一副薄皮棺材,将他埋葬在远处山坡上独立的坟墓里。山坡上遍布的墓堆如今已不下百座,可每当一个老人死去,时间不长,总会有船送新人过来,树旁的小院里始终有五个伤残人常住其中。 官府的帆船每隔三个月就会在寨子外的古渡口停靠,搬下一袋袋米面、一罐罐食油和一包包盐巴,春秋两季还会多出衣物和丹药。每当此时便是山寨孩子们最欢乐的日子,老人们除留下勉强够用的东西外,剩余的总要让孩子们搬回各自家去。开始山民们不愿拿老人们的东西,偷偷送回来,直到老人们拖着伤残之躯亲自送来,山民们也只好无奈收下。 渡口旁边沙地里,一群小孩浑身湿漉漉地正在练拳,身后的小船边站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一手提根木棍,一手抓着酒葫芦,老头抿一口酒用木棍敲一下船帮,小孩们随之发出整齐划一的吆喝声,或出拳或踢腿一丝不苟,谁若是动作角度不够,老头的木棍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落在身上,指导一句打一下绝没有商量。 来回跑了十几里地又在河里游两个来回,孩子们一个个累的手麻腿软,恨不得扑倒在沙滩上再不起来,可在老头木棍的威胁下,也只有咬牙死撑到底。谁要想不练溜回家去,等着的可是自个老子泡过水的皮鞭,一顿鞭打下来,没有七八天别想从床上爬起来。 野猪皮和豹子头对偷跑体会最深,两人常常在背地里说各自老子的坏话:肯定是小时候不好好练拳挨打的次数多了,到如今在自己儿子身上变相报仇雪恨。 醉老头传授的是军中长拳,一招一式讲究全力以赴,用他的话说就是两军对阵,见面就是生死一线,你一拳打不倒敌人,下一刻死伤的就可能是你。这一点山里的孩子很容易体会——那个人没有看见过或者听说过长辈与野兽搏斗的过程,所以练起拳来一个比一个狠辣。 早晨是大家一起练拳,傍晚分开格斗时才叫惨烈,两人一组轮流做沙包,前一刻是你揍我,下一刻换我揍你,练着练着就红了脸,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 高垣的拳术在同时学习的伙伴中绝无对手,怕的却是下午的对练,也是每次伤的最重的一个。醉老头的方法很简单:单挑你没有对手,那行,你一个人单挑两个,还打不倒你,上三个。于是乎现在常常就演变成要么高垣单挑一群,要么一群单挑高垣一个。 醉老头一声结束令下,孩子们终于得到了解脱,望着山寨飘荡的炊烟欢呼一声,饿死鬼投胎一般往家里奔跑。 “小垣子,柴火都够烧到明年这时候了。”醉老头边说便从船舱拿出一套干衣服扔给高垣。 高垣换完衣服,小声解释道:“小狗他爹被狼咬伤了腿。” 树旁院子里,高垣刚端起碗,瞎老头拦住他的手,笑眯眯地从蒸笼底下拿出两个煮熟的鸟蛋。 “先吃了。”眼看着高垣吃完才给他打菜。最好的肉,最好的菜,老头就像只给高垣一个人做饭,其他人嘴角含笑见怪不怪。 晌午的树林里,高垣走到早就物色好的枯树前,树上的枝杈早砍下来让小狗拉了回去,只剩下光秃秃老碗粗的树干。 柴刀平砍在树干上,留下寸许深的裂口,可见枯树的木质足够紧密,是冬季烧火的好木材。 一刀一刀又一刀,刀刀都顺着前一刀的裂口砍进去,裂口越来越深,高垣围着树干慢慢挪动身子,右臂酸麻了,柴刀换到左手,双手轮换持刀。 随着柴刀不断挥动,树杆上刀砍成的圆圈越来越深,里面传来吱吱声,一丈多高的枯树摇摇欲倒。 山里人砍树都用斧头,斧沉力猛。有人看高垣用柴刀砍树,好心劝说几句,见他依然如故也就不再多事。 太阳西移,树林里的吆喝声终于停了下来,山坡上,原来一丈多长的树干不见了踪影,多了一堆不到两尺长的原木。 把原木竖着靠在一块石头上用左脚踩住,右手的柴刀随着吆喝不断砍下,十几刀后原木终于被砍成两半分开来。高垣随手抓住一块竖着放在石头上,柴刀垂直砍下,三两下手中的木块又成了两半,再次抓住一块,刀光闪过,又是一分为二。 日到中天,树林里所有的原木都成了整整齐齐的寸许厚木条,高垣累得满头大汗,嘴角却带着满意的笑容。 坐在石头上休息一会,待呼吸平稳下来,抓过比身高矮不了多少的柳条筐,将砍好的木条装满筐子,满满一筐湿木材足有七八十斤重,高垣背起来却像没事人一样步履矫健。 吃完饭对练拳术,少不了又得挨一顿拳打脚踢,练完武还要去树林里下捕兽夹,那是细活很费时间。 一天又一天,这样的生活高垣从六岁开始,而今再剩两个月就要满六年。 第二章 百战残兵 山中天黑早,高垣布好最后一个捕兽夹,月光下山路依稀可见。 往山谷深处走半里,一汪清潭边,大大小小的石块散落成堆。高垣抱起一块往回走,离寨口百来步处停下来. “小垣子,完工后去找你枪爷爷,他有事。” 苍老的话声未落,身边多了个老头,看不清容貌,但见长发乱舞。 “好小子,这块都有一百五十斤,你小子讨打啊?” “有点重。”高垣甩甩酸麻的胳膊,老人随手一个毛栗子敲在头上:“超过一百斤不算数。” “石爷爷,你进屋歇着吧,我不会偷懒。” “滚——” 老头怒骂一句,一脚向高垣屁股踹去,高垣拧身闪避开来往山谷跑去。 大树下,醉老头举起葫芦,盯着石老头冷笑道:“抱石头,能练出狗屁功夫,贪多嚼不烂。” “你拳头有我的箭快?!”箭老头抢白一句,指指默不作声的老头:“枪老哥的功夫好不好?唉——”。 大树下陷入沉默。 枪老头在小院里年龄最大,入住的时间却最晚。 每天鸡叫头次起床,从墙上摘下犀牛号角,一个人默默走出小院,坐在大树下沾着水一遍又一遍擦拭,哪怕乌光铮亮一尘不染,鸡叫二遍站起身吹响。 “呜——”,“呜——呜”,号角声只有两种音调,集合,紧急集合。 枪老头来时,长清寨码头停的军船十丈长两丈高,老头走出船舱,沿着小路往寨子里走,扬起手中的号角,示意迎接的人回转。 老头走进小院,码头旁所有的军士单膝跪地嚎啕大哭,两个着披风的军官双膝跪地,一点一点往寨子挪动。 枪老头一天一夜没有出小院,军船在码头停了一日一夜,军士在河滩跪了一日一夜,村口的大树下,两个军官跪着哭了一日一夜。 “枪断城破人未死,三千儿郎无一回。犀角难透九霄云,吹遍青山伴英魂。” 高垣当时才两三岁,双手夹着枪老头的手书,胆怯地递上去,跑回小院关上门。 船走了,人散了,就像从来不曾来过。 枪老头名字来源于一次酒醉。 哪天枪老头喝个酩酊大醉,上茅房回来撞倒了兵器架,好巧不巧的是一根长枪恰好砸在老头脚上,脚尖挑起长枪,双手紧握枪杆,一声怒吼似乎吐出了满腔的醉意。 小院里枪花乱舞,宛若一条条蟒蛇吐芯嘶吼。刺出去枪尖寒星点点快若流星,扫回来枪杆势大力沉所向披靡,顺势格挡青色的圆形枪幕风雨不透。快时疾若闪电,枪尖穿透空气带出一连串撕裂声,慢时力挽千斤,枪尖如挑大山迎面压来。虚实相间,快慢随心,一枪出,破军如裂帛,杀气扑面寒。一枪回,巍然若铁幕,气势镇人心。 枪未舞完人已醉,胸有乾坤席地眠。开眼不忆往昔事,青灯古卷课幼稚。 枪老头喉管中过箭不能说话,开始指物教导虽难还可行,等高垣认到几百字就难以为继,无奈破了规矩,传话叫物资船送来一位识字先生,于是山村的孩子晚上相聚一堂,几年功夫每人多多少少都认了些字,学会了简单的算数,先生便告辞离开了山寨。 枪老头每晚教高垣习字绘画,偶尔心情好,打开棋盘爷孙对弈。 为帝国立下过战功的伤残军人,不少人数十年未离开过边关,老家早已无亲可投,也有人习惯了沙场上的刀光剑影,难以适应郡府繁华的生活,帝国便选择山清水秀的地方,供养他们安度晚年。 清辉帝国,翔云郡,凌波府。 清辉帝国是落凤大陆五大帝国之一,下辖九郡,每郡统领九府,疆域辽阔千万里。帝国到底有多大残兵们也很难说清楚,打了个孩子们能理解的比方:帝国像清河一样宽广,长清寨只是河里一条游动的小鱼,帝国像长山一样高远,长清寨只是山上大树飘落的一片树叶。 帝国战士分武士、武尉、武校、武师、武宗、武圣六层,醉老头几个练了半辈子武艺,状态最好时才评上武校,至于枪老头,几人猜测应该是武师,理由很简单很有说服力:清辉帝国总共才百来位武宗,哪一个都是帝**政的顶梁柱,军部再混蛋,也不敢把一个武宗打发到长清寨残兵院。 残兵们各有各的故事,岁月尽管教会了他们遗忘,可那记忆深处的悲壮,就像埋在窖里的酒,时间越长,喝起来越香,喝醉了更令人心碎。 不经意间的谈话,有一个小听众牢记在心,懵懂,疑惑,理解,将片段连缀起来,一个个故事逐渐脉络清晰,在高垣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清微帝国的军制为哨、队、巡、标、营、军六级,每哨五人,五哨一队二十五人,五队成巡,巡多编一哨,标多编一队,依次类推,巡百三十人,标六百七十五人,营三千五百零五人,军一万八千二百人。 落凤大陆习武成风,可所谓穷文富武,习武不但对先天体质要求高,练习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就会伤筋动骨,没有丹药及时治疗,没有精美的食物提供养分,习武健身容易,真要成为武士千难万难,一百个人中难得有一人在十八岁前达到要求。 武士难得,通晓军阵的武士更是凤毛麟角,因此武士只要愿意从军,最低的军职也是队长,以后的升职则不但看武艺,还要加上忠诚、谋略、军功等因素综合评价。 石老头出事那年四十五岁,从军已二十五年,两年前积军功升任标长,所部驻扎在风云城。 风云城,清辉帝国西南军事重镇,南面莽苍森林边缘是翠华帝国,西面乌拉沙漠深处是落日帝国,风云城位处三国交界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为提前探明敌军来势,风云城往外布置了六个预警要塞,最西端的乌拉标已处于荒漠中,距离风云城足有三百里。 一丈三尺高的土墙围成方圆不过半里的小城,登上城中高达七丈的烽火台抬眼四望,满目景色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乌拉标,戍边军人口中的死亡赌博——落日帝国铁骑每一次入侵,乌拉屯的守军只有两个结局,战死或者被俘后充做奴隶生不如死,赌的就是驻扎期间落日帝国会不会进攻。 那支部队也不愿意在乌拉标驻扎,可每个军人都知道必须要有人驻扎在这里,使命只有一个:发现敌人大规模入侵,点燃烽火,守住城墙让烽火持续的时间更久,然后—— 马蹄踩踏着黄沙奔驰,骑士手中长弓引箭,远处一声鼓响,利箭离弓飞射,三百步外的土墙上,利箭的破空声中不断有人中箭倒下。百人队,一队接着一队,土城四面都是漫天飞射的利箭。 骑射,落日帝国弓骑兵,用利箭压制城墙上的乌拉守军,口中发出嗜血的嘶吼,给自己和队友打气,给守军带去压力和恐慌。 弓骑百人队间隙中,重装步兵高举着大盾向城门冲锋,掩护着身后高举铁锤和斧头的死士。城上弩箭射下,冲锋路上不断有人倒下。一个百人队全部阵亡了,另一个百人队已在鼓声中起步。 冲锋,落日帝国重步兵,城门外堆着数百具尸体,城楼上弩箭居高临下射穿了铁盾重甲,一个个战士中箭倒下,终于冲到了城门前。盾兵双手持盾高举结阵,城楼上砸下的石块撞击在铁盾上,健壮的盾兵嘴角流血硬挺了过来,立刻便有人轮换上去。破坚兵的铁锤砸在厚重的城门上,震得胳膊发麻,斧头顺着门缝劈下,每一下都开出一道裂口。 占领城门意味着这场战斗结束,面对围城的三千铁骑两千轻重步兵,乌拉屯的六百多守军陷入巷战就是待宰的羔羊。 城楼上,条石两头绑着铁索,随着铁架上轱辘滚动,沉重的条石离开地面,在士兵双手奋力推动下,往外悬空到大门正上方。 “放!”一声令下条石砸下,铁盾组成的盾幕破碎,城门前的重步兵成了肉饼,危机又一次化解开来。 攻城不到半个时辰,城门口已倒下了两个百人队,一个城门伤亡就如此惨重,四门都在战斗,死伤远远超出了攻城将军的预料,强攻的代价太大,将军愤怒地向着城门前的虚空一刀劈下。 传令兵吹起号角,落日帝国的弓骑兵射出最后一轮利箭,皮鞭抽打在骏马背上,勒转马头在远处结队。 乌拉标守军赢得了胜利,城墙上的欢呼声很快便被沉重的悲伤代替,敌人暂时退了,不少战友也倒下了,孤城远悬荒漠中,城破只是时间问题,胜败的结局早已注定。 黄昏,城破了,巷战结束的很快,乌拉标的守军几乎全部战死,几十个被俘的战士也伤痕累累,连做奴隶活下去的资格都不具备,成了敌人刀下泄愤的牺牲品。 乌拉标挡不住落日帝**队侵略的步伐,城破次日就向着风云城继续推进,身后只留下残垣断壁和遍地尸体——乌沙军团没有掩埋尸体的习惯。 石标长巷战中重伤昏迷在尸体堆里,成了乌拉标十几个幸存者之一,历尽千难才人不人鬼不鬼地回到风云城。从此军中少了一员骁将,长清寨多了一个要给寨子修石墙的残兵。 乌拉标的战斗只是两大帝国间战争的序曲,那场战争持续了七年,最终清辉帝国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两国至今再没有爆发大规模战事,难得的有了今天的和平年代。 瞎老头、醉老头和箭老头的遭遇与石老头情节不同,结局都是一样,因为边关每一场战斗都可能诞生这样的故事。 放下第一百块石头,老人们走进小院。院门关闭了,山寨的夜晚宁静中带着压抑,只有山风时不时穿过门缝,窥探着小院茅屋里昏黄的灯火。 第三章 凌波童营 童子营,战争的产物。 战死将士的遗孤,总要吃饭睡觉,总需要人照看着成长。若连孩子都不能保全,想让武士奋勇杀敌,怠工偷跑、临阵脱逃、哗变投敌……无数的惨案,让君王将相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自小习文练武,文是兵书战法,武是斩将夺旗,游戏中藏有战阵的奥妙,有意无意的教导中,忠君报国的信念,随着个头不断成长。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童子营出来的战士,踏着父辈血色的足迹,在边关重镇攻掠杀伐,在闹市僻野查案缉凶,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潜伏刺杀……清辉立国数千年,无数优秀的将领从童子营陆续走出来,经过时间的沉淀,如今帝国的豪门巨族翻开家谱,每一个带着家族腾飞的先祖,身上几乎都有着童子营的烙印。 起初,童子营只收留烈士遗孤,帝国八十一府所辖每城设一营,没有人数限制,不管强弱残疾,只要是烈士遗孤,每一个孩子都有帝国拨出的专款,哪怕在王朝内争最激烈的天灾之年,童子营的经费也从没有拖欠过。 少年军校,将军的摇篮,守护帝国的武士。 战功和荣耀,见证着豪门的兴衰荣辱,在闪耀的光环阴影里,总少不了权谋诡计,难免夹杂起人性的贪婪与虚荣。哪一个当权者,不想从童子营分一杯羹,让自己身上,洒上童子营的光辉?特别是帝**部与民部,对童子营归属权的争夺从未停歇过。 妥协与平衡,帝王权谋的核心。 在君王调停下,军、民两部分解了童子营。 民部接管了营务,担负起童子营日常管理的职责,规则条令依旧,只是行文里变化了隶属,也许是为了平息军人们的疑惑,拨付的钱粮比军部管理时到增加了许多,赢得官民好评如潮。做为对军部的妥协和安抚,帝国在所辖九郡增设九所童子营,营务隶属军部,成员列入军籍。为显示力量和决心,军部直接将所属童子营更名军校,限制年龄,抬高入营标准,从面向大众转为培养精英。 历史前进的车轮,撞翻了保守,碾碎了陈规,督促着各行各业的规则发展完善,从而自成体系。 婴孩抱进育婴院,六岁转入托孤所,十二岁男儿生阳气,女子来天葵,脱去幼稚体格渐长,童子营的大门便在此时敞开。营中学习五年,边关历练一年,年满十八岁离营独立生活,自由去选择生存的路。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金戈铁马,也不是所有人都热爱杀戮流血。 凌波府童子营,每年一次的入学测试。 冬去春来迟,残雪湿帽靴。说是春风,扑面冰寒。问谁家,衣食窘迫,大冷天为生计忙活。 凌波童营大门前,各城童子营选拔出的优秀少年,在教官冷厉的目光下,雪地里列队成阵,随着凌波童营测试官此起彼伏的叫号声,一个个身影消失在那壮观的门楼深处。 按军制每年招收一巡一百三十人,所属三十六城每城名额为一队二十五人,参加测试总人数九百人,说不上百中挑一,也所去不远。 民部接掌了童子营,自然不想让军部寻隙发难。效仿军部在每府加设一标重点培养,各城童子营每年录取的人数,关乎着城主的政绩,与教官的前程息息相连。 据说初分营,当时的民部大臣就放出狠话:“童子营事关民部荣辱,是本相的老脸,谁打本相的脸,本相就罢谁的官!”民部手握文官考评稽核、调遣任免大权,民部大臣的脸面,纵然是清辉帝国的君王也要顾着几分,地方的官吏那是要当成祖宗供着的,谁会没事找事和自己的官运过不去,所以童子营慢慢成了帝国贪官污吏的禁区。 “帝国文官的节操底线!” 一贯看不起文官的军部大臣,不甘地在酒后下了结论。 当然这一切与如今正参加考核的少年们无关,事实上此刻许多人正在玩命地奔跑。 凌波童营围墙根的环营路周长十里,路面每隔一段胡乱扔着些杂物,这些杂物都是上一届学生精心准备的恶作剧,绝对没有重复。 第一关测试内容:速度和观察力。 形式:男负重五十斤,女负重三十斤,沿路跑一圈,记下路途遇见的物品,到终点后写下来交给测试官。 标准:双淘汰,按照速度淘汰一半,按观察力成绩淘汰一半。 “妈的,这是那个缺德鬼!” 路面上,扔着几双臭袜子,旁边立块小木牌,上面画个笑脸,嘴角的箭头指着一行歪歪扭扭的留言:学弟,不是很臭,也就半个月没有洗。 跑过木牌的少年,有人在肚子里骂娘,也有心思狡猾之辈,有意把臭袜子踢到一堆,给后面的人增加难度。 没办法,倒霉的后来者也只能停顿片刻,扭着鼻子拨开袜子堆,记住臭袜子的大小、颜色和数量,这可都是测试分数。 环营路上,参试的少年们一个个气踹嘘嘘,负重跑十里,对这些自小训练的少年来说并不是多么艰难,问题是那些测试物品太过奇葩,不知不觉中打乱了少年们跑动的节奏,差距也就逐渐拉开。 “漂亮!” “这届到底多少美女啊?” “那几个学弟可比你英俊多了!” 九个百人队,一个接着一个跑过去,路旁看热闹的少男少女们议论纷纷,男孩们嘴角就差流口水,气得女孩们咬牙切齿。 笑脸木牌旁的大树下,两男一女三个少年,一个男孩哭丧着脸,一男一女尽量装作同情地望着他,可脸上分明是幸灾乐祸“秦如风,嘿嘿。”话没有说完,就被哭丧着脸名叫秦如风的男孩打住:“雷鸣,住嘴!再说我和你绝交。”说完可怜兮兮地看向女孩。 “华岳妹妹,这可是你出的主意,别让我一人背黑锅啊。” 长发披在脑后,额头随意扎一条两指宽红布条,白皙的脸蛋透出健康的红晕,精致的五官挪一丝嫌多,少一点欠缺,颀长的身躯上,一身上窄下松的黑色军装,裤腿塞进牛皮靴筒。 华岳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眼睫毛一闪一闪,秦如风情知要糟,还来不及开口,清脆的语声传入耳畔。 “真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如——风——哥——哥。” 后面的话拖长了语调,威胁的意味十足,转而又变得明快:“随你怎么说,反正臭袜子是你的,字是雷鸣写的。” 敦实的个头,憨厚的脸庞,雷鸣闻声浓眉一扬,无所谓地接过话头:“我写的我认,难不成还怕了新来的!” 秦如风黑亮的眼珠滴溜溜乱转,脸上那还有一丝沮丧的神态,身子一纵,双手抱住树干,三两下爬到大树枝丫上坐下来。 “黑锅我背了,说好了,要是评上最有创意奖,奖励归我,不许再和我争,哈——” 笑声嘎然而止,路两旁的吵闹声瞬间停顿,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个少女从远处跑来,将身后的竞争者甩出足有半里地,路过那些扔在路上的杂物,脚步依然保持着稳定的节奏,只是稍微扭头瞥一眼,嘴角上弯,脸蛋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写满了不屑和嘲笑。 少女在小木牌前难得地停下脚步,含笑看了一眼木牌后弯下腰,左手捡起俩只不同颜色的臭袜子,右手纤指点点小木牌,在笑脸的嘴角钻出两个小洞,一边一个把臭袜子挂在小洞里。 左右打量着小木牌,少女似乎意犹未尽,端直走向雷鸣。 “学长,借您的画笔用用。” 话说得很客气,语气却似乎有天生的威仪,反正从来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雷鸣学长,下意识地就把画笔递给了少女。 “闻着很臭,尝尝香不?” 写完字,少女双手把画笔还给雷鸣后欠身道谢:“学长真好,谢谢。” 少女跑远了,背影都消失在远处的拐角,小木牌旁看热闹的少男少女们才醒过神来。 “这是入学测试?” “滚,难不成还是旅行看风景。” “那女孩不就是看风景嘛,我的天,别告诉我她真是在参加考试。” 脸蛋清秀,弯眉大眼,身材略显廋弱,留一头齐耳短发,说不上多么好看,但绝对能与华岳媲美,这是那一刻大家共同的印象,就连女孩们也不例外。 事后多年,帝国步兵上将雷鸣都说不清那一刻是什么感觉,最后无奈中归结为一句话:“看一眼,我就觉得她值得追随。” 第一关测试结束,三百一十五人合格,五百八十五人被淘汰出局。 速度和负重,高垣早就习惯,至于记住沿路的杂物,从小习惯了打猎的人,并不觉得是多么高深的学问,山林里处处藏着凶险,观察环境中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是猎人的生存本能,也是用累累伤痛换来的经验与教训。 第二关测试内容:力量与爆发力。 形式:举重,用拳脚击打木桩。 标准:按照综合成绩换算成分数,从高往低录够百三十人。 举重测试不需分组,二十个测试官,随便在那个人处排队都一样,校场早就摆放好石锁,五十斤起步,按照最高成绩记录。 不知道山外的孩子到底有多大力气,高垣有意识选择了最长的队伍,前面排着的少年扭头看看高垣,小声问道:“兄弟,你能举起多少斤?”高垣自幼练习的石块哪里称过重量,都是石匠估摸着用铁锤砸来,一时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嘿嘿,别不好意思嘛,我就能举起一百五十斤。”问话的少年以为高垣不愿意透底,先说出自己的水平,然后挤眉弄眼:“咱哥俩排在一块就是有缘,我告诉你,听说还从来没有人举起过二百斤呢。” 高垣觉得再不回答就是对人的不礼貌,有点心里没底地回答:“二百斤我没试过,一百五十斤应该没困难。” “两个吹牛鬼,睁大眼看看。” 两人话声虽然不大,排在前后三五位的人还是能够听见。前面隔着两个人,一个五官清秀的少年扭头嘲笑道:“举起一百五十斤没困难,呵呵,知不知道还要举着石锁往前走十五步,再将石锁平稳放下才算有效。” 清秀少年说的标准,测试官开始前就说过,让上一届的学长又做了几次示范动作,高垣自然清清楚楚,也就是因此开头才不好回答前面少年的问话,眼下听清秀少年语带嘲笑,心中不喜,懒得招惹麻烦,对前面的少年笑了笑,下巴一抬,示意继续排队。 “我俩说话,关你屁事,有胆你也选一百五十斤。”少年话题刚开就被人扰了兴致,吊着胖脸看看清秀少年,一副不怕事的模样。 “你俩——”清秀少年似要发作,又见引起不少排队的人注意,最终忍住一口气,愤愤然瞪了两人一眼再不多言。 过了一会,前面少年扭过头,压低嗓音悄悄告诉高垣:“我叫蒙一川,一会就选一百五。兄弟,有胆就和我一样选,一次成功,气死他。” “嗯,我是高垣。” 高垣不愿多事,低声报上自己的名字,低头闭目养神,偶尔靠听觉跟着蒙一川往前挪动。 “兄弟,到我了。” 闻声睁开眼,蒙一川已站在测试官面前。 “我选一百五十斤。” 队伍剩不下几个人,蒙一川的选择到没有引起轰动,反是测试官多提醒了一句:“真要选一百五十斤,你只有三次机会!” “一口唾沫一根钉,一百五!” 蒙一川举起石锁的动作一气呵成,原地停了停,看似在调整呼吸,高垣不由笑笑,早看不见清秀少年的影子了,也不知道蒙一川在表演给谁看。 十五步,看上去走得不是很难,可蒙一川放下石锁后,听见测试官喊出:“合格。”一屁股就坐在地上,边擦汗边大喊:“兄弟,管他在不在,都要出口气。” 测试官不明所以,走过去将手掌贴在蒙一川胸口检查片刻,抬脚就将他踢出去,嘴里笑骂道:“小子装的挺像。”脚下用的是巧劲,蒙一川挨了一脚,稳下身正好站在高垣旁边,小声嘀咕道:“嘿,看上去就是个教书先生,骗鬼呢!”见测试官瞪眼,赶紧闭嘴站好。 走到石锁前试试分量,高垣彻底放下心来,别说十五步,一百五十步也能坚持,轻轻松松赢得了一个合格的评定。 谁也没有留意到,测试官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在名册上画了两个小圈。 爆发力的测试更简单,用全力对着木桩打一拳踢一脚,木桩旁边的石板发出不同的光芒,高垣和蒙一川都看不懂,没有熟人可供询问,俩人干脆直接挤进校场中的人海,按蒙一川的话说就是不管考上考不上,先找清秀少年出口恶气,所谓人生得意须寻仇。 清秀少年没有找到,测试总成绩很快揭晓。 高垣,蒙一川,两个名字从童营主事口中念出,写着各自所属城名的石板上,亮起红色的光芒,像是在为少年指引着未来的路。 第四章 半日空闲 校场,标营主事读出一个名字,各城参试队伍前的石板上,录取的人名就闪耀起红色光芒,红光照射在队伍中,有人脸上的喜色,好似在黑夜燃烧的篝火,浑然没有注意到,那些一路走来的伙伴,许多人脸上写满了嫉妒和不甘,双脚悄悄地往身后挪动。 每一个城营带队的教官,希冀的目光都紧盯着标营主事,恨不得一把夺过那名册先睹为快,期盼本城能多有几个弟子入选。这一刻,向来严苛的教官们没有心思整顿队伍。自己得意的弟子录取了,教官回头报以微笑,本来有希望的弟子,迟迟念不到名字,教官忍不住扭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那些还没有读到名字的少年,大多数低垂起脑袋,回城后继续在教官手下训练,此时惹怒了他,以后的日子只会苦的多,何况毕竟是辜负了教官,想想教官曾经付出的辛苦,许多女孩子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来。 每个队伍总有几个自信满满的少年在心中暗骂标营主事。你就不能读快一点,是死是活快点结束,何必故意拉长音调,哪些注定要被淘汰的弱者无所谓,可小爷们陪他们看冷脸岂不冤枉。可惜结果往往与愿望相反,眼看着童营主事念出一个名字,双手将胸前的录取榜翻转过来举过头顶,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先前的得意恰恰成了最后的讽刺,就连那些在第一关就被淘汰的同伴们,看他们的眼色都带着嘲笑。 录取榜高举过头,标营主事廋弱的身躯挺得笔直,目光如冷电扫过台下人群前面的各城教官,紧促的口令声中散乱的队伍瞬间变得端正,孩子们不由得将两腿站得笔直,一阵寒风吹过童营主事盖住下巴的长胡子,给老头平白增添了几分威严。 “恭贺你们,凌波标营新来的小勇士们!” 标营主事一改先前老死不活的语调,语气变得慷慨激昂:“没有被录取的孩子们,不要让一时的失败,阻挡住你们练武的路。今天,你们失败了,败在自己的伙伴手中,失去了资格,可你们还活着!以后,你们大多数人要走向边关,去和帝国的敌人拼杀,失败的代价,不是死亡就是伤残。悲伤?敌人不会留给你这个机会。记住这次失败,让自己变得更有力量,在战场上去证明,你们并不比今天考上的伙伴弱小,等你们凯旋归来,记得回来告诉我,今天,凌波标营没有录取你,是凌波标营的错!” 希望,在失落中给孩子们曙光,在他们心中点燃希望的火种,不管这火种在以后是否熊熊燃烧,起码在这一刻,失去资格的孩子们,感受到来自凌波标营的温暖。 见惯了优胜劣汰的教官们站在台下发愣。以前的招收测试,录取时不都是为胜利者欢呼嘛,今天怎么反而先关心起失去资格的孩子们,可大家不得不承认,同样的话由凌波标营主事口中说出,要远远比自己以后苦口婆心的劝说更容易为孩子们所接受。 “取得进入标营资格的小勇士们,请容许我推迟你们欢呼的时刻。翔云郡童营第九标,你们考进的这所标营,第九标营,在翔云郡 排名第九,翔云第九标,这个称呼延续了数十年,以至于有人都忘记了规矩。翔云九府标营,每年毕业的学员都要在边关试炼一年,他们的战绩决定了下一年标营的排名。去年,我们又一次失败,第九标,记住这耻辱的名字,我恳求你们,六年后,用你们的战功将它换掉,这六年,我将与你们同在。六年,如果凌波标营的六百七十五名弟子,还是不能将这该死的代号换掉,那就让我们这些老兵去战死赎罪!” “今天,你们有半天时间空闲,去告别儿时的伙伴,去了却以前的牵挂,明天,第九标营将按军队管理,这个规矩从此刻生效。新兵入营典礼就此结束。” 老头讲完话,将手中的录取榜抛向空中,对身后的同僚点个头,转身下了高台,不急不缓走向远处的小楼。抛出去的录取榜,在寒风里翻滚着飘荡,远处的杂草丛,成了它最后的归宿。 谢师宴,几家欢喜几家愁。 凌波酒楼,七层高楼伫立在繁华的长街拐角,外面青石灰砖简朴凝重,内部雕栏玉砌朱门绿窗极尽繁华。酒楼里,山珍海味一餐值千金,妙龄少女在楼道穿梭犹如彩蝶令人赏心悦目,更有色艺双绝的艺妓轻歌曼舞随时应召伴唱陪酒,难怪乎每日顾客盈门生意兴隆。 寒风小雪天过午,正是酒徒食客欢聚的时光,往日凌波酒楼早就高朋满座一位难求,可这几天酒楼的生意却显得有些清冷,门口的迎宾少女就像老板拖欠着她们的工钱,声称酒楼所有的房间早预订出去,令许多远道而来的达官贵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城守府,你骗得了旁人骗不了我,知道哥几个身份不,有的是黄金白银。”几个衣着光鲜的青年肠中酒虫乱叫,在寒风中等半天不见有人登门,再也不顾迎宾少女的解释与阻拦,说话间就要往酒楼里硬闯。 “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闪开,找你们掌柜讲理去!” 酒楼中匆匆跑出一名中年人,老远就对着几个青年拱手:“几位公子息怒息怒。”来到青年们身前,中年满面含笑谦恭弯腰:“这几天标营测试,城主府预订了所有房间,实在是对不住几位公子。” “几位过了今日再来,我给几位打五折赔罪。” 做生意和气生财,中年人不想得罪青年们,将姿态放得很低,给出的优惠是酒楼的底线,打五折,酒楼生意对半利,这样的折扣也就是忍气图个人气。 青年们那懂见好就收,反而有点得理不让人的架势,连带着酒楼大门前还没有离去的众多酒徒也跟着起哄。 中年人本想息事宁人,不料场面一时有些失控,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能在府城经营诺大的酒楼,且不说老板的后台够硬,中年人自己也没把这几个纨绔放在眼里。 “来人,请这几位公子离开!”中年人话音未落,楼门口多出十数个彪悍的护院。 店大欺客,客大欺店,千古不易的道理。 “哈哈哈,想动手,那好,来几个,陪他们练练。” 谁也没有想到几个纨绔青年丝毫不怕事,吆喝声里身后多出十来个保镖,二话不说就和酒楼护院打成一团,到让中年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待打眼色让人搬救兵,远处冲过来黑麻麻一群人。 凌波酒楼对外停业三天,专门招待各城来的参试队伍,这是城守府历年形成的惯例,各城来的队伍吃住都在酒楼,也是为了便于管理,近千习武之人组成的队伍,还都是烈士遗孤,城守府可不想出事。 测试两关耗费了大量的力气,童子营的少年们肚子早就饿了,好不容易回到酒楼,看见酒楼护院和人打架,那些还没有从失败中完全走出来的少年,一下子觉得是有人在故意欺负自己,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前面的少年们冲上去就是拳打脚踢,教官生怕伤了弟子,趁着混乱有意无意中出手相帮。 酒楼前的混战来得突然结束的更快,纨绔青年和保镖片刻就被乱拳打倒,少年们哄笑着抬着他们扔到路旁雪地里,没事人一样纷纷走进酒楼。 酒楼里本有城守府的官吏,只是大冷天没料想有人公然闹事,等接到报告赶出去,一切都不可挽回,幸好没有出人命,亮出城守府的令牌,几个青年也只有自认倒霉,索要些医药费带着保镖离去。 “标营,哼,这笔账本公子记住了!” 一个纨绔青年边走边揉着胸脯,在酒楼远处停下,看看垂头丧气的保镖,气不打一处来:“平时牛皮吹破天,原来连一群毛孩子都打不过。” 乱拳打死老师傅,保镖们有苦难言,总算青年中还有人保持着头脑冷静:“怪不得他们,那些少年人太多。” “还有,我看见几个大汉偷偷出手,那些人绝对都是武士。”保镖见有人打圆场,赶忙给自己解脱:“公子,要不派人盯着,等落单了——” “闭嘴!”保镖的主人赶紧呵斥:“小心祸从口出,标营可不是谁都能招惹得起。” “难道让老子忍下这口气?”一个纨绔青年气愤地骂道:“你小子鬼点子多,别告诉我,你想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能罢手,要不我们兄弟挨打,以后脸上可不好看。”另外一个青年也表明了态度。 挥手让保镖们散开,先前呵斥保镖的青年低声阴笑道:“都记住谁打的自己,先忍一阵子,等风头过去,弄死几个人还不简单。”说着抬头望望远处酒楼,吊足了几人胃口才接着把话说完:“我想起来了,这几天确实是标营测试,这事我们不占理,等些天,没有人注意了,嘿嘿。” 几个纨绔青年嘀咕一阵子统一了意见,带着保镖们分头离去,先前停留的地方,大树后、屋顶上、拐角处,不引人注意的隐蔽处,转出一个个蒙着脸面的白衣人,相互点点头算打过招呼,很快便在风雪中消失不见。 高垣所属的童营这次成绩不错,算上他,四男两女录取了六个,在三十六城中排入前五,创造了十年来最好的记录。 带队的教官在回来的路上,但凡遇见认识的人都主动走上前寒暄几句,然后在对方的赞扬声里离开,昂首挺胸走向下一个目标,所以一路拉在了大部队的后面,回到凌波酒楼时门口的闹剧早已结束。 谢师宴摆在酒楼雅间,六个录取的少年陪着教官,席上还有府城负责招待的官员,起初孩子们都感到拘谨,暗自有点羡慕那些没有考上的伙伴,在大堂里可以无拘无束地吃喝。 “这次能名列前五,兄弟劳苦功高,调入府城指日可待,来,满上,恭贺老弟。”府城的官员很会调节气氛,举起酒杯和教官对饮三杯,又举杯环顾六个少年:“你们都不错,好好训练,以后大有可为,祝贺你们!”说完饮尽杯中酒,见少年们一时不知所措,官员笑笑吩咐道:“还不快给你们教官斟酒。” 少年们纷纷站起身给教官和官员敬酒,高垣也不例外,端起酒给两人各敬了三杯,得到几句赞许的话后坐下来,六个少年眼巴巴看着桌子上的刀叉。 “哈哈哈,吃吧,别一个个傻看着。” 教官是练武之人性格畅快,说完带头拿起刀叉,少年们饥肠辘辘,见教官和官员都夹起了菜,也就随着吃喝起来,只有教官和官员不时停下来举杯喝酒。 菜一道接着一道端上来,虽然很丰盛,对凌波酒楼来说也就是普通的酒席,可在童营长大的孩子们看来,那一道菜都是人间的美味,一个个很快吃得肚皮滚圆,桌旁招待的美貌少女忍了几忍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别吃这么快,后面的菜还很多呢。” 管他后面还有没有,不都是好吃的菜嘛,先吃饱才是硬道理,少年们忽略了美女的提醒,菜上了不到一半,肚子再也放不下食物,一个个放下刀叉,两个女孩羞红了脸,歉意地对女招待笑笑。 教官和官员都是人精,见少年们吃饱干坐着难受,大笑着吩咐他们去回房休息,两人细斟慢饮享受满桌菜肴。 走出雅间,六个少年长出一口气,几人互相取笑几句正要离开,就见楼道里快步过来一个锦衣中年人。 锦衣人满面都是笑容,走到少年们身前也不多话,从怀中掏出一叠两色纸张,热情地给少年们介绍:“公子们初来乍到,凌波城许多地方想必还不熟悉,这份地图送给公子认路,还望各位笑纳。” 少年们不知这算那一回事,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都不搭话,雅间里适时传出教官的吩咐:“收下吧,记住人家的好。” 每人两张不同颜色的纸张,一张暗金色一张淡青色。 “公子们远来辛苦,呵呵,这就告辞。”锦衣人给每人都递上纸张,朝雅间里面拱拱手就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既然教官发了话,想必也不是坏事,少年们收下纸张,纷纷去找大堂里的伙伴,只有高垣一个人走下酒楼,朝楼后面的小院房间走去。 那晚,残兵院的老头们告诉了他两件事。 一件事关高垣的身世。 母亲身怀重孕,父亲为给妻子补补身子,大雪天一个人去深山打猎,好几天不见回来,母亲心中不安,央求寨子里的猎人们进山,带回来的却只是几段白骨——冬天饥饿的狼群,哪怕是最勇敢的猎人遇见也难活命。高垣是早产儿,不及睁眼母亲就难产而死,是山寨好心的婶婶们养活了他。 遗腹子,克父母,害亲友。村民们好心归好心,但总难摆脱根深蒂固的愚昧信条,于是高垣不到两岁,瞎老头将他抱进了残兵院,从此,虽然没有父母,却多了五个爷爷。 一件是参加标营选拔。 五个老头无儿无女,早将高垣当作亲生的孙儿,枪老头写封书信,醉老头带着高垣直接去了城主府,经过严格的测试取得了名额,至于是不是烈士遗孤,残兵院五个老头在书信上写得明明白白:五人共同收养的孙子。 醉老头回去了,高垣留在了童营,没有几天就跟随教官站在城中一个据说历史很久远的高台上,一阵昏眩后便出现在凌波城,城守府的官员把他们接进了凌波酒楼。 “爷爷,我通过了选拔,没有令你们失望。等评上了武士,我就回山寨看望你们。” 在房间里翻开手中淡青色的纸张,上面线条盘绕分明是一副地图,旁边一行大字写着凌波简图,纸张角落盖着一方朱红印章:凌波燕府。淡金色的纸张是一张五百两银票,高垣扫了一眼就收进怀里,反正大家都有份,是教官让收下的,用不着自己操心。 从小山村走出的少年,高垣如何能想到山外人心的复杂,这就是世家大族的高明之处。说是送地图,实际上送张银票结个善缘,标营出来的武士,只要活着就是金子招牌,说不定哪一天就有人成了帝国贵胄,今天因,他日果,到时自然少不了家族的好处。 洗漱后躺在床上,明天要去标营报到,高垣打算早睡早起,别第一天就迟到了,那多丢人,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第五章 入营风波 春雪方歇,曙光初露,凌波城报晓的钟声余音犹存,标营的大门从里面慢悠悠打开,亮出门洞两侧笔直站立的军士,手中的长枪在晨光中闪烁点点寒星。 军士抬张桌案刚摆放在大门侧旁,桌案后便多了两个面相威严的军官,将手中的铁箱、书册和刻刀放上桌案后坐下来,一个军官向身后挥挥手,标营跑出一队身穿黑色军装的少年,在桌案旁默不作声地列队站好,远远看着广场上的少男少女们,用眼神交换各自的观感。 “高垣,拿好文书,一会到那里换令牌。”教官领着六人排入队伍,不放心地扭头叮嘱高垣:“要有人问起你父母,记得先说你残兵院的爷爷们。” “记住了,教官。” 高垣对教官道声谢,跟着队伍往前挪动,可惜教官高大的背影遮住了视线,看不见门前到底如何查验身份。父母毕竟不是战死的军人,虽说爷爷们一再表示绝无问题,高垣心中总觉得有一种在欺骗别人的感觉,只是除了顺从爷爷们的安排,他实在是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队伍不断向前移动,终于轮到了高垣所在的城营,教官恭敬地将手中的文书递给军官,在桌案旁转身注视着弟子们。 高垣眼看身前的同城少年递上半张文书,军官问都不问身世来历,只是接过文书与桌上半张对接起来,见接口严丝合缝做不得假,随手将两半文书粘贴好,报一声名字就算查验通过,高垣忐忑的心总算有点平静下来。 双手递上半张文书,军官查验无误,一声通过出口,另一个军官接过粘贴好的文书,从小铁箱里取出一块小铁牌,用刻刀在上面勾勒几笔后扔给高垣。 “谢谢教官一路照顾。”高垣接过小铁牌,对教官躬身施礼,却不料查验文书的军官听出了话语中的破绽,抬手拦住高垣沉声问道:“你不是童营的孤儿?” “他——”教官话才开口就被军官打断:“让他自己说。”说话间几个带刀军士围上来,手按在刀把上冷眼盯着教官。 “冒名顶替?!” “这小子胆子够大啊!” “嘿嘿,敢在标营测试中作假,这俩人完蛋了。” 就像在树冠扔了一块石头,惊动了歇脚的鸟雀,一时间大门口叽叽喳喳吵闹不停,声音很快传向队伍后面,说法也变得千奇百怪。 “在测试中捣鬼被发现了,原来这小子是混进来的啊。” “混你爷个头!”说话的少年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差点就爬到地上,身后一个壮实的少年黑脸上也满带着惊疑的神色。 “蒙一川,你个疯子,关你屁事啊。”少年站稳身子后怒骂一句,握拳就砸向蒙一川脑袋。 “住手!” 带队的教官一把抓住少年手腕,少年挣扎几下哪能摆脱,狠狠地瞪着蒙一川骂道:“教官,话是那头传过来,他踢我一脚不能算完。” “教官,高垣和我一起参加的力量测试,比我力气还大,他敢说人家是混进来的,踢他一脚算轻的。” 蒙一川看似长得憨头憨脑一副老实人模样,其实脑子的转速一点也不比同龄人差,见教官沉着脸看他,三言两语说明测试结果,顺带着撇清自己打人的干系:“教官你看,标营都没有抓人呢,他就说人家混进来,纯粹是造谣生事。” “你——”挨打少年闻声语塞,只能指着蒙一川在心里发狠。 “都闭嘴,标营会公正处理,轮不到你俩操心。” 教官制止了俩弟子的打闹,却止不住其他人的小声猜测,标营大门口原本整齐的长队不觉变得散乱。 “肃静!” 吼声如春雷炸响,震得众人耳膜发痛,嘈杂的吵闹声一下子沉寂下来,大家愣愣地望着桌案后站起的军官,标营还真是藏龙卧虎啊,一个不起眼的文案军官,竟然都有如此强的修为。 高垣与军官相距不过一尺,军官的吼声几乎将他震翻在地,耳朵里嗡嗡声乱响。先前不知该不该按教官的吩咐回话,就发蒙了那么一会儿,想不到身前身后就传来了那些闲言碎语。 “孩子,不要害怕,慢慢说。”刻写铁牌的军官放下刻刀,向查验文书的军官摆摆手示意其坐下,脸上努力挤出些许笑意,缓缓地对着高垣说道:“能在吼声中站立不倒,你修习的吐纳功夫应该有所小成,没什么好怕的,童营的孩子许多会战死,我相信你不会傻到冒充人送死,这里又不是什么富贵繁华之地。” 也许是刻刀军官平缓的语气消融了恐惧,也许是他说的真有几分道理,大门前的少年们平息了心态,静等着高垣给出合理的解释。 吐纳呼吸之法,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高深法门,别说少年们没有见过只是听过传闻,就连许多教官也没有哪怕最粗浅的口诀,一个吐纳功夫修习小成的少年,走到帝国哪所院校都是奇才,要说他偏偏冒名顶替想进童子营,少年们都不相信自己方才怎会有如此荒诞的念头,许多人暗地里到期盼高垣能留在标营。 没有了吵闹声,高垣很快稳定了心神,先歉意地对教官笑笑,再对桌案后的两个军官鞠躬。 “我父亲是猎户,母亲是山民,他们都不是军人,更没有为帝国战死在疆场。” 直白的话语出乎了大家的预料,大概是太过直接,反而没有引起少年们起哄,桌案后两个军官交换下眼神,这答案也让他俩感到莫名其妙,刻刀军官颔首示意高垣接着说。 “我是孤儿,父亲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死在冬天的野狼口中,母亲刚生下我就死了,山寨的婶婶们养活了我,可我知道她们背地里都在说我,说我是遗腹子,命中注定克父母,害亲友。” 大门前一片静寂,少年们半是害怕半是可怜,眼神复杂地看着高垣。大家都是孤儿,从小在童营长大,虽然缺少父母关爱,可有的是同龄的伙伴,平时一块玩耍一块吵闹,教官们除了训练时严厉,大多时候对大家都和颜悦色,很少有人背地说人坏话,童子营多的是友情和关爱。想不到高垣在那样的环境长大,初懂事的孩子们不觉将自己和高垣的身份对换,想想都觉得一阵后怕。 “爷爷养大了我,他们教我练武,教我认字,教我在山林中打猎,也因为爷爷们对山寨的人很好,寨子里的孩子才偶尔和我玩耍,枪爷爷怕我身子弱长不大,就让我从小练习吐纳功夫。” 一口气说出许多话,高垣终于将心中撒谎的内疚排斥干净,明亮的眼睛看着桌案后的军官,却忘记了说明最关键的事项——表露爷爷们的身份。 “你长大的山寨叫什么名字?”文书上只书写有城名,根本看不出具体的身世来历,那些资料应该还存放在标营书柜中,查验文书的军官暗恨自己太过相信属下的审核,没有一一亲自过目。 “长清寨。”高垣略微停顿一下又补充道:“长清寨残兵院。” “你在残兵院长大?”查验文书的军官忍不住站起身,急巴巴看着高垣。 “嗯。”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啊。”这下连刻刀军官也不能保持淡定了,站起身几步绕到高垣身旁:“校尉大人还好吗?”见高垣有些不知所措,刻刀军官连忙解释:“使枪,不会说话。” 不知道枪爷爷什么时候成了军官口中的校尉大人,高垣还是老实说道:“爷爷很好。” “这就好,这就好,哈哈哈,小子,我想起来了,我们见过面。”文书军官兴冲冲接过话:“那时你才两三岁,还光着屁股呢。” 大门前,一场冒名顶替的闹剧转眼成了故人相遇的误会。 高垣傻傻看着两个兴奋的军官,既然都说是光屁股年龄段的见面,自己当然不会留下什么印象,也只能任由众人围观。 两个军官很快意识到失态,一个军官挥手喊道:“秦如风!” “到!”随着话声,高垣身旁多了一个少年,正是昨日测试时恶作剧中臭袜子的主人。 “领高垣这哨人去驻地。”文书军官对高垣笑了笑,再看秦如风的眼神却变得冷冽:“你要敢给我捣蛋,嘿嘿。” 秦如风浑身打个冷战,忙挺胸回话:“报告,秦如风一贯老实可靠。”说完就拉起高垣的手小声说道:“兄弟,令牌给我看看。” 高垣忙双手将小铁牌捧给秦如风,心中暗自告诫自己:“这少年对军官的回话都敢带着调皮,绝对和老实可靠沾不上边,千万别得罪了人家。” “三队一哨。”秦如风瞄了一眼铁牌就还给高垣,边往标营里走边高声叫喊:“三队一哨,跟在我身后。”高垣紧跟在秦如风身后走进标营大门,这才有空细看手中的小铁牌。 两寸长寸许宽,一端钻个小孔穿根细铁链,看上去应该是为了挂在脖子上。铁牌一面平滑,一面篆刻着一副飞燕凌波图,上面四个大字凌波标营,下面一行小字:新一巡三队一哨,数字是军官刚才用刻刀新雕刻上去。 “兄弟们,千万别挂脖子上。” 进大门走了一段路,秦如风停下身,回头笑看着跟在身后的五个少年,两双贼眼滴溜溜乱转。 “别说大哥不照顾你们,你们看——”说着略微卷起左手衣袖,手腕处紧身衣袖绑着一块同样大小的铁牌。 “看到了吧,笨蛋才大冷天把狗牌挂在脖子上呢。” 高垣几个闻言尴尬地从脖子上摘下铁牌,又不敢像秦如风一样缠在手腕,只好握在手里,都觉得眼前这学长不大靠谱,忍不住仔细打量起来。 中等个头身材略显单薄,身上军装干净利落,就连脚上的皮靴也没粘上几块地上的残雪。长发飘散脑后,清瘦的脸庞上剑眉斜飞,双眼亮若星辰,挺直的鼻梁下,左嘴角往上努起,带出一股淡淡的笑意。高垣都几乎忍不住想问一声:“秦如风,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看什么看,没见过哥哥这样的美男子啊。”秦如风似乎看透了几人心思,板着脸训斥一句,眨眼又嬉皮笑脸地说道:“高垣,看来华标头和你关系不浅啊,看在哥哥给你带路的情义上,以后可不许暗地里说我坏话。” 高垣很想说我压根不认识什么标头,这才从你口中知道他姓华,可想想大门前令人尴尬的一幕,不愿被人提起光屁股年代,只能对秦如风不好意思笑了笑。 “走,我们去领衣物。”秦如风狡猾地朝高垣挤挤眼睛,转头就往标营深处走。 高垣几人顾不得欣赏路旁的景色,一个个忙着在脑海消化秦如风一路灌输的标营情况。 新人分成五队,四个男队一个女队,每队二十五人一个独立的院落,每哨五人共处一个房间。大多时候都是按小队训练,只有上兵法课大家才聚在一起。标营给每队配备一名教官,负责日常管理和气力训练,拳脚、兵器、阵法等都有专门教导的教官,加上炼丹、制器以及其它五花八门的工艺教官,标营六百七十五个弟子,足有二百六十名教官,这还不算从外面聘请的临时教官,反正在标营除了学习就是训练,每过九天才能休息一天。 秦如风边走边说,带着几人在校园里穿梭不停,一会从这个库房领被褥,一会到那个库房领军装,回到小院放下东西,又督促着几人去领日常杂物,这时秦如风可没有丝毫嬉笑,常常还要当着管理库房军士的面逐一查验。 “秦如风,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了。” “风小子,今天是不是我眼花了,捣蛋鬼也变得认真起来。” “快看,秦如风带着新来的领东西呢,太阳和月亮一起出来了。” 每到一处库房,总少不了一顿惊讶和调笑,高垣几次都看见秦如风嘴角直抽抽,可就是忍着不出声,只是查验起物资来更加严苛,有时还真被他挑出瑕疵,比如这件军装皱折太多需要调换,那个背包带太短肯定是搭配错了等等,气得库房的军士脸色铁青,可也只能老老实实按秦如风的要求换。 “要是我用的话,当然不用调换,反正很快就破了。”每在一处领完物资,秦如风都要看似老实地解释:“这可是新来的学弟,总不能刚来就用坏东西,这可会影响标营的光辉。”然后在旁边人群眼珠子落地声中扬长而去。 领完物资放在三队小院一哨的房间,高垣才真正领教了秦如风严格起来的厉害。 “小子,这是你的床,我咋看起来像狗窝,还不服气?”说完一把拉起坐在床沿的人,双手抓起被褥整理起来,很快床上的被子四棱见方,床单连一丝折纹都看不见,高垣几人看得心服口服。 “就照这样整理,整不出来你们就准备饿着肚子跑圈吧。” 秦如风手下不含糊,可教导人显然是外行,高垣连他的动作都没有看清,学起来自然费力不讨好。其他四个少年来自童营,好歹自小经过了训练,学起来远比高垣快得多,整理好床铺待秦如风验收合格,起初站在一旁偷笑着看秦如风调教高垣,后来还是一个矮个子少年走上前才解了围。 “你先把褥子拉直,床单才能铺平展,被子应该按原来的折痕叠,然后把四角拉平就可以了。”矮个少年边说边示范,高垣的床也很快变得整洁起来。 “高垣啊,我还真服了你,不成你从小就不会叠被子。”秦如风先取笑一句高垣,又自嘲地笑道:“也怪我不会教,以后就照他那样做,记住,标营可是会随时检查内务。” 经过秦如风的折磨,三队一哨的五个少年也熟悉起来,在秦如风主持下相互自我介绍一番,大家都知道了彼此的名字和来历。 高垣,常海,卓越,李长弓,刘新杰。五人来自不同的童营,以后三年就要吃住在一起,直到分兵种才会分开。 “好了,一会听见号声就去吃饭,我就不领你们了,记住随身带上铁牌。”秦如风伸个懒腰,边往外走边吩咐:“吃完饭别睡觉,去校场那边转悠,下午听到号声,别管其他人,你们五个要尽快在教官面前排好队。嘿嘿,你们就在校场,当然不会迟到挨罚。” 高垣五人恭敬地送秦如风走出小院,感激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如风就跑得没有了影子,只有远处的风带过来一阵鬼叫声,小院外五个身影在风中凌乱。 “小爷终于解脱了,以后再不做好事带菜鸟玩。” 第六章 哨长人选 凌波标营五巡学兵各有驻地,五座营房呈环形包绕营区。新一巡的营房座落在标营右后方,五座独立的小院相距约百步一字排开,院落间隔地带栽植树木花草,“一枝独先天下春”,虽是春寒料峭,几株寒梅犹自迎风吐蕊,浑不管身旁身后常青树枝丫的冰凌和满地的枯藤残根。 午间吃饭睡觉一个时辰,是属于学员们自由支配的时间。 初入标营,一切都透着新鲜,新一巡的学员们谁又有心思午睡,吃过饭就纷纷走出小院,有的去寻找分在其它队的儿时伙伴,有的三两结队去游览标营的风景,纵然有些人不愿出门,也是乱窝在床上翻阅刚领来的书简。 三队一哨的房间迎来了自己第一个客人。 “高垣。” 一声大叫,人随声到,蒙一川敦实的个头正挡住屋门。 “蒙一川。”高垣想不到会有人来看自己,还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蒙一川,忙跑过去拉着蒙一川进屋。 房间三张双层床,里面窗户两侧各放一张,另一张摆在房门侧旁,上铺睡人,下铺用来摆放背包杂物,对面靠墙立张大木柜,上下五层每人一个箱子,除此之外,房间再没有多余的摆设。 高垣的铺位在靠窗的床上铺,把蒙一川接进来后,看看另两个舍友整洁的床铺,一时还真不好意思请蒙一川落座。 “请坐。” 高垣的下铺是卓越,个子不高的清秀少年,属于秦如风那种类型,只是脸上没有那种坏笑,说话到有些腼腆。 “兄弟,谢了。”蒙一川可不会和人客气,直接就枕着卓越的行军被躺倒了床上,看得房间五人嘴角直咧咧。 “嗨,床就是用来睡觉用,能躺下都干嘛站着。” 高垣无奈地对卓越陪笑道:“卓越,要不你睡我床上?”卓越摇摇头回答:“没事,秦学长让我们早点去校场呢。” “这么早去校场喝冷风啊?”蒙一川忽地一声从床上坐起身,眼神不善地看着卓越冷笑道:“别欺负我兄弟,他不懂规矩,我懂,不就是想当哨长嘛,用得着去校场。” 卓越红着脸解释道:“现在不定下来,到了集合时还得争夺,那时人多——” “就是啊,高垣,不是我们欺负你,正要拉你一起去呢,没想到他就来了。”刘新杰不满蒙一川说话的语气,也不想大家刚相处就产生误会,接着对高垣说道:“集合前不定下来,到时许多人看着,我们五个争成一团,谁输了都不好看。” 高垣这才明白秦如风的用意,原来是让五人背地里去选哨长,试探着问道:“那怎么选?打架?”话才出口就引得几个人一阵大笑,小个子常海边笑边给高垣解围:“哈哈,打架?高垣,不怪你不知道,在标营打架可是要挨军棍的,那可比输了更难受。” “顶牛。”蒙一川不忍高垣尴尬,强自忍住笑给他普及童子营的潜规则:“军法,营中斗殴要挨军棍,可没有禁止大家做游戏,大冷天的,顶牛取暖谁都没话说,又不会伤人。” “对了,高垣,你会顶牛不?” 大家哄笑一阵忘记了蒙一川带来的不快,高个子少年李长弓说着就做起示范。 左手抬在左腿大腿上,屈膝成三角状,右手握着左腿脚脖子,将左腿架在右腿大腿上,李长功站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左腿膝盖正对着矮个子常海,口中挑衅道:“敢不敢来一盘,让高垣学学。”说着还不忘打击蒙一川:“免得有人说我们欺负人。” “嘿,我和你来一盘。”蒙一川站起来就要表演,高垣连忙把他拉住劝说:“这游戏我会做啊,从小就玩,我们那里叫它斗牛角。” “那就好,几个兄弟,丑话说在前头,大家是一一对战,还是干脆一起来。” “一起来。”卓越抢先表态,一对一没把握赢李长弓,要知道顶牛除了比力气、速度和技巧外,身高带来的优势可是很明显,一起来就不一样了,速度和躲闪的优势同样重要。 李长弓无所谓地点头同意:“一起就一起。” 刘新杰和常海见两人意见一致,也相继表态一起来,高垣心中暗笑,一起来,常海分明和李长弓较上了劲,正好先联合起来,把实力看起来最高的李长弓先干掉,后面的争抢就好办多了。肚子里分析着下来的斗法,高垣口中还得客气:“那就按大家说的,一起来吧。” “走,我当裁判。” 蒙一川领着几人在校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空地,平整的地面比其它地方硬实一些,更重要的是附近没有人,总算满足了少年们既要比赛又不想让人围观的需求。 五人盘膝摆好架势,先试探着在地面单腿跳动几下,地有些滑但还在容许的范围内,于是散落开来,静等着蒙一川发令。 “哥几个,愿赌服输啊,说好了,不许合伙欺负我兄弟。”蒙一川这会到不着急了,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 “快发令!” “再不喊开始,我们不要裁判了。” 好一会不见蒙一川发令,常海和刘新杰不满地叫喊起来,卓越和李长弓也奇怪他搞什么怪,边小心地跳动着保持两人的距离,边示意高垣说话让蒙一川快点喊开始。 高垣有意识地向着常海跳动几步,常海警觉地把膝盖转过来,高垣又跳着退了回去,膝盖对着李长弓微微一偏,常海会意地眨下眼,但还是和高垣保持着安全距离。 “开战!”见高垣和常海达成了默契,蒙一川适时高喊一声。 不求伤敌先求自保,五人都是行家里手,闻声迅速往后跳动几步,彻底拉开了相互间距离,防止让人组队围攻。 “上。”常海率先打破了局面,目标却不是李长弓,直对着刘新杰冲过去。 “嘿!”刘新杰原地跳动几步,待常海低垂着膝盖冲过来,使劲往旁边一跳,闪过常海预谋从下方挑翻他的企图后,膝盖迅速抬起,冷喝声中就朝常海盘起的膝盖上面压去。 卓越和李长弓寻找着对方的破绽,没有急于发起攻击,似乎要等常海和刘新杰分出胜负,过了一会见高垣向常海跳了过去,两人相视一笑,单脚跳动着从左右两侧包抄高垣。 常海与刘新杰对撞几番分不出胜负,瞥见高垣冲过来,两人都不敢大意,往两旁跳开后摆出夹击的阵势,只是常海往后多跳了几步,隐隐然已站在刘新杰侧后方。 高垣看似端直冲向刘新杰,就在刘新杰也意识到高垣的目标是自己,准备蓄力迎战的时候,高垣却在双方距离只有几尺时往侧旁跳开,接着连跳不停,远远拐个弯绕向李长弓身后。 局面一下演变成刘新杰独自迎战卓越和李长弓的夹击,常海更是在侧后方跃跃欲试。 明知上了高原的当,卓越和李长弓也不愿意失去夹击刘新杰的难得机会,两人膝盖几乎同时顶在刘新杰身上,于是刘新杰倒地成了第一个被淘汰者。 少了一个可能带来意外的因素,高垣对上了卓越,常海也怪叫着追向李长弓,混战成了两两对决。 个子高的仗着身高盘膝压迫,个子矮的下盘稳固巧妙地用膝盖意图挑翻对手,四人两队战成一团,彼此年龄相同实力相当,一时半刻到难以决出来输赢。 混战中几人位置不断变化,高垣不觉靠近了李长弓。 “常海!” 常海顶住李长弓又一次冲撞,正闪躲着寻找机会,听见高垣大喊自己名字,下意识侧头看去,就见高垣舍弃了卓越直奔李长弓,当下就明白过来,忙从侧边配合高垣夹攻。 李长弓挡住高垣的冲撞脚下不稳,被小个子常海顺势用膝盖挑翻在地,成了第二个失败者,不过还来不及沮丧,就看见卓越膝盖顶在高垣腰上,一下子将高垣撞翻在地。 “损人不利己!” 李长弓虽说输得极度郁闷,是被高垣偷袭后才落败,可也赢得起输得下,爬起身拍拍土没好气地笑骂道:“干嘛不偷袭卓越?当我好欺负啊。”高垣站起来边揉腰边解释:“你实力最强,只好先偷袭你,只是没有想到卓越速度太快。” “嗨,难不成我还要感谢你夸奖啊。”高垣眼神清澈目光毫不躲闪,李长弓一时哭笑不得。 常海毕竟个子矮吃亏,与卓越拼抢了几个回合,一次来不及躲闪,被卓越直接将盘起的膝盖压下来,虽然没有到地,按规矩也是输了,很自觉地跑开来自认失败。 三队一哨用比赛决出了哨长人选:卓越。 少年心性没有多少弯弯肠子,输了就是输了,不管怎样输的总归是输了,彼此倒不会因一场游戏产生隔阂,只有蒙一川为高垣和李长弓惋惜了几句,见两人都不在意,也就不再多说。 六个人懒得回房再出来集合,在校场东游西逛吹牛聊天,也遇见了几拨同样比赛的队伍,有的摔跤有的角力各有各的路数,每每遇见这样的队伍,卓越都提醒大家绕路,免得坏了人家兴致,其间倒是刘新杰问起蒙一川干嘛不去本哨参加比赛。 “早决出来了。”蒙一川得意地笑着吹嘘:“掰手腕,半刻钟决出胜负,嘿嘿,当然是我赢了。”几人祝贺一番,常海悄不溜接着来了一句:“女队总不会也顶牛掰手腕吧。” 女队采取哪种方式几人猜测好一会,答案都难以服众,最后还是卓越的总结令人信服。 “大家才入营,哨长只是临时负责的召集人,随便什么形式,哪怕是抓纸条,只要有人应付就好,以后肯定会按照实力和功绩来定。” 第七章 学兵晨操 天色方才破晓,标营就吹响起床的号角。 “常海,常海,快起来!” 三队一哨宿舍,哨长卓越边起身边喊叫,说话间已将上衣穿上,手抓着裤子接着喊:“刘新杰!” “醒来了。” 刘新杰下意识回了一句,不大情愿地起身穿衣服,常海却翻个身爬在床上,醒来归醒来,离集合还有一会,可以多在被窝赖会。 “兄弟,继续睡吧。”李长弓在几人折腾时从上铺跳下,身上的军装整齐利落,拿起俩洗脸盆就往外走:“大不了哥几个陪你多跑一圈,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假好人,给我多打点水。” “真不起来?”卓越从窗台上举起半杯水,高举在常海脸上,作势就要倒下:“三,二——” “起来啦。”常海懒洋洋爬起身,擦着眼屎小声嘟囔:“催命鬼。” “再说一句,信不信我真倒水了,反正女队迟早都会知道!” “哨长,大哥,我明天早起还不行吗?”常海穿衣的速度立马变得相当利索,还装出一副可怜相求饶。 “鬼才信你。”卓越放下水杯往外走:“老规矩,今天你下床又比刘新杰迟。” 每天最后一个起床的人,给大家洗当天的臭袜子。 这是三队一哨相处不久诞生的第一条哨规,三人赞成两人反对获得通过,执行到现在从没有出现差错,当然洗袜子的人基本都是当初持反对意见的两人。哨规能顺利实施,绝对不能说是刘新杰和常海老实可靠,原因只有一个,哨规背后有卓越、高垣和李长弓三人的武力威胁。 刘新杰和常海都有一个好习惯:尿床,卓越发现后想了许多办法,比如晚上多叫几次、睡前不许喝水等等,无奈都不是长久有效,于是李长弓提出了第一条军规,权当惩罚两人给三人讨回补偿。当然做为一个哨的兄弟,三人也负有保密的义务:不能让外人知道真相,起初还得负责晾晒两人画了地图的被褥。 “卓越,嘻嘻,又尿床了啊。” “咦,李长弓也尿床,哈哈哈。” “这不是高垣嘛,每天起那么早,原来是尿床了。” 小院后面,稀疏几颗大树,树上绑着皮绳,每当卓越三人抱着被褥往绳子上搭,碰上的同队学兵难免要取笑一番。 “卓越不小心把水倒在上面了。”高垣解释。 “你才尿床呢,旁边树上是谁的褥子?”卓越回击。 “瞎叫啥,这是刘新杰和常海画的地图,比你们画的都大都好看,哈哈哈。”李长弓说出真相反而没有人相信。 时间长了,刘新杰和常海也舔着脸加入晾晒衣服的队伍。真相是三队五哨肯定有人尿床,问题是猜不到具体是谁,坏事最后还赢来一个意料不到的好名声:一哨在三队最聚团。话传到外面,连教官们也对卓越高看几分:好哨长啊,这么快就将本哨的人拢在了一起,不简单。 “一哨。” 校场上,三队教官冷着脸点卯。 “报告,一哨五人全到,无人迟到!” 卓越憋着气高声回话,笑话,声音小了气势不足,结果就是当众受罚,卓越入营当天的下午集合就领教过,兄弟五人绕营跑一圈,沿途的学长学姐调笑纷纷,卓越至今还耿耿于怀呢。 “二哨!” “报告,二哨五人全到,无人迟到!” …… 教官点完名转身跑步,在新一巡值日总教官身前五步站定:“报告,三队应到二十五人,实到二十三人,两人训练受伤请假,报告完毕。” “归队!” “是!” 教官又转身跑到本队前停下,原地转身立正,身子挺得笔直,后背的军装绷得似乎就要裂开,宽松的军裤折线分明。 以前每巡学兵设一名总教官,今年标营变了规程,新一巡总教官多达三人,其中两人正是当初查验身份的文书与刻刀军官,如今高垣也知道了两人一个姓华一个姓秦,都是今年新来标营。虽说与两人有些渊源,可入营至今半月有余,高垣除了训练外与两人并没有多余的交集。 值日的秦教官听罢各队教官汇报,刀刻般棱角分明的方脸上,一丝满意的神色一闪而过。 “值日哨,起队!” 五人一哨,每哨轮值,每轮十天,轮值哨长闻令即动,领队跑向环校场的大路,充当本巡的斥候角色。 “标营学兵,武道无双!” 总教官紧跟值日哨开步跑起来,背上的军包没有百斤也有七八十斤重,随着跑动的脚步上下起伏,响亮的口号声完全是从嗓子里吼出来。 “标营学兵,武道无双!” 清脆的女声整齐划一,悦耳中又带有尖锐的刺寒。新一巡第五队是女兵队,二十五名女兵背着三十斤重的背包,组成五行五列的小方阵,跟在总教官身后边跑边喊口号。 一队接着一队,五队依次跑上大路,每队的前面都一样,教官背着沉甸甸的军包。 后世有伟人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凌波标营从新一巡开始,不知是否提前感悟到了榜样的真谛,一改过往教官沿路监督的惯例,变成带着学兵参加每日的晨操。 “凌波武士,荣耀长存!” “帝**队,战无不胜!” 口号声随着跑动的节奏,前队喊罢后队接,口号声一次次轮流,脚下的路一圈又一圈,每日跑动的圈数并不固定,完全由总教官根据训练情况制定。 也不知跑了几圈,队伍在总教官带领下又回到校场中央,按照值日哨手中令旗的指挥,五个小队在校场进行队列训练,也算是长跑后的短暂休整。 左转,右转,前后倒换,队列训练枯燥泛味,可学兵们又不得不打起精神,要知道此时教官就在队伍旁监督。一人犯错全队受罚,谁也不想因为自己失误,训练完毕害教官带队绕营区跑一圈,然后在以后几天里,让教官刻意地针对性训练,那绝对是精神和**双重折磨。 列队训练时间不算很长,随着总教官手中鼓锤落下,沉闷的鼓声里,学兵们开始了拳脚练习。 “嗨!” 鼓声时快时慢,没有规律可循,每一次响起,校场就传出震耳欲脓的吼叫,没有鼓声悠长,却胜在响亮,没有鼓声浑厚,却多了几分雄壮。 “嗨!” 拳脚训练并不一定是完整施展一套拳术,更多时候往往是一个晨操就练习一个招式。 “啪!” “嗨!” 教官手中的长条棍,也不知道落在了那个倒霉鬼身上,有人的吆喝声便带出痛苦,身前身后的学兵感同身受,出拳踢腿更加卖力,动作不敢有丝毫变样。 演练的是军队长拳,高垣很小就学过,在醉老头木棍调教下,自认动作标准规范,可这些天也时不时挨几棍子,教官就好像与他有仇,连卓越都说抽在高垣身上的棍子,教官绝对比打其他人更用力。 “鼓声!”高垣比鼓声出招又快了一丝,教官一棍子打在他刚踢出的脚尖,沉声训导:“不要理会招式的衔接,跟着鼓声出脚!” “嗨!” 高垣用声音回答了教官,一拳一脚都尽力融入鼓点。脚尖尽管疼痛,可心中没有丝毫怨气,这可要归功于醉老头自小的教导:“武士的拳脚是用来打倒对手,快慢随心能赢就好。军阵武士,还要兼顾与队友的配合,不能相互默契配合,结果就是死得很惨,害人害己!”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总教官手中的鼓锤不再落下,今天的晨操终于结束了。 “高垣,今天你可比我多挨了一棍!” 李长弓嘴里取笑着高垣,身子却规矩地走在队伍中,说是解散了,那可指的是大队,每哨的队伍要回到小院才可以散开。 “唉,看我这记性,昨天是谁,好像全队挨棍子最多。”刘新杰是三队一哨的异类,还没有挨过教官的棍子,借机攻击李长弓。 “你懂什么,打是痛骂是爱,那是教官关照我们。”每当此时四人意见绝对统一,常海习惯性自我解脱:“不像你,舅舅不痛姥姥不爱,教官都懒得理你。” “就是。”卓越也趁机落井下石:“教官放弃了你,傻孩子!” “少来,我是不会上当的。”刘新杰有理也架不住人多,边走边笑:“想让我挨棍子,没门,笨蛋才说教官坏话。” 卓越心虚地扭头往校场看去,跑道上,总教官带着一群教官还在负重奔跑,卓越回头佩服地说道:“军官要比军士跑得更快、耐力更长,总教官还真是言出法随啊!” 五人一身臭汗回到小院,从箱子里拿出干净衣服,一路说笑着冲向水房。 水房是小队共有设施,二十五个大喷头下,几十个半大小子光着身子,用凉水冲洗身上的臭汗。水不是很凉,但绝对谈不上温暖,学兵们在喷头下站一会,就要在水幕淋不到的房屋中间,蹦跳更长的时间,以便让身子暖和起来。 “真怀念童子营的热水澡啊。”一个学兵说出了大家共同的心声。 “一天两次用凉水洗澡,要不了半年,估计连蒙一川也成小白脸了。”说话少年先往四下看看,见蒙一川还没有进来,胆子一大声音也就高了许多:“一半洗白,一半冻白。” “哈哈哈”水房响起一片笑声,不过有人就在此时靠近了说话少年,冷不丁抱住他拉进水幕下。 “先把你冻白,再说蒙一川。” 高垣放开说话少年,赶紧从水幕下跑开:“你说的不错,大家都变白了,哈哈。” 大家不过是相互取笑玩耍,自然不会因一个小插曲伤和气,说话少年离开水幕,边擦身子边笑高垣:“要不大家打赌,看半年后谁最白,高垣绝对有赢得资格。” 水房里笑声阵阵,遮掩了凉水的无情,大家先后换好干衣服走出来,回房放下脏衣服后开始整理床铺,不大一会,开饭的号声响了起来,小院里,值日哨长大声吆喝大家排队。 排队吃饭,饭后再排队去教室,开始每日的早课,一个令大多数学兵都头痛的早课。 第八章 花样年华 小礼堂早课,新一巡学兵第一次全员参加。 一排排木凳,由于小礼堂的地面逐渐抬高,使得后排凳子要显得比前排高大,每排十个木凳,分左右摆在两边,中间和两侧都是过道,宽约三尺,最后一排木凳距离后窗也不过三五步。 小礼堂三面墙上,宽大的窗户蒙着乳白色晶膜,此刻东面的墙上,阳光穿过晶膜,正将温暖洒在提前来的学兵身上。另一面墙上两侧两个小门,中间是讲台,木制讲台高约三尺,据爱猎奇的学兵考证,正好与最后面的第十五排地面一般高。 无论选择哪个座位,都不会被前排的脑袋挡住视线,同样的道理,无论选择哪个座位,站在讲台上的教官都能将你的脸蛋看个清楚。 座位随便选,规矩只有一个,每一哨的人必须在同一排,挨个坐在一起。起初并没有这个规矩,也不知哪一年哪两位痴情的学长学姐,偷偷选择在礼堂谈情说爱,恰好让每每在礼堂外透过窗户巡视的标营主事发现,于是便有了这个规矩,至于那两位学长学姐的大名,据说因为他们后来的彪炳战功和身份地位,标营选择了替他们保密。 正是春心萌动的年龄,少年们对于异性懵懂中带着好奇,出自本能想彼此接近,又有伟大的学长学姐开路,小礼堂早课,根本不需要号角提醒,吃完饭一个比一个来得积极。 物以稀为贵,用在人群也是至理名言。 新一巡只有一队女兵,男女比例还不到五比一,有一个少女对男孩露出笑容,周围往往伴随更多的沮丧嘴脸。男孩们的纵容让女孩们更加娇蛮,冬天阳光下,夏日背阴处,前排的好位置约定俗成,成了每一巡女兵的专属。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箩筐。”有惯例就有例外,蒙一川大不咧咧的话声落地,新一巡对好位置继承与争夺的好戏正式开锣。 “高垣,来这边,快啊。” 蒙一川领着本哨的人占了几排阳光位置,高垣跟在李长弓身后,刚从礼堂门口露头,蒙一川站起身热情招呼。领头的卓越脚下明显有些犹豫,可架不住身后常海推揉,心不甘情不愿地在蒙一川身后坐下。 “好兄弟,哈哈。”常海坐在凳子上,阳光照射在侧脸,自以为很帅气地摆个造型,嬉笑着对蒙一川道谢,眼角的余光却喵向小礼堂门口。 高垣被李长弓拉着坐下后,有些胆怯地提醒卓越和蒙一川:“两位哨长,我听说这位置是留给女队的,我们——”卓越闻声就要站起来。 “哨长,都坐下了,这时起来可会让人笑话。”刘新杰坐在五人中间,不怀好意地看着卓越:“你看,这几排有太阳的座位,都是我们小队的人占着,你真要起来?” 卓越的座位挨着侧旁的过道,属于晒太阳的最佳位置,一时也有些难以取舍,只好坐着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三队的,你们也太霸道了吧!” “就是,好位置都让他们占了。” “快把女队的位置空出来,要不有你们好看!” 威胁,除了威胁就是人群围上来压迫,就差没有出手将三队的人从座位拉起来,理由一致地选择了维护女队利益。 童子营选拔上来的少年,哪一个都不是善茬,三队迟来的两哨人刚进门,看见本队的人被围攻,呼啦一声也冲了过来,机灵地先占住座位,然后撸袖子握拳头。打架有军棍伺候,打口水仗可不会受罚,摆出武力无非显示强硬姿态。 “蒙一川,你来得早不假,可这两哨人才到,坐这不大合适吧。” 说话的正是测试时的清秀少年,现在是一队五哨的哨长,名叫李子辉,领着本哨的兄弟对蒙一川发难。 “李子辉,一队人坐一排,我来的最早,嘿嘿。”蒙一川狡猾地曲解规矩:“那时就我们五个人,从前往后看,不正好是一排,哪里违反规矩了。” “那是一列,别狡辩。”有其他队的人帮着李子辉浩说话。 蒙一川口误说错话不吭声了,三队四哨的哨长却接过了话头:“这都不懂,从讲台看是一列,你们站在过道,再看看,谁说刚才我队兄弟不是一排排。” “李子辉,要怪蒙一川还轮不到你,教官才有资格说他们是不是一排。”二哨的哨长干脆回避对自己不利的话题,鬼才信李文浩敢对教官发问呢,为占座位找教官评理,纯属自找麻烦。 三队五哨的哨长一副老好人模样,不过屁股却在凳子上坐得稳稳实实,话中透着难言的意味:“下次你们也可以这么来嘛,是不是啊,其它队的兄弟,下次你们占了好位置,难道也给李子辉让出来。” “算你们狠,不过——好戏还在后头。”李子辉自然也不奢望三队能让出位置,就是出头露个脸博得人气而已,假装听不出五哨长话中的挑唆,说完话就领着本哨的人找位置坐下。 “蒙一川,哥几个真要坐在这?” 气走了别队的人,刚才同仇敌忾的勇气很快化作内部的犹疑,五哨长开始试探几人的态度。 “先坐着吧。”蒙一川态度模棱两可。 卓越思考一下小声说道:“我看还是挪下吧,女队可不好惹。” “嘘,女队来了!”常海眼睛一直盯着礼堂门,一句话打断了几个哨长还没有结论的商讨。 黑色紧身军装穿在刚开始发育的苗条身躯上,下摆塞进宽松的黑军裤里,腰间皮带描着红色云纹,脚下是干净的棕色高腰皮靴,靴筒塞着裤脚,浑身上下整洁利落,少女们脚下似乎踩着鼓点,透出令人心醉的青春气息。 女队领头的哨长一副娃娃脸上原先洋溢着淡淡的笑容,踏进小礼堂走了几步,柳叶眉不由皱了起来,带着少女们站在中间的过道,身后一长溜女兵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态。竟然有男兵抢占座位,这无疑是对所有女兵的挑衅。女兵们早就从学姐们口中传承了小礼堂的惯例,只是一时还想不到捍卫自身权益的方法,就那样冷着脸站在过道,盯着三队的男兵们。许多少女在心中发誓,以后绝对不理这些不懂怜香惜玉的傻蛋。 高垣第一时间就将脑袋垂向胸口,根本不敢和女兵对视,从小到大都没有和山寨的女孩红过脸,他可没有应付的经验,只能在心里祈求卓越快点想出办法,摆脱这尴尬的局面。 小礼堂有人吹起口哨,其他队的男兵们存心看三队的热闹,有人趁机煽风点火。 “嗨,三队,刚才谁说规矩是箩筐。” “三队,阳光明媚好温暖啊,哈哈哈。” “阳光下的座位,那是属于最优秀的学兵,三队的兄弟,坚持住,你们将开创出新的时代。” 男队起哄声不断,女队脸上更加难看,不能动手拉人家,那多没面子,又不甘心放弃权益,五队的女兵和三队的男兵陷入僵持,只是女兵目光里只有一个个低垂的脑袋,看不见三队男兵的正脸。 “高垣,你在炼气啊?好定力。” 高垣低着头正为自己交友不慎默哀,一个清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下意识地抬起头,眼前一个精致的脸蛋带着聪慧的笑容。 “我——”脸上烫的难受,想必一定红透了,高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暗自用脚尖踢了李长弓一下,不料那小子把头垂得更低。 留着齐耳短发的说话少女,也就是测试时给秦如风木牌写字的少女,看高垣脸红得像熟透的果子,眨下左眼一本正经地问道:“高垣,你脸怎么红了,是不是在太阳下晒得时间太长?” 女兵们找到了突破口,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犹如清晨翠鸟的鸣叫,不过在高垣听来却分外刺耳,又一次在公众场合被围观,这回还是面对一群花样少女,比上回难受的是这次连说服自己的理由都没有,遑论与人家理论。 “高垣,要不我坐你位置晒会太阳,好不好?”短发少女的声音清婉中多了柔和,心中暗笑高垣幼稚可爱,嘴中的话却给高垣下台阶的机会,只是含着令人从心底难以拒绝的无形威压。 “嗯。” 高垣几乎是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肩膀都撞在短发少女胸前,顾不得道歉,低头往后面跑去,小礼堂响起男兵们的嘲笑和女兵们胜利的欢呼。 短发少女被高垣肩膀撞在胸前敏感地带,扬眉间正要出手教训,又见他慌乱的跑开,想来不是有意冒犯,少女俏脸不由多了淡淡红霞,暗骂让这坏蛋无意沾光,对同队的少女们努努下巴,在高垣空出来的凳子上坐下,回头发现高垣远远在礼堂角落低头坐着,少女嘴角露出笑意。 少女的笑容宛如方吐出嫩芽的花蕾,清新、纯洁好似冰莲初次绽放,小礼堂男兵们的哄笑吵闹嘎然而止,几个多情的少年脸蛋泛出潮红,李子辉更是目不转睛盯着少女,恨不得自己就坐在少女身旁,独自拥有这绝色姿容,却不知他的神态看在少女眼里,心中早把他列入登徒子的同门。 “你请坐!” 麻绳总是从细处断裂,高垣落荒而逃,三队看似坚固的防线瞬间崩溃,不过卓越和蒙一川可要败得从容得体,两人在高垣离开的刹那就反应过来,站起身对身旁的少女客气打声招呼,施施然朝着高垣的位置走去。 最无耻也最悲哀的人要算是常海,那小子站起身假装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出座位前不忘落好:“本来就是给你占位置嘛,方才不小心睡着了。”话方落地就惹来女队学兵一阵白眼,站在他身前的恰好是一位泼辣的女孩,坐下后不客气地打击常海的无耻:“有胆你别让,我会一直站在旁边。” “高垣,你起来的太快了,哥本想吊一下女队胃口,再起来让座,那多有风度啊,这下全泡汤了。” 蒙一川偷鸡不着舍把米,落座后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小队的男兵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家都是蒙一川用来展露风姿的道具,心中对高垣的不满顿时云开雾散,纷纷对蒙一川扬拳头,可那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理都不理威胁。 开课的号角声打断了小礼堂的闹剧,一个白须老头抱着老厚一沓书简,颤颤巍巍出现在小礼堂门口。 第九章 草药老头 老头在讲台上放下书简,转身在木牌上写出一个“曹”字,后面跟着两个大字:草药。 “我姓曹,单名一个药字,负责教授你们草药学。” 曹药,教授草药学,小礼堂少年们本来身板坐得笔直,听完老头自我介绍,一个个笑歪了嘴,再难保持坐姿,姿势千奇百怪。 慢条斯理地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布袋放上讲台,草药老头——新一巡给老头的称号——在木牌上奋笔疾书,一行行大字鬼画符般难以辨认,直到小礼堂笑声停歇,犹自多书写几行,才慢悠悠转过身来。 “羊肉性热,祛寒冷,温补气血。初春天气虽寒,但万物复苏之机已露,进食羊肉,正可补充你们身体发育所需。” 早饭就是羊肉汤,学兵们不知草药老头为何提起羊肉,一个个好奇地看着老头,眼尖的瞅见了小布袋,幻想着里面是不是装着丹药。 “羊肉膻气重,如无佐料调和,想必你们也难以下咽。”老头顿了顿,老眼明显露出促狭:“所以你们吃的羊肉,喝的羊肉汤,自然由你们口中的草药老头,加了一些佐料。” 有机灵的少年方意识到不妙,草药老头满脸的皱纹都似乎舒展开来,扬起布袋笑道:“你们不用担心,佐料不单冲掉了膻气,更能增益气血,不过嘛,看在你们喜欢恶作剧的份上,草药老头我多加了一点草药末,吃后不会死人,也就是过两个时辰,会腹泻一个时辰而已。” 要不是顾及标营的军法,少年们恨不得一拥而上,用乱拳将草药老头的牙齿打掉,腹泻?拉肚子一个时辰,那时正好是下午训练时间,这老头分明算好了让大家难堪,到时教官的长棍可不好受。 “别苦大仇深地看老头我,呵呵,袋子里就是解药,课后一人一粒,保证药到病除。” 有解药,这还好,少年们情绪稳定下来,已经有人计划课后马上把大家组织到一块,去找标营主事告状,蓄意下毒,到时候绝对要草药老头好看。 “现在,谁愿意喊我曹老先生,立刻就给解药,当然男子汉宁折不弯,你们也可以继续叫我草药老头,我是不会生气的,不过,谁又能保证,解药就不是毒药呢。” “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标营花重金把老头我请来,自然会配几个保镖,其中一个姓秦的,好像还是什么总教官,呵呵,下药时主事大人就在旁边,后来还亲自动手了。” 草药老头,不,曹老先生又抛出一块巨石,彻底砸翻了新一巡的防线,好汉不吃眼前亏,也挡不住巾帼不让须眉,女队立时就跑去讲台,一边甜甜地喊着老先生好,一边从布袋里取出丹药,有胆子大的女孩当场就服了下去。 “曹老先生。” “老先生好。” 小礼堂又一次混乱起来,不过讲台前却井然有序,少年们先弯腰鞠躬,讨好地喊着草药老头——心里隐藏的称呼——喜欢的称呼,接过解药后才如释重负,最后一个人领过解药,小礼堂里,新一巡的学兵们坐得要多端正有多端正。 “呵呵,称呼嘛,老头其实并不在乎,只是给你们一个教训。”讲台上,曹老先生一改为老不尊的模样,端着脸色正式授课。 “药能救人,也可害人,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可知凡是丹药,总会有毒性,治病之道无非就是以毒攻毒。做为医者,首要的便是辨识草药,铭记各种草药的药性。古有圣贤大能,深入穷山恶水,亲尝百草,以身试毒,方给后世留下无尽福泽,后来无数医道先贤,穷毕生之力,或终生奔走,以求能觅得新的草药品种,或行医之余埋首医术药堆,苦苦探索草药的配方。医道艰难尤甚武道,练武除了资质,还可以以勤补拙,医道,或许辛苦一生,到头来也难以摆脱前人的足迹,所以武道宗师常见,而医道宗师难觅。” 练武就够苦够累,难道还要再学医道?小礼堂里,少年们脸上一片苦涩,搞不懂标营整那出,武士兼医师,真当我们这些孤儿资质都是绝世妖孽啊,真要是那样的话,鬼才在童子营呆到现在。 曹老先生人老成精,望望台下苦涩的笑脸,话声一转:“人活一世不过百年,有太多的事需要忙碌,非大毅力、大勇气、大气运之人,自然不能涉猎太多,否则只会一事无成,成为四不像贻笑大方。” “你们大多是未来的战士,到时上了战阵,自有医官照料,学不学医药之道,好像还真无所谓。” 医者讲究望闻诊切,和相士一样善于揣摩人心,不知不觉中,小礼堂里,少年们的思绪都随着曹老先生的节奏走。 “不是每一场战事都是大规模开战,若是你们去远离大营,去深山密林巡逻,若是你们奉命去敌国他乡骚扰呢,老头我不懂战阵之道,可有些常识还是知道。帝国和平数十年,边关无大战,帝国间更多是所谓的精英暗中角逐,到时候,难道你们要在队伍里,带上一个老头我这样的人,走路都不利索,只能害你们丧命。” “若是你们识得常用的草药,懂得些基本的自救之道,岂不多了几分活命的把握。若是你们的小队,有人医术还算过关,到时谁若倒霉挨了刀子,是不是就没有了伤口化脓的风险。武艺和医术非一朝一夕学成,辨识草药,懂得些急救手段,用不了多少时间。” 战场上,被敌人一刀砍死也就一死百了,要是被打成重伤,又缺医少药,伤口化脓流血不止,少年们想想都头皮发麻,那时真要是懂得急救手段,能尽快找些草药,哪怕治不好伤,起码可以减轻疼痛吧,少年们觉得草药学还真得势在必学。 “看来你们还不算太笨,懂得在战场上,负伤后得不到及时治疗,要远比当场战死难受。那么现在告诉我,未来的武士们,草药学,你们要不要学习?” “要!” “这就对了,多懂得些保命的手段,对谁都不是坏事,反正你们还小,有的是大把的时光挥霍嘛。” 挥霍他奶奶的头,小爷们都快被教官训练成木偶了,还大把时光挥霍,草药老头,要不你明天陪小爷们过一天,同吃同住同训练,看看后天还会不会拿小爷们取笑。女孩们心中更是诅咒连连,每天衣服就得换两遍,还都是一律的军装,长这么大,连像城里同龄少女一样,穿着花裙子逛逛大街的机会都没有,还大把时光挥霍,这老头绝对是鳏寡老人,习惯了拿别人的痛苦,来缓解自己的孤独与寂寞。 “看来又有不少人在肚子里喊我草药老头了,呵呵。”草药老头略作停顿,然后自顾自讲课。 “刚才给你们讲了治病之术的重要性,现在就话回起初,是药三分毒,给你们讲讲以毒杀人的故事。” “千余年前,落凤大陆有一段时间人口锐减,无数的城郭成了废墟,无数的良田没有人耕种,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有人躺在床上,家人们除了啼哭外束手无策,只能眼巴巴看着亲人在痛苦中死去。死的人实在太多,后来连抬尸体的人,往往尸体没有抬到墓穴,自己就在半路倒毙。” “史料记载,我们清辉帝国的人口减少了一少半,一少半人啊,孩子们,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身边一下子少了一少半人,那是怎样的感觉。悲惨,对,人间惨剧,可我们还不是瘟疫流行的主要地区。” 瘟疫,一场瘟疫帝国死了一少半人,这也太令人难以相信。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场瘟疫可比无数的大战更令人绝望。 “那十来年,是落凤大陆的黑暗年代,一场瘟疫夺去了大陆几乎一半人的生命。如果是上天惩罚,如果是地下恶魔肆虐,做为人类,我们无力抵挡,也就无话可说。” 曹老先生的语气变得沉重,自己的心神先在沧桑中沦陷。 “一场人为引发的瘟疫。” “哪一年,翠华帝国和落日帝国开战,翠华帝国最终挡不住落日帝国的铁骑,边境所有的城市失陷,无数翠华子民成了落日军士的奴隶。昔日高傲的贵族子弟,沦为喂马的小厮,风华绝代的女子,成了他国人的玩具。” “就在落日帝国集结精锐,准备对翠华帝国发动灭国之战时,军营中蔓延起奇怪的病症。起初并不明显,只是有人浑身发烧,全身无力,大家都以为服下药调养几天就好,几天过去了,更多的人躺在了床上,愤怒的军官咆哮着要抓医官问罪,这才发现大多数医官都奄奄待毙,医官的身体毕竟没有军士强壮。” “战争停止了,可瘟疫并没有得到控制,老鼠随着运粮船、驮马队和无数的行商走贩的货物,流向了大陆的各个角落,所过之处人畜都被传染,一传十,十传百,落凤大陆五大帝国,一时间人心惶惶。医师们配置解药需要先掌握病因,草药的炼制也需要时间,等帝**队强势介入,对,强势介入,将感染地区隔绝开来,没有办法的办法,总算遏制住瘟疫蔓延抱住了主要的城市。只是那些瘟疫严重的地区,在解药大批炼制出来前,就成了废墟和荒野,人和野兽没有丝毫区别,都被风雨化作了地上的白骨。” 曹老先生停止叙说长嘘一口气,少年们也从悲愤中醒过来,以毒杀人,这也太狠了,是谁这么混蛋,一半人啊,就算站着不动,一个军团恐怕都得杀一辈子才算完。 “不知道凶手是谁,或者说,明知道凶手是谁,也只能选择遗忘,因为无论那个帝国,都不敢保证能挡住下一次瘟疫,好在至今千余年,再也没有上演这一幕悲剧,这也是五大帝国不敢发动灭国之战的根本原因,因为那样的结果只会两败俱伤。” 老先生说着抱起讲台上的书简,离开前缓缓说道:“第一堂课,我就是让你们明白,杀人,未必一定靠武力。草药学,就是传授你们如何救人,如何防止让人毒杀,三年时间,能学多少,看你们的悟性。” 第十章 无法炼气 训练,吃饭,上课,午睡,训练,睡觉。 训练两个时辰,上课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午睡。每天迎着曙光起床,披着夜色回房,新一巡学兵的生活,在教官们手中长棍的管教下,越来越像临战的军营。 每十天中有一天休息。 一觉睡到开饭的号声将美梦惊醒,饭后清洗积攒起来的脏军装,中午的时光便在劳动中悄然流逝,不觉就听到开饭的号声,留给少年们玩耍游戏的空闲时间,便只有午饭后的三两个时辰。 积雪消融,春雨如丝,院外绿柳才黄半未匀,院内寒梅残花褪尽,迎春花方舒展开枝条,正是一年春早处,更兼有细雨飘洒,窗户外,满坛花草朦朦胧胧,一如此刻窗前少年的心思。 入营至今已有月余,习惯了每日刻板的生活,和同伴们相处也算融洽。大家都是孤儿,对高垣的身世并不介意,克父母害亲友,纯属穷乡避壤山民们胡扯。标营六百七十五名学兵,也没见把教官们克死,一个个还龙精虎猛,用长棍子抽起人来,要多痛有多痛呢。 自小在闲言碎语中长大,习惯了犹疑和躲闪,就连最要好的豹子头和野猪皮,也只敢趁大人外出后偷偷跑来玩耍,两人为此也不知挨过多少鞭子。标营训练很苦,教官们也很严厉,可在这里没有谁把自己当成异类。月余时光说长不长,高垣却有与残兵院一样的感受,那是家的感觉。没有了五个爷爷的照料,却多了伙伴兄弟,对于在孤独中长大的少年来说,同龄人的认可和友谊,更能化解群处时心中残留的胆怯与孤僻。 “爷爷,你们放心吧,这里大家对我很好,我也不会惹事。”高垣似乎看到了五个老人满意的笑容,站在窗前在心中自语:“只是,枪爷爷,我来这里后,就没有再练习吐纳功夫。” 起床的号角吹响前,学兵们不能走出小院,也走不出去,院落外巡逻的卫标军人,严格地履行着护卫职责。高垣第一天早起出门,就被赶了回来,看在入营第一天的份上,没有当场把他抓起来,不过巡逻的哨长还是严厉警告:“再有下次,小心十五军棍。” 丢人的事高垣自然不会告诉别人,断了去校场的念想,选择在小院后的大树下修炼,结果又遇见起夜的本队伙伴,吓得那孩子差点跌倒,也险些让高垣练岔了气,一场虚惊后无奈中只能放弃。 “高垣,炼气到底有啥好处?” 蒙一川,李长弓,常海三个都曾问过,每当此时旁边的孩子都支棱起耳朵,神色有羡慕也夹着些嫉妒,炼气啊,那可是传说中的神秘功夫,听说修炼到高深处,能让人长生不老呢。 “也就让人变得耳聪目明一些。” 枪老头自己修炼都没感觉,也只是写下来穴位口诀,指导高垣边摸索边修习,高垣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何能将炼气解说清楚,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感受归纳出来,却见伙伴们脸上写满不相信。 “真的就只有这好处。打猎时,能比别人先听到野兽的吼叫,还有就是,晚上,我比别人看得远看得清。” 高垣努力回想,尽量将好处解释明白,这也是实情,并没有丝毫的虚假成份。三岁认字背口诀,六岁学拳炼气,九岁有了第一把刀,柴刀!炼气习武已有六年,吐纳功夫其实远没有拳脚好用厉害。 月余来,训练场教官的长棍,课堂上先生们的提问,玩耍打闹间的恶作剧,三队的伙伴都知道高垣不爱说话,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更不会撒谎骗人,伙伴们满足了好奇心,觉得吐纳功夫也不过如此,起码高垣的炼气功夫没什么了不起。 “原来这样啊,哈哈,我还以为多厉害。”蒙一川心直口快下了结论:“原先我还想让你教我呢,嘿嘿,不学了,起大早干坐一个时辰,你小子厉害,这活都能坚持,哈哈哈。” 高垣会吐纳功夫引发的关注,在孩子们的大笑中消散,就像风吹过荷塘水面泛起的一层涟漪,风过便归于平静。 若干年后,功成身就的帝国重步兵将领蒙一川,从繁杂的军务中抽出身,遥望着夜空的繁星低语:“当初,我要是坚持讨教,此刻会不会仍和你在一起战斗?军部说你如流星般崛起又陨落,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们几个也相信,我们都知道你还活着,在一个我们需要仰望的地方,可惜三队的兄弟们不能再与你一起战斗。” 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意思,冰凉的雨珠飘在脸上,高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看着窗外不变的风景,听着隔壁传来的笑声。 今天是休息日,谢绝了伙伴们去外队串门的邀请,洗完军装晾在过道,关住房门后,一个人在窗前站了好久。 没有合适的炼气地方,难道就这样彻底放弃?高垣有些不甘心,去找秦教官,他应该有办法帮自己,希冀的念头又一次闪现,不过很快就被依旧打消掉。就算秦教官和华教官看在枪爷爷脸上,愿意出面帮自己说话,可这是标营,一切都依照军营的规矩在运转,主事大人会不会通融,高垣没有丝毫把握,也就不敢去找两位总教官,以免白白让他们伤了脸面。 “唉——”沉思中不觉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拂去脸上的凉水,高垣强迫自己收回心神,上床后拿起枕边的书简。草药、阵法、战例、帝**史政情……标营的课程五花八门,这些高垣以前都没有涉足过,学起来比其他少年要吃力得多,也只有靠时间来缩短差距。 高垣无奈中选择了暂时放弃,可一样的风景一样的情怀却有人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温轻柔,新一巡女兵队教官,一个今年来标营的漂亮女军官,说一口标准的帝国官话,路上遇人未语先笑,宛若邻家女孩般温婉可人,训练时站在学兵队伍前,每每让人怀疑,她能否镇住新兵,还是一群习惯了众星拱月般生活的刁蛮女兵。 秦如风和他的伙伴们,用自身的遭遇告诉了人们答案。 一次躲在远处角落偷看新一巡女兵练拳,正自习惯性地评头论足,眼尖的女兵发现后,女队的动作逐渐变得散漫。 “停!列队。开步——跑!” 轻柔教官手中从不拿长棍,常用的惩罚措施是绕校场跑步,领头带着女兵队跑步,只是这次跑步有些奇怪,女队在教官带领下,队伍忽快忽慢左转右绕,时不时还转弯掉头跑,倒像是在快速机动中练习队列。 在跑动中随口令转换方向,女兵们显然还不适应,不时有人和队友撞在一起,女孩们犯错后的难看与娇羞,让偷看的学长们大叫过瘾,忘记了做贼的基本要领:警觉。 “围起来。” 女兵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附近,随着轻柔教官口令包围上来,秦如风见机不妙拧身就跑,然后就如利箭般凌空,再屁股着地半晌爬不起来。向来对速度自信的秦如风,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一段距离,自己瞬间就让人抓着衣领扔飞,这得多快的速度啊,下手还这么重。 男孩们眼前一花方闪过一道黑影,然后就看见开溜的秦如风,让温柔教官扔飞出去,再也不敢偷跑,咧着苦脸傻站着。 “一队一个,打!” 尽管教官都率先出手打人,女孩们闻令还是有些迟疑,标营斗殴要挨军棍啊,这还是群殴,不过女孩们的拳脚并没有延迟多久,因为就在温柔教官口令声中,一个女孩就冲了上去。 老师有其事,弟子服其劳,少女用拳脚演绎了这话的真谛。面对几个不敢还手的学长,少女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冲到一个身前就是连环拳脚,学长不敢出手可也不会傻站着挨打,可惜闪避开粉拳躲不过秀腿,让少女一腿横扫在腿弯,借势倒在地上——这小子倒是个聪明人,知道硬抗只会更惨。 “打——”有人带了头,女孩们胆气一壮,好几个人对付一个,任是学长们身法灵活皮糙肉厚,可猛虎架不住群狼,何况猛虎还不敢露出牙齿咬人,五个人先后伴随秦如风躺在地上,还真是应了规矩:五人一哨,有难同当。 战斗结束了,轻柔教官没事人一样,领着女队跑回校场接着练拳,女孩们在挥拳间隙,再看自己的教官时,越看越觉得高大,出拳踢腿不觉就多用了几分力气,一个个累得气踹嘘嘘仍然坚持训练。 秦如风挨了打可不会善罢甘休,跑回去哭诉完所受的不公正待遇,教官先是把五人挨个用长棍“安抚”一番,然后铁青着脸去找轻柔教官——每队的教官既是队长更是家长,哪一个都是护犊子的主。 两个教官的交锋学兵们不知道过程,只有当事人心中知道答案,不过从秦如风教官涨红的脸色分析,两人的比武似乎是轻柔教官赢了,要不轻柔教官走出来后,在门口对着三个总教官,脸上也不会依然带着招牌式的温婉笑容吧。 “总教官,我动手打学兵,是我的不对,甘愿受罚。”轻柔教官总算给了同僚一个台阶,不过接下来的话却让三名总教官的脸色更加难看:“标营严禁学兵斗殴,可我的学兵是在执行命令,训练中她们必须服从教官的指令,要不军令的威严何存!既然我下错了命令也甘愿认罚,她们就没有必要关禁闭吧,军法可没有这一条:教官犯错,弟子倒霉。” 新一巡女队刚让卫标的大姐姐们押送着关进禁闭室,屁股还没有坐热,紧闭的大门就让人一脚踹开,华总教官把一肚子怒火发泄在大门上,寒着脸宣布女队禁闭结束,气恼地看着轻柔教官迎接女孩们。 “权益靠争取,不要奢望别人施舍。当你们遇到不公正对待时,记住,用你们的拳脚和智慧坚决还击,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在军营得到应有的尊严!” 轻柔教官教导弟子们要勇敢捍卫权益,绝对想不到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尖,不久就会有人站到身前,是当日率先听从命令出手的短发少女。 “教官,标营起床号吹响前不许出院门,营区也没有合适的地方,这是变相剥夺我们炼气的权利。” 第十一章 秘密会商 教官楼,标营中心的一座三层小楼,五角形状的小楼墙壁,窗户大多紧闭着窗扇,绿色的窗帘隔绝了风雨窥探。 二楼一间会议室,长条会议桌两侧各坐着三个人。 左侧是总教官,清一色的黑色军装,右侧坐了三个身穿破旧文官长袍的老人,靠首位处的白须红面老人额头上皱纹堆叠成沟壑,正撅着长胡子在发脾气 “盖一座小楼是花不了多少银子,可让我怎么向郡府交代,开过年我就求爷爷告奶奶,赌咒发誓说经费难以维持运转,这会拨出银子盖楼,岂不正好给了那些混蛋借口。” “主计管事说得对,标营的钱粮有定规,今年为了聘请教官,连后半年的银子都挪用了。”负责教务的管事先是随声附和白须老人几句,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出本意:“这些年我们省吃俭用,应该攒了些银两,关键是用在何处,我看还是先把教学楼盖起来的好,修真炼气嘛,毕竟只有那么几个人,给他们在楼里空几个房间就是了。” “废话!当初积攒银子,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说是给孩子们盖住宿大楼,这才堵住了郡府学曹的嘴,要是挪作他用,要不了几天,查账的人能把门槛踏破,到时我们辛苦积累的银子,只会白白好过了那些货色!” 在标营地位仅次于主事的官员,主计老人多年扳着手指头过日子,对教官们的每一笔开销都鸡蛋里挑骨头,抠门得同僚们看见都翻白眼,私下叫老人糖公鸡,意思是说这老头不但像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还能沾就沾,变着法子克扣钱粮。可不满归不满,大家心中对老头还很尊重,原因无他,就因为老头抠出来的银子,一文不少地记在账上存在银库,自己一个子都没有拿。 “你们经多识广,看看其它府的标营,早就住进了新楼,再看看我们,还挤在老院子!我没几年折腾了,滚蛋前让孩子们住进新楼,这是老头我几十年的心愿。” 议题是总教官们提出来,不熟悉文官们的习气,没有私下先沟通意见,不料刚提出来就遭受到激烈反对。 “主计大人,先盖一座小楼,让这些孩子有个修炼的地方,也方便教官照管,要知道炼气时被打扰,万一导致气息混乱,会害了孩子们一生。住宿楼先缓一缓,住得舒适又不能增强实力,先盖座修炼楼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吧。” 堂堂的帝国武校,标营主事从郡城挖来的一营之长,放弃了管理三千军士的实权,来第九标当总教官,华总教官的气度,主计老人也很敬佩,不过牵扯到银子和心愿,老头还是固执地摇头:“就算我同意,城守府学曹也不会批准,更别提在郡城报备。” “我们花自己的银子,他们有何权利干涉?”秦总教官也是今年新来,闻言奇怪地问道。 “唉,说起来话长,简单点说吧。”坐在文官一侧最下手的庶务管事声音低沉:“童子营原先归军部管理,经费是军部按营直接划拨。自从归了民部,钱是给得多了,可都是从本城的税赋中来,大笔开支都要先报上去,准了才给你拨银。我们不报准就盖楼,虽说花的是自己积攒的银子,可以前报过是盖宿舍,如今变了用途,人家真要从下年经费扣除,桌面上我们不占理啊。” “我们再报个文书,变过用途不行吗?”秦总教官听庶务老人话中有话,不甘地接着问。 主计老人看看华总教官,沉默半晌才低声解释道:“对其它府的标营的来说,这当然是小事一桩,可凌波府特殊啊,唉——。” 端坐在首位的标营主事,会议开始后就一言不发,似乎话题与他无关,不论谁说话都是微笑颔首,根本看不出真实态度,此时抬抬手打断了主计老人。 “既然大家以后在一个锅里吃饭,有些话还是说开的好,让三位教官也心中有数。” 主计老人明显有些迟疑,似乎不愿多说,显然这话题后面藏着秘密,远不是随便盖座楼那么简单,最终还是庶务老人揭开了谜底。 帝国九郡,边塞四郡分封给开国的四位大将,帝国并不直接委派官吏,由四个郡王府各自选官任能,军政大权完全属于郡王,每年也只是按例进贡。 数千年来,四个郡王府与帝国中枢的矛盾无时不在,激烈时差点爆发内战。帝国不能明着派出军队监督郡王府,怕逼迫得郡王们联合起来反叛,出于未雨绸缪的部署,帝国在每个府城设立了童子标营,每营的卫标都由从各城选拔来的精锐组成,调换后分府驻扎,看似在保护孩子们安全,其实真正的使命就是监视郡王府。 郡王府对帝国的部署自然心知肚明,表面上对各个标营优待有加,可那是摆在明面上,除了按定例拨款,想多要一份银子,那好,先表明你效忠的是谁,对郡王忠心,银子不是问题,理由也很充足,郡王效忠帝王,大家效忠郡王也不无不可吗嘛。有没有卫标让拉拢过去,那是属于帝王将相们的暗中角逐,本与童子营的孩子们无关。可民部接管童子营后,在每府都加设童子标营,其中的用意也瞒不过郡王公候。 “聚精兵于一营直隶中枢。”童子标营都是从各城选拔出的优秀弟子,从小受忠君报国的灌输,长大后对帝国的忠诚远比其它武士可靠。卫标和童标双管齐下,说到底就是从人材上断绝君王公侯的根本,没有精兵悍将,就没有与帝国中枢对抗的本钱。 “这其实不算什么秘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可也因为不是秘密,要想让郡守府对我们大开方便之门,呵呵,换做是我也不会同意。”标营主事慢悠悠说道:“不瞒三位教官,我们四个老头,就属于民部巡风司,标营的身份不过是掩饰,便于大家彼此打哈哈,呵呵。” 两位总教官从边关归来不久,那想得到小小标营有这么多的是非,华总教官感觉自己就是上了主事的贼船,连带着把自己的兄弟也带上了船,歉意地对秦总教官笑笑,没好气地责问主事:“这些事与我们没关联,你就说到底怎么解决炼气地方,好不容易有几个懂得法门的孩子,要这样断绝了念想,我不介意带他们走。我俩来得迟,第九标啊,嘿嘿。” 会议室一时宁静下来,大家都看向标营主事。 “看来大家都说完了,呵呵,说的都对,主计不因个别人耽误全体孩子,这份坚持尤其令我敬服。” “少来这套,你直说先盖那座楼!”主计老头一点不给面子,话中竟然威胁上司:“说好了,除了住宿楼,一文钱没有!” 主事老头抬手止住要反驳的华教官,似笑非笑地对着主计老头接着说道:“糖公鸡,第九标啊,嘿嘿,去年谁给我说来着,哪怕排名超前一位,他就给人家塑像立碑。我要是能保证把排名朝前,不但是进一位,而是闯进前三,你愿不愿意挪挪银子,至于郡守府,呵呵,我来给你讨要文书。” “废话,只要排进前三,老子把银子全用来奖励都不皱眉头!”主计老头说着又变了口风:“老伙计,我知道你的心思,好吧,银子我先不动,明年你要是能进一位,随你怎么花,要是变不了,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明春就开工了,要不被人告上去,那可是大罪。” “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小啊,不过我接了。”主事大人嬉笑着对主计老头眨眨眼,再看向华教官时脸色沉如水:“进一位时间太短,但不管成不成,必须让我们看到标营在进步。修炼还得再缓缓,你们先有个完备的章程,怎么能让孩子们修炼,又不让他们几个被孤立,特别是那个残兵院来的孩子,你们要多加引导,尽快让他融入人群。性格孤僻的炼气士,那可不是我们需要的结果。炼气口诀,呵呵,祸福相依啊,以后让卫标多派几个人暗中保护,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人不会让我们的日子过得安稳。” “不会吧,懂得口诀的孩子,背后可都隐藏着大人物,谁敢动他们,那不是和炼气士做对,不会有好下场。” 标营主事不置可否,吩咐庶务管事:“华总教官刚才说从教官们办公处腾出几个房间,倒是提醒了我。我一个人占老大一个房间,你派人隔成几间,先临时给孩子们用,就在我身边,谅他们也不敢对孩子们乱来,不过还是不可大意,在对面记得多安排两哨卫兵。” 主事说着站起身,廋弱的身躯,苍老的面容,低沉的话声如闷雷在会议室炸响,沉重里带着无可动摇的坚定。 “前些日子我说过,六年不变排名,我宁愿去边关战死!今天是内部会议,我再说一遍,六年里不进前三,大家陪我一起上战场。就用这个理由说事,死都不怕,我留着这张老脸何用,这些天你们管好各自的事,我要出趟远门。呵呵,好些年没有进京都,那些豪门大族的老爷们大概都把我忘记了,嘿嘿,不用担心银子不够,我豁出去老脸不要,也会带回盖楼的银子,糖公鸡说得对,要玩就来把大的,不是盖一座小楼,我们干脆盖五座大楼,每巡一幢,呵呵,每个孩子都有独自的房间。” “疯子,真要去?”主计老人深知老伙计的禀性,站起身随意问了一句,不等回答就接着说道:“老疯子,我陪着你去吧,和那些混蛋打交道,我比你有经验。” “你留下应付场面,呵呵,我一个人足够了。” 第十二章 潜移默化 “成长的路,铺满了前辈和伙伴的血骨。他们默默地抵挡着风雨,然后躺倒在地上,用血肉之躯填平沟壑,我们才能走得平坦稳健。” ——帝国破军校尉逍遥侯高垣 若干年后的凌波标营,大门前的广场,一座巍峨矗立的丰碑上,镌刻着一段话语,出自标营传奇人物高垣。来自帝国九郡的无数天才少年,怀着满腔热血慕名参加标营每年的测试,第九标营早已演变成帝国最耀眼的少年军校。 后来人因英雄的传奇而感叹,有谁真的知道,在谱写那些光辉的篇章前,逍遥侯高垣曾是心理孤僻的少年。 花草树木饱尝了一场场春雨的滋润,在春风里争奇斗艳,高大的树木肆意展露着雄壮,姹紫嫣红的花朵各有各的风情,就连地上的青草,也不甘地连成片片绿茵,用顽强的生命力与伙伴们争辉。 三个月入营强化训练,新一巡的少男少女们,冲淡了脸上的生疏,洗去了心中的拘谨,犹如满营的花草,萌发出青春的活力。 “卓越,是不是屁股坐稳,人就懒得动弹了。” 三队一哨宿舍,李长弓套上一件黑色长袍,卓越举着铜镜站在他旁边,身上青袍蓝带,头上一顶纱帽,脚下的皮靴一尘不染。 “李长弓,你一个人比他们两个用时都长!”卓越看不见李长弓的脸色,但不妨碍揣摩他的神态,用话语故意打击:“不就一件黑袍嘛,用得着左看右看,再说了,你装扮再好,也没哥英俊。” “哈哈哈。”常海和刘新杰也是新衣新帽新靴子,一个白袍一个紫衣,正自扎着腰带,见两人又吵闹不休,存心逗他们:“李长弓,这次可是正式比试,连总教官都看着,要想给哥俩当哨长,你没机会了,哈哈哈。” “要不是和高垣血战一场,才不会让卓越又得逞。”李长弓郁闷地拉展长袍,没好气地发泄不满:“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高垣和你们比拳脚时,下手都很轻,哼,貌似我和他才最要好吧。” 这一点卓越也无法否认,也想不通高垣为何这样选择,暗中记着兄弟的人情,嘴上却一点也不饶人:“那是高垣觉得我可靠,不像你,动不动就要和人动拳头,哪有哨长应有的风范。” “哼,不就不爱说话嘛,总教官就因这,哨长意识考核判定高垣不合格,有没有天理,要不哨长也轮不到你!” “好了好了,不就哨长嘛,带头挨刀子的主,你俩累不累。”刘新杰适时开口结束争吵:“都快集合了,高垣怎么还不回来,卓越,他该不会穿着军装去春游吧。” 卓越将铜镜塞进鼓鼓囊囊的军包,略显夸张地自我吹嘘:“你们还不服气,这会才想起高垣可能没带常服。本哨长算无遗策,看见没有,里面有两套新衣,连镜子哥哥都没拉下。” “算你有良心。”常海真心佩服卓越想的周到,自己就没这脑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嘲:“教官还让我们多照顾高垣,结果每天都是他早起倒尿盆,还帮我洗臭袜子,这谁照顾谁呢。” 李长弓闻言打趣道:“真要感谢?那好啊,女队的野妹子不错,要不你介绍给高垣。”不料常海一脸得意地笑起来:“那天洗衣服,我故意离开好一会,不就是让高垣和她说话嘛,可惜啊,人家问一句答一句,脸还红得像猴子屁股,哈哈哈。” 集合的号角声终结了吵闹,四人背起军包,第一次没有列队,随着其它哨的伙伴们,一路说笑着向营门走去。 标营大门口,一长溜红色马车,退役的军马套在车辕,在驾车军士的低声吆喝中打着响鼻。教官们随意站在马车旁,手中没有了长棍,腰间却悬挂起长刀利剑,周围还有整整两队黑衣卫士。 女队在教官带领下姗姗来迟。 娇媚的脸蛋上略施粉黛,连眉毛也精心描绘,高矮肥廋无不是明眸红唇,少女们拖曳着五颜六色的长裙,脚下的皮靴换成了布鞋,鞋面绣着流云花草,一路缓缓走来,不沾星点军营气息。 女孩们尚未发育成熟,带给人的只是清新悦目,走在队伍前的教官却是另一番风情。 温轻柔,人如其名温婉柔和,乳白色长袍腰间,黑色腰带勾勒出丰胸****,腰带上缠着几圈暗红色长鞭,在娇柔中又多了一份英武,使得那些暗自吞口水的教官,下意识地把自己的目光,从鲜艳的脸庞移开。花儿很美,利刺更尖,轻柔教官的拳脚与长鞭,一旦化作怒火飞舞,标营能接下来的人屈指可数。 少女们的到来,让少年们对春游多了几份憧憬,几位陆续赶来的女教官,让教官们也充满了期待,这几日想必会过得很精彩。 有美当前,无心他顾,迟到一会的高垣,直到跑到卓越他们中间,才引起几人注意,不由一阵低声取笑,善意的打趣和哄闹。 “咦,高垣,装扮不错啊,鹤立鸡群,哈哈哈。”李长弓和高垣不打不相识,诚如他所说,两人关系最要好,说话也随意:“香味,谁给你撒的香水?也不叫上我,不够兄弟啊。” “我闻闻,还真有香味,高垣,你不会和女队一起来的吧。” 出乎几人预料,高垣一身崭新的青衣鞋帽,长短合身平展熨帖,腰间的天蓝色布带上,还挂着一块晶莹的玉佩。 卓越围着高垣转一圈,然后做出总结:“比李长弓强点,都快和哥一样英俊了。哈哈,害我还给你背了两套衣服,我一套蒙一川一套。” “谢谢你们,我原先真没有新衣,这是如风学长送给我。”高垣能真切感受到伙伴们的关怀,纯粹发自内心,感激地对几人笑笑,解释了新装由来。 缘分,说起与秦如风的相遇相交,高垣只能用缘分概括。 当初秦如风做了半天向导,虽说尽职尽责,可离开时的鬼叫,彻底粉碎了高垣的好感,后来又相继听说了笑脸木牌的创意,被轻柔教官教训的故事,下意识把这位俊美的学长,列入了危险的名册。 与秦如风的第二次相遇是在一月前,确切的说不是相遇,是秦如风施施然再次光顾三队五哨宿舍。 板着脸逐个检查五人床铺,难得地再没有发出“狗窝”之类的评定,脸上逐渐流露出招牌式笑容,毫不客气地把成绩据为己有。 “不错,哥哥亲手教导,你看这被子,叠放整齐不说,上下铺位置一模一样,前后铺也在一条线上,有哥哥的风范。” 对这位在新一巡可谓恶名满贯的学长,几人摸不清来意,小心地陪着笑脸随他检查,完全忽略了成绩归属,向来胆大的李长弓也只敢在心底腹诽几句:“你不就做了几遍示范,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嘛,然后鬼影都不见一个,我可没胆学您老的风范。” “看来你们不但让哥哥的英俊折服,肯定还为哥哥的英雄事迹感叹,哈哈哈。”秦如风没有落座,皮笑肉不笑打量起卓越:“你这哨长做得不错,多加把劲好好干,说不定三年后能争个队长过把官瘾。” “谢谢学长,我会努力。”卓越心里喜滋滋地点头道谢。这两月听说了不少这位学长的事迹,除了调皮捣蛋无双,功课战绩在上一届也排入前五,隐约都听人说他所在的小队,教官们在暗地里,都给出了风队的代号了。 秦如风随后又对常海几人“勉励”一番,摆足了学长的架势,最后才说明来意:“高垣,你不会暗地里犯错了吧,教官要我带你过去,秦总教官!” “不会吧,高垣哪会犯错,教官——”李长弓立即为兄弟抱不平,就差直接说出口,肯定是教官搞错了。 望着秦如风嘴角的笑容,高垣没来由心中发慌,忙乱中口不择言陷进圈套:“我没做啥坏事啊,是不是教官搞错了。” “以前没有错,现在有了,说教官搞错,相信秦标头会很乐意,哈哈。”秦如风恶作剧得逞,取笑几句后又大包大揽:“看你胆小的样子,怕什么,又没真的犯事,不就几句话嘛。谁说教官不会犯错,要不会犯错,他们老大不小了,也不见混个将军当当,一群光会欺负我们的莽汉而已。怕什么,大不了挨几军棍,人在军营混,谁能不挨棍!” 胆大包天,这学长完蛋了,背后说教官坏话,还是说一群教官的坏话,卓越几人又一次凌乱,这要是传到教官耳中,会不会把三队五哨抓进挨军棍的陪绑行列啊。 “秦学长威武,这回我真心佩服,人在军营混,谁能不挨棍,好气势,绝对的强者风范,哈哈哈。”秦如风领着高垣走了,宿舍里四人猜测一番不得要领,倒是李长弓说出了大家的感受。 秦教官召见只用了一小会,也就是板着脸下了一道命令: “明天开始,你可以来这里修炼,时间自己掌握,不能耽误功课训练。”然后不等高垣把感谢的话说完,挥手就把两人赶了出去:“滚,你俩以后有功单赏,有过同罚!” 随秦如风选定房间,高垣方小心地把钥匙揣进怀里,很快就知道了秦总教官话中的含义。 学兵伙房,每到休息日,就会多出两个小工,两个时辰中,高垣砍柴,秦如风提水,砍柴挑水各有各的要求,处罚却一致,一人完不成,另一人帮着干,直到两人都完成。 这回你害我挨几脚,下次我害你挨几棍,时间不过月余,砍柴挑水也只有五六次,可秦总教官每次都能挑出毛病,两人无功独享,每次都被打得呲牙咧嘴,秦总教官打人很有讲究,让你觉得皮肉很痛,又不会伤了筋骨。 两人在挨打中自然多了患难情义,所以今天秦如风拦住路,高垣感谢几句,也就任由他给自己换上新衣。 高垣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秦如风一个人偷笑:“从华岳那偷来的香水,听说好贵呢,哈哈哈。” 教官们点完名,指派孩子们进车厢坐好后,跳身坐在车辕上,靠着车厢摆好舒服的姿势,只有轻柔教官与少女们坐进了车厢。 车辚辚,马萧萧,一长溜红色马车,在两队黑衣骑士护卫下,驶出标营大门,向凌波城繁华的闹市进军。 第十三章 春游插曲 春日游,倚遍青山,看透碧水,何处寄风流?青山掩城楼,人间烟火,平川起处半山锁。绿水穿酒肆,勾栏风情,锦带松时另岸落。 凌波城,半倚青山半临水,山水间平川百余里,两端雄关对峙,山水关城,围出来诺大一个温柔繁华之地。 君不见青山深处繁花似锦,古宅深藏苍林中,四周星罗环绕无数高楼平房,达官显宦,贩夫走卒,于此共坐白云中。沿河两岸,青石长堤面水处散落茶楼酒肆,浆声里,时有画舫随波逐流,清歌慢唱,琴音飘渺,还倒是人间仙境,哪知道数十里风花雪月。 测试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时心忧录取,去时心急报到,入营进出不自由。身处古城,标营的少年们,那曾领略过它的风情。 标营的马车在闹市停下,教官们带着卫士,有意远远散开,以免往日的淫威影响了孩子们的心情。 下车伊始,少年们就不停大呼小叫,使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抛来无数鄙夷的白眼,更夹有冷言冷语低声嘲笑,只是为吵闹声所掩盖,少年们并没有听到。 温轻柔和几个精心装扮过的女教官,等少年们初来的激动平息下来,才轻移莲步款款向前,将新一巡分成几个小队伍:五哨男队加一个女哨五名少女每队三十人。 标营预约的导游,清一色的长裙美女,随女教官走到各自队伍前,高垣所在的小队,是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十六七岁苗条少女。 “帝国的小勇士们,欢迎游览凌波古城,我们共同的家。”苗条少女脸上青春洋溢,软柔的官话听在少年们耳中麻酥酥好不舒服:“我叫杨莉,你们的导游。未来的守护者,很荣幸能为你们效劳。” 赞扬,来自美貌少女的赞扬,有几个少年能不陶醉?杨莉轻轻几句拉近与少年们的距离,软柔的语音犹如柔软的糖,沾着少年后一路行走,穿过长街,钻进商铺,在高楼中流连忘返,让少年们领略古城的繁华与物产的丰富。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凌波古城才露出一角风光,已消融了少年们半天光阴,转眼就到吃饭时间。 “这家小酒楼是我家的产业,不要看它小得不起眼,菜肴可是很美味呢。”将少年们带进酒楼,杨莉嘴角抿出可爱的笑容:“姐姐的嫁妆就靠酒楼的赢利,就不给你们免费喽,打个六折吧。” 酒楼很小,小得底楼只能摆下三两张桌子,教官和卫士占了一个桌子,一楼坐不下所有人,蒙一川拉着高垣躲在人群后,等一楼坐满才快步跑上二楼。 两张小窗前隔出雅座,蒙一川带几人抢先占了一个,随手拉上门扉,迫不及待地低头点菜。高垣正端详楼下的街道,雅间的槅门让人轻轻拉开,短发少女领着两个女孩俏生生站在门口。 “隔壁坐满了,我们能坐在这吗?”说话间女孩脸上多了几丝红晕,楚楚可怜地看着正对门端坐的卓越。 卓越先在桌子下踢高垣一脚,然后很光棍地站起身离开座位,彬彬有礼地举手相邀:“这边靠窗户,你们请坐。”说完扭身占去了蒙一川身边的位置。 “谢谢卓越哨长。”娇小的女孩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推揉着短发少女往窗前走,大眼却看向高垣,小嘴轻吐柔音:“我们还有两人呢。” 高垣再木头也不会傻到不让座,看近门的位置还空着,红着脸绕了过去,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你俩去窗边,我就坐这。”短发少女说着就要落座,就听高垣低声喊道“等等——” 少女柳眉一扬盯住高垣,卓越心中暗自叫苦,你惹谁不好,偏惹得这个姑奶奶不高兴,女队哨长,新一巡公认的第一美女啊。 桌子上没有抹布,高垣略微犹豫后弯下腰,用衣袖擦拭长凳,抹去方才倒水洒落的水珠,抬起腰低声说道:“你请坐。” 短发少女的目光在高垣衣袖凝结,那里有一小块不显眼的污迹。心中荡起涟漪,出口却是淡淡的语气:“谢谢你。” “你小子,挺会巴结美女啊。” 卓越他们没看见长凳上的水珠,还以为高垣跟秦如风混久后学了高招,一个个的眼神既有羡慕也有鄙视,蒙一川不禁低声称赞。 “蒙一川!”短发少女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恼怒地清斥一声,蒙一川咧咧大嘴低下头继续点菜,嘴里还低声念叨:“叫我干啥,又不是我巴结你。” “呵呵。”窗边的两个少女发出几声轻笑,娇柔的少女掩着嘴唇劝说:“哨长,别上当,蒙一川故意惹你生气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短发少女剜了一眼蒙一川,落座后犹自在心底发狠:等着,看以后本小姐不把你打成猪头才怪。想着又偷瞄一眼同坐一条长凳的高垣:哼,衣服上竟然喷香水,对了,是那个叫华岳的学姐身上的味道,这小子也不老实,会不会是故意装样子。 短发少女不说话了,卓越几个却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就惹得两个少女咯咯娇笑,无形中消去了方才的局促场面。 小酒楼的菜端了上来,有蒙一川点的大鱼大肉,也有少女们点的果蔬青菜,荤素搭配在一起,满满摆了一桌,还有一壶酒,正放在蒙一川面前,芳香扑鼻让人心醉。 “吃饭。”蒙一川给自己和卓越倒满酒杯,酒壶正端到高垣面前,短发少女就开声举起刀叉,其它几人有样学样,只留下高垣、卓越和蒙一川尴尬。 “男儿不喝酒,枉在世上走。”蒙一川索性不管其他人,给高垣倒好酒,放下酒壶举起杯:“无酒不成宴,她们不懂,我们兄弟喝!”说完一饮而尽,赶紧端起水猛灌几口,借以掩饰不会喝酒的难看。 卓越举杯浅尝即止,拿起刀叉也加入吃饭的队伍,倒是高垣饮尽杯中酒,抓起酒壶又给蒙一川和自己满上,平白惹来短发少女老大的一个白眼,心底更加鄙夷:“酒鬼,没有喝过好酒的小酒鬼。” “常海,你小子给我留点啊。”蒙一川笑骂一句也抓起刀叉,忙着与常海争抢肥嫩的鸟翅。独饮无趣,高垣连喝几杯咂咂嘴,将酒壶和酒杯放回蒙一川面前,远离短发少女。 等菜的闲暇很有趣显得漫长,吃起饭来却用时无几,少年们刀叉风卷残云,一个个满嘴流油狼吞虎咽,就连三位少女也是刀叉不停动作飞快,一顿饭吃完,竟然比等菜的时间还短,也算是标营的怪相。 酒未尽兴饭已饱,大家说笑着往楼下走,高垣故意拉在最后,趁人不注意溜进雅间,仰脖子喝光壶中酒,忙跑出来追赶队伍,不料想在楼梯口,短发少女似笑非笑地正看着他,旁边是两个女伴。 “高垣,我叫梅英,什么都没看见,咯咯咯。”少女说完侧身让开楼梯,任由高垣落荒而逃后,楼上才爆发出少女们阵阵嬉笑,只是听不清笑声中的低语。 一楼的伙伴不见了踪影,唯剩下教官那一桌尚在谈笑吃喝,高垣侧着脸低头溜了过去,可不想让教官抓住喝酒的罪行。 杨莉正站在一群少年中说笑,闻见高垣身上酒味,皱皱眉轻声问道:“要不要紧?女儿红的后劲很大,我给你端一碗醒酒汤。”说罢就抽身走回小酒楼。 “有胆啊,高垣,喝了多少?”熟悉的队友嬉皮笑脸围过来,刘子辉更是话中含刺:“高垣,看来人不可貌相啊,啧啧,女儿红,一小壶听说值五两银子呢。” “多管闲事,有胆你也去喝。”蒙一川护在高垣身前,卓越也紧跟在后,俩人挥着拳头威胁李子辉:“要敢乱说话,嘿嘿。” 吵归吵闹归闹,打架倒不会,有卫兵盯着呢,少年们正自热闹,教官们先后走了出来,轻柔教官更是端直走到卓越和蒙一川身边。 “蒙一川,你个小坏蛋,还有你卓越,也不是好东西。”温柔教官俏脸含煞,话说得一点也不温柔:“你们两个混账,吃完饭跑得比兔子还快,竟然让我的女弟子付账,真够英雄胆色啊!” 几个人让温柔教官骂得恨不得钻进地下,还要给银子啊,还以为是教官们给呢,这会人可丢大了。好半晌卓越才嗫嚅道:“教官,我还以为是标营付账呢,要不把钱换回来。” “不用了,权当给你们的买座钱。” 短发少女带着俩女伴,一个个脸气得比卓越还红。花银子不要紧,标营每月有津贴,大家还有入营时收的银票,足够支付饭钱,气得是其他桌子都是男孩争着掏钱,就她们三个给男孩付账,这以后得多久被女伴们取笑啊,真怀疑这些坏蛋是不是存心捣乱。 “你的醒酒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着杨莉的话声,教官们眼珠子瞪得溜圆,醒酒汤,这伙小子胆子还真肥,这才多大啊,就敢在自己眼鼻子底下偷着喝酒,看来还喝了不少。 “高垣!”三队的教官咬牙切齿,从喉咙里憋出一口闷气,恶狠狠地问道:“喝了多少?” 也许是跟着秦如风和蒙一川呆得时间长了,高垣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眼看大事不妙赶紧立定报告:“报告教官,就喝了几口,从小就跟着爷爷喝酒,绝对不会喝醉酒丢教官的脸。” 先前有总教官吩咐,教官刻意对高垣严厉,三个月相处下来,发自内心喜欢这个不爱说话,训练时比谁都认真的弟子,就坡下驴不给其它教官发作的机会:“还不快把醒酒汤喝了,要真醉了看我怎么抽你。”话中的意思清楚明了,既然没有喝醉,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吃完饭继续跟着杨莉游览,趁便在一些店铺买些小东西,还是卓越机灵,在一家小玉石店,几人合伙买了四条玉石手链,红着脸陪着笑总算赢得了三位少女的谅解,连带轻柔教官也收下了小礼物,语气一变直夸几人懂事,能够知错就改,将来肯定会讨女孩子喜爱。 三天春游,饱览了凌波城的繁华景色,领略了数十里长河的风光,也享受过在山野扎营野炊的乐趣,孩子们短暂回复了本应有的童真,彼此打闹玩耍,男孩和女孩更是大着胆子谈笑交往,新一巡一百三十名少男少女,在女教官们有意引导下,相处得如同亲兄妹。 “给孩子们多些自由,让他们有自己的个性与活力,不要再把他们当作杀人的工具培养。没有感情的武士,以后的路走不了多长。” 标营主事离开时留下了这番话。 于是从新一巡开始,有了修炼室,有了集体春游,还有许多正在或即将到来的变化,身处这变革中,高垣他们应该觉得幸运,若不是标营痛定思痛下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将来迎接他们的或许是和学长学姐们一样的结局。 第十四章 雏鹰展翅 光阴荏苒,日月穿梭,又是一年春天。 头上顶着教官精心编制的保护网,身旁有伙伴朝夕相随,新一巡学兵上课训练之余,相较学长们又多了些自由活动的美好时光,在打闹玩耍中,标营生活转眼三年,脸上褪去了童真,身上增添了英气。 人在变,环境也在变,人与环境在不断变化中彼此熟悉,人在摸索中改造环境的形式,环境潜移默化影响人的心态。 标营矗立起五座大楼,宛若挺拔的哨兵,俯瞰着脚下的小院,过往的学兵,每每忍不住投以注目礼。 校场,五个整齐的方队,是新一巡正在准备军、兵种选拔。 帝国正规军分步、骑、水三个军种,骑兵尤为精锐,长枪骏马定乾坤,踏破敌营夺佳人,向来是男儿的梦想。新一巡有一队骑兵编制,却足有三队多人选择骑兵,唯有通过实力测试来优胜略汰。 “三年前,你们在这里参加测试,成为了标营的一员。今天,你们通过功课考试,又一个不少站在这里,面临人生第一次选择,选择兵种,选择队友,选择不同的路。” 方阵无声,学兵们用坚定的目光给出了总教官答案:各人的选择去冬就报了上去,没有人在此时后悔。 “标营给了你们自主选择的自由,但教官也保留着选人的权利,要想让自己的选择成功,唯有让教官认可你的实力。用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更顽强的搏杀,去赢得属于武士的荣耀!” “标营学兵,武道无双!” 秦总教官做完短暂的训话,方队爆发出整齐的呐喊声解散开来。早有军士提着沉重的背包,跑步过来给学兵们背上。 速度考核:五十斤负重急行军,山路一个来回三十里。 学兵们检查完装备,在校场按号找到位置,各队各哨完全打乱了建制,没有谁身边有本队的伙伴。 “咚!” 号炮响起,校场上学兵们撒腿就跑,这一刻没有伙伴只有对手,片刻的延误,也许就是名次的落后。 在炮声响起的一瞬间,高垣就如离开弓弦的利箭,从校场射了出去,挤进领先的小队伍,脚下犹自还在加速,等跑到标营后门,把排在第二位的学兵已拉下好大一截。 “好快的速度,这小子是不是疯了,三十里啊。” 校门口观看的教官和学长不约而同地摇摇头,负重急行军不是短跑比赛,比的是速度可依仗的是耐力,高垣的行为在经验丰富的教官们看来,其实一点也不可取,远不如梅英、卓越几个成熟,懂得在保持领先的同时,尽量调匀呼吸节奏。 沿路插着标旗,有卫标军士看守,高垣如一阵风飘过,在身后甩下一道道惊疑的目光,军营崇敬强者,这样的速度卫兵们也自认无法达到,但愿这学兵能保持下去,只是恐怕很难。 跑离后门三二里,眼前出现熟悉的湖泊,三年里有多少个夜晚,假日的夜晚,少年们在湖边披着星月载歌载舞,湖水里包含了多少少年们的心思,有青春萌动时的难言羞涩,也有成长路上短暂的迷茫,更多的是抛开心结后的欢歌笑语。 指路的标旗清楚明白,必须从湖泊中游过去,对岸约在里许外,湖面尚有残冰未化,湖中小船上飘动的标旗,真像教官在呲牙冷笑,事实上也正有教官站在船上冷笑。 “仇教官,你是在选骑兵,还是选水手,用得着这么狠,他们毕竟才十五岁。” 当初选路线,轻柔教官就反对游湖,冬去春方来,初春的湖水,那是刺骨的冰寒,让五队的少女,在这冰冷的湖水中游泳,这新来的骑兵教官,心思就如脸上的刀疤一样可恨可怖。 仇教官看上去三十来岁,笔直站在船头,军装紧绷在身上,左脸颊一道紫红色刀疤,听到轻柔教官又一次抱怨,望着远处毫不犹豫扑进湖水的身影,刀疤抽动几下,难得地开口解释,用的是当初说服三位总教官的理由。 “战马是骑兵的伙伴,不是他代步的工具。帝国马匹奇缺,难以给每一位骑士都配备驮马和走马。更多的时候,骑兵是牵着马匹在行军,跑不快的骑兵还是步兵,没理由让他们糟蹋宝贵的战马。” “算你狠!哼,我那些弟子要冻出病来,治疗费,我会让糖公鸡从你俸禄里扣!” “够狠!”高垣毫不犹豫扑进湖泊,一阵彻骨的冰寒先从脚脖子传来,高垣心里暗自腹诽秦总教官。这么冷的天,从这看上去足有里许宽的湖面游过去,这是考核还是故意折腾人啊。全身衣服很快让湖水沁透,冰冷尚在其次,湿透的军装平白增添了重量,也使得水中的阻力变得更强,高垣的速度随着游动变得逐渐缓慢起来。 “失误,应该先脱了军装再下水!”高垣方意识到选择错误,身后不远处传来一片拍打水面扬起的声响,是后面的人追了上来。 卓越将衣服卷成团捆在军包上,奋力游动着抵御冰凉的湖水,不时偷看几眼身前不远处。 在那里,梅英正用粉嫩的胳膊划水,快速追赶着高垣。 卓越心中暗骂一声自己,恼恨刚才干嘛只脱了外装,这时衣服进水不但让速度变慢,全身也分外难受。不看这绝色美女都毫不迟疑褪去了里外的长衣,身上就只剩下紧身短褂短裤,自己一个男子扭捏什么啊,纯属死要面子活受罪。 “高垣,你还真是宁要风度,不要速度啊。咯咯,我可要超过你了。”梅英快速游动着向高垣逼近,嘴里还不忘嘲笑挑衅。这也是一种战术,让对手心乱,从而打乱呼吸节奏。或许只有少女自己知道,这个看上去平平常常的伙伴,平时是在刻意伪装,从来没有显示出真正的实力。潜意识里,梅英早将高垣视为最强的对手。盼他更强,又怕他超越自己,情愫初开的少女心思,说不清道不明,梅英每每自我麻醉自己:这是同情,不是爱慕,本小姐怎会看上这木头人坏蛋。 “休想!”高垣在心底咆哮,手脚同时用力,速度再次快了一些,可不久身后的水声又一次接近,梅英还是追了上来。实力相差无几,高垣浑身湿透的衣装,此刻成了最要命的阻碍。 “我绝不能输,为了枪爷爷,为了那三千战死的将士!” 高垣从华、秦两位总教官口中,知道了枪爷爷负伤的战斗。帝国骁骑兵,精锐中的精锐,整个帝国才只有六个营,而枪爷爷就曾统领一营,华、秦两位总教官当时是骁骑营的标长,也是枪爷爷的弟子。 那一战开战前枪爷爷破了例,没有让两个弟子上阵,借故打发他们去了京都军部,等两人听闻战报,王宫暗卫早已将枪爷爷押解入狱,是帝国国王越过军部和刑部直接下的命令。后来枪爷爷出狱了,被剥夺了军职,远远打发到长清寨残兵院,一个帝**部好不容易从名册中才翻出来的穷乡避壤。 枪爷爷失去了说话能力,也不愿谈那一战的经过,两个弟子不死心,带着骁骑营残留的弟兄们去了当日的战场。战场上,但见一座座坟茔,巨大的坟茔在荒野悄然屹立,是落日帝国收敛了双方战死的将士尸体。两人按军中惯例估算,那一片坟茔埋藏了近两万雄兵,三千骁骑兵带着五倍多的敌人,成了荒野坟茔的枯骨。 唯一的幸存者不愿说出真相,那一战的经过成了两大帝国深藏的隐秘,甚至连双方的军史,也只有寥寥几句轻轻带过,后来便连这几句也不知所踪。 梅英眼看就要追上高垣,骤然发现他一头钻进了湖水。潜泳嘛,你这个笨蛋,水中更难保持速度。梅英暗骂几句,加快速度向湖岸游动,远远将卓越抛在身后。 秋天时湖水深不过两丈,经历了一个冬天,水位肯定还会下降。高垣没有算错,潜入水中后很快就到了湖底。军包防水不用担心,也幸亏有沉重的军包,高垣在湖底才能勉强站稳。 费力地脱去身上军装,用腰带紧紧捆扎在军包上,高垣弯下腰,摸索着从双腿解下铁条。没有谁知道,这三年来高垣开始是沙袋,后来更是在小腿绑着铁条,每日和大家一起训练,一起上课,一起玩耍,带着双腿沉甸甸的重量,从没有露出半点异常。 扔掉了铁条,没有了泡水的军装阻碍,高垣仅穿着短裤浮出水面,前方梅英的粉臂犹如白藕在碧水中左右划动,高垣忙强自运气稳住呼吸,探手蹬腿快速追赶,在身后留下一道白花花水线。 梅英和高垣几乎同时游到湖边,领先卓越十来丈。高垣毫不迟疑地冲上湖岸后接着翻过堤坝,在梅英眼中只留下一瞬间的印象。梅英气恼地蹲下身,将**的军装整齐穿上,这才从湖水中跑出来,比卓越也就快了不到一丈的距离。 “该死的女儿身!” 高垣早冲进了山林,连身影也看不见分毫,梅英边骂边追赶,情知在速度比试上,无人能追上高垣了。自小在山林中长大的孩子,山林就是他的主场。 在山路林木中,有太多影响奔跑的因素,高垣方从一根拦路的断木上跳过,脚方落地就扑倒在地,身子快速翻滚,恰好闪过一张从树上落下的网兜。教官设下的陷阱,也许能困其它学兵一会,可难不倒自小在山林中打猎的高垣。 荡着树枝越过深坑,将教官设下的又一个阻碍破解,山腰上,中点的标旗旁,华总教官一脸欣喜地望着跑过来的高垣,老远就伸出了手,手掌一枚表示中点的小铁牌。 停身立定给教官们敬过礼,高垣才双手接过铁牌,转身沿着标旗的指示,从另一条山路跑向终点,身后是教官们的交口称赞。 标营大门口,凌坡城的闲人中夹杂着怀揣别样心思的人物,拥挤在卫兵身后,等待着第一个冲刺的学兵。 在路上拧干军装穿上,高垣转进大门前的跑道时,就像出发时一样军容整齐,只是多了满头汗水,没有出门时那样飞快。 人群发出阵阵欢呼,欢送高垣跑进大门,跑向校场,人们似乎已经看见,这少年从终点拿起第一名的令箭,从此成为标营学兵的标杆,必将享受独属自己的荣耀。 第十五章 击打无效 “第一是高垣,怎么会!” “梅英才是第二,高垣的速度竟然比梅英快,这会不会搞错。” “新一巡出冷门了,高垣那小子藏得够深啊,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一鸣惊人,真够阴险啊,这回有看头了。” 新一巡最后一名学兵冲过终点,负重急行军考核落下了帷幕。高垣第一,梅英第二,卓越第三,三个人的名字旋风般刮过标营,各种议论也随风吹到标营各个角落,名列第一的高垣更是成了议论的焦点。三年里,新一巡进行了多次测试,高垣从来没有排进前十位,确切地说单论速度,就连教官也把他排在二十名后。 一切的议论与高垣本人没有丝毫的关系,从秦总教官手里接过令箭,高垣很快就消失在人群视线外,不由更让心中猜测,他是不是在有意回避,避免与伙伴们见面的尴尬。 卓越的心情有些苦涩,一直以来都把梅英视为唯一的对手,不料两人都败在高垣手下,卓越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一个房间住了三年,高垣除了坚持修炼那无甚用的吐纳功夫,卓越还真找不到他出众的地方。 “莫非他起初就在欺骗我们。”悄然浮现的念头吓了卓越一跳,忙摇头否定自己的荒诞:“他没必要欺骗,三年从没做对不住大家的事。高垣,你就是早点表现出来,我卓越也不会嫉妒,可你演这么一出,以后让兄弟们与你如何相处。” 三队一哨四人回到房间,高垣不在,四人互相看看,难得地没有相互取笑吵闹,大家一样的心情,明知高垣隐藏实力,事实上欺骗了大家,可心底就是不愿意相信,也就唯有沉默着准备明日的考核。 柴房,高垣一刀将圆木削成两半,断口平滑如无风的湖面,可一根根圆木随着刀光化作碎块,高垣的心情还是难以平静,脑海总会浮现出蒙一川、卓越、李长弓几人的不解与责难。是这些伙伴用友谊化解了自己的孤僻,可三年隐藏实力,固然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欺骗就是欺骗,再好的理由也无法遮盖真相。 “你的心乱了,刀也就乱了,断口没有以前端直平整。” 三年过去,秦如风已长成一个英俊的青年,将挑着的大木桶放下,默默地观看高垣拿木头发泄情绪,没有劝解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看到秦总教官走过来,忙向自己这位伯父投去求救的目光。 秦总教官冷脸上闪过怜爱的神色,待高垣扔下刀敬礼时,转瞬又变得冷峻,口中的话犹如冰寒的风。 “你没有欺骗谁,要说欺骗,是标营欺骗了所有人!这三年我们一直在忍耐,那怕前两届能将排名前移,我们还是选择了放弃,要说委屈,你那两届的学长学姐才最委屈。第九标的耻辱,本该由他们亲手终结,那是多大的荣耀。” 高垣苦涩地开口:“教官,道理我明白,可蒙一川他们——” “成长总要付出代价,如风以后会向他们解释,这也是他们必须经历的课程,你不过提前预习了而已。为了胜利,军营的武士可以随时可以放弃自己的荣耀,刀与剑的交锋,那是战斗的结局,不是战斗的开始,每一场战争,都是阴谋诡计在充当先锋。记住,失败的战斗,那才是军营武士的耻辱,胜利者是不会受到责备!” “想想你爷爷。”秦总教官转身离开,留下高垣在一堆圆木前愁眉不展,秦如风半边屁股坐在木桶边沿,无声地陪着这位可怜的学弟。 力量测试在议论声中如期而至。 新一巡的学兵们第一次走进新落成的大楼,来不及概叹就让教官们赶进位于地下一层的力量测试室。 诺大的测试室空空如也,进门一块空地,新一巡列队其中仍显空旷,空地前面一个两丈方圆的三尺高木台,台旁左右两侧摆放几张桌椅,几个教官正忙碌着摆弄桌上的器具。木台上孤零零站着一个高约六尺的木偶,身上刻着纵横交错的彩色线条,线条上一个个小红点旁标注着穴位名称,平台后面的墙壁上悬挂一块长方形晶幕。 “每人有十息时间上台击打木偶,十息内,击打对木偶造成的伤害累加,总伤害会在晶幕实时显示。” “这,这也太牛了吧。” “就是啊,我们标营啥时候也有了这么厉害的测试手段。”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不看地下的楼道有多长,两旁可都是房间,这该藏有多少宝贝呐。” “里面都有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就是猜测嘛。” 学兵们完全被教官几句话镇住,在心底为标营的改装喝彩,七嘴八舌抒发各自的高见,教官们任由学兵们自由发挥,待嘈杂声略微停歇后,带队的华总教官才走上木台。 “你们击打时,木偶不会还击,可会躲闪,就像这样。”华总教官说着有意放慢速度,向木偶胸前挥出一拳,木偶脚下一错往旁边闪开。华总教官接着示范:“力量必须与速度协调,才能有效击打。”说话间另一拳快速冲出,木偶身上一声闷响,木台后高悬的晶幕光芒闪动,清晰亮起一行大字:“力量:七百斤。位置:左胸口。” 华总教官随意一拳击打出七百斤,不理台下学兵们敬佩的眼光,继续给他们讲解测试要求:“拳打脚踢都可以,你们可以用掌握的所有手段。记住,击打在不同部位,会有不同的效果,也就是不同的分数,会自动按比例算出最后的总伤害。” 讲解完毕,华总教官边往台下走边开口缓解学兵们的紧张情绪:“为了盖这些楼,添置这些训练器具,听说主事和主计两位大人,一个厚着脸皮在京都沿门乞讨,一个连老婆的首饰都当了出去,估计破袍子里面,穷得只剩下短裤了,哈哈。” 学兵们闻声却笑不出来,紧张中又多了一份沉重,标营那些老头还真是下了血本啊,看来新一巡要不把排名提上去,主事老头到时怕真会跑去边关自残,这可是新一巡全体的耻辱,学兵们不觉将仇恨的目光齐刷刷盯向木偶,似乎那就是第九标的耻辱柱,等待着大家用拳脚去洗刷、去砸碎、去让它彻底消失。 “高垣,你是速度测试的第一,让我看看,你除了会跑,具备了当逃兵的资格,力量和技巧掌握多少。你第一个上!梅英准备。” 华总教官坐到木台旁第一张桌子后,开口就将高垣推到风口浪尖,新一巡学兵各种眼光全转向高垣。总教官的话也是对大家说,速度第一固然重要,可毕竟不是动手,有许多学兵并不看好高垣,第一名么,第一个上去测试,然后等着被后面的人超越吧。 “是,总教官!” 高垣红着脸走上木台,距离木偶三尺摆出架势,脚下丁字步,左拳屈肘护在胸前,右拳贴在腰眼,标准的军队长拳起手式。 “准备,三,二,一,打!” 高垣左拳崩出,木偶往后滑步闪躲过去,第一拳落空。右腿快速朝前踏下屈膝,前弓后箭右弓步成型刹那,右拳闪电般捣向木偶面门。左拳是虚招,就是用来引诱木偶闪躲,右拳才是杀招,高垣用尽全力。不料木偶远比想象中灵活,在高垣拳头临近的瞬间,木偶上身向旁扭动,诡异地转了一个角度,第二拳又落空了。 两拳没击中木偶,学兵们尚来不及发出鄙视的笑声,就见高垣右弓步抬起,左腿闪电般扫了出去,木偶身上一声巨响失去平衡,禁不住往旁连退几步缓解冲力。高垣怎肯放过这机会,右脚蹬地身体离地冲出,双拳在空中左右开弓,连续击打在木偶侧背。 木偶耐击打的能力远超高垣想像,几拳砸下手背火辣辣痛疼,可木偶只是晃动几下就重新站稳,高垣左脚落地,右腿连环踢出,出腿时上身快速前倾,在木偶闪躲时右腿放弃横扫往外甩出,带动着高垣身子极快地倒地。 双手按在地面发力使得腰腹侧拧,高垣双腿一前一后剪刀般抽在木偶脚腕,拄地双臂猛按地面,腰腹蜷成半球形后猛地绷直,双腿借力弯曲,双脚恰好绞住木偶支撑身躯的左腿。 “嗨!” 一声怒喝出口,借用缠着木偶双脚传来的力气,高垣上身从地上再次蜷缩起来,弯身后手臂与大腿贴在一起,双臂环抱木偶小腿。 木偶闪避高垣右腿横扫,闪动中只有一腿着地,被高垣抓住时机先用双腿绞住,随之又被双臂抱住,上身不由一阵摇晃,忙乱中另一只脚向高垣快速踩下,面临危险木偶竟然主动反击。 一步错步步错,木偶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惜失去了先机,就在脚尖距离高垣脑袋还有半尺时,高垣已经收腿半蹲在木偶大腿旁,一声怒喝出口,抱住木偶小腿猛然起身。 木台轰隆一声巨响,木偶失去平衡被高垣摔倒在地,不待爬起就见高垣双脚交递踢出,接连踢在滚动中的木偶脑袋、前胸和后背,此时的木偶完全成了挨打的沙包。 十息到,测试教官大喊一声:“停!”,高垣意犹未尽地停脚站稳,脸色讪讪地敬礼后跑下木台。 “总伤害:六千七百。” 晶幕上闪现出最终的伤害值,紧接着又闪动红色光芒,一行大字彻底让测试室的人群沉默不语,包括华总教官在内的所有教官,也一个个木着脸看着那行出现的红字。 “危险!测试对象实力超出木偶设定,击打无效!” 第十六章 武士特权 测试室宁静片刻,华总教官从震撼中率先惊醒,目光扫过学兵队伍,在高垣脸上停留下来。 “过来!” 高垣走到华总教官身前,正待敬礼手就被抓住,一丝若隐若现的热气从掌心传来。 “凝神运气,检查身体有无异常。” 耳边华总教官的声音低若蚊鸣,高垣依声运转口诀,就觉华总教官手中传来的那丝暖洋洋的热气,随着自己的气息在体内流转,胸腹间残留的闷胀,残雪遇见烈火般消融,气息运转一圈,仅有的些许不适随之一空。 华总教官检查高垣身体状态时,测试教官跑上台,摇胳膊晃腿,仔细检查木偶损伤,桌后的教官也忙着捣鼓各色器具,一时无人督查台前的学兵们,大家纷纷交头接耳,低语声逐渐变得嘈杂。 “击打无效,那高垣是不是要重来一次?”有人小声提问。 李子辉肯定地点点头:“笨蛋,这还用说,肯定得重来。” “重来个屁!没看见是说高垣的实力超出了木偶嘛,李子辉,男人要大气,别输了就咒人家遭殃。”蒙一川不爽地挥舞拳头,嘴里犹自打击李子辉:“有本事一会也把木偶甩翻,别私下唧唧歪歪。” 梅英瞅瞅几人不悦地轻声呵斥:“都闭嘴,看教官怎么决定!你们是不是觉得比总教官高明,要不我报告教官去?!” 三年时间,当初的短发女孩已发育成亭亭玉立的俏佳人,更兼自身实力在新一巡数一数二,大家早将梅英和华岳并称标营双姝。女孩美貌就是对付男孩的杀招,美貌的同时又武艺高绝,那就只能让人爱恨交织,测试室再次陷入宁静。 不过瞬间用力过巨,没什么大毛病,华总教官松开高垣的手,暗自舒了一口气,没好气地低声骂道:“滚!这是测试又不是玩命。” 此时检查装备的教官也纷纷报告,木偶一切正常,没有受到损伤,至于判定高垣击打无效的原因,教官们只是相互点点头,并没有给学兵们说明。 “记录高垣成绩,测试继续。”华总教官听完报告一锤定音,新一巡的考核继续往下进行。 如果说高垣的打法是技巧加蛮力的暴力冲撞,梅英的表演就属于令人眼花缭乱的快舞。 梅英出手的一瞬就是以快打快,娇躯爆发出的速度抵消了木偶的闪避,先是粉拳连环击打在木偶胸腹,晶幕上飞快闪出一行行小字,没有一拳走空,拳拳带给木偶伤害。 木偶又一次闪避,梅英嘴角一挑,脸上笑容闪过柳眉一扬,就见她收拳侧身,双脚离地连环踢出,木偶身躯闷响连连。原来此前梅英故意击打木偶一侧,让木偶本能地产生了误判,闪避的路线正落在梅英算计中,此刻当然是抓住战机扩大战果。 又一脚点在木偶小腹,梅英娇躯凌空飞起如飞燕凌波,修长的双腿化作夺命长鞭,连续几脚踹在木偶脑袋,晶幕上闪出一连串伤害值。 “停!”测试教官发令。 梅英扭身一个漂亮的测翻飘然落地,美目盯向晶幕。 “总伤害:五千六百。” 晶幕上的数字清晰无比,少女心中却黯然神伤,意兴索然地走下木台,偷着瞄了高垣一眼,见他正一脸惊容看过来,梅英没来由觉得心中一暖,脸色随之发烫,好在刚经过剧烈运动,正好将少女的羞涩完美地掩饰过去。 轻柔教官玉手轻轻按在弟子肩膀,柔声劝慰道:“高垣是把木偶摔倒在地顺势出脚,力量自然要比你大得多。这成绩已难能可贵了。”见弟子仍是一脸苦色,轻柔教官弯腰低头悄悄传音:“武士的标准才是五千,你还不满足!要不服气,以后用鞭子抽他,比力气我们女人本来就吃亏,用兵刃赢他。” “嗯。”梅英从嗓子眼发出一声低吟,再看向高垣时,清冷的目光中又出现了淡淡的不甘,还包含几丝挑衅的意味,到让一直盯着梅英发愣的高垣脸色更红,忙转头过去假装和人说话。 卓越和梅英一样采取了以快打快的方式,只是看上去自然没有梅英那样令人赏心悦目,但也说得上是飘洒俊逸,总成绩也不错,五千二百,仅仅比梅英少了四百斤,也超出了轻柔教官说的武士标准。 学兵们一个接一个走上台,用拳脚演绎心中的激情,可始终再没有人超出卓越的成绩,倒是李长弓打出五千一百的总伤害,以一百的微弱差别紧跟卓越,蒙一川力大招狠可速度有点欠缺,最终的成绩是四千八百,让高垣意外的是李子辉竟然也打出了四千八百的好成绩,下台后转来转去好不神气。 测试结束,新一巡最高成绩六千七百,最低成绩四千一百,高垣又一次名列第一。 此前大家心思都在木台上的测试,结束后才完全松懈下来,有人无意中回头,发现标营主事,那个廋弱的老头。不知何时已站在大家身后,此时正摸着胡须笑呵呵往木台上走,身后还紧跟着一个穿着破袍子的红面老人。 “主事大人,主计大人。” 华总教官起身给两人打招呼,主事大人含笑点头,主计老人却一脸不爽地扭头低声咒骂:“是谁背后给老夫造谣,恶意污蔑老夫清誉,糖公鸡,嘿嘿,那老夫就再沾一次,你们本月的奖励泡汤了,老夫用它给孩子们改善伙食。” 华总教官陪着笑与两位大人一起走上台,标营主事站在两人中间乐呵了一会才训话。 “老头我不说废话,宣布三条决定。” “第一,新一巡测试成绩令标营满意,特别是高垣、梅英和卓越,居然有了挑战武士的资格。你们准备好后,随时可以向总教官申请,标营允许你们提前进行武士认证。十五岁的武士啊,老头我想想都兴奋,不看连主计大人,嘿嘿,糖公鸡都主动给你们改善伙食了。” 教官们带头发出一阵哄笑,学兵们也跟着起哄,主计老头倒脸皮够厚,悠悠插了一句:“名次,嘿嘿,老夫的酒肉可是好吃难消化。” “第二,你们可以搬进新楼了,军兵种选定后就搬进去。” 搬进新楼,每人一个房间,听说还带有厕所,新一巡听闻标营主事的第二个决定,发出阵阵欢呼声,大家对新楼可不是眼红一天两天了,可楼建成后标营迟迟不发话,让大家只能干着急。 “第三,十六岁前通过武士认证的学兵,我给你们特权,可以免费使用标营的传送台。” 第三条大家到不大感兴趣,都是孤儿回家看谁去,去其他地方,那也得有地方可去,只有高垣等有限几个人满脸热切。消息他早一步从秦如风口中知道,这其实才是他抛去一贯的低调,在考核中玩命的真正原因,离开残兵院三年了,早想回去看看爷爷们,可回家的路太远太远,没有传送台无异痴人做梦,而传送台不是一个学兵够资格使用,花费更是听来都令人咋舌却步。 新一巡学兵结束测试,在教官带领下离开了测试室,诺大的测试室就剩下主事、主计和华总教官三个人。 “疯老头,有没有十足把握?”主计老人问话莫名其妙。 标营主事老眼微闭,摇摇头低语道:“杀贼易,防贼难,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哪有十足的把握,充其量也就多三分胜算。” “把藏在暗处的混蛋引出来,计策我赞同,可做为诱饵,那几个孩子太危险了,要不再想想其它法子?”主计老人皱眉思索。 华总教官吸口气沉声说道:“这几年我们日夜提防,没有把藏进来的影子查出来,卫标还损失了好几个暗卫,哼,有一次竟然潜入了修炼室附近,要不是老秦有备在先,说不定就被他们得手了。” 主事大人闻言淡淡笑道:“对手是谁很清楚,关键是先要把潜进来的内鬼揪出来,然后才能掌握主动,兵行险招,我们别无它法啊。那五个孩子不但是改变排名的最佳人选,更是一个个小小年纪便炼气有成,未来不可估量。对手不甘心放弃,我们就再陪他走几步。清辉立国数千年,这天不是那么好变的,呵呵。” 新一巡驻地外,每队学兵站在各自的小院前。 三年了,下午就要选定兵种,分离已在眼前,尽管分开后距离并不遥远,心中难免也有些失落,朝夕相处千余天,少不了口角,免不了吵闹,或许有人因性格等原因彼此看不顺眼,但没有太多的利益冲突,相互间远远谈不上仇恨。 三队教官,一个脸色冷漠的汉子,此时眼角隐现泪痕,正在和弟子们告别,做着最后的教导。 “骑兵善功,弓弩善守,长枪刀盾攻守皆宜。经受无数战争洗礼,如今还能在军中存在,每一个兵种都有它独特的地位和战斗方式。骑兵是帝**中精锐,可让它去沼泽,去山地,去守城,作战能力会远不如步兵。步兵战士,从来都是帝**队的主体,步兵将领,也从来都是帝**部的首脑,今天失去了做骑兵的资格,那就努力训练,顽强地去战斗,争取将做了骑兵的伙伴,在将来变成你的手下。” “你们中有人在隐藏实力,我也不清楚原因,可我要告诫大家,不要轻易怀疑自己的战友,就像如今的高垣,他看似欺骗了我们大家,结果呢,是他带给了三队荣誉,让整个新一巡在标营昂首挺胸的荣誉。” “孩子们,兵种名单下午就会公布。我能教给你们的都教了,三年严苛的训练你们没有让教官失望。我真心希望,孩子们,选定兵种后,你们能尽快在新教官教导下适应,因为,以后两年的训练,那是一次又一次的实战,残酷的实战,我宁愿你们永远停留在这三年。” 教官转身走了,大步流星再未回头,三队的队伍终于悄悄散开,学兵们悄然无声向院门走去。 卓越几人紧走几步靠近高垣,李长弓一把抱住高垣的胳膊,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得整个三队的人都能听见。 “高垣,没必要苦着脸,一哨的兄弟从没有觉得你伤害了大家,尽管我也恼恨你隐藏实力,可你还是我们的兄弟,兄弟的实力强大,我们不是更安全嘛,哈哈哈,三队一哨,永远的称号。” “我——”高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卓越幽默地打趣道:“别以为是教官的话打动了我们,我又不是紧跟在你屁股后的人。你是为了那武士特权,为了去看望爷爷,其实我们真心羡慕你,在这世上,还有人可以牵挂,不像我们,就算有了那特权,也不知道能去看望谁。” “都说了是兄弟,高垣的爷爷不就是咱爷爷,等老子评上武士,高垣,和你一起去看爷爷。”蒙一川大喊着跑过来。 伙伴们的宽容和谅解,在分离的时刻,终于让高垣从心底认可了这些兄弟,打闹玩耍了三年的兄弟,还要共同战斗三年的兄弟。 第十七章 骑兵教练 “我姓仇,仇教练,你们背地里可以喊我仇人、臭教练、刀疤脸,随你们的便,只是别被老子发现。” 标营校场,新一巡骑兵队站着步兵队形,正接受新教官训话。 “我宣布哨长名单后,各哨跑步去领装备,半个时辰必须在湖泊边军旗前完成集合,就是那个你们所谓的欢乐湖。” 宣布完第一哨人员,仇教练抬头望天有片刻停顿,大家不知何故木桩般杵在他面前,然后校场就传来愤怒的咆哮。 “老子说的不够明白吗!宣布完哨长名单,跑步去领装备,一哨长,你个混蛋在等什么,还不给老子快滚!记住,这是第一次,你再剩下两次机会,当哨长的机会。” “是,教官!”一哨长脸红脖子粗,答应一声就要带本哨离开,不料仇教练闻声暴跳如雷:“教练,仇教练,不是教官,老子痛恨那称呼,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再有一次机会!” “是,教练!”一哨长带着人跑远了,剩下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三次机会这就去了两次,这哨长位置看来太不牢靠了。 第二哨的哨长是李子辉,这小子够精灵,总算没有犯错。 “第三哨,卓越,高垣,李长弓,刘新杰,常海,哨长卓越。” 原三队一哨人员一个未变,立志要做神箭手的李长弓,发誓要为重步兵带去光辉的常海,名单宣布后竟然都进了骑兵队,让新一巡所有人感到慕名奇妙,整哨进入骑兵队,从没有先例,还是在有人没有申请做骑兵的情况下全哨加入。 常海和李长弓去找老教官询问,得到的答案让人哭笑不得,又让两人不得不接受结果。弓骑兵也需要神箭手,重骑兵更需要力量。名单是三位总教官和骑兵教练商定,军令如山绝不容更改。 兄弟五人齐聚骑兵队,常海和李长弓很快就将郁闷抛去,老教官说的没错啊,弓骑和重骑也适合两人成长。谁料还是在一个哨伍,五人一个未变,连哨长都还是卓越而非高垣,五人明显有些发愣。 仇教练这次没有咆哮,而是望着五人哈哈大笑:“三队一哨,永远的称号,老子喜欢,以后把第一哨的称号夺过来,哈哈哈,还不快滚!” “是,教练!”卓越忙大喊一声领着兄弟们跑开,教练没有扣他当哨长的机会,大概是一时高兴忘记了,再不跑就纯属傻瓜。 三哨跑远了,剩下两哨人目瞪口呆,五人同分在三哨,凶恶的刀疤脸教官破例没有惩罚卓越,这算那回事啊,明显不公正,只是大家敢怒不敢言。 “在骑兵队,只有命令,没有商讨,你们觉得不公平,训练完毕有权向总教官举报。现在必须服从军令!” 校场的咆哮时断时续,直到第五哨跑远,仇教练才安静下来,快步走到校场边树荫下,那里拴着一匹健壮的骏马,先摸着马头呢喃几句,仇教练翻身跃上马背,在骏马长嘶中奔驰而去。 崭新的皮甲,光亮的高腰马靴,闪着寒光的制式军刀,还有一堆铜质马具,三哨五人领完装备装进军包,卓越正要发令往欢乐湖跑步前进去集合,高垣小声提醒道:“卓越,要不要回房换上骑兵装。” “教官没有说要换装啊,再说我们又没看见马。”常海爱不释手地甩动精致的马鞭,不解地看向高垣。 “兄弟们怎么看?”卓越征求大家意见,李长弓不满地骂道:“少来,你是哨长,下命令就是,犯错了我们正好过过官瘾,哈哈。不过我觉得高垣说得对,我们是骑兵了,穿着步兵服不大合适。” 卓越当机立断下了命令:“跑步回房,换骑兵装备。开步——跑。”跑动中头也不回低喊:“加快速度,绝不能落在四哨后面集合!” 欢乐湖边,一杆丈许军旗下,一溜竖着六根木桩,仇教官冷着脸站在木桩前,仇恨的目光一会盯着这个哨长,一会瞪着那个哨长,可就是一言不发,只有手中的马鞭打着旋儿呼啸,一哨和二哨的人真怀疑下一刻会不会就抽在他们身上。 三哨五人一路快跑,总算大家速度不慢,比第四哨早一会在军旗下完成列队。五人清一色黑色骑兵装,上面套着深褐色皮甲,腰间的皮带上悬挂着军刀,刀鞘碰到脚下的高腰马靴,声音虽然不大,在宁静的军旗下却分外刺耳。 仇教练几步跨到卓越面前立定,出口的话让另外两哨人羞愧不已,看着三哨的目光里分明有嫉妒和悔恨。 “做得不错!不过现在不是骑马作战,还是训练期间,马刀你们悬挂在腰间,不能算错,但并不利于拔刀劈杀,做为未来的武士,你们要随时准备战斗。解下刀,按照我的示范,将刀背在身后。” 仇教练先做了一遍快动作,然后分开讲解,两个动作,一个背刀式一个拔刀式,分解开来讲解得细致周到,不时耐心地纠正五人细微的差错,直到五人完全领会,在口令中做了几次再无瑕疵,仇教练才满意地让五人休息,而此时第五哨也早跑到军旗下列队站好多时。 五哨人,只有三哨和五哨的女兵是换好装备跑来集合,仇教练教完三哨,又耐心地给女哨边示范边讲解,有了三哨的前例,女哨没有学多久,练习的动作就整齐划一,纠正了几个小失误,发令让女哨依令背刀与拔刀,看看再无差错,仇教练才转身回到军旗下。 “穿着步兵服参加骑兵集合,嘿嘿,还真让我长见识!今天第一课我已经教导完毕。下次集合检查两式动作,谁要是不标准,趁早滚回步兵队,人少好管理,再说了,后面可有大把人排队想进骑兵队。” 好一阵冷嘲热讽后,仇教练才总算又言归正传。 “带过来!” 一声冷喝,声如霹雳炸翻,远处的卫兵听到命令,押着一行戴着手铐脚镣的人走了过来。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无不是蓬头垢面,看上去虚弱不堪,任由卫兵拖曳着绑在木桩上,绝望的眼神无助地看向学兵们。 “第二课,杀人勇气。战马只有身带杀气的勇士才能驾驭,因为勇士才能让自己和战马活得长久。不敢杀人的勇士,没有资格拥有战马,那不是公子小姐寻花问月的坐骑,是伴随勇士征战的伙伴。” 预料到了第二课的内容,骑兵队所有人脸色发苦。选择了武士,选择了征战沙场,迟早总要杀人,或者被人杀死,可当这一幕就出现在眼前,学兵们没有丝毫心理准备。杀人啊,可不是试炼中搏杀野兽,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被自己亲手杀死,还是当众杀死。 “一哨长,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证明给我看,你的勇气使你具备继续当哨长的资格。出列,杀了他!” 仇教练随手指向一个木桩,那里恰好绑着一个老头,听到命令张口欲喊,可脖子上勒着的皮绳索,使得老头只能呜咽出声。 一哨长,一个浓眉大嘴青年,磨蹭着走出队伍,不情愿地接过卫兵递上来的短刀,走到木桩前,浑身禁不住发抖,迟迟不敢举起刀。骑兵队的伙伴们望望可怜的伙伴,看看木桩上困苦的老头,纷纷垂下了脑袋,几个女兵更是泪眼摩挲。 “抬起头,或者从骑兵队滚出去!”仇教练又一次在咆哮:“这些不过是囚犯,死囚,哪一个都罪该万死,可就算这样,也让你们失去杀人勇气,还是凌波标营的学兵精锐,笑话!” 学兵们抬起头,就见一哨长颤抖的双手终于抬起了短刀,就像举着千斤巨石般艰难,看不见一哨长的脸,只有那瑟瑟发抖的后背和双腿,在诉说着他此刻的挣扎。 “做为第一个出列者,别说教练没有给你机会。”仇教练说着走近一哨长,口中的话突然变得平和:“前两次机会,你失去的有些冤枉,换做是他们也会犯错。为了公平,教练帮你一把!” 话音未落就见仇教练单手握住一哨长手腕,短刀便接二连三地戳进老头胸腹,最后一刀插进老头心脏,仇教练抖手将一哨长甩出,转过身来时,衣衫上染满血水。 有卫兵过去扶起一哨长,他前身几乎让血水喷遍,就连脸上也染上了几朵鲜红的血,泪水无声地流落,将满面的血冲散,更显得可怕和可怜,女兵们见状再难克制,纷纷弯腰呕吐,梅英也不例外。 一哨长木然走回队伍,杀了人,虽然是被迫杀人,可十五岁的学兵一时三刻还无法从恐惧中走出来。 “高垣,出列!” 仇教练话声出口,高垣硬着头皮走上前敬礼,心中还在诅咒,对,是诅咒,我又不是哨长,怎么第二个就轮到了我,该死的刀疤脸,高垣三年来第一次痛恨教官,也第一次在心底咒骂教官。以前训练时教官再严厉,抽在身上的长棍再疼痛,高垣也从没有怨恨。 “在心中把我骂完了?骂完了就干活吧。”仇教练说着亲手拔出短刀,捏着刀尖递向高垣,嘴中的话带着嘲讽:“新一巡第一名,没让你第一个出手都算照顾了,怎么,也要刀疤脸帮你一把!” 木桩上绑着一个女人,看上去年龄不大,长得还算清秀,高垣忍不住猜测,这样秀气的女人怎么会是十恶不赦的死囚罪犯。 “嘿嘿,可别小看她,为了谋夺家产,这位可爱的小娘子,可是接连毒杀了夫家十余条人命,连八十多岁的老爷爷也没有放过,还有——” 仇教练还待继续刺激高垣,就见刀光一挥而过,高垣扔下短刀抽身疾退,少妇的人头过了一会才滚落在地,脖颈血若喷泉,喷了准备给高垣帮忙的仇教练满身满脸,而早就退出去的高垣身上,连一个血点也没有粘上。 仇教练不怒反笑:“哈哈哈,好样的,不愧是猎人出身,自小在残兵院长大,够胆色!够——”教练的夸奖半途嘎然停住,高垣还没跑回队伍就张口呕吐,衣服上没有粘上血腥,却溅上去许多污秽。 “这小子!”仇教练摇摇头,又接着喊下一个名字。 二十五个人二十五个死囚,每人必须杀死一个,最终也是这结局,下不了狠心的学兵,教练和卫兵会出手相助,女兵们都是让女卫兵半抱着双手持刀,五人也先后完成了杀人勇气的课程。 杀完人也结束了骑兵队第一天的课程,仇教练拍拍屁股,带着满身血污骑马扬长而去,骑兵队的人木然随卫兵回营,整个驻地后半响一片死寂,就连吃饭也没见有人离开房间。 第十八章 不速之客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标营教官深得个中三味。 兵种选拔结束,新一巡各队纷纷放假,骑兵队的假期更是长达五天,说是让学兵们有空乔迁新居,惹得其它队的学兵极度羡慕。 大楼就在小院前方,地上五层地下一层。一层是卫队警卫室和教官办公室,二层是教官宿舍,五层是女队专属的楼层,其他四队住三四层,两队步兵住三层,骑兵队的宿舍在四楼,和弓兵队共用一层楼。 步兵队和弓兵队早早搬进新楼。 一人一个宽敞明亮的宿舍,桌椅床铺,衣柜书桌兵器架样样俱全,侧壁有门隔开半间厕所,用完马桶随时可以用水冲洗。学兵们都禁不住在心底嘀咕,盖这五座大楼,得花多少银子啊,主事和主计俩老头不会是江洋大盗吧,要不就是打劫了帝国财部的银库。 教官楼拥挤的小房间里,一个瘦弱的老头正皱眉翻阅文书,好没来由打了个冷颤,浑浊的双目精光闪烁,抬头望望新一巡大楼方向,摇摇头又恢复如初,低声咒骂一句:“刀疤仇,你又给老头拉仇恨了!”骂完继续处理堆叠如山的文牍案卷。 黄昏时分,骑兵队的学兵陆续走出房间,抱着被褥衣装走进大楼。 从欢乐湖归来,三队一哨,如今应该暂时称作新一巡骑兵队第三哨,之所以说暂时,是因为就在仇教练说可以夺回第一哨称号的一瞬间,五人都从伙伴眼中看到了燃烧的战意,卓越神色尤甚。骑三哨的房间里先是齐声控诉刀疤脸的罪行,然后就笼罩在愁云惨雾中,两年啊,在这疯子兼恶魔手下训练七百个日夜,用刘新杰的话说就是:咱五兄弟会不会与魔共舞最终化身成魔,彻底丧失兄弟们的清白之躯。 开饭的号声响了,五人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卓越翻了个身,竟然发出轻微的打鼾声,不过四人都没说破,吃饭,吃多少吐多少,何必去自找罪受。 骑三哨不愿起来,其它哨也是如此,纵然有几个人走出来,看看三哨没有集合,折身又翻转回去。高垣一刀砍断了女人脖子,这会都窝在房间不出面,我们因恐惧不吃一顿饭,刀疤脸又能把大伙怎样。 骑兵队低估了恶魔的决心,更高估了混蛋的底线,刀疤脸用行动给大家上了今天第三课。 仇教练没有出面,来的是卫标的军士,手中没有刀枪棍棒,反而是镢头钢钎工兵斧。 “一刻钟,全部搬去新楼,一刻钟后,五座小院全部毁掉,一间完整的房屋也不准留下,不愿意搬离的人强制执行命令。” 带队的巡长传达完毕军令,铁青着脸宣布计时开始,不过也在心中咒骂不休,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执行这样的命令,可刀疤脸是拿着秦总教官,也就是卫标标长的令箭前来,值星巡长除了自认倒霉和暗自咒骂,也只能严格执行命令。 小混乱先从女队开始,五个美女本想耍赖,不料卫标的大姐姐们直接就开始挖墙壁,先从空着的房间开始挖,五人正无奈,轻柔教官寒着脸跑过来,梅英小步快跑到教官跟前,谁知轻柔教官根本不给她好脸色,梅英第一次遇到轻柔教官对自己发火。 “拿着你们的破烂,给我滚出小院,要是落后其它几哨,每人十鞭子,绝不轻饶!” 梅英强忍住委屈的眼泪,转身回房间收拾东西,连教官都这样说,这次看来真的是自己错了,让一向痛爱的教官也感到失望。 女队的小混乱还没来得及蔓延就被扑灭,骑兵队的学兵们赶紧动手搬家,紧赶慢赶总算在一刻钟内全部撤离小院。 住了三年的小院,在标营存在了无数岁月的小院,经受不起卫标军士们的摧残,保卫者变成了破坏者。小院墙倒屋塌成了一堆堆残砖破瓦小土堆,闻声赶来的学兵们面面相觑,人群远处许多老教官流出眼泪,可没有人开口说话,默默地看着小院成为标营的过往。 “这些教官哭什么嘛,不就一个破院子,那有大楼气派!”新三巡学兵入营就住进了大楼,从没有在小院呆过,一个小女孩疑惑不解。 “闭嘴!你知道为了搬离小院,教官们付出了多少!”旁边一个新二巡的学姐连忙呵斥。 “那他们哭什么?”小女孩显然没有被吓唬住,不甘心地反驳。 学姐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难言的沧桑:“小姑娘说得对,那些老家伙老了,有些太念旧,都变得食古不化了,小院那有大楼气派,说的好啊。”小女孩转身只来得及看见老人的侧影,老人说完话慢慢走进了小院,走得很慢很慢,只留给学兵们背影。 “主计大人!” 有认识的学兵低声惊呼,标营的第二号人物,手握实权的主计管事大人,原来一直就站在大家身后。 “走吧,孩子们,你们应该有新的生活,让我们这些老朽,在这小院多呆一会,安静地多呆一会。” “主事大人——” 学兵们又是一阵惊呼,然后转身离开了小院区域,标营的大头领和二头领都闪面了,学兵们虽然不解但还是尊重老人们的选择。 那一夜两个老头和几十位老教官在小院坐了很久很久,有说有笑又哭又闹,直到黎明才相互扶持着离开。三天后,标营所有的学兵小院消失了踪迹,气派的大楼代替了它们,只留下无数回忆在心头。 高垣将被褥胡乱铺下,翻身就躺倒在床上,总是不由回想起欢乐湖边木桩上的女人。死不足惜,连八十岁的爷爷都下毒,我杀她天经地义,再说了,我不杀她,教练也会“帮着”我杀,她还是要死在我刀下,高垣努力说服自己。 “可你不该砍断了我的头,你比其他人都残忍。” “那你毒杀老爷爷就不残忍!” “我没砍头,他起码还有个全尸,我呢,你连再世做人的机会都没有给我,不是残忍是什么!” 脑海似有两个人在辩论,高垣凭空想象出的对话,一个竭力维护杀人正确,一个想方设法说明杀人残忍,不知不觉中高垣进入梦乡。 “还我头,还我头——” 睡梦中,那个无头的女人紧追在身后,高垣手中的刀砍断了,女人身上却连一道伤痕都没有留下,许多次都追近身来,迫使高垣用拳脚一次又一次将她击翻在地,然后撒腿就跑,可就是难以跑快,眼看又被女人追上,呐喊声吵得高垣心烦意乱,一时恶向胆边生。 “我杀了你——” 高垣在睡梦中大喊一声翻身坐起,右拳刺痛无比,却是醒来那一瞬挥拳砸在了床头墙壁。 “啧啧,做梦都杀人,不愧是凶残高垣。”床边几声娇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一袭鹅黄长裙,绣着暗金色花纹,身段婀娜,眉目如画,坐在床前的板凳上,脸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标营双姝之一的华岳小师姐此刻正素手端着一盏清茶,笑吟吟凝视着刚爬起来的高垣。 “师姐我端茶给你喝,可别连我也给杀了,咯咯。” 高垣下意识接过茶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人也彻底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看看近在眼前的佳人,不禁面红耳赤,呐呐地问道:“师姐怎么进来的?”刚说完就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有这样打招呼的嘛。 “聪明,懂得自掌耳光,免得师姐动手了,呵呵。”华岳好笑地调笑一句,从凳子上站起来,侧身往门口走了几步,背对着高垣笑着打趣:“给你十息整理衣服,要不让秦如风瞧见,啧啧。” 高垣狼狈地爬起来,本是和衣而卧,拉展长袍缠紧腰带就算整理完毕,又手忙脚乱地整理床铺。 “人家搬进新宿舍,都在想方设法布置得尽量安全舒适,高垣学弟,你可真能干啊,睡觉连门都不关,咯咯,也是啊,就你这狗窝,来个小偷都要气死,要不就是被臭脚味熏死。” 高垣整理好床铺,起身后一下子愣在当场,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床对面的墙壁挂上了字画,字写得龙飞凤舞,有一副恰是枪爷爷的诗,另外几副也是寓意深远,画是山水长卷,山峦起伏,长河奔流,白云飘飘,树木苍翠,更有渔夫猎户在山水间隐隐约约,看上去有些像长清寨,却要比长清寨雄浑瑰丽。字画装裱精美,挂在墙上相得益彰,抬眼望去宛若有自然风光扑面而来。 房门侧旁,两坛青青常青树,树前兵器架上多了刀枪甲胄,原来随意扔在墙角的军包,折叠整齐挂在甲胄旁,一切都竟然有序,那怕关着灯都能轻易找到。 窗前书桌上蒙上了青色桌布,上边整齐摆放着刀笔纸张,右上角放一个点缀着兰花的白瓷花盆,青绿的叶片中夹杂淡红色花朵,平白让书桌多了些雅致。 房间顶部,也不知华岳师姐动用了何种手段,原来标营设置的采光灯换成了七块明珠,看似随意却合着七星玄妙散落在屋顶,发出融合的白光,将房间映射得纤毫毕现却感受不到刺眼。 床头放着帐子杂物,显然是因主人熟睡才未能布置。 “这——”高垣实在想不到自己也就做了个噩梦,醒来时房间就变成这番模样,这要还是狗窝,那也太让狗受宠若惊吧。 “菜在篮子里,有些凉了,凑合着吃吧,那可是师姐我的手艺,要敢剩下半点,我把你这狗窝一把火烧了。” 华岳说着指指桌旁凳子上一个小巧的食盒,然后在咯咯娇笑声中闪身开门走了出去,少倾又推开门探进半个脑袋。 “睡觉记得关门,别没有梦中杀人,反被坏人把你在梦中杀了。” 伊人远去,留下满屋芬芳,不知所措的房间主人犹自疑在梦中,呆望着伊人手笔空感伤。 第十九章 学长学姐 山风拂面,清新,冰凉。鸟语花香,温馨,浪漫。 稀疏的林木间,两条长裙飘舞,走走停停时快时慢,时而飞跑过去摘几朵鲜花,却又停步编织花环,时而为树上的松鼠、草丛的野兔惊呼,俄而张弓搭箭,却将那可爱的小生命化作尘埃。 “学长,你真确定她俩是来打猎?”高垣手中长枪扬起,七尺长枪,柔韧的木杆森寒的枪锋,枪是好枪,用来打草惊蛇为佳人逢林开路。 清晨,方从修炼室走出,华岳师姐就迎面走来,请高垣带她去打猎,身后是略显羞涩的梅英和满脸坏笑的秦如风。 拒绝无疑会难看也不现实,应承的结果更难受让人郁闷发狂。 高垣随秦如风弄齐一应猎具,华岳和梅英已在湖边等候,一个鹅黄一个淡绿,两人身上长裙随风轻舞,若非手中多了把精致的猎弓,高垣真以为靓丽的师姐要在欢乐湖荡舟抚琴。 山林杂木丛生,身穿长裙行走多有不便,高垣忍不住好心提醒:“师姐,你俩不换件衣服?” “小高垣,我要是纤手寻狡狐,娇躯搏苍狼,你说是不是很好看?”华岳手抚蛮腰巧笑嫣然,高垣尚未答话,华岳突然出手如风,猎弓柄猛敲在他脑袋。“那样你是否就可以演绎英雄救佳人,跟秦如风越学越坏,小小年纪想什么好事呢。”梅英一副原来如此龌龊,幸亏早看穿了企图的模样,假装害羞地向华岳煽风点火:“学姐,我俩动手打猎,要保镖何用啊?!” 秦如风一身劲装身负长弓利箭,雪亮的长刀随意耍出刀花,朗朗笑声中带着高垣落荒而逃:“高垣,还不快去带路。” 孺子不解风情,枉费我一番心思,秦如风心中先为自己悲叹,然后无奈地履行教导职责:“高垣啊,打猎是为了散心,既然她俩现在很开心,你何必大煞风景呢,莫非让华岳敲晕头了。” 原来出来就是玩啊,害我一路辛苦琢磨,高垣顺手插下长枪,找块石头坐下歇脚。 “咦,高垣,你怎么停下了?” 你盼她赶路时她顾着玩耍,你让她随意时她却记起赶路,高垣在心底为秦如风祈祷:学长啊,愿你与她长相厮守不分离,切莫再拉着学弟我遭受这份活罪。 “学姐,高垣是不是肚子饿了,这一路他也够辛苦,咯咯咯。”梅英也是一早让轻柔教官喊起来,莫名其妙地加入华岳学姐的狩猎小队,一路走来学姐说笑不停,心中烦忧不觉减半,恢复一些刁蛮本色。 “我去捡柴火。”秦如风人如其名,说话间溜得不见踪影,高垣从靴筒抽出短刀,就要将华岳的猎物兔子开膛破肚。梅英瞅见短刀,胸中有些恶心,轻皱娥眉呵斥:“离这远一点,我看见你拿短刀就烦闷。” “咯咯,高垣,你不会用杀人的刀,来给我们割肉吃吧。”华岳说笑中扶住作恶欲吐的梅英,爬在她耳边说悄悄话:“我可没带换洗衣服,呵呵,你要弄脏了衣裙,小心有人借机偷看那。” “学姐!”梅英娇喝着捂住华岳嘴巴,脑海不由浮现出一副美女出浴,歹人偷窥的画面。 “放心吧,这把短刀我认识,是秦如风的收藏,我都不忍心讨要。怎么到了高垣手中。” 少女心思如风无形如云多变,梅英忘记了短刀带来的恶心,反而好奇地打问起来:“学姐,我来是教官安排,你们怎么也约上了高垣?还有,如风学长对高垣一直很照顾,完全不合常理。” “你是想说秦如风恶名满贯,会不会对高垣不利吧。”华岳弯腰清理地面,咯咯娇笑着打趣梅英:“关你什么事啊,这么关心,要不要我去告诉高垣。” 梅英心中有些发慌,忙低头给华岳帮忙,小声辩驳道:“哪有,我就是见高垣老实,怕学长欺负他嘛。” “也没啥奇怪,收养高垣的老人,是我父亲和秦叔叔的师傅,严格来说,秦如风是高垣的师兄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华、秦两位总教官明里暗里护着高垣,一贯好事没踪影,坏事少不了的秦如风百般照顾高垣,梅英了却一桩心愿,心头又多了一份不满:“这么多人关心你,本小姐倒是白操心了。” 林间柴火随处可见,山泉也在不远处,四人手脚利索,少顷行军锅就飘出香味,围坐在锅旁,就等野味熟透大朵快颐。 “高垣,学姐昨晚给你做的松仁瘦肉包子好吃吗?” “不是菜包子吗?没有肉的啊。”高垣以为华岳记错了,多嘴补充道:“我吃了俩,其余的送李长弓他们吃了。” 秦如风暗道要遭,身子飞快往高垣身前一扑,接着就拉着高垣滚到了几尺外,抬腿弓身蹦起来,忙对满面怒容的华岳打躬作揖。 “华岳妹妹,这个——” 华岳一脚蹬向高垣,飞出去的却是秦如风,连高垣也被他护着拉到了远处,恼恨地看着两人骂道:“高垣,罚你不许吃饭,外带洗锅刷碗。哼,我做的菜,是什么阿猫病狗都能尝的吗?!” “对不起,学姐。”高垣心中不以为然,嘴上也只好道歉讨饶,学姐好心帮自己收拾房间,做饭给自己吃,再横蛮也是自己的错。 华岳煮的野兔很香,香得高垣肚子咕咕乱叫,却只能苦着脸在一旁观看梅英和秦如风狼吞虎咽,华岳师姐斯文地挑起一块兔子腿,举着观看一会才细嚼慢咽,馋的高垣扭头不忍再观看,站起身在四周闲转抒发郁闷。 梅英吃前曾小声劝解华岳:“学姐,高垣——”换来的是淡淡的娇笑声:“心痛了,要不你也别吃了。”秦如风在一旁忙挤眉示意梅英不要多说,梅英毕竟与两人不是很熟悉,也只能心中同情高垣,口中却吃肉喝汤饱餐美味。 风吹过树林,带来淡淡的泥土气息,夹杂在扑鼻的香味中,闻起来有些熟悉,多么像在长清寨打猎的日子啊,高垣贪婪地张大嘴,就像要将香味吞下,惹得梅英偷看暗笑。 熟悉的感觉,虽然时隔三年,高垣还不曾忘记的感觉,那是猎人的本能直觉。这里离标营才多远,怎么会有危险,高垣心中犹疑不定,放眼四下远眺,那种感觉却消失无踪。 “该死的刀疤脸,害得我疑神疑鬼空紧张!”心中咒骂着刀疤脸教练,高垣出于本能地不断借着大树掩饰身形,短刀已悄悄握在手中。 “高垣,回来收拾东西了。” 秦如风打个饱嗝放下碗,从行军锅旁站起身,无鞘长刀随意一甩,嗖地一声脱手飞出,扎进高垣身后一颗大树躯干。“看在你没吃饭的份上,下午我来开路。”秦如风懒散地走向插在地上的长枪。 高垣答应着往回跑,堪堪跑到长刀前,双脚猛然蹬地,一个前扑滚翻在地,尖锐的破空声才传进耳畔,身周树上已钻进几支长箭,箭杆仍在嗡嗡抖动。 “高垣!” 华岳惊叫着弹起身,惊慌失措地扬起猎弓,却发现箭囊还在梅英身旁,“扔过来!”尖叫声在树林显得越外响亮。饭吃得好好的,学姐让把什么扔过去,梅英愣愣地望着华岳发呆。高垣滚翻在树后看不见踪影,放箭的敌人恼恨中出手更加狠辣,点点寒光映入眼帘,华岳低呼一声:“闪开!”娇躯随之倒地,弓腿一伸将梅英踢到石头后面。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让梅英完全丧失了应有的反应,呆愣中瞥见华岳胸前插着长箭,尖叫一声从石头后起身扑向华岳,却不料她自己成了弓手的箭靶子。 杂树丛中,隐藏的黑衣弓手那肯放过难得的射杀机会,引弓搭箭正欲将梅英射杀,眼帘突兀地出现一点寒星,就觉咽喉如被利刺穿过,手中的长箭掉落,咽喉中箭带来的冲击力,带着发软的身躯往后甩出。 梅英成了弓手的靶子,偷袭的弓手却成了他人的猎物。 在高垣扑地时,秦如风已飞快从背上解下长弓,弓身挑动隔开射来的几只利箭,身子晃动间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正半跪在一颗大树根,手中长弓搭箭,箭头正指向远处的杂树丛,偷袭梅英的弓手让他一箭穿喉。 “学姐!”梅英浑然不知刚从死神的拉扯中脱身,扑到华岳身前就要帮她拔箭,耳边却传来低笑声:“快哭给学姐看看,嘻嘻。”华岳左手捂在胸前,手指间夹着长箭,箭头却连长裙也未刺破。煮饭的地点是华岳精心选择,身前是高垣和秦如风的军包,身后是一块大石,左右有不远处的大树躯干遮蔽,倒地后看似无遮无掩,却恰恰是远处弓手射击的死角。 弓箭失去目标,偷袭已不可能,树林里几声怪叫呼应,四下多了五名全身笼罩黑衣的杀手,借着树木掩护,手持长刀包围上来。 秦如风手中长弓搭箭转换方向,指着高垣隐身的大树方位,左眼眨巴眨巴,高垣正自不解,树林中就响起秦如风嚣张的笑声:“哈哈哈,竟然敢偷袭小爷,继续来,看谁射死谁!” 树林离标营实在太近,还不到十里地,一旦接到警讯,标营精骑片刻就能赶到,四人有足够的实力等待援兵,所以标营不认为这里是合适的刺杀地点。可在杀手看来,这里就是理想的位置,有树木掩饰身形,有利于快速接近目标,标营暗卫只要出现,居高临下老远就能发现,便于及时撤退。 杀手提前对树林暗中搜索,没有发现埋伏,也没有找到布置的陷阱,灯下黑,杀手的选择无疑正确,只是想不到六人出手,如今只有五人包围上来,那个同伴只怕凶多吉少了。 “小子,你以为能活着回去,杀了老子的人,嘿嘿。”带队的杀手躲在树后狞笑:“男的剁成肉块喂狼,女人留着爷们快活。” 秦如风闻声长笑不止,笑声停歇后的回答让高垣也鄙夷万分:“打个商量,放我和兄弟走,俩女的交给你们,两换两,如何?”梅英的肺简直要炸裂,这护花使者也太无耻了,忍不住怒骂道:“秦如风,你个混蛋,学姐真是瞎了眼。” 带队杀手岂会上当,长刀在空中挥舞几下,发出准备动手的信号,笑骂着掩饰行动:“小子,你以为老子会上当吗?你会舍得丢下美女,带着兄弟跑路,你当老子是傻瓜的代价,就是会死得很惨。” “你懂个狗屁,女人身上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兄弟如手足,这话——杀!” “啊——”树林响起凄厉的惨叫声,一个黑衣杀手长刀拄地,腹部血如泉涌。“嗖——”利箭破空声终结了负伤杀手的惨叫。秦如风好整以暇地换上又一枝长箭,笑望着高垣调笑:“兄弟,下手不利落啊,干嘛不抹脖子,那不是你的绝活嘛。” 高垣双手握着短刀,心中又气又恼。方才秦如风“杀“字出口,那倒霉的杀手正从高垣隐身的树后亮身,瞅见高垣的刹那长刀就要刺出,生死关头高垣随着秦如风的喊杀声将短刀双手捅了出去,几乎将杀手刺了个对穿,刚抽刀滚动着躲在另一颗树后,谁知秦如风一箭就将杀手射翻,看来就算高垣不出手,那杀手也绝对活不了,这学长分明是逼着高垣先动手杀人。 “杀了他们!” 秦如风的暗箭激怒了带队杀手,一声怒喝声出飞身往华岳和梅英藏身处扑去,秦如风射出的长箭被一刀劈飞,剩下的三名杀手趁机从树后蹿出,喊叫着挥舞长刀包抄过来。 “跑!”秦如风怪叫着将长弓砸向杀手,一脚踢飞身旁长枪,借力腾身闪到高垣身后,一推一抓带着他绕树奔走,硬是从三名杀手包抄中闪了出去。 “射杀他!” 华岳将猎弓抛给梅英,双腿蹬地从背包后闪出,身子起伏不定,长身而起时抓住飞来的长枪,错步拧身甩出枪杆,正砸在带队杀手的长刀上,刀枪相交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大力传来两人去势都缓了一缓,而带队杀手此时距离梅英不过半丈远。 梅英在华岳扑出时,颤抖着手将箭搭在弓弦,拉满弓可就是没有勇气将箭射出去,眼睁睁看着华岳长枪点地弯曲,身子凌空扑向另三名杀手,缓过劲的带队杀手追之不及,举刀正向自己砍来。 “梅英!”高垣看见这一幕又急又怒,梅英再不出手,带队杀手的长刀砍下,高垣来不及想象,挣脱秦如风抓在肩膀的手,握着短刀就要从树后冲出,不料秦如风伸出的脚正横在他腿前,高垣被他用脚一勾,身子不由摔倒,失去了救援梅英的最佳时机。 “结束了。”秦如风冷漠地话声入耳,高垣已泪流满面,梅英死了,就死在自己眼前,失去伙伴的痛苦如此刺骨悲凉。 高垣扑过来,又摔倒了,梅英看见了他摔倒时的着急和无奈,心一痛手指松开,断箭如电射出,自带队杀手小腹射进,从他后心露出箭头,惊慌中不觉用了全力,射出的箭让带队杀手的狞笑冻结在脸上,长刀落地摔在梅英身畔,离她不到两尺远。 林间的争斗结束了,在带队杀手倒地时就结束。 击翻另三名杀手华岳只有了两枪半,横枪扫飞一个,拧枪刺死一个,抬枪压在最后一个肩头,那杀手半跪在地瑟瑟发抖。华岳留下了一个半活口,扫飞的那个胸骨断裂昏迷过去,纵然不死也成残疾。 “高垣,起来干活了,别偷懒。”秦如风施施然走到高垣军包前,取出皮绳开始捆人,嘴中还在取笑痛哭的某人:“你爬着,梅英坐着,都哭个不停,给哥哥表演也不用这么投入吧。” 第二十章 林间夜话 放出烟花,待命的骑兵很快赶来,查看过刺杀现场,带走了俘虏,自始自终无人说话。 轻柔教官随骑兵队赶到,见四人毫发未损,询问华岳刺杀经过,梅英撅着嘴站在一边。 也许是不除掉杀手就难活命,也许是湖边的遭遇增强了抵抗力,间隔一天再次出手杀人,高垣胸中却没有昨天难受,听到梅英未死,忙抹掉眼泪爬起来,跑去给秦如风帮忙,也是掩饰方才的难堪。 一切都是一个局,华岳和秦如风早就暗中提防,杀手才是他们的猎物,高垣和梅英是不知情的诱饵。 “你们还要进山?!”轻柔教官美目瞪着华岳。 华岳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五天假这才过去半天,打发了这几个小毛贼,我们的狩猎才要正式开始呢。”说着贴到轻柔教官身前,笑嘻嘻央求:“姐,要不放心,你和我们一起去。” “我一起去只会让你们更危险。”队伍的实力越强,来的敌人就更强,标营的布局就是军令,轻柔教官也不敢违背,拂去梅英长裙上的泥土,怜爱地叮嘱道:“先下手为强,出手一定要快,要狠!” “杀一人为贼,杀千人称雄,屠尽奸恶我是神!” 秦如风抒发几句感概,换来三双白眼,干笑着操起长枪当先开路,高垣拔下树上的长刀无言跟随。华岳和梅英有轻柔教官放风,躲在树后脱去长裙换上劲装,在轻柔教官担忧的目光中赶了上去。 乱木杂草越来越密实,高垣和秦如风轮流挥舞长刀,将沿路的枝条砍断,给华岳和梅英提供方便。 出了树林,山路变得崎岖陡峭,有秦如风一路插科打诨,几人的心情却变得轻松,华岳和梅英说说笑笑,路程也似乎随之缩短。当秦如风在山坳里看见茅屋停下来,天色比预料中还要早。 秦如风没有贸然进屋,先带着高垣在周围巡视一番,两人才抽出短刀小心靠近茅屋,华岳和梅英也持弓搭箭严阵以待,不料却是虚惊一场,茅屋里半个人影都没有。秦如风仍不放心,用短刀拨弄着屋里的杂物,反复检查数遍后才收起短刀,走出茅屋一屁股坐到木墩上叫起屈来:“杀人开路遭白眼,这一路累死我,吃饭前谁都别指望我干活了。” 华岳掩嘴偷笑,可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梅英忙碌着打扫屋子,见高垣还在门前站着,假装生气地喊道:“傻站着干嘛,难道还要学姐再去给你打兔子吃。”说完自己倒先笑起来,高垣挨罚一天还没吃饭呢。 高垣哪敢说早吃过了秦如风准备的肉干,转身去拾取枯树残根,山间夜晚很冷,必须生两堆火,食物不用担心,有弓箭在手,一路上两女猎了不少飞鸟小兽,挑肉味鲜美的绑在一起,让秦如风和高垣轮流着挑了回来。砍柴是高垣的拿手好戏,专挑干透又不易生烟的树枝下手,没多久在屋前积起两大堆,不等秦如风催促,提起野味走开。 夜幕降临,茅屋前燃烧的火堆映红了笑脸,四个人都没有睡意,吃饱喝足后围坐在火堆旁聊天。 “学姐,是谁要杀我们?”梅英忍不住问起白天的事,秦如风和华岳对望一眼,才由华岳解说:“谁是主使人你们自己猜,然后记在心中就好,没有足够的证据前,说出来会被反咬一口,听说标营就曾有学长死于此事。” 随着华岳娓娓诉说,高垣头越来越大。帝国中枢和郡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标营间为了名利无耻的相互暗算,就连标营内部竟也有人暗中潜伏,每年都有暗卫因此送命,看来标营远不是表面的平静。华岳虽只是笼统提说,高垣也认真地记在心里,梅英不时提出疑问,华岳却很少回答,大多是自说自话。标营久远的历史中牵扯了无数的隐秘,华岳所知不多可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够说清,只能将主要的矛盾和现实威胁尽量说得明白,就这也直讲到半夜时分才打住话头。 “这些话本不想告诉你们,知道后也不要声张,我俩绝对不会承认说过。”秦如风又一次巡哨回来,一脸肃容叮嘱梅英:“特别是你,要不是高垣和我俩渊源深厚,打死我也不会告诉你。” “少看不起人,我也是武士。”一路走来经历了生死考验,梅英终于表露出巾帼本色:“如风学长,你不就比我俩早经历了生死磨练嘛,有什么了不起,过两年不定谁打赢谁呢。”秦如风英俊的脸上泛起嘲笑:“那就先活过这两年再说吧,我随时恭候挑战。” 高垣闻声接过话茬:“学长,三年前我就有一个愿望。”华岳抿嘴笑道:“等我有实力了,一定把秦学长揍得满地找牙。是不是这样?”高垣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秦如风也被气乐了:“我还当多美好的愿望,太老套了,现在的标营起码有一半人,怀抱你这伟大而注定永远也无法实现的理想。嘿嘿,你怎么不提也饿华岳一天呢?” “我怕永远也打不赢她。”高垣随口答道,这回连梅英也娇笑着打趣:“意思就是说,要真能打赢,你也会饿学姐一天了,咯咯咯,你不怕学长和你拼命。” 华岳强忍住笑用粉拳捶打梅英,半晌后才笑道:“要真那样,他绝对会拼命,因为他是我哥!”梅英抽抽嘴角嘀咕道:“鬼才信呢!”不料秦如风耳朵比贼还尖,对着梅英大笑:“原先我还以为你多聪明,不过如此啊,哈哈,真当我俩和你俩一样啊,哈哈哈。” “好了,不闹了,他真是我哥,亲堂兄,我是自小没人爱,送给人的孩子,咯咯。”华岳怕两人又吵起来,忙抢着说正事:“他们其实并不想杀我们,这次恐怕是有意威慑,摆明了给标营和我们这些学兵看,不按照他们的意志发展,等待我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学姐,帝国绝不会危害童子营,这是国策!只要我们把凶手报告帝国,他们绝不会有好下场,那怕,那怕他就是翔云郡王!”梅英太过激动,说话的口气更是充满不让人反驳的坚定,秦如风多看了梅英几眼,然后才点头:“一点就透,是比我这木头人学弟聪明。可是证据呢,你以为凶手会是他直接指使!一句诬告,就会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无缘无故对付标营,我们就是一群孤儿,不会争夺他们的权势地位,长大了还得给他们杀人卖命,按说他们应该是保护我们才对。”高垣一直想不通其中的关键,仰起头询问华岳,不料梅英抢着解释:“要真是他,那动机太简单了,控制标营,让标营完全效忠他,也就是你说的将来替他杀人卖命。”高垣点点头表示同意梅英的说法,但还是不能完全明白,疑惑地说:“我们才多少人啊,能有多大用,来一营军队就把我们灭了。” 华岳见高垣直指问题的关键,暗道这学弟看似表面老实,心思原来并不迟钝,更可贵的是绝不一味附和别人,任由几人认定凶手来历,仍然能够保持清醒判断,心智倒是足够坚韧,赞许地朝高垣开颜一笑,高垣心神如水荡漾,忙低头装作拨弄火堆,反让华岳更觉有趣,都快成武士了还害羞,存心逗他也就不急着解释。 “标营每年出去的学兵,大多都是武士,在军队最小也是队长。更优秀的人只要不死,逐渐积攒军功,军职也就会越来越高,虽然都是中下军官,可都是实权啊。控制了标营,与学兵就多了一份难以割断的纽带,等个几十年,标营出去的人那怕只有少半部分效忠,那也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何况翔云郡有九家标营,光每年出营的学兵就是半营精锐。”秦如风一口气说了许多,高垣总算明白标营的重要。 “好了,不说这大煞风景的话了,让大臣们和郡王斗去。”华岳不愿深谈下去,岔开了话题:“梅英,你习惯用什么兵刃?” “长鞭啊,教官一直在教我,不过因为是打猎,我没有带。” 秦如风说正事可一点也不嘻哈:“长鞭用来争强斗胜可以,上阵杀敌和生死相斗不合适,也不是军中制式兵刃,你最好能早点换。”梅英这次没再翻白眼:“是啊,可我还没选好呢。”说着又问华岳:“师姐,你是用枪吗?要不你教我枪法。”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练枪很苦,你现在开始学也有些迟了。”言罢见梅英明显有些失望,忙给她鼓劲:“你练了三年长鞭,有一种奇门兵器倒可以学,也属于枪法,不过比长枪更难练也更厉害。” “什么兵器?”梅英跃跃欲试,只要厉害,吃些苦算什么。 华岳轻笑道:“链子枪,呵呵。你先别高兴,莲子枪法我可不会,你真要学,等武士认证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看有没有缘份。不过嘛,要是有人肯帮忙,那就一定会成功。” “谁这么厉害?” “我的师祖,高垣的爷爷,呵呵。” “那高垣干嘛不练枪法?”梅英有些不解,说时不禁瞄着高垣,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高垣红着脸解释:“我自小体弱,爷爷说练枪会加重脏腑病势,等我身体好转,刀也练了三年。六岁我就开始练刀了,自小养成的习惯不好改,所以就没有练枪。” “缘分,这份机缘就是给我准备的嘛。”梅英高兴地从火堆旁跳了起来,却发现华岳和秦如风正对她做鬼脸,想起自己话中的歧义,不由得羞红了脸。 秦如风伸个懒腰,在火堆旁铺开皮褥子,懒懒地喊道:“高垣,你前半夜巡哨,后半夜叫醒我,今晚都做好梦吧,链子枪我还想学呢,华岳,别说你不想,嘿嘿,师祖哪会随便传人。” 第二十一章 暗卫之殇 观日峰头日方出,听风观前云自舒,是凌波府远近闻名的景色。 观日峰,三面峭壁高达百丈飞猿难渡,山腰白云朵朵盘旋不定变幻无穷,另一面山壁豁开一线天,仰望去但见石阶层叠而上,旁边山溪聚流成瀑宛若铺开的洁白纱幕。 登临峰顶,四周精舍散布,近看孑然独立宁静典雅,远观横竖成景深邃奥妙,所谓观日峰中藏仙苑,听风观里有洞天。 黄昏,听风观后苍云亭,老者旧帽破袍手托茶杯低头闻茶香,中年锦袍玉带手捏黑棋难以落子,两人的对话无关风月而隐含杀机。 老者抬头,见中年还在皱眉沉思,悠悠叹道:“当年帝国布下这棋局,数千载难倒了多少豪杰,你何必再执着?” “那布局人又是谁的棋子?”中年屈指弹飞黑棋子,展眉舒颜端起茶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标营主事,位卑不忘天下事,呵呵。今天我既然来了,你以为那几个棋子,还能从这罗网逃离?” “今天我既然找到这里,你又何必多问。”老者放下茶杯,缓缓从石台边站起:“你说的对,我一个标营主事位卑命贱,陪几个孩子死在这无所谓,可你那些天潢贵胄,嘿嘿,不知有几个要陪葬。” 中年神色微变:“相交几十年,你真要如此做!”老者轻笑道:“是相斗几十年,虽说老是我在败,可你也没胜,呵呵。” 苍云亭下云卷云舒,苍云亭中心思电转,老者站着不动,中年端坐不语,亭子外快步跑来一个身披铁甲的武士,站在外边对中年点头示意。 “看来是他们来了。”中年脸色阴沉下来,起身间随手将茶杯抛向亭外,茶杯尚未落地,铁甲人手中烟花冲天而起,听风观前骤然传来喊杀声。 “看在老朋友份上,我给你机会,若是你的暗卫,能在铁卫手下护住人,以后我不再刻意难为你,你也别跟我捣乱。” “从你派人刺杀那一刻起,我们就只有再比一次了。弈棋,你输了。斗气,你也赢不了!” 苍云亭起了风,风不大,连老者和中年的衣袍都未掀起,可重檐瓦顶在檩木断裂声中从石柱上脱离,犹若莲蓬随风旋转,将椽子间经年的灰尘扑簌簌抖散,光秃秃的石柱没有了屋盖,唯剩下几层薄薄的尘雾。亭外的铁甲武士如身中巨锤,七窍流血身体软绵绵倒在地上,就在那铁甲触地发出沉重的闷响,风停了,亭子顶轰然散开,坠向悬崖下的云层迷雾深处。 “你若不反,朋友还是朋友,我又何必捣乱。我走了,不会再出手。”老者缓步往亭台外走。 中年脸色铁青,手按在腰间剑柄,似乎恨不得将镶嵌的玉石也捏碎,沉声问道:“你就不怕我出手?” “你不会,也不敢。”老者头也未回。 老者对四下的喊杀声充耳不闻,看起来走得不快,转眼却已转过山崖,飘落山峰时隐约可见嘴角流淌出殷红的血。 苍云亭台,中年盘膝坐起,神色变化间时敬时恨时而也有迷茫,良久才闭眼入定。只有流窜的风,听见了他方才的自语:“我调养十来二十年当可复原,老朋友,你比我年长二十四岁六个月另十二天,又能硬撑多久呢。” 高垣几人到茅屋后,再没有遇到风险,穿林越岭来到观日峰前拾阶而上,无不为瑰丽的景色所迷倒。 梅英深恨身着劲装,若是换上精美的衣裙,将绝美的风姿融入佳境,想必会让高垣为之倾倒膜拜吧。梅英脸色发红,华岳扭头嫣然一笑却没有说话,淡淡的酒窝藏着少女的心思。 秦如风一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英俊的脸上又浮现出那久违的坏笑,有意快走几步堵在高垣身前,将他和两女挡在身后排成一线。 “眼前美景如画,身旁佳人相伴,高垣,哈哈哈。” 梅英脸色更红,心中暗自感激秦如风,这坏蛋原来并不完全令人讨厌,惟愿他的话能将木头般的高垣点醒。小酒楼擦拭水珠移开酒壶酒杯那天起,高垣的影子就潜伏在少女心间。三年没有几次单独接触,影子却变得逐渐清晰,当高垣从湖水中冲出,开始展露头角那一刻,梅英终于知道那种情愫不只是同情和怜悯。 秦如风嘴中打趣脚下却飞快,高垣逃也似紧跟在旁,身后空留下一种思春的情怀,满腔不解风情的恼怒。梅英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到把华岳拉在队伍最后。 “高垣这傻瓜,准能将梅英气死。”华岳看着眼前一逃一追的身影,芳心莫来由有些复杂:“相伴长生路,高垣嘛,呵呵。” “沿途景色下山细看,佳人常在,高垣,早览峰顶风光要紧。” 秦如风心中没有牵挂,只盼望早点观看峰顶风光,脚步如飞领先带路,三人各怀心思唯有紧追慢赶,黄昏时分终于走到听风观前。 “杀——”观门,一群铁甲武士,手举长刀呐喊,冲散了观前游人,朝高垣他们迎面扑来。院墙,长箭从硬弓射出,铁甲人又飞快抽箭搭在弓弦。 “快退!”秦如风方喊出口,身前多了几个游人,手持短刀的游人。短刀劈砍,快如闪电奔雷,布下严密的刀网,将院墙上射来的长箭纷纷绞断,一人趁机扭头下令:“如风,带他们冲下山,有人接应。”说罢扬起短刀:“缠上去!” “暗卫!”秦如风瞬间明了游人身份,长刀扬起不退反进,紧随暗卫迎向铁甲武士。“滚!”说话的暗卫扭身抬腿,一脚将秦如风踢倒在地向后滚动。高垣忙把长枪扔给华岳,从靴筒拔出短刀,纵身挡在秦如风身前。院墙上又一轮利箭迎面射来,再次让暗卫的刀网拦住,漏网的几支也被高垣短刀击飞。 “下山,高垣。”秦如风从地上弹起身,扬刀杀向上山的路,那里,五个暗卫与一群铁甲人厮杀成一团,边战边后退,向华岳和梅英靠拢过来。 华岳长枪护在身前,掩护梅英用短弓阻拦铁甲人,就见秦如风突然从身后杀出,嘴里边冲边喊:“随暗卫下山,你保护,我开路。”说话间就要冲进五个暗卫中间。 “杀!”低沉的喊声中,后退的暗卫身形突变,三人成锥形迎向身前的铁甲武士,另两人紧随在锥尖后。长刀与短刀相撞,血肉与钢铁较量,领先暗卫格开长刀,扑进铁甲人群,短刀划过血光崩出,身旁几个铁甲武士咽喉中刀倒地,而两旁的长刀也只是稍微慢了半分,便相继斩落在暗卫身上,领先的暗卫成了地上的断肢肉块。 “杀!”锥尖后的暗卫方拾起地上长刀,伙伴已成了尸体,怒喝声中扬起长刀发起冲锋,顶替了伙伴的尖峰位置,长刀气势如虹,接连将数个铁甲人斩杀,锥形阵紧随着朝山下移动。 “混蛋,快放箭!”殿后的暗卫短刀脱手飞出,射进右侧一名铁甲人面颊,扭头怒骂一声,夺过秦如风的长刀,又紧追在锥尖后。 胆大如秦如风,先前也让暗卫的悍勇惊住,一味地跟在身后移动,听到暗卫的喝斥,心中羞愧交加涨红了俊脸,忙解下长弓搭上利箭抽冷子射出,一箭将锥形阵前的铁甲人射杀。 梅英手中一直拿着短弓,跟在华岳身后边冲边扭头,担忧殿后的高垣安危,不料高垣紧追几步赶到身旁,劈手夺过她手中短弓,短刀一闪割断腰间箭囊绑带,浑然不觉已将梅英劲装割裂。梅英还没来得及呵斥,高垣已在张弓搭箭。再看身旁,华岳的短弓接连射出短箭,箭箭射向拦路的铁甲武士,梅英心中失落无比:“他还是比我强,也许只有学姐才和她般配。” 一长两短三把弓箭加入战团,近距离下箭箭夺命,冲杀的暗卫更是悍不畏死,锋锐暗卫又倒下了,殿后的暗卫补了上去,两侧暗卫虽有弓箭掩护,可也是满身血迹,挥舞夺来的长刀拼命减轻锋锐的压力。 观门前,几名暗卫是完全不同的战斗风格。一个个不求杀人,旨在拦截铁甲人追杀,相互配合着在人群中游走袭杀,依仗灵活的身法拖延铁甲人的速度。双方混战在一起,院墙的弓手不敢放箭,最后也弃长就短,拔出短刀从观中杀出。暗卫尽管悍勇,可铁甲武士终究人多,观前混战中暗卫一个个战死倒地,最后一个暗卫刺穿了敌人小腹,可也让长刀砍在胸前,倒地前艰难地扭转头,后面已看不见伙伴身影,嘴角才有笑意,头颅就被羞怒的铁甲武士斩落。 暗卫的锥形阵包裹着高垣几人,终于从铁甲武士的拦截中冲出,带着几人冲进山道,随着山势转弯,从追杀的铁甲人眼前消失。 狭窄的山路藏不了多少人,暗卫掩护着高垣他们下山,沿路将几拨拦截的劲装武士击杀,三名暗卫仅剩下两个人,一个后背长长的刀痕血流不止,一个断去了右臂单手持刀。 山路又一次转过弯,眼前是端直的台阶,已能看见峰下的林木。背部中刀的暗卫停下脚,将手中长刀扔向秦如风,冷漠地吩咐道:“将弓和箭全留下,带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走,有人会暗中保护你们。”秦如风正要开口道谢,断臂暗卫不耐烦地骂道:“快滚,这是暗卫的任务,用不着你来说些废话。” 留下弓和箭,在两名暗卫冷漠的目光中,秦如风带着高垣他们下了山,回去的路无惊无险,几人却再也没有了谈笑的心情。 标营一队暗卫,听风观一战死了两哨,减员几近一半,这是暗卫成立以来最惨重的一次损失,为了保护几个学兵,为了引出暗藏的奸细。高垣几人没有伤亡,暗卫完成了他们的保护任务,至若奸细是谁又是怎样的结局,他们不想知道也无法再知道,那是凌波标营首脑们的任务,或许答案又将掩埋进标营尘封的书简堆。 第二十二章 资格认证 标营测试室。 “教官,我们申请武士认证!” 秦如风敬礼报告,身旁站着华岳、梅英和高垣。 测试台上,华总教官按章询问:“告诉我,武士的职责?” “忠诚帝国,英勇战斗,一切为了胜利,永远不向邪恶屈服!” 秦总教官沉声喝问:“为了武士的荣誉,要随时准备牺牲生命,你们确认申请认证?” “为了武士的荣誉,随时准备牺牲生命,我们确认!” 劲装风尘未洗,血迹依然残存,回到标营,径直走向教官楼,用坚毅的眼神告诉教官,这份申请不容拒绝。 “愿你们成功,帝国勇敢的战士!”另一名总教官祝福大家。 测试开始,秦如风穿上防护甲胄,率先迈上测试台。 “打!”测试教官下令。 秦如风方摆出架势,木偶瞬息出拳,一拳直奔心口,带起呼呼风声。武士测试的木偶,没有受伤的顾忌,攻击比真人更凌厉。 高速闪避,躲开锋芒寻隙反击,无疑才是最佳应对,谁料秦如风侧身躲开心口要害,任由木偶一拳击打在胸膛,防护甲衣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可秦如风身躯晃都未晃。 好强的抗击打能力!众人赞叹未来得及出口,就听秦如风一声长笑,左拳张开化成鹰爪扣住木偶手腕,右冲拳直击木偶下巴。 撩阴腿!木偶曲臂格开秦如风右拳,抬膝顶向他下腹,竟是一记阴狠绝杀,一般打斗少有人使用的阴损招式。这哪是测试,简直是以命搏命的血拼。 秦如风左爪叼着木偶手腕用力向外扭动,侧进身闪开木偶膝盖,右拳落空变掌扬起,重重拍在木偶后颈,打得木偶上身向前倾倒,抬脚猛踹在木偶腿弯,身子下沉躲开木偶勾拳,膝盖趁势顶在木偶腿弯。 擒拿手!左爪将木偶手臂扭在身后,右掌按在木偶脖颈,膝盖顶在木偶腿弯,秦如风一虚一实两招就将木偶擒拿。 晶幕上没有闪现伤害数字,又见击打无效的警告,秦如风的实力远超出测试木偶。 “通过,祝贺你!”测试教官给出结论。 高垣跑过去帮秦如风脱防护甲胄,发自内心敬佩:“学长,擒拿手非教我不可!”不料秦如风直翻白眼:“教给你,我怎么耍威风,要学,拿链子枪法换!” “我教你!”华岳拒绝穿防护甲胄,上台前击碎兄长美梦:“龙鹰擒拿手,秦叔叔早晚会教你,别上我哥当。” “女心外向。”秦如风笑骂一句,秦总教官竟颔首认可,华岳装作没听见。 测试教官开打令下,华岳抽身后退,避开木偶六尺开外,双脚再有几步就要跌落台下。 六尺距离,木偶几步跨出就到眼前,这时华岳才动,慢吞吞推出左掌,看似毫不用力。木偶出拳格挡的同时抬腿飞踢,华岳右拳从腰眼探出,一拳打在木偶小腿。 小小拳头,粉白细嫩,可木偶腿部中拳垂向地面,上身失去平衡往前倾倒,正撞在芊芊玉掌上。 一拳,木偶前倾,一掌,木偶后仰,一拳一掌无声无息,却打得木偶左右摇晃,就见华岳旋身飞腿,长腿侧踹在木偶腰间,然后借力空翻,身子曼妙地飘向木台下,台上,木偶已轰然倒地。 “通过,祝贺你!”测试教官声音枯涩。 “总伤害:九千三百。” 相距武尉要求仅差七百,虽说木偶设定在武士级别,可华岳一拳一掌一腿分明是在玩耍,这一点教官们看得清楚,这妖孽再次颠覆了认知,大家习惯性忽略晶幕上红字警告。 “学姐,与你俩一起参加测试,是我们的荣幸,更是打击与讽刺。”梅英说时往木台上走,到了台前侧过头,认真地对华岳说:“我会努力,也不会比你差多少。” 梅英用实力证明她没有说错。 木台上,梅英主动冲向木偶,侧移闪开木偶攻击,双方身影交错间梅英凌空飞起,连环双腿一腿快过一腿,蹬在木偶格挡的手臂,踹在木偶躲闪的脑袋。 疾风扫落叶!力尽身落,左腿屈膝点地,双掌按在地面,右腿如风旋转,木偶中了一腿,但觉力量不小,前冲的身躯往后跳开,本能地选择闪避,无奈梅英身影犹如螺陀旋转,晶幕上光芒闪烁不停。 连环双飞腿!旋转中,梅英左腿渐渐站直,右腿变扫为弹,双腿交替不停,一腿被挡才落地,另一腿脚已弹出,木偶闪避不及,也索性以硬碰硬,拳挡脚踢反击。 凌空绞杀!木偶一腿扫来,梅英跳起身弹腿,脚尖蹬在木偶大腿,借力再次凌空,身子冲天而起,转瞬站在木偶双肩,双脚交错扣住木偶脖颈,一声娇斥身子旋转,木偶脖子被拧转多半圈,加之单腿着地立足不稳,晃动几下摔倒在台上。 落地一个后滚翻远离木偶,梅英弹起身已到了木台下,站在高垣身旁。 “总伤害:八千七百。”晶幕给出结果,然后就是红光警告。 高垣排在最后,要多郁闷有多郁闷。前面这三位是学兵,见鬼,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凶残,纯粹是虐待木偶,做为三人口中的同类,木头人高垣也只有木着脸往台前走。 登台前,高垣说出了他后来被广为传颂的第一句名言:“宁愿与猪相伴,也不和妖孽为友。” 教官们忍俊不禁,华岳和梅英气得跳脚,要不是高垣说完话就窜上了测试台,秦如风相信这学弟,绝对会让美女打成猪头,然后真的与猪相伴。 “哈——打!”测试教官忍住笑下令。 惊才绝艳,前三个妖孽的表现,教官们期待高垣再次演绎奇迹,然而高垣却让他们失望,高垣的测试,平淡无奇。 秦如风挨了木偶一拳晃都未晃,引发高垣好奇心,上台前就打定主意,借木偶试试自己能扛住几下,承受力有多强。木台上,高垣和木偶拳来交往,不像是比试,倒像是师兄弟练习拆招。 “好痛。”又挨了木偶一拳,高垣不由呲牙,但手下可不含糊,也是一拳砸在木偶胸膛,木偶禁不住冲力往后倒退,抬脚就踹在高垣小腹。“嘶——”高垣倒吸一口气,真痛,秦如风到底有多结实,挨了一拳连眉头都不皱。进步错身,双拳分开木偶双臂,高垣低头撞在木偶胸脯,脑袋有些木,不过能承受。 高垣放弃闪避,木偶可不会看重脸面,该闪就闪该躲就躲,奈何速度快不过高垣,结果就是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脚,格挡住接着来,挡不开就硬挨一记。 木偶当然面无表情,高垣却不时呲牙咧嘴,嘴角挨了木偶一记重拳,下巴看上去都有些歪。 高垣看似狼狈,可每次出拳踢腿,都打得木偶后退,一拳接一拳,一脚接一脚,木偶摇晃着步步后退,出手越来越慢。 “这小子!”教官哭笑不得。 “这混蛋!”华岳和梅英又气又心痛。 “这傻瓜!”试验抗击打的能力?秦如风不忍再祸害学弟,在台下放声怪叫:“哥挨了一拳,到现在还痛!” 高垣扭头发狠:“不早说,害我白挨多少下!”分神间挨了木偶一脚,正待加快速度结束测试,就见木偶收腿快退,然后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我不和你玩了的样子。高垣试探着出拳,木偶动都不动,完全任由他击打。高垣傻在台上,这还怎么比试。 晶幕上光芒乱闪,一行行字迹逐渐变淡最终消失。木偶拒绝测试,晶幕抹去了高垣战绩。 “快停下!”桌案后的几个教官接连大喊,手忙脚乱调试器具,测试教官顾不得高垣,急忙跑去检查木偶。测试室众人相顾无言,华总教官还算镇静,也哭笑不得地看着高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木偶启动了被动防护,没有损伤。”测试教官先报告检查结果,然后苦笑道:“总教官,这小子下次要再来测试,你必须给我主事大人书面指令,载明损坏装备不算我们几个的错。” “那我武士——”高垣想问认证到底算不算通过,秦总教官没好气地骂道:“滚回去等!把你杀了卖肉,都没有木偶一条腿贵。” 秦如风拉起高垣往测试室外跑,边跑边小声提醒:“快跟哥溜,那两个丫头还要找你出气,哈哈哈。”高垣一激灵反应过来,抬腿比秦如风跑得还快。 等华岳和梅英想起猪的名言追出去,高垣早就连影子都看不见,找到宿舍,门开着人不在,修炼室也一样。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口气非出不可。”两人达成共识,梅英掉头又担心高垣:“他挨了那么多下,要不要紧?”华岳眨眨眼笑道:“我哥比鬼还精,肯定会检查。” 秦如风带着高垣躲在秦总教官宿舍。 两人洗过澡换上服,秦如风也放下心,取笑几句后叮嘱高垣:“别担心,认证肯定过了,就是少了几句嘉奖,好听话而已。你以后除了训练,要想办法积累军功,等军功到了,就会授给武士称号,那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原来还不是武士。”高垣有些失望,秦如风叫道:“你别打击哥好不,你才十五岁,要真连军功也达到要求,哥以后怎么混。” “那我能不能借用传送台?”这才是高垣最关心的问题。 秦如风想了想回答:“按说不可能,不过老头既然答应过,那就没问题。不过你还是先完成骑兵训练要紧。一年后哥陪你回去,记得哥的链子枪,不许重色轻友,嘿嘿。” 第二十三章 各自准备 标营教官楼,那间拥挤的公事房,三个人围坐在桌旁。 “他们走了多久?”标营主事缩在靠椅中,脸色苍白。 华教官腰板挺直,端坐在主事对面,回答简洁清楚:“四个月又十天,刚结束基础训练,无人淘汰。” “他们的武士嘉奖礼,我应该参加。”主事话中有些失落,坐在身侧的主计冷哼一声:“命差点丢了,还惦记着荣光。” “没有嘉奖礼。”华总教官择要述说认证过程,两个老头听得认真,主事脸上多了红光,主计不时瞪眼抖胡子。 “等他们成为真正的武士,我会举办隆重的典礼。”主事咳漱几声,顺过气后问主计:“内鬼清洗过?” “几个小喽啰,让卫标拉去练手了。”主计脸色不大自然,话也分作几段说:“没想到,共事几十年,庶务会背叛帝国,唉。”痛心之色一闪即逝,老脸变得阴沉似水:“本想等你伤好再处置,不料他扛不住,死在了刑房。行刑的人让我关押了,很硬,还没结果。” 主事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神色无悲无喜地吩咐:“把他们放了,不要派人监视。扣押过的奸细,大抵失去了价值。”见华总教官面露疑惑,主事缓缓解说:“奸细除不尽,真要全清除,那位反而会多心。除掉庶务,关键机密不会再泄漏,其余的琐事,呵呵,真真假假,就让那位去疑神疑鬼。” “我会再次审核新聘教官。”华总教官说罢起身出门,自始自终未问主事伤势。 华总教官走后,主计才关切地说:“老伙计,你可得撑住,没有武力做保障,我的阴谋诡计派不上用场。要死,也等他们长大。” “我死了,你不正好做老大,嘿嘿,耐个十来年还不在话下。” “十来年,老子一辈子给你做副手的命,天道不公。”主计低骂着也离开了公事房,标营主事又皱眉埋首文书堆。 凌波府,副将官衙。 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中,五间大殿重檐叠瓦巍峨矗立,雕梁画柱极尽奢华,三明两暗隔成三块,明间是副将的公事房,墙上悬挂山水字画,两厢兵器架摆着刀盾枪弓。 硕大的桌案后,锦衣玉带的副将正皱眉审阅公文。 “童营乃帝**队之本,虽由民部管辖,然学兵皆为本郡战士遗孤,所在官府理应多加照拂,故各府各城务须仔细,四时慰问多加补给,但不可干扰营务,若慢待滋扰依律严惩。” 郡王府的文牒很短,例行官话有等于无,可副将小半个时辰翻来覆去看个不停,让坐在桌前两侧的属下奇怪无比,可谁也不愿出声。 “令史大人,你如何看?” 副将终于将目光从文牒上移开,抬眼望着右侧首位的文官,问话声不大却自有一种久处上位的威严。 令史,主一府民事,统辖民、学、财、农等科,是仅次于副将的府城官员,全府文官的首领。 令史肥硕红润的手指抚着胡须,眼神藏在肥肉中,淡漠地回答:“还能怎么看,照办就是,无非多走几步路,花些银两罢了。” “老狐狸。”副将心中暗骂,脸上神色不变,转头看向另一个文官,示意他说话。 “副将大人,属下以为应该先缓缓,看看其它府衙的态度。”文官见副将微微颔首,心中一喜接着往下说:“童营是帝国民部直属,府城职责只是拨足钱粮。按文牒所言,既要多给钱,又不能落下干涉营务的口实,这度不好把握,所以一动不如一静。” “哦。”副将嘴上不置可否,心底却对这名亲信感到失望,度不好把握看别人怎么办,那本将要你何用。 左手一名武官见副将目光移过来,就要起身却让副将示意坐下。 “燕校尉,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左侧首位的武官起身敬礼,动作一丝不苟,回话简单至极:“副将大人,童营属民部管辖,属下武职,无权过问。”说罢敬礼后端坐。 “校尉大人太过谨慎,这里又没有外人。”先前欲说话的年轻武官站起身侃侃而谈:“童营学兵将来会分到帝国直属军团,在他们身上浪费银子,根本不值得。我们还是不要理会,免得郡王府多心。” “放肆!”副将和校尉同时出声呵斥,年轻武官朝两人略拱手算是赔罪,无所谓地往下说:“帝国和郡王的矛盾又不是一天两天,除了傻瓜,谁不知道。我是郡王府军官,可不想站错队。” 这次没有人打断年轻武官说话,对他的观感各有不同,副将是痛惜,校尉是可怜,令史干脆闭目养神,只有那文官有些赞赏他无知无畏:傻瓜不知道,知道敢公然说出来,你连傻瓜还不如。 “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不看你父亲脸面,有些话,你父亲说出来,也得坐刑部黑牢。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副将训斥完青年武官看向令史:“无心之言,各位看我老脸,过耳就忘了吧。童营的事,就按令史大人的意思办,老大人多费心。” 将难题踢回给令史,副将摆手示意散会,众人相继离开,年轻武官厚着脸站在桌案前未走。 “你那番话要传出去,帝国不砍你头,郡王也要扒你皮。回郡王府去吧,这里不适合你。”年轻武官赖着恳求,副将厉声喊道:“来人!”卫兵应声而至,副将缓和下语气吩咐:“若无郡王府令牌,不得再放他进入本府,违令——斩!” 卫兵带走了青年武官,副将在殿中踱步,一圈又一圈。 凌波城暗流涌动,新一巡骑兵队远离府城,训练枯燥乏味。 早晨起床,跑步、列队、练武三部曲,饭后集合,在刀疤脸监督下,重复每日的功课。 先是检查马具,马具分马用和人用两块,刀疤脸重点检查战马用具。马鞍要整齐干净,马镫上容不得半点泥土,马辔头的要求更高,光衔铁就要做到光滑,干净、无异味。人用的头盔、皮甲、马裤,每天都须穿在身上整洁利落。训练后清洗马具,往往就要花费多半个时辰。谁要让刀疤脸找到失误,那当天就不用骑马了,别人训练骑马,你背着马鞍学马跑圈,后面还跟着本哨四个兄弟。 接着是遛马。想骑马,先别急,牵着马在草原上走十来里再说。一边走你还得一边给马说话,观察马的神态反应,冷不丁刀疤脸就会提问,今天你的马高兴不高兴?高兴了还好说,要不高兴,你就得找出原因,然后想法设法让马高兴。战马是伙伴?你还不如说马是大爷我们是孙子。 每天伺候“马大爷”,还不如当步兵,面对不解和愤懑,刀疤脸说起歪理很气强:“对手任你选,你当步兵,单挑一个骑兵,要赢了我给你当马夫。”废话,骑兵打不赢还能跑,早立于不败之地,这怎么比?于是苦日子一天接着一天。 总算把马伺候舒服,骑在马背成了大爷,噩梦才正式开始。 小步跑,相距半里画两条线,全哨从这头跑到那头,在线前勒马成横线,前后马头相差不得超过一尺。做不到,从那头跑回来,还是不行,那再跑回去。 “掌握战马奔跑节奏,没有诀窍,只有苦练。” 小步跑练成了,继续,转圈跑。画个十来丈的圈,一人一个,骑着马转,马沿着线跑,转一圈全哨马头朝一个方向,前后相差不到一尺才算合格。 全哨合格?那就两哨,直到整队五哨结队小步跑、转圈跑都过关。 “恭喜你们,用一个多月学会骑马慢跑。骑在马上感觉是不是很威风,嘿嘿,人高马大,弓弩手不用瞄准射死你!” 刀疤脸惩罚人不手软,讽刺挖苦人更是行家里手。不服气,本教练很开明,上马,你要赢了,你当教练随便折腾,让我当乌龟边爬边学狗叫都可以。 慢跑练得再不错,打仗也没多大用,骑兵靠战马速度和冲击力。 辽阔的草原一望无垠,天际边传来隆隆马蹄声,骑兵队排成一线纵马奔驰。挺直脊梁坐在马鞍,身子随着战马上下起伏,从一头看向另一头,二十五名骑兵宛若波浪向前滚动。 骑兵左手揽着马缰绳,右手举起马刀,目光紧盯着前方竖着的木桩,在马头越过木桩那一瞬,高扬的马刀带着寒光劈下。木桩有高有矮,分布毫无规律,刀砍下又扬起,骑兵纵马冲锋。 冲锋的路上挖有土坑,摆着横木,甚至连训练营地的运粮马车,也首尾相接拦路,而这些障碍后面,往往立着更多更坚固的木桩。 木桩一个个被砍断,冲锋的队伍也不时有人落马,有的连人带马摔倒,在战马嘶鸣中,骑士顾不得身上的摔伤,先跑过去照料战马,爱惜的神态犹如对着心爱的女孩。 劈、刺、格、闪,刀疤脸传授的刀法很简单,骑兵队学得很快,可要在马背施展,速度、力量和技巧结合在一起,那就用一次次从马背上摔落来摸索。这一点骑兵比步兵难得多,必须考虑人和马的配合,教练只能传授动作要领,不可能像步兵那样,手把手教导,只能依靠各人的悟性。 练会了马刀,还有长枪,还有弓箭,等把三样兵器都基本学会,能在奔驰的马背有模有样施展出来,骑兵队在草原已呆了四个多月,此时正列队听刀疤脸训话。 “基础训练,比以前学兵队强一点——没有人摔死、摔伤!骑兵是高贵的兵种,你们,嘿嘿,一群会骑马的步兵。” 第二十四章 骑马步兵 “下马!” 刀疤脸从马背飘然落地,骑兵队扶鞍甩蹬抬腿,队伍响起整齐的踩地声,学兵们手牵马缰,单手持弓笔直站立。 “骑兵是步兵克星。借助快速移动,骑兵能够迅速包围步兵,用弓箭袭扰他们,射杀他们。一千名训练有素的骑兵,借助包围、袭扰、骑射这种战术,完全能将步兵万人队拖得彼惫不堪,最终消灭他们,而骑兵的伤亡,与战果相比可以忽略不计。” 一千消灭一万,军史有战例,从刀疤脸嘴里再次听到,学兵们还是脸泛红光显得激动:我们是骑兵! “骑兵列队冲锋,更是步兵的噩梦。借助战马冲击力,骑兵只需将马刀对准敌人,就必将收割他们的生命。在冲破阵型那一刻,面对居高临下的骑兵马刀,绝大多数步兵战斗意志都会瞬间崩溃,而溃散的队形,让他们像木桩一样等待杀戮,成为骑兵升官发财的战功。” “不要指望弓弩拦住骑兵冲锋,从发起冲锋到冲破阵型,弓弩手最多射出五轮利箭,杀不了多少骑兵。别忘记,在重骑兵人马披甲冲锋时,周围还有轻骑兵在奔驰飞射。” 刀疤脸从不掩饰对骑兵的热爱和崇拜,讲解战术时,脸上刀疤一跳一跳,双眼精光四射,浑身上下透出迫人气势,是杀气,这家伙也不知冲锋过多少次,杀了多少人,学兵们敬畏无比如松站立。 战术训导完毕,刀疤脸犹在回忆那曾经的金戈铁马,良久才抚摸着身旁战马平静下来,恢复往常冷酷和讥讽的语调。 “冲锋如闪电,奔驰似疾风,攻击像崩石,精锐铁骑,能够人马合一的铁骑,是战场无情的杀戮者。而你们,能做到人马合一吗?能将战马当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让他如手指般灵动吗?所以,不要玷污骑兵这个高贵的称呼,你们,只是一群会骑马的步兵。不好听,不服气,那就训练、训练、再训练!” 刀疤脸咆哮完翻身上马,离去前给出下一轮训练任务:“想做合格的骑兵很难,可骑兵的攻击很简单,冲锋和骑射。以后训练,我不会紧跟你们,三月后开始实战考核,用战功来定军职。解散!” “标营学兵,武道无双!” 学兵们牵马走向马厩,送走恶魔教练,大家反而无所适从,以后训练怎么办:训练内容?谁来指挥?几个哨长逐渐走到一块。 “苏锐,你是一哨长,说说怎么办?” 一哨长苏锐,高个阔嘴青年,闻声瞪眼刘子辉,牵着马无声往前走,刘子辉撇撇嘴看向卓越:“想夺回一哨称号,总得露点本事吧。” “刘子辉,少煽风点火,我们夺回称号,也会光明正大挑战。”刘新杰抢白,惹得苏锐停步怒视,刘子辉拉长声音奸笑道:“卓越哨长还没说话你就插嘴,想抢哨长啊,嘿嘿。” 谁不想出人头地,谁不想让人敬仰,谁不想位高权重,十五岁小青年,正是心底英雄梦起飞的时刻。标营学兵,一群从各城选拔出的精英,骑兵队更是精英中的佼佼者。随着年龄增长,用游戏来决出哨长,战场上一个失误就会让自己送命的哨长,那种纯真早已伴着血光,在欢乐湖幽深的碧水中埋葬。 明知道刘子辉不怀好心,卓越心中还是闪过一丝不快,对刘新杰插嘴的不满,昔日有些害羞的少年,言辞也变得尖锐:“我们是第三哨,就算要挑战,也是从你开始。” “欢迎,嘿嘿,不过,先说这三月训练。”在兵种选拔中,三哨五人,三个人实力排进新一巡前五名,刘子辉勉强排在第五,自知绝不是对手,心下发虚话也就转回正题。 “高垣,说说你想法?”梅英一个横移到了战马右侧,与高垣并肩而行,紧身骑装将身材衬托得愈加凹凸有致。四周火热的目光,在女哨学兵低笑声中,齐刷刷盯向高垣,已不单纯是少年时的羡慕。 故意,她绝对是故意给我惹麻烦!如果可能,高垣真想一脚把梅英踹飞,可惜每当她在身畔,心底总有异样的气息在体内流转,恨不得前方的路没有尽头,两人一直相伴行走。 “脸红了,高垣又在害羞,哨长真厉害!”一个胆大的女学兵故意大声惊呼,女学兵轻笑附和,男学兵无声抵制。高垣借回答提问缓解尴尬:“教练说我们是骑马步兵,那这三月就多练习骑术,有值星哨长,也用不着教练每天跟着。” 真与我想法一致!梅英话声清脆:“我赞同!”四哨长萨拉乌不愿介入纷争,见她开口也表示拥护:“都掌握了要领,剩下就是练习,教官引进门,修炼靠个人,高垣说得不错。” “我也同意,三对二,你俩不必多说。”苏锐也不好惹,借机讽刺卓越和刘子辉。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先前打嘴仗脱离正题,此刻纵然想赞同也变得多余。 定下训练方案,大家脚步变得轻快,将战马送回马厩,跑向营房换衣服——半下午自由活动,是一天最轻松的时刻。 拴好马,高垣转向营地灶房,砍圆木、削木材,是他自由活动时第一必修课。月棍年刀一辈子枪,是说刀相对枪来说好练习,可不代表刀胜不了枪,一切还是看使用武器的人。 六岁接过第一把柴刀时,高垣就听到了另一句话“宝剑随身藏。”是说剑比枪更加难练,不过后面的话才是重点:“刀剑不分家,先易后难勤加练习,用刀使出剑招,刀就是剑,比剑更凌厉,更适合生死搏杀。”话是瞎爷爷所说,他也只是偶然听人说过,转授给高垣后,连枪爷爷也多次引用,所以高垣练刀的信念从未更改。 正手为砍,反手为撩,刀法的基本动作,削是二者演化而来。将圆木一根根砍成小段,柴刀如巧手姑娘手中细小的绣花针,随着手腕翻飞不休,削出一片片小木板,飘洒在柴房前,一片压着一片层层叠叠。 骑马步兵,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失去武器都是没有尖牙利爪的恶狼,在我的刀下碎成一堆。心绪如飞,柴刀更快,木片更薄更密更均匀。奔驰和冲锋,都要靠骑兵队形才能完全发挥威力,人马合一,不是我一个人练成就行,那我就用长刀和弓箭来弥补,高强的武艺才是根本。人马合一,练成它不过是多花些时间。 最后一根圆木化成木片,高垣转身走向营地厨师住宿的小院。 小院偏僻少有人来,后墙根用泥沙混着碎石又砌出一堵墙,五尺高丈许宽三尺厚,上面一个挨一个画着人形图案。这是高垣砍了一月柴,才让厨师们给予的回报,允许他偷偷在小院练刀。 刺,几乎所有兵器共有的动作,高垣练习近三年。以前在标营时,在修炼室放个大沙袋,装满湿泥沙练习,来到营地没想到条件更好,终于可以用长刀练习刺墙。 一刀刺向土墙,力量反震回来,手腕有些发麻,而长刀不过刺进去半尺深,墙里的石子挡住了刀势。拔刀,吸气,低声吼叫声中,长刀再刺,从原来的刀孔刺入。 刺穿墙体,换个位置再刺,右手酸麻难以持刀,换作左手再刺。双手轮流练习,身上骑装热气蒸腾,可高垣依然在坚持,直到开饭的号声响起,才将长刀藏到隐蔽处,在小院水房冲洗后,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干净骑装。 我不过是猎人的孩子,绝不是什么天才,要想不让他们嘲笑,就只有像教练所说,训练、训练、再训练。高垣没有多伟大的抱负,就是想不让人嘲笑,连带着损伤爷爷的脸面。等实力强大了,去探寻当初那一战的真相,给爷爷讨回公道,也许就是他最高的奋斗目标。 晚饭后,熄灯前,是学兵们最浪漫的时光。 落凤帝国本就民风开放,标营在男女交往上少有约束,要不当年不会有学长学姐在小礼堂谈情说爱,不过若要是逾越了底线带来后果,惩罚严厉得近乎残酷:孩子留在童子营,两人终生戍守边关,天南地北各处一方。所以开放归开放,学兵们很少有人敢越过雷池。 兴奋的男学兵围绕在四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身边,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她们,走向营地外小河边。大多数人都在欢笑,在想方设法讨姑娘们欢心,小河边一片欢声笑语。少数人离开营门就脱离队伍,在远处选块僻静的草地,或练拳,或练兵器,抓紧时间提升实力,五位哨长一个不少。优秀和平庸的分别,不在于大家同时学习,或许恰在于学习闲暇,各自选择了不同的休息方式。 洗过衣服,再次检查一遍马具,确认没有问题后,高垣也走出营门,外面梅英正巧笑嫣然。 “你又来迟了。”梅英一身骑装持弓背箭,无比的英姿飒爽,语气有点不满,或者说是撒娇。往常高垣笑笑就算过关,今天脑海总回响教练骑马步兵的讽刺,一句玩笑话脱口而出:“你要是帮我洗衣服,我当然能早点出来。” 梅英呆住了,这算不算爱的表白,有如此混蛋的初次表白吗?帮你洗衣服,知不知道本小姐来标营前,都不知道洗衣服是什么动作!高垣话出口就后悔得挠头,然后赶紧道歉:“我也可以帮你洗衣服。” 梅英翻着白眼扭头跑开了,那一晚高垣射出的箭总是失去准头,直到拉断了弓弦,也没有一箭射中靶心。若干年后凌波标营流传出逍遥侯高垣第二句名言,让无数男学兵欢欣鼓舞的名句:“找老婆干什么?洗衣服啊——。” 第二十五章 战术冲突 没有教练督促,值星哨长反比以前更卖力,每人精心准备科目,将训练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军职争夺已在无声展开。 刀疤脸每隔五天讲评一次战例,用历史上著名的战斗,叙说骑兵的辉煌,培养学兵的战术素养。抛去冷嘲热讽,他无疑是优秀的教官,详尽的兵力数据,精确的战场地图,对经过的阐述好似曾亲历战斗,评点各方战术得失时引经据典,那些学兵们耳熟能详的将领名字,一个个从他嘴中崩出,各种评判随之印在大家脑海。 “每一场战斗都各有不同,从中找出共同处,把最基本的准则记在心里,与自己的性格和心灵相结合,用生命与鲜血去验证去完善,形成独有的战斗方式,那时你才是优秀军官。” “不要盲目相信已有的结论,优秀的军官,就是用战斗去证明,怎样指挥可以取得更大的战果。” 刀疤脸授课与训练相反,讲得少让学兵讨论多,初开始无人发言,禁不住嘲讽和威逼勉强应付,换来更大的咆哮声和更重的**处罚,大家不得不绞尽脑汁思索,而事实证明,无论发言多么荒谬,教练——刀疤脸讲授战术课后,私下少有人再称他外号——都不会反驳,正像他所说:怀疑才是学习最好的动机。 时间在训练中流逝,三月期限眼看将满,战术课也接近尾声。 最后一堂战术课,仇教练手中没有以往那么多教具,在木牌上挂起一张大地图,然后就开始授课。 “清辉帝国,一营最精锐的骁骑兵,兵力三千五百人。落日帝国,一个骑兵军团,半个步兵军团,兵力超过一万五千人。” 仇教练刚说起开场白,高垣就脸色激动,双眼直盯着木板上的地图。这场战斗绝对是枪爷爷那一战,终于可以知道一些内情。 “落日帝国狂风骑兵军团,应该配属有超过半个步兵军团,进行骑步配合训练时,与帝国豹捷骁骑营意外相逢,双方爆发遭遇战。战斗地点是两国边境中间地带,卓拉燕思尔草原的凤鸣林,距离落日帝国三百里,清微帝国四百里。” 卓拉燕思尔草原,凤鸣林,高垣牢牢记住这两个名字,仔细观察凤鸣林地图。凤鸣林东西长二百里南北宽三十里左右,是北面连绵无尽的群山密林与草原交接的丘陵地带。 高垣有些疑惑,这样的地形狂风军团有步兵配合,爷爷怎会带着骁骑营选择开战,骁骑营侦骑提前肯定会发现狂风军团在训练,敌众我寡实力相差过大,爷爷为何不带骁骑营绕开,除非,除非根本不是什么遭遇战,而是中了埋伏! “没有人知道战斗经过,战后勘察战场,估测出的战果是狂风军团和配属步兵几乎全军覆没,骁骑营三千多勇士也全部战死。” 高垣刚觉得有点眉目,转瞬又把它推翻,就算中了埋伏,可既然几乎将敌人全部消灭,那说明战斗时间绝不会短,爷爷完全有机会率人突出重围,他为何选择死战?高垣心中突兀冒出一个念头:既然是死战,爷爷又是怎样存活下来,单枪匹马杀出重围,还是喉咙中箭的情况下,这绝不可能! “这场战斗我不讲评,也无法评判,别说是我,现在帝国所有的骑兵将领,没有人敢说能达到这样的战果。” “骁骑营在不利地形下,用怎样的战术与五倍敌人同归于尽,记住,其中有三倍多训练有素的骑兵。狂风骑兵军团,落日帝国四个最精锐的骑兵军团之一,此战过后除名,至今没有重建。” “你们思索片刻开始讨论,这也是战术课最重要的一次考核。” 高垣原以为可以明白些真相,可仇教练明显也不知道,除了提供了地点和对手名字,再也没有有价值的线索。那就听听大家怎么看吧,说不定没有太多限制的学兵,能有令人耳目一新的分析,以前战术课上,可没少这样的情形,尽管新奇的说法大多太荒诞。 开始的发言充满试探,发言的学兵不会把精要全抛出来,战术,事关战术课考核,不觉就用上了迷惑战术,精彩在最后面的讨论。 埋伏,骁骑营陷进敌人埋伏,面对数倍敌人无法突出重围,这是前面发言的共同点,至于如何消灭敌人,一时没有答案。 “教练,我也认为骁骑营中了埋伏。”苏锐开始发言,先抛出观点,然后开始逐层论证:“不可能是遭遇战,侦察和移动能力,使得骑兵就算和敌人骑兵遭遇,一个营三千多人也不可能全部战死。” 学兵们纷纷点头,分析得有道理,一万与三千遭遇,都是骑兵,不可能全歼,但还是有人反问:“假如是骁骑营连续行军,敌人以逸待劳,也有可能围歼。” 苏锐显然考虑过这个因素,自信地接着发言:“战场位置!草原东西长七百里,战斗地点距离帝国四百里,骁骑营没理由在这四百里急行军,这是其一。其二,能在战斗中将狂风军团消灭,也说明骁骑营保持有强大的战力,不会是疲惫之师。战术指挥,我认为是通过冲锋先击溃步兵,然后用骑射与骑兵交锋,依靠整体实力强于敌人,最终消灭了狂风军团。当然,此时骁骑营也伤亡惨重,最后与敌人步兵同归于尽。” 苏锐发言后四哨长萨拉乌表示拥护,不过对战斗指挥提出相反看法,认为是先消灭骑兵后与步兵一块战死,理由是骁骑营没必要开始就在步兵身上浪费马力,狂风军团也不会看着他们残杀步兵。 “…战斗初开始,骁骑营就突袭了狂风军团,打乱了他们的部署。”卓越着重分析战术指挥:“既然是埋伏,狂风军团应该在东面和南面都部署骑兵,北面是森林,西面是他们后方,放少量部队阻截就可以。这样东面和南面分别有五千左右骑兵,后面还布列有步兵阵,以防骁骑营突围出去。但骁骑营通过全队冲锋,完全有可能打乱敌人骑兵队形,甚至将指挥将领射杀或擒获。失去指挥后的混乱,才给骁骑营提供了以少胜多的战机。” 身处重围临危不惧,果断发起冲锋,出其不意消灭掉敌人指挥官,按照卓越设想,骁骑营是有可能取得最后的战果。仇教练深看了卓越一眼,这战术不错,其他学兵也对卓越投去佩服的目光,第一个提出了可能性,卓越战术素养远比前面发言的哨长强。 刘子辉心中嫉妒可想不出新颖有效的战术,厚着脸皮站起来:“我想用的战术也是如此,不过我认为敌人指挥官位置不会在骑兵队,而是在北面的丘陵,那里有步兵准备的防御设施,所以指挥官才会大意,让骁骑营小股精锐偷袭成功,在偷袭时极可能大部队在发起冲锋,为这小股精锐做掩护,谁也想不到大部队的突围会是佯攻。” 不得不说刘子辉战术素养不差,在卓越打开了思路后,提出的方案比卓越更有实现的可能,一下子拉去不少卓越引发的关注,仇教官破例地点头表示赞许,更让大家对刘子辉刮目相看。 学兵们相继加入讨论,梅英也发表了观点,坚持认为这是一场遭遇战,理由是在中间地带遍布双方侦骑和暗探,狂风军团的埋伏想不被发现完全不可能,一万多人的大部队调动,还是在敏感的中间地带,帝国密探绝对会密切关注。至于后来双方怎么打,梅英没有看法,可高垣总觉得梅英说时瞄了自己一眼,莫非她还有战术未说,想想也就不大在意,都是分析假设,再有道理又有何用。 “高垣,全队都参加讨论,你在想什么好事!一直不吭一声,说说你的看法,要没有新意,战术考核定你不合格!”仇教练的怒吼让高垣应声站起,红着脸开始阐述观点。 “凤鸣林战斗是骁骑营失败了。” 一句话引发轩然大波,学兵们恼怒交加,消灭五倍敌人,这要是失败,什么才叫胜利!仇教练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刀子般的目光紧盯着高垣:“要讲不出说服我的理由,就不是战术不合格那么简单!” “教练,你不是说要大胆怀疑定论吗,高垣只是分析战术,那怕错一次有多严重?再说了,全军覆没难道不是失败!”梅英站起来为高垣辩护,无意中也表露了真实的观点。 “错了不要紧,但绝不能污蔑战死的英烈!”仇教练说完,刘子辉带头讨伐高垣:“战术分析,不是吸引女孩子,不能脱离原则。高垣应该向那些帝国英烈忏悔并接受处罚。” 公开响应的人不多,但在梅英让仇教练严厉的目光制止后,再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高垣说话。 “教练,随便你给什么处罚,请让我说完话,不长!”高垣第一次露出倔犟的一面,在仇教练带着仇恨的目光注视下,不等允许就继续分析:“这一战,骁骑营的战斗目标是什么?教练没有说,但肯定不会是去消灭狂风军团,帝**部没有那么愚蠢。既然不是消灭敌人,那无论是遭遇战,还是中了埋伏,骁骑营都应该第一时间脱离战斗,能够将敌人消灭,他们完全有能力脱离战斗。” 战斗目标!这才是关键,一个营的骁骑兵,不会是去中间地带打猎,不知道双方战斗目标,胜利又从何谈起,仇教练和有限几人的神色有点缓和。 “落日帝国南北两面都紧邻茂密的森林,更拥有广饶的卓拉燕思尔大草原,他们的战马数量远多于帝国,他们的孩子自小在马背长大,在骑兵战斗力上,帝国处于绝对下风,要不然边境上的格局,不会是他们在攻击,我们在防御。” “做为帝国六大精锐之一,豹捷骁骑营以弱攻强进行战斗,没有明确的战斗目标,没有有利的地形和援军,没有给帝国带来多大的利益。战果?落日帝国只要愿意,短期内就能组建一个骑兵军团,帝国呢,没有足够的战马,没有训练有素的骑手,组建一个骁骑营谈何容易。所以这场战斗,我认为是骁骑营输了,输得很彻底。” “那为何落日帝国没有再组建狂风军团,而帝国重建起豹捷骁骑营,这岂不与你说的相反?”卓越起身反驳。 看着满座响应卓越的伙伴,高垣笑了,笑得很无奈,忠诚是一回事,打着忠诚的幌子掩盖失败就太悲哀。 “狂风军团全军战死,落日帝国不再用狂风做为新军团的称号,这是对那些战死将士的尊重,也说明他们有承受惨重代价的魄力,我敬重他们的胆略与勇气!” 一片嘈杂声中,高垣向仇教练敬礼:“报告,我说完了,随时准备接受惩罚。”仇教练笑了,比哭还难看:“骑兵战术考核,高垣,第一。关禁闭七天!” 第二十六章 马厩禁闭 关禁闭难受,错,大错特错。 营地近河处,两排马棚一溜排开,战马咀嚼着草料,不时抬头打个响鼻,羡慕地望向青石水槽,那上面搭块木板,摆着几样酒菜,五老一少坐在两边,正惬意地夹菜喝酒。 高垣原以为关禁闭就是蹲小黑屋,谁知让卫兵领到马厩。 “老马头,这小子交给你,老规矩,不许离开马厩。”卫兵向一个五十来岁老头交代几句,然后压低声音对高垣笑道:“高垣,好样的,新一巡第一个让关禁闭。”高垣忙向老马头敬礼:“报告,学兵高垣,禁闭七天,向您报到。”长着酒糟鼻子的老马头不耐地挥挥手:“去,帮着铡草去,干完活吃饭,完不成饿着。” 铡草需要两个人,一个人扶铡刀,一个人入草,高垣和另一个老马夫配合。 “我入草,你扶刀,小心点,别把老子手伤了。”把青草整成捆,双手卷着放在墩子开出的刀槽上,老马夫教要领:“等我把草放稳当,你再按刀,草多了韧性足,下刀要有力量,掌握好速度再下刀!” 铡草不复杂,高垣听几句明白要领,老马头让他试过几把,两人就干起活来,铡完草正赶上开饭号响,高垣习惯地往灶房走。 “站住,你小子是关禁闭,走出马厩,急着挨军棍!”老马头拦住高垣,心下也纳闷:这小子铡了半下午草,连个汗星子都没有,有一把好力气,还没有被关起来的闷气,就像打起头就分在马厩,小小年纪难得如此沉稳啊。心中有了好感,老马头也就不再给冷脸:“你的饭卫兵会送过来,歇会吧。” 马夫们去吃饭,高垣闲着无事干,索性拿起铁锨扫帚打扫起马厩。 “高垣,干得挺起劲啊,哈哈哈。”卫兵没有来,厨子的大肚子比声音先到了马厩,手里提个大盒子,乐呵呵地取笑他:“下午不见你来砍柴,一问才知道,让刀疤关了禁闭,哈哈,关禁闭好啊,来,大伙给你整了点好吃的,吃完把盒子放这,下顿我再换。” 厨子走了,高垣打开盒子,两大盘菜一大碗汤四个大蒸馍,还有一瓶酒,连泥封都没动过。和灶房的大师傅们早有了交情,高垣也没有多感动,吃饱肚子后盘子里肉块还有少半。 “他奶奶地,小子,你是关禁闭,还是躺伤号。”马夫们吃完饭回来,看着托盘上的菜直流口水,老马头瞅见那瓶酒眼睛都红了,不客气地一把抓起揣进怀里,嘴里还骂不咧咧:“营地不许喝酒,没收了。那些死胖子是你老舅啊,这顿饭他娘的比军官都丰盛。” 马夫们看眼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马厩院落,有一搭没一搭闲话一阵子,在老马头吆喝中起身,解开马缰绳盘挂在马头,一群战马就像听话的孩子,乖乖地往马棚外走,一个老马夫优哉游哉伴随在旁边。 “去帮老江头遛马,长点眼色。”吃人口软拿人手短,老马头怕高垣不明白,把话说得直白些:“刀疤是不是老嘲笑你们,人马合一,他那两下子,给老江头拾鞋都不够格。” 高垣赶紧追上去,好事啊,比教练还厉害,人马合一,骑兵队听见这个词都快入魔了。老江头遛马实在帮不上忙,随意吆喝几句,那些战马好似能听懂人话,随声在河边溜达,高垣觉得自己多余,完全是陪着老江头散步,不,散布的主角是一群战马,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的跟班。 “咦,那是高垣,他不是在关禁闭,怎么跑出来了?”小河边欢闹的学兵中,有人眼尖看见了战马后的高垣。一个伙伴忙推了他一把,打着眼色说:“少管闲事,卫兵都装没看见,要你多嘴。” 战马沿着河岸溜达,学兵们发现后免不了惊奇,可过后大家都聪明地选择静观,只有常海和刘新杰咋咋呼呼跑过来,刘新杰说了几句安慰话,无非是让高垣放宽心,权当休息七天,倒是常海大喊不公,考核第一,禁闭七天,这到底是奖励还是处罚,教练也太把禁闭当玩笑了,这要计入高垣五年履历中,算污点。 “他本来没事,让刀疤看见你俩跑过来,私自探视,嘿嘿,还不快点滚蛋。”老江头笑骂着赶走两人,老脸转向高垣:“高垣,听说你实力排第一,怎么让关起来,你那伙伴看起来,对关你挺不服气。” “那有,就是在战术课上胡说了几句,结果惹恼教练。”高垣不想多说那一战,也不敢说,刀疤可是交代过,那堂课只许记在心里,谁敢说出去军法伺候。 “给个成绩第一,转眼又关你禁闭,你小子不怨恨?”老江头看来不是一无所知。高垣无所谓地回答:“干嘛怨恨,他官大,关我很正常,等我比他官大了,关回去就是。”老江头闻声哈哈大笑,笑过后打量高垣半天说:“这还不记恨,嘿嘿,关回去,好!” 两人遛马回来,马夫们添草加料时忙时闲,抽空在马房搭个床,被褥早有卫兵送过来,高垣跟在老马头身后帮忙,半夜才上床睡觉。 从打坐吐纳中醒来,天色还早,起床的号声尚未吹响,马厩里,老马夫们已开始忙碌。想不到还是起来迟了,高垣忙过去帮忙,一会提水,一会端草料,倒也忙得不亦乐乎。忙中偷闲观察老马夫,见他们并不是一味干活,而是边干活边陪着马说话,亲昵得就像照料自己的孩子。 “不要有意去讨马喜欢,喂马、遛马、帮它赶蚊子蚂蝗,没事时陪它说说话解解闷,时间长了,它自然就了解你品性,你也会知道它的脾气,有缘分的话,你和它不就是人马合一嘛。” 老马头边干活边点拨高垣:“就像老江头,他可是凌波城最好的驯马师,驯马时连根马鞭子都不拿,更别说打马,一绝那。” “别听老马头胡咧咧,小子,这驯马就像对女人,手腕可以用,但要让她真心觉得你对她好。打服她,那是害怕不是真心和你好。真正的好马,哪怕是主人战死也不会跑开,和好女人一样。” 老马夫们你一言我一语,什么两个眼睛距离宽点,马的视线就广,跑起来稳当,在战场上好存活,什么马肚带不要太紧,要能塞进俩指头之类,高垣似懂非懂也只有记在心中。 早饭还是胖厨子送来,照样的精美丰富,老马头有意等着,陪胖厨子谈笑一会,和高垣一块享用,叮嘱胖子多整些酒来。不料午饭还真多了两瓶酒,几个老马夫乐呵呵边吃边聊,顺便传授高垣些与马交流的心得,让他受益匪浅。 五老一少其乐融融,高垣似乎又回到了残兵院,一天下来没有了拘束,铡草时让老马夫歇着,从靴筒摸出短刀,手下那叫一个利索。半个时辰后,切好的青草比用铡刀更整齐,老马夫连挑大拇指:“小子,你天生就是当马夫的料。”高垣连翻白眼,我是骑兵不是马夫,惹得老马夫笑骂:“这里哪个人没当过骑兵,老马头和老江头都干过标长呢。” 怪不得跟着老江头遛马,卫兵装没看见,教练不理会,这几个老头原来都是卫标退下来的军官。有几个爷爷的例子在,高垣也不多问,看样子老头们活得挺快活,这不就行了。 几天下来,人马合一鬼知道是啥感觉,高垣的马夫当得有模有样,加上有老关系户胖厨子帮着说话,还真捞到了实惠。 战马都是固定给骑手,进入营地第二天,仇教练就让大家凭借感觉挑选,高垣挑了匹体格健壮的枣红马,看上去威风凛凛,几个月训练也觉得挺不错,不比先挑的几个哨长坐骑差。 马脖下挂着小铁牌,刻着骑兵和战马名字,几个老头喝多了酒,找到高垣的马牌,看看神骏的枣红马都乐了。 “小子,你多大了?”老马头忍住笑问道,高垣老实回答快十六了,老江头笑骂:“还不到十六岁,那你挑匹三两年就退役的战马!” 高垣当然不笨,见几个老头兴致正浓,努力装出委屈的样子:“这不太笨嘛,要不也不会来这里陪你们。”老马头酒量大看出高垣在装样子,笑了笑也不戳破,另一个老头当下就怒了:“屁话,关禁闭就算笨,那帝国多半将校都是笨蛋,这里没一个灵性人。” “老标长,给这小子找匹好马,好歹在马厩呆过,骑匹老马出去,嘿嘿,人家以为你老糊涂了。” 老江头也喝高了,闻声就撸袖子:“找揍不是,敢骂老子!老糊涂,老子让他们知道,嗝,什么才叫好马,拿马牌来。” 刻上高垣名字,老江头将马牌挂上一匹黑马脖颈,那匹马全身黑油油没有一根杂毛,不算很高大,可高昂着马头双眼充满桀骜,四条长腿健壮端直,马蹄上面的几寸皮毛洁白如雪。 “乌云踏雪啊,本来你还有半年才服役,可他们笑我老糊涂了,你跟这小子出去溜达,让他们看看,乌云踏雪有多神骏。嗝,这小子对你好就罢了,要敢打骂你,那就摔死他。” 老马头牵着马,高垣跟在身后,两人走出标营走向草原。等傍晚回来,高垣皮青脸肿,骑装上满是泥土和草屑,挽着缰绳走在乌云踏雪身边,马精心梳洗过,人狼狈不堪,一人一马视觉对比强烈,可走在一起,脚步似乎暗合某种韵律。 “高垣,滚过来挑水!” “高垣,给老子把马厩再扫一遍。” “高垣,你他娘死那去了,还不快去遛马。” 关禁闭的最后两天,马厩不时响起老江头的怒吼,然后就见高垣屁颠屁颠随着吆喝跑动,老马头几个在后面幸灾乐祸地偷笑。 七天禁闭到期,骑兵队实战训练就要开始,高垣牵走了乌云踏雪。马厩里,老江头正在吼叫,仇教练尴尬地站在旁边陪笑。 “滚,早知道你不安好心,想不到是冲着老子的乌云踏雪来,禁闭七天,你这是挖好坑让老子自己跳,我的乌云踏雪啊,滚滚滚!” 第二十七章 草滩匪患 晨操,骑射,策马冲锋,训练内容单调重复,三个月天天如此,四年来与之类似。在枯燥郁闷中坚守,坚守心底那份对精湛骑术和高深武艺的渴望,莫让对帝国的忠诚和武士的荣光随时光流逝,标营学兵,严苛训练成就了杀人技艺,长久坚守锤炼出顽强的战斗意志。 教练说是用实战检验训练成果,学兵却认为是到了收获季节,多年用汗水辛勤浇灌,战斗就是获得应有的回报。营地没有临战前的紧张,气氛比往日还要轻松,学兵们整理好被褥军包,三五成群逐渐聚拢,少女曼妙的身姿点缀其间,在取闹欢笑中等待集合,就像清秋狩猎般简单随意。 “哨长,我们等谁呢?”梅英鹤立鸡群般俏立在人群中,身旁伴着一匹枣红色骏马,一边梳理马鬃,一边与环绕身边的几个哨长谈笑,眼神不时偷瞄向营地外,不料一个调皮的女兵突然含笑轻语。“高垣。”梅英下意识回答,话落地娇笑声里有人吹起口哨,大家早看出她属意高垣,有人更是用玩味的目光打量几位哨长。 小河边,高垣愁眉苦脸,黑马昂首摆蹄,又一轮谈判宣告破裂。从梅英手中讨来草药汁,想把乌云踏雪马蹄上的白色皮毛染黑,不料黑马抬蹄就踹,任他引诱讨好讲道理也无济于事。 “乌云踏雪,你这马蹄太显眼,容易惹起弓箭手注意,到时咱俩都会成为箭靶子,好看是不错,那得要先有命欣赏。”高垣反复劝说,黑马不屑一顾。“好好好,我说实话,敌人不要紧,可咱俩不能在骑兵队太出风头,她都让我快成公敌了,这要再加上你,以后我怎么混。”见黑马仍然不为所动,高垣出口威胁:“你说你长得如此神骏,怎么和她一样笨,不知道惹人妒忌遭横祸!就算要出风头,那也得等我有实力保护啊,要不还不让人抢走。” “不遭人妒是庸才!”梅英找来恰好听见人马交流,把我和马相提并论,心中不由气恼,转头又心下暗喜,原来是担心没有实力保护我,本小姐一直在保护你好不好,忍不住出声打断。 “哄马呢,嘿嘿嘿。”高垣挠头辩解,不知越描越黑,梅英没好气地夺过药水,从军包翻出几个果子,托在玉掌捧向黑马,娇笑着诱骗:“乌云,吃果子,有好处才能合作,有人连这都不懂,还说你笨,岂不知他才是傻瓜。”黑马低头啃食,高垣愣了会问:“老江头说它认人,不吃生人喂的东西,怎会认你?”梅英心下暗骂:“得了好处还卖乖,本就是专程送来给本小姐做坐骑,让你用几瓶酒从老江头那骗去,哼,要不是你,老江头有得罪受。”口中却答道:“大概是马比人有灵性,觉得我漂亮温柔人不错,哼,还不趁机染马蹄。” 两人分工配合,一个用果子诱骗,一个装做梳理涂药汁,不大工夫完事,高垣牵马走向营地,边走边安慰黑马:“别生气,等我变厉害,就洗去药水还你神骏,对了,你就叫乌云吧,踏雪等以后再说。”梅英在一旁觉得奇怪:“你干嘛解释给马听?是不是话里有话!”高垣正色回答:“骗它染色是手段,绝非我本意,只是战场危机重重,为了活命别无选择,但我应该有所表示,这是我的承诺。” 一切皆在不言中,彼此的心意相互明白,驱散阻隔的薄雾,以前太多的拘束和限制随之消失,两人一路说笑走到集合点,引来几多羡慕几多嫉恨。 集合的号角方才吹响,仇教练已牵马出现在队伍前,身后是一哨同样顶盔挂甲手牵战马的卫标军官。 “从此刻起,实战考核开始,我和他们五位,既是你们仅有的护卫,也是评定战功的考官。” 仇教练简单介绍过后,一名方脸军官开始解说战斗目标和掌握的情报资料,学兵们拉着缰绳站在马头左侧静听消化。 浩淼的清河发源于莽苍森林深处,依着长山自西向东奔流入海,沿途汇聚无数山间溪流与平川河水,导致水势无常涨落不定,冲积出众多沼泽草滩,其间草木丛生野兽成群,出产的草药和兽皮哪一样都能带来惊人利润,价格昂贵的良马更是紧缺的军事物资。帝国限于地势难以设城据守,又要得到那些珍贵物资,便默许游民在其间采药猎兽,由民部定点平价收购。本是官民两便的好事,不料有利益就有纷争,总有人不甘冒死得来的物品卖不出好价钱,于是相继出现地下市场和专门的偷猎偷采团伙,更有人干脆组团干起空手买卖。多年来沼泽草滩民匪混杂,帝**队一筹莫展,派大部队清剿,不等大军合围匪徒早窜入深山密林影踪难寻,让小部队去成效又不大,有时还会让匪徒聚众围杀。 “告知匪患由来,是让你们丢掉狂妄,草滩匪患要是好平息,轮不到你们来抢功。清辉建国数千年,每年都在剿匪,可匪患依旧,有人甚至说,草滩匪徒的历史,比帝国还要悠久,许多匪帮背后更是隐藏世家豪族身影,与当地官府和守军暗中多有勾结,他们的装备和训练,绝不比你们差!” 学兵们脸上的轻松逐渐淡去,数千年难以平息的匪患,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匪徒,官匪勾结互通有无,这些情报资料颠覆了以前的认知。高垣心中也有些忐忑,一队没有实战经验的学兵,去剿灭整天在刀丛中打滚的悍匪,到底能有几分胜算,想想在欢乐湖练习杀人时的情景,对战斗前景更不看好。 军官厉声告诫后,稍作停顿观察骑兵队反应,见学兵神色中收敛了轻视,变得凝重甚至夹有畏惧,心中略感失望,新一巡骑兵队,号称第九标营这些年最强的队伍,表现也不过如此。 “匪徒是凶残狡诈,可帝**队更加强大,从没有放弃清剿,草滩散布无数军中精锐武士,与匪帮的血战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这也是为何匪患终难猖獗的主要原因,他们才是剿匪的主力。你们不是孤军作战,周围有帝国强大的武力。各府的标营,各城的童营,都有队伍在草滩活动,他们和你们任务一样,就是找到敌人,能消灭最好,杀不了就暗中咬住,为军队提供匪巢线索。” 方脸军官的战前动员无疑取得预期效果,及时打消骑兵队轻敌情绪,又让他们不失去必胜的信心。 “你们是凌波府童营中选拔出的精锐,接受过最完整的军事训练,所以我们不屑于和各城的队伍抢夺战功!这次的目标是一伙多年流窜在黑木林草滩的骑匪,大约有五十人,匪首人称黑哈儿,标营的老对手。你们的学长学姐,先后有六人死在黑哈儿刀下,还有一人失踪。我们的战斗任务就是找到黑哈儿匪帮的巢穴,彻底把它毁灭,给战死的学兵复仇。” “标营学兵,武道无双!”胸中点燃怒火,骑兵队从心底喊出战斗口号,战马受到感染,侧头摩挲骑手肩膀,人与马都战意沸腾。 仇教练等骑兵队情绪稳定下来,跨前几步做最后的说明:“黑哈儿草滩离营地七百里,为了不让敌人察觉,我们迂回过去,行程上千里,离开这片草滩后,队伍就要昼伏夜走连续行军。这一路上,没有马夫照料战马,没有厨师做饭,更没有卫兵暗中保护,一切都要你们自己来做。从现在起,进入战斗状态,你们不再是学兵,而是战士,军令如山,军法无情,好自为之!” “全体——上马,出发!” 仇教练一声令下,骑兵队出发了,营地的人们望着远去的学兵,在心底为他们祝福,雏鹰总要展翅,难免经历风雨,学兵不知道,这一去意味着告别训练营地,也告别有人保护的生活,从此战场将是他们生活的天地。 草原上,两名军官纵马飞驰,给身后里许外的骑兵队充当斥候,另三名军官两人一左一右护住侧翼,一人不远不近吊在队伍后,只有仇教练紧随着值星哨,一言不发用令旗指挥全队。 多半天急行军跑过百里路,没有片刻停留休息,不少学兵大腿内侧让马鞍磨破,屁股快要让战马颠簸散架,大家终于品尝到战斗远比训练艰难的滋味。高垣的情况要比其他人好得多,乌云踏雪跑起来真如黑云从草原飘过,颠簸的幅度远小于别的战马,一路几乎不需要缰绳牵引,自发地跟在卓越战马后,始终保持着恒定的距离,偶尔有所偏差,高垣方用腿夹马,乌云踏雪就立刻纠正过来。 扭头看看其他学兵难受的模样,高垣还有些奇怪,不就是骑马行军百里路,有那么难受吗?用得着一个个咬牙切齿。梅英的女哨是骑兵队后卫,发现他带着一脸不解的可恨样,若非顾及军纪,真想赶上前抽几马鞭。乌云踏雪,那可是名马良驹,从小训练的战马,当然更适应长途跋涉,懂得掌握节奏保护骑手,就连马鞍也是特制,看上去与标营配发一模一样,所用的材料和做工都是名匠亲制。 “就算猪,骑着乌云也觉不到累!”梅英双腿有些麻木,恨恨地扬起马鞭,虚空对着高垣挥舞几下,趁仇教练命令变换前后队形,打马从高垣身侧经过时轻声骂了一句,将背影留给他去想挨骂原因。 太阳快从远方草丛消失,晚霞的色彩变得暗淡,黄昏来临草原,仇教练才扬起令旗挥动,发出下马歇息的命令。 “喂马,一个时辰后连夜行军,黎明前赶到六十里外的黑河滩宿营。” 梅英挣扎着从马背爬下,马裤扯开粘连的伤口,火辣辣地痛,该死的老江头,心中才暗骂一句,就见高垣牵着乌云踏雪走过来,满脸都是关切。 “要不咱俩换换马?”高垣说着递马缰绳,不料乌云踏雪一个摆头挣脱开来,昂头长嘶一声跑去河边饮水,梅英又是羡慕又是恼恨,低声笑骂道:“假装好心,不知道名马认主,你驯服了它,哪会让别人骑乘,换马,亏你说得出口。”高垣想起老马头说过这个道理,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抓紧歇息,我来帮你喂马。”梅英这次不再客气,将马缰扔给他,挪着双腿去和女哨的姐妹到无人处治伤换衣装。 乌云臭脾气不小,不等梅英的战马靠近马料袋就又叫又踢,高垣无奈之下只好重新来过,等安顿好两匹战马,其他学兵早席地而卧,这一路大家实在累得够呛,还要连夜行军,都趁机恢复体力。 高垣盘坐歇息不大一会,仇教练就下令出发,骑兵队借着暗淡的星光开始夜行军。 队伍排成两列纵队,马上的学兵勉强能看见身前队友的黑影,大家精神比白天更加紧张,谁都怕不小心跟丢队伍,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抖着马缰绳,听着踏踏的马蹄声闭嘴赶路。时间长了不时有人偏离行军方向,等发现时战马已脱离队伍,慌乱中侧翼巡游的军官策马赶来,记住名字后喝斥着将他们赶回来。 仇教练集合时的话不是虚言,从列队接受任务那一刻起,实战考核就已开始。战斗的胜负是刀剑碰撞的结果,可刀剑出鞘前,这结果往往已经注定,训练,情报,谋略,粮草、医疗……有太多因素影响成败。军官的职责就是要统筹这些因素,在敌我对面时把它变作胜利和荣耀,或者成为失败与耻辱。 队伍中有几人显得特殊,始终没有偏离过仇教练带领的方向,细看全是那些在夜晚练拳练箭的学兵,长久训练使得他们远比其他同伴适应黑暗环境,而高垣尤其突出,行进中时而观察四周状况,三哨有人离队时总能听到及时呼叫,这才明白他能在黑夜视物,怪不得出发前要跟在本哨最后。 仇教练和殿后的军官暗自点头,有黑夜视物的能力就很不错,但更可贵的是能顾及本哨兄弟,不像其他人那样太过在意考核,尽一切可能拉大与同伴的差距,整个骑兵队做到兼顾队友的人,只有高垣和梅英两个。 夜晚行军比不得白日,好在小半夜天穹上终于挂上弯月,队伍的速度才有所加快,等借助月光在河滩扎好帐篷,黎明前的黑暗已悄然将一切淹没,河滩唯有此起彼伏的打鼾声,陪伴着充当哨兵的军官在营地四周游动。 第二十八章 行军侦察 疲惫无力,从睡梦中醒来,高垣觉得浑身发软,半天一夜急行军一百六十里,臂腿关节快要脱开来,稍微动弹下都觉酸麻疼痛,听着帐篷中伙伴们的鼾声,挣扎半晌才爬起身,去河边洗脸方便。 秋天的河水触手冰凉,浇在脸上刺激着头脑,让睡梦残留的懵懂消失无踪,人也多了几分精神,待跳进河水洗过凉水澡,增强不少对疲累的抵抗力。换上新军装,将脏衣服搓洗干净挂在河边小树,高垣走向昨夜仓促搭建的马棚。 “乌云,开饭了。”高垣从马料袋鞠出豆料放进简易马槽,乌云早啃够了青草,站起来打个响鼻开始吃硬料。卓越他们的马袋都放在旁边,巡哨的军官照料过战马,想了想还是给每匹马多加了一餐,急行军对马力的消耗更大,不能亏待这些伙伴,等所有马都吃完,他才牵着乌云缰绳离开马棚。 “教练,您去歇息吧,我来放哨,顺便溜溜马。”仇教练眼睛红肿正忙着给女哨的战马添料,见高垣走过来打招呼,将最后一匹战马料理好后才点头应允,走前不忘叮嘱他:“不要解开其它马,免得你的乌云踏雪炸群。遇见陌生人,便说是标营行军训练,发现可疑者先抓起来再报告。” “乌云,看来恶名在外那,连教练都知道你欺负伙伴。”教练走了,高垣牵着乌云远远绕帐篷转圈,战马也不知是否真能听懂,走起来似乎越发得意。遇见几位轮流巡哨的军官,高垣恭敬地敬礼问候,军官可没有替军士巡逻的职责,这几位军官明显是照顾学兵,自愿承担了哨兵任务。军官们或点头或笑笑没有说话,心中对他更添好感,明尊卑,懂礼节,手脚勤快,无论在何处都让人喜爱。 日过正午,学兵们陆续起来,值星哨长萨拉乌带人接过巡逻职责,高垣将乌云牵进马棚单独拴在一角,摸摸马头安慰几句,转身离开去找梅英,不料女哨连个人影也没有,呆了会也就明白过来,女兵们大概是去无人处洗澡换衣服了,他无事可做干脆跑回帐篷补觉去,让过后找来的梅英气恼不堪,可又不忍心把他叫醒。 行军路线是仇教练与军官们精心选择,骑兵队昼伏夜走连续行军,一路没有遇到什么意外,除了高垣扣押采药人的小插曲。事情很简单,采药人听说是学兵行军训练,好奇心太重不顾警告意图接近军帐,让高垣几脚踹翻在地,等军官们赶过来,采药人早被紧紧捆住,嘴里还塞双破袜子,光着双脚蜷缩在地颤抖不休。 军官拷问采药人的动静惊醒了学兵,大家纷纷围拢过去,半天后才知道是一场误会,审问得出采药人不是匪帮暗探的结论。散开前仇教练看似无意询问大家如何处理采药人,绝大多数人认为给点银子打发了事,毕竟高垣那几脚伤人不轻,卓越和刘子辉几人说应该扣押起来,可骑兵队处于急行军中,哪里有地方关押人,也就说说罢了。 “普通人受不了我几脚。”高垣心中对采药人依旧怀疑,可军官们已得出结论,自然不会唱反调,见仇教练询问如何处置,悄悄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不料让一直注意他的梅英发现,当下就冷着脸训斥起来:“我们是学兵,是帝国武士,要是滥杀无辜,那与匪帮有何区别,高垣,你应该为卑鄙的念头感到羞愧。”梅英出口的话义正辞严毫无情面可言,学兵们心底无不乐于看到高垣吃瘪,口中更是落井下石,恨不得两人就此谁不理谁,高垣不敢反驳又丢不下脸面道歉,索性扭头来了个走为上计。 学兵们还处在声讨高垣附和佳人的兴奋中,没有几人留意到两名军官已陪着草药人走向远处,避开学兵视线后,一个军官冷不丁抽出马刀,草药人脸上带着怨恨,人头咕噜噜滚落在地。 “高垣那小子不错,你觉得呢?”处理掉尸体,一名军官在回去的路上开口询问,另一名军官颔首赞同道:“我看他杀过人,是真正杀过人,绝不是训练时那种闹着玩的杀法。听老仇说是在残兵院长大,多留意吧,看看后面表现,好久没遇到像秦如风和雷鸣那样的学兵了。”另一个军官笑道:“你忘了华家那丫头,呵呵,只怕这三个加起来,也没有那丫头狠辣,含笑杀人啊,眉头都不皱一下。” 小插曲过后,高垣依然在帮梅英照料战马,梅英也会抽空找他说话,让暗恋梅英的学兵们未免失望,只有当事者明白,相处时总觉有些别扭。聪慧如梅英,自然明白当日的话有多重,直指高垣不配做帝国武士,绝不滥杀无辜是武士的基本准则,她绝不会容让,也不愿高垣走上杀戮路,唯有不在谁对谁错上纠缠,让时间来修复无意中造成的情感裂缝。 骑兵队连续赶了七天路,终于抵达黑木林草滩,处于凌波城和宁泽城交界的沼泽湿地。 清河离开宁泽城前随山势转了个弯,河流由自西向东转往东北方向,在两岸留下宽广的泽乡草地,西南靠着长山,一片繁茂的矮树林延伸进层叠的山峰,在深谷绝壑中失去踪迹。黑木林草滩最窄处宽不过数十里,可足有一千三百里长,几十条峪口通向长山深处,依水靠山沼泽密布,进可袭扰清河两岸,退可藏身深山老林,确实是打家劫舍设立匪巢的绝佳之地,难怪黑哈儿匪帮能多次从围剿中逃离。 清河北岸,骑兵队借夜色掩护,潜伏进离河岸不远的小树林,黑夜牵马步行六十里,人困马乏精神却高涨。 “码头是黑哈儿匪帮的据点,也是第一道哨卡,离这个林子四里路。”仇教练指着铺在地上的地图,旁边围着五个哨长,几个军官破例让高垣也参加战术分析会。地图勾画得很简略,码头旁一条小路往北伸进草滩,南岸从黑木林流出一条小河,在码头东面约里许汇入清河,除此就是在南岸用红圈标注出几处有危险的沼泽地带。 仇教练话音里没有训练时的嘲讽意味,平静得就像与陌生人谈话:“南岸的小河,从一个峪口流出,山峪深十五六里,最宽处不过二十五丈,最窄处只有三丈,两旁有六七条山沟,不知道深处情况,匪巢极可能就隐藏在内。这简单的情报,是上一届学兵一死两伤才换来,黑哈儿的巢穴少有人知晓,他们付出代价却把战功让给了你们。” “情报莫非是学长学姐发现,他们身手高强该不会有事。”高垣思绪有些远离战地,不觉想起华岳和秦如风,稍后忙收摄心神,就听仇教练宣布分析会结束:“大概情况就这样,哨长回去转告大家,天明后观察地形,然后各哨讨论战术,中午选择战斗方案。各哨注意战马,必须有人看护,切不可让马跑出树林。” 天亮了,借着草木掩护趴伏在河边,军官带着各哨轮流察看地形。码头旁几间简陋的茅屋,一间冒出袅袅炊烟,几个大汉在房前收拾渔网,一大三小四条船拴在木桩上,地道的水上人家,平日打鱼为生,有客时兼做摆渡,看不出可疑痕迹。 这几人都练过武,从走路姿势能看出来,可也不能算做可疑点,穷山恶水出刁民,在黑木林讨生活,渔民们练武防身很正常。高垣先重点观察房前闲聊的渔夫,没有发现可疑处,但既然学长学姐认定了,也就懒得多想,把注意力重点放在南岸地形,终于发现有些不大合理。 南岸也有一间茅屋,河边停条小船,两个人影在房前忙碌,哪有对河而居的船户!船只顺流斜穿河面后,到对岸要拉着船逆流而上,对河而居是明着抢生意,这里又不是繁华要道,渔家船户在危险中谋生,相邻间最是抱团以便危难相助,不会如此乱来。这码头果然有问题,是匪帮藏身地的哨卡无疑。 那也不必在两岸都建房停船,能在围剿中存活,黑哈儿绝对狡诈无比,他为何做这样的安排?高垣边观察边思索,难以找到合理的答案,隐隐觉得这布置绝不会是无意中的疏忽,匪首应该有特殊用意。到底有何用,又不能增强防御,徒然浪费兵力,哨卡不是用来坚守,传讯?!高垣思路豁然开阔,不能动北岸哨卡,否则南岸立刻就会发现,有足够时间给匪帮报讯。 三哨看过地形,随着军官弯腰离开河边,高垣依然在思索船户布置。仅仅只是传讯吗?会不会还有其它用途,有危险就有好处,黑哈儿冒了些暴露的风险,除了提前示警还能有什么好处?思索中脚步放缓,李长弓跟在后面差点撞上来,忍不住低声埋怨:“脚下有金子?走得这么慢。”脚下,金子,高垣心中似有所觉,细想又茫无头绪,一时还不能将思路贯通,扭头笑笑加快脚步。 三哨对战术的讨论热火而不热烈,热火的是心情,大家都急于立功表现,不热烈是因为四人战术思路基本一致,认为应该趁夜偷袭北岸哨卡,夺取船只后渡河消灭南岸匪徒,抓几个活口拷问出匪巢,然后连夜突袭将匪帮消灭。高垣说出南岸有示警的可能,几人觉得有道理,可也认为只要下手够快,拷问出匪巢位置,提前示警片刻又用何用,再说月黑风高,匪帮纵然发觉,搞不清具体情况,听动静又不是大部队围剿,未必就会闻警逃窜。高垣总感到哪里不妥,可想不出完善方案,只有点头表示赞同,态度有些勉强,让卓越不禁多看他几眼,犹豫一会最终没有询问,从高垣神色能看出,他并没有更好的战术。 议定战术后大家忙于抓紧时间休息,高垣独自坐在乌云身边,说是看护战马,其实仍然是在分析南岸的地形和哨卡,慢慢地脑海涌出一个全新的战术,随着不断思考论证逐渐成熟,起身走去和卓越他们商讨,却发现几人全在熟睡,累得都忘记了替换他看护战马。 “算了,都是一哨兄弟,谁说出来大家都有功,何况还不一定被教练采用,让他们多睡会。” 第二十九章 驱敌引路 午间战术会后,攻击推迟到次日,骑兵队多了整晚准备时间,学兵们按军官要求忙个不停,细心人发现队伍少了几个人,有两名军官和三哨五人不知去向。 又是一天早晨,码头哨卡的匪徒们围坐在桌前端起饭碗,边吃边听头目唠叨咒骂。 “上次的事,二头领至今咬着不放,非说是我们失职在先,扣着奖赏的银子不发,操他奶奶,鬼知道那几个小子怎么溜进去,要不是逃跑时让我们兄弟阴了一把,就他那鸟样,能追上人家才怪。” 哨卡是匪徒的眼线,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平日必须装成渔夫船户,不能像老营同伙那样随意吃喝玩乐,一旦暴露行踪,哨卡肯定第一个倒霉,要不是每月有大把的银子,多几天假日可以去和城里风骚的女人肆意鬼混,不定早就溜走另投匪首。 前些日子有五个人躲过哨卡,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峪口,直到让营外的陷阱伤了一个才露了行踪,匪徒们一看就知道是童营学兵,几十人追杀出来,竟让为首的英俊学兵射杀射伤好几个,追到河边连人家一根毛都没有留下,事后大头领暴跳如雷,差点撤出老窝重建巢穴。 “头,在船上让我们冷不防砍死两个,三个跳了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功劳大头领当着大伙面说要给重赏,二头领他敢克扣?”一个匪徒老鼠眼一眨一眨,有些不大相信头目的话。 “奖赏下来,老子肯定要拿大头,也不会亏待了大家,你他奶奶的在怀疑我独吞。”留着络腮胡子的头目双眼凶光闪动,老鼠眼忙赔笑:“哪敢,就是搞不明白,二头领他胆子越来越肥,听说好几次顶撞大头领,不想活了?” “还不是仗着——”桌上的碗盆轻微颤动,路腮胡子止住话,警觉地扔下饭碗,从墙上摘下大刀方跑出门,就听远处传来马蹄声。 “有生意上门?”老鼠眼几人又惊又喜,大清早有人跑来送银子是好事,可听声音来人怕有好几十,看来靠哨卡吞不下去,只能虚与应付哄骗一阵,报信让老营的兄弟们下手。 络腮胡子不理手下唠叨,站在木墩上眺望马蹄声方向,黑脸神色转换不定,心中有点犹豫要不要躲向南岸,这片刻的耽搁,马蹄声已近了许多,眼前骤然多出一片快速移动的黑云,是几十名黑衣骑兵高扬着马刀从远处杀来。 “快上船!”络腮胡子大叫一声,当先往河边小船跑,其他人纷纷跟在后面,一人挥刀砍断缆绳,方起身往小船上跳,一排利箭已呼啸射来,倒霉的匪徒用后背给同伙做了挡箭牌,船上也有人中箭,忍不住发出几声惨叫。 “混蛋,快挂帆!”路腮胡子见状怒骂,一脚将中箭的老鼠眼踢下船,长篙连点使得小船离开河岸,顺着水势飞快逃窜,骑兵射来的长箭落入船后河水,几只劲道大的也让络腮胡子用长篙拨开。顺风顺水好行船,等骑兵冲到河边,小船早远离了河岸。 骑兵下马后,十来人快速跑上船,等岸上人解开缆绳,划动木浆追赶匪徒,无奈船只往前漂了一小段,就在河面打起旋来,一条船在骑兵胡乱操纵下侧翻,让远处观看的络腮胡子暗自庆幸,这些混蛋骑马射箭是好手,可显然不懂水性,论行船给老子当下手都不配,想到得意处忍不住嚎叫几声,带着手下边逃命边辱骂岸上骑兵。 骑兵无奈地拖着船靠岸,眼睁睁看着匪徒逃开,心中都有些不解,要是趁夜步行偷袭,这些混蛋一个也跑不掉,可教练为何这样大张旗鼓攻击,战果只有一死一伤两个匪徒,黑哈儿闻讯还不远遁,骑兵队错失了多好的战机啊,这到底是谁策划的破战术。 仇教练带人搜索过茅屋,望着远处逐渐模糊的船影,脸上露出久违的嘲讽。 老鼠眼腿上中箭让踢下船,心中只来得及****络腮胡子亲人几句,正划动双臂奋力往水面浮,就觉双手让人抓住,拖着他从水下往岸边游,在憋晕过去前从大船边冒出头,不等张口就被一拳打晕,等醒来已躺在茅屋地上,一张有着狰狞刀疤的黑脸正望着他,似笑非笑满带嘲弄。 “这么快就醒过来,命还挺硬,认不认识黑哈儿,要不要他们提醒?”老鼠眼方坐起身,刀疤脸朝旁边努努下巴,那里几名学兵正努力装出凶恶样,摆弄着明晃晃的短刀。 “两死一伤,死伤的人他们都认识,这还不算以前七个人,那些都是他们的学长,相信你知道。”仇教练说着站起身,给老鼠眼施加心理压力:“他们拷问人是外行,不过不要紧,拿到对岸路线图前,每过十息他们会割你一块肉。嘿嘿,敢不动手,不说得不到军功,还要受军法处置。” 仇教练说完走出茅屋,不久后里面传出老鼠眼恶毒的咒骂,不过很快就变成凄惨的哭叫。女哨在不远处看护战马,闻声一个个皱起眉头,这惨叫就像濒死的野兽发出来,刘子辉到底在用什么酷刑逼问口供。 “他和三哨去了哪里?”梅英心中疑惑,会上高垣没有说话,只是将几张纸递给仇教练,几个教官轮流看过后,带他去了大家听不到声音的远处树丛,再回来原定的攻击就推迟了,变成如今这僵局。 路腮胡子将船划到对岸,刚把船拉上岸倒扣在地,南岸两个匪徒提着信炮跑过来,老远就喊叫:“胡子,是不是太扎手,要不要放信号?”两岸的哨兵互不统属,这也是黑哈儿怕哨卡串通起来吃独食,让两伙人互相监视,南岸的人更得他信任,只是搞不清几十人身份来历,这才征询络腮胡子意见,免得误报军情虚惊一场。 “少他妈鬼叫,是标营那些货,太扎手。”路腮胡子说话时怨恨的目光投向对岸,那里骑兵队正归拢船只,看来不久就会追上来。老子藏在床下的银子,好过了这些狗崽子,路腮胡子含恨开口:“放屁信号!赶紧回峪口,让二道岗去报信,等大头领命令。” 两个头目短暂沟通后,带手下窜进南岸草滩。照规矩留下人暗中观察,那纯属是自找思路,实战训练的学兵,那就是一群学着咬人的狼,有经验丰富的老狼引领,比军队还要凶狠。敢让谁留下,下一刻就会拔刀子和你拼命,大不了都是个死。 匪徒们顺小路跑了三两里地,速度慢了下来,奇怪地离开路面走向草木杂生的沼泽,走过的路曲曲折折,有时眼前明明是平坦的地面,却偏偏绕道从远处的泥浆地趟过去,几次甚至折返方向,从草木间远远绕回来走一段,才重新从另一端往峪口走。匪徒走过的路曲折盘绕,好似在刻意避开危险,十来里距离用了半天才走完,等走进矮树林,方才明显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往林木深处跑。 树林间藏着几间马棚,南岸匪徒头目简单打过招呼,解开一匹马领先跑路,其他人低骂几句也纷纷打马离去,马棚顷刻间空无一人。 匪徒离去不大会,马棚不远处一颗树后,方脸军官警惕地探出半个脑袋,仔细观察一会动静,猛然从树后蹿出,提刀在前面树下隐身,与卓越和常海交替掩护。三人搜索过马棚后,方脸军官收起刀,心中连呼侥幸,要不是临时改变战术,这段路只怕就是鬼门关。 逃命的匪徒没有留意到,在他们弃船跑向草滩时,一直就处于旁边草丛中三双机警的目光注视下,方脸教官带着卓越和常海,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在骑兵队袭击码头前半夜,方脸军官就带着两人从码头远处游过清河,埋伏在南岸茅屋后的草木中,忍受了两个多时辰蚊叮虫咬,常海暗中不知骂了高垣多少次,发誓要是没战果,这辈子也不听他的鬼主意。 跟踪逃窜的匪徒不久,方脸军官就发现事有蹊跷,指挥卓越和常海在地面插好小旗子——女哨用军装和木棍赶做出来的三角小旗,从军包摸出一根绳子绑在长刀上,顺手扔向匪徒绕开的路面。路面平坦伴有杂草,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可长刀落地变故突生,竟然拉着绳子不断下沉,沉下去近丈深才没了动静,方脸军官心中暗惊脸上神色不变,卓越和常海当时就瞪大了眼,这要是连人带马踏上去,那岂不沉得更快!三人再也不敢有丁点大意,一路缀在匪徒身后,将一面面小旗子按方向仔细插好。 卓越在路上发现块大石头,托起来扔向旁边草丛,石块砸进草堆,发出的却是低沉的落水声,草丛散开后泥水冒出一连串气泡。匪徒每一次绕路,前面都隐藏着陷阱,也不知是人为还是天然生成。骑兵队快速奔袭过来,卓越不敢往下想,光这沼泽陷阱就会让大家万劫不复。后怕的同时又有些遗憾,高垣是怎样察觉南岸的路会有陷阱,又制定出打草惊蛇的计划,让逃命的匪徒给骑兵队引路,难道我真比不过他,一个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山野孤儿。 “多亏了高垣!”常海没有太多心机,在马棚找地坐下来,从军包掏出肉干往嘴里扒拉,口齿含混地赞赏高垣,浑然忘记先前是谁在说这是鬼主意。卓越用短刀刮着军装上的污泥,眼睛看向方脸军官,他明白此时不宜询问,但常海开了口,军官总会有所表示。 “那小子是在山林长大,猎人当然能看出哪里适合布置陷阱。”方脸军官想明白了高垣预先洞察危机的奥妙,也坐下来休息,顺便安排下一步任务:“歇息会,常海转回去带路,让后面人千万别大意!卓越跟我拆掉马棚后收拢干草枯叶,下来才是精彩处,呵呵。” 方脸军官他们歇息时,仇教练正沉着脸擦拭马刀,脚下是老鼠眼的无头尸体。 刘子辉逼问出路线图和匪巢位置,可等骑兵队过河后,仇教练拿出路线图与地上的小旗子对照,发现开始一段标记的危险差不多,可老鼠眼在后面藏了歹毒心机,有意无意漏了几个陷阱,有些标记也偏离位置。 “将尸体丢过去。”仇教练指向老鼠眼标出的安全路线,刘子辉咬牙抓起尸体,抡起来砸了过去。泥沼吞噬了尸体,冒起的气泡就如学兵们瞪圆的眼珠。太狠毒了,这混蛋分明在坑大家,照他画的路线图,只怕此刻都有人冤死在草滩。老鼠眼的脑袋让学兵砍成了碎块,全不顾留着可以用来兑换战功。 “一个跟一个,牵着马走,小心脚下,不要偏离方向!”仇教练静下心后打头带路,临行前目光扫过梅英冷然吩咐:“匪徒狡诈凶残,要不然活不到现在,收起你们所谓的仁慈之心,活着才有胜利的希望,战术本来就是阴谋诡计,一切为了胜利,不光是说说而已。” 第三十章 火攻毒杀 梅英目光躲闪,不愿与仇教练对视。 前一天下午,高垣找来请她配置毒药,梅英当时就沉下了脸。 要能将几十人毒杀,中毒后过几个时辰才发作,草药老头长挂在嘴边的关门弟子,梅英配置毒药很简单,所需原料在草滩就有,可她始终不愿意动手。身为武士,应该视荣誉重于生命,下毒暗杀这种卑鄙的手段会让帝国武士蒙羞,匪巢那些被掳来的女人,更不应该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固执的梅英气得仇教练脸色乌青却无可奈何,高垣更是摇头苦笑。武士荣誉,打了胜仗众人传颂辉煌战果,有几人关心战斗经过,而注意细节的人,哪一个不是从无情杀戮中活下来的精兵悍将。仇教练气得转身就走,用军令逼迫梅英就范,高垣最后的念想化作痴心妄想。 得不到有效的毒药,捣鼓泻药可难不倒高垣,好歹跟草药老头学了三年。泻药吃下去,药性不是立时发作,有意再加进几味药材调和,勉强符合过几个时辰发作的要求。 天黑后三名军官带三哨离开队伍,一直在暗中留意的梅英,跑过去想要叮嘱高垣小心,让仇教练在远处拦住,唯有深情的目光,伴随那背影渐行渐远。 “贵族可笑的骄傲吗?”梅英心下不以为然,那家贵族不是从平民中崛起,哪个平民不想成为贵族,我为何不能引导他成为贵族,帝国上层闪亮的新星?依仗军功封侯的武士,也不过是有贵族头衔的平民,培养一名高贵的绅士,可比训练拼命厮杀的武士更为艰难。 梅英随骑兵队在草滩摸索前进,做着她培养贵族新星的美梦,而她培养的对象,此刻却全身沾满泥浆草叶,癞蛤蟆般半蹲半伏在树后草丛,哪有一丝贵族风范。 按高垣计划,昨晚天方擦黑,两名军官带他和李长弓游过清河,顺着从峪口流出的河水逆流而上。草滩有陷阱,河道相对安全,流水无情,会冲涮掉人为的埋伏。在齐膝深的河水中跋涉,饶是四人久经训练耐力十足,不到一半路也累了个半死,一名军官想试探下河滩,前行半里地差点送了命,若不是一直小心戒备,加上同伴甩出绳索救助,泥潭足以让他遭受灭顶之灾。 峪口有十来丈宽,丈许宽小河从偏中间流淌,两旁黑森森山壁下各散落几间茅屋,看上去和山野民居没多少区别。对进山要冲匪帮绝不会松懈设防,几人不敢大意,爬在河边一动不动,边恢复体力边仔细观察。 夜深了,风变大,天更冷,鸣叫的秋虫似乎知道冬天将来临,抓紧时间演奏生命的挽歌。久久找不到隐藏的匪帮哨兵,高垣心下不免着急,刚想冒险往前再挪动,身旁军官大手按住他肩膀,无声地摆摆手,示意继续等待。还是沉不住气,高垣涩然一笑,用长呼吸稳定急躁心绪,与这些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兵相比,自己还欠缺火候。 等待无疑让人烦闷,在危险中潜伏更考验人的意志,何况还有重要的任务急需完成。在忍性较量中军官获得了胜利,暗处的哨兵耐不住黑夜的寂寞,从藏身处走出来游动,舒展过麻木的腿脚,去茅屋叫同伙来换哨。军官就在这时动了,像长蛇在地上游走,几人趁机溜进了峪口,匪帮的二道岗毫无察觉。 有没有天意高垣不知道,只是觉得当晚的运气实在好,有惊无险逃出小河边埋设的陷阱,进二道岗时遇上匪徒换哨,再剩下就是寻找哪条山沟是黑哈儿的匪巢。逐次搜索山沟,时间来不及也太危险,笨办法往往就是最有效的方式,几人在第一道山沟外再次潜藏起来。 要成就功名,好事、好人、好运气三者缺一不可。好事是指要目标正确,好人是说要有足够准备,而往往不能成就功名者,大多都输在运气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只能尽人力而听天命,这是枪爷爷自小灌输的信条。 高垣这次运气不错,在沟口埋伏不大会,峪口方向过来几条黑影,边走边小声发牢骚,却是二道岗的匪徒进匪巢送新鲜猎物,免得天明时误了匪首的口腹之欲。真是瞌睡处有人送枕头,几人蹑手蹑脚跟在匪徒身后,在第四道沟口拐进身,终于找到了黑哈儿老巢。 下毒的事轮不到高垣和李长弓,最关键的环节军官不放心让学兵去做,匪巢太过危险,也是在变相保护他们安全。两人的任务是从匪巢旁山壁攀爬过去,在后面密林边缘布设陷阱进行埋伏,天明开始行动后,如果匪巢有漏网之鱼逃窜,那就是他们的战功,至于两名军官,下毒后还要去第四道沟外埋伏,以防有人往山峪深处逃,这也是高垣的战术安排,不让一个匪徒从网中钻出。在山峪里设伏危险更大,两名军官不容置疑地承担了重任。 李长弓不善于布设陷阱,在林子边缘寻找便于利箭发威的埋伏点,高垣用短刀削出几十根两头尖锐的木棍,在林外插进草丛,仅仅露出寸许尖端,不拨开上面遮盖的草叶,走到近前也难以发现。从军包中取出绳索,在李长弓埋伏点前拉出几道绊索,防备逃命的匪徒狗急跳墙,生死关头骤然近身发难。之所以选择李长弓,是因为他比卓越更善于用冷箭杀人,能用弓箭在远处解决敌人时,绝不会跑上去用刀剑表现武士的英勇。当然,要是卓越来,绝不会像李长弓这样听高垣吩咐,这大概也是选人的首要条件。 黑哈儿匪巢前后用碗口粗近丈高圆木做成篱笆,两端紧紧靠着峻峭的山壁,只有前后两道门进出,前门旁是坚固的箭楼,要从外面强攻进去,靠骑兵队可怜的兵力无疑做不到,就算有足够兵力一路杀进来,匪徒们恐怕早就在密林中消失影踪,难怪黑哈儿匪帮人数不多,却能够在草滩活得滋润无比。 密林边缘离匪巢大约几十丈,高垣蹲伏在一颗大树后,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不由悬了起来。能不能将匪徒引出老巢,钻进骑兵队在矮树林的埋伏圈,才是最后的收官之作,也是衡量战术成败的唯一尺度,再好的战术也必须用战果来证明,而战术的制定者却无缘亲自去验证,高垣自然有些心虚。 天亮了,匪首黑哈儿打着饱嗝站起来,旁边伺候的两名年轻女人满面媚笑,乖巧地帮他装束。半晌后黑哈儿淫笑着离开舒适的房间,昨晚真够舒坦,二头领送来这俩货色味道真不错,比从村寨掳来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做官还就是比当土匪好,看来是要好好思量,到底要不要暗中投靠二头领所说的人。 码头哨卡跑回来的络腮胡子,一大早扰乱了黑哈儿的好心情。标营那些学兵来复仇,就不到三十骑人马?黑哈儿起初不相信,等南岸亲信详细报告后,又变得有些疑惑,老子有五十多人,他们一对二就想灭了,这伙学兵胆子大得离奇,是不是藏着什么暗招。 黑哈儿犹疑不定没有说话,大厅坐着的五六个大小头目却叫嚣起来,一个比一个声高,纷纷要带人出去和学兵较量,让他们知道土匪换上精良装备后,比正规军队差不了多少。右手坐着的二头领满意地扫视喊叫的头目们,这些天用金钱和美女拉拢,此时终于看到了成果,由不得黑哈儿再保存实力。 “大头领,区区几十个学兵有何担心,你歇着吧,我带人下山灭了他们?”二头领见吵闹的火色差不多了,站起来看似请命实在激将。黑哈儿考虑半晌,觉得不能让未来主子派来的人看轻,几十个人而已,打不过老子还不能跑回来,深山老林可是土匪的天下。黑哈儿终于做出了决定:“走,全部下山,杀光这些狗崽子。”走到门口又扭头招呼:“二头领,你不方便露面,带几个兄弟守在寨子里。” 黑哈儿带人闹哄哄离开老窝,二头领抬脚迈上身前台阶,在黑哈儿的虎皮椅子上坐下来,对着下面三个人阴笑道:“以后跟在本公子身边,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大头领,也就冲杀的命。”几人连连点头说不尽的巴结讨好话,大厅一时间丑态百出。 矮树林,黑哈儿带人从三面包抄向马棚,二道岗的几名哨兵在头前领路,骑兵队的行踪瞒不过熟悉地形的匪探。 马棚成了废墟,标营的学兵连个人影也不见,二道岗的匪探忙跑过去,黑哈儿脸色比锅底还要黑沉,跑了?一脚踹翻路腮胡子,黑哈儿亲自上前寻找踪迹。茫茫草滩到处都是吃人的泥潭,探子没看见骑兵过河,那他们肯定还在这片树林,只要让老子找到—— 黑哈儿留在外面的哨兵,说笑中让人从身后抹了脖子,仇教练和另一名军官身手比猎豹还要敏捷。从远处树木后草丛间闪出学兵们身影,一个个手持长弓,箭杆绑有烟花信炮等引火物。 仇教练怒吼一声射出长箭,尖锐的啸叫声直奔匪首黑哈儿,从刀丛中滚爬出来的黑哈儿侧身抬起刀,将长箭砍成两段,手臂一麻差点握不住刀,好大的劲道,看着四下飞来的火箭,情知中了埋伏,啂骂着指挥手下往来路突围,仗着人多又穿戴有轻甲,前面的匪徒嚎叫着挥刀格挡长箭,后面的人用弓箭还击,惯匪凶悍的冲杀一时势不可挡,有几个学兵躲闪不及让匪徒射伤。 到地方了!仇教练长刀向空中连挥发出命令,匪徒前面扔过来一排排长箭和火把,炸飞的烟花信炮贴着地面拉出一长溜火光,把地上的干草枯叶瞬间引燃,蔓延起一道数丈宽的火墙,马棚废墟燃烧的火光与之前后呼应。 火墙后,学兵并不和匪徒硬拼,躲在树后偷放冷箭,风朝着匪徒方向吹,烟雾呛得人眼睛难以睁开,更难受的是肚子一阵阵疼痛,拼杀间不断有人难以保持平日的速度,中了乱箭在地上翻滚,矮树林人数对比在逐渐拉平,胜利的杠杆随着越来越多的匪兵毒发,向着骑兵队加快倾斜。 中毒的匪兵丧失了大半战力,没有了人数优势后,矮树林伏击战变成单方面的屠杀,仇教练和另一名军官率先发起冲击,一个个匪徒在刀下成了亡魂,学兵们也被激起了潜藏在体内的杀戮**,四哨人扔掉弓箭抽出长刀,乘胜追杀收获战功。 “杀回去!”黑哈儿挥着长刀朝身边十几个匪徒怒吼,亲信们狞笑着发起冲锋,他却借匪徒身影遮掩学兵视线时,弯腰钻进身后的矮树丛,趁乱向小河边逃跑。 厮杀结束,骑兵队完胜,仇教练和军官的脸色却不大好看。没有在尸体堆里找到黑哈儿,难道让他趁乱溜出了包围圈!不能诛杀匪首,这一仗只能算成功一半,草滩多的是刁民流匪,让黑哈儿缓过气还会拉起一股悍匪。 “黑哈儿死了!”梅英的叫声让愁云惨雾顷刻消散,仇教练见她远远跑来,手里拉根长绳,另一头绑颗圆滚滚物件,等近前才发现是一颗人头,忙赶过去抓起察看,正是匪首黑哈儿的脑袋,抬手一刀就削断绳索。匪首的人头啊,要拖烂了难以辨认,战功可要大打折扣。 战前女哨让安排在小河对面埋伏,顺带照看战马。梅英爬在草丛中,望着腾起的火光烟雾,一肚子气正无处发作,就见有人从树林中冲出,一手捂着肚子趟水过来。黑哈儿,匪首的头像大家都看过,梅英一看就知道撞了大运,长箭略作瞄准,伴着心跳射出。按说黑哈儿有实力躲开或格挡,无奈失败导致的惊慌加身体毒发的迟滞,都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而飞来的长箭有好几枝,女哨的少女人长得好看,下手时不过比梅英稍微慢一点。长箭射进胸膛,黑哈儿不甘地倒向河水,临死前的一句恶毒咒骂激怒了梅英,完全是训练出的本能,挥刀砍下脑袋才觉有些恶心,没有胆子提着人头充英雄,于是就有了前面一幕。 矮树林一战斩杀五十三名匪徒,学兵们手下无一活口,不是心狠手辣,而是不知道匪徒怎样才算完全失去抵抗能力,忍不住就要多砍几刀。匪巢剩不下几个人,仇教练留下两哨学兵砍人头,军官带着剩下的人朝峪口杀过去。 山峪沿途没有遇见一个人,山沟口哨兵发现后才喊了一嗓子,就让埋伏的两名军官用利箭射杀,拔出刀带着大家往匪巢冲杀,毫发未损冲进大门,除了搜索出十几个掳来的村姑,整个寨子一个匪兵也没有。 军官暗道不妙,忙带人从后门冲出,就见几十丈外的林子边缘,地上躺着七八具尸体,高垣和李长弓从树后探出脑袋张望,见是军官后跑出来,喊着不让军官往前走,怕大家不小心踩上木刺。 “这几人跑出来,踩中陷阱让我俩杀了。不知道寨子里面虚实,我们没敢进去,一直在这埋伏。” 两人抢着报告战况,看上去是在争功,学兵们笑笑不言语,三名军官玩味地多看了俩人几眼,然后命令彻底搜查匪巢,拿走黑哈儿多年积蓄后,一把火烧了巢穴。 骑兵队中箭几人都是轻伤,首战告捷无一战死,这样的战果让军官们也乐歪了嘴,不亏是新一巡,标营学兵多年没有打这样的漂亮仗,回去后大家的战功绝不会小。 第三十一章 论功行赏 横行黑木林草滩几十年的黑哈儿匪帮彻底覆灭,让一群学兵轻而易举剿除,随着骑兵队安然回到标营,消息像秋天的疾风,扫过大小草滩,吹进凌波府各个角落。 当匪首的脑袋悬挂在城楼时,那一战的经过因流传而变得愈加精彩,美若天仙女学兵,凶狠狡诈老匪首,如此强烈的反差,使得人们能够尽心演绎,于是梅英很快成了凌波城青年的偶像。翩翩佳公子纷纷在书房挂起伊人擒匪图,世家大族的请柬如提前降临的雪片,让卫标把守大门的军士每日陪尽笑脸费心接待。 骑兵队第一次用战功赢得荣光,学兵们乘船回营途中反复回想,这场战斗只能用简单来概括,生死搏斗甚至没有训练时艰苦,所谓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悍匪,与木桩相比,在弓箭前不过是能移动、躲闪和格挡,那缓慢的速度可以忽略不计。 简单的战斗,因立场的差异而偏离了真相,躲在帷幕后的人,不管是恼恨或者兴奋,当战果让人们无意中传扬得沸腾,平民们出乎预料的持久热情让事态演变超出预料后,为了拉拢人心,各方在台前都摆出了高姿态。 宁泽城守府、凌波副将府、翔云郡王府的奖赏接连而至,奖赏令张贴在标营大门旁照壁上,也粘上了翔云各城的告示牌,对战斗经过一笔带过,却不惜笔墨宣示各级官府剿匪的坚决态度,而郡王府奖赏令中的话颇耐人寻味:“各城标营虽由民部统管,然学兵皆是我翔云血脉,郡府每每严令多加照拂,于定例之外常多优待,唯恐有一时不虞之苦。今标营不负黎民所望,乘胜剿灭残余惯匪,实乃翔云忠勇子弟。” “翔云血脉,一句话就占据大义,这奖赏由不得人拒绝啊。”标营主事看到奖赏令就拉起脸,思忖一会无奈苦笑道:“谁都无法否认,学兵是翔云郡战死的军人遗孤,这点黎民百姓清楚,学兵自己也明白,割不断的联系,真要拒绝接受,恐怕会引发民怨,更会让学兵心底反感。” 主计老头眉毛都拧成了团,看看飞来的横财,这能让标营多添置不少家业,又想想民部上司阴沉的脸,私自接纳藩王财物可是大忌,半晌才吐出口闷气,语气变得不容置疑:“接了这奖赏,无疑是承认郡府多拨付钱粮的事实,还有什么大军围剿后消灭残余,这功劳看上去不小,可那是有郡府在给铺垫。反正免不了处分,先收下实在的好处,这事我出面,糖公鸡,嘿嘿,谁都知道我爱钱如命,能减少些猜疑,说不定挨几句骂就过去了。” “老伙计,也只能如此应对了。”主事大人也不矫情,答应下来后心情放松不少,脸上露出耐人琢磨的笑容:“这事算结过去,下来该见见那俩小子,呵呵,财帛动人心啊。 “黑哈儿抢劫几十年,才积攒下屁大的家业,杀了老子也不信。俩小子打得好主意,嘿嘿,竟然敢隐瞒。” 高垣在回营途中很少说话,战术成功的喜悦也缓解不了紧张情绪,总觉得仇教练和军官们看来的眼神充满怀疑,一路提心吊胆回到标营,仇教练他们没有追问,几十天后总算稳住心神,不料李长弓找上门来。 “心中有鬼,再装下去还不如以前当穷光蛋时舒坦。”李长弓没心情欣赏房间的雅致,低眉耷脸坐在凳子上,话音充满挣扎:“十多万银子,分少半小爷也成富豪了,真不忍心交上去。” 高垣小声骂道:“滚,不定是我分少半,当时哪顾得清点。” “到底交不交,我心里可一直发慌,一两都不敢花,难受死了。” 高垣何尝不是如此,藏着近二十万银票,还有一大堆珠宝首饰,可每当买零用物件,下意识就要装出可怜相,一来二去都快失去买东西的兴趣。 当日埋伏在匪巢后面,两人还没有听见喊杀声,后门打开后涌出一群人,男男女女有七八个,慌里慌张往密林方向跑。 “匪徒提前发现!”高垣在树后举起弓,尚在犹疑该不该动手,就见一个年轻匪徒拉着俩女人冲了过来,几个持刀匪徒紧跟在后面。 几十丈距离,一群人片刻就到了密林前,一个匪徒赶上前领路,眼看离树林不到几丈,方露出活命的侥幸之色,就觉脚下刺痛,惨叫一声抬起腿,原来是埋在地上的尖头木棍刺透了脚。 “有埋伏!”匪徒惨叫着给同伙报警,不料他的话却成了高垣和李长弓动手的信号,两人长箭离开弓弦,瞬间射进匪徒胸膛,抽箭——举弓——拉弦——射杀,几丈远无需瞄准,匪徒还没有从惊慌中还过神,就让长箭收走了生命。 年轻匪徒成了重点照顾的目标,两只长箭从前方分左右方向射来,谁知他双手一拉,将两个女人并排挡在身前,把年轻女人的娇躯当盾牌使用,挡住两只长箭他也不过多活几息。 “混蛋!”高垣有意将长箭偏离女人,不忍心将她们射杀,李长弓大概抱着同样心思,结果却是让她们早死,两人心中恼火,年轻匪徒才退出去十来步,两只长箭呼啸着插进他后背,倒在地上还在挣扎时,又是两只利箭射进身躯,二头领身中四箭再无力气,死前连仇人的脸都没有看见。 给地上匪徒每人都补上几箭,等候一会不见有人动弹,李长弓还是张弓引箭蓄势待发,口中发出不要脸的呼叫:“高垣,你胆子大,上去看看。”高垣怒瞪他几眼,强忍住骂人的冲动,放下弓抽出长刀,一步一步从密林边缘慢慢挪出。 长刀拨转身子,紧张又仔细检查过每一具尸首,确认匪徒死透后,高垣走近两个年轻女人,发现圆睁的双眼空洞无光,让长箭穿透胸膛,她们早香消玉殒,临死前抱在怀中的木盒摔落,在身旁地上裂开,散落一摊珠宝玉石,发出令人炫目的宝光。 “快过来!”高垣不觉口干舌燥,惨死的美貌女子,耀眼的珠宝,无不让他焦灼难受,头也不回喊叫一声李长弓,谁知那小子就是赖在树林不出来,没胆子近距离观看死在他箭下的女人尸体。高垣心中怒骂,双手将珠宝拾起来胡乱装进木盒,看看再无遗漏,抱着两个盒子逃也似跑回树林。 “发财了,哈哈哈,分赃!”高垣拾取珠宝时李长弓眼珠子都直了,见他跑了回来,扔下弓箭就跳过来。多年后两人回忆这一幕,李长弓不止一次开玩笑:“老子当时真傻,趁机给你一箭,什么财宝战功,还不是都归我所有。”高垣踹着气坐到树下,将两个木盒随手扔给他,没好气骂道:“快看看有多少,估计大伙也快来了。” “点个屁,一人一半,各安天命。”李长弓将两个木盒全打开,一堆珠宝一叠银票,让他从中一划拉,全部分成两半,然后兴奋地低声喊叫:“快,你先拿,要不等那些小子来了,咱俩亏死。” 军人在战场拼杀,从敌人身上得来的财物,可没有归公的要求,要是抄没匪巢时搜索出来另当别论,两人不约而同认为这些不属于归公范围。高垣眼珠一转抓起一沓银票,李长弓分时他可是看得清楚,这是后半部分,数额越大应该越藏的往后,这是他的想法,又随意指指一堆珠宝,选定了战利品。 银票揣进贴身衣服袋子,珠宝藏在军包最底下的夹层,两人兴奋过后开始商量,最后一致觉得不能进匪巢,这样就算以后让人发现,也避免了收刮匪帮积蓄的罪名。议定后就躲在树后干等,连匪巢里面啥样都懒得去看,免得增加心理压力。 说来也该两人发财,原来二头领发觉留下的匪徒全开始闹肚子,连掳来的女人们也不例外,生性多疑又特别惜命,他思量一会就得出结论,有人偷袭,在暗中下毒,匪帮完蛋了,忙找到带来色诱黑哈儿的两个美娇娘,简单叙说几句,将黑哈儿积蓄席卷一空,带着几个亲信就要从寨后密林逃命,结果好过了埋伏的高垣和李长弓。 身藏横财装乞丐,这几十天高垣和李长弓每次碰面,两人都是有苦难言,当卫兵找来说是主事大人传召时,心中的恐慌预感变作了现实的畏惧。 主事房间很小,一张书桌几排书架就占去大半,两个老头坐在桌旁,先是不惜溢美称赞两人的战功,特别是高垣的战术,让主事大人直呼堪称经典偷袭战,以后要当作战例讲给每一届新学兵,说得高垣脸色通红,我就是怕死才不想强攻好不好,那有这么英明神勇。李长弓的箭法也大受赞扬,以后绝对会成为罕见的神射手,军中飞将军,想想都让他激动。 “唉,标营亏待大家,奖励拖了几十天,实在是没有银子啊。” 就在两人飘飘然在吹捧中陶醉时,两老头话音一变,开始不厌其烦地哭起穷来,顺带咒骂脑袋都让挂在城楼的黑哈儿。 “本指望剿灭这伙悍匪,收缴一些银两缓解难处,谁料这该死的黑哈儿,死了都让老子生气,几十年为匪才积攒下不到万把两银子,说出来没人信啊,是不是,高垣?”主计大人唉声叹气中突然发问。 “哪会只有万把两!有——”话出口李长弓就觉得要糟,红着脸低下头再不言语,高垣也好不到哪去,黑哈儿可不是穷光蛋,几十万银子呢,听着老头的话,脸上方露出不以为然,李长弓抢先开口无疑是贼不打自招,他也赶忙垂头看地板上斑驳的花纹。 两个老头相视一笑,主事大人适时开口:“这阵子太忙,都忘记让你们上交战利品,那可是不小的战功,银子越多功劳越大,呵呵。” “听说新楼盖得不大满意,我刚要让人去察看情况,看看到底哪里不合理,恰好碰上你俩,那就去你们房间,免得再找人浪费时间。” 主事大人的话显然是给两人台阶下,毕竟不是从匪巢搜刮,老头也不好明面讨要,主计大人话中的威胁意味可就露骨得多,嘿嘿,察看,那还不是变相搜查。 高垣和李长弓一败涂地,在两个狡猾的老头面前,连坚守都无法做到,垂头丧气地从小房间走出,身后跟着笑眯眯的主计老头。回到房间翻出银票和财宝,两人背着脸,用颤抖的手递给老头,一张也没敢留下,既然败露了就输得光棍点。 主计老头数都不数,将银票揣进怀里,抓起高垣的床单包裹住珠宝,笑得就像老林子里成了精的狐狸。 “这本乱箭诀,就当是给你俩的补偿,无价之宝啊,俩小子赚大了,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秘笈。” 老头走了,高垣和李长弓瘫坐在床上,几十万银票,无法估量价值的珠宝,就换来一本破秘笈,还是两人共享,糖公鸡,要不是在标营,信不信哥俩把你砍成肉泥。 黑木林一战,梅英斩杀匪首黑哈儿,理所当然占据首功,高垣战术设定成功屈居第二,李长弓射杀多人位列第三,标营奖励梅英五百两,高垣三百两,李长弓二百两,其他学兵每人一百两。 清辉帝国一户普通人家,每年有五六十两银子就过得挺不错,学兵们领到银子,一个个兴高采烈,只有高垣和李长弓扭捏着不愿领赏,笑得比哭更难看,难兄难弟前几天还是腰缠万贯的大富豪,如今却要为几百两银子感谢奖赏。 “咦,嫌少啊,那我替你收起来。”梅英以为高垣计较战功排名,不由分说替他领了银子,似笑非笑地眨眨眼:“高垣,男人太小气,会让人瞧不起。” 没了银票珠宝,又惹得佳人误会,高垣欲哭无泪,偏偏还不能开口解释,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黑木林,黑哈儿,黑老子的心啊,付出与收获太不相称,完全的得不偿失,心中郁闷还得装出笑脸讨欢心,他的心情比兄弟李长弓更难受,那小子起码不用在黄连树下唱歌跳舞。 第三十二章 坏事善果 领过战功奖赏,骑兵队结束休整,仇教练下令次日集合,又一场实战训练就要到来。 标营没有公布上缴战利品情形,让高垣和李长弓暗自松了口气,两人趁乱溜出人群,坐在房间诅咒懊悔半晌,李长弓顺手拾起那本所谓有钱买不到的秘笈,当日主计老头给他,心情正处于懊恼羞愤交错中,看都未看就扔在房间角落,看来高垣这些天动都未动,淡蓝色书面上都蒙上一层淡淡的灰尘。 乱箭诀,记载着箭技乱箭齐飞的练习方法,练成后一次张弓射出三支箭,可射一个目标三个地方,也可射三个不同的目标,射杀效果因人因弓而已,若是练至大成,又有良弓在手,无疑是战阵中杀人抢功的无上诀窍。 李长弓看得入神,早将失去银票珠宝的烦恼抛到九霄云外,练成乱箭齐飞,杀人犹如割草,战功唾手可得,失去的银子也会回来,再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高垣见他红光满面,懒得多理会,百无聊赖之下开始擦拭房间摆设,银子没了富豪梦破灭,琐事也只好亲力亲为。 随着书页一张张翻过,李长弓脸上的喜色逐渐褪去,等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寥寥几句话,字迹犹新,墨香尚存,潦草书法让人难辨,费劲认出后爱恨交加地看着手中的秘笈。 “乱箭齐飞,箭不尽杀不停,三箭合一妙用无穷,非大毅力终难大成,更兼良弓难求,世间习此技得以入门者不知凡几,而鲜有人能一窥究竟领悟三箭合一。神技若明珠蒙尘兮苦待知己,余生无多兮徒增伤悲,可恼可恨复可叹,有缘得之者当可深体我心。” “这是给人练得吗?也太难了吧,怪不得糖公鸡那么大方,原来存心让我俩看得到吃不着,卑鄙无耻!” 高垣听见他咒骂,好奇地拿过秘笈。破旧的书册有了年份,淡蓝色封皮让人揉得皱巴巴,隐约可见一名顶盔挂甲的军人举弓望天,三只长箭瞄向天穹,似要将满天繁星射落,傲视苍天的神韵跃然纸上。 “俾倪天下!”原本想随意浏览,看看李长弓为何概叹,接过秘笈刹那却被封面图像所吸引,眼光久久难以移开。自小与枪爷爷写字绘图交流,虽然不懂得书画技艺,可从字画细微处观察心境,天长地久早已无师自通。 “这幅画出自名家手笔,要不然断不能让神韵透出纸外。”高垣心中有了计较,能让名家给书册绘画,这本乱箭诀绝对不简单,任谁也不会花重金请人做封面,在里面却记载可有可无的凡物。习惯地翻到最后一页,性格决定他要先知道答案,看到那几句话,更相信判断无错,这几句是在书页空白处手写上去,应该是主事或主计所留。 “有缘得之!”高垣没有急于细看内容,反复思忖老头为何送两人秘笈,从话中不难体会赠书者复杂的心情,实不甘放弃,又无奈难以领悟,最终归咎于天意,说是有缘可分明是酬谢与奖赏,老头绝不肯白占便宜,原来一直错怪了那两个看上去贪财无耻的大人。 既然必须靠大毅力方有可能练成,高垣也就随意从头翻阅一遍,对练习的难度更多了体会,眼力、臂力和耐力缺一不可。眼力,要能视小若大,将百步外的树叶看成车轮;臂力,要能力挽千斤,齐发三箭才能都保持穿透力;耐力,射一次花费不止两倍力气与心神,没有足够的耐力和坚韧的意志支撑,几轮齐发就让人心神俱疲。 三箭合一,是要将三只同时射出去的箭,变得方向和速度都迥然不同,之间互无干涉又相辅相成,以三箭射杀目标一点,其中诀要太过精妙,甚而要让射出去的箭拐弯飞回来,如今对高垣显得虚无缥缈也太遥远,还是练成一次三箭再做打算,他没有李长弓那般好高骛远,所以激动之余就剩下对两位大人的感激。 “这本秘笈不简单,很实用,我想练。”高垣将打算告诉好友。 李长弓听过他讲述的理由,虽觉得有些牵强,可也认为有道理,管它何时能三箭合一,一次三箭就够让人头痛,他也不是畏难退缩的性格,又自认对弓箭的天赋不比人差,于是马上有了决断。 秘笈不能传出去,老头没有明说,傻子都知道传出去对两人没好处,就算老头不处罚,多一人知道就多了一个抢功劳的对手,李长弓下了第一个结论,高垣深表赞同,不说其他,要是别人问秘笈从何而来,一来二去还不把两人丑事抖落出来。 “三箭合一,想想而已,我估计练成一次三箭也得好几年,秘笈你留着,我抄录前半部分。“李长弓说完就从桌上拿起刀笔,他的决定到让高垣出乎预料,上下左右不住打量他。 “小爷又不是娇滴滴的梅英哨长,你什么眼神,看得人发毛。”李长弓骂过后才觉得适才的决定难免惹人猜疑,扬起秘笈得意地笑道:“你自小炼气,视力远较其它人强,说不定比我更早练成前半部分,秘笈当然留给你。”见高垣仍是信你不得好死的神态,装作失落地数说:“别用怨妇眼神看小爷,说实话,有你在前面吃苦摸索,那等我能练习时岂不少走弯路,嘿嘿。” “那你为何不将全本抄录?”高垣追问道,不搞清这小子真正意图,秘笈藏在身边总觉不稳当,干脆耍起无赖:“别后悔,不定哪天我一不小心,秘笈就不见了,比如老鼠咬破了,失火了,让人偷走了。” 李长弓笑了,笑得比主计老头还猥琐。 “你不觉得咱俩有做强盗的天赋吗?一个下毒设陷阱,一个躲后面暗箭伤人,黑吃黑,嘿嘿,难得对半分赃,危险少收获多,以后小爷认你做老大,保证言听计从,前提是有危险时你先上我掩护。” 交错好友认错人,高垣都懒得骂他,老大,是给你当打手吧,还对半分赃,保证言听计从,谁要是给我许下这愿,我跑得比你更快。 “咚咚”轻微的敲门声,李长弓飞快往桌子上伏下身,等高垣开门迎进来梅英,书桌上那还有秘笈,就见李长弓正唉声叹气数银子。 “才二百两,小爷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娶老婆的彩礼,命苦啊,不像某些人,有人倒贴——啊,梅英,你来看高垣?” 高垣打开房门,万想不到是梅英敲门,是她第一次找来房间,眼看天色都要擦黑,这时候找来怪不得李长弓说怪话。 “咦——”梅英进门刹那,就为房间雅致的布设惊讶,忍不住发出低声赞叹,马上又警觉地四下观望,将房间每一个角落都察看过,才在李长弓彬彬有礼的邀请中坐在桌前,望着眼前的兰花瓷盆发呆。 高垣没兴趣摆设这些,也布设不出来,花盆里的泥土都有些干裂,主人应该好久没有浇水,说明已经放在桌上有一段时间,这布置莫非是搬进房间时就有,会是谁呢?他平时都不大敢和女学兵搭话,是公认的新一巡木头人,那会有人跑来帮忙,除非是亲友,对,亲友,是华岳学姐,肯定是她! 女人的直觉灵验,怀春的少女更是敏感,梅英转瞬就想通其中诀窍,已经无限接近真相。那次诱敌行动就在刚搬进新房后,她讲起过彼此渊源,说高垣严格来说是她的师弟,那帮忙布置房间于情于理都讲得通,完全是师姐照顾小师弟,可真有这么简单吗?那位在标营可是出了名的娇蛮霸道,照顾,不欺负就算手下留情,那她为何还亲手做饭?无形中梅英已把华岳当成潜在对手,心中的称呼也变了样。 “请喝茶。”李长弓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更别说有适时回避的觉悟。 梅英不觉看着花盆发呆,闻声才意识到失态,接过茶杯道过谢,掩饰地娇笑道:“李长弓,你有心情泡茶,怎么不帮高垣浇浇花,你看,花枝都快枯干,让我看着都生气,枉费人家一番好意。” “是你送高垣花,嘿嘿,要不也给我一盆,保证天天浇水。”李长弓无意中帮了梅英大忙,怀疑归怀疑,总想要得到高垣亲口说出那名字。 “那会是我,对了,高垣,谁送你花呢?” 高垣哪会想到有人在吃醋,脑海不觉浮现出那绝色妆容,脸上随之多了几分笑意,看得梅英心中暗恼。 “学姐布置,这阵子我们在营地,还是当初的样子,我这就浇水。”边拿茶杯去盛水,边接着问她:“你来有事吗?” “没事本小姐就不能来!”一句话脱口而出,梅英立即就化解话中的恼恨:“全巡放好几天假,听说其它队也陆续回来了。” “不是说明天去实战?”李长弓觉得奇怪,朝令夕改可不是刀疤脸仇教练的性格。 “你俩窝在房间多久了?外面都下半天雪,看天象要下好多天,积雪盈尺,战马怎么跑。”梅英解释过缘由,盯着李长弓说道:“黑木林一战后,总觉得你俩有点奇怪,一副心中有鬼的坏蛋相,原先以为是嫉妒和恼恨,遗憾失去首功,现在觉得不像,鬼鬼祟祟躲在房间里,你俩在密谋什么坏事?” 李长弓受了俩老头诈骗后,吃一亏长一智,早在有人敲门就编好了谎话:“哪有,我正唆使高垣去城里一趟,领了银子自然要给你买礼物,商量买什么好呢。” “哼,一看就在说谎,不过,这谎话本小姐喜欢听。”梅英没好气地抽眼高垣,见他小心翼翼往花盆洒水,强自忍住抓起花盆砸到他木头脑袋的冲动,从军服袋掏出两张请柬。 “凌波燕府,设宴邀请骑兵队,他们倒是会挑时机。有人不是发愁没钱娶老婆嘛,燕侯府可是美女如云,倒贴,想得美!” 扔下请柬起身走人,临出门扭过头调笑道:“高垣,听与你同城的姐妹说,你们收过燕府五百两馈赠,呵呵,燕侯爷果然好算计。” 第三十三章 侯府刁奴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燕府请柬是送到标营庶务房,送请柬的人锦袍玉带气势非凡,帝国武校,宁泽侯三公子,凌波骑营校尉燕子飞,无论用哪一个身份说话,在凌波城都没几人敢轻视,如今单骑便装亲身相邀,这是一种姿态,既是给标营抬脸面,也是在暗示学兵安全无虞,骑营三千精兵不是谁都能轻易招惹。 “老侯爷设宴,是给学兵莫大荣耀,请柬让管家送来,标营亦不会怠慢,怎敢劳动燕校尉大驾。”庶务管事暗自吃惊,脸上神色却显得倍感荣幸,亲自沏茶双手奉上。 燕子飞欠身接过茶盏,礼貌地轻抿一口,只觉淡而无味,随手放到几案,爽朗地笑道:“久闻标营几位大人克己奉公,这杯茶恕燕某不敢品尝,哈哈哈,来年我送大人几盒春茶。”笑过后起身告辞:“此来身着便装,不过是侯府送信人,请柬送到事情便了,届时燕某恭候。” “那就多谢燕公子美意,还望公子日后对标营多加照拂。”庶务管事也不挽留,起身送客边走边说:“请柬会交给每一个学兵,几人敢去和老侯爷喝酒,标营也没有把握,这事又不能下命令,还望公子在侯爷面前多加解释。” 送走燕子飞,庶务管事在房中踱步,这事不好拒绝,虽说事先做过铺垫,可到时真要没几人赴宴,燕侯爷脸上挂不住,标营往后日子就更难过。久思不得两全其美的良策,拿起请柬去请示标营主事。 “你担忧不无道理,燕侯爷不将请柬送学兵,而是托标营转交,燕三公子亲做信使,这天大的面子,由不得我们不尽力。”主事老头片刻有了决断:“让刀疤和参战军官带队,骑兵队全体去赴宴。”见庶务面露难色,耐下心解释道:“昔年边关大战,燕侯勇冠三军,燕府自来多忠勇。远的不提,这几十年太平岁月,哪一年没有燕家儿郎隐姓埋名,在边关与落日精锐暗中较量,有多少人战死,就连燕家二公子也下落不明。去燕府赴宴,上司得知只会赞许,巴不得我们与老侯爷能深交,哪会怪罪私自结交地方豪强。” 事实上两位大人的担忧完全多余,赴宴当天,骑兵队早早在标营大门口完成集合。对有帝**神称誉的燕老侯爷,学兵们是发自内心崇拜,换上最新的衣裳,从头到脚齐齐整整,每人都想把最完好的自己呈现在偶像面前。 在衣冠鲜亮的人群中,两人的打扮显得格格不入,一身崭新的黑色军装,身背三尺长刀,看上去不是去赴宴,到像是准备迎接军营检阅,一个是仇教练,一个是高垣,两人装扮惊人一致,唯一的区别在于高垣刀把上系上尺许长红布条,在纷飞的雪花中迎风飘扬。 高垣不知仇教练为何要穿着军装,他可是无衣可换,这一年大多是在训练中度过,这几十天空闲又提心吊胆,哪有心情去置办新衣,以前的衣服穿上去显小,无奈中才穿着军装去赴宴,怕惹人不快,还特地在刀把上绑块红布条,让装扮能显出几分喜气。 “唉,和你一比,小爷倒像是纨绔子弟,不伦不类。”去集合路上李长弓唉声叹气,怪高垣不讲兄弟情义:“小爷都认你做老大,干嘛不早说,害我昨天冒雪跑进城买衣服,银子花了不少,到头来给人做陪衬。” 梅英看到高垣装扮时就觉眼前一亮,这才是帝国武士,不论在何时何地都能坚守本份,哪怕是去见军中显贵。正要上前调笑几句,仇教练也是一身军装背刀前来,她发觉原来男人其实也会耍小心眼,老侯爷可是帝**神,堂堂学兵精锐打扮得像是富家子弟,在他面前可不就是李长弓说的那样不伦不类。 有仇教练在前面做挡箭牌,除了李长弓偶尔在耳边小声嘀咕,没有人再敢取笑哄闹,高垣随大家踏雪前行,一路上听军官们介绍那位即将见面的老侯爷,听得出他们也是热情的崇拜者。 “枪爷爷那一战要能流传开来,三千战两万,这份功绩大概比老侯爷也逊色不了几分。”高垣听着大伙讨论,心却飞回遥远的残兵院。学长学姐外出训练也该回来了,趁年关放假,去央求总教官向主事大人说说情,看能否借用标营传送台回家。一别四年,五个老爷爷身体还好吧,石爷爷砌成几丈寨墙,醉爷爷冬天还在帮山民摆渡吗?瞎爷爷和箭爷爷大概仍旧在不停斗嘴,争论刀和弓到底哪个厉害,对了,把乱箭诀记得带给箭爷爷,让老人也难得高兴一次。 宁泽候封地自然是宁泽城,侯府怎么设在凌波府城?路上高垣才从众人闲谈中得知缘由。立国之初将星云集,四位元勋获封郡王,镇守帝国四塞永为屏障,手下那些战功卓著的将帅,国王也格外优待,多人成为开国列侯,当时战事未休,各城间传送台毁于战火,要想修复旷日持久,老将军们随时都有可能领兵出征,为了快速传递军令,四郡列侯府便建立在府城,当时不过权宜之计,后来却成为惯例,最根本的理由大家心知肚明,谁都不想舍弃府城的地盘利益。 燕侯府位于凌波城东南,标营众人喜气洋洋来到大门前,正赞叹侯府占地宽广规模惊人,怕比标营也小不了多少,却见前去接洽的军官与门口的守卫起了争执。 “今天正值我燕府子弟较量武艺,点将台前军容齐整,各位打扮不似军人,贸然前去怕是会惹老侯爷不快,还是在门前等候为好。” 青衣小帽,一副下人打扮,大门前迎客的青年说话时抬头望天,正眼都不看堂堂武尉军官,傲慢得就像在自家门前打发乞丐。 “你们虽说持有请柬,可酒席要在演武后才摆,燕府屋舍桌椅是多,来的客人更不少,还是耐心等候吧,开席后会有人带你们进去。” 军官无奈退开,与同伴商议对策,没有迎宾引路,门前持枪跨刀的卫兵一看就不会放大家进去。学兵虽恼恨青年,可人家说得也有道理,大雪天在点将台前设宴席,老侯爷果然与众不同,大家穿得五颜六色,坐在那里是有些煞风景,看来只有等下去,谁让放着好好的军装不穿,偏要换上这一身新衣服。 就在学兵们又气又恨冒雪等候时,一群衣冠光鲜的青年男女说笑着走来,老远就有人朝迎宾青年扬手,大红请柬分外耀眼。 青年见状露出满脸谄笑:“雪天路滑,几位公子小姐个个足不染泥,这要传出去,谁敢说我凌波城青年才俊比其他城差。” “呵呵,奉承话有长进啊,燕六。”领头的锦衣公子打量几眼在一旁等候的标营学兵,近前将请柬递给迎宾青年,忍不住笑骂道:“你不在那位身边小心伺候,怎么跑大门口做起了迎宾,是不是又办砸了事?” “公子说笑了,老侯爷难得设席请客,燕六自告奋勇来迎接诸位,呵呵,我家那位和大家相交日久,燕六也跟着沾光,换了旁人怕会认错人,怠慢了贵客,让三公子知道,免不了一顿军棍皮鞭。” “他们是——”领头青年瞅见雪地里一身淡紫色衣裙的梅英,暗道如此佳人怎能让燕六这小子刁难,从衣袋摸出一块银子塞给燕六,扬声责问:“燕六,那位姑娘天香国色,绝非寻常人家出身,你怎敢故意刁难?” “哪敢,说是凌波标营学兵,谁知道哪来的请柬,没有赶他们走就算客气,第九标营,也好意思来燕侯府,换我宁泽童营去比试,排名也不会几十年老在最后。” 燕六手腕灵巧地翻转,再抬手已看不见那大块银子,也不知道让他藏进哪里,练成这手绝活怕没少收客人的打赏,回答的话语刻意咬重第九标营四个字,听在学兵耳中分外刺耳,原来是没有给这小子好处,他才故意刁难大伙,几个火爆脾气的学兵抬脚就要往前靠,让仇教练瞪眼吓唬回去,愤愤不平地盯着燕六,别让小爷在城外撞见你。 领头公子尚待说情,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伴不由分说上前来,为首的娇媚姑娘带着敌意扫一眼梅英,说出的话比冬天的雪花还要冰凉:“二公子,标营的事你莫要参合,呵呵,战阵之间刀剑无眼,红粉佳人顷刻化作枯骨,何必因此惹燕六不快,那位可是最恨有人管教手下,别未亲芳泽却招来怒火。”领头公子闻言歉意地朝梅英点点头打招呼,在同伴簇拥下迈上台阶,临进门还扭过头来似乎要开口,却被女伴掺着胳膊拉走。 仇教练和军官沉着脸不说话,学兵们满腔怒火正无处发作,就见高垣自顾自走向燕六,浑然不顾仇教练刀子般的目光。 “燕六,这张请柬麻烦你收下,燕侯府台阶高,我真要上去怕会让你难看,让人笑话不识抬举。”冷笑着将请柬扔过去,不待燕六发作,高垣一脚轻轻跺在地上,燕六正好奇他演哪一出,就听到刺骨的话语:“告诉那位小姐,红颜化枯骨,不光战阵有,在这凌波城也不少见。” 高垣说完转身大踏步离开,梅英毫不犹豫跟在身后,李长弓略微犹豫也追了上去。学兵们不乏血气方刚的性子,见平白受人刁难,连梅英也遭到侮辱,高原一带头当下就炸了群,常海抬手将请柬扔到地上,临走说出了大家心声:“再一年就要去边关,能不能活着还在两可之间,何必受这窝囊气。” 燕六见高垣扔下请柬转身离开,反应过来就要下令,让卫兵将这不知好歹的小子抓回来,不料轮值的卫兵队长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拉着他走到高垣跺脚的地方,用脚将地上的雪拨开,燕六就觉一股凉气灌进胸腹,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侯府门前的地面,一色坚硬的青石板,三寸厚石板龟裂开来,那看似漫不经心的轻轻跺脚,竟然将石板无声踩碎。 燕六能得到侯府贵人信任,察言观色的眼力要居首功,谁想这次阴沟里翻船。这一脚含有多大的暗劲,要是悄无声息给自己来一记,怕到死都是糊涂鬼。想起高垣离走时的话,燕六不觉有些后怕,这些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一个不是敢玩命的主,自己这他奶奶的是自找不自在,招惹了这伙亡命之徒,以后总不能老呆在侯府不出门。 众怒难犯,眼见学兵们扔下请柬相继离开,仇教练没有再强行阻拦,眼睁睁望着弟子们背影在漫天风雪中消失。 嘲弄地看看呆若木鸡的燕六,仇教练边弯腰拾请柬边朝几个军官苦笑:“这些小子出了气,我们还得留下擦屁股。都来拾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常海说得对,一年后就要去边关,他们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谁又愿意招惹这群孤星亡命徒,还是帝国严令保护的军人血脉。”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三十四章 心事如云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学兵含羞带愤离开侯府,三五结群在凌波城游逛,祸兮福所倚,没能喝上燕府庆功酒虽有遗憾,却多了没有教官保护约束的自由时光,早就把方才的不快抛到脑后。 高垣、梅英和李长弓三人走在一起,卓越几个半途离开,挤眉弄眼说是让兄弟把握机会,梅英落落大方与几人分手,一路上没少拿话挤兑李长弓,无奈他脸比凌波城墙还厚,死皮赖脸就是跟在身后,说是老大刚惹了祸需要人随身保护,到让梅英恼恨之余又多了些感激。 三人漫无目的在街上闲转,看见那间店铺顺眼就进去溜达,时间不长高垣和李长弓就叫苦不迭,肩扛手提都是大包小包,有梅英买的各式衣装杂物,也有给两人买的兵刃便服,全部由梅英掏银子,总之只要发现他俩对那样东西感兴趣,梅英就毫不迟疑买下来。 “梅英,我要是喜欢这凌波城,你是不是也要买下来?!”李长弓不花钱得来许多礼物,可带着走一路也是力不从心,不是承受不了重量,而是东西太多太占地方,连脖子都挂着个布包,一走一晃悠,既别扭又难受。 “你?算了吧,要是高垣喜欢,本小姐真能给他一座城,不比这凌波城差。”梅英有两个苦力效劳,一路走在前面,时不时用手指头轻弹雪花,发出悦耳的欢笑,见李长弓又叫屈,扭头巧笑嫣然:“凌波不过翔云郡九府之一,就有三十六座属城,而翔云郡也只是帝国边塞,哪能与中央繁华之地相比,说起来吓死你俩土包子,有的郡统辖近百城呢。”看两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梅英得意地笑道:“等以后带你们去看,哼,本小姐一半嫁妆,就不止一座城,没见识,爱信不信。” 高垣敏感地听出了弦外之音,又惊又怕地低声问:“你不是孤儿?你家怎会有那么多钱。” 四年相聚,两人从没有单独久处,可草原上那匹乌云踏雪战马,让彼此明白了心意,高垣还在为没有足够实力而玩命训练,梅英却感受到离别的伤感,常海那句话彻底击碎了自欺欺人的伪装网。 一年,一年后新一巡要去边关,没有教官伴随,没有暗卫保护,要活命只能靠手中的刀剑,红粉化枯骨,那该死的丫头说的也是实话,谁又能保证自己会是最后的幸存者。我不会去边关,就算任性耍赖瞒过父亲,精明的爷爷也绝不会答应,他要是不同意,诺大的帝国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那时分离就在眼前,像轻柔教官所说,这一切只能是一场值得永久珍藏的回忆。 在高垣的生活中,你注定是一朵漂游的云朵,而他只会是你人生里无数精彩中短暂闪烁的浪花。侯门尚且深如海,你的身世身份注定难以长相守,除非,除非他愿意终生守护你,那或许是唯一能保持常相见的办法,可绝不是你想要的两情愉悦白头偕老。 皇家锦衣武士,无比风光的称号,帝国权贵谁不想给子弟谋一份的美差,谨慎小心熬过几年,主子高兴了不定就格外开恩,外放出去哪一个不是一营校尉,只要后面的靠山不倒,锦绣前程平坦无比,人到中年无不是帝国新贵,皇家信任的统兵将领。 可他会答应吗?不会,绝对不会,看上去随和得没有主见,往往跟着众人意见走,可一旦有了主意,没有谁可以让他屈服。 “忠诚帝国,英勇战斗,一切为了胜利,永远不向邪恶屈服!” 武士誓言,有人吊在嘴上,有人埋进心底,吊在嘴上的人未必坏,可藏进心底的人更值得信任。黑木林一战,小打小闹而已,纵使没有高垣出奇制胜的战术,梅英相信教官也会带骑兵队获得胜利。可结局呢,他宁可被我骂做忘记武士荣誉,为了胜利决然使用毒药,让骑兵队学兵首战告捷无一战死,他为了什么? 忠诚帝国,从小在残兵院长大,吃的是帝**粮,穿的是帝**服,抚养他长大的是帝**人,只要帝国不负他,他有什么理由去背叛帝国。金钱美女,权势名声,这些让男人心动的因素,还有谁能比我拥有的更多? 可我到底该如何开口,说出真实身份,他会不会怀疑我一直在欺骗他,怀疑从内心发出的爱的召唤是虚假的权术,又有那个绝色师姐在旁,莫不成一开口便成此生恨,连这最后一年相处也变得难堪苦闷。 梅英心情因分离变得失落,忘记回答高垣疑问,埋头走在前面,好半晌不言不语,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姑娘,无人可以诉说心曲,唯有独自行走让它落在身后,随这脚印变淡消失。 “梅英,高垣问你话。”李长弓察觉她今天有些反常,莫不是让那恶奴气晕头,故意大声开口引她注意:“他问你家到底有多少钱,嘿嘿,说不定动了做上门女婿的念头,千万别说你有兄弟!最好能再有一个比你更漂亮的妹妹。” “你找死!”梅英坏心情下张口,摄人的气势失去压制自然流露,高垣受气息牵引随之停步,看似无意中恰好走在李长弓身前,替他挡住了那股无形杀气。 修炼吐纳功夫近十年,高垣一直将它看作医术,用来疗治先天虚弱的身子,长大后虽没有察觉不妥,但既然爷爷们都说自己先天体弱,证明这口诀对症有效,坚持练下去就是,直到秦总教官传授擒拿手,他才知道以气运力化作暗劲的使用窍门。 “你以前跟爷爷学过?不可能,擒拿手是我秦家绝学,师傅也不会。”秦总教官原打算每过几天传一招,让高垣熟悉运气方法,不成想教完第一招牵手锁膝,也就是武士资格测试时秦如风擒拿木偶那招,高垣只练习几遍招式,照要求运转气息,一把抓向木桩,结果让他不知所措。 弯曲的手指轻而易举插进结实的木桩,随着招式发动,木桩从手抓处断开,让下半招锁腿难以继续,这还是用来练短刀的原木吗?高垣不相信手指有那么强的穿透力,换了几根木头,次次结果一样。他终于明白不是木桩有问题,而是他新学的运气方法太霸道。 秦总教官比高垣更吃惊,随手捏断木桩,这功力他也能做到,可绝不会那样轻松随意,就像是用铁针扎豆腐。这小子到底是如何炼气,不等高垣将感谢的话说出口,就忙不迭询问:“你平时修习吐纳术,可有特别的感受?” 高垣认真想想摇头回答:“没有,爷爷说我自小体弱,我一直修炼它来治病。” “治病?你要是体弱,那他们就全是伤残人!”秦总教官气不打一处来,师傅秘而不宣的吐纳术,师兄和自己是在营中效力,时日久了才得到传授,竟然是这小子儿时的识字书册,杀人术用来治病,看来效果还真不错,师傅这到底唱那出。 “跟我走!”秦总教官问不出所以然,带高垣去找师兄,华总教官听完经过也是张嘴瞪眼不知该说什么好,让高垣在两人面前演练一番平日打坐吐纳的方法,与两人所学毫无差别,气息运转时的感应瞒不过修习同样法门的高手。 将抄录的擒拿手书册扔给高垣,秦总教官没好气赶他离开:“拿回去自己练,不许传给别人,有不懂的地方别来烦我,去找如风和华岳。” 高垣带着惊喜跑开,两位总教官关上门探讨,最终还是华总教官的看法有说服力。 “歪打正着!不知道炼气奥妙,一心将它当作治病良方,而体弱不是朝夕可好,事关生命又不敢大意,用心而不急于求成,正和随心所欲的总诀,你我梦寐以求的层次,只怕师傅也看得出做不到。加上三岁就不知不觉中让师傅引导,又有那四位从旁协助,单论武艺,他们那一个都不在我们之下,内功外力巧妙协和,我总算明白这小子为何从小就让赶出去,砍柴打猎抱石头,打拳对练挨棍子,要再练不成那才让人惊奇。” “没那么玄乎吧,华岳没吃那么多苦,修为恐怕比这小子还高,倒是如风欲速则不达。”秦总教官说时若有所悟,惊喜地摇头叹道:“这小子和华岳那丫头挺般配,一个刁蛮率性,一个木纳随心,深合吐纳要诀,是我对如风太严厉,反而害了他。以后懒得再管他们师兄妹,随他们便,真要把天捅破才好,师傅不愿说,事情闹大了师祖总会知道,那时可就有好戏看。” “你啊,还是老性子,师傅何等修为,别人不清楚,我们能不知道,标营主事,隐藏的武宗,呵呵,大概也多少知道一些,帝国总共就一百来个武宗,彼此应该有所耳闻,要不明里暗里对这小子百般维护,开始我还以为他想收关门弟子,呵呵。” “当年那一战,到底是怎样情形,以师傅武艺尚且受了重伤,落凤大陆几位武圣没有出手,又会是伤在谁手中?” “空想无益,等这三个长大,我俩就该再去查探,师恩如山,不搞清那一战真相,关起门修炼,师傅啊,弟子我做不到,刀疤都比我们做的多,他当年不过是师傅你的亲卫,还没能收入门墙,他尚且如此,骁骑营残存下来的五个人,没有谁贪生怕死。” 高垣自是不知两位总教官心事,眼下见梅英无意中动了杀气,护住李长弓后急忙开口:“梅英!” “啊,我想事太出神。”梅英惊醒过来,见未伤到伙伴,有些后怕地道歉:“切不可乱说我家人坏话,在我跟前说无所谓,要让人传出去,真会有杀身之祸,以后你们会明白我所言非虚。” 李长弓不知躲过了一劫,见气氛缓和过来,摇晃着大包小包喊冤枉:“梅大小姐,再不找地方吃饭,我可要扔掉包裹跑路。”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三十五章 借题发挥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燕侯府,点将台旁六堆炭火熊熊燃烧,烤架上悬挂整只肥羊,蒸腾的热气在空中化掉雪花,细密的水珠洒落在透明雪棚上,声声敲打在围火而坐的年轻男女心坎。 一堆炭火旁,燕子飞束手站立,方正的脸庞水珠流淌,有雪水,有汗水,分不清谁多谁少,一样冷入骨髓,可纵然如此,也难以浇灭他胸膛腾腾怒火,比燃烧的炭火更猛烈。标营整队学兵盛装赴宴,在大门口遭到恶意阻拦,受了侮辱愤而扔掉请柬离去,事情闹大后暴露出真相,就像这漫天的飞雪,终难将燃烧的火堆掩盖。 燕子飞位高权重身份特殊,未能亲自去迎客,以免惹人非议,一早派儿子在大门口迎接,谁知那混蛋转一圈就溜走,让燕六代他应付差事。两巴掌一脚彻底打蒙燕少爷,不得不道出原委,是小姑找他问句话,谁知东拉西扯难以脱身,燕六大概就是那时去了大门口。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燕侯爷用火叉拨弄炭块,默不作声听完事情经过,唤挨打后无比委屈的孙子过来,抹去脸上的泪水,慈爱地拉着他坐在身旁锦墩,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说,软语安抚半晌才抬头看向儿子,冷不丁冒出一句无头无脑的话,然后就是劈头盖脸的臭骂。 “事情交给你去做,办砸了却打当差的孩子,诿过于人,岂是为将之道,以后谁还敢在你手下做官!此错一。” 犯错的孙子没事,儿子到成了出气筒,还此错一,燕子飞不敢出言反驳,倔犟的目光与老子对视,分明是心有不甘。知子莫若父,老侯爷何尝不知道他禀性,冷笑一声接着数落:“既然知道有人故意使坏,不敢去或是不愿去找正主算账,跑来找老子讨公道。若无权无势奈何不得正主到也罢,嘿嘿,这侯府怕是除了我和你母亲,你燕三公子一句话就可断人生死。有理的事,有兵的将,大可直接捉拿主使者,谁敢说你坏话。将在外不由帅,君命尚且可违,何况这区区小事,此错二。” 燕子飞目光有些躲闪,硬着头皮强辩道:“我要敢责骂一句小妹,母亲那还不数落我几个月。捉拿,父亲你自己去试试看。” 老侯爷怕老婆帝国高层人人皆知,除了有限几个至交好友敢打趣,就数燕子飞是异类,敢当众不给老子留面子,老侯爷怒极反笑。 “奴才无理得罪了人,主人就该想方设法补救,你有这胆子,有这时间回禀老子,为何不去想办法重新请人回来,在这凌波城,别说你燕校尉找不到人,此错三。滚,人请不回来,老子将你逐出燕家!” 对啊,与其在这里受气,何若去找人,燕子飞瞪了儿子一眼,转身朝仇教练他们走过去,到近前已恢复往日神采,这就是世家子弟,自小经受太多波折,控制情绪的能力远非寻常人物可比。 “仇兄,客套话我就不说了,帮我找人吧。” 仇教练几人在燕老侯爷面前站得规规矩矩,听完全套侯爷训子,总觉得老侯爷不光是教训儿子那么简单,这么多青年人在座,按理没必要当众发作,燕子飞可不是一般人物,凌波城几人敢不给面子。 “走吧走吧,老子训儿子,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奇怪。”燕子飞一眼看穿几人心思,笑着请客先行,点将台旁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围坐在火堆旁的燕府旁支子弟,目睹过老侯爷训话,又是另一番心情。老侯爷有三子,大公子是偏房生养,世家子弟的优良传统,未娶妻先和丫鬟鬼混出血脉,二公子边关试炼下落不明,如今诺大的燕府,燕子飞就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子,未来承袭宁泽候爵位的不二人选。 先前听说大公子燕子清有意爵位,暗中拉拢不少老辈人物,更是花大价钱收买旁支人心,在燕府威势丝毫不弱于二公子。老侯爷的两个女儿也都偏向大公子,特别是小女儿燕宁,那是老侯爷晚年得女,年纪比燕子飞儿子还小,深得老侯爷夫妇溺爱,在整个燕府无人敢招惹,多次扬言大哥才是最好的继承者,而老侯爷夫妇从未出面责难,使得大公子威望隐隐然超过燕子飞,许多旁支见机倒了过去。 以后要站稳立场,燕府传承一贯是嫡长子优先,老侯爷今天这番话暗带杀气,什么叫有理有兵有权直接捉拿,分明是警告大公子,燕子飞如今是嫡长子,又掌管宁泽候全部精兵,要敢有所异动,将在外不由帅,老侯爷是明着暗示二公子有权先斩后奏啊,必须尽快将这消息传回家族,与大公子有多远躲多远,莫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燕老侯爷打发走儿子,从火堆旁站起身,魁梧的身躯笔直如雪中不老青松,没有因年迈失去军人风采,严厉的目光扫过人群,点将台四周的嘈杂声嘎然而止,唯有雪花化去水珠滴落声清晰可闻。 登上三尺高石台,抚摸着熟悉的石桌,老侯爷多想这一刻永远不要到来,那怕是迟来些也好,如今正值翔云局势微妙之际,不稳住侯府内部人心,万一有非常之变,燕府不论如何选择,恐怕都少不了连续血战,又得有多少儿郎惨死,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老了吗?为何越来越讨厌征伐,对死亡也开始变得恐惧。”老侯爷用宽大的手掌抹去桌面上的积雪,最近的一次登台点将,我送走了儿子,让他带着精锐去边关巡察,六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从那以后我就害怕再上这点将台,不忍心送儿郎们出征。 老侯爷久久不语,火堆旁燕家子弟无声伫立,任由炭火将整只肥羊烤焦,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在点将台周围聚而不散。 “今天本该我燕府子弟冬日演武,肥羊美酒便是给你们的犒劳,几十年了,燕家年轻一代没有人在大军中征战,这样的布置原是我刻意安排,就是想让你们体会祖辈的豪迈,骏马长枪,大块肉老碗酒,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先人们就是这样简单,却给我们留下诺大的宁泽封地,还有这座宏伟的侯府。” 燕老侯爷声音低沉,每一句话都要停顿一下,点将台旁气氛凝重,好端端提起祖辈创业,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牵扯太大,有精灵的子弟想起关于老侯爷的传闻,激灵灵打个冷颤,慈不掌兵,老侯爷这是要用军法行家规了,有人的脑袋要落地。 “标营那些孩子,他们的父辈都是战死疆场的英烈,有的人之所以会死,就是用胸膛给你们的父兄挡了箭矢,可你们不知感恩回报,竟有人嘲笑说红颜化枯骨,呵呵,说的好啊,燕家是有不少女子埋骨边关,红颜化作了枯骨,才有了你今天的锦衣玉食。谁说的话大家都清楚,今天我不因一句话处罚你,可你给我记住,一旦边关起了战事,老子将你第一个送上最边远的烽火台。军务官,记住她的名字,编入第一批预备迎战的队伍,是前锋标队。” 一堆炭火旁,大门前说刻薄话的娇媚女子如冻僵的木偶,眼角流出的泪水久久未擦,在漂亮的脸蛋上凝成冰霜。军中无戏言,老侯爷当众说出的话,那就是催命的军令,前锋标队,最边远的烽火台,活下来的几率小得让人绝望。 “燕六,一个奴才而已,哪来的胆子刁难帝**官,无非是背后有人撑腰,靠山硬朗底气足啊,老子倒要看看,这燕侯府到底是谁当家。军令官,将他带过来,给我乱棍打杀!” 几名亲卫抬着燕六来到点将台前,如一摊软肉般扔在地上,燕小少爷受他连累,查问出真相后勃然大怒,当时就一脚踹在他小腹,早就去了半条命。老侯爷不责罚孙子,就是欣赏他的胆量,敢下死手教训燕宁的亲信奴才,整个侯府也找不出几个够胆子的人,连儿子都畏手畏脚,孙子比他老子有魄力。 几十军棍下去,燕六的惨叫由大到小终不可闻,行刑的亲卫探过口鼻气息,躬身禀报已经当场杖杀,不料老侯爷冷冷一笑,从他腰间拔出长刀,几步跨下点将台,在四周惊讶的目光中长刀斩落,燕六的脑袋咕噜噜滚出老远。 “燕子清,你是老大,该有做大哥的觉悟,老三去找人,你给我将燕六的脑袋拾起来抱着,亲手送给燕宁去,告诉她,若非念在尚未成年,这点将台下就不光是奴才的脑袋。客人是她气走,老三将人请回来后,该如何做,你这做大哥的去好好教导她,免得她以后认错了人、听错了话、错送了性命。” 脸色忽青忽白,眼神闪烁不定,燕子清躲在最远的火堆旁,做梦也想不到父亲会将这小事无限扩大,话中有话给老三授权,已经让他愤愤不平,嫡系子弟,难道我不是你的血脉,那一点比不上他俩,多少年来为燕府辛苦打理生意,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心中恼恨不平,可燕子清也没胆量冒犯正在气头的父亲,沉着脸拾起燕六人头,如令抱在怀中,一言不发离开点将台。 扔掉手中长刀,老侯爷长叹口气,望着台下的旁支子弟。 “你们都是燕府子弟,老实做好本份,燕府要能长盛不衰,你们又何愁衣食前程。这几千年来,世家大族那一场内斗,到头来死的不是旁支子弟,有多少旁支因此从宗谱除名,如今除了姓燕外,从宁泽封地得不到一两银子的贴补。我老了,这家业总要传下去,无论是谁接掌,你做好本份,不企图非分之功,当然也少有意外之祸。人老了就是话多,我就再多说几句。别轻看标营那些学兵,尽可能与他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帝国新冒起的世家贵族,十个里有七八个是从标营走出来。你又如何能知道,今天辱骂的少年,他日不会是你的军中上司,执掌你的生死荣辱。帝**队非战时不组成军团,平时军权都掌握在各营校尉手中,去翻翻军史吧,看看如今的校尉,多少人是你们看不起的孤儿学兵。” “别以为燕宁只是犯了小错,侮辱帝**官,刁难烈士遗孤,这罪名我也承受不起啊。树大招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燕府,巴不得我们早点犯错,这事要是传出去,那些从童营走出的军官会如何想,那些普通的军士会如何想,谁没有儿女牵挂,童营就是他们最后的安慰,如果连儿女都让人欺辱,他们又为何要血战沙场。几千年了,多少人想打童营的主意,可到头来哪一个不是死于非命。” “孤儿,好好想想这两个字后的意思吧,自小训练杀人技艺的孤儿,你把他逼急了会有什么反应,用屁股都能想明白!” 老侯爷走下点将台,吩咐厨师重新准备肥羊美酒,等学兵归来再开宴席,燕府子弟演武无形中取消。 燕子飞离开时何尝听不出父亲话中的含义,暗道老头原来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以前隐忍不说,只怕是不愿太伤大哥的心,如今小妹公然违背燕府利益,看起来是小事一桩,却让父亲彻底洞察意图,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伤害燕侯府根本。 换做别的客人,大不了责罚燕六一顿,标营的学兵就难善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天发生在燕府门前的一幕,此刻决然已传进那几家耳中,借题发挥是世家惯用的手段,燕子飞能想到他们会如何做,不动声色地将这件事扩散开来,经过绝不会有丝毫变样,可有意提出的缘由就耐人寻味。燕侯居功自傲,号称天下精兵尽出燕府,没有燕家子弟在边关镇守,这翔云郡早让落日铁骑攻破,以前的流言大多是空穴来风,也把父亲推到风口浪尖。如今慢待学兵,只怕军中中下军官对燕府的观感,会随有心人散布的消息不断恶化。 燕子飞想了许多,唯独没有想到,父亲会在他走后快刀斩乱麻,借题发挥淋漓尽致,彻底打消了旁支的观望,用血淋淋的手段明确警告大哥和小妹,更是当众说出对标营的顾忌,这样一来即使坏消息扩散开来,燕府的补救手段也会同时起到抵消效果,将危害降低到可以接受的程度。 找全骑兵队学兵,花费了不小功夫,等大家再回到燕府门前,值守的军士不见了,燕老侯爷自降身份亲自迎接。“老头我御下无方,让奴才冒犯了各位才俊,还望大家莫要记在心上,至于犯上的燕六,老头已行了家法。”老侯爷抬手指向门前远处的旗杆,燕六血淋淋的人头正悬挂在旗斗下面,学兵心中仅有的不快也烟消云散。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三十六章 歌舞酒兴 老侯爷摆出低姿态,学兵如何敢给坏脸色,仇教练一声令下,骑兵队齐刷刷致以军礼。 燕侯爷双脚叭地一声双脚并拢站直身子,回礼标准利落。 “好,标营新一巡,有股新气象,哈哈哈,走,寻常家宴没那么多礼节,大块肉大碗酒,管够。” 老侯爷当先带路,一路说笑不停,绝口不提方才的误会,爽朗的性格感染了尚且拘束的学兵,待宾主在点将台炭火架旁坐好,早有燕家子弟恭敬斟酒,盛情难却每人饮过几杯,让烈酒刺激得兴奋起来,火堆旁已有人和燕家儿郎称兄道弟。 一方刻意结交,一方受宠若惊,双方年纪相仿,又都是习武之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加上酒助英雄胆,点将台旁哪有以前的压抑,年轻人的哄闹声一浪高过一浪。 “大雪连天,又值长假,有酒有肉,一醉方休。哈哈哈,燕侯府有的是精舍,谁要敢客气,老头我亲自找他拼酒。” 仇教练尚来不及接话,燕子飞提俩酒坛过来,脱手就将一坛酒扔给他,举起酒坛低笑道:“趁老头高兴,我偷来的藏酒,六十年女儿红。”再看其他军官,让燕子清几人缠住,丢下大碗抱着坛子正争酒场胜负。 “那就叨扰了,哈哈,拼个输赢。”仇教练也非拘礼之人,情知燕候有意化解危机,乐得成人之美,一掌拍开酒坛泥封,提起坛子仰头灌了一气,燕子飞大声叫好,照样举坛牛饮,喝罢酒悄声道谢:“仇兄,这次可帮了我大忙,哈哈哈,日后必有所报。” 仇教练不知何时帮过他,一时有些茫然,燕子飞一语道破天机:“侯门恩怨,呵呵,学兵一闹,老头大发雷霆,结果让我地位更加牢靠,此情燕子飞铭记。” “无心之举,仇某不敢居功,倒是燕兄这朋友,我交定了。”仇教练有意避开侯门恩怨纷争,举起酒坛邀请:“我可有言在先,那些小子不大会喝酒,喝多了耍酒疯我可不管。” “哈哈哈,我燕侯府可是美女如云,耍酒疯好啊,说不定能成就几桩美满姻缘。闲话少说,喝酒!” 似乎在佐证燕子飞所言非虚,话过不久就听点将台上琴音缭绕笛声清越,将沉迷在酒乡的众人惊醒,纷纷罢酒仰头听曲观舞。 锦衣随娇躯旋转,彩带迎风飘荡,几十名少女边歌边舞,曼妙的身姿在纷飞的雪花中穿梭,如一朵朵盛开的冰莲花,吸引着年轻的学兵,一个个脸色通红目光左右扫视犹疑不定,乱花迷人眼,美女如云雪幕朦胧,近在眼前却犹如远在天涯,更增添无穷遐想。 点将台石桌横置瑶琴,妙龄女子红发带淡青裙,玉指纷飞琴弦颤动,琴音如风拂过清河舒缓柔和,一缕缕春意迎面袭来,清新中带着调皮。让烈酒刺激得过度兴奋的学兵们,炽热的目光随着琴音回归平静。继而笛声激越,吹笛的少女白衣白裙似乎是白雪幻化,樱唇噏动笛音如百鸟鸣叫,打破瑶琴营造出的清晨宁静,苏醒的鸟雀们放开歌喉,迎着曙光朝拜神鸟凤凰。 美女如画中仙子,清音如天上神曲,一张瑶琴一枝玉笛,四周数十名少女轻歌曼舞各展风姿,犹自遮不住琴音笛声,掩不去抚琴姑娘的绝世荣华,吹笛少女的脱尘气质,反将她们衬托得犹如百花丛中的红牡丹白玉莲,说不尽的风流,道不明的曼妙。 点将台前再无吵闹声,众人心神随笛音琴曲变换,暖春的风,炎夏的雨,秋季的落叶,冬日的飞雪,清音流进心田,四季景色在脑海浮现,这一刻那弹琴吹笛的女子成了主宰。 当琴音淡去,笛声消逝,众人良久方才轰然叫好,谁料喝彩声正自四起,吹笛少女怀中多了把竖琴,玉指划过琴弦,金戈铁马,流血厮杀,无尽的杀意向四方蔓延,学兵不知不觉中握紧拳头,再看那弹琴少女,就像是面对千军万马,有人神志不由模糊,就在即将沉沦时石桌上瑶琴突兀弹起,短促的琴音扰乱了竖琴的杀伐之声,少女扬眉放缓手指节奏,众人就觉得如同从十面埋伏中冲出重围。 姑娘抱琴离去,少女手握长笛走下点将台,醒过来的众人来不及为精彩的演奏再次喝彩,就见少女已站在一堆篝火旁,玉笛横放在胸前,略微躬身行礼,她面前的青年满脸局促,倒是一个精致的女子含笑俏立显得波澜不惊。 高垣有苦自己知,随意在篝火旁坐下,一杯酒来不及品尝,先是梅英紧挨他坐下,说什么酒能乱性不喝为好,变着法子阻止他举杯。不久燕老侯爷踱了过来,也在这堆炭火前落座,奇怪地没有劝他喝酒,反而不住割肉请客,说是军中儿郎,能吃才能干,美酒虽好,远不如烤肉实惠。 当众人沉侵在琴音笛声中,为清曲绝色倾倒时,高垣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趁梅英不注意才偷喝了几碗酒,不亏是燕侯府的佳酿,这滋味远较当年喝的女儿红好,谁料酒尚未尽兴,台上歌舞停歇,少女端直走到身前,忙礼貌地起身相迎,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一时无比尴尬。 “笛声清越,一曲百鸟朝凤,令人重归森林怀抱,神鸟凤凰,王者风范恰似小姐,奈何弃笛换琴,十面埋伏,杀人于无形。” 梅英炼气多年,发觉激越的琴音夺人心神,忙凝神聚气抱元归一,守住心中那一份清明不失,饶是如此也有大半心神沉入琴曲,听完一曲十面埋伏,感觉全身力气流失大半,那些未曾炼气的同伴更是不堪,仅能勉强保持最后一丝神志,没有在琴音中陷入昏迷,这还要多感谢那姑娘适时打扰,要不是她有意扰乱,恐怕骑兵队大多数人不等琴曲演奏完,就要躺在火堆旁昏昏入睡,那可就真的威风扫地。 “呵呵,姐姐说得好可怕,什么杀人于无形,琴音不过是外力,若非心中存有杀念,岂会让琴音勾动心神。” 玉笛少女更不狡辩,坦率承认琴曲能无形中夺人心神,却将原因归结到众人心志不坚,理由虽牵强,梅英也是聪明人,炼气士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在寻常人前不道破对方底细,当下再不多言,静观她找高垣有何说词。 九岁就独自一人在山林中砍柴打猎,见惯了毒虫猛兽,多少次重伤昏迷,醒来却躺在残兵院床上,暗中尾随的爷爷,在最后的反抗力量不丧失前都不会现身,高垣虽觉得琴音有些古怪,可也没往心里去,听过少女狡辩,反觉得她说词不无道理。 “人家抚琴弹曲,我们喝酒吃肉,彼此两不相干,说不上有何杀机。” 梅英差点气坏肺,彼此两不相干,你看看那些伙伴,如今还神色萎靡,索性坐回锦墩,看两人能折腾起什么浪花。 “美色诱人,琴音夺神,高公子尚有兴致偷酒喝,浑然不似局中人,让人难以凝神抚琴,呵呵,若非燕六因你而死,以后光临燕侯府,燕宁定会垂手相迎。” 燕宁,燕六的主子,先前一切刁难的幕后主使者,俏生生站在面前,巧笑嫣然哪有侯门小姐的傲气,坦率得就像相交多年的故人相遇。 “说起来燕宁还要多谢公子,要不是你将那纨绔子弟射杀,说不定这豪门间的联姻,就会将燕宁的终身葬送。” 语不惊人死不休,高垣听呆了,梅英却有点明白过来,黑木林高垣和李长弓射杀的青年,看来应该是燕宁的联姻对象,出身豪门看似富贵,这些小姐的婚事却完全身不由己,一切都是为了家族利益,原来是为未婚夫出面寻仇,于情于理燕宁这么做都不过分。 “那纨绔虽该死,却也是燕宁的未婚夫,我若不出面寻仇,世人又该如何看待燕家女子,如此说公子可能明白,一切皆是燕宁私事,与燕侯府可没有几分关联。” 老侯爷一直端坐静听,此时才大笑张口:“好了,说清了原委,以前的一切随风吹,你的婚事就此作罢,以后自己去找如意郎君,免得我和你母亲好心惹人烦,哈哈哈。” “燕宁技不如人,难以为死人复仇,如今婚事作罢,以后再无仇怨,燕宁为先前的失礼向标营学兵道歉,愿独舞一曲以作赔罪。” 少女欠身一礼,移身走上点将台,怀中琴音再起,一反方才的肃杀,热情奔放如草原女郎,琴音不停高歌已起,白衣白裙在雪花中左摇右摆,时快时慢动静相宜,慢时犹若白衣仙子雪中漫步,快时恰似天池雪莲竞相绽放,前几朵幻象还在,后一朵已张开花蕾。 弹琴,放歌,独舞,点将台上舞动的精灵,多才多艺美貌无双,学兵惊为天人,连那些燕家旁支子弟的目光也变得炽热,这一刻燕宁不知成了台下几多青年的梦中情人。 “好看吗?” “好看!” “要不要我向燕侯爷提亲?!” 高垣正看得起劲,梅英在一旁搭话,下意识回答一句,第二句方要出口,猛地灵醒过来,忙红着脸陪笑,让老侯爷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 “男子汉功成身就,谁不想佳人成群相伴。骑最烈的马,娶最漂亮的女人,杀最强的敌人,武士人生,无外乎此三件乐事。小子,你若成就武尉,上门提亲我张口就准,哈哈哈,彩礼不要,嫁妆不少。” 高垣脸色更红,呐呐不知如何张口,梅英气得连翻白眼,老侯爷这摆明是给机会,事实也果然如此,没有夫人在一旁,燕老侯爷就是没王的狂蜂,借着酒劲说话,半是打趣半是认真。 “我这小女儿可不好娶,小子取得武士资格了吧,哈哈哈,燕宁可是有武士称号,实力不消说,军功可都是独自拼杀得来,十五岁的武士,女武士,凌波独此一家,帝国也没几个,哈哈哈。” 老侯爷为女儿骄傲,听在梅英耳中却无异于挑衅,十五岁的女武士,帝国是没几个,可您老面前恰巧就坐着一位,论身份地位才艺身姿,哪一点都比你女儿强得多,和我抢人,你燕侯府还不够份量,是该适当透露身份,要不然以后谁知道有多少人打他主意。 “老侯爷,可曾听说过京都四公子?”梅英看似无意询问,老侯爷人老成精,忍不住多打量她几眼,惊疑交加反问道:“你如何问起这个?” “呵呵,清辉幻梦,京华风云,梅英有幸与这四家儿女相伴长大,幻公子看在家父脸上,自小将梅英收做弟子。” 燕老侯爷脸显惊容,京都四公子,凌波地处偏远别人不知详情,燕候可是一清二楚,幻公子出身皇家却好武道,以女儿身居首位,傲视王侯显贵,何人有如此脸面,让她破例收徒,眼前这女孩绝不简单。 “老侯爷心知便可,家父对侯爷向来推崇有加,当年侯爷在边关急报,大军不服水土,军中缺医少药,呵呵,家父得报夜闯皇宫,老侯爷成就了盖世威名,家父却让国王以慢上为名罚俸一年。” “你——”燕老侯爷差点从锦墩上跳起来,话说到这里,梅英的身份已清楚明了,天潢贵胄何以委身标营,老侯爷忍住心中惊疑,静待梅英说出下文,不是他不想起身,而是想到对方隐瞒身份必有所图,断不能因此暴露人前。 “老侯爷心知肚明,帝国对边陲四郡向来重视,梅英不过适逢其会,初来也当是体会翔云民间生活,不料其间风云变幻,呵呵,还望侯爷保密,就让有些人继续把清秋美梦做下去吧。” 高垣但见两人嘴唇噏动,却听不到丝毫话音,正自奇怪就觉老侯爷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怪异,有考究,有羡慕,还有淡淡的遗憾。搞不清一会时间俩人说了什么秘密,既然不让自己听见,问也没用徒惹人烦,抽空连喝好几碗女儿红,也恰好掩饰住脸红的原因。 点将台上歌舞停歇,佳人如风自雪中消失,台下的肥羊美酒重新勾起众人食欲,一顿吃喝半天方止,学兵不出仇教练所料,大半被燕家子弟灌醉,让人搀扶着去侯府客房歇息,还有几分清醒的人也纷纷服软,在燕家子弟陪伴下参观侯府。 高垣没喝多少酒,自小又跟着醉爷爷练出一身好酒量,随着众人在燕府游走,侯门深如海,重门深院宛若迷宫,参观完天已擦黑,回到客房辞退服侍的丫鬟,关起门倒头便睡,一日间心神变换让他也觉得困倦。 “哼,这还差不多!”躲在暗处的梅英见他一进房就赶出美貌丫鬟,接着就关起屋门,芳心暗喜冷哼一声也自回房安睡。 第三十七章 幕后缘由 次日,雪犹自下个不停,似有意帮燕侯府留客,用过精美糕点,早有燕家子弟寻上门来,说要带大家观赏凌波雪景,反正有几天假日,仇教练便点头应允,学兵们兴高采烈走上凌波街头。 有燕家子弟引路,那些往日因囊中羞涩,空闻其名难得入内的场所,纷纷敞开大门,赛马场、拍卖会、赌战台,酒肆茶馆、青楼妓院,一个个或明或暗的娱乐场揭开了蒙在身上的薄纱,像少女般**裸摆开身子,任由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大饱眼福。 大家分散行走,三哨五人照例相伴,难得梅英没有随行,她和女哨却是让燕宁领人堵在门口。 说来也怪,昨日还是冤家对头,谁料一早见面,两女相视一笑,燕宁樱唇轻吐俏皮话:“尊贵的小姐,昨晚我瞧见谁躲在墙角呢,咯咯。”笑声未歇梅英大窘,老侯爷看来将身份告知了女儿,燕宁却没有拘谨,见面就打趣,一下子拉近距离,几句悄悄话说过,两女俨然好姐妹,与一群花枝招展的美娇娘结伴出府,想借机亲近的青年们徒唤奈何。 没有梅英相伴的失落和遗憾随行程变淡,失去羁绊高垣也逐渐放开心绪,大家一路有说有笑,趁机置办不少好东西,高垣购买物品更多更杂乱,每一件都是精挑细选,将几年积蓄花费一空。 两张弓,一长一短,长弓是折叠式铁胎硬弓,花去他不少银两,店家额外赠送一壶好箭,给箭爷爷的礼物马虎不得。短弓送给豹子头,给野猪皮准备一把精钢斧头,儿时仅有的伙伴,再见面自然不能空手。 瞎爷爷玩了多半辈子刀,以前贪墨秦如风的那把短刀,高垣一直藏着舍不得拿出来,这次回去正好送给他。至于给石爷爷准备什么礼物,高垣有些犯难,总不能买一把大铁锤扛回去,还是卓越机灵,猜出缘由后帮他选了一把四尺长精炼铁钎,把手打磨光滑,锥形尖端闪动蓝色幽光,店家说是蘸火时加进少许乌金,铁钎价值不菲,谢绝引路燕家子弟代买的好意,买下后怀中银两所剩无几。 “你不是有五个爷爷,另两位买什么?”常海见他结账,好奇地追问,高垣笑着回答:“枪爷爷不喜俗物,华岳学姐有好多珍贵书籍,让如风学长偷拿去几本,正好送给他。醉爷爷更简单,燕侯府自酿的女儿红,到时我厚颜讨要几坛就是。” “多大事,包在我身上,送你两坛。” 引路的青年正是燕子飞的儿子,名字听上去和老子像是亲兄弟,燕子风,燕候府嫡系子弟名字前两字都是燕子,后一字才是名字,让人觉得他家是不是复姓燕子,但没有人有胆子开口询问。 “才两坛,我当你燕少爷多大方。”常海不满地责怪新认识的朋友,燕子风马上叫起撞天屈:“你当是昨天我们喝的酒啊,两坛,九十年女儿红,连我老子都没喝过,那可是奶奶亲手酿制,我偷走两坛,不定要让她责骂多久呢。” 高垣觉得不大合适,正要开口劝说燕子风算了,他却狡猾地笑起来:“别担心,这次小姑害我挨打,我偷三坛,两坛你带走,一坛我偷偷藏进她绣阁,到时奶奶追问,搜出赃物铁证如山,嘿嘿。” “那你小姑岂不惨了?”这回连刘新杰也不乐意,美人的魅力无处不在。 “你懂什么,小姑就是把酒窖烧掉,奶奶都不会怪罪,别看平日和我老子不对眼,对我可好了,自小没少替我背黑锅。你当谁都敢打燕六那混蛋,换做别人,管你有理没理,小姑都会闹上门去,有爷爷奶奶撑腰,大伯和我老子见了她,都要找借口快点溜走,哈哈哈。” 三哨几人算是明白燕宁在侯府的霸道威风,想想昨日佳人当众致歉,还高歌独舞表达诚意,不免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别怪我小姑,她有不得已的苦衷,高垣,你杀了那混蛋小子,做了我一直想做,却始终没找到机会的事情,小姑心底不定多感谢你,至于燕六,别人不知道,嘿嘿,我可是一清二楚,背地没少收那混蛋银票,小姑隐忍不发就是想找机会置他于死地。” “对了,那青年是谁?” 一个匪帮的二头领,怎会是燕侯府的乘龙快婿,连燕宁也要顾忌他的家世,高垣隐约觉得上次可能招惹了豪门,以后得提防暗算报复。 “你不知道?”燕子风满脸都是惊奇,见几人不似作伪,摇头苦笑道:“翔云郡主管军务的司马大人,流沙候陈昂的小公子,鬼知道怎会跑去做马匪,以前在凌波副将府当过差,绣花枕头而已。” 联想起当日那青年逃跑时的异样,高垣若有所思,主管军务的流沙候,不会不知道儿子去了黑木林,那答案就只有两个,要么去收编马匪,要么就是两者暗中早有勾结,无论哪一种,自己和李长弓无疑都碰了人家忌讳,若不是剿匪师出有名,流沙候在桌面上有苦难辨,只怕早就闯入标营为儿子寻仇。 以后要小心,当年观日峰上埋伏暗杀,时日久了让自己淡忘了危机,那些暗卫不能白死,陈家怕是与那事不无关联。 “别太担心,你们标营那老头可不好惹,做事谋而后动,手段更是匪夷所思。曾经有显贵子弟欺辱标营女学兵,结果半夜让人在重重护卫中神不知鬼不觉割走脑袋,至今都是翔云郡悬案,可世家侯府有谁不知道凶手,却又奈何不得。也就是那老头太护犊子,让那些纨绔公子风流小姐难以将手伸进标营,你们这几十年才处处受排挤,要不排名岂会一直是第九!” 燕子风站在世家豪门的角度,说出了另一面真相,一番话惊醒梦中人,高垣这才算是彻底明白标营的难处,既要脱离权贵保持独立,又身处漩涡不得不八面应对。 主事大人,燕子风口中的老头肯定是他,怪不得观日峰暗杀虎头蛇尾,想来是老头出过手,能震慑住豪门,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老头武功有多高,该不会是武宗吧。高垣对无意中得来的那本乱箭诀更加期待,武宗侵淫多年的秘笈,要说是凡品,让人知道了还不以为你脑子进水。 “走,带你们去一个地方,绝对少有人知晓的好地方,菜肴美味好酒不少。”燕子飞招手喊马车过来,对高垣神秘地笑道:“怕什么,我爷爷公然将你们请进燕府,摆明了是要保护,又有我小姑的人情,嘿嘿,这翔云郡只要还属于清辉帝国,没人敢明着把你俩怎样,以后小心暗算就是了,你们出入成群结队,暗杀你们,和找死有何两样。” 李长弓闻言放宽心,随之又豪情爆发:“说得也是,小爷光棍一条,他要真把老子逼急了,半夜一把火烧了他家房子,临死也要划拉他一层皮。” “这也是世家最忌讳你们的地方,别怪兄弟说话难听啊,标营学兵,说难听点就是一群亡命之徒,披着帝**装的正规匪徒。” “兄弟,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几人坐上马车,翻着白眼半晌不搭理燕子飞,纵然是事实,你小子也说得隐晦点,这样明目张胆解开遮羞布,让人脸往哪里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试炼的内容,嘿嘿,不就是去落日帝国杀人放火假装土匪嘛,我小姑开春就领我们干过多半年,荒漠流传起响亮的匪号,玉笛仙子,哈哈哈。” 三哨几人彻底无语,敢情这小子还是老前辈,早一年就完成了武士试炼,玉笛仙子,怕人家说的是玉笛魔女吧。 马车停下,几人跳下来就觉地方有些熟悉,两层小楼,不远就是清河支流几十里风花雪月场,是当年春游的小酒楼,旧地重游越外让人感到亲切,不待燕子飞领路就拥进门去。 女子俏立柜台后,望着一拥而进的年轻人,凤眼带着惊疑,雪天客少,来得都是熟人,这几个锦衣公子缘何来此,等燕子飞最后进来,女掌柜俊美的脸蛋宛若盛开的桃花,轻移莲步款款上前。 “你还知道来,我以为燕侯府小少爷言而无信呢。” “杨莉姐姐,你不认识我们了?” “看看他,高垣,当年在二楼偷酒喝的标营学兵。” “是我,谢谢杨莉姐姐的醒酒汤。” 三哨几人纷纷向当年的导游姑娘打招呼,让燕子飞好一会插不进半句话,这算那回事,引路人成了旁观者。杨莉姑娘细想一阵总算记起当年往事,惊喜地望着四年不见的故人,当年的小学兵如今一个个比她个子还高。 “想起来了,是你,叫高垣对吧,难得你们还记着我这小酒楼,这次姐姐打五折,不赚你们的银子。” 卓越推开挡在身前的刘新杰,挤上前急忙回话:“记得酒楼的利润是姐姐的嫁妆,不用打折,收得越多越好,燕少爷有的是银票。” 燕子飞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看一眼杨莉后拿捏起少爷架子,迈着方步往楼梯走,头也不回地连声怪笑。 “冤少爷的银票,哈哈哈,卓越,你知道她是谁吗,本少给她再多银票,到头来还不是重新回到我口袋,哈哈哈。” 杨莉娇羞地瞪一眼燕子飞背影,言不由衷地轻声说道:“别听那坏蛋乱说,你们快请上楼,我去开最好的女儿红。”说罢逃也似跑向后门。 “明白了吧,本少银子不好赚,她可是我内定的偏房太太。”二楼,当年那间雅座,燕子飞大言不惭,世家子弟尚未娶妻,偏房倒先内定下来,三哨几人又是羡慕又是气愤,常海怒骂道:“红花都让混蛋采光。” “骂自己是吧,哈哈哈,再过几年,你们哪一个不是堂堂武尉,说不定比本少更不堪,高垣例外。” 旧地重游,美酒佳肴,雪景良友,二楼雅间哄笑不断,杨莉也坐在燕子飞身边陪客,俨然女主人姿态,更添许多热闹。 酒足饭饱,燕子飞借口还要带几人多游玩一会,告别杨莉后鬼鬼祟祟笑道:“晚上去河上喝花酒,那才有趣味。” 客随主便,三哨充分理解这句话,默不作声地随他跨上马车,听车轮碾压积雪发出的吱吱声,紧张的心却先一步飞向传闻中风华佳境,口上不说不代表心中不愿意去,燕子飞一路骂几人伪君子。 “燕子飞!” “高垣!” 马车方停住,两声娇喝穿过风雪,刚下车的几人就见眼前花枝招展,梅英和燕宁当先站立,满脸都是气愤,燕宁用玉笛指着燕子飞冷笑不断,梅英眼神犹若利刃直刺高垣。 “小姑。”眼看好事成空,燕子飞忙自找台阶下:“你也知道沿河雪景最妙啊,我们哥几个说好沿河走一段就回去,是不是,高垣?” 让人提前洞悉不良企图,高垣还能说什么,红着脸连连点头,常海不乐意地嘀咕道:“我们就是想上船看看,又不是去喝花酒。” “闭嘴!”刘新杰一把捂住兄弟嘴巴,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不喝花酒,你愿意上船人家姑娘可不答应。 聪明的女人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只有刁妇才会把男人逼到墙角,梅英和燕宁无疑属于前者,两人不约而同开口:“那就陪我们一起去,雪花如梦,佳人相伴,走多远你们说了算。” 第三十八章 如风受伤 骑兵队在凌波城欣赏雪景,遥远的西南边陲,一行人在漫天风雪中艰难跋涉。 积雪深尺许,饶是骏马良驹,奈何天不作美,马鞭不停抽打,战马长嘶怒吼,速度还是比平时慢了不止一半。 “哥,坚持住,快到乌拉屯了。” 领头的骑士一马双人,左手揽辔纵马疾驰,右手护住马鞍桥前的汉子,脸上蒙着白纱,看不出神色,声音透出焦灼惊慌。 “别任性,把我藏起来,你们先走。” 胸前血迹斑斑,秦如风俊美的脸庞比飞雪更加苍白,张口说话时嘴角血珠滚落,鲜红的颜色瞩目惊心。 “再说话,不到要塞你就得死,闭嘴!” 华岳又气又恨又心痛。 此行实战训练开局顺风顺水,秦如风人如其名来去如风,在三不管地带横冲直闯,多半年时间,消灭数十股马匪,重创落日和翠华的敌手,硬是用长刀砍出响亮称号,疾风铁骑。 聪明的商队掌柜,在货车前高悬疾风旗帜,一下子省去不少拜山买路钱,小股匪帮甚至相互传言,约定不动这些商队,以免引来疾风铁骑无情报复。能在三不管地带存活,匪首脑子转速比马刀更快,反正这伙煞星呆不到一年,训练完毕就会离开,过后这荒漠还是马匪的天下,犯不着拼死拼活,没人出银子买命,何必平白出死力。 年关将至,华岳打算悄无声息从敏感地带离开,让马匪去疑神疑鬼,防止让落日帝国高手盯上。秦如风答应得很爽快,当下安排骑兵队撤离,华岳以为他又要逞英雄揽下断后任务,带人先走一步去处置战利品。 帝国间利益冲突错综复杂,落日的良马,清辉的铁器,翠华的丹药,彼此垂涎三尺,边境几十年没有爆发大战,三不管地带生意异常红火,畸形的繁荣背后各国精锐明争暗斗。 贩卖一匹良马,去掉费用纯利高达三倍,要是够胆子而运气又好,买也罢偷也罢抢也罢,只要弄来一匹良种母马,十倍纯利是小事,帝**部额外嘉奖才令人眼红,多跑几趟或许就获得爵位,从而摆脱平民身份,一跃成为帝国贵族。 清辉如此,落日和翠华也不例外,谁能将偷学到清辉炼钢术精要,赏马千匹牛羊各万,世袭万夫长职位。炼钢术太难盗取,那去走私兵器盔甲,顺带拐骗高明铁匠,一份价钱一份货,帝国千年信誉毋庸置疑。 暴利让商人铤而走险,马匪随之应运而生,打劫商队可是一本万利,三不管地带太敏感,各国不敢派大军进驻,意外冲突容易引发大战,更让马匪猖獗起来,商队叫苦连天,帝国利益受损,权贵的脸面也觉无光,几番勾心斗角下来,三不管地带有了帝国间默认的规则。 各国正规军不得进入,否则视作战争挑衅,于是落日的佣兵、翠华的巫兵和清辉的学兵,将三不管剿匪当作争斗的舞台,对马匪下手绝不留情,若是剿匪队遇上,那一颗颗人头可也是累累战功。 乌拉标,当年石标长血战的要塞,如今依然驻扎标队,几十年和平让死亡赌博不再那么血腥。四面云集的坐商,更是在要塞墙外陆续建起商会,财富来得容易,花出去建设也不心痛,大把银子砸下去,没几年寨墙外隐隐然有了城镇气象,乌拉标守军不到七百人,乌拉屯的常住人口却早过了万。 华岳在小镇卖掉多余马匹物品,安排学兵相继离开,身边只留下本哨女兵,静等秦如风回来,谁知到了预计的归期,殿后的哨队不见归来,连口信都没传回一句。莫名的预感让她坐立不安,这堂兄向来胆大包天不按规矩行事,五个人敢去探查黑哈儿匪巢,结果一死两伤侥幸跳河才得以活命,事后谁都以为他要带人报复,结果让所有人哭笑不得。 “小师弟快开始实战训练,我这当哥哥的几年没送他像样的礼物,这场功劳权当补偿,事前我们兄弟就议定。” 本哨活下来的三人连连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哨长不论那次出任务,总是干最危险的活,战功却和大家平分,这场功劳还比不过他让给大家的一半。当事人态度坚定,其他人还有何话可说。 秦如风的骑兵队战功卓著,可在凌波标营近些年的记录中,也是伤亡最大的实战训练,二十五人离开标营,半年连续战斗,战死三人,四人伤残离队。标营一面给他补充人马,一面严令华岳赶过来汇合,两队合一归秦如风统管,可有华岳暗中制衡,这小半年伤了几个,好在再没有学兵阵亡。 华岳再也等不下去,带女哨趁夜离开小镇,赶去接应秦如风,小镇混杂各方密探,她不敢让匪帮和对手知晓行踪,要不这多半年的仇怨,顷刻间就要清算总账,没有必胜把握,华岳从不冒险。 不知道秦如风行踪,天又下起雪,漫无目的在雪原寻找几天,连人影也没看到一个,华岳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只好带人隐藏在当日分开的地方,或许堂兄会料到我肯定带人折返接应,这分手的地点是唯一的线索。 原地等两天,华岳正不耐烦,就听远处传来滚滚马蹄声,抬眼望去花容失色。跑在前面的五骑不就是久候不见踪影的秦如风他们,一个个伏在马背上亡命奔逃,远处雪地人影瞳瞳,无数战马踩踏在雪地,扬起一团团白蒙蒙虚影。 “接近一个标队。”华岳估算出追兵人数,临战反而平如水冷静,五人拦截绝不可行,加上秦如风他们,十人战五百,以一当五十,武师带队也得躺下,顷刻间有了决断:“下马,与他们换坐骑,快!” 等秦如风带人跑到分手点,五匹战马鞍辔齐全,五名女兵一手揽着马缰绳,一手端着短弩,铮亮的弩矢蓝汪汪在雪地反光,清一色淬有剧毒的毒箭。 “换马!快逃!”秦如风甩蹬跳下马,接过华岳递过来的缰绳,伏鞍上马扬起马鞭,总共说了四个字,换马是给本哨的命令,快逃却是提醒女哨。 十人纵马飞驰,追兵紧追不舍,双方距离初开始有些拉近,可随着时间推移,马力的差距就暴露出来,华岳五人战马是以逸待劳,秦如风和追兵的马匹远行疲惫,如今换乘本身体轻又未披挂甲胄的女学兵,长时间一逃一追,追兵的马蹄声渐渐变弱,等天黑时分终于听不见那追命的声响。 雪天夜间纵马容易迷失方向,华岳料定追兵知道逃跑方向,计划换个方向摆脱,秦如风却连连摆手,一再催问才勉强开口:“去乌拉屯,有人盗取弩机图,让我抢回来,必须尽快送回去,哪怕我们送命。” 说话时嘴角流血,华岳这才发觉他一直在硬撑,忙扶他坐下检查,声音带起哭腔:“你充什么好汉,怎么伤成这样?!”边责怪边手忙脚乱帮他裹伤服药,安排女哨检查其他人伤情,不搞清身体状况,接下来还要骑马跑两天,会活活把伤号累死。 “华岳,别怪你哥,我们本打算去偷一匹好马,当作给你的生日礼物。”秦如风说话艰难,本哨一名学兵忍不住解释:“谁知那匹马太暴烈,生人一靠近就又踢又咬,惊动了巡哨,也是我们倒霉,盯上的是一个武校的坐骑,要不是哨长玩命硬扛他一掌,让我们借机放冷箭,这会哥五个尸体都凉了。” “哥!”华岳泪珠滴落,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那天潜伏进落日要塞察看地形,一眼看上那匹马,随口嘟囔一句:“听说高垣有乌云踏雪,我还不如他的马好。”不料想哥哥就记在心上,边关要塞啊,你竟然潜进去盗马,就算要送死也不要这样惊险。 “别哭,马没盗来,意外发现有商队藏着弩机图,抢回来给你换匹好马,快收起来。” 机弩是清辉帝国对付铁骑的杀手锏,每一具都有编号,军部宁愿在烽火台摆上一标六百多人送死,也舍不得配发一具机弩,就是怕落日帝国缴获后仿造。竟然有人将弩机图带过去,华岳想想都害怕,忙将一叠图纸贴身收好,再也不提绕路的话题,只要到了乌拉标,有守军支援,追兵不敢靠近,众人才算安全。 秦如风原想让华岳带着图纸先走,结果冷不防让妹妹一掌打晕过去。含泪带人垒起雪墙,让哥哥在皮褥子舒适躺下,追兵在后不敢生火,华岳将两人行军被全给他盖上,默默地看着那苍白的俊秀脸庞。 “哨长,他们为何不烧掉图纸,那样岂不是少了危险?”一名女学兵拉华岳坐下,两人共用一床行军被,披在身上御寒。 “能接触弩机图的人地位不低,没有图纸做证据,谁会相信他们中有人被收买,就算勉强接受事实,追查也会少了最重要的线索,如风哥哥拼命保护图纸,就是想藉此挖出内奸。” 华岳解释过原委,询问还没有入睡的学兵:“你们怎样从武校手下逃出去?” 第三十九章 亡命搏杀 当时烈马惊动巡哨,见事不可为,秦如风挥刀砍断一长溜拴在横木上的马缰绳,接连几脚踹飞马槽,两兄弟手下也不慢,一个点燃干草堆,一个冷箭射翻跑过来的哨兵,火起后战马受惊四散逃窜,三人趁乱藏在马群中开溜。 不成想有人连声喝骂,远处赶来的守军散开,远远包围住马群,任由马棚乱成一团,秦如风暗道要糟,在包围合拢前当机立断,带人溜向怒骂声方向。 喝骂的军官站在房前,魁梧的身材像铁塔堵在门口,指挥守军稳步缩小包围,人却自始至终未离开屋子半步。 “有古怪!”秦如风低声吩咐两兄弟:“你俩从旁边绕过去,进屋看看,仔细点。”说完不等回答蹭身而起,起落间竟是持刀直扑魁梧军官,看上去像是要擒拿对方当作逃命的人质。 守军亮起了火把灯笼,军官见杀过来的人不过十五六岁,挥手斥退两旁的几个护卫,空着双手仰天狞笑:“清辉学兵,还是翠华巫兵?不说话,那好,我就试试你能挨几掌。” 魁梧军官大概在要塞级别最高,他开口要亲自动手,守军围在房前看好戏,脱缰的战马陆续被拦住,马棚的火也快被浇灭,守军也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起初的忙乱过后一切按照接受的训练实施,混乱再持续不了一会。 “必须速战速决。”守军一旦彻底摆脱夜袭带来的混乱,三人要越墙脱身只会成为乱箭下的亡魂,秦如风怒啸一声长刀迎头斜劈,魁梧军官不屑地笑笑,脚步一错避开长刀,飞快一掌拍向他胸膛。 拧身退后半步,持刀手腕翻转,斜劈长刀去势未尽中途变招,反撩向军官手臂,逼得他不得不扯掌回防。 “敢轻视小爷。”秦如风得理不饶人,骂声中进步双手持刀,拦腰横砍过去。军官一时大意输了一招,堂堂武校,让一个后辈一刀逼退,传出去岂不笑死人,气怒至极狂笑张口:“小子,我就让你知道,面对武校,反抗只会让你死得更惨。” 脚步左闪右避,堪堪避过长刀,双掌大开大合,迫使秦如风不停变招应对,交手几回合,军官并未如愿拿下对手,秦如风擒拿人质的如意算盘也落空,武校实力果然强悍,空手对长刀,依旧稳占上风。 “弃刀!” 又是几度交手,军官不耐烦久战获胜,趁秦如风招式用老不及变换,一掌拍在刀身,秦如风就觉持刀手臂一麻,长刀脱手飞出,而军官左掌正印向胸膛。 生死之际,秦如风露出胆大妄为的本色,身子不退反进,左手托在右臂下,右手化爪叼向军官手腕,军官冷笑一声招式不变,想用小巧手段格挡武校,你得有这资格实力。 军官手掌拍在对手胸膛,一股刺骨疼痛从手腕传来,掌力不觉减弱几分,残留劲力仍然将秦如风击飞,倒在地上挣扎起身,有卫兵持枪过去捉拿,右手刺痛处,军官手腕几乎被齐根砍断,却是秦如风左手暗藏的短刀,匆忙中削下,伤了敌人救了命。 无名怒火腾地从军官胸腹燃起,奸诈的小子,故意用右手虚招应对,藏在手肘后的匕首才是杀招,若非自己实力强过他不少,速度足够快,只怕不等铁掌印在他胸口,这只手掌先掉在地上。 军官怒火升腾正要下令当场斩杀,双腿膝盖后同时遭受大力冲击,身子一软往下就倒,三处锥心般的痛楚,武校也万难抵受,险些当场昏迷过去,反应过来时两把长刀临身,一把指着咽喉,一把刺向心口,刀尖刺破皮肤,军官再无反抗之力。 挥刀砍翻卫兵夺过一把长枪,秦如风枪如雪花乱舞,卫兵们一时难以近身,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等察觉异常长官已成了俘虏,厮杀即刻停顿下来,怒骂着紧紧围住三人,却再不敢动刀动枪。 什么样的官带什么样的兵,两个兄弟从后窗翻进屋子,房中商人打扮的胖子尚未喊出声,喉管已被如电刀光割破,躺倒前让另一人单手托住肥胖的躯体,将他无声放到地上,长刀刺穿胸膛,从心口刺入,从背后露出刀尖。 房中陈设简单,两人分工协作,不大会翻遍每一处角落,一人从胖子贴身皮包搜出一叠图纸,扫一眼后大惊失色,忙塞回皮包揣进怀中,听着门口军官的怒吼,两人会心一笑,收起长刀从腰间解下短弩。 从背后射杀毫无防备的军官轻而易举,两个学兵选择他的膝盖处,这就是实战经验,射死军官三人一个也跑不掉,留下他的残命让哨长谈生意,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长官被俘护卫皆斩,在场军士都要受到严厉处罚,这是各**队共同的军规,有这一条,秦如风望着两兄弟笑了。 “你俩迟出来几息,就能接替我混个队长干干,哈哈哈。” 谈判很顺利,有活着的希望,没有谁愿意送死,两人挟持军官走在前面,秦如风吊儿郎当跟在身后,临走还不忘讨回长刀,中了武校一掌,看上去就像让婴儿打了一拳,若无其事的样子无形中也是震慑,让暗中寻找救人机会的卫兵不敢贸然出手。 要塞弓箭手射程外,秦如风望着紧随身后的卫兵放声长笑,卫兵茫然不知所措,不料笑声未歇刀起头落,就见他一把抓过武校脑袋,带着两兄弟往远处飞快逃窜,卫兵们怒吼着紧追,黑暗中利箭破空射来,领先的卫兵中箭惨叫,不知外面埋伏多少人,卫兵一时止住追杀,有人大喊快放箭备马。 接应的两兄弟射翻几人,牵着马迎上来,五人翻身上马,带着武校的脑袋扬长而去。 要是在平日,上了马的疾风铁骑,要塞兵力再多也只有咒骂的份,想追赶连门都没有,疾风铁骑的称号可不是自封,那是用一个个人头垒起来的金字招牌,无奈秦如风骑上马跑一会露出真相,武校那一掌当下就把他击成重伤,在要塞是死鸭子嘴硬,硬撑着吓唬人。 “就是这样,跑了两天,幸亏跟草药老头学过几年,这才一路吊住了命,现在好了,哨长早料到你会来接应。” 搏杀武校,临走不忘记割脑袋领战功,华岳恼怒地瞪着说话学兵:“我哥是疯子,你们全哨也跟着发疯,夜袭落日要塞,杀死守军武校,你们还想领功劳,知不知道,这会引发两国战争,领军法还差不多!” 几个学兵逃了两天多确实累坏了,讨好地笑笑也不言语倒头便睡,让华岳一肚子火无处可发,提着长枪在雪墙外去担当警戒哨兵。 不等天明就上马接着逃命,路上秦如风再难坚持,华岳不顾他拒绝,强行抱着他共乘一骑,这样一来速度也慢了下来,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已能隐隐听见马蹄声。 离乌拉屯还有小半日行程,进镇子前会让追兵截住,乌拉标守军都是步兵,难以冲出来接应,必须想办法拖住追兵。 “哥,你听我说,让他们带你先回去,我反冲过去杀一阵子。” “不行!”秦如风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又一次让妹妹巧手打晕。华岳止住战马,将他交给另一个学兵,翻身骑上空着的战马,那匹马一路未载人,马力保持得相对充沛。 “将箭矢留下,快走,现在我是队长!” 学兵们无声解下箭壶矢囊,打马走过华岳面前,将它们递过去,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有实力拦截追兵一会的人,这里只有华岳能胜任,不阻住追兵,大家都得死。学兵们打马疾驰而去,女兵们眼角挂着泪花,男兵们只觉有口气窝在心头,实力啊实力,让一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少女独自断后,心不甘却无可奈何,一切都是实力决定。 一个个箭壶矢囊绑上身,将长枪在马鞍旁挂好,从背上解下秦如风的长弓,一把扯下面纱,秋水般的眼神变得凛冽,低语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本不想大开杀戒,既然你们紧追不舍,那就必须付出代价。” 追兵近了,先锋是一个百人队,武校的卫兵,几日雪地追踪,其它几个百人队落在了后面。有援军阻截,百夫长先是一惊,继而发现对方只有单人独骑,茫茫雪原援军无处可藏。 “你们两个带人留下,捉活口!” 百夫长指派两个什长,二十人对一个,足够重视阻截者,说完扬刀领着其余队伍打马绕向两侧,呼啸上前继续追踪。咬住了人,说明对方马力疲乏,再追不上,等对方进了乌拉屯,那时前功尽弃,等待卫兵的只会是严厉军法,要想不死,只能带兄弟们落草为寇,后方的家小从此沦为奴隶。 发现追兵身影,华岳战马先是迈着小碎步前行,速度逐渐加快,等战马速度达到极致,方从马上张弓引箭,三只长箭带着战马前冲的惯性撕碎空中的雪花,正前方追杀过来的追兵眼角只看见三个黑点,耳边便传来战马悲鸣声,射人先射马,一弓三箭,箭箭穿进追兵马头,战马倒地甩飞骑手,后面人止不住马匹冲势,一头撞了上去,两队正面追兵一时人仰马翻。 弓弦连响,利箭破空,一弓三箭,连环不绝,双方纵马进入弓箭射程,短短几十息华岳射出七轮二十枝长箭,正好射空一个箭壶,再看战马前方,惨叫声与马嘶声混杂,二十人只剩下三两人侥幸避开长箭,拨转马头往后狂奔,一个照面被射杀十七人马,残存者瞬间丧失斗志,顾不得军法严苛,先逃过面前死劫再说。 逃跑的追兵见机不可谓不早,无奈华岳战马正值快速直行,残存者纵马逃不过数步,就觉后心冰凉麻木,眼前闪过从战马上挑飞的同伴尸体,然后软绵绵垂落马背,战马拖着死尸还在狂奔。 战马被射翻,骑手方从地上爬起,马刀还未扬起,飞舞的枪花迎面刺来,击飞格挡的马刀,无情地刺进咽喉心口,枪枪指向要害,没有一枪落空,却是华岳兜转马头回转,趁追兵落马惊慌之际无情出手刺杀。 百夫长从左侧绕到与华岳平行,侧头看向正面,满地都是追兵尸体,两个什人队,片刻时间无一活命,皆成美貌女子枪下亡魂,就因为他的错误命令,弃弓不用想捉活口,结果枉自变成死人。 “放箭,杀了她!”百夫长下达了迟来的正确命令,也是此生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张口下令的百夫长暴露了军官身份,三只长箭闻声从侧面射来,马刀格开射向咽喉的利箭,胯下战马却逃不脱厄运,马头中箭临死挣扎,将军官从马背抛开,面颊正好迎向第三只利箭。一弓三箭,三箭同时离开弓弦,速度却不尽相同,这是何等技艺,百夫长死不瞑目。 射杀掉百夫长,华岳长弓再扬,又是三只长箭离弦,将左侧三个骑手射杀,等射出第三轮长箭,追兵的乱箭已从两侧飞来。 单手持长枪,左弓右枪犹如梨花盛开,舞个风雨不透,将一枝枝长箭格挡开来,人未中一箭,左手长弓却护不住战马,好几箭射进马身,战马吃痛发狂,华岳再难控制。 追兵目睹长官和同伴惨死,对这杀人女魔再无杂念,放弃追杀使命,偏转马头包围上来,射出的长箭密集如雨,势必先将此女射杀,否则有她吊在身后,那神乎其神的弓箭下一刻就可能射杀自己。 飞身跳下马倒地连滚,堪堪避开乱箭,追兵抽箭间隙,华岳几步纵出,长枪刺破马头,在第二轮乱箭凌空时,人已藏到战马尸体旁,手中长弓再举,追兵只来得及发出一箭,还击的三轮九箭已接连射出,右侧九人应弦坠马,而华岳身前战马身上,扎满还在颤动的箭枝。 这是一场死亡搏杀,比的就是谁的弓箭最快、准头最好,漫天飞雪阻碍了追兵视线,对华岳却似乎毫无影响,借助满地战马尸体,左藏右躲避开乱箭,趁隙扬弓反击。一场弓箭远程较量下来,八十名追兵一半人成了箭下鬼,华岳身上只不过擦破几层皮,就这已使得她无名火起,原来是一枝流箭尾羽擦过脸庞,伤了绝美的容颜。 标营学兵见惯华岳刁蛮任性耍脾气,向来无人见识过佳人真正发怒有多么可怕,残余追兵成了至今为止仅有的见证者,唯有带着真相去地狱诉说冤屈。 长枪舞出斗大的枪花,乱箭穿进花圈,无声化作粉末,追兵乱箭奈何不得她分毫,而换箭的间隙不断有人倒下,当追兵骤然发觉仅有十来人存活时,这场死亡搏杀演变成单方面的屠杀,逃跑的追兵一个个中箭落马,卫兵百人队,让一个女子全部消灭,没有一人活着离开。 玲珑曼妙的身影在死尸群中飞梭,脚下仿佛不是人的尸体,而是一朵朵盛开的红花,华岳就像仙子凌波飞舞,手中长枪不时点出,藏在尸体堆中的重伤者,紊乱的呼吸瞒不过她的听觉,给他们每人补上一个枪眼,快舞终于停歇。三几下驯服一匹最好的战马,华岳纵马奔向雪原远处,身后留下满地尸体。 等其它百人队追上来,看着满地死尸,连战马也感到恐惧,白雪盖不住尚未失去热气的鲜血,尸体上狂涌的血花,在一片苍茫中越外璀璨。几个百夫长简单交谈几句,认为有清辉帝国精锐暗中埋伏接应,距离乌拉屯已经不远,再追下去于事无补风险过大,数百人扭转马头顺原路返回,连续几天的追杀以失败宣告结束。 第四十章 弩机密图 乌拉屯,行商云集,护卫保镖几千人马,刀口下讨生活,缺胳膊少腿在所难免,医武一家亲,武者成群的地方有的是良医好药。 鹅黄衣裙点染斑驳血迹,七尺长枪犹自有血珠滴落,雪原黄昏,马蹄声敲碎小镇安宁,一骑从飞雪中归来,绝色佳人纵马长街,娇艳脸庞满带焦灼与忧虑,曼妙身姿掩不去杀气弥漫。 摆摊的商贩,冒雪游荡的武者,倚门招客的年轻女郎,一个个双腿发软透体冰寒,在无形杀意逼迫下噤若寒蝉。 馆驿前,飞身跳下马,华岳提枪快步入内,待看到房中情景,高悬的芳心才略感轻松。秦如风倚靠床前,正自与一名老者交谈,两旁或坐或站,先行的学兵一个不少,脸上没有悲戚之色,应是伤势得到治疗,没有想象中严重。 “哥,你还没死啊!”华岳将长枪靠在墙上,委屈地走近床头。 “这位姑娘,怎能如此说话。”医者目光扫过华岳,暗想这般佳人,奈何不知礼节,空自拥有好身条,不悦地责怪道:“掌力透心,伤虽重,有老夫银针良药,养息几日当可复原,岂可言死。” “我这妹妹自小娇惯,不知礼数,老先生切莫见怪。”秦如风两次让妹妹打晕,虽是好心,醒来时依旧生气,见医者责备她,趁机摆出兄长威严架势。 “老爷爷,华岳心急说错话,您老见谅。”说时含笑躬身行礼,两个淡淡酒窝人见人爱,医者不觉转怒为喜:“纯真率性,正是本色,何错之有。小姐面有擦伤,老夫送你良药,涂上几天保你姿容无损。” 恼恨箭羽伤脸蛋,愤怒之下不顾戒条,将追兵先锋尽数屠戮,一路上没少担心留下伤痕,眼见兄长伤势无碍,乍听姿容无损,华岳笑得就像第一次得到心爱的玩具,嘴里说不尽甜言蜜语,哄得老医者开怀大笑,额外多送秦如风几副珍品伤药备用。 重金谢过医者,送他直到馆驿大门口,临别时华岳低声提醒:“老爷爷,边关或起战事,当提前预留退路。”老医者深看她几眼,回话出乎预料:“那颗人头,是平沙要塞武校樊峰,你们立下大功,也创出大祸,此地不宜久留,速回风云城禀报。” 老医者脚步蹒跚,背影慢慢消失在长街尽头,华岳回过神来,怪不得对兄妹额外赠药,原来是帝国密探,一群常年在生死间徘徊的无名英雄。 歇息半日,秦如风仍是难以乘马,华岳出门找到车行,高价买下一辆马车,连夜赶路离开乌拉屯,老医者话中有话,她惊醒后果断放弃让乌拉标守军传信的计划。 马车上,华岳埋头书写战报,秦如风百无聊赖,不时从车窗探出头,与两侧骑马的女兵打情骂俏,换做一副好色无赖嘴脸,气得华岳几次笔下出错,对这兄长脾性实在无话可说。 战报很详尽,过程却与实情大同小异,夜探要塞的理由换做追踪可疑商人,追兵百人队无一活口,华岳说是有群蒙面女子出手相助,有意无意将线索导向翠华巫兵,既洗清自身嫌疑,又挑唆两国关系,反正死无对证。 日行五十里,在烽火台旁扎营,昼伏夜走奔波六日,秦如风伤势基本痊愈,华岳脸上伤疤掉落,仍然坚持每日涂药。秦如风不住咋舌,到底是姑娘,对姿色比命还看重,谁会相信百人精锐,全数在她弓箭长枪下毙命,翠华巫兵背定黑锅当冤大头。 风云城副将府,一眼认出樊峰人头,久经战阵看惯生死的老校尉也难保持平静,不及责问就见华岳双手捧上战报,老校尉越看越心惊,大战将临,甚至是三国混战,几十年和平岁月或许就此谢幕。 “弩机图在何处?”看过战报,老校尉沉声问道。 弩机图属实,这群学兵就是帝国天大的功臣,要有差错,等待他们的是高官权贵推卸责任的无情军法,用年轻的脑袋去试图化解边关战祸,不让滚滚财源从三不管地带流失。 “我们要见副将大人,还有令史大人,当着三位的面呈交图纸。”华岳语气坚定,再一次拒绝老校尉验看图纸的要求。 “你们信不过本校尉?” 老校尉又气又怒,身上不觉透出官威杀气,存心给这些不知好歹的学兵颜色,让他们明白冒犯长官尊严的后果。 秦如风和华岳并肩而立,一直是由妹妹开口,见老校尉发怒以势压人,跨前一步怪笑道:“校尉大人,能接触弩机图绝密的人,身份地位比你只高不低,我们尚且冒死拦截,你此番作为,难道想杀人灭口。” “大胆!” “说得好!” 两声高喝同时响起,前者是老校尉气极怒斥,后者声调不高气势不小。 “蒙校尉,弩机图事关重大,你一人独自查验的确不妥。” 门口快步走进一个中年文官,说话间走到蒙校尉身边,含笑向学兵致歉:“我是风云城令史方泽,你们稍安勿躁,副将大人即刻便到。” “见过令史大人。” 秦如风恭敬行礼,暗自松了一口气,弩机图牵涉太广太重,稍有不慎众人性命难保,军中杀人灭口冒功邀赏的痼疾,自小就没少听伯父说,是以宁愿言语得罪蒙校尉,也要坚持三人齐聚才交出图纸。 “方令史,弩机图是军部机密,你一介文官似乎不大合适观看吧。”令史来得好巧,蒙校尉心有所疑,言语间以退为进。 “呵呵,本官自然分辨不出弩机图真伪,只是早接到密报,知晓他们杀了樊峰,赶来询问经过,适逢其会而已。”方令史言辞滴水不露,好整以暇地看着老校尉:“虽说难辨真伪,本官却可充做见证,证明这群学兵呈交图纸的事实,无论图纸真伪,学兵忠勇可嘉。” “多谢令史大人。” 学兵纷纷致礼,对这位方令史好感倍增,不杀掉人将图纸抢到手,怎么知道是真是假,纵然抢回的是假图,忠诚帝国的赤心也不容置疑。 蒙校尉冷哼一声不再言语,方令史接过战报仔细观看,大厅一时陷入沉寂。 大门口的卫队长听个明白,暗中下令加强警戒,卫兵的身影不时闪过,比进来时增加许多,却让华岳心中暗喜,知道的人越多,杀人灭口的难度越大,大家的安全越有保障。 风云城副将姗姗来迟,先听蒙校尉简单禀报,目光扫过方令史,盯着秦如风看了半晌,让大家心中不由发毛,好端端来上缴机密图纸,怎么这些官员像是审贼般对待。 “报上你们身份?” “凌波府童子标营,五年级骑兵队,队长秦如风。” “交上图纸,待本将当众验看真伪。” 华岳如令递上皮包,副将打开只看一眼面色大变,一手捧图一手快速翻动,哗哗的书页声在大厅清晰可闻,其他人不好打扰,眼巴巴等他给出结论。 “二位大人请过来,一同查验这印章。” 副将看完最后一页,合上图纸只露出封皮,令史和校尉走近前,看着那朱红色印章,两人脸色也变得凝重。 军部绝密,封皮清楚注明图纸等级,上面是一方朱红色大印,三人都无比熟悉,帝**部正堂的大印,每年不知有多少文书从军部传达下来,但凡重要的文书总能看到这方大印。 真正的弩机图,帝国引以为豪的战争利器据此制造。若是传入落日和翠华帝国,纵使炼钢术不过关,难以制造出与清辉媲美的机弩,仿造品也会对帝**队造成莫大损害。 副将自从进入大厅,就不大喜欢这群学兵,为了些许战功袭击落日要塞,给帝国带来战争威胁,心中有成见,脸色自然不好看。而当查验过弩机图,验明军部印章无误,副将更清楚这份图纸份量,帝国最新的弩机设计图,制造出来的机弩只装备帝国直属军营,四个郡王府尚没有资格得到,差点让落日帝国盗取,这群学兵立下盖世奇功,经此一战必将在军中扬名,瞬间转变态度。 “你们立下大功,别说斩杀区区武校,就是杀了落日王子公主,抢回这份图纸,哪怕因此两国开战,帝国也只会嘉勉你们的忠勇。” 副将话音落地有声,学兵们彻底放宽了心,歪打正着,这次纯属是运气使然,要不是碰巧得到这份图纸,从几位官员的神态就能看出,等待大家的绝不是什么好果子,搞不好真把性命枉自送掉。 三位官员相继嘉勉一番学兵,副将传唤书吏进来,当着众人的面将图纸包裹严密,连同战报也包了进去,然后与令史、校尉在上面郑重签名,吩咐秦如风也签上名字后,亲手盖上副将府大印。 “派人直报军部,等等,请武宗大人亲自跑一趟,务必面交军部大臣。” 副将刚吩咐完,方令史便从旁提醒:“大人,是不是应该先报郡王府,由他们转呈军部好些。” 蒙校尉不耐烦地打断他说话:“军情紧急,事重从权,少一道环节,就多一份安全,你自可另行报告郡王府。” 副将语气要温和一些,但丝毫没有改变初衷的意思。 “多谢方令史提醒,这样吧,燕校尉要陪武宗大人去军部,大战或许将至,本将此时不宜离城,就烦请方令史亲自跑趟郡王府,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报王爷,战报和图纸你都看过,一切据实回禀。” “如此也好,那我即刻起草文书,亲自去一趟郡王府。”方令史说时便告辞,不料副将伸手拦住他,含笑责怪道:“学兵立下大功,标营可是民部管辖,你身为风云城令史,怎么也得款待一顿有所表示,本将也陪这些帝国小英雄痛饮几杯。” “倒是我一时急糊涂了,是该设宴庆功。”方令史拍拍脑门,侧头向大家陪笑:“走,风云城最好的酒楼,尝尝边关酒宴,那可自有一番风味。” 酒宴丰盛,副将亲身做陪,随行官员对学兵无不赞赏有加,席间少了蒙校尉身影,想必是陪武宗去了军部,学兵酒很少喝,菜没少吃,宾主尽欢而散。 离开酒楼前,副将带着三分醉意安排卫队长:“我事多,记性又不大好,你这就陪他们去传送台,送小英雄们回转凌波城,立下大功,岂能不早点回去炫耀,哈哈哈。” 第四十一章 回家前夕 雪未停,假已满,实战训练无法进行,晨操训练——上课考核——吃饭睡觉,学兵重归简单枯燥的标营生活。 大雪天不利骑兵奔袭,却是步兵队和弓兵队苦练的良机,直到临近年终考核才陆续回来,初见蒙一川,高垣都以为认错了人。 脸上脱去稚气增添坚毅,豪爽的性子依旧,言语间少了冲动冒失,变得沉稳厚重。 多半年训练小半年剿匪,他所在步兵队接连进行四场战斗,四战皆胜,除了一场遭遇战是击溃匪帮,另三场全是围剿匪穴,蒙一川积累的战功超过武士标准,可怜骑兵队仅仅在黑木林作战一场,高垣的战功离武士差不少。 “战功是用血换来,死了三个兄弟,伤了七八个,有两个估计再难进阶武士,一个还是我原来哨伍的伙伴。” 交换过一年经历,两人感概良久。 一个步兵队就死了三个人,三个步兵队又得有多少兄弟躺下,还有尚未归来的弓兵队,实战训练的残酷,使得两人充分体会到死亡原来离年轻的生命并不遥远。 “明天我就申请武士考核,过年一起回去看爷爷。” 入营测试时无意中的交谈比斗,两人走到一块,近四年相处下来,高垣真心喜欢这个豪爽的伙伴,有他在身边,总能多出一份欢乐。如今已不是刚入营的懵懂少年,知道五个爷爷军职最低都曾是标长,堂堂帝国武尉,常年征战谁没有几手绝活,存心让好友去撞撞运气,石匠爷爷可也是重步兵出身,蒙一川正和他胃口。 蒙一川又何尝不是如此,高垣平日话不多,可答应过的事从未落空,有次好奇他砍柴练刀,结果学得另一种刀法诀要,没有半点忸怩丝毫不舍,这就是兄弟,有好处愿意彼此分享。 两人商量一会,李长弓肯定要跟去,卓越他们几个不告诉一声也不合适,至于去不去就随个人心意,这样一来,最少有六人同行,高垣,梅英,蒙一川,李长弓,学长如风学姐华岳。 “怪不得那女魔头人见人爱人见人怕,唯独对你照顾有加,敢情你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蒙一川口中华岳成了女魔头,高垣不解追问原故,他只说以后自知,反过来劝说高垣,千万别得罪她,要不然有得罪受,一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胆小鬼模样,估计是在华岳手下吃过大亏。 弓兵队最后一个回来,伤亡更加惨重,五死九伤,减员三分之一,原来是一次追击中了埋伏,当时就战死三个兄弟。 战报公布,前后共剿灭匪徒三百余人,新一巡一百三十人,战死十二人,六人伤残离队,凌波标营近十年来最惨重的实战训练伤亡。 曾经的伙伴,一起喊着口号出操,一起敲着饭盒嬉闹,一起在欢乐湖畔唱歌跳舞的兄弟,一年分离十二人已成永别,六人残疾从此要走不同的路。 与伙伴的生命相比,再辉煌的战果也微不足道,年终考核的每一个集合点,压抑和悲愤无处不在。 “我们为何而战?忠诚和荣誉吗,那为何纨绔子弟反活得无比滋润,却让兄弟们流血保护?!” 学兵们第一次怀疑以后的路是否正确,是否值得用生命和鲜血作为代价走下去,然后子承父业,一辈又一辈周而复始。 从新一巡开始,标营一改完全封闭的规矩,给了学兵更多自由,外聘的教官更是带来帝国内外信息,学兵是变得比以前灵动,教官们公认,新一巡整体战斗力,远超过以往各届学兵,可同时也埋下了隐患,他们不再是只知道战斗的人形木偶。 标营保持沉默,既没有责罚学兵的怀疑和悲观,也没有派教官疏导学兵情绪,一切听之任之。 “他们迟早要过这一关,与其在战场犹疑,何若此时思索。帝国武士,鲜亮的光环后面,掩盖着无数的血腥,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几年尽力保护,以后的路还得他们自己去走,早些适应活得更久。” “与伤亡相比,更应该看重战术,骑兵队消灭马匪近六十人,重伤都没有一个,对高垣的战功要重新评估。标营从不缺忠勇的武士,少的是优秀的战术指挥官,我们是军校,培养的是帝**官,以后训练方式要调整,将战术能力尽快提升上来。” 主事大人在全体教官会上,给出了之所以保持沉默的答案,不符合标营规则,却深得教官认可。真正将学兵当成有思想的人,让他们去独立思考,不再像以前那样灌输管教,大浪淘沙,吹尽黄沙始得金,自行从这一关走出来的学兵,心智的坚韧必将远超出预期。 秦如风的骑兵队便是此时回营,战报更是引发高层震荡,新一巡的事情暂时也只能搁在一旁,让时间去疗治学兵心中的悲伤。 秦如风回营,与别人无甚影响,对高垣却非比寻常,得知消息,当晚就跑去学长宿舍,恰巧华岳学姐也在。 “高垣,想哥了,还是想见某人?呵呵,那样哥可会伤心欲绝。” 华岳毫不客气打击兄长:“活该,高原肯定是想姐姐了,对不对?”说时还故意扭肩晃臀摆出撩人姿势,话语中充满挑逗:“学姐如此可人,比你那梅英如何?” “学姐丽质天成,梅英天香国色,各有千秋。” 高垣回话两不得罪,谁料华岳当下就变了脸。 “竟敢调戏师姐,果然也不是好东西,欠揍!” 粉拳看似毫不着力,高垣也就不敢躲闪,第一拳打在胸膛才觉不妙,那是痛彻五腑六脏的痛,接连三拳,一拳比一拳重,将高垣硬生生从房间中央打退到屋门口。 “好样不学,坏毛病会得挺快,再敢跟他一样花言巧语欺哄人,见一次揍你一次。” 高垣不敢躲闪,更不会还手,估计要是躲闪,她只会下手更重,硬受了三拳还得陪笑:“学姐,我说的是真话,可不是花言巧语。” “有骗子在脸上刻字,说他骗人吗?”华岳晃晃拳头威胁一句,转而又转怒为喜,满意地赞许:“嗯,这一年没偷懒,内劲进境不错,都懂得运气保护挨打的地方。” “学姐,你要考较也事先说一声啊,我好有准备。” 高垣别提多别扭,是你故意引诱我回话,打了人还占理,摆出一副学姐派头。 “呵呵,还委屈,不服气?要不姐姐陪你练练。”华岳柳叶眉扬起,作势欲打,高垣忙讨饶:“哪敢,我有事找你们。” “哼,以后受处罚不许运气护身,否则有你好看,等着躺床上哭去。”华岳教训完,坐回凳子娇笑道:“怎么还站着,等姐姐搬凳子给你?!” “好了好了,你也出过气,别打秃子给和尚看,平白难为他,高垣,来,坐这。”秦如风此时方才开口,拉着高垣在身旁坐下,笑着解释缘由。 高垣自忖胆子不小,听罢事情经过也瞪大了眼,彻底对这学长无语,两人有同门之谊,让功劳给自己还说得过去,竟然就因为妹妹战马比不过乌云踏雪,五个人跑去要塞盗马,连武校的脑袋也不放过,这不是胆大包天,完全是无脑子不讲战术的盲目自杀。 “学长,我是替你挨打,战功奖赏下来必须分一半,权当是给我医药费。” 完全是无妄之灾,乌云踏雪我也是偶然得来,学姐啊,你恼恨哥哥冒险,干嘛把气出在我身上。前些天购置东西花光积蓄,这次不能白白挨打,不敢顶撞学姐,对在伙房一同做了三年苦功的学长,高垣可绝不客气,趁机讨要好处。 “你比马匪还狠,一半,门都没有,最多一成。” “三成!” “一成不变。” “两成,再少别怪我嘴不牢靠。”高垣话中多了威胁。 “成交!” 两人商定好还没踪影的奖赏归属,高垣才说出来意,想趁年关放假回去看看,央求学长学姐去找总教官,帮着给主事老头说情。 “多大事,哥如今可是名副其实的帝国武士,离武尉都不远,带你走一趟绝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 华岳不满地白一眼兄长,又是这幅气死人不偿命好出风头样貌,迟早要吃大亏,多次劝说无效也唯有作罢,轻声提醒他:“师祖当年下过严令,不许弟子去长清寨,这么多年过去,我父亲和你伯父都不敢违背,你胆子不小,敢对抗老人家军令?!” 秦如风听罢怪笑几声,这才说出为何有把握。 “师祖是禁止弟子看望,可没说不许徒孙前去,再说了,谁说我俩是去拜见师祖,高垣肯定要带梅英去,说不定还有那几个小子,嘿嘿,我们混在当中就是,大不了挨一顿责罚,大过年的,师祖不会赶我们走吧,时间长了气也就消了,枪法自然传给我,哈哈哈。” 华岳想想也是,当下又安排细节,去的人多,残兵院没有那么多屋舍,帐篷衣被食物都要准备好,还有给五位老人的礼物,丝毫马虎不得,人老了计较这个,东西不一定要贵重,但必须显出敬重。 “高垣,你说说,该给师祖带什么礼物。” 华岳安顿好一应细节,才正色询问重点,对从未见过面的师祖,心中充满好奇和敬重,可不想在最关键的环节出差错。 “几本书,如风学长准备,爷爷会喜欢。”高垣老实回答,只是有意含混到底是怎样的书。 “我说平白无故不见了,原来是让你俩偷走。”华岳可是七窍玲珑心一点就透,咬牙切齿看着兄长。 “不包括我,是学长一个人偷走。”高垣没义气地当面出卖学长,秦如风倒很光棍:“没错,书是我一人偷走,你不过就是事先透露过,师祖喜欢什么书而已,嘿嘿。” “家贼难防!”两人一唱一和当面承认,华岳又能如何,起身就往外走,顺手从墙上摘下两把刀剑,在秦如风大呼小叫中摔门离去。 华岳走了,秦如风心痛珍藏的刀剑,高垣趁机也赶紧溜走。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上次借高垣师弟短刀,结果有借无还,这回倒好,直接让亲妹妹抢走两把,你俩以后别想再进门,要不我迟早倾家荡产。” 秦如风心痛半晌,拉上门去找伯父,事情出乎预料地顺利,两位总教官带他见过主事大人,老头二话不说就写好手令,只是在三人离开后却破口大骂。 “土匪,还不如土匪,老子珍藏的书啊,你们去看师祖,拿老子的收藏当礼物。标营心意?他奶奶地我鬼迷心窍,怎么就答应下来,五卷孤本,这俩总教官都不是好东西,感情早盯好了。” 发泄一阵子愤怒,老头仰靠在椅背上又畅快地笑起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五本书给标营换回来武宗绝学,老子也不吃亏,以为我的乱箭诀那么好拿,当是武馆出售的拳谱,一两银子买半口袋啊,嘿嘿嘿。” 第四十二章 风雪启程 期末考核,高垣总分第一,拳脚、兵刃、弓箭,马术、战术五科,仅马术是第三,输给梅英和卓越,其它四科门门第一。 “乌云,这要是战场,老子非让你害死!” 马术输得很冤枉。 纵马过桩,冲锋节奏,骑射合围,一切都与训练无异,乌云踏雪一路领先,翻飞的四蹄让场外观看的学长学姐,一个个羡慕不已,在帝国战马谱排名第五的骏马,骑兵将领未必能人人配备。 一袭鹅黄长裙,一条红丝带飘扬,映入眼帘的还有那绝美的脸庞,带着不加掩饰的期待,华岳独自站在一处不显眼的跑道旁。 高垣一向不愿出风头,赢得考核就行,没必要拉下梅英太远,瞥见那份期待眼神,鬼使神差地挥动马鞭,向乌云后臀轻轻抽去,想要将最快的速度最完美的骑术表现出来。 天地良心满天神魔作证,那一鞭子与其说是抽打,还不如说是爱抚,可纵然如此,乌云踏雪也是大发雷霆,奔驰中突然前蹄腾空,险些将高垣掀下马背,待他意识到惹怒战马,嘴里讨好手下抚摸,连马鞭都远远抛掉,乌云踏雪才停止捣乱。 于是,唾手可得的第一变成第三名,其中原因除了当事者,只能天知地知诸天神魔知道。 两份通令,与考核成绩一同公布,在标营掀起滔天巨浪,成为清辉帝国四处翻涌的浪潮中最耀眼的浪花。 帝**部通令嘉奖。 凌波标营训导有方,学兵秦如风等人忠勇有谋,深入敌境追回帝**事机密,实乃帝国学兵楷模,年轻武士典范,通令全国各营以示嘉勉。奖励凌波标营良种骏马三百匹,骑兵铁甲三百套,银两二百万,破格授予秦如风武尉称号,其他参战学兵皆为武士,待结业离营即授实职。 武尉,十六岁的武尉! 标营学兵纵然是从各城选拔的精英,结业时也未必人人实力与战功皆达到武士标准,如今五年级竟然就出了个武尉,那个调皮捣蛋的魔王一跃成了全国学兵的楷模,还是年轻武士的典范。 “小爷一战成名,从此平步青云,良兵佳人,要多少有多少,哈哈哈。” 标营某处,放肆的笑声惊天动地,路过的学兵唯有满面崇拜,直到秦总教官在华岳引导下,冷着脸走进门,那鬼哭狼嚎般的怪笑才停歇。 帝国民部通令备战。 落日帝国屡次在边关挑起事端,盗取帝国机密,刺杀军队将校,佣兵毫无人性地残杀清辉商队。落日铁骑自有帝**队应对,边关重镇陈兵百万,帝国疆域固若金汤。扫荡佣兵,扬我国威,实属我学兵份内职责,现通令九郡八十一府标营,凡四五六三届学兵,即刻组营备战,限来年三月前依令开赴到风云、流沙、积翠、苍雪、平远、通夷六城,务必保我商队平安,肃清扰乱商路之流匪。凡损我清辉利益者,皆格杀勿论,战功加倍奖励。 民部通令透出杀意,学兵们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三届学兵组营,人数达到三百九十人,八十一府全开赴边关,六座边城均分,每城也有五千多人,帝国正规军一个半营的兵力,这已不是往年的实战训练,完全是大战前加演的序曲,是真正的战场搏杀。 事实上学兵依然低估了民部的决心,与通令同时到达的还有更详尽的命令,八十一府标营主事接令后纷纷行动。 “华总教官,从凌波城童营,挑选两巡精英学兵,与三巡组成完整标队,就叫凌波标队,这件事你亲自办。” “秦总教官,从各城童营选出四个标队,集中到标营训练三个月,训练由仇教官负责,随后开赴积翠城,做为凌波标队的预备队。” “主计管事,加倍准备三千五百零五人,一个满编营一年的开销银两,二百万军部奖励,全部拿去购买骏马良兵,前线学兵的装备,绝不能比其它标营差分毫,银两要是不够,你就去偷去骗去抢。” “庶务管事,调派先遣人员,会后就去积翠城,你亲自带队,营房帐篷,马匹草料,医者伤药,杂役奴仆,一应军务皆要妥当。” “轻柔教官,尽快与军部、民部情报司接洽,将积翠城方圆数千里的情形打探清楚,必要时带梅英去趟京都,找刑部大臣讨要几名锦衣巡察,追踪潜伏他们是高手,有大用场。” 一条条指令有条不紊地下达,标营主事瘦弱的身躯如悬崖孤松傲然挺立,民部文官,天大的玩笑,哪一个标营的主事,都曾经是纵横疆场的骁将,凌波标营主事,更是帝国排的上号的武宗,这一刻不再隐瞒实力身份,凛然的气势让教官们暗自心惊。 “不要惊扰学兵,让他们安心过年,收假后即刻开赴积翠城,在哪里完成整编集训,身临疆场,战前的气氛会省掉无谓的解说。” “准备好标队战旗,积翠城,我凌波标队公开选拔旗手和护卫。” 战前准备千头万绪,教官们忙乱不休,放了假的学兵们四处聚集,谈论着即将到来的战斗,四五六三届学兵人人在紧张中等待。 此后不久,高垣一行十二人踏进标营传送台,走上了回家的路。 三哨的伙伴一个不落,听说要去长清寨,卓越当即就张罗着准备礼物,高垣阻挡不住,只好随几人进城,顺带去找燕子风,讨要说好的九十年女儿红。 陈年佳酿如愿到手,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一名雍容华贵的中年夫人,牵着燕宁的手,跟在老侯爷身边含笑招呼几人,燕子风哭丧着脸嘟囔:“又上我小姑当,正主找来了。” “好小子,跑我宁泽候府偷酒,胆子不小啊。”老侯爷话中听不出气恼,反倒是一派喜气洋洋,宛若巧设埋伏引诱敌军入瓮的将军。 “声小点,别吓着孩子们。”华贵妇人声若年轻女子,清脆中带有娇痴,笑吟吟走上前,先左右扫视几眼尴尬的学兵,将目光停留在高垣脸上。 “上次欺负我家燕宁的就是你吧,呵呵,样貌倒还不错。” 谁欺负谁呢,高垣借躬身行礼掩饰尴尬,小声辩解道:“当时情非得已,已蒙燕小姐宽恕,老夫人言重了。” “老夫人,咯咯咯,我看上去很老吗?小子,给我睁大眼!”华贵妇人声音高了好几度,满面笑容化作憎恨。 “娘,你还没说正事呢,别吓跑人家。”燕宁拉扯华贵妇人衣袖打圆场,顺便暗示几人妇人身份。 “拜见燕夫人。” 卓越可比高垣精明得多,忙领着几人行礼,称呼中省去了那个老字,果然让燕夫人笑得花枝乱颤。 “这还差不多,有点眼力劲。”赞扬一句卓越,继续教训高垣:“男子汉大丈夫,遭受奴才羞辱就拂袖离去,没胆量将他当场打翻,你怕什么,我燕侯府的声名,难道狼藉到仗势欺人的程度。” “娘,以前没有,你再说下去就真仗势欺人了。” 燕宁一味维护学兵,连燕子风都感到诧异,这可不是小姑一贯的风格,有阴谋,肯定有阴谋,还来不及提醒高垣,老侯爷适时出面说正事,夫妻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让旁人都难以插嘴。 “偷我燕府的酒,惹我夫人生气,小子,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哈哈哈,这趟回去带上我宝贝女儿,还有这吃力扒外的小子,让他俩去散散心,老关在侯府都快闷坏了。” “多谢爷爷!”燕子风乐得跳起来,让奶奶一巴掌拍在头上。 “老侯爷,这——”高垣心说我是回家过年,又不是去郊游踏青,带你女儿孙子散心,当哥几个是你家奴才啊。 “见了枪老头,你只说是我老燕的女儿孙子,他绝不会怪你。嘿嘿,要敢不答应,老子保证你们走不出侯府,就留在这过年!” 老侯爷可不是虚言恫吓,说话时大手一挥,四下里围上来数十个卫兵,明晃晃的刀枪绝不是摆设,更妙的是有几人还提着绳子,摆明了要敢拒绝就下手捆人。 听话音老侯爷和枪爷爷交情不浅,这是前因,又有卫兵威慑,这是后果,高垣苦笑点头答应下来。 “懂得相机行事,咯咯咯,要敢在路上惹我女儿生气,回来我带她拆了枪老怪的残兵院,十几年了,近在咫尺都不传个信过来,害我夫妇空自担心。” 老侯爷夫妇笑着扬长而去,高垣多了两个同伴,燕宁和燕子风。有俩地头蛇也有好处,何处有何物一清二楚,绝不会跑冤枉路,买东西还不用掏银子,一来二去大家也就嬉笑自若。 到了约定的日子,又多了一位招惹不得的意外来客,轻柔教官陪着梅英一起赶过来,起初大家以为是给弟子送行,等她掏出传送手令交给卫兵,才明白是要一起去残兵院。 “教官,我们去陪高垣过年,你加什么热闹嘛,有你在,这一路会很无趣,谁敢随意说笑。” 别人不敢吱声,华岳可不怕教官,跑过去抓着轻柔教官臂膀,笑着往传送台外面推。 “你当我愿意去啊,你兄妹惹了祸升官领赏,标营教官全没了假日,一个个忙得鬼吹火,是全帝国的标营,不光我们凌波。” 轻柔教官捏着华岳脸蛋笑骂:“要不是有你这小魔女,担心路上欺负梅英,我才没心思与一群毛孩子同行。再说了,姐姐也就比你大五岁而已,有那么可怕吗?谁敢随意说笑,你都敢把教官往外赶呢。” 三个不速之客,一个比一个难惹,身为主人,高垣唯有表示荣幸,秦如风可不管人多人少,见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大声喊叫几声让众人注意,给传送师做个准备完毕的手势。 传送台四周腾起白雾,飞快由淡变浓,将众人完全包裹后,传送师一按台边石牌,就见白雾腾空,消散时传送台已空无一人。 第四十三章 近乡情怯 走出常青城传送台,众人还在揉尚且昏眩的脑袋,华岳已娇笑着招呼大家分头去购买物品。 华岳、梅英、秦如风三人各领一组,这次高垣变聪明,紧跟在秦如风身后,任由梅英瞪眼咬牙。 我要和你一组,学姐搞不好当场发飙,挨打事小,丢面子多难看。 秦如风拿着购物清单,一路照单置办,一件也不敢拉下,光遮挡风雪的行军帐篷,一口气就买了五顶,三大两小,李长弓估计能住下上百人马。 清帐结银子自然是学长优先,秦如风银票一张张飞出去,清单上的货物总算买全,长吁一口气将清单交给高垣。 “照单检查,看看有没有遗漏。” 清单上字迹清秀,一看就出自学姐笔下,物品尺寸、数量、用途标注得一清二楚,最下面还有幅插图。 “哥,你和高垣要敢少买一件——” 插图几笔勾勒出两人相貌,夸张而不失神韵,都耷拉着眼皮,一个提着大木桶,一个端着干草料,旁边是一长溜战马,脑袋上大眼睛又大又圆,分明带着嘲笑和愚弄。 “这——” “人家早算出你会和我一组,自求多福吧,我的兄弟。” 李长弓和燕子风夺过清单,随即哈哈大笑,边清点货物,边对照插图,不时指着一对难兄难弟评头论足,笑过一阵子李长弓才想起正事,询问秦如风:“学长,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奖赏发下来了?”高垣也支楞起耳朵,奖赏可有他二成份额。 “哪有这么快,年后能到手就不错,糖公鸡那外号可不是白叫的。”秦如风不满地解释,随之惊奇地反问两人:“你们不是有小半年实战训练,马匪窝可是发财的好地方,怎么一个个都是穷鬼模样?” “就是啊,我和小姑去草原转悠半年,银子都够几年零花,你俩怎么回事,听说黑哈儿老底都让你两人吞掉,还装穷!” “造谣!” “污蔑!” 高垣和李长弓就像被踩着尾巴的兔子,一个比一个蹦得高,李长弓还不忘攻击罪魁祸首:“糖公鸡,肯定是那老头,没收了我兄弟银票珠宝,还污人清白。” 露出了话茬就捂不住机密,待两人扭扭捏捏叙说完事情经过,秦如风笑得差点背过气,燕子风捂着肚子一屁股蹲坐在物品堆上。 “你俩——一对活宝、两个傻蛋!” 几十万银票,匪首藏下的珠宝价值更高,折合成银子,最少上百万,你俩竟然想对半分掉暗自吞下,当标营管事是木瓜脑袋啊。 “每人先偷拿一张银票藏起来,万儿八千两就行,再挑选几块珠宝送给带队军官,然后将剩余银票珠宝当众上缴,战功财富两不误,还能赢得军官好感。” 笑过后传授诀窍,高垣和李长弓听完,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还土匪天赋呢,活宝傻蛋,骂得一点不错,纯属自作孽不可活。 等另外两组赶着马车过来汇合,两人的光辉事迹瞬时传进大家耳朵,连轻柔教官都笑得浑身乱抖,胸前波涛让人浮想联翩,血气方刚的学兵们纷纷掉头他望,生怕当场出丑。 梅英买下三辆马车,一辆坐人两辆载货,自然是四个女伴乘车,秦如风自告奋勇充做车夫,高垣和李长弓受罚赶货车,其他人骑马跟在两侧,离城路上笑声不停,惹得路人纷纷侧目,待看清马上骑士一律武士打扮,年龄不大却个个背弓跨刀,又忙低下头匆匆赶路。 常青城远离边塞,地方还算安宁,三辆马车,七八名武士护送,纵有小股流匪,也不敢前来骚扰,车队一路走走停停,大多是梅英跳下车观赏雪原景色,高垣无奈充做护卫。 “别听他们胡说,不该拿的战利品,就如数上缴,以后别做那种傻事!银子是小事,你的前程要紧。” 说话间一叠银票塞进高垣口袋,根本不容他拒绝,这是第一次停车时发生的小插曲,没有其他人看到。晚上宿营,高垣趁着巡哨,在马棚旁清点,十六张银票,面额都是万两,梅英随手塞给他十六万银子,银子是小事,那句关心的话像暖流在心底流淌,你的前程要紧。 笑过了高垣和李长弓,一路上的话题大多是积翠城战事,此时轻柔教官就成了唯一的权威,不厌其烦地讲解山川河流、风土人情和历史上曾爆发的战争,提前让大家知晓未来的战场情形,许多隐秘连燕侯府两人也闻所未闻,对标营的情报能力不由得刮目相看。 近乡情怯,车队第四天终于赶到长清寨码头,望着清河对面那熟悉的景色,高垣跳下车却忘记呼喊河对岸的醉爷爷,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雪地里,伙伴们懂得他的心思,默默地在一旁等候。 当年就是醉爷爷送他离开长清寨,从此走进外面的生活,四年了,爷爷们还好吗?那一个个苍老的影像交替从脑海浮现,儿时难以连续的一幕幕情景,无不灌注老人们的心血。 “呜——呜呜。” 一长两短,军中传令的号角,紧急情况,全体集合。 号角声将高垣从回忆中惊醒,双手拢在嘴巴前,对着清河对岸那熟悉的小码头,发出藏在心中四年的呼喊。 “爷爷,我回来啦。” “醉爷爷,是我,小垣子回来看你喽。” 清河在常青城一段数十里紧靠长山,河面冬天从不结冰,相传是由于这段山脉地下藏有火山温泉,真假无从考究,长清寨四季草木芬芳却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山中的清泉水在冬天入手温暖,寨子里的山民往往大雪天照样跑去洗澡。 “小垣子,真是你吗?爷爷这就来接你。” “是我,醉爷爷,给你带好酒回来了,快来接我们。” 两岸码头的对话简单朴实,句句却饱含祖孙深情,虽不是血脉相连,又有谁听不出其中的滋味,等看清远处山寨迈出四个身影,在风雪中沿小路直奔河边码头,华岳带头喊起来。 “师祖爷爷,是我,小岳儿,我和风哥哥也来看望你。” 对岸一个老头脚下停顿片刻,没多久又动身追赶伙伴,颀长的身子站在河边码头时,手中的号角变换了音调,不再是军中简单的号令声,不难听出喜悦和激动,倒像是吹奏起迎宾曲。 “师祖不怪罪我俩,哈哈哈,听曲子,老人家高兴着呢。” 华岳喊叫时秦如风心都提了起来。 从伯父口中,他比妹妹更清楚师祖昔年治军的严厉,一声令下,前面哪怕是万丈深渊,豹捷营铁骑也会前赴后继纵马跳下去,虎老余威在,两个弟子十几年日日思念,就是不敢来长清寨探望,可见严厉得快不通人情。如今好了,迎宾曲起,师祖心情愉悦,那就不是违背军令,而是名正言顺拜见,好兆头。 “师祖,我是秦如风,名字还是你起的呢。” 号角声高亢如云,短促的音符如清泉从峭壁喷溅下来,高垣从没有听枪爷爷用号角吹奏曲子,扭头看看华岳望望秦如风,有点后悔带两人回来得太迟,谁知话出口却变了味。 “学长,你俩一来,爷爷都变了样,早知道,不带你们来。” 秦如风哈哈大笑,华岳扬起拳头。 “小垣子,你找揍是不是?都多大了,还敢在大人前吃醋。” 梅英可不答应有人威胁高垣,笑着袒护他:“学姐,本来就是你俩喧宾夺主,还动用武力威胁人,一会我可会告诉枪爷爷,在标营你没少欺负高垣。” 华岳收起拳头,将双手背在身后,弯腰做个鬼脸,笑问高垣:“学姐欺负过你没有,实话实说!” “谁敢欺负我家小垣子!” 语气虽苍老,落地铮然有声,小船尚未靠岸,醉老头已提着缆绳跳下船,恰巧听见俩少女对话,看华岳的眼神明显不善。 “哪有,她俩开玩笑呢,醉爷爷。” 高垣纵身扑向老人,眼角已多了泪花,十二年相伴,四年分别,如今亲人就在眼前,藏起来的情绪再难控制。 老人收起从不离身的酒葫芦,用粗燥的手掌帮他擦拭泪水,爽快地招呼大家:“船小,马车过不去,就放在河边,你们走时保证完好无损。走,爷爷先送你过去,那几个指不定都开始咒骂我了。” 老人的话有些失礼,一群客人还在雪中静候,他却先要送孙子过河,不过大家却都觉得这才正常,四个爷爷还在河对岸,留高垣在这边确实不合适,更为老人的爽快叫绝,标准的军人脾气。 “醉爷爷,你歇着,我来撑船。”高垣不由分说抢过长篙,先将轻柔教官四人邀请上船,长篙点向码头石块,小船轻轻一颤离开河岸,如一片树叶飘荡在宽阔的河面。 “小垣子,你该不会在河中间谋财害命,劫财又劫色吧,咯咯咯,姐姐可还没嫁人呢。”轻柔教官站在船头,见他撑船犹如玩耍,忍不住打趣道,害高垣险些将长篙掉进河水里。 四女娇笑不休,饶有兴趣地逗高垣开心,小船晃晃悠悠,载着满船欢笑靠近对岸,待四女下船,箭老头一个虎扑跳上小船,劈手夺过长篙,顺势一扫一挑,高垣已让他赶下船,轻飘飘站立在码头上。 箭老头撑船去接其他人,高垣站在四个老人面前,游子归乡,祖孙一时都没有说话,良久枪老头才长叹一声,点点头示意招呼客人,其他老人笑着领大家往寨子走,枪老头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张,扬手招恭候一旁的华岳过来,递给她后也带着第二船人走向山寨。 小船来回七八趟,才将物品全部接过来,得到消息的山民自发赶来,用山里人的礼节打过招呼,肩挑手提不一会就将物品搬进残兵院,儿时几个伙伴尤其踊跃,野猪皮和豹子头早长成五大三粗的汉子,却还是边斗嘴边抢着扛重物。 高垣介绍过伙伴们,枪爷爷便将他和秦如风赶出,去大树下指挥山中伙伴们搭帐篷,他们空有一身力气,却不知道搭建技巧,有了两人指点,围着大树搭起三顶大帐篷,两顶小帐篷却是分开搭建在残兵院侧后方。 几个老头看过秦如风手中的图纸,连连赞赏华岳考虑周到,行军扎营也不过如此。三顶大帐篷,一男一女占去两顶,另一个当作马棚,两顶小的充做男女厕所,一切皆井井有条。 男人们安置住宿地方,轻柔教官带三位少女走进厨房,常青城购置的米面粮油青菜肉食玲琅满目,待大树下点燃篝火,高垣挨家排户邀请,山民们也是爽快性子,你抱一罐酒,他拿一条腊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六七十口人齐聚寨口,篝火旁早摆好丰盛的酒宴。 几杯美酒下肚,山民们不时有人离席,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粗旷的舞姿,奔放的歌声感染了客人,燕宁第一个笑着跑进人群,悠扬的琴声,曼妙的歌舞,让山民几疑身在梦中,待四女全部随着琴音翩翩起舞,秦如风也怪叫一声加入,学兵们不甘落后纷纷表演,古老的村寨第一次迎来外面的精彩。 酒足饭饱夜已深,山民们帮忙收拾好东西,才带着礼物陆续散去,高垣安顿好伙伴们,躺在残兵院小屋木床上,精神无比松懈,很快进入梦乡。 第四十四章 一吻终生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黎明,高垣悄然起床,从墙角摸出柴刀,想去久别的小树林,看看陪伴他三年的打坐台,重温那辛苦而温馨的山寨生活。 大树旁帐篷里鼾声犹浓,伙伴们几天冒雪赶路,昨晚又兴奋半夜,尚未从疲累中恢复过来,没有标营号声督促,这一觉大概要睡到自然醒。 “高垣,带我一起去。” 虽处家乡,行军规矩犹在,不知怎会是梅英巡哨,如精灵从黑暗中闪现,悄无声息跑到近前。 “常海让我赶进去睡觉,本小姐料到你会早早起来。” 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从话语不难听出少女是有意等候,或许在周围已转悠好久,高垣走进几步,佳人却扭过头去,话音似嗔似喜。 “我还未洗漱呢,看什么看。” 高垣随口答道:“一样好看。你走了,谁来巡哨?” 几声轻笑从树下暗处传来,却是轻柔教官的声音,颇显得无奈。 “快去吧,姐姐替你们放哨,不会有人打扰,别过火。” 梅英闻声羞红脸,幸亏黎明前的黑暗是最好的屏障,估计高垣不会看见,却忘记他能黑夜视物,从梅英的脸色联想到教官话中的暗昧含义,不觉也涨红脸面。 “走了。” 大胆地拉起高垣的手,只觉心跳陡然加速,忙低声给行为找借口:“我看不清路,你拉着我走。” “嗯。” 这不是训练,那时别说手拉手,近身格斗会有更亲密的接触,却比训练更难过关,小手冰凉,那是在风雪中停留太久,高垣握在掌中,用体温驱散寒冷。 往柴山方向走不到几十步,梅英拉住他不让继续前行,声音比蚊鸣大不了多少。 “你不是说有温泉嘛,带我去。” 温泉在峪口内,高垣无声转换方向,两人踩着积雪,手拉着手往前走,一路没有说话,两手逐渐紧握在一起。 深入山谷数里,走过以前抱石头的水潭,潭边石块依旧散乱,石爷爷的寨墙才有几丈地基,高垣停下来指给梅英看,说起爷爷的心愿。 “谢谢你送的银两,走前我留给爷爷,想来够给寨子砌墙。” 梅英没来由觉得一阵轻松,仰起头盯着他眼睛,正色询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当初隐瞒马匪银票珠宝,是不是就有这心思?” “嗯,我吃穿都有标营供给,要那么多银子也无处花。” “这就好,别让钱财遮挡武士的荣耀,帝国有太多的新星,在钱财、权势和美色前跌倒,我一直担心你经受不起诱惑呢。” 高垣紧握她手,红着脸接上话茬:“现在放心了?” “你性格淡泊,钱财权势我是放心了,至于其他,哼,敢做不敢认,燕宁怎会一同来此?” 高垣赶紧撇清关系,再傻也不敢在此时犹豫。 “我和她是敌非友,别忘了燕六是因我而死。”掌中玉手往回抽,忙接着解释:“就算化敌为友,我也不敢接近她,流沙候,我一直担心他暗算,儿子死在我手中,任谁都要报仇,何况是位高权重的侯爷,再给他提供借口,我死得岂不更快。” “怕死鬼,哼,流沙候,本小姐早记住他了。”梅英没再往下说,抬头看看天色,渐渐变得亮堂,低头催促道:“快走,天都快明了,再迟会大家都起来,你让我如何洗漱。” 高垣拉着她往峭壁旁小路走,小声安慰道:“没事,谷中温泉不少,大伙不会深入,我带你去旁边山沟,那处温泉只有我知道呢。” “不安好心。”梅英低语,话落俏脸发热红透。 山谷的路越来越难行,等转进侧旁山沟不久,脚下已无路可走,眼前全是高矮灌木,高垣松开掌中玉手,挥动柴刀披荆斩棘。 横削竖砍,柴刀速度并不快,动作更加简单,梅英在身后饶有兴趣观看,越看越心惊,自小练武她也不是外行,那平整光滑的断口,砍一根树枝容易做到,可高垣一刀下去,数十根粗细不一四下蔓延的枝条,无不像捆扎好的柴草,在刀光中整齐落下,一条端直的过道,在刀下往前延伸,没有一根枝条突出半寸。 “这就是你爷爷传授的刀法?” “那有什么刀法,瞎爷爷说刀法无非劈、削、刺、挡四个基本动作,掌握要领后勤加练习,熟能生巧,时间长了或许能领悟出刀势。” 梅英张大嘴巴,刀势,你说得也太容易,武宗才勉强可用刀气伤人,刀势,领悟刀势你都成了武圣,落凤大陆才四五人而已。你爷爷还不是武宗呢,却让你小小年纪向武圣靠齐,这傻孩子竟然一直听话练下来,九岁到十六岁,坚持六七年犯傻,还真傻人有傻福,这刀法要是用来杀人,那砍脑袋还不是切菜一般利落。 或许他真能领悟刀势,成为大陆最年轻的武圣,梅英也不知怎么对高垣突然多了份信心。 走过灌木林,在矮树林前行一段,有柴刀开路,跟在身后的梅英,衣裙连一根枝条也未碰上,直到山壁出现一方洞口,高垣才停下身。 “你先等等,我进去看看。” 持刀一步步走向山洞,几年未回来,山间石洞,谁知道会有什么危险。洞口高不过四尺,弯腰走进半丈,眼前豁然开朗,山洞高达丈许,长宽足有三丈多,地面崎岖不平,靠里边一湾水潭,水面热气蒸腾,旁边石壁渗出水珠,从凸起的石块间滴落,清脆的水声如雨落银盘。 “你怎么跟进来了?”高垣用柴刀翻动洞中凌乱的石块,不悦地责怪跟进来的梅英:“山洞有温泉,气温高,是毒虫猛兽越冬的好地方,待我检查后你再洗漱。” “再敢凶,信不信我也揍你,当本小姐是绣花姑娘啊。”梅英将手中衣袋丢在石头上,在山洞来回走动,啧啧有声地赞叹:“幽谷密林,奇洞清泉,高垣,小时候没少带山里姑娘来此游玩吧。” 高垣检查过山洞,没发现有毒虫隐伏,想了想还是将柴刀丢在潭边,扭头就往外走,那句问话权当没听见,怎么回答都不妥当。 梅英的娇笑声随着高垣离开而停歇,试探下水温,惊喜地几步跑了进去,宽衣解带不过几息。潭水深四五尺,水下有泉眼,涌出的温水流进角落缝隙,一汪活水,水流从身畔冲过,就像温柔的手轻轻按摩,淡淡水汽包裹娇躯,镜中月,雾里花,雾里看花花更美,可惜水珠不懂风情,空自滴落不休,唯有佳人自我欣赏那玲珑娇躯美妙风光。 温泉水滑洗凝脂,梅英正自我陶醉,洞口传来脚步声,本能地在潭水中蹲下来,手中紧握柴刀,目光透过水汽,发觉是高垣去而复返,暗骂一声这坏蛋原来也不老实,羞愤中又隐隐中藏着一份期待,索性蹲在水中不吱声,扭头向内面朝石壁,看他下来如何做。 高垣胳膊窝夹着细小干柴,双手在怀中拢着枯叶,弯腰走进石洞,眼前只出现一瞬雾中香艳景色,随即便剩下满头青丝,苦笑一声也不解释,转身倒退几步,将干柴枯枝放下,熟练地生起火苗,架好干柴后起身往外走。 “站住!”脚步声方往外移动,梅英迅速回头,看一眼燃起的火堆,望一眼那熟悉的背影,扔掉柴刀装作生气:“看够了就想溜,你这坏蛋有没有良心!” “我就看了一眼。”鬼知道这句话如何脱口而出,高垣弯腰停在过道,话未落地一巴掌就抽在自己脸上。 “你!”梅英初听见恨不得冲出潭水,将这混蛋碎尸万段,就看了一眼,敢情你还想明目张胆坐一旁欣赏啊,待那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看看洞中渐少渐旺的火堆,心一横从水潭站起身,将半身曼妙裸露,在火光照耀下更添勾心动魄的魅力。 “你想让烟熏死我啊,回来,给我老实照看火堆。”说罢终难掩少女的羞涩,但还是咬牙将话说完:“要敢走出去,我死给你看,哼,就看了一眼,那我让你看个够,反正迟早便宜你。”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可山洞寂静,足够高垣听个清楚。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高垣几乎丧失思考能力,只不过片刻迟疑,身后已传来梅英低声呵斥:“污我清白,死给你看!” “不要!”惊呼一声转身往洞里冲去,几步跑到火堆旁,眼前哪有生死逼迫,唯有那绝美脸庞和半身洁白,在淡淡的雾气里诱人,梅英闭着眼睛自顾揉搓身躯,浑不管春光撩人。 高垣只觉浑身发热,本能地反应让他就想冲过去,残存的理智又告诫说不可唐突佳人,正自天人交战,佳人张开眼帘,脸上似笑非笑,软语声如春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不许再往前半步,老实照看火堆,哼,待我洗漱完再和你算账。” “抬起头,眼睛看那呢,火堆有我好看?!” 火越烧越旺,心越来越乱,眼前的景色越来越诱人,香肩**,****丰臀,变换撩人的姿势,充满难以抑制的诱惑,高垣只觉口干舌燥,几次下意识挪动脚步,就要将那玉体拥进怀揉成团,无奈清冷的呵斥总是适时在脑海响起,让他难将最后一丝清明泯灭。 衣裙一件件裹上娇躯,水雾中的佳人淡去,快熄灭的火堆旁,穿戴齐整的梅英相距不到一尺,盯着他半晌不言语,心虚地想往外跑,却与拦截的身躯撞个正着。 红唇贴上来,香舌搅动风情,那一吻久久未曾停息,这就是佳人的惩罚,让你刻骨铭心终生难以忘怀的初吻。 回去的路显得无比漫长,手拉着手却无话可说,一切的言语都显得多余,我会记着你,你难忘掉我,没有海誓山盟,心中唯有天长地久。 远处帐篷在望,梅英挣扎着抽出手,往前紧跑几步扭过头,含羞带愤娇声告别:“胆小鬼,有贼心没贼胆,我不让你过来,你就不敢主动点。”话说完如飞离去,身后的男人犹自在风中伫立,如同他削断无数的木桩一般。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四十五章 掌院师姐 雪地捕鸟,下陷阱猎狼,在温泉中泡澡,驾着小船随波逐流……长清寨山明水秀,山民们豪爽朴实,几天下来,与远道而来的学兵逐渐熟络,野猪皮和豹子头领着新朋友漫山遍野疯跑。 山寨艰苦的生活,山民简单的性格,对于自小在童营四堵墙内长大的孤儿,无处不充满惊奇和欣喜,一个个暂时抛去名利心机,在山水中体会另一种童年乐趣。 山洞的温泉成为少女们的新宠,每日黄昏相伴沐浴,取笑说怪不得高垣脸色略显苍白,自小泡清泉,皮肤想必比女子还细嫩,每当此时三人目光总怪异地瞄着梅英,山洞的温泉是她告知伙伴,那她又是谁领着找来,无人道破公开的秘密,只因各自心思总与这秘密有关联。 高垣抽出身来与爷爷作伴,将四年来的经历择要告知老人。 听到观日峰的暗杀,瞎老头拍案而起,满头乱发无风自舞,看过乱箭诀,箭老头额头新增添好几道皱纹,醉老头酒葫芦装满女儿红,喝酒的频率却比往常低了许多,听说开春就通过武士资格验证,五人中武艺最差的石老头搓着双手乐得像个孩子。 枪老头脸色古井无波,一直静静听孙儿叙说,直到说起秦如风领人夜闯落日要塞,无意中抢回弩机图,受到军部嘉奖,成为标营最年轻的武尉,老脸才露出几丝笑意,随之又被担忧所笼盖。 “民部通令全国标营备战,过完年我们就要去积翠城,爷爷不用担心,我不会逞英雄冒险。” 几位老人又如何能不担忧,一个个无声地看着孙儿,战场上刀剑无眼流矢乱飞,再好的武艺也难免有疏忽,谁敢保证能在乱军中横行无忌。 “小垣子又不是军人后代,不一定非要去参战吧。”瞎老头低声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天真,长叹一声再度开口:“要知道大战将起,当初就不该送他去标营,山寨生活虽然苦凋,总能保住性命。” “爷爷,我一定要去,武士岂能临阵脱逃,哪会让人笑话一辈子,军法更不容许。”高垣说时从怀中掏出银票,双手捧向石老头,笑着说:“石爷爷,这些银子是梅英送给我,留着雇人给山寨修围墙,等我功成身退,说不定回来当寨主呢。” “你这小子。”石老头漫不经心接过银票,入目后难掩吃惊,沉声喝问道:“那丫头是何来历,怎会有如此多银两?!出手就是十六万,一般世家大族也没有这份底气。” “我不知道她家情形,她没说我也不方便问啊,反正她不会害我。”高垣低声为梅英也为自己辩解,那份儿女情态又怎能瞒过老人们法眼,相互看一眼,半晌都没出声。 枪老头俯身拿起笔,眨眼写好纸条丢给高垣。 “滚,去找小岳儿,带她和小风子到陵园来见我。” 枪老头很少下笔骂人,每一次骂人都说明老人很生气,高垣赶紧装起纸条开溜,迟走片刻恐怕就要挨揍。 “这小子功夫练得不错,眼力劲更好,比以前机灵多了,哈哈哈。”醉老头瞅见他飞快跑路,老脸满是欣慰之色,箭老头难得地点头附和:“枪老哥,你也别发火,小儿女家能有多少心机,我看小垣子此行倒大可放心,这小子懂得事情不妙开腿跑路,在军中活下来没问题。” “两军对阵,除非单对上武校,唯有他杀人,安危不必挂心。”枪老头落笔不停,一行行苍劲的字迹如虎奔狼行,几个老头起身围过去观看:“暗箭难防,杀死流沙候公子,陈昂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主管翔云军务,如临战动坏心思,防不胜防。小垣子人微言轻,如何能与列侯相斗,看来也只好让老燕暗中维护了。” “有宁泽候维护,老哥还有何不放心?”瞎老头见他愁色不减,边思忖边往下说:“那丫头莫非也会对小垣子不利?” “我暗中察看那丫头晨起练武,摩云手和连环脚皆得自真传,就差未展露双剑翻飞云雾绕,京都幻公子三大绝学,呵呵。她身边那女子腰藏软鞭,又姓温,名为教官实是暗卫,能让温家子弟贴身保护,清辉帝国又有谁家有这份底蕴?” “皇家?!”四个老头无不色变,瞎老头心思转得最快,又惊又怕地询问:“皇家女子怎会暗藏标营,所图只怕不小,小垣子与她关系不浅,难免会牵涉进去,危险远胜战阵间,老哥是否担心这个?” “此事你们知道便可,莫要告诉小垣子,他不知详情反而安全,我去试试,尽人力听天命,冥冥中自有定数,或许该有此番磨难。银子留下,我再筹集些,开春去山谷寻找合适位置,按要塞修建山寨,给小垣子留条退路。” 高垣不知爷爷未雨绸缪,连退路都在为他筹划,紧跑慢赶在后山找到华岳,她们几个却是在忙于寻找草药,将纸条递给她,向梅英笑笑便相伴离去。 “咦,有人竟能面不改色,装作若无其事。”燕宁身边,卓越几人大献殷勤,见状纷纷打趣。 自从那个清晨一吻定情,梅英一改往日情态,对高垣与华岳相处再无烦忧,听见燕宁拿她取笑,眨眨眼反击道:“与我何关,呵呵,燕小姐一人,跟屁虫好几个,花落谁家呢?” 燕宁知晓梅英身份,多日相处见她从无架子,两人无形中关系更近,早把侯爷夫妇拉拢高垣的心思丢掉,对卓越和李长弓倒是蛮有好感,当下也不示弱:“既然与你无关,那改日请爷爷们向华总教官提亲,我看高垣和华岳挺般配,同门师姐弟,亲上加亲。” 后山哄闹打趣其乐融融,高垣在陵园神色凝重,一页页翻看华岳递来的书信,信是留给高垣,一看字迹就知是枪爷爷亲笔。 落凤大陆五大帝国,每个帝国武者无数,除了像标营那样的官家培养机构,更多是出自各个宗门,数千年来,各国既离不开宗门庞大的武者做为军队主体,又不想让势力雄厚的宗门动摇皇权根基,相互利用又暗中争斗不休,表面上是皇权占上风,实际上宗门势力遍布官府民间,只因宗门间纷争不断,才未能形成合力抵制皇权。 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习得神通摆脱生死轮回,无论豪门权贵,抑或升斗小民,心中始终埋藏的最终愿望,于是便诞生出一个超然世外的特殊群体,以炼气为手段谋求长生的修真者,因修炼方式分成不同的流派,大抵可划分为道、佛、儒、巫、魔、妖六大派,前三者自称名门正派,后三者被冠以邪魔外道的称号。 修真者也要吃饭穿衣,更要招收门人弟子,世俗界的宗门后面大多隐藏修真者影子,有以信仰为核心纽带的修真者做为后盾,宗门才在与皇权拼斗中求得生存不落下风。 枪爷爷便出身于魔道一个支派,魔门兵战宗,落凤大陆曾显赫一时的大宗,与其他门派修炼方式迥然不同,讲究修仙先做人,人心即是天意,人尚难做何以成仙,是以门人弟子习得炼气法诀,每每隐姓埋名在世俗界行走,或为剧盗,或为良将,哪一个都是满手血腥,以武证道造下无穷杀孽。 兵战宗惹得天怒人怨,六大派联合绞杀下,终在千年前土崩瓦解,宗门毁灭门人流散,从此再无人自称兵战宗弟子,然而六大派都知道它不过是转明为暗。世俗界哪家皇室不缺精兵猛将,兵战宗自古与皇家藕断丝连关系紧密,想彻底抹杀的难度无异白日飞升。转入暗处的兵战宗弟子,掩饰的身份显赫尊贵,纵然是六大派修真者,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敢轻易诛杀统兵大将,哪往往会导致人间战火连天甚至改朝换代,结局非六大派所愿意看到,何况数千年的皇权,在修真界也有深厚的底蕴,自不会允许动摇它的根基。 枪爷爷姓华名自在,说起来还是华总教官的远方堂叔,也正因这层关系,当年才破例在军中收下两名弟子,只是两人得传心法时已是成年,此生成就有限,武宗恐已是最大限度,离出凡入圣成就武圣太过遥远,而武圣却是完成人间修炼重返师门的前提,唯恐两人暴露身份,这么多年才严令不得进入长清寨。 留下信是担心有朝一日离开残兵院,高垣不知修习何种法诀,露出底细惹来杀身之祸,信中让他若遇见此种情形,尽快去京都华、秦两家寻找师叔,两人自会帮他,更明言秦如风和华岳早年就曾应允列入师门,是高垣的师兄师姐,说两人资质绝佳,或有望成就武圣,完成老人终生夙愿,踏进隐世的宗门去证大道。 看完书信,高垣抬头望着华岳,呐呐地问道:“爷爷为何不早告诉我,在标营差点将口诀乱传出去。” “你以为知道口诀就可修习,呵呵,小时候要不是师祖帮你伐毛洗髓,以自身修为导引气息,口诀给你,这辈子也休想练成。”华岳好笑地给蒙在鼓里的师弟解释,随后板起脸训话:“师祖从未说过将你收进门墙,兵战宗可是邪魔外道,你还可以选择不加入。” “我管它是不是邪魔外道,没有爷爷我早死了,战阵之间你死我活,多杀人就是魔,那战死的人算不算成仙,嘿嘿,我宁愿成魔也不想变死人。” 秦如风在一旁拍手大笑,大叫道:“怎么样,我猜得不错吧,小垣子压根就不分正邪,谁对他好就是正,谁欺负他就是邪,哈哈哈。” 枪老头走过去,一手拉一个,将秦如风和高垣按着跪在地上,将手中的纸条交给华岳,让她当着两人面宣读。 “魔门兵战宗试炼弟子华自在,在俗世创立兵战宗外门残兵院,立三代弟子华岳为掌院,华自在为长老,华锦堂、秦若云为护法。” “残兵院戒律三:不得欺师灭祖,不得同门相残,不得滥杀无辜,犯此三条者杀无赦,其余依照往日军规,由掌院自行斟酌增删。” 高垣不敢说话,秦如风苦闷地喊叫:“师祖,掌院怎么也该是我吧,您老立个小姑娘,不利于宗门发扬光大,啊——” 枪老头可不是好脾气,抬脚就是几下,踢得秦如风鬼哭狼嚎惨叫不已,无奈只得和高垣一样,按老头纸条办事,规规矩矩给妹妹磕了三个头,立下绝不违背师门戒律,保证谨遵掌院令谕的重誓,磕完头起身,旁边哪有师祖影子,老人转瞬就消失不见。 师祖一走,秦如风故态复萌:“妹妹,咱不说长老和护法,你看,这兵战宗外门,就我俩普通弟子,那链子枪法是不是该传给我们。” “师祖说你性格外露,链子枪法阴狠毒辣,不适合你练,哥,老老实实练你的追风枪法吧,师祖可说过,从明天起亲自教导你几日,呵呵,但愿我英武俊朗的哥哥别躺地上哭,咯咯咯,高垣!” 华岳一开口说话,高垣就脚下抹油溜之大吉,掌院师姐刚上任,爷爷走了,师叔不在,秦如风是亲堂兄,要立威唯有朝自己下刀子,此时不溜更待何时,等华岳发觉喊叫时,他背影已转过山脚。 “小垣子越来越滑头,都是你教坏!” 秦如风纵身飞快逃离陵园,墓碑后转出枪老头,祖孙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预料中,这两兄弟都不是乖孩子,一个比一个开溜快,掌院师姐任重道远。 第四十六章 切磋武技 残兵院,苍凉又悲伤的名号,高垣感到分外亲切,对于那曾经威名赫赫如今隐世避祸的兵战宗,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秦如风猜的不错,谁对他好,他百倍千倍报答,谁欺负他,他千倍百倍报复,从小目睹老人艰辛的生活,听惯沙场流血拼杀的故事,性格早已定型,自有善与恶的标准,绝非标营四年灌输所能改变。 童营的教官对孤儿很好,衣食起居照料仔细,无奈教导与学习本就是一件事对立的两面,更有严厉的营规约束,孤儿们何曾品味过家的温暖,那份深埋心底的渴望,随着年龄增长变得愈加强烈。 长清寨残兵院,五位军中前辈,犹若爷爷照看远道归来的儿孙,对学兵们一视同仁,一样传授技艺,一样责罚夸奖,年关的压岁钱特意用红布包起来,趁夜悄悄放到枕边。 在陵园每座墓碑前摆上酒肉,祭拜过印象模糊的父母,残兵院中摆开宴席。 茅屋上的积雪,在久违的阳光照射下消融,心中的遗憾和期盼,因老人们的慈和关爱化作发自内腑的笑脸,或许年老力衰时便要过同样的生活,这一刻年轻人彻底融入山寨,再没有做客的拘泥,放飞心绪后,节日的气氛在哄闹中高涨。 燕宁和卓越坐得更近,调皮的刘新杰改口叫起嫂子,羞红了脸怎会答应,娇蛮的侯府小姐却也没一丝生气神态,大家见此情状不由为卓越高兴,常海放下酒碗满院追燕子风,嚷嚷着让他叫叔叔。 名花有主,略感失落的李长弓多喝了几杯,趁酒兴从帐篷拿来弓箭,张弓搭上双箭,弓弦声响长箭凌空,流星赶月般破空飞去,须臾后院一颗大树就遭了殃,枝条上积雪扑簌簌抖落,在阳光里洒下遍地琼瑶。 “乱箭诀!”高垣由衷为他叫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能将失恋的烦恼化作练箭的动力,短短几日练成双箭齐飞,李长弓看来没少从箭爷爷那里捞好处。 “放暗箭,算什么英豪,看哥施展霸王拳。” 蒙一川刚到残兵院,高垣就特意介绍给醉爷爷和石爷爷,两个老头听说他自入营就照顾孙子,一个传气劲一个教拳法,这几天没有随大伙满山游逛,在清河边长棍管教下勤学苦练。 连环几拳砸在树干,积雪落尽头变白,大伙连声叫好,蒙一川背靠大树得意洋洋,边抖落头上的雪团边叫嚣:“怎么样,我的霸王拳是不是最厉害?!” 一句话惹恼满桌人,几个人跳起身就挽袖子,准备让他领教什么叫最厉害,就听弓箭破空声响起,再看蒙一川时连大伙都傻了眼,两只胳膊窝交叉两枝箭杆,头顶的箭杆紧贴头皮,箭头削断的长发正随风飘落,三箭,一弓三箭将他锁在大树旁难以动弹。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吹牛都上瘾了,哼。” 随手将长弓抛还给李长弓,华岳端坐在桌前,三根手指捏住酒杯,运起巧劲使得它滴溜溜旋转。 李长弓双眼冒光,乱箭诀,练成一弓三箭的乱箭诀,以后再不用瞎摸索,多好的教官啊,厉害又漂亮,傻站在原地呆望出神。 “你小子找揍啊。”高垣暗骂他不长眼色,赶忙起身拉着他往后跑,借给蒙一川拔箭化解危机,看得梅英和燕宁捂着小嘴偷笑,学姐三箭镇住满院男兵,少女们倍感荣光,谁说女子不如男儿强。 一贯爱出风头的秦如风,此刻规规矩矩坐在枪老头身旁,腰板挺直俊脸严肃,好似天生就是军人样板,与院中气氛格格不入。 “小风子,大过年你摆什么谱,给谁看啊?” 轻柔教官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存心和他过不去。 自打英烈陵园成立起兵战宗外门残兵院,秦如风的好日子就到了头,每天早晚定时从残兵院传出惨叫声,声调比山民过年屠宰的肥猪还要凄厉,每当此时众人都默契地远离后院,只有在吃饭时才同情地看看可怜的武尉大人,早晚两个时辰练枪法,午间包揽挑水砍柴喂马,这那是来过年,分明是奴隶做苦工,若非知道是枪爷爷在教导枪法,真怀疑两人是不是有血仇大恨。 枪法练得如何无从知晓,明显的变化是秦如风少了油腔滑舌恶作剧,言谈举止越来越有军官样,虽然是刻意装出来,看在眼里还是觉得舒服畅快,这才像帝国最年轻的武尉。 这几天高垣走路时屁股都长了眼睛,大老远瞅见华岳那鹅黄长裙,就脚下抹油溜之大吉,长清寨他最熟悉,随便找处地方躲起来,华岳也无法找到,偶尔碰面又是傍在爷爷身旁,让她满肚子气无处发泄。 高垣有意躲避麻烦,谁料麻烦却找上门来,梅英抽空扭住他,再次追问链子枪法,让他郁闷得差点发狂,我都想离她有多远是多远,那还敢主动找上门去,那不是猪娃子往菜地跑,找死嘛。 宗门隐秘不敢泄露,梅英不依不饶又必须有个交代,高垣硬着头皮去找长老爷爷,不出预料让赶出门去,残兵院大小事务皆由掌院安排,想学链子枪法,好办,去找师姐,教不教爷爷管不着。 过年,好日子,轻柔教官的话提醒了高垣,不敢独自去央求,那就当众说出来,传授枪法又不违背宗门戒律,他下意识将梅英当作残兵院理所当然的成员,尽管还没有正式入门。 在肚子里温习一遍几天才编好的奉承话,努力装出最讨人喜欢的笑容,走两步退一步挪到华岳跟前,几句巴结话反复说了几遍,华岳非但没答应传梅英枪法,反而端起掌院师姐架子,说是要和他切磋一番,当作给爷爷们过年凑兴的节目。 当众遭拒让高垣也窝了一肚子火,瞥见梅英委屈的神态不由羞恼交加,脑子一热就答应下来。 刀对枪,真刀实枪,学兵们觉得不妥要换木刀木枪,枪老头摇摇手表示无妨,那樱桃小口吐出的话音,更是霸气得羞死满座男儿。 “小垣子,可要用尽全力啊,免得输了说师姐欺负你。哼,你长刀要能碰到我衣角,师姐当场认输,要是伤你一根头发,也算师姐输。” 高垣使得是军中冲阵刀法,讲究气势迫人,当下也不多说,双手持刀大喝一声迎头劈下,刀光如白练横空,带起呼呼风声。 单手持枪,枪尖垂地,眼见长刀临近,劲气已吹散长发,华岳抬脚轻轻踢在枪头,白芒闪烁如毒蛇仰首,快若奔雷闪电的刀势,恰让枪尖点在刀把护手前,刀招力量最薄弱的地方。 刀枪相交一声脆响,高垣长刀差点脱手,忙变化步法拖刀急退,左手松开刀把,化掌拍向枪杆,右手顺势扭动手腕,刀尖反撩华岳小腹,军中刀法没有那么多规矩,小腹要害向来是攻击的重点部位。 无赖刀招惹恼华岳,长枪抽回身前摆动,挡住长刀攻势,高垣正要变招再攻,就觉眼前三朵枪花旋转如轮,一指咽喉,一指心口,一指小腹,华岳竟是以牙还牙,看似要废了他命根子。 辨不清枪花虚实,唯有以快打快,长刀在身前布下重重刀幕,那一瞬高垣将六年苦练尽数抖露,到底劈出多少刀,他也不很清楚,一切依照本能行事。 全力运刀破去枪花,高垣再不敢贸然进攻,长刀如雪花包绕周身,转攻为守寻找破绽,谁知华岳冷哼一声拧动枪杆,五朵闪亮的枪花离开枪头,颤颤悠悠飘向刀幕,密密匝匝的响声传遍小院。 枪花尚未完全散去,护身刀幕已然破碎,高垣只觉胸前一凉,不及细看就待重新挥刀防御,眼角瞥见闪烁的枪芒,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儿脸面,手中长刀脱手当作飞刀射向枪尖,人到地后如葫芦连续滚动,身旁身后轻响不断,却是华岳长枪点在雪地上,带起片片白雾。 贴地滚出去数丈,身后长枪犹自紧追不舍,高垣此时那还不知一败涂地,既然输了就顾不上脸面,运劲在脚猛蹬地面,如受惊的兔子钻进围观的人群,从秦如风腿旁掠过时,灵机一动一掌推在他屁股上,让倒霉的师兄替他去挡华岳的长枪。 华岳收枪疾退,枪芒散去枪花消失,雪地里鹅黄的长裙上片尘不染,手中的长枪依旧枪尖垂向地面。 高垣从人群外跳起身,再看胸前就觉浑身发凉,心口衣服让枪尖扎破,指头从洞口伸进去,指尖未带出一点血色,学姐说话算话,未伤他身体分毫,那一枪显然手下留情。 高原吃惊中不及开口认输,秦如风气恼地拍打着军装泥雪,没好气地责骂他:“小垣子,敢情师兄就是用来挡枪啊,你小子给我记住。” 华岳的实力镇住众人,几个老头也吃惊不已,五朵枪花,枪芒离体三尺有余,表明枪气已有小成,单论枪法已然超越武校,这小丫头难不成在娘胎就练了十年武艺,想起方才三箭齐飞,老头们暗叹自身老矣,军中小辈已经超越前人。 “记住,以后再敢在师姐前絮叨不休,这就是下场,哼,输了就要受到惩罚,标营要在积翠城当众选拔旗手和护卫,旗手,咯咯,你们就别做梦了,梅英妹子最合适,谁敢抢,我让他躺足一个月。给我夺两个护卫名额回来,要完不成任务,有你俩好看。” 武力,打不过,找上去纯属自虐,心眼,更别提,让卖了还得帮数钱,秦如风和高垣面面相觑,老半晌两人终于低下头,打不过,骗不了,那就哄吧,师兄师弟不亏同做几年苦工,心有灵犀一点通。 华岳扔掉长枪,娇笑着和梅英几人打闹,残兵院重又热闹起来,姐弟比武看上去纯属娱乐,只有难兄难弟知道那是掌院师姐存心立威,下达的任务非完成不可。 快乐的日子过得飞快,眼见到了回营时间,梅英再没有提起链子枪法,当高垣忍不住道歉时,她却得意地解开腰带。双头链子枪,两端是尺许短刀,刀身寒光逼人,刀把用丈许长精钢链子连接起来,可以当短刀近身搏杀,又可用来远程攻击,平时缠在腰间,上面扎根腰带掩饰,不细看很难发现藏有兵器。 “链子枪法学姐传给我了,呵呵,就我俩会,很厉害。” 梅英笑得像个小女孩,有句话藏在心底没有说,华岳传授枪法可有条件,要用幻公子绝学来换,师傅还没有教她的飞雪双剑法,起初很为难,师门绝技怎能私下交易,可当学姐说只由她转授高垣一人时,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高垣再度让刁蛮任性的掌院师姐搞糊涂,既然决定传授梅英,何必又当众欺负人。 “我白丢人挨打,小魔女,名副其实。” (停半天电,今天一更。515,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收藏,求推荐。半个多月了,合约依然未收到。) 第四十七章 监国摄政 回来漫天飞雪,归去遍地泥泞,车队渐行渐远,码头送行的人仍在翘首远望,期待骑手再次回首。 乌云走得平稳,马背上高垣心潮起伏,强忍心绪埋头赶路。 此去路漫漫,边关生死茫然,当年离开山寨,年幼的少年原以为成了武士便可回家团聚,如今年事渐长,如何不知自从穿上这身学兵服,这条命大半已卖给帝国皇家,军令如山军法无情,又怎敢又怎能临战离队。 短暂的时光,方品尝到家的温暖,便体会起离别的悲伤,豁达开朗如蒙一川,归途亦变得沉默寡言。 梅英想要劝慰大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让他们去漠然面对死亡,用年轻的生命赢得武士荣光,冠冕堂皇的理由怎么说得出口。这风雪中的小队,不过是八十一府标营中一片不显眼的雪花,此刻前往边塞六城的路上,又有多少学兵怀揣同样的心思。帝国武士,边关军人,荣耀与苦涩如同孪生兄弟,那杀机四伏环境恶劣的要塞哨卡,荣光又能笼罩孤独多久。 常青城传送台,轻柔教官和梅英与大家告别,说是要去京都办理公务,梅英含泪不语,高垣无言送行,传送台旁气氛压抑怪异。 “积翠城,我会与你并肩战斗!” 传送的烟尘腾起,迷雾中传出梅英坚定的声音,尘埃落尽佳人远去,华岳带头走上传送台,大家默默跟在她身后。 “相信她,一定会如期归队,武士荣耀,她比生命看得更重。” 遥远的帝国内陆,辽阔的平原上一座巨城巍然伫立,方圆六百里三十六座卫城星罗棋布,离城六十里,六座巨石垒墙铁水浇缝的要塞遥遥环绕,六营最精锐的骁骑兵日夜守护,这便是清辉京都,帝国政治、军事和文化中心。 三丈高城墙上遍布箭楼炮台,一队队城卫军盔甲鲜明,手持明晃晃的刀枪在城墙上来回巡逻,警惕的目光不时扫向城门川流不息的人群,在他们眼里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奸细刁民。 城门口盘查的卫兵神态严峻,城卫军年前奉令进入戒备状态,虽说只是最低级别的警戒令,可连军官都记不得有多少年京都未曾实施军事管制,往日敞开十三座城门,任由行人从宽阔的门洞进进出出,偶尔盘查几句,也是京都府那些巡差捕头闲得无聊,拿过路俊俏的大姑娘小媳妇寻乐子。 来往京都的传送台设在卫城,城内只保留皇室、军部两座,常年处于关闭状态,非紧急军情不得启用,立国初营建京都时,皇家不知从何处请来高人,花费巨资给诺大的京都下了空间禁制,纵使有人暗中建起传送台,也无法找到传送坐标。 轻柔教官和梅英风尘仆仆,三天赶了六百里路,让骏马也疲惫不堪,两人端直走向城门,拦路的卫兵瞥见轻柔教官掌中的令牌,自觉地收起长枪放行,直到在城门前让卫队长拦下。 “潜龙令,你们是太子府的人?” 令牌一面雕刻出起伏的山峦,中央深渊一条五爪飞龙昂首望天,周围云雾缭绕遮掩身躯,另一面浮雕精美宫殿,殿门匾额上四个小字龙飞凤舞,清辉监国,正是太子爷的潜龙令,仅次于国王飞龙令的身份令牌,整个帝国也没有几块,这两个女子如何拥有,卫队长捧还令牌时不由多嘴问了一句。 轻柔教官接过令牌,两人上马扬长而去,对卫队长的问话置若罔闻,战马后蹄沾染的污泥溅射到甲衣上,似乎在责怪他不该无意中暴露两人身份,卫队长摸摸脖子,真想自掌嘴巴,多什么嘴,幸亏是这两个女子,要是那些太子府的暗卫,这句话就足以让脑袋搬家。 “孤久欲深居养性以求长生之道,无奈国事俗务缠绕难以如愿,而今四海升平百姓乐业,边塞息兵烟尘不惊,值此太平岁月,方可得偿夙愿,太子仁孝亦理当分忧,即日起监国摄政,除国家战事及三品以上官员任免奏孤裁决外,一应政务军机酌情处分。” 六年前,老国王事先未透出半点口风,朝会上忽然语出惊人,不顾重臣勋贵阻拦,不理太子伏地长跪磕头出血,当众将三块令牌交给他做为监国凭证,随之下发谕旨遍传九郡,从此深居简出,非重臣宿将难得觐见。 六年处置国务,政务军情无不妥当,太子威名渐盛,隐隐然已有国主气象,性格却比以前更加谨慎,重大事务均奏请父王裁处,老国王起初不胜其烦,后来索性闭门不见。政务不敢懈怠军机不容错失,太子战战兢兢履行监国摄政职责,怎料想一石激起千层浪,几张弩机图引发战争威胁,落日帝国在边境布设重兵,摆出一副不交出凶手不惜开战的态势,情报显示翠华帝国也蠢蠢欲动,三国大战一触即发。 朝会上,年过六旬的老国王高座不语,银发童面精神矍铄,双目闭合间隐有精芒闪烁,太子正当盛年,满头长发黑白斑驳,脸上神色焦虑中透出难言的疲惫,坐在御座下侧前方,看上去比国王小不了几岁,精气神更是天差地别,听了半天文武大臣争吵,身心俱感疲累,无奈父王在坐,军情又实在紧急,只好强打精神继续朝会。 “陛下,兵者乃凶器,两国数十年和平来之不易,老臣依旧坚持,决不可轻动干戈,刀兵一起边关血流成河,几十年休养生息,积蓄朝夕化作飞烟,实非帝国之福。八十一府标营开赴边塞,民部行事太过草率。” 说话的人是帝**政大臣,一身黑色军服紧绷在身上,洪亮的话声在大殿内引起回音,更增添几分威势。 “军部丢失绝密图纸,若非学兵抢回,帝国何来福分!如今三不管地带盗匪横行,落日佣兵混杂其中,商队非但无利可图,短短时日伤亡惨重,若不给予雷霆一击,且不说帝国利益蒙受损失,煌煌国威岂容侮辱。老臣以为战端非我清辉挑起,若不迎战有损国体。” 民部大臣据理力争,说得头头是道,军政大臣一时难以驳斥,沉声怒喝道:“冲锋陷阵非死即伤,莫非你以为靠几万学兵,便能抵御落日数十万虎狼铁骑,笑话,文官不足以言兵。” “那依你军部的意思,难道真要将学兵捆缚送敌,那样做何若将弩机图双手捧给落日帝国,这场战祸自然消散。”文部大臣涨红了脸,话语也不再留情面:“弩机图是你军部丢失,半月追查下来,竟然说存档图纸完好无损,那抢回来的是假的不成,你军部大印豁然盖在上面,难道那也是假的,真当这满朝文武都是瞎子。” “图纸工部验明无误,确实是帝国最新的弩机样图,与军部存档分毫不差。”工部大臣出声维护文官同僚,可也不想过份得罪军政大臣,慢条斯理地往下说:“这件事太过蹊跷,军部存图完好,这份图纸又是何人绘制,若说是奸细临摹,又怎会盖上军部大印。臣以为民部既已通令备战,军部还是想法策应为好,战与不战皆可万全。失窃的图纸是军部流出,军部自行追查奸细也不大妥当,还请陛下明察,令督察院或刑部接手较好。” “工部大臣提议甚好,追查泄密一事,军部自查无果,呵呵,孤看督察院和刑部也不大合适,真图纸,还能盖上军部正堂大印,呵呵,这潜藏的奸细让孤很好奇,深处高位享受厚禄,不缺珠宝佳人,何必铤而走险。” 老国王终于开口,语气像是老人拉家常,听不出半点皇家气势,只是那两声淡笑声传进文武官员耳中,大殿顷刻鸦雀无声。 “皇城巡检司,将这件事给孤查个水落石出,半年为期,要么奸细的脑袋落地,要么你巡检使提头来见孤。” 皇城巡检司直属国王,连监国的太子也无权调动,明面的职责是保护王子公主、外戚贵族和执政大臣的安全,实则暗中监察百官举动,与禁卫军一明一暗,构成皇家最后也是最坚固的安全防线。进了刑部和督察院的大牢,还有可能活着出来,巡检司的秘狱,历史上可是有国王亲子和分封的郡王有进无出尸骨无存。 “自来武将主战文官言和,这次调了个过,军部想避战,民部倒是悍不畏死,孤六年不问国事,都有些看不懂这清辉帝国,太子,还是你来为孤解惑吧。” 太子方要起身回话,老国王抬手往下一压,慈和地笑道:“坐着说,若非此次事关重大,孤还不愿再坐上这冰冷孤独的王座呢。” “谢父王,儿臣还是站着回话,思路也能敏捷些。”太子侧身谢过老国王,坚持站起身来,身材颀长瘦弱,细看去脸庞与梅英有几分相像,听上去话音有些柔弱。 “儿臣以为边关大战不必担忧,落日昔年大败,几十年时光还恢复不了元气,之所以摆出强硬姿态,无非是藉此索要高额赔偿,是以儿臣下令民部公开备战,就是想还以颜色,让他们知道,我清辉儿郎决不惧战。” 太子说时少歇,看向一直未开口的军令大臣,老大臣同样一身黑色军装,只是比军政大臣显得矮小廋弱,见太子点将,苦笑着从武将朝班首位走出来,站在军政大臣和民部大臣中间,三人相较他更像是文官,走在京都街道上,外人谁能看出来这貌不惊人的老头,就是军部掌管军令的首席大臣,落凤大陆威名赫赫的武圣。 “西部边塞六城,积翠、风云、流沙三城是翔云郡王封地,若非情势失控郡王府行文请求,帝**队按祖宗规矩不得进驻,军部发文征询意见,他也和太子看法一致,认为落日铁骑是虚声恫吓,婉言拒绝援军,老臣唯有静观事态发展。” 太子微微颔首,老国王面无表情,示意军令大臣将话说完。 “苍雪、平远、通夷三城,老臣禀报太子后,已严令守军备战,但不得轻易出击,后方二三道防线上,各营校尉也在暗中集结,一旦大战爆发,三日内即可组成军团开赴边关,兵贵神速军机难测,是以军令未经朝会,原想等派兵选将时再请动兵符,既然陛下今日临朝,还望早择良将统领军务。” 民部大臣暗舒一口闷气,军部真要反应迟缓,学兵进入边城就是送死,这些天提心吊胆,谁知老狐狸早有安排,大军暗中调动,别说是落日探子,看来连军政大臣也瞒在鼓中不知详情。 “军令下达,为何连我也不知晓?”军政大臣眉毛拧成一股绳,扭头不悦地责问同僚,军部三大臣,军令、军政、军需各有分工,但两国备战大事军令大臣避过两人独断专行,难免让他觉得威严受到挑衅。 “请动监国令牌,依预案挑兵选将暗中备战,是军令大臣份内职责,大军尚未出动,连兵符都未请出,更不必通告有司。”老国王点头赞许,在王座上站起身,人虽然年迈身躯依旧健壮,抬手止住军政大臣话头,再开口便是乾纲独断。 “传孤谕旨给翔云郡王,边疆寸土不失,孤自无话说,不会违背祖宗约法,但若有一城失守,他仍然不让帝**队进入境内,休怪孤不念旧情。将谕旨通传另外三郡,提醒提醒孤那些王兄王弟,他们是清辉帝国的郡王,不是附属的藩国。” “军部密切关注事态,保持引而不发,三不管地带由民部学兵去和他们的佣兵与巫兵争斗,权当是一场大规模阅兵。若无重大变故,一应军务仍由太子裁处,不必事无巨细皆来扰孤宁静。若凡事皆由孤来决断,祖宗又何必设立这么多有司,让庙堂之上遍布文官武将。” 老国王走下王座,看着太子憔悴的脸庞,再看看其他王子满面的红光,长叹一声走近他,语气含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痛。 “储君难做,孤亦深知,前有父王挡道,后无安身退路,换做他人或许理应憔悴,王儿你却何苦如此谨慎。你母后英年早逝,临终前一手拉孤一手拉你,虽无言语交代,孤岂不知她心意。六年来王儿操劳国事从无差错,此番变故不过意外使然,也早在孤意料当中,起来随为父进宫去,纵使天塌下来,孤亦会为你撑起,真要有人欺你无子起了不贰之心,人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孤会让他明白,皇家的刀有多么锋利。” 老国王说话声音不小,目光更是如针扎向其他王子,他们忙一个个低下头做出虚心受教的谦恭神态,大殿之中满朝文武心惊胆颤。 最是无情帝王家,老国王此番话绝非无的放矢,太子诸般皆好,唯独用情太深,太子妃一病多年,他再也不近女色,膝下唯有一女尚且年幼,帝国传承数千年,从来没有女主当国执政,太子一脉没有男丁,难免让兄弟们暗中心动,将目光盯向那方王座,世家大族外戚权贵,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依靠,这些年确实苦了太子。 聪明的大臣们用眼色相互告诫,莫要轻举妄动陷进皇家是非漩涡,老国王身体康健,这番话怕是有意让满朝文武听见,万一会错意必将万劫不复,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第四十八章 皇家威仪 皇宫御花园,湖泊碧水荡漾,中央小岛上腊梅花未残,春梅已吐蕊,天上连日飞雪初歇,地上落梅随风犹如雪花乱舞,梅林中几间精舍古朴简雅,正中间挂一方匾额,题的是雪梅迎风,门廊柱上春联有些陈旧,细看去娟秀的字迹如同行云流水。 “疏梅残雪冬未尽,和风细雨春方临”。 太子随老国王在梅林散步良久,心情渐感轻松,走近精舍忽又变得伤感,久久凝视匾额对联,老国王在身后亦不言语。 “母后如知梅林依旧,她手书的春联留存至今,在仙府想必亦会感到欣慰,父王,既有今日,你可曾后悔当初?” 太子未曾回头,话语中暗含责怪,老国王眸中精芒一闪即逝,慢步踱到精舍门前,用手掌隔空摩挲那副春联。 “当年事你亦明白,为父别无选择。”老国王推开门扉,扫一眼熟悉的陈设,脚步却再没有前行,就站在门前劝慰仍然放不下心结的爱子。 “你母后劝我舍弃王位,与她退隐山林,可落日彼时军力强盛,你那几位叔伯斗鸡走马吹笛抚琴是好手,笔下的锦绣文章亦足以流传后世,可要让他们统兵迎敌,只会枉送了将士性命,是以为父不得不亲征。当时继位仅两年,君在外,无亲信重臣留守监国,为了这清辉国运,行前才以给你办周岁酒宴为名,引得宗室外戚齐聚于此,将潜在的危机一举清除。” 太子神情激动,不顾君臣礼仪,冲动地朝老国王喊道:“可母后从此郁郁寡欢,恨你盗用她在宗室中的人缘威望,把这雪梅岛旁的湖水用鲜血染红。七年,含羞忍耻苦撑七年,替你打理帝国内部,赢得了那场战争,可父王呢,得胜回朝时佳人左右相伴,你多了两位美貌的妃子,我添了两个可爱的兄弟,可母后呢,一病不起,短短数月撒手人寰,母后——” 太子眼眶布满泪水,嘶声朝老国王吼叫:“我宁愿不要这清辉帝国,只要我的母后活着,只要我的瑛儿常伴膝下,可你呢,害死了母后还不罢休,瑛儿才十二岁,你就将她送进童子营,皇孙数十个,为何偏偏选她一个女儿家!” 梅林中隐藏的暗卫,在太子哭叫时飞快退后,谁也不愿听到父子间的对话,皇家的隐秘往事,知晓得越多死得越快。暗卫们更觉得奇怪,向来以仁孝闻名天下,以致让兄弟们视作软弱的太子,为何如此失态,竟敢冲老国王大喊大叫。 老国王一语不发,任由爱子发泄,直到他声音嘶哑,方才走过去,欲待用衣袖为他擦拭泪水,太子扭过头避开,不愿与父王对视。 “为何偏偏选她,王儿啊,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明白?!”老国王又气又心痛,话声也高了起来:“你是太子,帝国的储君,她是你唯一的血脉,这理由就已足够了。” 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太子哭声停顿,呆立在原地,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喜气,反倒更加忧郁,忍不住回过头,看一眼那银发童颜,垂下头再不言语。 “老实说,你让父王很失望。堂堂太子爷,皇后唯一的儿子,监国摄政六年,非独没有培植起亲信势力,反让你那几个兄弟气焰愈炽,孤百年后,如何能放心将帝国托付给你。今日朝堂上,军政大臣看似辩论军机,其心实可诛,难道他不知道,民部没有你太子首肯,怎敢发出全国标营备战的通令。王儿啊,他是在试探,试探你的容忍底线,试探为父到底会保你到何种程度。” 太子用心凝听父王训导,等老国王话语停顿,低声辩解道:“父王,军政大臣和三弟走得近,儿臣心中有数,可也不能就为此处分他,那会让满朝大臣心寒,更会引来三弟仇视。” “心寒?处分!为何要处分他,庙堂之上,慷慨陈词,为帝国和平不惜得罪你这储君,难得的忠臣啊。” “父王——”太子欲言又止,老国王看出爱子心底疑虑,叹口气将音调放低:“放心,父王不会杀他,无缘无故诛杀大臣,是会让文臣武将寒心。他不是和你三弟走得近嘛,那好,明天你就传孤谕旨,加封他太子太保衔,代你去巡视边关抚慰学兵,军政大臣事务暂由民部大臣兼理,既然此战学兵为主,暂摄军政合情合理。让孤再看看,他这太保会怎样保护你。” “谢父王,只是瑛儿的事,父王是否——” “你性格软弱,父王年过六旬,纵使迈过武圣这道坎,早过了仙家招收弟子的年限,也无非多活数十年,年老力衰精神终有限,若不早些让她成长起来,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身安全,父王怎能放心让你执掌帝国,那方王座自来就是镇压尸山血海,以后你会明白。” “可瑛儿就在翔云郡所属凌波标营,儿臣想将她招回来,还请父王恩准,她还不满十六岁,不到帝国征兵年龄。” 老国王迟疑半晌,看着太子憔悴的脸庞,凝视着那眼神中的祈求,无奈点头应允:“那就招回来吧,唉,其实孤何尝不想让瑛儿在皇家内院长大,无忧无虑地当她的帝国郡主,你不愿再要子嗣,也只能苦了她,但愿将来瑛儿不会埋怨我这个爷爷。” 太子大喜过望,正要张口感谢父王恩典,梅林传来暗卫禀报声:“启禀陛下,太子府瑛郡主求见。” 父子两人一时都愣住,忘记了回复,待暗卫第二次禀报,老国王连声吩咐:“快,快传瑛儿觐见,让御厨准备接风酒宴。”话音未落太子已跨步往梅林奔去,四年分离,爱女今日归来,监国摄政带来的烦忧瞬间消失。 “父亲——”轻柔教官让暗卫拦在梅林外,梅英一人向梅林深处跑,老远望见太子迎面奔来,双眼盈满泪水,一声娇呼腾身飞跑,父女二人相拥而涕,老国王在一旁搓手观看,不忍心出声惊动久别重逢的父女。 “快去拜见爷爷。”太子强忍住千言万语,将爱女向老国王身旁推去,梅英正要伏地跪拜,就让老国王一把拉起,老脸笑得像盛开的菊花。 “祖孙三人闲话家常,不必多礼,让爷爷看看,呵呵,标营军装,穿在我皇家郡主身上,更显得英姿飒爽。” “多谢爷爷苦心安排,当时梅英年幼无知,一时错怪爷爷,稚子言语还请爷爷恕罪。” “梅瑛?”老国王想起梅林往事,再看眼前孙女更觉宽慰,孙女长大了,体会到当年的苦心,这份惊喜比任何礼物都要贵重,含笑嗔怪道:“还说不怪爷爷,呵呵,梅瑛,你倒是起个好名字,随了你奶奶的姓。” 梅英羞涩地抱着爷爷的臂膀摇晃,不好意思地低语:“不是瑛儿不愿用我皇家姓氏,还不是按爷爷叮嘱,不想暴露身份嘛。” “当年是谁骂爷爷,离开皇宫再不姓独孤。”老国王拿孙女打趣,浑不管太子脸色变幻,梅英撒娇道:“都说了请爷爷恕罪,您还提陈年琐事,再说了,我可是英雄的英字,梅家英雄儿女。” “独孤英,好,爷爷将宗谱改过来,就叫独孤英,我独孤皇家英雄郡主,哈哈哈。” 祖孙三人闲话家常,话题围绕梅英这四年经历,老国王和太子时惊时喜,太子脸上多了肃杀之气,老国王笑容不变,却将几个名字藏进心头,听说梅英去残兵院过年,老国王问得越外详细,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差点让梅英露出口风,将儿女私情暴露。 “链子枪法,华自在的链子枪法转授给你,双头链子枪,快给爷爷看看。” “在宫门前交给侍卫了。”皇宫岂可携带兵刃,刺客的罪名,郡主也担当不起,梅英和轻柔教官进宫前老老实实交出了软鞭和链子枪。 “是爷爷高兴糊涂了,呵呵,来人,去宫门前将瑛郡主兵刃取来。传令禁卫军,今后瑛郡主进宫,特准宫中骑马,随身携带兵刃,无孤谕旨,任何人不得拦截搜查。” 宫中乘马,佩戴兵刃,朝会赐坐,那是皇家对为帝国立下大功重臣额外的恩宠,清辉满朝文武,如今只有两人有此殊荣,太子和军令大臣,而军令大臣尚且享受不到朝会赐坐,梅英一个郡主,小小年纪与他同样待遇,太子觉得太过显眼,忙劝说父王收回成命。 梅英不乐意地朝父亲翻个白眼,小声嘀咕道:“战马兵刃是武士的伙伴,交出兵刃,我都觉得像个俘虏呢。别人或许保藏祸心,我父亲本就是储君,我又怎会做出大逆不道的贼子行径。”声音很小却恰好能让爷爷听个清楚。 “你父亲小心谨慎成了习惯,别理会他,爷爷军令不变,准你宫中乘马,随身携带兵刃,若连你也意图行刺,爷爷这国王当得又有何乐趣。” 太子心说我这六年日夜担忧,唯恐伴君如伴虎,无意中招来祸患,这丫头出去几年,胆子变得也太大,阻拦不住父王谕令,退而求其次:“那是爷爷宠爱,知道就好,进宫还得依照规矩来。” 梅英撇撇嘴不反驳,老国王看得暗笑,太子谨慎,监国前从不敢享受优待,这孙女倒天不怕地不怕,像自己年轻时的作风,若再能养成杀伐果断,正好弥补太子软弱的性格,对皇家对帝国都是幸事。 说话间酒宴摆好,老国王将双头链子枪还给梅英,叮嘱道:“莲子枪法凶狠霸道,练成实在不易,以后你常来宫中,爷爷指点你修炼。” “爷爷,最好的修炼是战场,我是凌波标营的学兵,还有两年才结业,要依令前去积翠城前线。” 太子手中刀叉坠落,怒形于色沉声喝住:“你身为郡主,怎可去战阵厮杀,此事休要再提,否则别怪将你禁足府中。” “父亲,正因为我是帝国郡主,更不能临战脱逃,皇家武士,荣耀高于生命,贵族的使命,首要便是责任,若我在帝国面临危机时当了逃兵,以后如何在姐弟群中立身,只会成为他们的笑柄。” 太子理都不理,态度无比坚决:“不许去,你若有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向你母亲交代,这四年她日夜思念,病情也不见好转,你难道要做不孝的逆子!” 想起久病卧床的慈母,方才匆匆拜见,母女来不及说上几句话,便离开了太子府,临走时母亲眼角的泪珠让梅英心碎,耳听父亲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呵斥,低头擦去脸上泪痕,倔强地抬起头看向沉默的爷爷,清辉帝国的老国王。 “爷爷,父亲,瑛儿也想常伴膝下承欢,无奈出生帝王家,四年前又孤身前去标营,军装穿上身,梅英就是帝**人,军令如山,不能因一个郡主乱了帝国法度。我独孤皇家,不缺龙子凤女,但有多少年无人身临边塞凄寒之地,帝国贵族难免在暗地嘲笑我皇室子女,轻视我皇家威势。瑛儿此去得胜回来,谁还敢说女子不如男,父亲多年心结岂不随之解开,若瑛儿此去遇难,战死在边关的帝国郡主,只会为我独孤皇家赢来臣民爱戴,给母亲挣来无上荣光。” 太子闻声不语,道理何尝不明白,临战脱逃,若此事将来传开,爱女又怎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纵然身登大位,威望何以服众,可战场凶险,又如何能放心让她前去,一时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父王,希望他能出面劝说,用国王的威权化解两难处境。 “四十年前,爷爷统兵去了边陲,七年战阵,杀得落日贼子赔款求和,赢来几十年难得的和平岁月。若时光倒流十来年,爷爷自会披挂上马,让他们再次品尝挑衅我清辉帝国的恶果,可爷爷毕竟老了,这场战争又是在学兵间展开,三国正规军队都不敢随意进入三不管地带,诸多羁绊缠绕下来,你父亲也不便率兵前去。” “父王——”太子听出老国王言语间的态度,又惊又急忍不住出声阻止,那还顾得上君臣礼节,若爱女有难,夫妇两人生有何欢! “来人,传军令大臣进宫见孤。” 老国王下过谕旨,转回头看向孙女,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放声朗笑道:“瑛儿放心前去,若有所需只管向你父亲索要,我清辉堂堂郡主,岂能让区区佣兵吓住。王儿也尽快传令下去,京都贵族子弟,无论是皇家还是外戚,年满十六不足二十岁,未曾经历战阵者,随京都标营一同开赴边关,如有人胆敢逃匿,令督察院列名上奏,剥夺承袭贵族封号资格,终身不得为官。” “谢过爷爷,也多谢父亲,独孤英绝不会辱没我皇家威仪。” 第四十九章 风云激荡 一纸太子谕令,让京都贵族圈炸了锅,先是太子府,再到皇宫内院,皇亲贵戚你方唱罢我登场,使出浑身招数,只为能让嫡系子孙免征边陲,不与那些在他们眼中缺乏教养的孤儿同营为兵。 太子一反以往的柔弱,在权贵们面前第一次露出峥嵘头角,无论你用何种理由,答复总是几句话,说完便端茶送客,暗卫不由分说便半请半强制将或倚老卖老、或恃宠撒泼、或痛哭流涕以博怜悯的客人请出府去。 “帝国法令,年满十六岁男丁皆有服兵役义务,贵族律条,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以为平民典范,本太子不为己甚,未强行要求随童营出征,各家儿郎自可不去,但若不履行法定义务,何以立朝为官,若不能为天下百姓先,有何颜面享受贵族荣誉!” 太子府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督察院的巡风使找上门来,话说得客气,询问何日前去标营报到,以便早做安排,贵族子弟该有的特殊待遇总要提前准备,权贵们却从中听出另一番滋味,逾期未去报到,此后怕就要终生丧失贵族特权。 觐见老国王的皇亲勋旧,离开宫门时一个个耷拉着脸。 “若战事蔓延,孤尚要御驾亲征,各位昔年随我出征,立下汗马功劳,得享高官厚禄,更有开国功臣子弟,世代为国征战,边郡四王,哪一年不是军务繁忙。此番前去小打小闹而已,将门多虎子,侯府无凡丁,奈何畏敌如虎,是你们老了,还是他们太年轻!去留自愿,孤不强求,京都贵族数百家,法外开一例,各家自相循,诸位皆是亲故重臣,当不会让孤难做。” 老国王的招数比太子老辣得多,打发走几拨求情者,便下令在京都十三座城门前高悬皇榜,前去标营报到的贵族子弟,姓名即时添加上去,京城百姓每日围观,指指点点如钢针刺在贵族后背,迟一日报到脸面便不光彩几分,若排名在后,多年积累的威望势必所剩无几,失去民心的贵族,在帝国又如何能长久生存。 英王独孤星,老国王第三子,太子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高坐在美轮美奂的王府正殿主位,目光从一个个亲信脸上扫过,听了半天诉苦求情加愚蠢的野心,脸色自然不大好看。 “殿下,老臣自小随军征战,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残命,何惧它落日铁骑,只是和平岁月来之不易,边隙易开难收场,更何况太子春秋鼎盛,若此战大获全胜,还有谁能阻止他承袭大位。老臣与太子无半点私怨,若太子有后,谁敢说此番言语,老臣第一个拧掉他的脑袋,清辉传承数千年,从无女王当国执政,女心外向,此例一开,老臣担心国运何去,望殿下莫再迟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那。” 王座下六七人随声附和,几个身着军装的亲信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城卫军掌握实权的校尉,品级身份不高,在京都却举足轻重,豪门世家也不敢轻易招惹。 “禁卫军那边,我也联络好几位校尉,他们答应只要国王不发出谕旨,到时对太子的谕令故意拖延,给我们留出时间,足够彻底肃清太子府不多的守卫,在三营近卫赶到前擒住太子,则大事定矣。” 说话人青袍素带一身平民打扮,狭长的双眼不时闪出锐利的寒光,正是英王府头号智囊,号称智狐的独孤无忧,皇家旁支子弟,祖宗因故丢失爵位,从他祖父那代就成了平民,每年仅能从皇家领取勉强够度日的钱粮。独孤无忧饱学多智慧,若是参加民部选拔文官的考试,公认可以高登魁首,他多年不屑一顾,宁愿粗食淡饭也不愿应试博取功名,英王与他结识也是缘分使然。 五年前独孤无忧孤身游历帝国东海,不幸染上风寒,身无重金又抹不下高士脸面向豪门富家求助,窝在客栈一筹莫展,眼看病情越来越重,在死亡和脸面间正自天人交战,恰好英王巡视海疆,闻听此事亲自登门探视,花费重金觅得良医救回他性命,事后毫无挟恩图报的意思,折节下交兄弟相称,一来二去两人遂成至交。 “无忧先生也觉得时机已到,此事可行?”五年时间,智狐帮英王处理无数疑难,在亲信中早树立起威信,见他出言赞成围攻太子府,大家更觉得兴奋,有人眼中冒光,似乎高官厚禄世袭爵位唾手可得。 独孤无忧漠然一笑,口风一变意态萧索,盯着英王眼睛一字一顿说道:“突然发兵,围攻太子府容易,要想擒住或诛杀太子,却无异痴人说梦!摩云手,连环脚,双剑翻飞云雾绕,有她在,太子足以退到皇宫或者近卫营,那时我们唯有灭族一条路。” 京都幻公子,绝世姿容无双剑技,常年隐身太子府,相传与太子妃乃是同门师姐妹,更有人暗中谣传太子与她关系暧昧,只是两人都姓独孤,虽说隔了不知多少辈,仍碍于皇家脸面不得公然成亲,幻公子的徒弟无一不是京都权贵子弟,有她在谁敢轻动太子,智狐说得客气,大家此时才明白他话中真正的意思,围攻太子府,纯属自找死路。 “依先生之见,本王又当如何?” 英王年岁三十出头风华正茂,母亲端皇妃虽无皇后名份,与娴皇妃多年来共掌皇宫内院,争斗中从来稳占上风,子因母贵,独孤星幼年便得以封王,成年后文韬武略更是诸王魁首,母以子荣,端皇妃地位更加稳固,母子二人内外相应,气势隐然赶超太子,满朝文武不乏有人暗中投上门来,近几年老国王不问政事,英王府更是门庭若市,连位高权重的军政大臣也成为座上常客。 “太子身为储君,监国摄政六年,地位何须用战争巩固,不过凡事有利有弊,若是输掉这场学兵争斗,国王陛下会如何看待太子的武略?呵呵,京都数百家贵族子弟充斥前线,到时死伤惨重,贵族们又会怎样对待未来的君王?老将军代太子巡边,总揽边关军务,正是不可多得的良机,不难输掉这场争斗,输得越彻底越好。” “先生果然智慧如海,本王受教。”智狐所言正合心意,英王颔首赞叹,又看向面色不善的军政大臣,温言劝慰道:“老将军难免受到牵连,忍得几年羞辱,到时本王自会还您公道,世袭列侯与皇家共休咎。” 上了贼船脱身不易,军政大臣正为智狐的狡计懊恼,输掉争斗,太子不过声名受累,身为巡边大臣,脑袋能否保住尚在两可之间,又听得世袭列侯,心一横下定决心。 “老臣甘愿为英王效力,此去定不负王爷厚望。” 军政大臣告辞,其他人无话可说也陆续离去,大殿只剩下英王和智狐,两人先是默默对视,良久智狐轻声叹息:“星兄,你身为天潢贵胄,幼年封王位极人臣,以你的智慧,自不会看不出这盘棋胜算不大,何苦争那劳心劳力的王座?” 英王长嘘一口气,话声与年岁显得不符,厚重中夹有苍凉的意蕴。 “无忧兄,亲王爵位世袭三代,子孙若无大功于国,随后逐辈减等,六七代后泯然众人矣,兄今日之凄惨,正是弟后世子孙写照,人活一世不过百年,我又如何能不争!纵使我放下,太子即位又岂会善罢甘休,势已成,无论成败都得走下去。 宾主两人相顾无言,走出英王府的军政大臣却让人当街拦住,瘦小的身躯晃晃悠悠,护卫的骑士纷纷后退,拦路的人正是军令大臣,孤身便服含笑相邀,军政大臣无奈随他走进街旁小酒馆。 墙角破旧的方桌上,一壶酒四样小菜,两人对饮几杯,军令大臣用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下两行字,随之起身离去,军政大臣见字失色,忙伸手抹去,一个人坐在酒馆喝起闷酒。 “瑛郡主随营出战,战败必灭而族。” 军令大臣留下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那语气太过熟悉,雪梅岛毒杀数百宗室外戚,老国王年轻时手段已令人心惊胆颤,多年当国如今更是看不出深浅,这两句话明显是在警告。王宫密谋不到一个时辰便泄漏,为官多年深居高位,军政大臣如何不明白,英王的亲信中暗藏巡检司的坐探,极可能便是那几个校尉之一。如今暴露身份态度,若战败之际瑛郡主有闪失,不等老国王下手,失去唯一爱女,太子如孤注一掷,近卫军和骁骑营兵权在手,英王爷拉拢的几个城卫军校尉远远不足自保,这朝堂之上怕是会倒下近半权贵,成为瑛郡主的殉葬品。 军政大臣和京都的贵族们在为家族子弟前程忧虑,帝国各郡那些中小贵族子弟却乐翻了天,太子谕令给了他们拾回先祖荣光的机遇,皇家没有明说征用,各家家主从中嗅出发迹的气息,京都大贵族的圈子面临又一次清洗,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踩着他们的尸骨挤进去,就像多年前他们做得一样。 八十一府标营前人满为患,往日锦袍缓带高高在上的贵族子弟,一个个盔甲鲜明刀枪弓盾齐备,牵着战马带着护卫,挤破头争抢随营名额,哪怕是充做杂役也在所不辞,让孤儿学兵们心中感动不已,这就是帝国贵族,原来纨绔只是个别,绝大多数人没有忘掉贵族荣誉,当帝国面临危机时,他们比平民更加踊跃报名从军。 翔云郡标营前,父母送儿上战场,佳人临别赠弓矢,不像是即将开赴沙场,倒像是参加官吏选拔,远处一座酒楼雅间,翔云郡王沉着脸观看这一幕匪夷所思的场景,旁边宁泽候和流沙候等高官大将也是满面凝重。 “好一招全民皆兵,本王若要拒绝,立时便会得罪无数贵族,挡人富贵财路,无异血海深仇,这一局本王输得心服口服。流沙候,你也看到了,民心可畏,这一战绝不能输,原先的计划彻底调整,你留在流沙城,宁泽候统军去积翠城,本王亲自坐镇风云城。” 流沙候陈昂意犹未甘:“区区学兵上阵,何劳王爷和宁泽老侯爷出马,我一人足以应对。” 翔云郡王看他一眼叹息道:“我知你心痛爱子,想要报仇雪恨,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时机不对,切莫要授人以柄,否则悔之晚矣。莫要小看这番举动,你们想想,帝国大小贵族子弟半数齐聚我翔云边城,若是战败死伤惨重,他们岂不把本王和你们当作生死仇敌,群情激愤之下,帝国借势打起兴兵报仇的旗帜,我们拿什么借口阻止他们进入境内,到时喊了无数年的削藩削藩铁定变成事实。” “传本王军令,各城对标营优先补给,兵马器仗务必精良,违令者斩。学兵若是输了,我们的路也就走到了头,冤家对头要同舟共济,京都权贵却在暗中作梗,谁人布下这盘棋,本王要看他如何收场,你们决不可在此关节上犯糊涂,这盘棋我们目下唯有无声应对。” 第五十章 亲卫队长 新一巡学兵没空去营门前瞧热闹。 开学第一天,凌波标营便吹响号角,心还未从节日气氛中完全收回的学兵,听到紧急集合的号角声,要比往日显得稍微忙乱。 高垣一行人提前归营,大家清扫房间整理衣物忙个不停,他还要抽空去马厩陪乌云溜达,更那堪怀揣梅英离去的伤感和思念,相别两日犹如隔年,连黎明前例行修炼也难集中心神,迟迟不能进入物我两忘的通灵状态。 紧急集合号响起时,高垣正心不在焉擦拭短刀,这把从秦如风处混来的百炼刀,瞎爷爷临别前夜又交给他,让暗中常插在靴筒防身。 严厉而不失关爱的爷爷,美丽又习惯居高临下发话的娇蛮佳人,心中最重要的人几日前还在身边,如今相隔遥远难通音讯,心绪不宁间听闻号角,抓起军刀就往外跑,却忘了身上仍然穿着步兵训练服,那是过年时为方便在山林穿行特意换上。 校场周遭多了几层军帐,检阅台前,一群年轻人军装整洁军姿严整,二百六十人分作两队,按帝**制恰好两巡人数,这便是华总教官从凌波城童营选拔出的精英,将与标营三巡学兵组成完整的凌波标队。 标营学兵忙乱中点名结队,高垣跑进新一巡骑兵队伍,身上的步兵服越外扎眼,卓越戳他一下拉拉一角,他才发觉装束实在另类,怪不得仇教练脸色铁青,看他的眼神似要杀人。 童营精英目光大多在各巡骑兵队间巡游,学兵们集合时不显眼的忙乱,逃不过有意观察的眼睛,还道标营训练多么严苛,看来也不过如此。待发现新一巡骑兵队夹杂一名步兵,片刻好奇后反应过来,不少人对标营学兵少了敬畏之心,当年选拔时标营主事言犹在耳。 “记住这次失败,让自己变得更有力量,在战场上去证明,你们并不比今天考上的伙伴弱小,等你们凯旋归来,记得回来告诉我,今天,凌波标营没有录取你,是凌波标营的错!” 教官们整好队伍陆续报告,三巡学兵一人执行任务外全部到齐,年前实战训练导致的死伤名额早就补上。 检阅台上,三位总教官站在标营主事身后,目光扫过整齐的标队队列,在高垣身上不觉多停留一瞬。才过十五岁便获得武士资格,他们几年来暗中没少留意,对这个年轻学兵的综合能力倍加赞赏,特别是战术素养让教官们期望很高,这次集合不知怎会如此疏忽,让接下来要宣布的军令有点啼笑皆非。 标营主事察觉异常,面上不动声色,心底连声怒骂:“好小子,你这不存心捣乱,让老子脸上不好看,更会为你今日增添麻烦。” “奉民部令,凌波标营四五六三届学兵,与童营两巡精英合编为凌波标队,各城选拔出的四标预备队已在路上,校场外的军帐就是为他们准备,五标满编营,依帝国战时条令,番号凌波飞燕营。” “我宣布,飞燕营前锋,凌波标队今日成军,升战旗!” 一队卫标军士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护卫一面米蓝色战旗从检阅台走过,当先的旗手豁然是主计管事,年迈的身躯踏着标准的方步,脸上无半点往日的狡猾猥琐,细看去眼角噙着激动的泪花。 军乐奏响,战旗冉冉升起,米蓝色底面上,鲜红的血燕栩栩如生,展翅翱翔在几朵白云间,飞燕凌波图,其中含义不言自喻。 “标营学兵,武道无双!” “凌波武士,荣耀长存!” “帝**队,战无不胜!” 三巡学兵三百九十人,吼出来的声音整齐合一,震得校场外树梢残雪分撒落地,杀气战意瞬时蒸腾,两巡童营精英无声站立,激动之余眼神中多了谨慎与思索,杀机外露杀气逼人,标营学兵威名在外岂可轻视。 “几十年前两国交战,老夫护卫标营战旗,整巡弟兄战死,唯我一人残留,而乱军中战旗矗立不倒,国王亲赐番号凌波飞燕营。今日,飞燕战旗再度升起,你们用什么,来向曾经的旗手证明,飞燕凌波,有我无敌,一息尚存,战旗飘扬。” 主计管事高亢苍劲的嘶吼声在校场回荡,六百七十五名年轻学兵肃然起敬。凌波飞燕战旗是国王亲赐,年迈的主计大人当年在乱军中拼死护卫,一巡一百三十人战到最后仅剩一人,而战旗依然高高飘扬,这面先辈用血染过的旗帜,绝不容许在我们手中蒙羞,只是该如何让曾经的旗手相信,有能力保护标营的荣誉。 “积翠城,公开选拔旗手护卫,拥有武士称号的标队学兵,人人皆可报名,武技战术能者当选。” 标营主事当众宣布过选拔方案,台下学兵肃然站立,而人心已变得火热,拥有武士称号的十几人更是目光炽烈,盯着那面飘扬的飞燕战旗,暗自发誓宁愿重伤也要争抢。 “此去积翠城,我兼任标营校尉,亲率四标做为预备队,主战的凌波标队,标长由温轻柔教官担任。参照帝**制,每标五巡战兵外,另由二十五名无比忠诚帝国、技战术皆双优学兵组成亲卫队,负责保护标长、传递军令、侦察敌情、巡视军纪,飞燕战旗护卫哨便隶属亲卫队。” 标营学兵无不是千挑万选,先锋主战标队亲卫队,更是精锐中的精英,战旗护卫仅仅是所属五哨之一,台下数百人目光齐刷刷全盯向标营主事,渴望从他嘴中听到名字,不敢奢望队长,那恐怕只能归属唯一的武尉学兵秦如风,能取得亲卫身份便足以自傲。 “经三位总教官推荐,现在我以凌波标营校尉的身份任命:武士高垣,凌波标队亲卫队队长!” 高垣,亲卫队长? 三巡学兵睁大了眼,六年级学兵张开嘴巴半天难合拢,台下武士十几个,为何偏偏选一个新一巡的新兵,秦如风可是堂堂帝国武尉,受到过军部通令嘉奖,怎会也落选,军令当前不敢出声,神色中透出的不服气却不加遮掩。 “高垣,出列!” “遵令!” 秦总教官下过口令,童营选拔出的两巡学兵纷纷转头,能当选亲卫队长,这位学长肯定英姿不凡,都想早点一睹真容,可当那身步兵服从骑兵队伍映入眼帘,他们的惊诧远超过六年级学兵,怎么会,一个紧急集合时都军容不整的人,怎能由他担任亲卫队长,执掌标队军令军纪! 他们不解、不服、不甘心,高垣满腹委屈又该向谁诉说。亲卫队长,鬼才愿意去做,整天窝在老营保护长官护卫军旗,看别人立功受奖空眼红,更何况还要巡视军纪,战场上难得闲暇,刀头舔血的学兵死里逃生难免放纵违法,不管有亏职守长官责罚,要管得罪伙伴人缘奇差,这亲卫队长表面看似风光无限,但若非长官亲信,做起来里外不讨好。标长是温柔教官温轻柔,想起她的傲气风格和梅英的娇蛮脾气,高垣都觉得头痛,一个是标长一个是旗手,整天围着两个女人转,这亲卫队长怎么越想越像贴身护卫小跟班。 强打精神行过军礼,高垣站在检阅台前,后背若有芒刺加身,那是近七百学兵各色眼神,这一刻亲卫队长引人瞩目。 “黑木林一战,新一巡骑兵队以寡击众,黑哈儿匪帮无一漏网,参战学兵无一死伤,创下标营辉煌战例。学兵高垣有勇有谋,战术方案精奇有效,本人更是涉险潜伏断敌后路,经全体教官重新评估,认定高垣战绩足以达到武士标准,此前一年他已取得武士资格,在此我以帝国武校、凌波标营总教官的身份宣布:授予学兵高垣武士称号。” 似乎看穿了台下学兵的心思,标营主事接过话头,话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新一巡一百三十人,实战训练两个多月,剿灭匪徒三百余,十二人战死六人重伤退役,死伤十八人,算算这比例,消灭一百个匪徒,我们就要付出六人死伤的代价。而骑兵队黑木林奇袭匪巢,连同教官在内,三十一人歼敌六十多,以少胜多无一人死伤,这份战绩让翔云全郡震动。如今的帝国武尉秦如风,曾率人夜探惯匪黑哈儿老巢,结果一死两伤铩羽而归,前些****仔细思考后答复我询问,纵然是他带队复仇,死伤绝不会少于十人,现在,还有谁觉得这份迟来的战功不够珍贵。” 标营主事的话清晰传进每一人耳中,大家不否认高垣战术设定成功,授予武士称号也无人觉得不妥,但因此选他做亲卫队长,理由总显得有些牵强,一战定输赢多少有些草率。 “轻柔标长因事未归,标队暂由秦总教官兼管。高垣,我以标营校尉身份授权你组建亲卫队,人员从五巡学兵中任意挑选,这几日,卫标亲卫队代行标队亲卫职责,暂时划归你调遣。” “遵令!”高垣惶恐不安勉强行礼应命,转身就要归队,秦总教官扬声拦住他:“检阅台前,巡视标队军容军纪,这是亲卫队长的职责,你的位置就在脚下。” 秦总教官展开书面命令逐条宣布,竟是将五巡人员打乱重组,一个个命令宣布下去,凌波标队五巡巡长人选浮出水面,秦如风是骑兵巡长,华岳是弓兵巡长,步兵队三人高垣不熟悉,隐约记得重步兵巡长叫雷鸣,好像是秦如风的铁杆兄弟。 命令宣读完毕,标营主事宣布解散,各巡新任巡长在教官帮助下,一个个忙于集合队伍,留意寻找合适的队长人选,原来的直属队已依照命令编进各巡,校场只剩下亲卫队长高垣一人无事可干,瞅见仇教练得空忙跑过去讨主意。 “紧急集合军容不整,骑兵队的老规矩,你这亲卫队长给我再温习一遍。”主意没有讨来,处罚应声而至,违反营规时还不是亲卫队长,仍是骑兵队一员,仇教练丝毫不讲情面,最后一次行使教官权利。 老规矩,围着校场负重跑,高垣从卫标军士处借来军包,背起来就开步跑。校场中几百学兵不时扭头观望,亲卫队长,执掌标队军纪,成军第一天倒先受到老教官处罚,说出去都怕没人相信。 各巡点完名队伍解散,高垣依然在奔跑,校场中仇教练的影子早就不见,有机灵的学兵暗中吐舌头,亲卫队长自罚尚且如此严格,以后怕是会让大家吃苦头,当然也不乏艺高胆大的人,三五成群在跑道外哄闹嘲笑,其中尤以重步兵巡长雷鸣为甚。 “仗着毒药施展小手段,算哪门子帝国武士,辉煌战例,纯属狗屁扯淡!亲卫队长,要敢来老子队伍管闲事,非把你揍成猪头不可。” 第五十一章 回应挑衅 雷鸣粗嗓门撂出狠话,恰是高垣靠近人群时,他很想装作没听见,忍一忍风平浪静。两人往日几无交集,谈不上憎恨更不用说仇怨,一切都是这该死的亲卫队长惹得祸,已所不欲勿加于人,不愿因争论引来更多人围观看热闹。 无奈恶语伤人总是容易引来好事者共鸣,有人带头从不乏人附和,众人有意无意间迎合愈发增长肇事者气焰,却很少有人能在当时意识到惹下祸患后果自负,与旁观应和者毫无关联。 眼见高垣脚步不停就要从人群旁跑过去,浑没有上来争吵辩驳的意思,大度忍耐便被视为软弱可欺,让伙伴们讨好声冲晕头脑的雷鸣,几句话不假思索从厚嘴唇间吐了出来,话出口虽觉得有点过份,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再想收回已不可能,两人冲突瞬间不可避免。 “残兵院,一群残废能教出什么好武艺,哈哈,还不是仗着有华岳庇护,躲在梅英身后逞英雄,靠不清不楚的关系走后门捞好处。” 高垣跑动的脚步应声停顿,稍显苍白的脸色随之变得铁青,两朵不正常的红晕慢慢从脸颊透出,一步一步向雷鸣走去,两丈距离如隔深渊,沉重的脚步声响彻校场,远处还未离去的学兵们纷纷回头,看清是新任亲卫队长与重步兵巡长爆发冲突,一传十十传百顷刻将一方空间围得水泄不通。 高垣走得很慢,其间一言不发,气势却让人胆寒,杀气,不加遮掩的杀气从全身散发出来,靠得稍近的学兵忙不迭后退,踩了后面人的脚尖,碰了女学兵的胸脯,围观的人群变得愈加混乱,引来远方更多的学兵围观。 “快看高垣脚下,天哪,那是什么功夫,太霸道了。” 有女学兵目光无意间看向高垣脚下,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前排围观者下意识低头看去,一个个脸色随之变换,后面的人看不清底细,边推搡边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两人还未打起来,怎么围观者倒先变了脸色。 “高垣一步一个脚印。”有人朝身后解释,立即让咒骂声打断:“废话,你家教官一步三个脚印啊,说重点。”说话的学兵抹了把额头,努力让言语简短明了:“重点,他踩出的脚印,是一个个小坑,越往前坑越深,现在都有半尺了。” “怎么可能!校场跑道外清一色石子路,半尺深,谁有如此功夫。”有人在后面发出疑问,接着就有人威胁传讯者:“等会要发现骗人,小心乱拳揍你。” “雷鸣呢?他可是火爆脾气,怎么蔫起来不吱声!”一名新二巡细心女兵察觉异常,身边伙伴回话言辞模糊:“谁知道呢,该不会是让高垣吓住了吧?” 旁边一名六年级学兵看他的目光就像在欣赏傻瓜:“说什么疯话,高垣让他吓唬回去才正常,当雷鸣好惹啊,标营为数不多的武士学兵!” “高垣学长也是武士。”新二巡的学兵低声反驳,让学长一时也觉得不好再为雷鸣吹嘘,瞪他一眼后寻找人群缝隙往前挤。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四年来高垣从不愿出风头,就是怕惹来麻烦影响学业和修炼,辜负了爷爷们的期盼,谁知麻烦就像调皮的孩子,你不想搭理,他却越外得意,偏偏找上门与你过不去,低调行事竟遭人当面辱骂,言语间对爷爷、华岳和梅英多有不敬,这无疑触动了高垣的逆鳞。 运气布满全身,劲力集中脚下,动了杀机就不再顾虑后果,脚下的路是高垣刻意为之,脚印起初半寸深,如今已经埋过脚脖子,两丈距离也走到了尽头,心口杀机减弱胸堂愤怒更甚,存心立威震慑后来人。 “雷鸣,站出来,我让你试试,一群为帝国征战半生,如今残废的老军官,能教出什么样的武艺!” 雷鸣脸色红中泛青,发现那脚印已暗自吃惊,这份实力比他只高不低,等高垣在身前三尺外停下身,杀气透体而出,让人触之胆寒,雷鸣瞬时明白绝非眼前此人对手。杀气离体气势凌人,那只有有限几个可能,要么是久经战阵杀敌无数的铁血军人,要么是横行无忌视人命如草芥的流匪恶霸,两者高垣显然都不是,雷鸣脑海不由冒出好友秦如风无意间透露出的消息,高垣是他和华岳的师弟,也在修习炼气功夫。 雷鸣心中虽知不是对手,但冲突是他出言不逊引发,不战认输绝非他的风格习惯,听到挑战往前迈出一步,健壮的身躯离高垣不到两尺,也将气势提升到巅峰,两人四目相对暗中已在较量,只是很快便分出胜负,高垣脸色不变神态依旧,雷鸣额头出现细密的汗珠,气势的较量输赢立判。 “好,我雷鸣甘冒军法,就来领教你的武艺。” 雷鸣人长得魁梧健壮,看上去鲁莽没有心机,其实鬼心眼不见得比秦如风少,重步兵以脾气耿直火爆出名,单靠武艺绝不会成为一巡之长,简单一句话回避了引发冲突的原因,将私相斗殴的责任推向高垣。标营严禁学兵斗殴,我是出言不逊在先,但毕竟是动口不动手,教官责罚几句便过去,一旦两人交手那可就是公然违抗军法,挨军棍关禁闭是小事,个人军中履历从此便多了污点。 “好,我就如你所愿,先行出手,请!” 两人都是帝国武士,公开较技不屑于偷袭获胜,高垣退后几步行过武士礼,请字出口人随声动,迎面一拳砸向雷鸣嘴巴,主动揽下先行出手的责任,只是常言道打人不打脸,拳头所向无疑是对他先前言语的有力回击。 “欺人太甚!”雷鸣怒吼一声不躲不闪,左臂屈肘护在脸前,右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是直奔高垣面门,同时抬脚踢向下阴,逼迫他退步撤拳回防要害。 两人出招速度奇快,围观者只听两声闷响传来,争斗人影骤然分开,雷鸣嘴角流血不止,那迎面一拳竟然不曾躲过,高垣身子轻微颤抖,侧头避开了拳头却闪不过脚尖,雷鸣一脚踢在他大腿,虽未命中要害,也让他体会到势大力沉的滋味。 动了手便要分出输赢,雷鸣抹去嘴角血迹,恼恨高垣打他脸面,脚步一错拧身出拳,主动发起进攻,高垣无声迎上前去。 军中招式没有花俏,两人一番龙争虎斗,一个身法敏捷拳脚如风,一个体格健壮力大招狠,几个回合下来,看上去谁也没占到多大便宜,只是身上伤势唯有各人清楚。 “一力降十会,雷鸣果然不好对付。”高垣虽说运气护住全身要害,但出手时并没有使用气劲暗下杀手,挨了几下拳脚也觉得疼痛难忍,心中暗赞一声雷鸣的抗击打能力,挨了数倍拳脚依然有攻有守招式不乱。 雷鸣有苦自己知,高垣拳脚如风,力量更是远超出预料,若非自小修炼硬气功,几拳就足以让自己躺倒地上失去反抗之力,强忍伤势转攻为守,意图靠强健的体魄再撑一阵子,等卫标执勤军士赶来,这场争斗便会以平局收场。 也许雷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争斗不过十几个回合,他不但输了气势,也失去了久战的信心,对于以持久战出名的重步兵,输了只能怪技不如人,而丧失战斗意志无疑是天大的耻辱,还是败在一个下了马的骑兵手下。 “给我住手!”远处传来娇声呵斥,却是华岳听到消息急忙赶来,身如疾风卷向争斗场,在空中拉出一连串鹅黄色虚影,秦如风得到消息稍晚,边追赶妹妹边大声喊叫:“自家兄弟,快停手!” 师姐话声入耳,高垣身法突变,如幽灵般扑向雷鸣,速度比方才快了不止一倍,雷鸣双拳连环击出以攻为守,拳拳打在高垣身上,没有一拳落空,拳头却没有传来半点着力感,全部打在残影间。雷鸣暗道不妙,蹬腿往后急退,腰间一痛拳脚再无力气,不解中身躯已让高垣一手抓腰带,一手抓脖子凌空举起,指尖劲气如锥刺骨。 雷鸣羞怒交加,口中气急乱骂,高垣不声不语,身体飞快旋转,双手交错不停,在华岳堪堪赶到时一声怒吼出口,将雷鸣健壮的身躯向反方向抛飞出去,就这还不作罢,纵身离地双脚凌空连环踢出,空中惨叫如孤鬼夜哭不似人声,让满场学兵心神不安,雷鸣的伙伴一时忘记前去救援,等反应过来雷鸣身躯已经落地不动悄无声息。 龙鹰擒拿手,秦家不传之秘,高垣施展出鹰爪杀招,暗中将修炼多年的劲气集中在指端脚尖,雷鸣如何禁受得起,先是身遭擒拿失去反抗,让他举在空中旋转使得心神混乱,落地前那几脚再无留情之意,肋骨也不知让踢断几根,痛极昏迷过去。 “你!”华岳顾不得与高垣算账,忙奔过去运气查看雷鸣伤势,越看越心惊脸色越难看,雷鸣肋骨断裂还是小伤,有良药调养几月当可复原,高垣透体而入的暗劲才是大难,若无炼气高手尽快帮他梳理紊乱的气息,此生怕便要就此残疾。 雷鸣为人豪爽仗义,伙伴们目睹惨状反应过来,纷纷怒骂着扑向仇人,华岳和秦如风还来不及出声阻止,高垣已从靴筒抽出短刀,一道白光闪过,抬脚踹在身旁大树,树倒向扑来的敌人,茂密的枝条将他们紧紧困在地上难已动弹。 “雷鸣,这次我手下留情,再有下回,休怪不念同营情谊。”高垣好整以暇插好短刀,接下来的话让满场人呆若木偶:“杀你如屠狗,不足称英雄。” 闻声赶来的卫标军士,在一旁正觉无所适从,先前标营主事当众传令,让这些天听从高垣调遣,如今他行凶伤人,难不成要擒拿长官,高垣扬长而去前发出亲卫队长第一道指令。 “雷鸣当众辱骂帝**官,场中多人皆可作证,我依营规履行亲卫队长职责,擒拿之际他竟敢出手反抗,更是罪上加罪,念他身受重伤免予处罚,其余同伴攻击官长,虽说情有可原,但军纪岂容轻视,立刻全部拘捕,每人重责十军棍,关三天禁闭!” 高垣以超绝的武力击败雷鸣,无形中已经起到震慑作用,让学兵们对他多了一份畏惧,临走的口令更是让众人回过味来,这个亲卫队长不但武艺高超,心机更加可怕难测。谁都难否认雷鸣当众辱骂过残兵院的帝国功臣,这不论在何处都是大罪,身为烈士遗孤更有忘祖背宗的嫌疑,亲卫队长出手擒拿顺理成章,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秦如风抱着雷鸣去找伯父救治,卫标军士依照命令带走了他的伙伴,等待他们的是无情的军棍和禁闭,剩余的学兵们久久仍未散去,聚集在校场议论这场是非,华岳静听一会不知该欢笑还是气恼,学兵们对高垣这位亲卫队长竟是赞扬远多于责难。 “这大概就是父亲他们常说的恶人还需恶人磨,难怪会选高垣当亲卫队长,惟愿你俩不会因此结下死仇成为对头,否则我夹在中间会很难做人。哼,两个混蛋都不是好东西,等到了战场再教训你们!” 华岳在伙伴簇拥下离开,有句话深埋在心间,对这自小常伴师祖身边的师弟充满好奇。 “刀势,他竟然窥探到一丝刀势气息,这惊鸿一刀,纵然是我持枪在手,怕也难正面与他争锋。” 第五十二章 招兵买马 雷鸣重伤暂时离队,标营对此保持沉默,几个大着胆子去告状的六年级学兵,哭丧着脸从总教官处灰溜溜离开。 “当众辱骂帝**官,证据确凿不容狡辩,若再无味纠缠,标营便将此事报送民部法纪司,雷鸣铁定要蹲大狱。” 一场可大可小的风波让标营悄无声息地压制下去。 雷鸣倒霉透顶,高垣的日子也不好过。 亲卫队,预料中争抢名额的场景没有出现,教训重步兵巡长,得罪骑兵和弓兵巡长,五名巡长有意无意间放出话来:亲卫队长奉令挑选队员,各巡理应大力支持,无论谁要去都可以自行去报名,只是去了就别再回来,本巡长不吃别人的残羹剩饭。 亲卫队号称精英荟萃,谁敢保证一定入选,万一有个闪失,巡长新官上任伊始初次放话,为了脸面威严绝不会再轻易收留,于是学兵们强压下心底热切期望,在徘徊忐忑中观望亲卫队的未来。 高垣往日虽然沉默寡言不喜交际,但终究不是孤家寡人,有两个人无视巡长警告和队长劝说,先后找上门来讨要名额。 “兄弟,让哥当那个哨长?”蒙一川大不咧咧闯进门,劈头就讨要哨长职位,高垣却觉得心中发热,标营为数不多的学兵武士,舍弃队长不当跑来低就哨长,这兄弟没说的,可哥们够义气他更不能自私,苦笑着将蒙一川赶了出去:“滚,没你的位置。雷鸣伤重,几个月难以归队,我去找华、秦两位总教官推荐,你放手去抢重步兵巡长。” 蒙一川接任重步兵巡长水到渠成,拿到委任书,高垣兴冲冲跑去贺喜,心想先从重步兵中挑选几人,打开局面后再厚着脸皮去磨师兄师姐,谁料想铁哥们好兄弟,蒙一川接过委任书先乐呵了一阵子,听明来意当下就翻脸不认人。 “兄弟,别的好说,这事休要再提。你揍了上任巡长,我非但不为他报仇,反过来任由你挑选,以后在重步兵中怎么活人。你还是先去找华岳学姐和如风学长,他俩带了头我这没二话。” 好话说尽不见效,威胁利诱耳旁风,高垣兴冲冲赶来气哼哼离开。时位移人,居其位谋其政,蒙一川说的也是实情,换个位置只怕他也会如此做,生气过后心中并没有多少恼恨。 李长弓第二个找来,嬉皮笑脸嘲弄了半晌可怜的亲卫队长,然后才装出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英雄姿态,高垣总算有了第一个亲卫队员,忍气吞声放低姿态不惜巴结讨好,骗得他写下自愿加入凌波飞燕营亲卫队,忠诚帝国英勇奋战的承诺书,揣起来放声大笑。 “兄弟,签名、手印和私章三者齐备,想反悔就等着挨军棍。嘿嘿,现在本队长命令你,去五巡挖墙脚,亲卫队一天不满编,你就当一天勤务员。” 勤务员抬脚就踹,奈何速度没有队长快,揍人不成反挨一顿拳脚,求饶脱身后溜到门口咒骂:“小爷拿着金饭碗,偏偏跑来做乞丐,挖墙脚可以,老规矩,你冲锋我掩护,否则一拍两散,老子甘愿吃军棍。” 兄弟俩打归打骂归骂,正事一点不含糊,鬼头鬼脑跑去挖人,怎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五个巡长管着上百号人,也不知谁出的馊主意,各巡都派人紧盯高垣,他找上门说不到两句话,巡长身后跟一群队长、哨长笑嘻嘻跑来,口中说是来积极配合,话里话外讽刺挖苦,对拉拢对象公然威胁,可怜两兄弟好汉架不住人多,每场必输连高垣也失去耐心。 三天下来,还是一个队长一个勤务员,标队集合,亲卫队依例站在队前,两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短短时日脸皮厚了不少,将几百人各色目光自动过滤,用李长弓的话说就是自古英雄多寂寞,哥俩注定不是凡人,何必与一群鼠目寸光的小兵计较。 找总教官,不帮忙还引来一顿臭骂,找秦如风,任你将门拍得山响,他躲在里面就是不吭声,去找华岳师姐,高垣没那胆量。焦头烂额一筹莫展,就在考虑是否要辞职摞挑子之际,天无绝人之路,燕子风意外到访,亲卫队柳暗花明又一村。 标营主事办公房,高垣正襟危坐,将亲卫队目前的难处一五一十倾诉,主事大人听过后眼皮都不抬,淡然笑道:“苦水倒完了,说吧,想让老子怎么帮你。”高垣一听有戏,忙从衣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招兵报告,恭恭敬敬呈送上去。 标营主事起初漫不经心,看了几行就张开了眼帘,吩咐道:“你去把主计管事请来。”高垣起身敬礼离开,主事老头一行一行仔细观看,不时停下来闭目思考,等敲门声响起,心中已有定论。 “主意不错,也可行,更能提升士气,老头我双手双脚赞成。”主计管事看过报告,思索一阵眉开眼笑。见老伙计明确支持,标营主事拿起笔签上名字,将报告丢给高垣,骂着撵他出去:“亲卫队门可罗雀,标营头一遭啊,再给你七天时间,招不满人,你这辈子都别想结业离营。”主计管事拦住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招兵给了你特权,呵呵,高垣啊,我们标营底子薄,临战更显得艰难,以后亲卫队能者多劳,短缺的经费想法自筹吧。” 高垣早料到有此一说,装出为难的样子:“明白,您老时常教导,凡事总得有回报,廋死的骆驼比马大,先给我拨付些银两以便好开张,以后亲卫队发达了加倍偿还。” “打借条,老子破例大方一回。”主计管事答应得爽快,高垣不敢错失机会,忙提笔写下暂借银五万两的白条,主计管事看过后提醒他:“再加上你那句以后加倍偿还的话。”一句空话而已,高垣乐得大方,等两人签好字双手攥着借条就开溜,生怕主计管事反悔。 高垣走了,办公房两个老狐狸笑得露出了黄牙。 “五万两,没魄力,你要敢写五十万两,老子都不皱眉头立马答应,嘿嘿,压根没指望你还钱,自会有人主动清帐。” 报告获得批准,意外骗来巨款,高垣乐不可支一路嘴角含笑,遇见挂面认识的人也主动开口打招呼,让人以为升官后转了性子变得活络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凌波标营大门前多了一张桌案,上面摆个纸牌,豁然写着亲卫队征兵处,高垣端坐桌后,手里端着茶杯装模作样,李长弓和燕子风身穿标营学兵服分立左右,心里变着法子咒骂高垣,脸上的神色却端正严肃。 帝国贵族爵位分爵士、子爵、伯爵、侯爵、公爵、王爵六级,从爵士到伯爵有食邑无管理权,也就是每年领银子而已,侯爵起有了封地,有权任命封地内各级官吏,更能拥有正规军队,只要不超过帝国设定的兵员上限,有钱粮你愿意招多少人马无人管你,所以贵族圈严格来说是从侯爵开始,前面三级贵族与平民权利相差无几。 帝国贵族律条,四位开国元勋与九十九名开国公侯,爵位世袭罔替,其余贵族三代血亲爵位不变,第四代起逐辈减等。就是说爷爷是爵士,爵位只能传到孙子为止,以后便是平民。清辉立国数千年,有多少贵族世家沦落为平民,如今只怕连皇家贵族院也说不清楚。 凡事总有例外,为激励后世子孙,让他们不忘记祖宗马上取天下的艰难,帝国贵族律条有一项明文规定,若贵族子弟获得武士称号,则爵位自动延续两代,这便是中小贵族子弟踊跃从军的原动力。 伯爵,帝国贵族中最尴尬的一群人,食邑每年会带来可观的银两,经商办产业更是财源滚滚,可与公候一比黯然失色,钱再多也不能享受特权,没有权势支撑,财富又能昌盛多久,于是他们千方百计想挤进侯爵层次:有自己的封地储藏财富,有自己的官吏照看产业,有自己的军队保护安全。 太子谕令带来机遇,凌波府的贵族也不例外,身处边郡更迫切需要军队保护,伯爵老爷们留下传宗接代的子嗣,领着众多儿郎暂时定居府城,每日在标营门前寻找机会,可惜凌波标营向来营规严厉,几日下来仅有数人争抢到随军差役的名额,在凌波酒楼大摆筵席庆贺。 亲卫队招兵处,早起寻找机会的老贵族,听过孙儿禀报半信半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上前问询,结果标营的文书有真没假,上面豁然盖着凌波飞燕营的大印,只有接到备战命令才可启用的军务印章,老贵族仍不放心,暗中花银子打点,待听说桌子后坐着的年轻人,就是标营主事在标队成军之日亲自任命的亲卫队长,当众授权他组建亲卫队后,提着袍子就再次赶了过来,未开口说话先掏出厚厚一叠银票。 “队长,我是常青城的伯爵常万财,一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权当做给兄弟们买杯茶喝。” 亲不亲家乡人,常万财一说来自常青城,高垣就从桌后站了起来,并拢脚跟给老贵族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连声吩咐李长弓看座端茶。 “伯爵老爷太过客气,在下也是出身常青城,敢问老爷,可是府中有人想要从军?” 老贵族身后的年轻人,看上去十六七岁,身穿骑兵锁子甲,手提长枪背弓跨刀,听到高垣问话,向前两步立定敬礼,动作标准规范干脆利落。 “报告队长,常云飞自愿随营出征,不管是做马夫还是其它杂役,绝不敢有丝毫懈怠,我以贵族子弟的荣誉起誓:忠于帝国,顽强战斗,沿着祖宗的足迹奋勇向前。” 高垣见状当下就喜欢上这个同龄人,按军规回礼后递上表格,含笑招呼道:“登记后去标营参加测试,只要身份查验属实,体能测试合格,你就是凌波飞燕营亲卫队第四个成员。” “多谢队长,常云飞谨遵军令!” 年轻人毫不拖泥带水,接过履历表和承诺书就填写起来,爷爷在旁边探头观看,发觉条款没有半点苛刻,完全是亲卫队正式编制,当下又拿出更厚一叠银票,连同以前放在桌上的一起硬塞向高垣。 “伯爵老爷,令孙自愿为国征战,还要自备弓马枪刀,身为队长我已汗颜,又如何敢收下这笔银两。” 李长弓和燕子风对视一眼,板着脸不说话,心中万分鄙视高垣,既想当****还要立牌坊,这亲卫队长也太没节操。 “高队长,你我是同乡,恕老夫冒昧直言,标营经费拮据众所周知,你能有此番表态,老夫我已觉欣慰,将孙儿交给你令人放心。银票你只管收下,日后若有难处,老夫或可相助一二。另外,我给孙儿准备了几名护卫,都是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家人子弟,对帝国的忠诚老夫可以担保,武艺也还过得去,不知能否让他们随营充做杂役?” 高垣乐得差点跳起来,收下一个人有大笔银子拿,还自带护卫兵马,敢情这买卖收一个还白送好几个啊,早知道何必去看人眼色极尽巴结之能事。 “伯爵老爷,营中有定员,这样吧,云飞兄可带两名年轻护卫随营,自此便为定例,每名贵族子弟均可带两名护卫,只是马匹器械还得仰仗各家费心。” “呵呵,这有何难,老夫早就准备齐整,高队长挑选就是。”常青伯爵见高垣爽快,心情大好站起身来:“你们年轻人多聊聊,老夫这便告辞,顺带去城里宣扬亲卫队。” “伯爵稍等,这张文书请您收下。”高垣伏案疾书,在早印制好的公文上填写上姓名、事由和银两数量,将文书与剩余银票一并递向伯爵。 “清辉三千二百一十六年春,凌波飞燕营先锋标队,奉民部令开赴积翠边城迎战。常青城伯爵常万财,自备战马器械,亲送孙儿常云飞加入亲卫队,为国解忧慷慨解囊,捐助军费银五万两,并加派两名护卫自愿自费随营出征,高风亮节足显贵族荣耀,标营学兵铭记此恩,立誓奋勇杀敌回报凌波乡绅厚爱。凌波飞燕营先锋标队亲卫队队长高垣。” 文书上盖着飞燕营朱红色大印,常万财看过后激动得连声感谢:“高队长考虑得细致,有此文书为证,贵族子弟纵然战死沙场,家族也会受到帝国屁护,此恩老夫铭记在心。” 常云飞的测试成绩很快传来,速度、力量和技巧皆属上乘,标营审查身份的总教官随后派人传话,身份属实准予入营。 常云飞顺利入营的消息飞向凌波府城,大小贵族们蜂拥而来,亲卫队招兵处水泄不通,燕子风不可避免让认出身份,宁泽侯爷的孙子也加入了标营亲卫队,震撼之余贵族们争先恐后,有几家为排队动起手来,高原不得不抽调卫兵军士维持秩序。 三天没挖到一个人,半天时光报名人数超过定额,全部都是贵族子弟,平民连靠近征兵处的机会都没有,高垣无奈中只好改变方案,先报名再随后安排公开考核,贵族可不好糊弄,没有明确标准会引起众家愤怒。 亲卫队招兵,凌波府出现两个怪现象。 报名的贵族子弟争抢位置,每人身旁或多或少带着几名少女,身穿华衣精心打扮,高矮胖廋各有各的风情,花枝招展的贵族小姐,圈子里谈论最多的话题成了亲卫队,凌波标营偶尔有学兵出门,立刻就会让少女们拦住,美人笑容杀伤无限,亲卫队员资料公开,成了贵族小姐梦中佳偶。 标营教官会上,主计管事脸上写满嫉妒羡慕恨。 “他奶奶的,高垣这小子招一队亲卫,到引来几队美女天天招摇过市,让老头我都看得心动,亲卫队屁功未立,一个个先不用担心找不到好老婆。” 另一个怪现象让高垣哭笑不得,凌波府黑色战马价格一路飘升,却是由于贵族追求尽善尽美的习性,队长骑匹黑马,战马谱排名第五的乌云踏雪,队员们怎能不保持高度一致,乌云踏雪可遇不可求,买一匹黑色良马对各家也不是多大消费,总不能让自家儿郎初进营就遭人白眼丢了贵族脸面。 高垣躺在床上,梦中都会笑醒,除了他和李长弓,二十三个队员每人五万两,就是一百一十五万白花花的银子,亲卫队几年军费都不用发愁,何况还不用发饷,连战马器械都是自费,两队护卫桌面上说是杂役,到了战场与军士还不是一样冲杀,能让贵族老爷们选来扈从儿郎,那些护卫的实力绝对胜过自家少爷,亲卫队整体实力比起各巡只强不弱,亲卫队长看来也不是没有好处。 兵是将的胆,手中有了实力,标队再集合时高垣轻松自由,李长弓更是高扬起下巴,一副队长第一他第二的神色,两名先期入营正式队员,燕子风和常云飞本就是贵族家庭长大,气质自有一番威仪,四人往台前一站,连教官也暗中赞叹,解散后更是让他们愤怒,四名一看就实力不弱的护卫,屁颠屁颠随身伺候。 将是兵的魂,听李长弓传达过队长教训雷鸣巡长的光辉事迹,两名正式队员四名护卫,除了暂代标长的秦总教官和高垣队长,在标队只认军纪不认人,几天下来送去十几人品尝军棍,标队军纪肃然一新,学兵解散后走在路上也有模有样。 标队学兵大多在心中悲叹:“亲卫队,良兵佳人,观望几天就失去机会,老子后悔啊。” 第五十三章 军纪军费 亲卫队招兵处的桌牌,在标营门前摆了三天,高垣第二天便行使队长权利,指派李长弓带两名护卫三哨军士前去应付。 李长弓一蹦三尺高,看向高垣的目光就像欣赏绝世佳人,嘴中奉承话滔滔不绝:“队长英明神圣,深谋远虑,目光如炬,慧眼识英才,小爷第一个跑来撑门面,三天看了无数白眼受了多少鸟气,也该出出风头潇洒走一回。” “眼珠子别老盯向美女胸部,端足架子悠着点,等贵族小姐主动找上门再搭话,要不人家会笑话你浅薄无礼。”燕子风在一旁临阵传授绝招精要,李长弓虚心受教边讨好边连连点头。 “滚,机会给了你,能否找个比燕宁更漂亮的老婆,就看你的表现。”高垣听了半晌再也忍不下去,往外撵李长弓:“误了正事,我当众宣布你是永久勤务兵,一个燕宁就差点让你丢掉魂。” “勾魂,绝招听来不错,要不你教教本小姐!” 房门外,偷听的佳人柳眉倒竖,一双杏眼不善地瞅着高垣。 “燕宁,你怎会来标营?快请进来。”高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拱手迎客之际一脚踹出李长弓,有他在场气氛更尴尬。 “呵呵,亲卫队长莫非要过河拆桥?李长弓,回来,有好事等着你。” 听到小姑的声音,燕子风顿时就变成乖孩子,端凳子沏茶忙个不停,好似方才的议论与他无半点牵连,高垣和李长弓面面相觑,在这姑侄二人面前总觉得脸皮还不够厚,养气功夫没练到家。 “队长,这个,嘿嘿,其实那个主意是小姑让我转告你。”燕子风道出真相,招收贵族子弟的良策出自燕宁脑袋。 “真的?多谢你了燕宁,要不我至今还是光杆司令。”高垣真心道谢,引来燕宁轻碎:“呸,光杆司令,说得多难听,本小姐有正事。” 这场学兵、佣兵、巫兵三方较量,翔云郡与民部标营立场完全一致,赢得起输不起,绝不会暗中掣肘,郡王亲自坐镇风云城,宁泽老侯爷奉令镇守积翠城,先透漏出机密,燕宁才说起来意。 “高垣,你好威风啊,只收男兵,女子一个不要,难道梅英不是女儿身。”一开口就让人无从辩驳,接下来的话更是有理有据,风雨不透针插不进:“轻柔教官任标长,你的亲卫队首要职责便是保护她,敢问队长大人,一群半大男人,如何贴身保护女标长?!呵呵,若不出意外,凌波飞燕战旗,旗手必将是梅英,护旗哨五人起居怎样安排?莫非你愿意让她与四名陌生男子同吃同住!!!” 一番话差点让高垣额头冒出冷汗,若非燕宁及时提醒,亲卫队成立之日便是失职之时,连声道谢后头脑也冷静下来,厚着脸皮自我解嘲:“你和梅英是好姐妹,我早就猜到会一起去边城,嘿嘿,这不你就来了嘛。” 燕宁也不点破,顺着他话茬张开樱桃小口:“那就说定了,招一队女兵,本小姐亲任队长,名义上归你管,实质上只听标长、梅英和我三人的命令,当然了,我们保证会让你这亲卫队长脸上有光。” 不等高垣开口,李长弓抢先应承,高垣瞪他一眼低头思索,半晌后方才答应,不过有个条件:平日绝不干涉女队自由,但战时女队必须无条件服从亲卫队长军令。 燕宁喜笑颜开拿高垣打趣:“战术指挥我们不如你,战时绝对服从命令,哪怕你让本小姐贴身随护也没问题,咯咯咯。” 燕宁刻意将贴身两字咬得有些重,高垣闻声大窘,燕子风偷笑不已,暗道小姑一见钟情至今尚未彻底死心,可惜意中人心有所属又不解风情,这份相思注定没有结果,唯有李长弓大喜过望揽下美差,有燕候小姐这块金字招牌,征兵处铁定佳丽云集秀色可餐,身为管事者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 燕宁如愿以偿忙于去告知闺蜜好消息,起身告辞时却让高垣拦住。 “燕宁,你们女子心细,这个,呵呵,一事不烦二主,亲卫队军费就由女队掌管,我怕李长弓见财起意携款潜逃。” 将屎盆子扣在方才离去的好友身上,高垣随声从床下搂出一堆银票,恋恋不舍地捧了几次堆在桌子上。 “虽说贵族子弟不用发饷,战马器械也是自备,但我总觉不妥,有个想法你帮我斟酌下是否可行。” 燕宁仔细清点过银票,收起来后看向说话迟疑的高垣:“有何想法你但说无妨,贵族心思我多少了解,保证言无不尽供你参考。” “我想在标营军纪之外,给亲卫队多加三条约法。”高垣字斟句酌说出半夜苦思的想法。 贵族子弟与学兵同处一个标队,生活习性迥然不同,时间长了难免产生矛盾引发冲突,虽说有严厉的军法弹压约束,可处罚后难免给双方埋下隐患,更何况贵族向来将颜面看得比性命还重。因此高垣第一条约法便是贵族自律,让贵族子弟推选几人组成风纪组,依照帝国贵族律条和标营军规评断是非,然后将议定结果报队长执行,这样一来处罚决定来自贵族自身,违背军纪的贵族子弟面子上容易接受,也减少了因颜面受损事后报复的可能性。 燕宁听过后先不发表看法,好奇地问道:“高垣,你是孤儿平民,为何不像其他人那样仇视贵族,反而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身为贵族女子,能否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假话空话我听得出来!” “为何要仇视呢?他们的爵位是祖辈流血牺牲用战功换来,我们这些学兵甘愿去边关战斗,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博取功名富贵,期待有朝一日能跻身贵族行列。标营门前的场景想必你也看到,不论贵族内心想法如何,能在帝国面临危难时争先恐后送儿郎出征,他们比平民的觉悟更高,特别是对荣誉的执着,让我这个平民孤儿自愧不如。” “高垣,谢谢你,能如此评价我们贵族子弟,我燕子风没交错你这个朋友。”燕子风一手拍胸一手垂在腿边,破例向平民高垣行贵族礼。 “好了好了,你俩就别在这互相吹捧,肉麻。”燕宁不由想到梅英,贵族,有几人比她更尊贵,高垣有此想法,难怪两人能突破身份悬殊走到一起,她却不知高垣至今仍然不知道梅英真正的身份地位。 “第一条,贵族自律,随营贵族子弟推选五人组成风纪组,依贵族律条和标营军规商议奖赏处罚,由亲卫队长负责执行。”燕宁考虑一会连语言也组织好,向高垣交代细节:“为防止风纪组凌驾队长威权之上,他们的决议你有权拒绝执行,将议题报标营做最终裁决。另外,五名风纪组成员不得担任军职,哨长也不行,避免串通起来对抗军令。” “嗯,还是你心细。”高垣点点头继续往下说:“第二条,缴获归公。不怕你笑话,这是吸取我和李长弓的教训,呵呵。贵族爵位有高有低,想来也不是家家富得流油,随营配齐兵马护卫捐足银两,以后无需再承担任何费用,亲卫队一视同仁,照样发放军饷补充损耗,死伤贵族子弟双倍予以抚恤,费用就从缴获中列支。” “好,我正想提醒这点,难得你已经预先有了方案。”燕宁表态支持,随之俏皮地取笑道:“高垣,商量件事,战后你要不愿再呆在军中,来我燕侯府,大管家一职非你莫属,说不定本小姐一高兴就以身相许呢。” 贵族小姐的开放高垣招架不住,扭头就往外跑:“我找教官有事,剩下的事情你俩商量就好。” “没胆鬼,男子汉三妻四妾有何不好,以后本小姐再慢慢调教你。” 燕子风眨眨眼小声提醒她:“小姑,你不是看上卓越了嘛,难道想脚踩两只船,可别乱来啊,爷爷和奶奶知道后会大发脾气。” “一天不见,胆子见涨,竟敢管起姑姑的事,皮痒痒了?!”房间只剩下姑侄二人,燕宁那还有淑女形象,嬉笑着叮嘱比她年龄还大的小侄子:“卓越,呵呵,那是小姑故意气走李长弓,才不得不虚与委蛇,咯咯咯,帝国郡主,师门佳人,咱三个边共同对敌边争一争,看看谁先驯服这匹野马。小疯子,你要敢叛变投敌,别怪小姑以后说你坏话,宁泽候的爵位不定是谁承袭呢。” “我保证是小姑最可靠的盟友,嘿嘿,小姑,你不是一直看好大伯嘛,怎么关心起我来了?”燕子风借机试探口风,燕宁轻叹一声,看看这聪明的侄子,端正脸色说道:“嫡子承爵岂可轻改,那会引发家族流血,你大伯鬼迷心窍,小姑要不装作偏向他,他日你父亲得势,岂会容他活在世上。兄妹三人,小姑不忍兄弟相残,也只有出此下策,让你大伯有点自保的力量,也希望你父亲看在我脸上,留他一条活路。这话你知道便可,不必告诉你父亲,你也不想看到燕府流血吧。” “我明白了,谢谢小姑,子风知道该怎么做,会尽力保全大伯性命。我父亲久在军中,暗藏杀机引而不发,到时我会帮小姑拦住他。” 姑侄在房中商量未来家务,高垣找了半天才在欢乐湖边发现仇教练,他一人坐在湖边烧烤,背影看去萧索凄凉。 “教练。”行礼后高垣不等邀请就坐在火堆边,仇教练脸上伤疤抽了抽,强忍住一脚将他踹翻的念头,没好气地骂道:“你不在门口摆亲卫队长威风,跑这里来有何贵干?” 第五十四章 恶客欺主 “教练,您别取笑我了,这亲卫队长真当我愿意做啊,要不您帮我求求情,换个骑兵队长,实在为难的话,哨长也行。” 烤架上穿着不少小鱼,高垣说时就抓向一条,仇教练出手如电,冷不防扣住他手腕,抖手摔飞出去,自顾自拿起那条刚烤熟的小鱼啃起来。 “小子,少拐弯抹角,有话直说,否则非但鱼吃不上,老子还会请你吃一顿拳脚。” “还是教练了解我,嘿嘿,那我就直说了,不对的地方您帮我改正,谁让您是我的教练呢,干不好这亲卫队长,我大不了回骑兵队当小兵,就怕轻柔教官会笑话您训导无方,有损教练英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仇教练抬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小子还真拿捏住了他的罩门,想起轻柔教官那张俏脸,脸上刀疤也多了几条红丝,口中话语却依旧冷酷。 “你敢威胁我,信不信老子让你在冰水中游泳!” 高垣心中暗笑,传言看来不是空穴来风,教练十有**是在暗恋温柔教官,既然这样那就好办,非把爷爷曾经的亲卫骗上贼船不可,有教练坐镇亲卫队,以后会减少许多麻烦。 见好就收不再啰嗦,当下将方才议好的约法简要说了一遍,最后装出特为难的样子,迟疑半晌似在考虑该不该往下说,直到仇教练咧嘴擦起拳头,才赶紧说起正题,看上去倒像是被教练所迫。 “第一条贵族自律,第二条缴获归公,有燕家两人带头,执行起来不会太难,第三条军令统一可就难说。一来标长未必完全信任我,必经不是她亲自教导的弟子,不像教练您了解我。二来战情瞬息万变,我实战经验几近于无,到时怕会贻误战机。三来——“ “打住!你是想让老子给你当助手吧,嘿嘿,不是不可以商量,老子反正不在乎职位高低,只是你先说说,老子有何好处。” 可以商量就注定你要上贼船,高垣把握更大,嘴中说话还是显得迟疑不决:“我给教练当助手,都怕您不要呢,您别发怒,我直说就是。”仇教练方瞪眼,高垣就转了话风,一本正经地说正事。 “亲卫队首要职责是保护标长,您知道,我想去前面杀敌立功,那会老呆在营区转悠,要是有您老坐镇,标长安全自然无虑,我能多杀敌人多立战功,说出去谁不知道是教练暗中指点的结果。” 仇教练将鱼骨头远远扔向欢乐湖,从烤架上拿起一条小鱼丢给高垣,难得地开口笑道:“诡计很直接,一眼就可看穿,但也很有效,老子确实难以拒绝。小子,是不是当下就有难办的事,需要老子出面唱黑脸,再不直说,嘿嘿。” “这就说这就说。”高垣小声叙述计划,仇教练边听边冷笑,等他说完后破口大骂:“小子,这鬼主意亏你能想得出来,还说得冠冕堂皇,滚,趁老子这会心情不错,有多远滚多远。” 见仇教练发怒,高垣忙起身开溜,他可不想真的大冷天让丢到湖中游泳,跑了几丈就听后面传来仇教练的笑声。 “老子答应你,哈哈哈,多少年了,总算可以再上阵杀敌。” 教练答应,计划就成了大半,高垣方感到高兴,后面仇教练就怒骂起来:“以后再敢您长您短,说一个字,老子抽你一鞭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高垣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还得去找标营主事和秦总教官,没他俩发话计划终难实施。 秦总教官听后先未表态,当场考较几招龙鹰擒拿手,见他进境神速,这才满意地点头应允:“权势是外力,可以借用,不能做为立身之本,师门炼气功夫不可懈怠。主事那不用去了,回头我帮你转告。呵呵,这几天糖公鸡没少打你银子的主意,少见为妙。” 亲卫队招收队员的考核安排在报名结束第三日,也就是标营主事设定的七天期限第六日,与新二巡兵种选拔同时举行,科目也完全一致。这是秦总教官特意安排,既可以让贵族子弟和学兵相互了解实力,便于以后配合作战,又能避免教官重复奔波,临战前夕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们去做,没有人力可以浪费。 考核前一天,轻柔教官和梅英回到标营,一得到消息高垣就赶向教官楼,轻柔教官是标长,于公于私都应该前去汇报,以免落人口舌。 高垣喊声报告,待应允后才推门进去,房间人不少,两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四个与他年龄相仿的青年,梅英也在座,几人有说有笑。 高垣走到桌前,停步立正敬礼:“报告标长,亲卫队长高垣前来报到,请指示。”轻柔教官穿着便服,颔首笑道:“我就不回礼啦,呵呵,高垣,刚回营就听说了你的英雄事迹,做得不错。” “标下职责所在,难当夸奖,鲁莽之处请标长责罚。”高垣说着双手递上报告:“前几日标长因公离营,标下请示暂摄军务的总教官和主事大人后,先行做了一些准备,这是书面详细报告,请标长过目。” 高垣一本正经,轻柔教官也不好再开玩笑,接过报告放在桌上,指着空着的凳子正要开口让高垣坐下,一旁的年轻人抢先说话。 “标长,听说亲卫队都是贵族子弟,让一个平民做队长,传出去贵族颜面何存,您看是否重新任命。” 高垣冷眼观察,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男的长得英俊,女的貌美如花,抢先说话者看上去年龄最大,身着精美的武士服,腰间挂着长剑,剑柄镶嵌玉石,应该是贵族子弟,只是不知家中爵位高低。 “不得无礼!军中任命岂可儿戏,战阵之间何来贵族与平民之分。”梅英冷脸斥责,说话年轻人口中认错神态不变,看向高垣的目光不屑中带着明显的敌意。 局面变得微妙,轻柔标长忙出面打圆场:“高垣,这里不是军营,坐下说话。”等他坐下后方才介绍房中客人:“这位是独孤前辈,皇城巡检司纠风副使,这是令狐前辈,刑部锦衣巡察,两位老前辈的公务不便相告,以后也会常呆在标队。”高垣起身拱手为礼:“见过两位前辈,日后还望多加指点。” “高队长年轻有为,往后说不得要麻烦你这位亲卫队长,到时可别不给面子。”独孤副使颔首答话,令狐巡察也点头为礼,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已算是相当客气。 “这四位是梅英从京都招来的护卫,也编在亲卫队,你们都是武士,莫要计较些许言语。”轻柔标长有意和解,高垣虽觉得为难可也难以拒绝,神色不免有点迟疑,四个年轻人看在眼里不由得生气,堂堂贵族子弟给你当手下,天大的面子你竟还敢拿捏。 “标长,非是我计较贵族身份,只是亲卫队长职责重大,觉得有必要重新选拔,依武艺优胜略汰最为公平。”方才抢先说话的年轻人再度开口,这次吸取了教训,不再提贵族颜面与重新任命,换个说法变成以武艺公平争夺。 两度让人当面轻视羞辱,高垣再好的脾气也难忍耐,何况梅英就坐在眼前,更不能弱了自家威风,不等轻柔标长表态就起身告辞。 “标长,亲卫队招兵计划是主事大人亲批,凡进必考,择优录取,谁也不得例外,报名已经截止,你介绍的人选,标下无法照办,告辞。” “你——”这下连梅英也傻了眼,想不到轻柔标长开口,高垣也敢当面拒绝,又气又好笑地看向他,娇呼让他留步:“等等,离营前我们怎会知道招兵计划,事情特殊,你就特别对待,别以为我不知道,主事大人授予你特权,亲卫队人数早就超编。” 高垣不想做得太过让标长为难,梅英开口正好给了双方台阶,见好就收重又坐下,谁知那年轻人反以为他在示弱,言语更加刺耳:“呵呵,亲卫队长,还不见得是谁担任,你倒在标长面前摆起威风,用主事大人当招牌,变相欺压长官,其心可诛。” “闭嘴!” “无礼!” 轻柔标长、梅英和两个老者同时开口叱喝,神色又气又怒,年轻人一时不知何以让他们动怒,看着高垣不再说话,眼神充满不屑,尚不知就这几句话断送了他的锦绣前程。 高原笑了,笑得很开心,也很无奈。 “呵呵呵,我本不想做这亲卫队长,出力不讨好不说,还会少了许多上阵杀敌的机会,无奈有人以一辈子不得结业离营逼我。受命当日遭人嘲笑,言词羞辱我爷爷,这才愤而反击将他打伤,反导致亲卫队无人应征。三天,我和兄弟看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窝囊气,实在没办法才出营招兵,贵族子弟,呵呵,听起来不错,但只有鬼才相信,临时招募的散兵游勇,能胜过训练有素懂得配合的标营学兵。” “高垣!” 梅英咬着嘴唇,轻柔标长心底发酸,高垣不说,她俩怎会知道蒙受如此委屈,叫一声名字一时不知该怎样劝说。两位老者久经世故,一眼看出这年轻的亲卫队长确实有苦难言,两人知道梅英身份,战阵之间若有半点闪失,亲卫队长必然第一个人头落地,胜了无功败了丧命,这份苦差实在不好应付,与两人的处境何其相似。 “你若想做这亲卫队长,我感谢尚且来不及,怎会借用主事招牌欺压直接长官,除非是我脑袋进水!你千不该万不该,初次见面便接连羞辱我,呵呵,既然如此,我便如你所愿。” “高垣,你冷静点!”梅英觉得不妙,忙阻止他往下说,高垣苦笑摇头,再度开口语气森然:“温标长尚未接手标队令箭军印,按照帝**规,今日还无权向我下达军令,介绍你入队只是人情不是命令。免去我亲卫队长职务,你回去再多研读几年帝**制,看看标长是否有权将我免职,呵呵,我不妨告诉你,亲卫队长第五项职责,秘密的使命,监视标长,如发现有叛国投敌嫌疑,有权先行擒拿!” “亲卫队明日公开考核,标长人情理应照顾,你们三位尽快去补办报名手续,能否录用全在成绩。至于你,哪里来哪里去,若敢踏进我标队营区半步,休怪本队长下令格杀勿论,哪怕你是王子龙孙,进了军营就得遵守军纪,否则军法无情!” “标长,明日考核还望您亲临,标下告退。”高垣说罢转身离开,说话的年轻人羞怒交加大声喊道:“我要和你决斗!” 高垣头也不回,回答的话语似嘲笑似讽刺:“决斗,呵呵,本队长的刀只用来杀人,不会做无谓的争斗,你找错人了。” 高垣走了,房间久久无人说话,最终还是独孤副使率先开口:“你回去吧,今日事我们不会传出去。亲卫队长已经警告过,不允许你踏进营区半步,你若违背军令,按照帝**队战时条令,他是有权将你当场格杀。我看得出来,他已动了杀机,你莫要空自送了性命。” “郡主——”年轻人期待梅英能出声挽留,那是最后的希望,千里迢迢赶来,就这样让人赶回去,以后在家族将再无地位。 梅英不忍儿时伙伴从此沉沦,低声吩咐道:“我写一封书信,你拿着去北面的通夷城,就在那里当差吧,对外说是我另有任务给你,战后回京前,我会再度召你过来。” “多谢郡主。”年轻人口中感谢,心底将高垣恨得要死,顺带也捎上了轻柔标长和独孤副使,梅英一时仁慈给高垣以后埋下祸患。 第五十五章 军令如山 选拔如期进行,校场人山人海,新二巡的学兵,各城精选的童子,蹲在府城的贵族子弟,在教官和亲人陪同下,清晨便在寒风中守候。 高垣也未曾想到,入营选拔、兵种测试和亲卫队招兵会三合一,用一样的方式在一起考核。 场面似曾熟悉,四年前风雪交加,孤独一人在这里参加选拔,从而成为标营学兵,今日以亲卫队长身份维持秩序,所过之处人人含笑打招呼,当年未语脸先红的孤儿,又怎能不感概万千。 “小垣子,是不是在回想师兄的臭袜子,哈哈哈。”秦如风笑着走过来,站在高垣身旁的梅英皱眉问道:“学长,今天你又玩什么花样,每年乐此不疲,你累不累啊。” “没办法,你们不做恶人,考核总要进行,师兄只好勉为其难。”秦如风情知她厌恶恶作剧,依然嬉笑着打趣:“当年你可是让师兄跌了面子,嘿嘿,没想到如今成了一家人。”梅英扭头否认:“谁和你是一家人,这些天你闭门不见,可知高垣受了多少委屈,少来套近乎,你又不是我的师兄。” “你错怪学长学姐了,他们是在保护我。” 这些天高垣早想明白,师兄师姐之所以不见他,带头扬言不许巡中学兵去亲卫队报名,是在无奈之中做出了最佳选择。他俩和雷鸣关系最亲密,这样一来既给了雷鸣面子,有好友出面变相报复,同时也在威慑六年级和重步兵巡的其他人,我们尚且不敢直接讨要公道,你们还是乖乖呆着别自找麻烦。 “哼,受了欺负还给人家说好话,就会拿我的人撒气。”昨天高垣虽然是被迫反击,赶走了儿时伙伴,梅英多少藏着不满,见他维护学长学姐更是气上加气,索性直接挑明:“剩下这三个,不管考核成绩怎样,非进亲卫队不可,要不你去找学姐帮忙,我和你绝交。” 狡猾的秦如风可不会参合进儿女情事,打个哈哈溜得比狐狸还快,高垣还能怎样,唯有赔罪讨好,可始终没答应直接录用的要求。 “好了,知道你为难,我那不就气话嘛,呵呵,以他们的实力要是考不进来,你这亲卫队保证招不满人。” “对了,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一个比一个傲气凌人,按说你不会交这样的朋友。”高垣不解地询问底细,梅英先是调皮地眨眨眼,随之给他大大的白眼珠,半真半假地回答:“哼,本小姐是迁就你,贵族谁没有臭架子破脾气,他们家最低都是侯爵,你听明白了,是世袭罔替的开国候后裔,你得罪人害本小姐善后,怎么补偿我?” 高垣瞅瞅近处无人注意,大着胆子往她身边靠,结果让梅英一把推开,低声碎骂道:“当日没胆子,现在想占便宜,想得美,以后除非本小姐自愿,你要敢动手动脚,小心脑袋不保。哼,才分开几天,胆量见长,是不是做过什么坏事,跟着燕子风不学好。” 时间在一对小儿女打情骂俏中飞快流淌,考核紧锣密鼓中接近尾声。 校场中央,参加完三轮测试的新二巡学兵开始集合,仇教练提根马鞭,冷着脸站在队伍前,不时侧头狠狠地瞪一眼远方那对狗男女,心底骂声不断:“老子唱黑脸受罪,小子倒有闲情勾搭美女,这世道他奶奶地翻了个过,一会老子给你一个大惊喜。” 标营的办事效率发挥到了极致,连主事、主计和庶务三巨头也卷起袖子忙着统计成绩,三位总教官顾不得擦脸上的汗珠,在一个个办公房来回穿梭,嘶吼声响彻整个楼道。 亲卫队报名人数八十五人,全部都是贵族子女,除过梅英带来三人外,额外便多了一百六十一名护卫,总人数达到二百四十六人,拟定录用一百人,淘汰率虽然不高,可竞争最激烈。考核的教官们暗自心惊,这哪里是学兵,分明是一群货真价实的武士在比拼,不少护卫的实力竟然达到武尉水准,这还是高垣刻意限制年龄,规定护卫不得超过二十五岁,否则怕是连武校也会混进来。 亲卫队录取名单公布,有主子落选而护卫胜出,也有主子获胜而护卫遭到淘汰,两者录取标准不一,护卫更加严格,主子落选护卫自然不会留下,标营综合考虑之后才将名单当众张贴。 “走,该我们上场了。”高垣没讨到便宜,悻悻不乐地往校场走,梅英在后面偷笑,边走边逗弄:“有胆你在军中乱来,带头违反军纪,我一点不反抗,随你就是,咯咯咯。” 每当遇见此种场合,高垣总是未战先逃,心中纳闷难解,怎么这些贵族女子,对男女私情一个比一个开放,他若知道不少贵族女子情人无数,不乏有人婚前生子,而婚后的夫家也不以为奇,不知又该做何感想。 “亲卫队,紧急集合!” 心中郁闷话音也带有怒气,高垣站在校场扬声高喊一声,李长弓随之连声呼叫,刚刚取得名额的队员们忙从四方飞跑过来,第一次集合谁也不想落后,何况队长脸色难看。 高垣开始点名,点过二十五个贵族子弟,大声喝令:“燕子风,暂任第一小队长,带你的人去一边,临时分哨指定哨长。”燕子风立正敬礼响亮地回答:“遵令!”挥手带着贵族一队走了。 贵族女子七人,护卫十五人,加上梅英和两个伙伴,正好二十五人,任命燕宁暂任小队长,打发走后高垣继续点名,两队护卫四十八人也分别任命了小队长,限半柱香完成分哨,身边便只剩下李长弓。 “队长,怎么教练也在集合新二巡,你该不会想让我们对战吧?”不亏是好友加兄弟,李长弓猜得**不离十,高垣也不再隐瞒,向他交代道:“一会放机灵点,趁人不注意躺地上装受伤,免得皮肉受苦,我可连梅英也没告诉。”李长弓忙不迭点头应承:“是该让这些贵族尝尝苦头,一个个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 半柱香时间到,四个小队长带人回来重新整队,高垣扫了一遍,京都三个满脸不服气,其他人脸上也没几分紧张,看来亲卫队长威望尚待大大提高。李长弓在众人面前表现良好,按秦如风的话,就是有做鬼腿子的良好潜力,整好队后原地转身,敬礼动作规范,报告声音宏亮:“报告队长,亲卫队应到一百人,实到一百人,请训话。”高垣答礼后令他归队,李长弓机灵地钻进了护卫队伍,人是他出面招来,一会当然会出手照顾。 “恭喜你们如愿加入亲卫队,有了为帝国征战疆场的资格。现在,听我口令,全体都有,向后转!” 高垣没说废话,直接进入正题:“看对面那队人,标营新二巡的学兵,刚刚进行完兵种选拔测试,科目和你们完全一样,体力消耗大致相当。一会亲卫队和他们徒手格斗,不准下死手,不准故意致人伤残,再无其它约束。向后转!” 亲卫队转回头来,个个神色轻松,一群学兵而已,一对一,三拳两脚保证撂翻,队长未免太过小心,弱了亲卫队的名头。 “我身边一面鼓,一个号角,你们听好了,鼓声响,前方纵然是刀山火海,也必须奋勇争先,号角响起来,不管眼前是什么,只要你还能动弹,都要立即撤退回防。我再重复一遍,鼓声不停,冲锋不止,号角响起,立即撤退,这是军令,违令者军纪森严军法无情。” “常云飞,简单重复我的命令!” “遵命!鼓声不停,冲锋不止,号角响起,立即撤退。常云飞谨遵军令,绝不敢有丝毫违背。” 高垣点头再度开口:“谁还没有听明白,我可以再说一遍。” “明白!”亲卫队员回答声音响亮,只是有快有慢显得杂乱,高垣也不计较,走了几步来到京都贵族青年面前问道:“我的命令,你听明白没有?”青年心中不悦忍气回答:“明白。”高垣装作听不出他口气中的不耐,下令道:“那好,简单重复一遍。”军中号令森严,青年不敢当众顶撞长官,昨日的教训还残存在心间,强忍怒火大声重复命令,一字不差一字不多,没有按礼节先说遵命再报告。 对面仇教练扬起令旗,表示准备完毕,高垣从鼓架上拿起令旗,在空中挥舞几圈,用旗语示意稍等一会,不厌其烦地再次重复命令。 “鼓声不停,冲锋不止,号角响起,立即撤退。命令我三番五次重复,大家也表示听得明白。现在,全体都有,向后转,各队成战斗阵型,准备冲锋!” 四个小队长下令准备,亲卫队员中也有聪明人,队长将简单的命令反复强调,这场徒手格斗怕不会那么简单,于是打起精神准备开战,更多的人就像是在玩耍前热身。 左手令旗落下,右手鼓锤敲在鼓面,两队人同时发起冲锋,亲卫队鼓声密如雨点,新二巡口号响彻校场。 初开始两队人气势如虹,交上手片刻输赢立判。 亲卫队,贵族子弟谁都不愿甘居人后,不顾阵型往前猛冲,就连女队的武勇也让高垣又惊又喜,那些贵族女子拳脚如风,打得新二巡前锋节节后退,护卫们不理小队长喝叫,纷纷往突前的主子身边靠拢,亲卫队一时间占尽上风。 新二巡指挥的锣声变换,前锋一分为二,边迎战边往两边散开,后面三队步兵阵型严整往前移动,高垣暗道不好,突前的人会陷进包围,仇教练的战术就是分割包围,将亲卫队一口口吃掉。 “保持队形!” “向我靠拢!” 燕宁和燕子风都有实战经验,看出情形不妙,忙着收拢队伍,其他两队人浑然不顾危险,大笑着继续朝前突进,新二巡拦不住锋锐的武尉高手,第一队步兵拦截宣告失败,转身向后以哨为单位迅速散开。 高垣吹响了号角,下令亲卫队趁机撤退,先脱离接触再准备第二次冲锋,亲卫队个人武力胜过新二巡,多碰撞几次或许能够打赢。 想法很不错,执行起来难度太大。 燕宁纵身拦住几名只顾朝前扑的女兵,拳头威胁嘶声喊叫,女队还算安份,随着号角往后撤退,逐渐脱离新二巡两翼包抄,其它三队对角声反应不一,贵族队退了几步见前面有人围攻伙伴,加快脚步又冲了上去,燕子风挨了几拳丧失理智,带着两个护卫追赶打他的学兵,其他人再也无复队形各自为战,依仗武力暂时还看不出败象。 高垣嘴中角声更加尖锐刺耳,虽说是和教练商量好的计谋,存心给亲卫队来个教训,可身为亲卫队长,他也不想输得太难看,一次冲锋就让包围大半人,如果片刻分出胜负,以后亲卫队威风何在。 新二巡两翼看似散乱的队形随着锣声紧密起来,放弃追赶逃出包围圈的亲卫女队,迅速合围另外三队。亲卫队员总算看出局势严峻,小队长吼骂着喝令撤退,只是丧失了战机再也没有机会,包围圈逐渐缩小,反抗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成了新二巡的俘虏,燕子风、常云飞和那个京都青年不甘束手就擒,让仇教练下令打晕捆起来。 校场外人山人海,参加选拔的童子,送子女应试的贵族,标营其它几巡学兵,看着场面一面倒,各家心思不同,这还是精英荟萃的亲卫队吗?怎么连尚未进行过实战训练的新二巡学兵也打不过,输得竟然如此凄惨难看,上了战场岂不是丢人现眼。 撤退回来的女队人人低头,此时谁都明白了队长的用意,先前三令五申让听到角声立即撤退,现在到好,其它三队有令不遵,全部成了人家的俘虏,京都来的两名女子头垂得更低,乱战之中她俩清楚看见梅英也挨了拳脚,这要是与佣兵或巫兵战斗,此时两人唯有以死谢罪,两家开国候府从此沦为笑柄。 按照计划比斗到此为止,高垣脸色苍白扔掉号角,谁知对面的新二巡举动出人预料,仇教练再度下达冲锋命令,学兵们怪叫着朝亲卫女队冲来,要将这一群娇滴滴的女子也变成战败的俘虏。 局势危急万分,亲卫队即将全军覆没,高垣来不及多说,厉声下达命令:“梅英,带女队一哨,立即将令旗战鼓号角撤离校场。其余四哨,战斗队形,听我口令,准备——冲锋!” 反冲锋,身处危境明知必败,高垣下令发起反冲锋,就是要为一哨赢得逃离的时间,只要亲卫队令旗战鼓号角不落进新二巡手中,这场争斗多少还能留点颜面,谁知梅英抬脚就朝他跑来,完全将命令当作了耳旁风,高垣气怒之下不及思索,一腿反踢过去,嘴中连吼:“人可死,旗不倒,撤离令旗战鼓号角,快,快!记住你贵族的荣耀!” 梅英挨了一脚不由顿步,再抬头高垣已如旋风冲向对面,身后四哨女兵喊杀声不绝于耳,眼泪无声留下,扭头跑向战鼓,与四个伙伴抬起来就跑,新二巡看见后立即分出人手加快追赶。 高垣的速度,在标营学兵中仅次于秦如风,新二巡的如意算盘很快落空,不能下死手,龙鹰擒拿手就是最佳的选择,出手之间绝不留情,新二巡前锋十几人疼得在地上怪叫,让紧随在后的亲卫女队立即踢晕,这些女子此刻全成了冲锋的死士。 好汉架不住人多,身边的女子一个个失去反抗之力,高垣难以救护,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拳脚,仍然强撑着拦截追兵。混战中燕宁纵身挡在前面,让高垣躲过去一记重拳,她却挨了几拳几脚倒地成了俘虏,高垣差点忘记这是切磋比斗,怒吼一声就待运气下死手,燕宁强忍痛苦破涕为笑:“梅英她们到了校场外,我们的令旗不会丢失!” 高垣闻声清醒过来,心中气一松拳脚慢了几分,让几个新二巡学兵毫不客气当场打翻,解下腰带捆个结实,一个重步兵趁机踢他几脚发泄前些日的郁闷,痛得高垣眼泪直流。 校场外,梅英将令旗战鼓号角交给观看的轻柔标长,逐个看过四名伙伴,嘴中话音清冷:“除我们五人外,亲卫队全军覆没队长被俘,身为贵族,宁死也不愿忍受此辱,你们可敢随我再战?” 女队一哨全是贵族,其中两人正是京都伙伴,一人当下抚胸喊叫:“宁死不受此辱,我们随哨长杀回去。”其它三人也含泪点头。 “为了贵族荣耀,亲卫女队第一哨,听我口令,战斗队形,冲锋!” 五名女子义无反顾再返校场,向已经停下来整顿队伍的新二巡发起冲锋,校场外先前的议论声随着她们的脚步很快平静下来。 亲卫队,尚未正式组建起来的亲卫队,此战虽败犹荣,他们保住了令旗战鼓号角,这要是战场,就是用一百条性命护住了凌波飞燕战旗,没有辱没亲卫使命,仅存的五名女兵发起必死冲锋,为了维护贵族的荣耀,更是让这场比斗变得令人双眼发红忍不住想哭。 “全体,面向亲卫护旗哨,敬礼!”仇教练一声令下,新二巡向冲来的女子齐刷刷行起军礼,随之按照命令飞快撤离校场。 校场外,贵族们一手抚胸一手垂在腿边,向为了维护贵族荣耀的护旗哨真诚致礼,童子和学兵们也按各自的礼节致以敬意,教官和卫标的军士早就站得端正,为凌波标营亲卫护旗哨感到骄傲。 第五十六章 誓师离营 十句好话不如一巴掌管用,有了校场的教训,亲卫队按高垣计划顺利整编。 原先分散到各巡的直属队,在标长温轻柔严令下迅速归队,各巡长尽管不舍可也不敢对抗军令,有了这些学兵做班底,高垣更能有效控制亲卫队,整编的每一个环节必定带着战术组亲自落实。 战术组是仇教练提议设立,由五名实战经验丰富的教官组成,仇教练硬是让轻柔标长任命为组长,他果然不负重望,第一个提议就让轻柔标长和各巡长从心底敬佩。 军令统一,战术组只有建议权,没有指挥权,不得指派一兵一卒,否则按照擅自调兵处置。 仇教练和教官们严于律己,主动维护标长和各级军官指挥权,轻柔标长知晓政出多门的弊端,战时更是害人害己,闻言也不客气,当场表态理该如此,顺势加强亲卫队长职权。 “标队的钱粮组、医疗组、情报组不必另行组建,与亲卫队合编,包括战术组在内,全部隶属亲卫队。按标营战时条令,我如战死或因故失去指挥能力,在新标长到任前,由亲卫队长高垣暂掌军令。” 临战指派接替军官是军中惯例,能有效避免因长官战死引来的指挥混乱,不过大家万想不到轻柔标长尚未出征便指定人选,聪明人一点就透,这是在给亲卫队长树立威信,自然无人出声反对。 “标长,标下难以从命。”高垣起身反对,神色不似故作姿态,仇教练心中有底作壁上观,其他人静待他说出理由。 “军法,长官战死,亲卫队皆斩。标长若有意外,标下唯有战死谢罪,岂会坐等刀笔吏羞辱,又如何接替指挥。” 军法无情,众人纷纷点头,高垣说得是实话。 “你在战死前选好指挥官,先前任命不变。呵呵,要是嫌麻烦,那就好好保护本标长,咱俩如今可是同命鸳鸯,咯咯咯。” 军官会议上,轻柔标长拿高垣打趣,大家心底重新估量,标长是故意如此,目的还是要让军官明白,她和亲卫队长休戚相连,趁早打消不切实际的幻想。 “各巡会后立即更换战马兵刃,领取军费物资,三日后,凌波标队出征积翠城,届时标营会举行隆重的誓师大会,务必准备妥善。高垣,下令亲卫队,即日起依战时条令巡察军纪,违令者重责。” “遵命!” 军官们整齐领命,走出军帐急于抓紧时间整合队伍,高垣告辞时让标长拦住,低声吩咐道:“亲卫队不要和各巡争抢物资,凌波标营底子薄是实情,如此短的时间,能给标队配齐战马器械已经费尽财力。” “标下明白,亲卫队想法自行解决。” “你能理解标营难处就好。去找梅英,多说些好话,你毕竟踢她一脚理亏在先,将她哄好了,亲卫队的物资不用你费心筹办。” 这些天梅英处处给脸色看,高垣忙于整编也顾不上解释,见标长提醒,不好意思地笑笑告辞离开,身后轻柔标长心中暗骂:“你这混蛋,那一脚要放在别人,此刻怕已满门抄斩,若非梅英拦住独孤副使,你的小命早就完了,武宗也护不住!” 高垣没有去找梅英,让李长弓传令亲卫队哨长以上军官集合,他心中早就打好主意,与其找去吃闭门羹,还不如公私两便一并解决。 五个小队长,二十名哨长全部到齐,高垣先安顿军务。 “三日后标队出征,各队加紧准备。燕宁,标长宣布营中杂务统归亲卫队掌管,你安排钱粮组尽快发放各巡军饷,允许预支一年,确有特殊情形,还可以多借,让兄弟们战前过几天舒服日子。” “燕子风,风纪组人员推选出来没有?” 燕子风起身回命:“出来了,这是名单,请队长过目。” “不必了,我不是贵族,你们觉得可行便好,明日集合时由风纪组长当众宣布。” 高垣顺其自然的表态,赢来贵族军官好感,队长尊重贵族自律,让他们脸上都觉得有光,京都来的贵族青年,三队长李剑目光更柔和了几分。 李剑没想到,在军官任命名单上,他会是小队长,去找梅英询问,结果连她也出乎预料。李剑不愿平白受人恩惠,会后找到高垣,张口直奔主题:“给我个理由。”高垣也不废话:“吹响号角,我看到你立即撤退,只是让后面的人挡住了路,这才没退出来,此其一。陷入包围后,明知必败仍不肯放弃反抗,此其二。前者为谋,后者是勇,有勇有谋,我不选你公道何在。”李剑扭头就走,话声让高垣又气又喜:“军令自当遵从,但我仍旧讨厌你这个嚣张的平民。” 安顿过军费军纪,高垣看向梅英,她却侧头不理。 “梅英,你是曹老先生的得意弟子,会后带我去拜见,随营医师不可马虎,绝不能有一个兄弟因诊治不当落下残疾。” “遵命。”梅英侧着头站起身应命,看得几个不知底细的哨长脸上变色,当众蔑视长官,这罪名可大可小,谁知高垣笑道:“这便好,有你出面,草药老头就不会再把我赶出门。” 自小听爷爷们讲解军营规矩,与枪爷爷交谈兵法战策居多,四年学兵生活更是完整学习,所有的积累此时派上了用场,高垣将军务安排得条理清晰,出征前的准备事项一条也未曾遗漏。 “调入五名学兵医者,每小队分配一人,亲卫队总计一百三十人,五个小队人数不变,李长弓挑选三人组成传令哨,直属我指挥。” 散会后,梅英扭头就走,高垣假公济私:“梅英,你稍等片刻,我写好这份报告就去拜见老先生。”梅英不愿让他太难看,撅着嘴重新坐下一言不发。 帐篷内只剩下两人,燕宁几人想偷听,让李长弓用窥探军情的罪名赶走,传令哨长履行起职责,气得几个女兵诅咒他打一辈子光棍。 “你帮我润色。”高垣双手呈上报告,梅英本想不看,见他一本正经忍不住好奇接过来,看着看着脸上飞起红霞,这哪是什么报告,纸上写满赔情道歉,保证认罪认罚,看到最后梅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让我踢三脚,这次就算原谅你。” 三脚,结结实实踢在屁股上,不伤骨头却难免皮肉肿胀,高垣呲牙咧嘴忍住疼痛,总算重新换来笑脸。 “你去反惹老师生气,下毒伤人,他最讨厌此事。另外,骑兵训练营地,有五百匹良马和配套的衣甲兵刃,你带人先去装备亲卫队,剩下的交给标长,哼,记住,这是本小姐用嫁妆换来。” 骑兵训练营地,亲卫队员眼中满是星星,战马神骏衣甲精良,弓刀枪盾精钢打造,有识货的贵族子弟忍不住喊出声来:“禁卫军,这是禁卫军的制式装备。”李长弓不屑地骂他:“少见多怪,队长神通广大,你们只要依令行事,以后好处远不止此。”听得高垣真想抱起他转几圈,好兄弟啊,知道何时该如何给哥们捧场。 标队誓师出征,凌波府全城戒严,副将带着令史校尉分段把守各处要害,平民大清早聚在标营门前,贵族们应邀进校场观礼。 号炮响起,阅兵式开幕,标队依次走过检阅台。 五匹白色战马,浑身没有一处杂毛,披挂全套护甲,五名贵族女兵貌美如花,身上黑色锁子甲乌光闪闪,猩红披风随风扬起,手中丈许长枪斜指苍穹,当先骑手高举旗枪,凌波飞燕战旗迎风飘扬。护旗哨,亲卫队护旗哨,一出场便迎来满场喝彩,白马如云,马蹄落地如一,黑甲似船,飘在云间移动,佳人枪尖寒光闪烁,巾帼不让须眉,尽显女兵风采。 检阅台上,标营主事陪着翔云郡王,身后标营管事和总教官与翔云郡的高官大将排成一线,两个老对手心绪如何不得而知,身穿甲衣肃然站立,脸上神色凝重如铁,面对共同敌人唯有精诚合作。 “护旗哨——”梅英暗中运起内息,清亮而有意拉长的嗓音响彻校场,身后四名女兵都是精选的炼气者,随话音高扬起长枪,清脆的声音也暗含内劲,五个整齐划一的女声强行压制住满场喝彩和掌声。 “护旗哨,人可死,旗不倒,飞燕战旗,所向无敌。” 梅英出场时就引起翔云郡王注意,她一张口喊话,郡王身子不觉一抖,瞥眼标营主事暗中感激,当初要不是这老狐狸拦阻,真要下了杀手,此时怕早就尸骨无存,谁会想到太子府瑛郡主会藏身凌波标营。幸亏这些年只想稳固郡王府权势,无意兴兵造反,否则瑛郡主身边高手将消息传回京都,岂不是给了老国王下手削藩的最好借口。 紧随护旗哨的是亲卫队,清一色黑色战马、黑色铁甲、猩红色披风,黑色洪流上如有火焰燃烧,分成两列四队经过检阅台,标长温轻柔怀抱令旗令箭,骑一匹火红色战马,恰处在亲卫队伍中央。 “标营学兵,武道无双!” “凌波武士,荣耀长存!” 轻步兵巡,弓兵巡,重步兵巡依次经过检阅台,跨下战马无声前行,马背骑手口号震天,三巡步兵全部乘马,战马无一不是百中挑一的良种骏马。二百万军部奖励,标营全用来置办标队军资,加上梅英带来的物资,凌波标队七百余人,兵刃衣甲精良程度超过正规军。 殿后的骑兵巡,一色枣红色战马披挂全套护甲,骑手头盔遮挡住面部,身着锁子甲背着长刀,马鞍桥上悬挂长弓箭壶,手执丈许长枪组成枪阵,带来一片肃杀之气。 “好精良的装备。” 翔云郡的文官武将心中觉得奇怪,素闻凌波标营经费捉襟见肘,给标队配齐战马已让人感到吃惊,直到骑兵巡出场才让他们醒悟过来,除了重步兵是特制重盔重甲,标队其余四巡人全部是禁卫军制式装备,有钱也难买到的精良军械,有权也不敢配备的皇家专用品。 是谁给了凌波标营天大的胆子,敢穿戴皇家禁卫衣甲? 校场外的贵族也反应过来,纷纷交头接耳,皇家禁卫军装备,凌波标营敢在誓师大会上亮相,分明有持无恐,看来将子弟送进来押对了宝,这趟出征凌波标队背后藏着大人物,绝对与独孤皇族紧密相关。 检阅台上,梅英代表出战学兵表态,观众的惊疑得到验证,整座标营瞬间沸腾。 “我,凌波标队护旗哨长梅英,谨代表全体学兵宣誓:忠于帝国,英勇战斗,为了胜利,不惧牺牲,有我无敌,拼死厮杀。” “我,帝国郡主独孤英,谨代表全体参战贵族宣誓:甘愿为国战死疆场,贵族荣耀世代传承。” 帝国郡主独孤英?!高垣和大多数学兵一样脑袋发蒙,孤儿学兵梅英怎么就变成了帝国郡主,天潢贵胄,太子嫡女,这身份转换太快,大家一时难以接受现实。 “帝国郡主独孤英,只是凌波标队名义上的旗手。战阵之间,我依旧是你们的伙伴梅英,保证严守军纪,谨遵军令,若有违反,甘受军法。” 检阅台上,翔云郡王率先拱手为礼,场外贵族全体单膝跪地参见,太子嫡女,帝国郡主,光这身份就足以令他们跪拜,何况郡主身为贵族先,以万金之躯甘冒锋镝,皇室后裔无愧天之骄子的称号。 高垣脑子方有点清醒,不由思考以后如何相处,检阅台上梅英与郡王见过礼,挥手让场外贵族平身后再度开口,几句话说得高垣脸色通红,在无数锥子般扎来的目光中羞恼得无地自容。 “我以独孤皇室的名义起誓:战场之上只是普通学兵梅英,大家若不相信,不妨询问亲卫队长高垣。亲卫队招兵时,梅英无意间违背他命令,当场就挨了一脚,事后他可曾受过半点处分!” 誓师大会按议程往下进行,接下来的事高垣有些模糊,隐约记得翔云郡王当场表态,翔云郡子民宁可全部战死,也要护住郡主安全,说话时有意无意看向高垣,眼中神色复杂无比。 誓师大会结束,标队告别凌波标营,在炮声中开拔积翠城,在那里将开始新的生活。 第一章 情为何物 边陲重镇风云城侧后方,两座边城南北夹峙,南边是积翠关城,北面是流沙要塞,与风云城呈品字形,三城一体设防,共同组成清辉帝国西南屏障。 学兵骑马颠簸两个多月才看到积翠城墙,望着城头迎风飘扬的各色战旗,心中默数过先期抵达的标营数目,轻柔标长下令暂时在城外扎营,待与守城副将联络后,再行决定何日举行入城式。 高垣传令后巡视各巡扎营布防情形,路过亲卫女队营帐时,梅英带几个护卫迎面走来。 梅英身份公开,沿路各城热情招待凌波标队,都想给帝国郡主留下好印象,贵族礼仪不容许梅英缺席欢迎宴会,特别是在翔云边郡,一举一动都代表皇室态度,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郡主安全不容有失,亲卫女队时刻贴身保护,轻柔标长始终陪伴左右,标队军务全落在高垣头上。 七百多人马吃喝拉撒睡,路上还得进行整合训练,高垣不敢掉以轻心,晚上睡觉都是和衣而卧,长短双刀放在枕边,随时准备起身应变。一路总算平安无事,凌波标队各巡间协同作战能力,在连续演练中逐渐变得协调默契,亲卫队员将一切看在眼里,代为履行标长职责,标队行军井然有序,无形中在心中真正认可他亲卫队长的身份。 梅英身份特殊,无数目光明里暗里关注,高垣再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将贴身随护的重任交给燕宁的亲卫女队后,一路从未走进女队营帐,查哨巡营也是带着值星哨绕着走。梅英见他太过谨慎,几次主动跑来闲聊,高垣问一句答一句变得唯唯诺诺,若非标队人多眼杂,梅英真想抱住他再吻一次,看看他还能不能保持镇静。 高垣敬而远之的态度早已激怒梅英,一路忍气吞声不愿发作,如今到了目的地再难忍耐,斥退护卫后又气又恼又心疼得朝他发脾气。 “我一介女子,尚不惧别人议论,你堂堂武士,怕什么!郡主,就让你胆怯如此,将来拜见我爷爷和父亲,你这样子岂能入得法眼!” 这一路故意让轻柔标长随身保护,使得她难以处理军务,标队军令实际上是高垣执掌,就是想让独孤副使和令狐巡察看到他的指挥才能,在爷爷和父亲面前多加美言,减少两人因身份带来的阻力,这番苦心没有白费,两位国王亲信近来赞赏有加。 美中不足的是两人相处时间少得可怜,关系没有拉近,直觉告诉她高垣在有意疏远,不单是忌讳众人言语,是真正往后退缩。 李长弓拦住值星哨,朝高垣奸笑一声带他们转了方向,临走不忘给兄弟打掩护:“队长,梅英哨长找你有公务,你留下处理,我带人巡视就行。” 高垣不愿在标队与梅英单独相处,正恼恨没有提前绕道走,李长弓的马屁拍在马蹄子上,见他领人离开气得低声骂道:“李长弓,给我等着,首战非让你去做前锋不可。” 李长弓走远,梅英发起脾气,高垣心虚地看看周围,朝她连连打眼色:“你小声点,当心别人听到误会。” “误会?哼,你抱着本郡主亲吻的时候,怎么不怕别人误会!”梅英声音没变小反而高了几度,高垣头上冷汗刷的一声流了下来,这话你也敢大声说出来,要传出去你没事,我的脑袋怕是要搬家。 不远处,护旗哨几个女兵张大了嘴,早知道队长和哨长关系亲密,没料想两人发展到亲吻的程度,好奇之心一起内心不由猜测,说不定早就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那队长岂非要做太子府的乘龙快婿,这消息传出去后,不知会让京都多少年轻贵族跑来找他决斗。 宇文洁,梅英从京都带来的儿时伙伴,军令大臣的外孙女,护国靖远候宇文浩的小女儿,见状佩服不已,心说郡主果然好胆量,不但敢作敢当而且敢公开说出来,这气魄恐怕学不来。 身为好友加护卫职责攸关,宇文洁忙暗示另外两个女兵:“哎,这积翠城风好大,我怎么听不见梅英说话,你俩听到没有?” 贵族女子尽管开放,标队的女兵毕竟年龄尚小,对男女****听过未尝过,听到宇文洁问话,不由相视一笑,有些事可做不可说,何况是帝国郡主的隐秘。 “洁儿,他俩好像商量军务,我们走远点,防止有人偷听机密。” 三个随身护卫聪明机警,有些事知道后也要装糊涂,三人挤眉弄眼站远了一些。 高垣心中确实有气,早猜到梅英是贵族女子,拼命修炼提升实力,期待将来在军中出人头地,用战功缩短身份差距。帝国郡主,我再努力又能如何,校尉还是将军?照样地位悬殊!帝国史,独孤皇族,何时与寒门结过亲,你暴露两人关系,接踵而来的明刀暗箭只会指向我。 不怕死,不代表做无谓的牺牲,梅英怎会想到,战术才华是把双刃剑,当获胜的把握渺茫时,优秀的指挥官会果断选择撤离。 要为爷爷养老送终,师门心愿未了,陷进名门贵族争斗的漩涡,我便真得以武入道成就武圣,一己之身也难以对抗皇权官威,何况人命关天,天道尚仁,炼气的路本就逆天而行,追求天人合一要经受无数艰难险阻,今日因,他年果,屠杀凡人造下杀孽,有朝一日总会引发天谴,将辛苦修行毁于一旦。 你若在此前告知郡主身份,我又如何会作茧自缚! 誓师会上,拿我当做展示皇家大度的道具,郡主赢得美名赞誉,我呢?埋下报复的隐患。此时临战无事,战后呢?伴君如伴虎,一句殴打皇族子弟,成了时刻悬在头顶的屠刀!你或许有能力保护,躲在女人裙下求得平安,岂是男子汉立身处世之道,若两人相爱相守,意味着我终生要过这屈辱的生活,这份情,挥刀斩断又何妨。 淤积在心底的闷气,一旦有了发泄的机会,就像溃堤的洪水难以阻挡,高垣的低吼声在营帐外回荡,警戒的女兵相顾失色,知晓梅英真实身份,如此做只会引来祸患,她们选择默不作声,何尝不是同情这个一度瞧不起而今认可的亲卫队长。 “军中只有学兵梅英,没有帝国郡主独孤英,你说得漂亮,回头看看,哪个哨长有人贴身保护,哪个学兵能让标长陪伴左右,哪个贵族子弟敢在军营朝长官无礼喊叫!” “你是帝国郡主,有你应该立身的京都朝堂,何必来这边关,陷凌波标队六百七十四名孤儿于危境死地!你的出现,势必引来更强大的敌人,看看新二巡的学弟学妹,他们尚且未经死亡洗礼,必将因你死伤惨重。凌波标营的骄傲?我宁愿不要这份荣誉,只要能让我们这些孤儿多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为报答帝国养育之恩,我们情愿战死疆场,但也不愿面对实力过份强大的敌人,那是帝国正规军的使命!你这位帝国郡主,嘴中所说的贵族荣耀,非要用我们的血来染红吗?!” 高垣的怒火随着发泄减弱,望一眼满脸泪水茫然不知所措的梅英,狠下心将柔情深藏在心底,但愿它永久成为最珍贵的回忆。 “真正的梅英离开了标营,她的身影只会永远珍藏在我心中,你是帝国郡主独孤英,梅英,如今只是你的代号,与我何来情感牵连。” 高垣下意识抬起衣袖,却又强忍住帮她擦拭泪水的冲动,转身往标队战术组营帐走。 “积翠关前便是战场,刺客奸细防不胜防,你们三人随她擅自离开营帐,自行去找燕宁,每人领受十皮鞭处罚,要不从亲卫队滚出去,或者去找标长主事,这个亲卫队长,老子早就不想做了!” 高垣的背影消失在营帐中,梅英仍然在寒风中站立,任由冰凉的泪水在精致的脸庞流淌,使寒风中哭泣的佳人,更多了一份凄美,只是那曾经的恋人,已再无欣赏的兴致,这份伤心、这场哭泣、这段难以割舍却似乎就此终结的情义,就是他一手无情地造就。 营帐暗影中,独孤副使老眼精芒闪烁,高垣的嘶吼声,一字不落听在耳中,几次想要出面阻止他冒犯郡主,始终却未曾迈出脚步。 郡主必须亲上战场,那是她不可推却的使命,你的任务:一是保她平安,不得有丝毫闪失!二是暗中追查弩机图泄密案,尽快找到线索。老国王话犹在耳,其中意味不必明说。皇族子弟,皇城巡检司纠风副使,让满朝文臣武将忌惮万分的皇室密探副首领,独孤无影很少在人前露面,而每一次公开亮相,总是有无数的脑袋搬家。大半生查办过多少疑难案件,在杀机重重中刺探了多少机密,早就记不清楚,唯独此次任务让他感到棘手万分。在两国精英的战阵间,保护一个人谈何容易,一枝无目的乱飞的利箭,就可能终结一切,何况另一个任务使得他还不能公开在身旁护卫。 亲卫队行军途中,四队人将女队始终护在中央,每晚高垣亲自查哨几次,地形复杂的宿营地,更是带着值星小队彻夜暗中守护,在五巡学兵中,总安排有一巡保持临战戒备状态,独孤副使将一切看在眼里,对这个亲卫队长渐渐多了好感,得他相助此趟任务把握更大。 这份恋情注定是惨剧,洞悉皇室隐秘的独孤无影,甚至想提示看好的年轻人趁早收手,免得他日悔之不及,是以听到他的嘶吼声,意外之余更多了欣赏,年轻人知道锐意进取的多,懂得激流勇退的少,有此觉悟往后或许前程无量,前提是别惹得郡主因爱生恨。 唉,看在一路你恭敬有礼的份上,老夫我就做回好人,帮你化解一次危机吧。独孤副使从暗影处走出,在梅英身旁不远处停下。 “瑛儿,莫要怪他,无论你怎么解释,隐瞒身份是事实,放到谁身上,都会以为是欺骗和利用。这一路他早就心力交瘁,两个多月,有近半夜晚他整夜在远处守护你,白天还要处置繁琐的军务。面对难以逾越的阻碍,他是将感情深藏起来,为了你的名誉,也为了他的生命,从没有怀疑过你的真情,这份信任就足以让人感动。” 梅英不为言词所动,抬手抹去脸上泪痕,幽幽反驳独孤副使:“影伯,我是他的恋人,保护我是本份,他有何功劳可说。郡主,我何曾摆过贵族架子,更没有说过一次重话,我独孤英无时不在提醒自己,不能伤了他的自尊,为此宁愿委曲求全。他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出口伤人后说走就走。纵然是平民女子,怕也难忍受此等对待。” 独孤副使无声叹息,两人谁都没错,一切都是天生的出身造成,只能说是老天故意捉弄,身陷局中半点不由人。 “梅英离开了?那好,我就让你瞧瞧,多了帝国郡主的身份,学兵梅英只会比以前更加出色!” 第二章 顺其自然 战术组军帐,仇教练几人围在地图前,脸红脖子粗地争论不休。 “预定营地太过突前,离城二百里,若有意外,派人向关城求援,骑兵昼夜急行军,来回也得两天,标队守不住!” 说话的教官,手中短棍指着地图,不客气地再次强调:“仇组长,郡主身处先锋标队,三河湾营地必须后撤。” “撤?为何要撤,正因郡主在标队,我们更要站在各标营前锋,否则,凌波还是第九标。我赞成仇组长计划,三河湾地形复杂利于设防,纵使遭遇敌人重兵围攻,也能从水路突围出来,不必向关城求援。” 五个教官分成两派,一方求稳一方求变,谁也说服不了谁,保护郡主安全,洗刷第九标耻辱,两难命题一时无解。 “战术组只提供建议,如何选择是指挥官的职责,嘿嘿。” 高垣掀开帘子,仇教练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就将麻烦交给他,在标队只有高垣敢随意进出战术组军帐,标长温轻柔因是女子身,进来前也得先打声招呼。 看过营地选址报告,仔细观察一会地图,高垣真想给仇教练脸上再添加一道伤疤。如果没有梅英的因素,三河湾是理想的营地,进可攻退可守,战斗失利时还有退路,可如今分明故意刁难亲卫队长,将帝国郡主作为诱饵,引诱敌人发起进攻,洗刷第九标的耻辱,亏你想得出来。 “小子,别在心里骂人,这个营地不是老子选择,去冬接到民部备战令,主事就派人抢过来。要骂去找他,只要你够胆量!” 高垣翻到报告最后一页,果然看见有主事的签名和标营大印,方才心绪不宁遗漏了关键,见状立马变了口风。 “我就说初来乍到,怎么会有理想的营地在等着,原来是主事大人的手笔。教练,你诱敌深入的计划太冒险,用郡主做诱饵,你不是在拿我的脑袋开玩笑嘛。” “停,你那颗脑袋,落日帝国不感兴趣,远不如秦如风值钱。小子,给句爽快话,营地位置变不变?” 高垣第一次回避标队军务,将难题留给标长温轻柔。 “标队营址,我有何权利多嘴,你们应该去征询标长意见,无论进与退,我奉令执行就是了。” 几个教官想不到他破天荒头一遭谦虚起来,仇教练没好气地骂道:“给老子打起官腔,好,战术组隶属亲卫队长,该是你去问标长。” 麻烦摆脱不掉,那就另寻途径,高垣岔开话题:“教练,入城式能否取消?人生地不熟,亲卫队难以事先布防,何必自处危墙之下。” “老子更讨厌这官场,可入城式是军中惯例,一来表示正式参战,二来借此升旗扬名,你让她如何取消?” 另一个教官插嘴,半是解释半是安慰:“积翠城此刻聚集二十三家标营,除了翔云郡三营,其它都是各郡远道而来,帝国郡主是标队旗手,也是八十一家标营的象征,她参战的意义就是鼓舞学兵士气,皇家威仪绝不容许退却。你不必担心,积翠城有上万学兵十万守军,帝**神燕老侯爷亲自坐镇,入城那日必然重兵设防,刺客岂能得逞。” 高垣仍是放心不下,向仇教练请求道:“教练,扎营事务各巡长自会处置,你能否带我进积翠城,换便装去,我想亲眼看看地形,否则总觉心中不安。” “走,你最好喊上华岳和燕宁,秦如风太惹人注意,切不可让他随行。” 向轻柔标长报告后,将亲卫队交给李长弓掌管,高垣一行四人着便装离开临时营地。 落凤大陆中西部,连绵的长山横断南北,深山密林隔绝清辉和翠华两大帝国,其间仅有三条山谷可供通行,两国在山谷两端布设重兵以防偷袭,最西端的乾坤谷,清辉帝国这边便是积翠关。 里许宽的峪口,巨大的石条堆砌成三丈高关墙,其上遍布箭楼炮台,高垣一行人出示过身份令牌,在守关军士注视下走进关城。 积翠关四重关墙,每道相隔五里地,道路两旁少有居民,林林总总大多是军营。最南端的关墙宽不过百步高达五丈,超过了京都城墙,正处山谷最狭窄的要害。 站在关楼上,山谷如带向南延伸,数里外山势回转,眼前只剩青翠的山岚,两旁是悬崖峭壁,远处山顶的烽火台,遮掩在常年弥漫的云雾中,守关军士眼前的景色,除了云雾便是山石树木。 待一天,山风清爽,景色如画,文人墨客才子佳人,赋诗作画如临仙境;待一年,四季变换冬暖夏凉,春花秋实足解短暂之相思;戍关三年方感寂寞,一纸调令恰好摆脱孤独。试炼的学兵,混军中资历的贵族,无不将积翠城当作条件最好的边关。 待十年呢?二十年呢?从十八岁入伍待到五十五岁退役呢? “青山依旧在,征人几个回?前辈伤心地,后学凭吊处。岁月无穷尽,物是人已非。我今临积翠,遥想足可悲。爷爷曾挥刀,孙儿再引弓。百战刀未老,身处残兵院。童营孤儿泪,京都贵族名。谁知君王意,何时休干戈?常年伴云雾,仙踪犹难寻。敢问九宵上,天意为何物!” 关河冷落,残兵无存,睹景生情,放声发泄,高垣难以克制心底淤积的闷气,站在关楼上含泪问苍天,将多日郁闷尽数倾诉。十六岁,谁有多深的心机,谁有多深的城府,谁有比他更多的苦难和责任。 仇教练从怀中掏出一方令牌,守关军士看过后收起刀枪站在远处,无人再上前干扰。 华岳和燕宁去过残兵院,哪个瞎了一只眼的残兵,哪位养育高垣长大的老人,在这积翠关戍守了整整三十七年,一生未曾娶妻生子,将满腔热血抛洒在关墙箭楼,立下无数的战功,谱写出对帝国的忠诚,而今却孤独地在穷乡避壤了却残生。 “小垣子,走吧,残兵院,师姐会陪伴你。” 没有多余的言语,更没有华丽的词汇,华岳很自然地拉起他往楼下走,就像大姐姐找回了迷路的小兄弟,只是看在燕宁眼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华岳的蛮横不讲理在凌波标营早出名,秦如风是她的兄长,提起这妹妹都是又怕又爱,翻了脸她敢当众揍你一顿,然后又笑着说你男子汉没出息,竟会和一个弱女子计较。弱女子,华岳若是弱者,凌波标营没人敢逞英雄,不仅是学兵,包括教官和卫标军人在内! 身兼华秦两家绝学,龙鹰擒拿手,乾坤点穴手,落凤大陆鼎鼎有名的武技,学精一个成就武师不在话下,华秦两位总教官,方到中年超越武校便是明证。而她呢,两者皆精,连前骁骑校尉的追风枪法,标营主事的乱箭诀,两个需要炼气底子方可小成的武宗绝技,在她眼中就像小孩的玩具,谁都没见她练过,谁都知道她练成。 燕宁调查过,只有高垣这傻瓜才学姐长师姐短叫个不停,华岳真实的年龄与他一般大,同一年的冬天,同一个月,同一日出生,燕宁都嫉妒老天的偏袒,同门师姐弟,同年同月用日生,这要成就不了一段美满姻缘,会惹得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在残兵院,燕宁冷眼旁观,枪老头几人的态度,瞒不过她的眼睛,那分明是想将两人合成一家。 梅英无意中出现在中间,高垣不知底细陷进情网,燕宁一直担心华岳翻脸。京都华家,镇国公过继来的小孙女,那可是护国公秦府的嫡亲,帝国总共才十三家开国公,两家宠爱集于一身,独孤皇族也得掂量轻重,这点怕是连梅英也不知道真情,燕宁也是在来亲卫队前,母亲才特意说给她听,目的很明确,两人能交好自然皆大欢喜,最不济也不要发生冲突。 师姐会陪伴你,这句话高垣或许会当作师姐宽慰他,燕宁可听出了话外之音,华岳公开表露态度,以后断然不会再度旁观,那句话实际上是说给她听,也借她的口传给梅英。 发泄过情绪,高垣平静下来,这才发现师姐一直拉着他走,跟在后面的燕宁脸色古怪,忙要抽回手,华岳大眼一瞪一巴掌拍在头上。 “害羞?方才自言自语发疯,这会知道丢人,老实勘察地形!” “师姐,他们都看呢,你放开我,不会再失态。” 华岳脸色一红松开手,转眼又拿燕宁打趣:“他和梅英吵架,是不是正合某家小姐心意,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 “谈不上吵架,各有各的难处,无所谓对错。”燕宁话中也不示弱,高垣杀了陈昂的儿子,将她解脱出来,燕府一见埋下情愫,想让她轻易退出绝不可能,这场争夺自然无所谓对错。 “谁家男儿,老大不解风情,偏惹来佳人垂爱。酒楼擦拭桌凳,是有心还是无意,那轻移的酒杯,记载了几许深情。半壶残酒女儿红,红了谁的脸,乱了谁的心?师弟啊,你可要为我解惑。” 华岳俏皮地唱起来,唱词却是高垣和梅英初相识的情形,高垣羞红了脸,忙抽身去追仇教练,正事还得男人去办,就让师姐和燕宁两个女子去打嘴仗。 “侯府门前,刁奴欺新客,哪知深闺娇娃,演一出痴情骗世人。雪地篝火,玉笛数落,人道是恩仇终难消,点将台琴音无人解。多无奈,独舞飞雪销人魂,只为了,留得他在燕府待,有机缘,双燕齐飞长比翼。” “华岳!”燕宁再难淡定,敢情人家早把底细探察得一清二楚,枉她和梅英自认聪明,一直把这个师姐当作路旁的风景,其实她才是幕后的有心人。 “我这小师弟傻人有傻福,多娶几房妻妾,给残兵院添加人丁,做师姐的由衷高兴,只是,别有意无意间害了他的前程和性命。” 高垣和仇教练看过关塞,又去外城勘察,直到天色擦黑才商量定保护方案,身后的两名女子唇枪舌剑,交锋中也达成了协议,一切顺其自然,绝不会因爱生恨翻脸成仇人。 第三章 翠华刺客 营帐内,高垣独自苦思入城式警戒方案,身前竖立的木板上,张贴积翠关城军事地图,足有四尺宽七尺长。 入城式定在两日后,届时军民夹道欢迎标队迎战,先期抵达的二十二家标营学兵,列队接受帝国郡主检阅。 高垣想想都头痛,十万守军数百万居民,刺客杀手混杂其间轻而易举,守军尽管提前全城戒严盘查可疑人员,想找出来的难度无异大海捞针,主要还得靠亲卫队自身加强防范。 按照民部通令,全国八十一家标营,积翠关城集结二十三,翔云郡三营是齐装满员的营队,每营三千五百零五人,另二十家来自其它八郡,是三巡简编标队,每家三百九十人,积翠关城学兵一万八千多人,帝国战时一个满编军团的兵员。 “你若是其它标营的学兵,得知帝国郡主随营出战,入城式上却因为忌惮刺客没有出现,对这场战争还有没有信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昨日勘察完地形,仇教练回营后点拨最得意的弟子。郡主临战,不在于她能杀几个敌人,旺盛的士气和稳固的军心是打赢每一场战争的前提,帝国太子唯一的后裔,与孤儿一同在标营生活四年的帝国郡主,还有谁比独孤英更能鼓舞起学兵斗志? 教练说得句句在理,高垣无法反驳,嘴上就是不愿承认,发火真的错怪了梅英,华岳见状临别时再往他头上浇了几盆凉水。 “你若是帝国郡主,有没有胆量主动来边关迎战?战胜只获得虚名,战败将失去生命!你若是帝国郡主,一番真情实意,良苦用心换来辱骂责打,会不会举起手中的钢刀,将欺负你的人碎尸万段,雷鸣,你可还记得?欺负一个女子,还是深爱你的人,师姐都为你脸红!小垣子,我若是梅英,早将你剁了喂狗!” 教练语重心长地劝说,师姐毫不留情地责骂,高垣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再度变得紊乱,燕宁去而复返,带两个女兵送来这面巨幅地图,上面豁然盖着翔云郡王府的军印,清楚注明仅供副将以上将官备战。 “儿女情长,打是亲骂是爱,过去了就忘掉。这面地图是父亲特意从王府讨来,你还是多想想战术方案,用行动告诉她们,没有看错人,没有爱错郎。” 燕宁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的话唯有她和高垣两人听见,话说完从军帐逃了出去,那番安慰其中含义颇值得寻味,可惜高垣彻夜难眠,头脑里只有梅英在寒风中哭泣的身影,但次日却听从了她的建议,将这面积翠关城军事地图恨不得刻印在脑袋里。 关内居民无几,绝大多数都是守军,除非他们发动叛乱,否则梅英安全无碍,难就难在外城。 外城一分为二,数百万人夹河而居,面向清河的城墙,高三丈宽却有六七丈,既是防御工事,也是防洪堤坝,各开有三座城门,里许外一长溜码头,两岸停泊商船高高的桅杆如同林立的枪戟。乾坤谷沟通翠华帝国,清河横贯落日边境,积翠关城正当水陆要冲,每日有数十条船舶扬帆启航,上百家商队聚散交易,来来往往的数千名三国商人,总会有几百张陌生的面孔,谁知道哪一个会是刺客杀手。 “禁止陌生人通行,使得刺客不能接近。”念头方升起,转瞬又被推翻,“不行,三国通商,无故限制商人自由,会引来两国报复,得不偿失,她和守城将领也不会答应。” 要鼓舞学兵士气,你呆在京都做做姿态不就行了,干嘛来边关用生命作为代价,高垣眼前再度浮现梅英的音容笑貌,没好气地扔下手中木棍,随手拉起木板上的布帘遮挡住地图。 入城式,梅英要举旗穿过外城,直到亲手将飞燕战旗在关墙升起,慰问过守军和学兵,整个仪式才算结束,数十里长的行程,数里宽河面,亲卫队没有兵力提前布防,只能随身保护被动防守。 “李长弓,去请如风巡长,我在独孤副使军帐等你们。” 标队知道独孤无影真实身份的人寥寥无几,传令哨或许是个例外,副使大人许多事要借他们传达,李长弓应声离开,正事从不马虎,是称职的亲兵哨长。 “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当场擒拿,死活不论。” 吩咐过守卫军帐的学兵,高垣朝独孤副使军帐走去,地图是死的,再看也难完全预估敌人动势,情报是活的,能够及时掌握消息,而皇家密探无疑是最好的来源。 “斩首复仇,校尉,就只传回这六个字?” 独孤副使没有让高垣失望,将关于标队的最新情报告知,让高垣奇怪的是复仇,敌国间要斩首何必非等到此时,复仇太过费解。 “六个字?那是三条性命!三名帝国密探为此丧命。”独孤副使话音苍凉,他也破解不出,密探为何要冒死传回这条看似多此一举的情报,可惜最后回来的人,死前只说出一句半话:“斩首复仇,校尉——” 军帐内两人低声探讨,密探冒死传回消息,后面肯定藏有阴谋,一时难以破译出敌人真正的动机。 独孤副使认定是要刺杀郡主,高垣却觉得理由牵强,刺杀梅英在预料中,密探完全不必为此冒险。两国间的战争,没有谁对谁错,立场不同利益争夺而已。斩首太过血腥,落日皇室按说不会疯狂到丧失理智,难道不怕清辉报复王子凤女。 校尉?莫非他们的目标不是梅英,也不是凌波标队,而是守军的某个校尉!高垣想想还是不解,帝国密探何其宝贵,用三名密探的性命保全一名校尉,这完全是杀了骆驼养活狗,得不偿失的愚蠢行为。 复仇,校尉,高垣脑子灵光一闪,似乎找到一丝关联,细想又茫无头绪,就在此时李长弓独自赶回来复命:“如风巡长请假,带人去了城里。” 复仇,为校尉樊峰复仇,斩首目标是秦如风!如风巡长四字入耳,高垣从凳子上弹起身来,方才一闪而逝的灵光将情报连贯起来。 “值星队带上短弩,紧急集合!” 李长弓飞身前去传令,高垣将分析结果告知独孤副使,没有时间叙说理由,蹿出军帐跑向集合点。 高垣分析得没错,秦如风此后不久就陷入危机当中,黑色军装上染满血迹,徒手与敌人殊死搏斗,身后四名标营学兵一动不动躺在血泊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在临时营地呆了一天,听说高垣他们勘察地形,秦如风当时就坐不住,无奈当天正轮到骑兵巡担负戒备任务,强忍着撑到第二日天明,匆匆去见轻柔标长,说是要进城熟悉地形,了解风土人情,轻柔标长耐不住他死磨硬缠,最终答应下来,只是将两天假期减了一半,限令当晚必须回营销假,无意中保住了他的性命。 繁华的积翠外城,街道上不时闪现异国风情,落日男人带有草原人特有的彪悍,翠华女子暴露的衣装外却是细腻的温柔,秦如风带着亲兵哨勘察大半日外城地形,再也抵挡不住诱惑,在亲兵纵恿下迈进负有盛名的积翠青楼。 护国公的孙子怎会缺少金银,一块亮闪闪的元宝丢过去,老鸨陪他们走进三楼的雅间,挥手招来一群妙龄女子,莺歌燕舞环绕几人,秦如风扫一眼沉下脸来,从怀中摸出银票拍在桌子上。 “将翠华和落日头牌,都给小爷弟兄们招来,银子若不够尽管开口,人若是不对小心拆了你这座楼。” 公府子弟自小养成的傲气,学兵身上散发的杀机,老鸨边陪着笑脸,边拿起桌上银票,五千两,顿时眉开眼笑,斥退寻常庸俗脂粉,亲身去请当红的姑娘。 落日头牌让他人占先,翠华仙子姗姗来迟,先是四名丫鬟抱琴拿笛提着精美的食盒款款而来,裸露的白藕般手臂上几重银环闪烁,短裙盖不住膝盖,脚腕的镯子走动间叮当作响,几个亲兵当下就双眼发直,不等秦如风发话,一人一个拉着少女坐在身边。 精美的菜肴,香醇的美酒,半推半就的佳人,亲兵们欢笑连声,秦如风在翠华仙子来临时双眼发直。仙子,果然是仙子,吹弹得破的水嫩皮肤光滑润泽,半透明的轻纱衣裙内春光荡漾,白皙的双脚踩在红色地毯上,移动间那隐隐约约的妙处勾人魂魄。 雅间的房门悄无声息从外面拉上,特制的木门隔绝了内外声响,翠花仙子如在云中漫步,带着难言的风韵走近秦如风,就在他嘴唇发干强忍冲动起身相迎时异变突生,四名任君调戏的丫鬟出手如电,手中三寸长柳叶匕首刺进身边亲兵胸膛。 标营花费重金购置的装备救了亲兵的命,临战前每个学兵领到一副软甲,穿在军装下从外面看不出丝毫破绽。 丫鬟的匕首刺透了软甲,却未能如愿一击毙命,跟随秦如风的亲兵是六年级的学兵,一个个从厮杀中成长起来,倒地前奋力反击,当场将两名丫鬟打翻,让她们也失去了进攻的力量。 “呵呵,清辉学兵身手果然不错,但你秦如风仍旧要死。” 翠花仙子面纱后语音清婉,话语与装扮格格不入,纤足玉掌无不指向死穴要害,与另外两个丫鬟围攻秦如风。 踹翻桌子隔开战场,将亲兵们护在身后,秦如风初开始并没有把三名女刺客当回事,交上手才知道大错特错,三人实力绝不比亲兵弱,翠花仙子与他竟在伯仲间,双方无声出招不留余地,伤了一名丫鬟,他也中了几刀,特别是翠华仙子刺向心口的一刀,若非软甲防护,当时就会要了他的小命。 先前变生突然,亲兵骤不及防着了暗算,丫鬟也想不到这几人来青楼寻欢也会穿着软甲,双方意外之下,学兵反击倾尽全力,两名丫鬟其实伤得更冤枉。 “巡长,你突出去,不用管我们。” 重伤的亲兵无力反抗,躺在地上喊叫,以秦如风的实力,一对三或许打不过刺客,拼着受伤突围出去完全有可能,留下来缠斗就是不愿舍弃兄弟。 “闭嘴,快想办法止血,我会挡住她们,惊动巡差,很快会有人前来救援。”秦如风说话间又挨了一拳,翠花仙子弃刀不用,猫戏老鼠般与他徒手搏斗,嘴中不忘打击斗志:“救援,你以为声音能传出去,呵呵,我看你身上的血能流多久。” 双方混战良久,秦如风渐渐感到体力不支,输人不输气,嘴角一抽还想出声拖延时间,雅间的门突然打开,一名与丫鬟同样装扮的女子,跑进门来低声喊道:“快走,标营学兵赶来了,一队人,几十个!” “若非想试试你功夫,一个也活不了。带上她们,撤!” 翠花仙子与一名丫鬟挡住秦如风,另两人抱起昏迷的伙伴,闪进隔墙暗门中,须臾从青楼后门外出现,街道上行人尚不知发生何事,她们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哼,你的身手,灭不掉百人队,留你一条活路,以后再敢嫁祸于人,必死无疑!” 翠花仙子与丫鬟紧攻几招,趁秦如风防守时飞身后退,离开暗门前出言警告,秦如风见她们撤退也不追赶,忙去察看亲兵伤势,长时间混战,亲兵们早就昏迷过去。 高垣带人冲进青楼,找到秦如风时,他留下两句话就晕了过去,中了酒中毒药缠斗良久,强弩之末难以再行支撑。 “想办法遮掩,不许告诉人哥是在这里遇袭。” 第四章 术业专攻 软甲护住要害,秦如风等人伤势并不重,失血过多才导致昏迷。 检查过后高垣松口气,这才想起派人追凶,那还能有什么结果,好不容易找到暗门,从暗藏的楼梯地道钻出来,眼前是行人如织的繁华街道,刺客影踪杳然,连追查的方向也毫无头绪。 重返三楼雅间,地上多了几具尸体,青楼老鸨、翠华头牌姑娘和服侍的丫鬟,亲卫队找到时都变得冰凉,刺客是冒名顶替,动手前就杀人灭口,没留下蛛丝马迹。唯一的线索就剩下秦如风等人的口供,可现在个个昏迷不醒,也不是救醒询问的良机。 标营四年,除过军事训练就是学习各方面知识,查案缉凶也曾涉猎,可毕竟不是专业,更谈不上任何经验,等令狐巡察的人赶来,房间早让亲卫队翻得一片狼藉,查勘现场成了走过场。 整队学兵冲进青楼,城主府巡差以为是聚众闹事,会同巡逻的军士将他们团团包围,看到重伤的学兵和青楼几人尸体,任由高垣再三解释,带队的捕头依旧喝令放下兵器,要将亲卫队缴械带回讯问,刑部巡察的人亮出令牌也不管用。 “我再说一遍,尽快封城追查刺客,僵持下去会贻误良机。” 缴械绝不可能,兵器对于军人来说既是伙伴也是荣誉,高垣纵然下令,亲卫队员也未必服从,他的威信还达不到那种程度,唯有忍气再次提醒带队的捕头。 翔云郡各府各城只听从郡王府命令,清辉帝国各部无权干涉地方事务,这便是帝国直属郡府与郡王封地本质上的区别,数千年沿袭下来,翔云郡官员对帝国的忠诚仅仅表现在口头,而对于郡王府才是死心塌地效忠。凶案发生在积翠外城,属于城主府管辖,带回现场可疑人员是巡差权利,带队捕头岂会将学兵放在眼里,之所以再三警告,还是顾及帝国郡主脸面。 高垣态度强硬,一再拒绝缴械,让巡差和军士起了怒火,这积翠城何时轮到你们指手画脚。 “最后一次警告,再不主动放下兵刃,视同武力拒捕!”带队捕头举起长刀,巡差军士的刀枪指向学兵,一场武力冲突一触即发。 “亮弩,准备自卫!” 秦如风等人伤势急需治疗,刺客也要尽快追查,标队入城式还有太多的事等待处理,巡差的阻拦和警告,让高垣也失去耐心,不想继续纠缠下去,既然落下武力拒捕的恶名,那就带人强行离开。 今日第三小队值星,李剑带队跟随而来,刺客没抓到,反让一群巡差挑衅,京都贵族早就怒火满腔,郡王封地果然目无帝国法纪,竟敢无视刑部锦衣巡察令牌,这事闹得再大亲卫队都占理。听到高垣自卫命令,李剑露出真实的身手,几步跨出人已到了带队捕头面前,左手钢弩上,三枝闪着蓝光的短矢正对他咽喉,矢尖相距不到两尺,右手反握长剑斜垂地面,随时准备拦截巡差军士救援。 二十把钢弩,六十枝毒矢,指向外围巡差和军士,一队亲卫队员背着秦如风等人,另四队一手执弩一手持刀,紧紧护在高垣周围,只待令下便扣动弩机冲出围困。 巡差和军士的脸色红中带青,面对蓝汪汪的毒矢,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短距离射出的弩矢,无人能够躲过,何况带队捕头一照面便让学兵挟制,李剑的杀机毫不掩饰,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和疑凶逃犯打了多年交道,捕头一眼便看出这个学兵真敢拒捕杀人。 “不要冲动,我派人去通报燕校尉。” 死亡威胁下,捕头做出正确的选择,尽管来得太迟,但总算没有让惨剧发生,高垣闻声暗松口气,方才迫不得已冒险一搏,捕头真要坚持缴械,对方是执法的官员,他也不敢下令杀人。 “大人,我留下等燕校尉,让我的人护着伤员离开,他们急需救治,您看是否可以?”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捕头虽非本意,毕竟做出让步,高垣见好就收,语气变得诚恳,话音露出恳求,给足捕头面子。 捕头见惯各色人等,何尝不知眼前这亲卫队长是给他台阶下,假装为难沉吟一下,随即大度地发令:“你们还是孩子,看在父辈是帝国英烈份上,不与你们一般见识。让开路,让他们带人走,不可耽误伤员治疗。” “多谢大人。李长弓,你带人回营,李剑留下。”高垣给李长弓摆个眼色,示意他尽快离开,李长弓心领神会,挥手领着四哨人离去,李剑带一哨仍护在高垣身边,钢弩依旧端在手上。 李长弓等人身影消失在人群中,默算他们已经出城后,高垣再度开口:“大人,适才救人心切,不该冒犯虎威,还望您见谅。”捕头不知他为何道歉,冷着脸一语不发,高垣用行动打消他疑虑:“李剑,让你的人收起短弩,按大人命令,随我去城主府接受讯问。” “哈哈,好一句接受讯问,你是想让城主府难以下台吧。”燕子飞爽朗的笑声响起,楼门口多了一群军人,带队的捕头赶过去施礼,燕子飞望眼他边往前走边解释说:“标营学兵依军法管束,他们纵然犯法,也得由民部学兵司判决。他若去城主府接受讯问,你们势必背上干涉军政的恶名,军地互不干涉是帝国铁条,到时郡王府也得承担干系,这个恶名可是有封地的贵族,人人心底最大的忌讳。” “参见燕校尉。”高垣行过军礼,一旁的捕头惊惧不安,险些酿下大错,差点上了这小子大当,郡王的忌讳,那是他小小的捕头敢触及的霉头。 “燕校尉方才说笑,大人秉公执法,我们敬佩不已,怎敢冒犯城主府,以后还得大人们照顾,岂会不知好歹不分尊卑。” “方才是我心急,一时失去冷静,高队长是郡主的亲卫,不是我积翠城巡差可以盘查的人,还请多加包涵,莫要惊扰郡主。” 捕头这回够聪明,听出高垣话中不知好歹是在善意提醒,郡主身份尊崇,区区城主府岂能与之相比,尊卑有别,以下犯上惹下祸患,到时谁也保不住。 “大人言重,你我都是执行公务,郡主只会知晓大人大力配合。” “高队长果然年少有为,以后如有所需尽管开口,在这外城我还有几分人缘情面。” “往后说不得要劳烦大人,高垣先行谢过。” 高垣恭恭敬敬给捕头敬礼,四周围观的人听不清双方言词,见状以为他在服软,看向捕头的神色不乏敬佩,这样一来更是给足捕头脸面,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连声表态绝对配合亲卫队缉拿刺客。 双方化解误会,燕子飞的亲兵驱散围观人群,三人另找间房坐下,听过高垣简述刺杀结果,分析半晌得不出答案,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 “高队长,按说此案是军方管辖,我不该多话。蒙你赏我薄面,有句话不吐不快。”捕头姓查,听后沉吟一会方才迟疑着开口。 “查捕头,这里只有我三人,有话直说,不必顾忌。”燕子飞位高权重,又是统筹积翠城军务的老侯爷嫡子,一句表态足让查捕头放心,感谢过后接着将话说完:“这场战争学兵在明处,重大举动难逃敌国奸细耳目,查案缉凶也非所长,若是允许地方巡差捕快插手,或许见效更快,大家毕竟吃这碗饭,人人都有些手段门路。” 高垣听罢起身施礼,态度诚恳地感谢:“查大人,上阵杀敌学兵义无反顾,说句大话,两军对阵凌波标队丝毫不惧,可这防范刺客缉拿杀手,这些天让我们焦头烂额,实不瞒你,昨夜我一宿未睡,至今想不出可行的防护方案,还望大人看在郡主面上,出手帮我度过难关,高垣日后绝不敢忘记此番相助的恩情。” 凌波标队装备禁卫衣甲,明眼人都看出来,在这场战争中,就是郡主公开的卫队,而标队亲卫队长,绝对是郡主最信任的心腹,军职不高权利不小。虽说翔云是郡王封地,官员直接效忠的对象不是帝国,但翔云终究不是藩国,军事民政依然要听中枢安排,能靠上太子府瑛郡主这棵大树,日后前程无疑多了可靠保障,此时卖给亲卫队长人情,日后收获的可就是光闪闪的官帽,连燕校尉也与这年轻的队长平起平坐平辈论交,一番误会到让查捕头反看透中央与地方权利谁大谁小,怎会放弃高垣主动抛出来的绣球。 “城主府前些天就在排查可疑人员,日后我会安排人紧盯着,能不能找到凶手不敢打包票,但至少让他们难以安睡,时间长了自然会露出马脚,到时军地联合出手封城大索,让他们插翅难逃。” “至于入城式保护郡主,高队长,你何不化明为暗,郡主只要在升旗时露出身份便可,路途上大可拉下面甲,标队人人如此,刺客怎能分辨出哪个是郡主。你们护旗哨不是有五人嘛,路上轮流执掌战旗,几十里路,谁也不会让郡主一人扛旗,那样反而显得不尊重。” 术业有专攻,查捕头一番话让高垣心花怒放,对啊,到时让学姐和燕宁替换掉护旗哨那两个实力较弱的贵族亲卫,五个人个个身手卓绝,师姐更是绝世妖孽,别说来几个刺客杀手,就是武师出手也能斗上几个回合,足够让标队和守军包围上来,这里是清辉的地盘,有十万守军上万学兵,我干嘛非要将护卫重任独自揽在亲卫队身上。 难题有望解决,心情放好人也变得慷慨,高垣大声吩咐李剑准备酒宴,说是为方才的失礼向巡差们赔罪,燕子飞在一旁有意帮他张罗,查捕头和手下恭敬不如从命,守军、学兵和地方巡差化解了误会反拧成一股绳。 高垣此时绝对想不到,一时的高姿态和慷慨解囊,为他以后带来多大的便利和好处,让梅英每每笑他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不是本事大纯属运气好。 第五章 百密一疏 李长弓领人离开青楼,在街道拦辆马车,亮出学兵令牌,不顾车夫求情,将秦如风等人抱进车厢,拉上帘子扬长而去,临走扔块碎银子,让车夫来标队临时营地。 车夫手心攥着银子,三两重,不够买条马腿,这伙学兵看上去像是土匪,不敢去领马车,跑去城主府报案,一般的衙门管不住学兵,车夫宁愿舍近就远。 当街抢劫,疑犯是参战学兵,留守的巡差头目不敢怠慢,方才不久有学兵在青楼闹事,查捕头带人前去弹压尚未回来,如今又来一拨学兵抢劫,这积翠城往后有得折腾,无奈中吆喝纠集人手,看看接近上百号人,这才带着车夫往标队营地追赶。 高垣之所以让李长弓领人护送伤员回营,就是知道这个好友善于拿鸡毛当令箭,绝不会老老实实背着人走,若是换了李剑,秦如风他们恐怕要遭罪,谁家马车愿意搭载死活不知的伤号。 李长弓坐上马车,说是照顾伤号,让其他人跟在两旁护卫,亲卫队的战马留在城门口,在城里只好辛苦弟兄们跑路,亲卫小队也无话可说,人家官大说得又有道理。 车厢内,秦如风几个并排躺着,将不大的空间几乎占满。李长弓惦着脚尖寻隙移动,拔出匕首后动手拆起两侧座椅,一块块大小木板让他竖着护在四壁,布置出一道简易挡箭牌,犹自觉得不放心,脱下自己和秦如风亲兵身上的软甲,分几层绑在车门木板后,将他们全部护在后面,看看再无可用的防护物,在角落空隙蹲下来,边低声咒骂边拿出短弩检查毒矢。 “老子当上这传令哨长,预想的好处还没有拿到,苦差倒是接踵而来,引蛇出洞,你小子说得好听,可要是来条巨蟒呢,不就给小爷来个瓮里捉鳖,呸呸呸,老子没事怎么咒起自个来了。” 亲卫队步行护卫,马车行驶得不快,引来两旁行人注目,可看到这群学兵个个长刀出鞘,只敢在远处指指点点,无人上前自找麻烦,就连遇到的巡差和军士也装做没有看见。学兵没有违法乱纪,上去盘问万一引起误会,临战的学兵紧绷的弦要是突然断裂,手中的长刀可不是小孩的玩具,寒光闪闪一看就是精品良兵,到时吃亏的反是巡差巡兵,何必与一群就要上生死台的人去较量。 酒楼内,几桌酒席精美丰盛,高垣和李剑陪着燕子飞与查捕头,其他四个学兵与巡差们推杯交盏。迟迟得不到回音,高垣反而安下心来,只要师兄几人安全,能否引出刺客,有了查捕头先前的言语,他现在也不着急了。 非是不关心师兄安危,先前与巡差对峙,高垣不得不留下,燕子飞到来后看似随意说的几句玩笑话,何尝不是在提醒他,在翔云郡真正掌握实权的是郡王府,这场战争不知要打多久,标队以后购置粮草更换装备等等军务,都要经过贵族封地才能到达前线,少了郡王和属下各城官员配合,根本无法长久坚持,这才无奈与巡差交结,一番谈话受益匪浅,真心实意想要打好关系。 护送秦如风,多身边这一哨人没多大意义,高垣不在护送队伍中,刺客反要担心藏有后手,纵使出手也不敢久战,李长弓他们反倒更加安全,何况来时告知过独孤副使,标队的援军想来已与李长弓汇合,刺客杀手不敢也无力挑战整个标队。 高垣的设想不可谓不详尽,可他还是不了解刺客杀手,更不明白死士的含义,一切都是从军官的角度考虑,有进有退才会发起攻击。 刺客杀手一击不中或许另觅良机,就像翠花仙子那群人,听到援兵赶来立即撤退,不求杀人先保全实力,事前会留下逃跑的路。 死士只求完成任务,出手前先将自身置之于死地,信奉的就是杀生成仁,而不幸的是落日帝国决定斩首复仇,派来的死士不是一个而是一队人,李长弓躲在车厢差点真成了瓮中之鳖。 马车接近城门,亲卫队员长刀入鞘,不想让城门守军产生误会,到了此地就算安全,城门口足有上百军士盘查行人,刺客出手纯属自找死路。 “停下,接受检查。”城门守军举起长枪将马车拦下,充当车夫的小队长忙掏出学兵令牌上前接洽,其余队员紧贴马车两旁,后面也有一哨人背向马车警戒。 李长弓在车内吐口闷气,一路平安,这趟差事到此为止,出了城门跨上战马,纵有刺客也只能在后面吃马蹄扬起的尘土。 城门前,一个老头带着几个半大年轻人排在队伍中,随着人流慢慢往前移动,肩扛手提各式货物,看上去是进城置办物品的小家族管家,旁边维持秩序的军士,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个个背着重物,好心提醒呆会紧跟在马车旁,那样能够快点出城。 “多谢军爷,老头感激不尽。”沙哑着嗓音道谢,脸上讨好的笑容却有些僵硬,军士不疑有他,以为是山民习惯性惧怕巡差军士,见哨长查验过学兵令牌,挥手示意放行马车,收起长枪安排老头:“快跟过去,不用检查了。” 马车走的是正中间的门洞,那是军营和官府的特权,老头边道谢边领人往马车跟前靠,经过的军士笑笑也不拦阻,谁没有几个远房亲戚穷朋友,利用职权帮点小忙,这类事在城门守军中司空见惯。 赶车的亲卫哨长发现几人过来,正要出声拦阻,查验令牌的守军哨长笑道:“小兄弟,帮弟兄们个忙,带他们早点出去,城外人生活不容易,能帮就帮点吧。”亲卫哨长不好当面拒绝,点点头赶马前行,其他亲卫见是老少几人,又有守军说情,也就默许他们随车通行。 马车驶出城门洞,不远处看守战马的亲卫挥手喊叫伙伴,老头见状抖掉背上货物一声大喝,嗓音分明是年轻人,亲卫哨长方觉有变,眼前刀光闪过,胸口一痛本能地倒翻出去,避开了几个年轻人的短刀,却无形中将车门暴露在他们身前,没有一人在旁防守。 变故太过突然,马车两侧的亲卫从错愕中反应过来时,驾车的马匹已被刺死,几个年轻人持刀杀了过来,老头手中弩机扣动,几枝短矢划出乌光射进车厢,撞击木板的声音传出,老头狞笑着纵身跳上车辕。 短矢射在车厢木板,不见有人惨呼也无人从中冲出拦截,可见车厢内除了伤号再无人防守,天赐良机不容错过,只要上去割下秦如风的人头,不论是否能够脱身带回落日帝国,此趟任务都算顺利完成。 亲卫队低估了敌人的狡猾和凶残,让刺客轻而易举地靠近了马车,反应过来后怒吼着包围上来,几个哨长担心车厢内伤员安全,不加犹豫地掏出短弩扣动弩机,将几个年轻人当场射翻,十几把长刀随之斩落,地上再无一具完整的尸首,可那老头趁此机会钻进车厢,外面的亲卫脸色瞬间煞白。 杀手利用学兵经验不足的弱点,更是得到守军无意中帮忙,几名掩护的同伴惨叫声传来,老头一把扯掉伪装,短刀护在身前钻进车厢,秦如风等人重伤昏迷,他的脑袋再难保住。 亲卫队是低估了刺客的狡猾和凶残,可刺客头领也轻视了李长弓的耐心和谨慎。短矢自下而上斜穿车帘后的两层木板,强弩之末奈何不得李长弓事先布置的软甲,他和伤号毫发未伤,可这小子窝在角落一动不动,双眼紧盯车门。 杀手头领足够小心,虽觉得车内无人护卫,钻进车厢时短刀仍旧护在胸前,眼角瞥见两道乌光,短刀一摆将之格开,再出手便直刺向李长弓的脑袋,仓促中能够在如此短距离格挡弩矢,这份实力新一巡无人能及,可他的表演也到此结束。 李长弓笑了,很开心,这是杀手头领最后的感觉,一枝弩矢穿喉而过,死前连句话也没留下。 “小爷从来不一次射出所有短矢,总会留下一枝备用。” 一刀将杀手头领脑袋割下,这才抬脚将他尸体踢出车厢,李长弓从车帘后探出半个头,“护在马车周围,任何人不许靠近,等待标队援兵。”说完飞快缩回车厢,里面可远比外头安全,还能抽冷子暗算杀人拾取战功,何乐而不为呢。 李长弓的谨慎再次化解一场危机,伪装成行人的另一队杀手暗骂亲卫队太狡猾,眼见城门守军包围过来,在头领示意下脱身离去。 亲卫队紧紧护在马车四周,先前受伤的哨长胸骨发痛,若非有软甲护身,此时已进了地狱,气愤之下拿伪装成老头的杀手头领出气,将他的无头尸身砍成肉泥碎骨方才解恨,看得护在外围的守城军士脸无人色,这还是翔云郡的学兵嘛,怎么比边关的老兵还要残忍。 轻柔标长亲自带着骑兵巡赶来接应,华岳和燕宁紧随在旁,梅英也想赶来,让独孤副使拦住。 “你去只会让局面更危险。”见梅英还不死心,随即又接上两句:“也会让他更为难,亲卫队没有多少人可供调遣。” “他为难与否与我何干!”梅英嘴上辩驳,脚步却移向军帐内,再也不提带人去救援。 轻柔标长等人赶到前,秦如风悠悠醒转过来,勉强翻身坐起,朝躲在角落不动的李长弓笑骂:“小垣子怎会有你这样的朋友,见小爷醒来都不过来扶一把,像毒蛇一样躲在暗处算计人。” 李长弓用短刀指指旁边的人头:“学长,我可是刚救了你一命,杀手上来前,在下面先射出几枝短矢呢。”话刚说完,秦如风哧溜一声又躺在软甲后,嘴中低声咒骂:“不早说,想害死小爷啊,本想下次带你去玩,免谈了。” “带不带无所谓,一会见了华岳学姐,你让我是老实汇报,还是装聋作哑,我听学长安排。” 秦如风听出话中威胁,嘿嘿冷笑几声不搭话,李长弓开始让步:“跟你去玩,我怕刺客连我也惦记上。学长爽快,给点零花钱就行。”于是车厢内开始讨价还价,李长弓收获几张银票,秦如风得到一个帮着撒谎的盟友,两人皆大欢喜。 “如风学长察看地形时遇袭,伤势不重,只是失血过多,此时不宜开口说话。”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李长弓不等华岳询问,跑过去主动汇报,暂时保住了学长的英名,恰在此时车夫带着巡差赶来,轻柔标长好话加银票双管齐下,才将抢劫变作临时征用,索性买下马车,在骑兵巡护卫下赶往标队驻地。 第六章 入城序曲 青楼,风花雪月地,寻欢作乐处。男儿腰间缠金银,谁不想一夜风流去**,几人理会,如花的笑颜,遮掩了女子断肠的辛酸,迷情的歌舞,在倾诉家破人散的往事。 李长弓巧言化解掉秦如风的麻烦,对高垣的行踪却无法保密,没有明说是在青楼,隐约指出分别的方位。华岳和燕宁担心高垣吃亏,带两哨亲卫女兵赶到地点,瞬时明白他为何言语闪烁,满腔的担忧,顷刻化作无穷的恼恨,脸颊透出的红晕,是心底怒气凝结的火苗。 再开放的贵族女子,也不敢在青天化日下走进寻欢场,冷着脸在楼外徘徊,看见高垣出门扭头就走。 华岳攥紧拳头,燕宁紧握玉笛,任由高垣百般解释,这一场聚会无关风花雪月,反在商议杀人流血,两人一言不发匆匆赶路。这回营的路是如此的漫长,以致那相遇的无辜行人,看上去也变得狰狞可恶,清丽脱俗的佳人,摄人心魂的杀气,留下多少痴心遐想在身后。 营地,亲卫散去,寒霜般的俏脸,燃烧着火焰的目光,高垣难以溜走,低头挪进军帐。 燕宁初次见识华岳的蛮横,打一下骂一句,那挥舞的拳头,那踢出的纤足,没有丝毫贵族风范,比小巷的泼妇还要凶悍。高垣不敢躲闪更不敢反抗,暗暗运气护住要害。起初是华岳,不久燕宁加入,待梅英赶到,一句青楼寻欢即刻点燃怒火,几日的憋屈化作无情的拳脚。 最难消受美人恩,有无其他含义,高垣不知道,此刻骨头欲裂皮肉肿胀,浑身疼痛瘫坐在地,眼前是那面巨幅地图,燕宁临走拉开布帘,有空多看地图,少去招惹是非,话声温柔似含羞涩,那有意无意踢在跨下的脚尖,将高垣吓出满身的冷汗,好像不是她的杰作。 佳人远去,留下满屋芬芳,怒火散尽,有人遍体鳞伤,李长弓鬼头鬼脑溜进来,将手中捏着的玉瓶轻放在桌上。 “皇家秘藏良药,白色内服,青色外涂,不会耽误你参加入城式。” 高垣抽抽嘴角无语苦笑,方才不分青红皂白将你乱拳打伤,如今送来良药帮你治疗,这些女子不可理喻,往后还是少惹为妙,打不得也打不过,骂不得也不敢骂,躲远点恼恨你无情,靠近些责骂你轻薄,三人比那无踪的刺客杀手更令人难以应对。 “给我涂药。”高垣吩咐过后又没好气地斥骂:“这两天还得洗衣送饭外带洗脚,是你出卖兄弟的代价。”李长弓咧开嘴笑骂:“免谈,华岳学姐走时吩咐,一切你自个来,我要敢帮忙,保证让我躺足一个月。兄弟,好自为之吧。”说罢不待回话飞快蹿出军帐。 这边共患难的好兄弟拒绝帮忙,那头三姐妹巧笑嫣然达成共识:“你越容忍他越放肆,要想养成好习惯,必须斩断坏苗头,以后谁也不许再迁就。” 亲卫队长两日未出军帐,唯一知情的传令哨说是苦思战术,待入城式到来,高垣多了一个敬业的好名声,李长弓暗地里撇嘴,敬业,还不如说是在标队开辟了怕老婆的新规矩。 入城式,亲卫队全体出动,其它巡各选出三队参加,其它人留守营地,凌波标队五百三十人集合完毕。黑色军装里贴身穿着细叶软甲,外面披挂锁子连环甲,头盔全拉下护面铁罩,仅将双眼露在外,几百人跨刀持枪站在一起,轻柔标长都难以辨认出哪个是梅英。 “入城式,是凌波标队参战的象征,更是标营洗刷第九标耻辱的开端。” “主事大人曾当众发誓,六年不丢掉第九标,他会重返战场,如今,六年未到,老兵已亲临积翠城前,这是教官无能和学兵软弱的结果。” 学兵无声静听,怒火悄然升腾,正是年少气盛时节,谁愿意承受无能的羞辱,谁愿意背负软弱的污名。 “凌波标队是幸运的宠儿,八十一家标营,唯独我们,与郡主相伴四年,还将共同战斗,这份殊荣全国瞩目,足以令后世敬仰。” “凌波标队更是多灾多难,多年承受不该有的耻辱,我们面临的敌人,远比其它标营强大,所要付出的牺牲,或将超过以往的记录。” “责任带来无尽的义务,荣誉后面是无数的牺牲。”轻柔标长稍停片刻,护罩后目光扫视全场,清冷的嗓音在春风中再度传遍营区:“凌波飞燕标队,我们如何选择?” “标营学兵,武道无双!” 在响亮的口号声中,做为标队开路的先锋,李长弓率传令哨一马当先,两队亲卫左右分开紧随在后。 “凌波武士,荣耀长存!” 女声如黄鹂和鸣,亲卫女队紧接着出发,护旗哨高举飞燕战旗,正处队伍中央,白色的骏马在黑红色人流中分外显眼。 高垣曾想让护旗哨换马,遭到五名女子一致反对,既然手中飞燕战旗是无法隐藏的标志,哪又何必先弱了自家气势,于是护旗哨依旧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 “帝**队,战无不胜!” 骑兵巡分成两列紧跟亲卫队后,一手持枪一手端弩,是临战的姿态,这是高垣特意安排,一旦前方出现变故,骑兵快速上前阻止路两旁的人群靠近,违令者当场射杀。 轻步兵、弓箭兵、重步兵相继走出营地,轻柔标长处在弓箭兵队伍中,代替华岳直接指挥。 秦如风的遇袭给高垣敲响了警钟,郡主的意义是鼓舞军心士气,刺客杀手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时,凌波标队还有谁的作用与之类似?两个人,标长温轻柔,师兄秦如风,后者让华岳强行留在营地指挥留守学兵,那就只剩下标长温轻柔,于是便有了弓兵贴身保护,前后轻重步兵接应,一旦遇袭弓兵就地结阵,用长箭阻截任何人靠近,步兵前后包抄上去围剿刺客。 凌波标队在军民欢呼声中走进积翠外城。 守军做了周密的安排,道路两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清一色枪兵面向观看的人群,长枪直指前方,若有人胆敢越出警戒线,不必警告立刻刺杀,这是守城副将亲口下达的军令。守军将后背留给凌波标队的学兵,看似不礼貌,却让混在人群中随标队前行的独孤副使特满意,这是在暗示守军的态度,信任标队信任帝国郡主,相信不会在后面下黑手,怕是郡王借此传递心意给远方的太子和老国王。 城主府都尉,负责缉拿盗匪维持治安,手下有两名捕头,一个主管治安,一个主管剿匪,治安归查捕头管。 于是乎满城的巡差全接到严令,清查凌波标队行进路线两旁,强弓硬弩射程内,不允许任何人登高观望。酒楼?歇业!民居?关门!商馆?全部商人到院中集合,巡差查验身份,就差没明说你们是重点监控对象! 查捕头放了狠话,手下的巡差头领各有各的绝招,但有一点各处相同,那就是连坐,谁家敢窝藏陌生人,查出来左邻右舍一并处罚,说什么?帝国没这条法令,呵呵,是没有,那以后多关照你,谁家门前都没有栽无事牌,总会找到岔子教训你。这就是地头蛇巡差的厉害处,没人敢把他们的警告当耳旁风,不定何时就找你麻烦,遵纪守法又如何,巡差有的是办法栽赃陷害。 一家偏僻的客栈内,逃离青楼的翠花仙子,换掉那身勾人魂魄的奇装异服,长裙拖地风姿卓越,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或许不该再叫她翠花仙子,真实的身份是翠华巫兵的一名祭师,与清辉军制对照,相当于温轻柔的标长职位。 五名少女紧皱眉头,三天时间被迫换了五家客栈,眼下这处藏身之地也不知能呆多久,那些讨厌的巡差,鼻子就像猎狗一样灵敏,总能很快赶过来,若不是忌惮眼前这位梅莲祭师,早出手杀几个泄愤:风骚迷人出手狠辣的翠华巫兵,何时沦落到让巡差赶着跑的地步。 “此地不宜久留,这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占不到便宜。传令下去,取消所有刺杀方案,分散撤出积翠城。” 梅莲脸色渐渐开朗,青楼故意留秦如风几人性命,就是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他若不是落日势在必得的目标,酒中放上剧毒,不知不觉中就会送命,何用牺牲色相亲自出手,无非是想试试这名让落日大失脸面,胆敢嫁祸给翠华的学兵,到底有多么厉害难缠。原来也是好色之徒,身手是不错但也强不到哪去。积翠城情势变化,梅莲失去再找麻烦的兴趣,就让清辉和落日争斗,我翠华坐收渔翁之利。 巫兵心中不甘但无人敢出声反对,翠华帝国宗教与政治合在一起,祭师不但是巫兵的军职,也是巫教的传承者,地位比一般贵族还要尊崇,梅莲尽管只有十六岁,可三年前就取得了祭师资格,据说十八岁前有望争夺巫教祭酒之位,成为三名天女中最年轻的一个。 “尊敬的梅莲祭师大人,要不要告知落日那边一声,他们那个讨厌的王子,老派人前来打问您的的消息。” 梅莲提着裙摆在房中转了几圈,欣赏一会曼妙的身躯,这才娇笑吩咐:“不用理他,落日王子,咯咯咯,不过一家落魄的藩王子弟,真当我翠华帝国是深山密林中的蛮夷了,呵呵,那蠢货能不能活着离开这积翠城都难说呢。” “大人,哪个看过您圣躯的学兵,以后该怎么处置?”一名亲信巫兵请示,梅莲想想后轻声笑道:“你们说,要是清辉学兵的楷模,武士的典范,却拜倒在我这蛮夷的裙下,会不会很有趣?” “尊贵的大人,他是我们的敌人,您怎能看上他呢?神绝不会答应!请您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几个亲信异口同声反对,这是对巫教教义的亵渎,巫师也不能破例。 “玩笑,呵呵,既然你们觉得无趣,那就算是玩笑吧。” 第七章 祭旗立威 帝国郡主驾临,高垣预料到会引起轰动,仍低估了积翠城军民的疯狂。出了营门,路两旁便是人山人海,挥舞的手臂,飘扬的旗帜,声嘶力竭的呼喊,让他不得不重估梅英亲临边关的意义。 军民的欢呼,未必是发自内心喜爱或崇拜郡主,看热闹的心思,猎奇的兴趣,受到隆重欢迎气氛的感染,逐渐遗忘出门时的愿望,随着人群盲目地发泄难言的热情和过剩的精力,无形中也在心底添加清辉帝国的份量。 走出长清寨前,高垣不了解帝国,爷爷和山民就是生活的全部内容,如今衣食起居皆离不开标营,不管愿意与否,帝国事实上在主宰身体,依赖最终会化作忠诚,帝国逐渐成了精神的象征。 国家,国与家,先有家才有国,残酷的生存法则,岁月无情的淘汰,将靠血缘联结的家族,演变成用政权和军队维持的帝国。国不稳,家难宁,边陲的军民看得更透,没有高高的城墙,没有精锐的守军,妻离子散的惨景,谁敢保证不会轮到自家。 进入外城,热情更加炽烈,警戒线外,堆积的果品,飘渺的香案,对郡主美好的祝愿,逐渐让军民淡忘生活的烦忧,印象模糊的帝国,地位尊崇的郡主,因其神秘因其强大因其尊贵,何尝又不是军民寄托希望的神灵偶像。 当郡主承载起数百万军民的希望,礼节性的欢迎便夹杂了信仰的虔诚,标队前行的路上,欢呼的口号慢慢变得整齐,有更多的人将挥舞的手臂放下,向那些高傲的贵族学习,用膝盖叙说起心底的祝愿,为帝国,为郡主,更是为自家的未来。 跪拜的军民越来越多,头盔护罩后,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这里也是我的家,这些也是我的子民,帝国郡主,我有责任去保卫家,有义务去维护子民的安宁,这是我独孤英生来便注定的使命,哪怕用生命做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宇文洁将战旗轮换过来,梅英右手高高举起,不顾高垣和独孤副使事先苦心劝说,将护罩推上头盔,抹去脸上泪水,亮出那绝美的容颜,清亮的话音在长街回荡。 “清辉帝国的子民们,独孤英受国王委派,特意前来看望你们。” “戍守边关为国血战,翔云郡忠勇的将士们,皇室感谢你们。” 独孤英,帝国郡主,那就是帝国郡主独孤英! 人群沸腾了,郡主特意来看望,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想一睹郡主的芳容,那将是多年向人夸耀的荣幸,前排的人纷纷跪下,后面的人拼命往前挤,秩序变得混乱不堪。 皇室的感谢,让附近执勤的枪兵顾不得军纪,许多人扭头回顾,想看一眼年轻的郡主,忠勇,血战,这些词语听得多了,可出自帝国郡主口中,将士们又怎能不为之激动,一时忘记了他们的任务。 护旗哨瞬间错愕后,在华岳低吼中催马护在梅英身旁,亲卫女队快速往前聚拢,亲卫和骑兵举起短弩,蓝色的箭矢指向混乱的人群,可谁也不敢轻易扣动弩机,那不是刺客杀手,是热情的积翠军民。 开路的传令哨,李长弓看着前方拥挤的人流,举手下令停止前进,两队亲卫抽出长刀,在原地摆出战斗队形,他们是护旗哨的前方屏障。 梅英行为超出防卫预案,亲卫队下意识按刺客出现应对,钢刀出鞘,长弓搭箭,目标是两旁无数的军民。后面几队人不知发生何事,巡长队长相继下令戒备,学兵四处寻找攻击目标,队形变得混乱起来。 标长温轻柔在后面压阵,不清楚前方情况难以及时下达军令,高垣不敢公然越权,两头指挥的弊端暴露出来,标队短时间没有统一号令,完全是各个巡长自行安排,不知不觉中偏离预案。 执勤枪兵见学兵弓箭指过来,军人的本能使他们将手中的长枪护在身前,忘记了自身的任务是阻止外面观看的人群,防止他们越过警戒线,看上去倒像是要与学兵刀戈相见。 混在人群中的杀手不会放过难得的机会,煽动不知情的军民,有更多的人越过警戒线,局面一时失去控制。梅英眼见混乱发生,迟来的悔恨冲散先前的激动,恨不得自掌耳光,来不及细想冲动的代价,竭力想让局势稳定下来,一时却不知该怎样去做。 “亲卫队,收起兵刃,原地保持不动!” 护旗哨后响起高垣的的口令声,亲卫队钢刀归鞘收起短弩,旁边的执勤枪兵随之垂下枪尖,在反应过来的军官喝骂声中转身阻拦人群,亲卫队处避免了因误会引发流血。凌波标队另外五巡学兵不会听从高垣的号令,手中的兵刃依旧指向围观的军民,等待标长温轻柔的命令,却不知与执勤的枪兵随时可能爆发冲突。 前面的人群相继越过警戒线,面对数量众多的民众,执勤枪兵手中的长枪颤抖不休,军官不敢下令屠杀平民,人群很快与执勤枪兵混在一处,再想阻拦已来不及也不可能实现。 热情冲晕理智,更兼有刺客杀手有心煽动,凌波标队各巡队伍间的空隙,转瞬挤满围观的民众,让他们无意间分割成几块,号令再难统一起来。 高垣心底咒骂过冲动的梅英,更奇怪标长温轻柔的反应,为何迟迟发不出正确的号令,局势不容他过多思考,再也顾不上是否越权,亲卫队和骑兵巡让民众包裹在一起,此时必须一致行动。 “骑兵巡,从现在起听我命令,违令者当场格杀!”先用军法威慑,然后才发出口令:“所有人,收起兵刃,向护旗哨靠拢,面向人群保持警戒。” 梅英此时终于冷静下来,扬声吩咐学兵队伍:“我以帝国郡主的身份,要求你们全部服从亲卫队长命令。”随后又默运起内劲,向四周的民众呼喊:“我忠诚的子民们,听从执勤将士的安排,退到警戒线外,退到警戒线外,这是帝国郡主的谕令!” 高垣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人微言轻,他的话借用军法威慑,仍难让骑兵巡像亲卫队一样服从,帝国郡主一句话,骑兵巡全部收起了长枪短弩,就连四周的人群也开始往后移动,帝国郡主的谕令,比他这个小小亲卫队长的军令,不知要重过多少倍。 “全部退到警戒线外。后面的人,再敢往前挪动一步,休怪军法无情。弓箭手,预备——” 帝国郡主的谕令,只是让人群觉得应该听从,但退后的脚步不免迟疑,而匆匆赶来的积翠城副将喊出的话,那就是必须立刻服从的军令,否则就要以死亡做为代价。 人群后出现几排弓箭手,张弓搭箭指向围观人群后面的人,拉下的护罩遮挡了面容,不愿暴露军士身份,那就意味着不是在虚声恫吓,一声令下长箭随时可能离弦,欢迎仪式会变成屠杀惨剧。 面对死亡威胁,民众立时恢复理智,纷纷呼儿换女往警戒线后退走。这就是劝说与威胁的区别,前者容易让人心服口服,但反应迟缓,后者只要结果不管过程,能够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但难以持久。 局势向好的方向转变,杀手再无机会,唯有立即动手。 梅英才略感轻松,眼角就瞥见几溜乌光,一个镫里藏身躲到战马侧旁,耳边却想起尖锐的破空声,另一面的刺客也出手了,双方配合默契,算准了她躲避的方式。 亲卫队和骑兵巡的学兵奉令收起兵刃,梅英身旁护旗哨几人也不例外,突如其来的弩矢,让她们一时也难以招架,唯有借助战马做为掩护,好在杀手目标是梅英,射向其她人的弩矢只是干扰救援,从同一个方向射来,这才在仓促中避免了伤亡,绝非杀手仁慈,而是他们没有足够的人员同时动手。 梅英喊话时高垣就在向她靠近,刺客出手尽管突然,可也在预料中,此时再不行动,他们就不配称作刺客,如此良机可不是轻易能够遇到。 梅英躲掉了左侧的弩矢,无法再闪避右边的攻击,死亡的恐惧瞬时占据脑海,等那尖锐的破空声消失,下意识咬咬嘴唇,很痛,竟然没有死,躲开了袭击?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她活着,也是否定的,因为有人倒下战马,除了高垣,还能再是谁。 “高垣——”惊呼声才传出,就被严厉的命令打断:“护旗哨,围在郡主身边,亲卫队,擒拿刺客。” 华岳几人躲过袭击,个个怒火燃烧,抽出长刀正要向刺客反击,高垣的命令恰好传过来,恨恨地瞪一眼扑来的刺客,挽起刀花将梅英紧紧护在中间,华岳俯身将高垣拉上马背,借机检查伤势。 一击不中,刺客再无更换弩矢的时间,两队亲卫队员抽出长刀迎上前来,两队端起短弩,用战马和身躯给护旗哨充当屏障,李长弓抱起高垣,传令哨和另一队人将他们护在中央,连乌云踏雪也成了保护对象。 “兄弟,撑住啊,咱俩还没发财呢,连美女都没碰过,你可别死了,那剩下的全会归我。”李长弓将高垣横放在马背,对兄弟伤势的担忧写在脸上,绝对没有丝毫虚假的成份,可话听在高垣耳中却特别刺耳,趁他不防备抖胸就是一拳,手在马鞍桥上一按飞身落地,紧跑几步跨上乌云马背,冷眼观看亲卫擒拿刺客。 刺客身手很不错,高垣估计与李长弓等亲卫精锐有得一拼,可此时相继死伤倒地,群狼咬死猛虎,何况是一群老虎围攻一头,等高垣反应过来,想要下令抓活口,结局却出乎预料,亲卫女队端着短弩冲了上去,华岳、梅英和燕宁一个不少。 弩箭让厮杀瞬时结束,刺客无一活口,围攻刺客的两个亲卫队长不满地嘀咕一声,下令队员飞快退后保持警戒,到手的战功眼睁睁让女队抢走不少,恼恨先前脑袋是不是发蒙,为何要用刀子去拼斗,两队几十把短弩,瞬间便能结果刺客。 “入城式,继续!” 围观的军民退到了警戒线外,标队前后恢复联系,标长温轻柔与副将简单交流几句,总算发出了口令,标队短暂整队后继续向前行进。 高垣没有受伤,倒下马背是为了防止弩矢伤了心爱的战马,所以华岳略微一检查就将他甩向李长弓,大庭广众之下抱个大男人,师姐也会难为情。刺客的短矢是射在身上,除了冲击力带来的疼痛,没有造成实质伤害。铁甲内还有软甲,前胸后背更是暗藏钢质护心镜——受到李长弓启发的结果,既然必要时要用身体掩护梅英,那就不妨多加几层防护,保护别人未必就要搭上自家性命。 标队抵达检阅场,梅英热情洋溢地慰问参战学兵,听说方才遇到袭击,士气高涨的学兵用震天的口号叙说对帝国郡主的感激,几名学兵代表发誓用敌人的头颅来刷洗保护不力的耻辱,让高垣听得又激动又好笑,保护不力,这话怎么像是变相在骂我这个亲卫队长。 守军抬过来刺客的尸体,梅英带头砍下一颗脑袋,下令将它悬挂在城门前,其它标营的代表随之挥刀斩首。落日帝国的刺客绝对想不到,没能如愿动摇敌人军心,他们的脑袋反成了凌波飞燕战旗的祭品,让二十三家标营士气空前高涨。 “帝**队,战无不胜!” 学兵带头,守军随之呼应,几万参加检阅的军人口号声,让群山深壑为之轰鸣,滚滚回音让清河的水面也泛起波涛。 第八章 处境堪忧 检阅场,飞燕战旗迎风招展,高出两边二十二面战旗足有半丈,所有人却觉得理所应当,帝国郡主的卫队,有资格享受此殊荣,凌波标队的学兵挺起胸膛,脸上写满骄傲和自豪。 接下来的议程是选拔护卫,不再局限在凌波标队,让检阅场本就热烈的气氛再次高涨。 二十三家标营每营推选出五人,由郡主授予护卫称号,这是虚名却也是莫大的荣誉,更会长久带来实惠,他们的名字将记载进皇室的档案,曾任郡主护卫,这资历让以后晋升的路必然变得平坦。 凌波标队破例得到十个名额,推选护卫的程序却很简单,帝国武士的门槛就淘汰了绝大多数人,有资格竞争的几十人,彼此都清楚实力和身份,因此当温轻柔标长宣布秦如风、华岳、卓越、燕宁、雷鸣、蒙一川、李长弓、李子辉、燕子风和宇文洁入选,或许有人心中不服气,但仍然报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拥护。 热情过后学兵更觉得奇怪,亲卫队长高垣竟然没能入选,无论是实力还是资格,他都应当占据一席之地,可结果是选进了燕宁、燕子风和宇文洁这三个外人,标营学兵暗自为高垣抱不平,更为他的处境担忧,连护卫都未曾当选,他如何能够再任亲卫队长。 未能入选护卫,高垣更觉得意外,不在乎荣誉和实惠,可护卫名额是师门任务,完不成怎么向师姐交待?当下脸色发红,看向标长温轻柔,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短暂僵持后轻柔标长移开了视线。 检阅场不是辩论是非的合适场所,华岳强行压制住心中的不满和怒气,冷着脸走进护卫队伍,宣誓效忠帝国郡主,从她手中接过象征荣誉的禁卫衣甲,始终未曾正眼看过独孤英——检阅后,学兵和积翠军民都认识了帝国郡主,梅英的称呼必将成为过去。 入城式全部议程进行完毕,燕老侯爷邀请郡主与二十三家标营领队去副将府,商议各营布防与作战方案,入城式拉开了战争的帷幕。 “高垣,安排标队回营地。”轻柔标长像往常一样,离开前将标队军务交给高垣,未尝想得到的是当场拒绝:“亲卫队长无权指挥标队,恕难从命。” “值星巡长,带标队回营!” 轻柔标长变更命令,陪着独孤英走了,没有人注意到她眼角有得意的笑意一闪而过。值星巡长蒙一川朝高垣苦笑一下,发出回营的口令,标队原道返回营地。 “传令哨、女队和第三小队留下保护标长,其它小队回营。” 高垣下过命令,拨转乌云马头,带着值星哨充当标队前锋,将背影留给身后数百名充满疑惑的学兵。 保护标长,命令没有破绽,亲卫队首要职责便是保护标长,可这条命令在凌波标队不合适,连帝国郡主提都不提,她的安全谁来保护,仅仅留下两个小队,再有刺客如何应对? 高垣在变相发泄不满,卓越、李子辉等心思灵敏的人猜出谜底,亲卫队五项职责,没有保护郡主的明文规定,标长温轻柔未曾下过保护命令,高垣如此做符合亲卫队长身份,明面上谁也无法非难。 一路走来代行标长职权,唯恐有负信任,殚精竭虑使得心力交瘁。一场入城式有惊无险,事先的准备花掉多少心思,每一个细小的环节,无不是多番推敲后才确定下来。做这一切,高垣是有怨气,但那更多是与梅英的感情纠葛,对军务并不抵制,也从不敢懈怠。 一个选拔名额彻底扰乱高垣的心。走在标队前面,两旁是陌生的建筑,围观军民的笑脸,在高垣看来带着嘲弄和讽刺,他的脸更加阴沉,苍白中泛出青光。 人群越过警戒线,让场面变得混乱不堪的关键时刻,迟迟得不到标长温轻柔命令,越权下令骑兵巡准备迎战,无人出声发对,实际行动是拒绝执行,以前行军时不是这样,为何今天变得异常? 高垣一路思索,慢慢找到答案,是师兄秦如风的缘故,有他在,骑兵巡才服从亲卫队长的口令,因为巡长总是率先行动,今天师兄留守营地,骑兵巡便不再执行越权发出的军令,哪怕他用军法威慑。拒绝执行越权发出的军令,军法又怎会惩罚,骑兵巡的学兵早看穿了其中诀窍,不会是危急中临时起意。 越权?我下令女队在护旗哨周围警戒保护,结果违背命令冲上去射杀刺客,是谁下的命令,梅英,师姐,还是燕宁?无论是谁,亲卫队长明令在先,她都是公然抗命。若是燕宁发出口令,女队执行还情有可原,因为她是队长。可若是梅英和师姐越权下达命令,女队照样服从,这事就透着不寻常! 高垣回想起与总教官的秘密谈话,那位很少在人前出现的总教官,负责审查学兵对帝国忠诚度的总教官。 “任命你当亲卫队长,是我的提议,没有个人因素。”总教官开门见山解除他的疑惑:“理由有三条。首先,你是孤儿,而且是穷乡僻壤走出来的孤儿,与外界的利益纠葛最少,几乎可以说没有。呵呵,恐怕以前连长清寨都没出过。坐下听,不用拘束,这些天我始终暗中观察,教训雷鸣,忍耐难堪,招兵买马,代掌军务,你做得很不错。” “第二,残兵院,别人不知道五人的身份,我却一清二楚,别奇怪,因为凌波府每一家残兵院,我这里都有档案。五名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军官,其中还有一位是豹捷骁骑营校尉。告诉你吧,骁骑校尉品阶看似不高,可地位比帝**团的将军更为显赫。军团将军,不过是正三品武将,而骁骑校尉,每一个都有权开府,各部大臣才有的待遇。残兵院五位老军官联名作保,你对帝国的忠诚令我放心。尽管口头没少说帝国官员坏话,嘿嘿,别害怕,谁背地不偷着骂几句长官呢,没有人咒骂的长官,那肯定是庸才废物。” “我没骂过,就是发过几次牢骚。”高垣插嘴自我辩护,这可是原则问题,绝不能落下咒骂长官的恶名,就算骂过也坚决不承认。 “嘿嘿,骂过没骂过,不是你说了算,而是由我做结论。第三,你与华岳和秦如风是同门,他们是巡长,你说的话自然相信,就等于可以直接指挥两巡人和亲卫队,对第五项职责有利无弊,否则,标长涉嫌背叛帝国时,你有什么力量擒拿,怕是先要成为刀下鬼。巡视军纪,那是明面上的做法,其实最重要的是考察军官对帝国的忠诚,没有你这位亲卫队长签名,巡长以下军官无法晋升军职。在军中,忠诚比才能更为重要,一个有才华的军官若是叛乱,危害会更大。” “轻柔标长怎会背叛帝国?她若要伤害郡主,早就得手,何必等到现在!” “预防,防患于未然。标长掌管军令,你履行军政职权,她是教官,清楚帝**令军政相互制约的体制,你若觉得必要,她的命令随时有权拒绝执行。当然,别拿鸡毛当令箭,也有人在暗中观察你,滥用职权可是会受到重罚,我想你不会去做吧。” “能否不做这亲卫队长,我不大合适。”高垣向总教官求情,这亲卫队长越琢磨越像是密探坏蛋,权力再大也不当,从小就接受老人熏陶,这世上没有如此好事,权利越大任务越危险。 总教官对他的请求直接无视,开始安排任务:“除了明面上的职责,你的任务:保护郡主,监视军官,配合京都来人追查弩机泄密案。眼下,去想办法掌控亲卫队,记住,是掌控不是指挥,必须让他们惟命是从,哪怕你下令刺杀我,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一路走来代掌军令,标队令行禁止井然有序,高垣觉得总教官安排的任务挺简单,如今再回想,才明白这亲卫队长的命,纯粹由天不由人,长官真要发动叛乱,十有**难逃祭旗的下场,一比五,还是以下犯上,谁会相信你负有秘密使命呢,会当作笑话来听。 梅英无论如何不能出事,于公于私都必须竭尽全力保护,不管是否帝国郡主都一样,可其它使命怎样履行? 掌控亲卫队,进而影响并慢慢掌握其它各巡学兵,只有让他们惟命是从,无论是保护梅英,还是其他使命,才能按照心意实施,万一有特殊情况,自家小命才会多层保障,高垣第一次主动考虑掌控标队,不再是传递标长军令,而是令由己出照样会坚决执行。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仇教练那里如何应对,他肯定会与标长温轻柔站在一起,将亲卫队变相排除在标长军令覆盖范围内,战术组会成为第一个,也是最难克服的障碍。四年,教官在学兵中树立的威信,关键时刻会发挥大作用,高垣毫不怀疑,如今他和仇教练对亲卫队发出不同的命令,亲卫队绝对会服从教练,而不是他这位亲卫队长。 高垣在考虑如何绝对掌控亲卫队,却不知标队有不少人打起他的主意,将目光瞄准了亲卫队长的位置,特别是亲卫队的贵族子弟,几月下来融入了标队,也明白了高垣当初的难堪,收留的恩情变淡变薄最终如过眼的云雾消散不见。 今天,高垣未能成为郡主护卫,那他就没有资格再当亲卫队长,这是难得的机遇,一鸣惊人的机会就在眼前,荣华富贵已在不远处招手,有人走在路上都心痒难耐,看向前方背影的目光变得复杂。 第九章 学会忍耐 她为何这样做?目的何在? 高垣自认没有得罪过标长温轻柔,标营五年,双方交集不算多,由于梅英的关系,对这位可人而傲气的教官,高垣向来是敬而远之,每次相处礼貌有加,事实上温柔教官以前从未为难过他。 温轻柔不会背叛帝国,她也不敢背叛帝国。高垣从总教官口中得知了标长的家庭背景,开国威远侯府大小姐,有权有势有姣好的容貌,她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女子,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处能吸引她铤而走险,身后有一大家子人,背叛帝国的代价太大。她是太子府派来暗中保护梅英的人,不敢背叛帝国,自然不会危害郡主,真要有杀机,随时都有机会,没必要等到现在绕一个大圈子来实施。 争夺军权?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若不想背叛帝国,她是标长,更是教官,在标队的威望绝非高垣能够比拟,正常的军令无人敢违抗。除非真想下达与学兵忠诚相左的命令,才会想方设法争夺军权,将负责监视她的亲卫队长权利尽量削弱。 长清寨,师姐华岳当众声明,要高垣和秦如风争抢护卫名额,温轻柔当时在场,不会不知道。那么今天这一幕就绝非无意疏忽,梅英为何没有反对,任由她如此做,应该是事先就知道,有足够的理由,只是这理由高垣想破头也猜不出来。 一路思索了无头绪,远处已能看见营地的旗帜,高垣摇摇头将纷乱的心绪驱散,猜不出来就暂时不想,既然你出了招,那我只好出手应对,将这场军令与军政对军权的争抢奉陪到底。有一种人,你不去招惹他,任由你将天捅个窟窿,只要不砸到他头上,都不会反对,但若是主动挑衅,他必然坚决反击,哪怕是以卵击石也绝不犹豫。 营地,值星巡长蒙一川宣布解散,学兵们忙着送战马换衣服,穿了大半天铁甲,早感到了疲累。 “亲卫队,将战马送回,半个时辰后原地集合。” 高垣下过口令,跳下乌云踏雪,仔细地检查一遍,再次确认心爱的战马没有受伤,这才牵着它去马厩,非难与围攻迎面而来。 “高垣,你这个亲卫队长不称职啊,准备了几天,还是差点让刺客得手,让其它标营话里话外讽刺我们凌波标队。” 李子辉,曾经的骑兵队战友,如今的骑兵巡队长,率先拦住高垣,开口就弹劾他失职。 高垣停下来,扫视一遍李子辉身旁的人,没有蒙一川,感到安慰不少,好友加兄弟不来凑热闹就好,随之又暗中恼恨,亲卫队有三个人躲在人后,也加入了痛打他这个落水狗的行列,两个贵族子弟一个学兵,都是亲口任命的哨长。 自入营测试那天跟着蒙一川无意中得罪李子辉,几年来一旦有机会,他总会讽刺挖苦外带挑唆,只是由于惧怕华岳和秦如风,这才不敢明目张胆为难高垣,今天有了标长温轻柔这颗大树,怪不得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队长,一路走来,你付出的心血我们看在眼里,大家感谢你。”一个贵族子弟先开口洗去忘恩负义的名声,这才言归正题:“郡主在亲卫队,她的安全事关贵族荣誉,你不是郡主护卫,执掌亲卫队难免让人不放心,我们可是将身家性命全放了进来,苦衷还请你谅解。” 高垣冷笑一声没有接话,不亏是贵族,说话水平就是比学兵高,一笔带过当初是谁招收你们进来,如今让我谅解你们的苦衷,我的委屈向谁去诉说。 “高垣,明人不说暗话,哥几个早看你不顺眼,打了雷鸣不说,这一路指手画脚不停,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标长,今天,郡主遇袭,几十家标营笑话,凌波标队荣誉受损,你还有何脸面占着亲卫队长的位置!早点让出来,免得自取其辱,不看连华岳和秦如风两人,都不敢出面再维护你。” 轻步兵巡长,六年级的学长,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可也指出了要害,这么多人跑来围攻,蛮横的师姐却没有闪面,师兄也坐视不理,看上去还真有点像没脸见人的样子。 “早点让出来?让给谁,你吗?” 高垣强忍住火气,心中再次提醒自己,绝不能发脾气,更不能先动手,否则一个执法犯法的罪名扣过来,会让处境更加难堪,更会给标长处罚的借口。亲卫队长,权利是很大,可级别太低,与各巡的小队长一样,比巡长低一个档次,出手难免背上殴打长官的罪名,标长有权处罚,那时就只能亮出底牌,除非万不得已,高垣还不想公开撕破脸面,所以只能选择忍耐。 李子辉呵呵干笑几声,替轻步兵巡长说话:“别想挑拨大家关系,你不合适做亲卫队长,至于谁来接任,没必要告诉你,再说亲卫队长何其重要,也不是我们能够推选由谁来当。” “既然知道不是由你们决定,那何必拦着我,你们大可往上面反映,要求将我撤职,换谁接替都行,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绝不会轮到你李子辉。” 高垣牵马继续往前走,对拦路的人视而不见,马头直冲李子辉,乌云鼻腔喷出的气息就快吐到他脸上,李子辉心中想站着不动,谅高垣不敢纵马伤人,可脚下不由得让开了路,身后的人也纷纷闪开。大家都不傻,高垣现在还是亲卫队长,你拦住他的路就等于阻碍军务,万一翻脸让人将你抓起来,一顿军棍避免不了,气头之下那军棍可不会留情,十几军棍打不死人也会让你躺上几个月。 “我还要去集合亲卫队,耽误军务的罪名你背不起,让开路!” 轻步兵巡长侧移几步挡住去路,高垣停下来,先开口扣过去一顶大帽子,忍耐有底线,他若是不知好歹,高垣不反对杀鸡给猴看,需要的是名正言顺的出手理由。 耽误军务!轻步兵巡长愣住了,脸色通红地站在原地。 让开,脸面无存,不让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可以预料。雷鸣如今还躺在标营,打了人的高垣依旧在当亲卫队长。别看前来责难围攻的人不少,真要动起手来,华岳和秦如风不会视而不见,那时无论是单挑还是群殴,眼前这些人都是挨打的沙包。雷鸣的事情发生后,对高垣的实力没有人再敢轻视,那句杀你如屠狗的话,始终是六年级学兵心口的刺。 “咯咯,小垣子,你人缘不错啊,这么多人跑来安慰你。” 怕什么来什么,华岳的笑声在人群不远处响起,秦如风嬉皮笑脸站在她身旁,两人身后是整整两队学兵,一队骑兵一队弓兵,脸色不善地盯着轻步兵巡长和李子辉,就等动手的口令。与高垣不同,华岳和秦如风的手下,有不少的铁杆兄弟和姐妹,特别是两人的亲兵传令哨,那是在试炼战场用性命换来的交情,真要翻了脸,绝对敢朝标长温轻柔出手,只要两人先行做个表率。 “华岳,你俩来了,呵呵,我们就是和高垣谈谈,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到了。”轻步兵巡长说话间让开了路,华岳和秦如风的出现,也是给他下场的台阶,再不知好歹,那就是自作孽找罪受。 “大家看到什么了?我看到的是亲卫队长用身体给郡主挡了弩矢,在局势混乱时及时下达了正确的命令。那时你们在哪里?让手无寸铁的人包围起来,连刺客怎么出手都没看见!真要靠你们保护郡主,她如今早是死人了。还有脸跑来责难亲卫队,在其位不谋其政,本事稀松平常,脸皮比积翠关墙还厚。” “你——”轻步兵巡长只吐出了一个字,就让李子辉拉了过去,华岳和秦如风的出现出乎预料,再要强辩下去结果自知,眼前这位小魔女可没有向人耐心解释的习惯,李子辉的聪明处就在于有自知之明,这些人加起来都不是华岳和秦如风任何一个的对手。 华岳话中有话,其他人一时领悟不了,李子辉瞬时就清楚明白,那是在半公开咒骂标长温轻柔,在其位不谋其政,将标队的军务几乎全部推给高垣,今天更是翻脸无情,抢了功劳不说还公开给高垣难堪。华岳和秦如风先前不出面,就是在暗中观看,到底会有谁跳出来。想到这里暗骂失策,亲卫队长未必轮到头上,先得罪两个手握实权的巡长,一个还是顶头上司,苦日子怕就要从今天开始。 秦如风没有让他失望,冷笑几声给出了答案。 “李子辉,兄弟们忙了半天,大家喂马的喂马,整顿衣甲的整顿衣甲,人人忙得要死,就你有闲情逸致,看来是我给你安顿的事情太少,既然这样,嘿嘿。” “李子辉!跑步去马厩,带着你的小队去遛马,要有一匹战马出事,你这小队长就当到头了。” 李子辉脸色难看无比,可只有遵命执行,聪明如他,知道秦如风巴不得他公开抗命,那样高垣就有直接抓人的借口。 人群作鸟兽散,高垣朝师兄师姐感激地笑笑,三人间多余的话不用说,不过他离开时的话仍让两人噎住半晌。 “你俩出现的太早,真正想抢我位子的人,恐怕还躲在暗处观望,我本来还想再瞧瞧,他到底能忍耐多久,想要跟着他学会忍耐这门功夫,如今只能先行出手了,以后再难友好相处。” 高垣去送马,华岳半晌后幽幽叹息,秦如风怪笑一声扭头就走。 “哈哈,我就怕小垣子忍不住这口气,这下好了,以后有得乐子玩。凌波标队,第九标,我有点明白,为何几十年老是失败。” 忍耐不代表软弱,半个时辰后,高垣站在集合点,脸色不好看,心底却乐开了花,不出所料,那两个贵族子弟一个都没到场,用行动抗议他再当亲卫队长。 接下来的事情好办,直接以亲卫队长的身份下令维护军纪,有人眼红这个位置,跳出来争抢,那我就充分发挥权利让你们看看。 “风纪组,你们随后去商议,公开抗命该如何处置,明天给我结果。呵呵,尽可以串通,法不责众在亲卫队不适用!顺便告知大家,我这个亲卫队长是标营校尉亲口任命,这凌波标队还没有谁能随意撤换,这是军营,只认军令,帝国郡主照样不行。我既然能将人请进来,就有能力让他滚出去。” “全体都有,绕标营跑步三圈。开步——跑!” 亲卫队额外加训是家常便饭,口号声中绕营区跑步,这一幕看在有心人眼里,一时间百味交集。这是军营,高垣当一天队长,亲卫队就没人敢公开抗命,否则军法无情,军队就是靠纪律来维持,纵然他明天就下台,今天做出的处罚命令,接任的队长也要继续执行,除非标营校尉撤销命令。 第十章 出乎预料 积翠关城副将府,军事会议已近尾声,燕候再次劝说郡主独孤英:“殿下,三河湾营地易守难攻不假,可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战事扩大,落日铁骑势必会突袭,郡主何苦以身犯险。” “老侯爷,乌拉沙漠纵横数千里,莽苍森林深不知几许,而三河湾离积翠城仅仅二百里,侧前方还有风云城几十万大军,以前我们不去设防,是因为战马短缺,步兵难于与铁骑在野外抗衡。如今各家标营皆是精兵骏马,凌波标队更装备禁卫衣甲,待翔云三个满编营到齐,一个学兵军团近两万人,若非怕有闪失导致过大的牺牲,独孤英真想率兵去落日边境巡猎,让他们明白,清辉几十年防守,并非没有力量进攻,而是不愿两国边民再遭兵火。” “盗取我弩机图,刺杀我边军将校,凌辱我正当商队,今天公然刺杀我这个帝国郡主,若不还以颜色,何以展示清辉国威。老侯爷,独孤皇家的祖训你清楚,只有战死的帝国郡主,没有临阵退却的皇家子女。我独孤英也是一名学兵,若不随营前进,帝国八十一家标营儿女为何而战?老侯爷的关爱,独孤英心领,身为皇族,有进无退。” 宁泽候还能再说什么,帝国郡主,你本就不该来这边陲重镇,将中枢与郡王的矛盾揽在肩膀,更不该以学兵的身份参战,天潢贵胄,到了这前线,你确实无路可退,但愿吉人天相平安无事,否则非但这翔云郡的天要变红,两国大战亦不可避免。 “我标营学兵誓死追随殿下!” “去落日边境巡猎,唯殿下马首是瞻。” “殿下,学兵临战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谁若想伤害殿下,除非踏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各家标营领队纷纷宣誓效忠,是否真心实意无从考究,但会场的气氛慷慨中带着悲凉,落日巡猎,有进无退,积翠关城的学兵军团,战后不知还能有多少人重返标营。郡主护卫,这份荣誉后面是沉甸甸的责任,需要用生命和鲜血去履行。 会场外,李长弓百无聊赖,不顾燕宁冷脸相看,厚着脸皮一味纠缠,绕过来转过去,话题总是在刺探,为何高垣未能入选郡主护卫。 “有胆你去问标长,少缠着燕宁!李长弓,以前没看出,你这脸皮还真够厚,去那边比较一番,怕是和这积翠关墙都差不多。” 宇文洁看不下去,直接出口讽刺,李长弓打量她几眼,又将目光转向燕宁,嘴里的话含着刺:“嘿嘿,缠着燕宁,对啊,我不缠着俏仙子,难道去搭理半路跑出来的丑八怪。” “你!”宇文洁气红了脸,扬起拳头就想揍人,见他不退反而往前靠近,心中一激灵随之又放下,朝李长弓冷笑道:“想激本小姐打人违反军纪,你这鬼心眼还差火候。” “算你聪明,嘿嘿,燕队长,你们女队负责贴身保护郡主,个个毫发无伤,我就奇怪了,怎么我那兄弟到挨了弩矢,这功劳到底该归谁,标长在后面离得远看不见,你可没有让人群堵住。” 燕宁这回彻底明白他目的何在,废话半天原来是给高垣讨公道,想要女队出面作证,当时是高垣挡住了刺客的必杀一击,这样一来郡主护卫里没有高垣,标长推举的人选就纯粹成了冷笑话。 “李长弓,你这个传令哨长不会真像人家说的那样吧?”燕宁话只说半截,就是想看看李长弓到底有多大气魄,想要我去作证,你得先表明态度,去给本小姐当马前卒。 “是不是想说我是高垣的鬼腿子,嘿嘿,小爷觉得这不丢人,想跟着上司升官发财,当然先要像狗一样忠诚。宇文洁,你还真别笑,谁不是狗腿子,贵族,嘿嘿,你们难道不是帝国皇家的鹰犬。” “你在玷污贵族的荣誉,李长弓!” “要不是在检阅场,我们非揍你一顿不可!” “你等着,传令哨长,回到营地,让你变成跛子哨长!” 女队可大多是贵族女子,李长弓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几句话惹起众怒,女兵们脸色不善地围过来,当面骂人是狗腿子,骂得还是贵族,胆子够大够猖獗,稍后让你知道贵族女子的厉害。 “高垣当不成亲卫队长,我这个狗腿子肯定跟着滚蛋,你们别高兴,小爷光棍一条,没什么好怕,大不了跟着他去当马匪,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看上谁家女子就抢过来,玩腻了卖青楼数银子。” “住口!你们也归队,别让其它标营的人看笑话。” 燕宁喝叫住群情激奋的女兵,李长弓方才的话可就不是玩笑那么简单,严格追究起来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去当马匪,那就是要公开背叛帝国,这句话足够让他在大牢去反思半辈子,不过从这句话里面,燕宁也明白了李长弓的态度,他是要跟着高垣一条道跑到黑绝不回头,心里反感到敬佩,第一次对这个油腔滑调的学兵起了好感,不想让他就此遭人暗算。 “开玩笑要有度,方才宇文洁骂你在先,李长弓,这次女队不跟你一般见识,下次再敢胡言乱语,我第一个领教你的箭法。” 李长弓一时控制不住说溜了嘴,幸亏燕宁及时出面圆场,将双方斗嘴定性成开玩笑,否则连带高垣也得背黑锅,想去当马匪,学兵来积翠关任务之一就是剿匪,哥俩还不成了公敌。 燕宁出面维护,绝大多数女兵笑笑也就作罢,大家在一起斗嘴,没必要上升到整人的程度,可有人不甘罢休,一个贵族女子不看李长弓和燕宁,却去找一旁看热闹的第三小队。 “李剑,李长弓的话,你也听到了,亲卫队怎能容纳想当马匪的贼子,这事必须向标长报告。” 这个贵族女子想得挺周到,燕宁是侯爷的爱女,她得罪不起,可李剑是从京都来的贵族子弟,有他出面作证,李长弓在劫难逃。 “我听见了,李长弓在追查女队护卫不力,让帝国郡主差点受伤,要是郡主怪罪下来,除了去当马匪,难以摆脱罪责,就事论事而已,标长来了你去报告,我给你作证。” 李剑还是以往那副高高在上傲气凌人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让场中所有人大吃一惊,他不单维护李长弓,更是给女队扣上失职的罪名,郡主差点受伤,身为贴身护卫,你们难逃罪责,李长弓忠于郡主主动追查,到时没有罪还会落个忠心护主的好名声。 郡主从京都带来的人,就冲这一点,李剑不是谁都敢招惹,女队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心中一直回避的事实无法改变,若非高垣挡住弩矢,帝国郡主不死也得受伤,贴身护卫要是无罪,谁来承担责任,高垣吗?防卫方案不周全,他是有责任,可舍身护主足以抵消,女队的人呢,有什么理由辩解失职的罪名。 “我还听见了,当时队长下令,让女队护在郡主周围,其它两队擒拿刺客,结果女队有人带头去抢战功,公然违抗队长命令,若是刺客还有后手,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宇文洁,我说的可否属实?” 李剑出语惊人,这次非但那名贵族女子愣住了,就连燕宁和宇文洁也是俏脸通红,当时现场有那么多军民可以作证,这个事实一旦摆在桌面,那就是两个罪名,违抗军令,护卫不力,若是有人趁机落井下石,完全可以引申到对郡主不够忠心,那时连家族也要受牵连。 李剑的态度更是出乎李长弓预料,他对这名京都贵族子弟,向来没有好感,当初高垣提名李剑当小队长,李长弓就没少说怪话,巴结豪门,重色轻友,公权私用,识人不明,总之能沾点边的污水全泼了过去,无奈高垣的倔脾气他也拉不回来,李剑便当了小队长,一路上李长弓暗中捣鼓小动作,苦活脏活大多派给了三队。 燕宁回过神,盯着那名她招来的贵族女子,没事你去招惹李剑干什么,就凭你的姿色和家世,给人家做小妾都未必能如愿,这下倒好,李长弓没遭殃,整个女队都要承担两大罪名,贵族的荣誉成了耻辱。 “李剑,洁儿气不过刺客的嚣张气焰,跑上去帮忙,当时刺客已经被包围,郡主周围有骑兵巡的兄弟保护,队长和李长弓那队人在身边,纵有后手也难如愿。先前李长弓的话谁也别多嘴,否则就是给女队招惹罪名。我看,此事就此作罢,你觉得如何?” 梅英从京都带来的另一名女子也开口劝说:“还没有和落日正式开始较量,我们先别自乱阵脚,大家都是战友,几句玩笑话何必当真,以我对郡主的了解,她听到后只会一笑了之,李长弓当面没少拿郡主开玩笑,如今还不是好好站在这,别忘了他也是郡主护卫。” 李长弓一时嘴快差点惹祸,如今人家变相认错,他当即见好就收顺便讨好燕宁:“燕队长,都怪我这张破嘴没有分寸,多谢你大人大量不跟我这无赖一般见识,也谢过洁儿和清儿两位仙子。李剑就不多说了,以前是兄弟狗眼看人低多有冒犯。” “少套近乎,我李剑没你这号无赖兄弟。会散了,还不快整队。” 梅英和温轻柔走出副将府,老远看见自家亲卫聚成一团,其它标营的人站得整整齐齐,俩人都觉脸上无光,向燕老侯爷告辞后,冷着脸走向队伍,看都不看李长弓。 “燕队长,你去拜别老侯爷,别让人家说我亲卫队的人不懂尊卑礼节。”李长弓不理会两人冷脸,先给燕宁大开方便之门,然后才传达亲卫队长命令,事实上是他的鬼主意,高垣临走羞愤不已,那曾安排过回营事宜。 “女队和三小队护送郡主,燕宁指挥。标长女中豪杰,有我这传令哨长跟着就行了。两队人分开走,目标小一些。” “李长弓,我跟郡主一块走。”标长温轻柔一眼看穿李长弓的鬼把戏,两队人护送郡主,她这标长身边只有几个人,这不是当众表明在亲卫队眼里,她这名标长份量太轻嘛。 “标长,我只是传达队长命令,负责尽力保护您,分开走是为了郡主安全着想,让刺客顾此失彼。您真要一起走,队长不在,去和郡主说,她要同意,我执行就是。” “李长弓,本标长命令你,一起回营。” “报告标长,传令哨直属亲卫队长,您有命令去找高垣,我官太小,担不起重任。” 李长弓摆明是在叫板,我这个传令哨长只认亲卫队长,就是不服从你这个标长的命令,你能拿我怎样,军法,你要能翻出一条套住小爷,那我自认倒霉。 燕宁去和老侯爷告别,轻柔标长将视线移向李剑,谁知他却将目光看向李长弓,意思很明确,等着李长弓代队长下达命令。轻柔标长真要翻脸强行下达命令,两队亲卫绝大多数人肯定服从,只是那样一来旁边的梅英难免就会多心,李长弓和高垣的关系众所周知,梅英爱屋及乌之下,说不定会出面袒护李长弓,到时更加难看。 “标长,一起走吧,有老侯爷亲兵随护,安全当可无忧,哪来遍地刺客,我这个帝国郡主没有那么尊贵。李长弓,走了。” 不出温轻柔所料,梅英对李长弓的抗命视而不见,只是给双方都提供了一个退一步的台阶。亲卫队员都是挑选出的精英,没有人脑袋太迟钝,见状后那还看不出来,亲卫队长高垣,在帝国郡主眼中的份量,怕是一点也不比温轻柔标长轻。 “教官,你别生气,高垣没当上护卫,李长弓难免借机撒气。呵呵,还真有趣,就像你说的,他要真当了护卫,以后我和他相处岂不是变得更加居高临下,出去溜达也得分个先后。梅英过意不去,平白让教官担了恶名。” 路上,梅英小声劝慰满面怒容的轻柔标长,两人渐渐有说有笑,浑似忘记了方才不愉快的一幕,跟在身后的宇文洁和令狐清却轻皱起眉头,两人一路用目光交谈,不时看向李剑,随之微微点头。 原以为高垣未能进入护卫,是郡主恼恨他那日的放肆冒犯,谁知主意竟是出自标长温轻柔,这样一来两个见惯权谋诡计的聪明女孩,当下就明白以后该采取的立场,心中挺佩服李剑有先见之明,帝**令军政分设自有道理,亲卫队绝不能容许标长温轻柔插手,说来还真得感谢李长弓哪个混蛋加无赖,要不此刻还辨不清局势。 李长弓的表现出乎所有人预料,给亲卫队员无形中上了一课,以后摆正位置跟对人,对高垣来说这是好事,可也带来了坏影响,标长必然将恼恨发泄到他这个亲卫队长头上。 官高一级压死人,往后还得低调做人,贵族与平民,教官与学兵,上司与下属,无论从哪方面衡量,他都不愿与标长温轻柔交恶,亲卫队长,不能因一时的风光给日后埋下无穷的隐患。 军权,两人都忠于帝国,都不会伤害梅英,只要标长不过份,让她几分又何妨,她不插手亲卫队内务,双方相安无事,这是高垣的底线,也是预防意外安身保命所必需的力量。 第十一章 主动退让 营地,听罢叙说,高垣揭下地图卷起来。 “去还给燕宁,替我说声谢谢。” 李长弓咧嘴干笑:“哥甘冒风险忠心护主,你就不为之感动?” “为何这样做?我好像没救过你的命,更没银子给你。” “你是在侮辱纯真的兄弟情谊。” “是吗?” “嘿嘿,好吧,哥说实话,小爷是在押宝,用自家的性命和前程。”李长弓收起嬉笑,声音低了下来:“若非跟着你,此时大不了是个队长,战场上第一批冲锋的送死鬼。今天风险是大,可有郡主这颗大树庇护,躲过去就是如花似锦。” 高垣不语,李长弓喝口水将话说完:“押错了,无非回到起点,为帝国战死疆场。你若是我,会不会去赌一把?” “我会有多远躲多远。你太高看我,更不了解贵族。”高垣给他将水加满,神情变得落寞。 “路边绽放的野花,会引起行人短暂的惊叹,等看到前方万千风景,谁还会再记得它的颜色。” “庇护?你与我,很难走进她们的生活,短暂的庇护过后,便是无情的抛弃。我无奈唯有应对,你何苦自行卷入进来。” “纵然如此,未必一败涂地,华岳学姐总不会将你抛弃。” 高垣站起身,不甘束手认输,却知胜算无几,对抗的底气是梅英的信任,是非的根源恰是帝国郡主的身份。郡主下嫁平民,即使她愿意,皇家又怎会答应,与清辉的江山相比,一个孤儿太微不足道。 师姐吗?那一抹鹅黄色从眼前闪过,又怎忍心将她牵连,五年,师兄和师姐付出许多,我却未曾有过星点回报。 “她的脚步,我永远追赶不上。” 高垣自语声中揭开帐帘,春天来临,夜晚的风依然扑面冰寒。 中军大帐,标长温轻柔俏脸如蒙上一层冰做的面罩,一个人坐在主帅宽大的椅子里,娇躯蜷缩在虎皮的温暖中,桌面上蜡炬燃烧,忽明忽暗的光芒亦如心中压抑的怒火,时而即将迸发,却又突然退缩。 高垣,以前不爱说话的学兵,如今手握实权的亲卫队长,与她没有恩怨情仇,或者说还没有资格成为对手。抛开悬殊的身世,光教官与学兵、武校与武士的差距就将两人隔离开来。 温轻柔不讨厌高垣,甚至有些喜欢,是他将仇教官拉进标队,良苦用心让人感激,更兼一路任劳任怨,人前人后从未失去过对标长的尊重。 为何走到今天这一步? 军令与军政分设,温轻柔不想去触碰敏感的底线,标营让她担任标长,已是看在父亲脸面,论个人身手,她不比任何年轻教官逊色,率队行军打仗,十个她加起来,也不是刀疤脸一人的对手。 “看护好郡主,她太年轻,别脱离你的视线。” 爷爷捎来的口信,话不多却耐人寻味,看护,视线,温轻柔略一思索便领会真实含义,将帝国郡主牢牢掌握在手中,不去伤害她,可也不能任由她乱来。 温轻柔不知道爷爷为何这样安排,更不知道他想做何事,伤害郡主,背叛帝国,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开国侯的后裔,与清辉皇家共祸福,背叛帝国去投奔谁,谁还能给出更好的待遇。 家族更上一层楼?绝无可能! 清辉立国初,国王与功臣相誓:除皇家亲子封王外,四家郡王九十九家开国公候世袭罔替。数千年了,规矩从未打破过,各家兴衰不一,但始终香火长存,曾扯旗造反的公侯世家,皇室也不过是诛杀罪魁,将爵位赏赐给旁支子弟,从没有绝了开国功臣的祭祀,当然,也没有增加一家世袭的公候。 独孤皇族对功臣后裔可谓仁至义尽,是以公侯世家尽管为利益明争暗抢,但对帝国的忠诚不容怀疑,帝国面临外部危难时,贵族与皇族从来是站在一起,贵族子弟比平民更想去边关杀敌报国。 不能让独孤英受到一丝一毫伤害,确定了这个前提,温轻柔要执行家族的指示,也唯有一条路可走,掌控标队,特别是亲卫队,而与她从无恩怨的高垣,不可避免地成了最大的障碍。 笼络?想法一冒头就让踢了出去,温家能许诺什么好处,帝国郡主,太子嫡女,极可能是帝国第一个女王,温家有的独孤英有,温家没有的独孤英也有,更麻烦的是她还搭上了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说她拥有的一切,高垣都不会缺少。 独孤无影不看好这段姻缘,温轻柔恰恰相反,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感受到了独孤英对高垣的真情,一个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让意中人担风险的帝国郡主,她动了真情,太子和国王会阻挠,最终还得让步,谁让太子只有这一个女儿呢。平民身份?对皇家来说,一旦认可了你,身份便不再是问题。 老国王能立一个山野女子为王后,太子对病榻上的妻子一片痴情,有爷爷和父亲挡在前面,独孤英找个平民夫婿,或许会引发轩然大波,但皇家有的是办法将它平息。 独孤无影知晓皇家隐秘,却不理解男女感情,是以不看好,而一直伴随梅英的温轻柔,从未反对过两人交往。 唉,你们又怎知道教官的无奈,温轻柔叹息一声,从椅子上直起身,白天李长弓公然抗命,回营后听说华岳和秦如风的事,这凌波标队要掌控在手中谈何容易。 “报告,亲卫队长高垣求见标长。” 军帐外传来亲兵的禀报声,高垣,深夜来访所为何事?温轻柔整理一下衣装,吩咐亲兵请他进来。 “标长,标下想去三河湾一趟,去看看地形,还望您批准。” 从脸上看不出悲喜,温轻柔收回目光,淡漠地问道:“你走了,亲卫队交给谁?” “刺客旨在辱我国威,如今入城式结束,战旗已在积翠城升起,再来刺杀郡主,只会激起清辉学兵怒火,落日也有王子公主,我想他们不会冒险。” “我在问,你走后谁来负责亲卫队内务。” 高垣直视她的目光,没有回避可也不是在挑衅,声音一样冷漠。 “亲卫队也是标长的部属,我走了,五个小队长还在,有标长坐镇,标下相信他们知道怎么做。” 没有正面回答,却不宜再追问,温轻柔低下头在报告上签名,低声叮嘱:“多带些人去,三河湾地形复杂,各色人等不可不防。” “多谢标长关爱,标下便装前往,人多了反而惹眼。” 温轻柔将报告还给他,看似随意地问道:“没有推选你做护卫,是否还在记恨教官?” “标长也有难处,事情过去,做不做护卫,无关紧要。多谢标长,标下告退。” 高垣走了,中军大帐的蜡炬还在燃烧。 “高垣,你很聪明,远离这是非地,给我留足面子,教官感谢你,可惜……” 清晨,晨操过后,各巡队伍解散,亲卫队照样多操练半个时辰,在值星小队长口令声中集合完毕,等待高垣安排任务。 “李长弓,出列。” “遵命。” 集合点外,其它巡的学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像往常一样欣赏亲卫女队的英姿,不过今天的目光更多是看向亲卫队长高垣。队长没有进入护卫名额,队员中却有四个护卫,你如何让亲卫队信服? “李长弓出言无状,军纪难容,撤销其传令哨长职务,以示惩戒。” “谢队长。” 李长弓有气无力的声音,将牢骚和不满淋漓尽致地展示给全体队员,在高垣归队的命令声中原地站立不动。 “报告队长,你撤了我的职,没安排去那个队报到。” “是我疏忽,不当哨长,你还是传令兵,归队!” “遵命。”李长弓归队,站在传令哨队尾,让前面四个人如芒刺在背,撤销了老哨长,可没任命新哨长,以后听谁的命令? “风纪组,将商议结果当众宣布。” 林海,一个贵族子弟,应声从第四小队站出来。 “撤销哨长职务,每人五军棍。” 高垣示意他归队,看向人丛中那两个贵族子弟,他俩不由低下头去,撤职,这命令传回凌波府,家族也跟着蒙羞。 “就依风纪组所议,撤销两人哨长职务,军棍暂缓执行。” “内务组,将他们违纪情况呈报标长。二人日后若敢再犯,请标营转报民部,帝国贵族院会管这类事。” 两个贵族子弟面无人色,帝国贵族院接到违纪报告,两家小贵族怕就要从此除名,这比挨五十军棍都要难受,有帝国郡主在一旁盯着,任你托人求情也没用,贵族院巴不得借此立威。 “军务组,将二人调配到其它队。谁都可能犯错,其他人不得借此刁难。” 处置过两个贵族子弟,高垣看向那名六年级学兵,标长温轻柔后来抽调回来的人。 “撤销哨长职务,重责五军棍,逐出亲卫队。军法组,当场执行!” 军法组长是燕子风,听到命令带两个护卫就冲了过去,二话不说捆绑起来,拉在队伍前面一脚踢翻在地,早有执法护卫提着棍子等待,队长亲口说重责五军棍,这话里面有学问,那就是绝不可手下留情。五军棍打下,那名学兵当场晕死过去,执法护卫下了狠手,别人挨十军棍也没这么惨。 打过后军务组长挠起了头,标队军务和亲卫队二合一,这人该分到那巡去,没办法,只能随后去请示标长温轻柔。 “燕宁,昨日是谁下令射杀刺客?” “报告队长,是我下令,甘愿受罚。”燕宁没来得及回话,梅英抢先揽下责任,宇文洁撅起嘴,本小姐敢作敢当,不用郡主庇护,从女队两步跨了出来。 “是我先喊叫,也是我先冲上去,与队长和郡、梅英没关系。” “队长,我虽未下令,冲上去不慢,其她人是跟随我犯错,该是处罚我这个队长。”燕宁也走了出来,梅英自然不甘落后。 亲卫队和场外的学兵睁大了眼睛,郡主违反军纪,看你这个亲卫队长如何处罚,犯错的可是整整一队人。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说而已罢了,给高垣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用皮鞭抽打帝国郡主,那是要灭族的罪名。 “当日成立亲卫女队,我曾说过,在战阵上必须服从军令,其它事务女队自行处理,你们回去商议该如何处罚,将执行结果报给军法组。” 高垣话音落地,女兵眨眨眼偷笑,男兵哭笑不得,自行处罚,一队人都犯了错,谁来执行处罚?执行结果报给军法组,那还不是她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没有人看见。 “入城式结束,进入三河湾营地前,各队自行训练,亲卫队不再统一行动,解散!” “标营学兵,武道无双!” 亲卫队解散,女队的口号声特别响亮,离开集合点后簇拥成几团,梅英无法找高垣说话。 集合点,高垣和李长弓相视一笑,自家兄弟不挨棍子就行,当不当哨长照样可以狐假虎威。 “准备好了?” “走吧,小爷官没了,出去散散心,发点小财也不错。” 第十二章 夜宿草原 草色遥看近却无。 蓝天笼罩辽阔的草原,抬眼遥望一望无垠的绿茵,白云悠悠,随风变幻千奇百怪的形态,低头细看脚下褐黄色泥土,河流平缓,渔夫撑船离开河岸,飞鸟追逐远去的白帆。 初春的景色,绿柳才黄半未匀,远观朦朦胧胧迷人眼,近看寒冬气息依然残留。 纵马飞驰在草原,一路追寻绿茵源头,六天过去,眼前迷蒙如幻,马背传来笑声。 “哈哈,李长弓,再跑下去,快到落日地界了。” “继续跑,小爷不信,这草原会无边无际,哈哈哈。” “那就再比试一天,你照样会输,屡战屡败。” 乌云四蹄腾飞,不久便将李长弓远远拉在后面,高垣拍拍马头,乌云放缓速度,说是比试实在玩闹。 “小爷是屡败屡战百折不挠,有胆换马比试,看谁骑术高明。” 两人时而你追我赶,时而并马缓行,红日西垂,李长弓勒马停下。 三河湾,有标营先遣队,两人只呆了半天,匆匆看过地形,纵马奔向草原,一路漫无目的,郁闷消散在寥廓的天际。 “无拘无束任我驰骋,哈哈,这才是小爷向往的地方。”李长弓跳下马准备宿营。 “标营,囚禁小爷的牢笼。高垣,要不咱俩当逃兵,偷跑回去将爷爷们接来,在这大草原拉起队伍称王称霸,何必去受那些闲气。” 高垣安顿好乌云,跑过去帮他扎帐篷,没好气地骂道:“老子迟早让你害死,都被人逼成丧家之犬了,你还不忘记当马匪!” “嘿嘿,你去将女队诱骗出来,咱俩岂不潇洒快活,梅英和燕宁不跟你抢,其她人小爷任意挑,哈哈哈。” “诱骗女队?我怕到时你会让人家阉了!还任意挑,连燕宁都让卓越抢了过去。” 草原四处了无人迹,难兄难弟间说话不用避忌。 “卓越?你当小爷是傻瓜啊,她看上的是你!” 高垣瞅他一眼,不屑地笑道:“百折不挠,别往脸上贴金。你若不当逃兵,我也不会让卓越记恨上。” 李长弓难得地沉默起来,两人手脚利索扎好帐篷,一人去打水,一人拾柴火,草原上燃起篝火,小铁锅滋滋作响,高垣旧话重提。 “早告诉你,她对我是好奇多过好感,燕府门前,谁让你不抢先大展神勇。现在还不晚,看在兄弟份上,我帮你忙。” 虽知四处无人,李长弓仍鬼头鬼脑打量一番,这才压低嗓音搭话:“真帮忙?那好,哥就不拐弯了。燕宁,从此休再提起,那注定是你的人。你帮哥搞定宇文洁就行。” “噗!”高垣口中的水差点喷进锅里,踹了几口气看向他,李长弓有点不好意思,但仍腆着脸往下说:“你有个郡主,还有个侯爷小姐,哥怎么也得找个贵族女子吧,宇文洁,凑合凑合。” “凑合!”见过脸厚的人,没想到身边这兄弟堪称极品,高垣低骂道:“还凑合,你知道她身份吗?军令大臣的外孙女,开国候小姐。”李长弓方咧嘴就让打断:“好好好,这先不说。李长弓,不是小看你,人家打你俩都不在话下。你确定,要当陪练的木桩?” 李长弓给篝火添几根木柴,又不慌不忙往锅里加佐料,镇定得让高垣摸不着头脑,不由得追问:“你有把握?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摆足了架势,看高垣心痒难耐到了极限,李长弓方才不紧不慢地透出底细:“不就是炼气吗?如今哥也会。” “你也会?吹牛有限度,小心下次让你先冲锋!” 高垣祭出杀手锏,谁知李长弓压根不理会,半晌后才在拳头威胁下开口:“还记得主事老头的乱箭诀吧,哥天赋异禀,他找上门收我做弟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爷无奈中勉强答应了。” 高垣彻底让他打败,标营主事的弟子,怪不得这小子敢公开和标长温轻柔对着干,原来是有武宗做靠山,亏自己还真让他所谓纯真的兄弟情谊感动了半晚上。 “总教官让你监视标长,老头又让我汇报你的行踪,哈哈哈,咱俩溜之大吉,让他们哭去。” 兄弟将事情挑明,高垣举手投降:“你厉害,看上宇文洁,好,我会想办法,给你俩制造机会,话说前面,挨了打别找我治伤。” “不找你老子去找谁!” 篝火旁,两兄弟边吃边吹牛,吃完饭,拉块兽皮褥子躺在帐篷外,李长弓说起正事。 “我觉得咱俩先别回去,就在这草原游荡,看他们能搞出什么花样。卓越,不就想当亲卫队长吗?给他机会。” “你何时开始怀疑他?” “选兵种时,兄弟们约定将第一哨称号抢回来,教练都鼓励,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民部备战令下来,我和刘新杰去找他,发现他和一哨长苏锐在一起,一个不接受挑战,一个反对挑战。” “这也没什么奇怪啊,你不提,我都忘记有这回事。” 李长弓愤愤地接上话:“是不奇怪,可我好奇啊,就去探听消息,你猜怎样?嘿嘿,他和李子辉暗中也混在一起。那小子没少找你麻烦,要说卓越不知情,你把我脑袋割了。” 高垣沉默一会,卓越,他也是在无意中产生怀疑。 “亲卫队,他不来报名,我觉得正常,放不下面子给我做手下。后来燕宁加入,有意和我靠近,我怕他多心,加上梅英的事,一路不去女队,对贵族子弟也敬而远之,他却没有受燕宁离开影响,照样常来亲卫队。” “你据此怀疑?” “当时还谈不上怀疑,他纠缠燕宁也在情理中。女队听燕宁号令,我怕他受冷遇,吩咐常云飞暗中照应,呵呵,让我大吃一惊,常云飞发现,他找到燕宁打个照面,大多数时间在和其他人闲聊说笑。” 两兄弟停下话,数起天上的星星,四年兄弟情谊,点点滴滴的往事如繁星萦绕在心头,名利当前,莫非真要反目成仇? 争抢亲卫队长不奇怪,暗中做小动作让人怀疑,亲卫队长是标营校尉任命,不是推选产生,以卓越的聪明才智,想当亲卫队长,应该去想办法越级巴结上司,交结亲卫队员没多大作用,他目的何在? “你不在三河湾停留,一路随意改变方向,是担心有人借机干掉我俩吧。” “睡吧,老规矩,我前半夜睡觉,你后半夜放哨。”高垣抱起褥子往帐篷钻,口中不忘打击好友:“好机会啊,干掉我,你就有可能当队长,传令兵,重装勤务员。” 李长弓低骂两声答应,再一想觉得不对,从褥子上跳起来。 “干掉你,小爷会让帝国通缉,马匪都当不安稳。前半夜归我,到时喊你起来,嘿嘿。” 李长弓给战马添过草料,将篝火踩灭,在远处绕着帐篷转悠。前半夜放哨有好处,两人闲聊就占去一半时间,真要困了随时可以喊高垣起来,草原上没有钟鼓,谁知道是哪个时辰。 帐篷内,高垣怎么也睡不着,这几天有意放纵身心,早晚炼气随心所欲,有时干脆躺到日上三杆才起身,享受久违的自由。 不去刻意修炼,体内的气息流转反变得雄浑舒坦,略一运转口诀,似要透体而出,高垣又惊又喜,爷爷说他十八岁前可望升个层次,难道就是现在,提前了近两年,不知有否危险,迟迟不敢尝试突破。 今晚,与李长弓一番谈话,对卓越的怀疑得到侧面证实,搞不清目的,事实摆在眼前,争夺兵权后藏有阴谋,兄弟情谊荡然无存,以后小心防范,必要时予以反击便可。 左右睡不着,翻身坐起来,盘膝做起吐纳,慢慢进入空灵状态。 气息顺着熟悉的路线流转,速度越来越快,舒坦得让他呻吟出声,那一抹鹅黄色再度闪过,不堪的场景春光无限令人流连忘返,怎会是师姐,不该是梅英吗?脑海方有几丝清明,雄浑的气息涌向丹田,心智再度沉沦。丹田如同蓄满水的湖泊,经脉山洪般的气息依然滚滚而来,舒坦的感觉褪去,难捱的膨胀在春梦**中急于发泄,经脉血管却像捆缚的绳索,深深勒进愈来愈强烈的气团。 痛苦中渴望解脱,短暂的清醒难掩羞涩,男儿正常的生理反应,他比同龄人晚来了好几年,当那一抹鹅黄色化作似嗔似喜的笑容,丹田的堤坝瞬间崩塌,气流如洪水猛兽向全身倒灌,钻进看不见的经脉血管,钢锥般穿走不停,难言的疼痛却有发泄的快感,最终让昏迷将自我意识保护起来。 李长弓在帐篷远处游走,似有热气拂面,警觉地俯身探察,星光下寂静无声,夜晚的风钻进脖子,水一般冰凉,禁不住打个冷颤,正寻思热气从何而来,捆缚帐篷的木桩上,绳索难听的摩擦声响起,不等他跑到跟前,帐篷内若有火山爆发,将碎布破片喷溅向远方。 “高垣!” 倒地翻滚躲避,短刀握在手掌,危险突发而至,伤害有等于无,李长弓几步窜进残破的帐篷,高垣静静躺在地上,衣衫化作碎片,凌乱散落在地,软甲遮不住躯体,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全身发出难闻的气味,让人忍不住想呕吐。 李长弓没有轻举妄动,强忍住恶心,在高垣身旁趴下,将耳朵凑向他口鼻,有呼吸的气息,放下心来爬向远处,手中长弓搭箭,警惕地倾听四周动静,良久辨不出敌人踪迹,仍旧潜伏不动。 高垣顺利突破,幸运成份居多,修炼中迷失了心智,紊乱的气息乱窜,难言的春梦更如火上浇油,眼看十年苦功即将毁于一旦,不料迟来几年的初次发泄,千钧一发时腾空了丹田,满则盈,恰恰迎合了天道准则,一切便变得有惊无险。 李长弓虽然炼气不久,突破的危险却曾听主事说过,尽管不确定高垣是否在突破,发觉未曾受伤,谨慎之下选择旁观,让高垣避过劫难,若换作他人,详细检查折腾一番,尚未理顺的气息一旦再度紊乱,高垣轻则重病一场,搞不好还会经脉受伤。 满则盈,亏则补,高垣神智昏迷,干瘪的丹田一涨一缩,本能地吸收能量,将散乱的气息归拢起来,无尽的星空中,缕缕精气随着悠长的呼吸导入体内,直到丹田蓄满,高垣随之苏醒。 李长弓还趴在地上警戒,强忍难闻的气味,高垣一跃而起,向远方的水洼拔足奔去, 第十三章 遭遇马匪 “长弓,你睡会,我来守夜。” 洗净污秽换身新衣,高垣换个地方点燃篝火。 “长弓?这才真正信任老子!”李长弓察觉称呼改变,气哼哼坐在火堆旁。 “知不知道,小爷为何没趁机砍死你?说说,突破的感觉。” 春梦了无痕,羞人的场景自不能提,高垣想了半晌,不大确定地归纳出经验:“平时坚持修炼,权作是修身养性,不去想何时能突破,等感觉到迹象,先彻底将身心放松,随其自然。” 李长弓暗暗记在心底,嘴上依旧不饶:“往后修炼,有心得及时告知,小爷起步晚,经不起风险,老规矩,你在前面探路。” 夜深了,天空繁星闪耀,地上篝火渐熄,突破的喜悦淡去,高垣望向西边无穷的黑暗。 走了六天,应该到了两国交界,向前探路还是折返回营,今晚必须做出决断。 “三不管地带如此辽阔,帝国为何不向前布防,将这片土地纳入版图?骑兵少,可以筑城坚守啊。” 随意改变方向,旨在探查行进路线,防范刺客?坚信温轻柔不会背叛帝国,哪来的刺客追杀! “三个帝国甘愿放弃,不直接插足,却派精英暗中较量,三不管这场战争像是狩猎,输赢由谁来评判?” 高垣苦思不得其解,摇摇头回到现实。 “积翠城暗算师兄是翠华巫兵,见机不对立即撤走,刺杀梅英是死士,应该是落日帝国派来,两国都动了手,谁是主要对手?” 师兄哪边风险小,身处军营刺客难以靠近,他的身手足可自保,暗中窥探梅英的死士不可轻视,找不出来?一味被动保护不是办法,再严密的布防都有漏洞。 天明,两骑马继续朝西疾行,高垣深入探查的设想深得李长弓拥护,胜败最终要靠战斗决定,提前侦察地形有利无弊。 路上遇见几家商队,两人不愿多事,纵马绕道前行,跨下皆是骏马,不等护卫戒备,早已绝尘而去。 五日后,眼前绿茵中多了褐黄色,到了草原和沙漠交界处,再往前便是乌拉沙漠,落日铁骑的主场。 数十骑从侧前方呼啸而来,马背骑手怪叫不休,高扬的长刀似乎在故意炫耀身份,意外遭遇小股马匪。 “放下弓箭,等他们围上来再动手,一个不放过。” 马匪队伍散开包围,骑手没有亮出弓箭,看来是想抢夺骏马,高垣放下弓箭,吩咐李长弓照做。 二十一个匪徒勒马减速,十几丈外围着两人打转,脸上满是戏谑,今天运气不错,这俩小子身穿崭新的武士服,座下战马百中挑一,大概又是不知死活的贵族子弟,将这草原荒漠当作了试炼场。 高垣右手握住刀柄,左手藏在马鞍桥后,脸上强作镇定,目光寻找匪徒头领,李长弓横刀护胸,手腕微微颤抖,暗骂高垣太胆大,照他的意思,依仗马力和匪徒周旋,用硬弓长箭厮杀最保险。 马匪包围圈不断缩小,三丈外勒马停了下来,一个看去不到三十岁的马匪正对两人,褐红色脸膛上双眼冒着凶光。 “小子——” “杀!” 马匪头领的喝问和高垣的喊杀几乎同时响起,乌云抬起马蹄,起步到冲锋需要时间缓冲,可高垣左手的短弩早射出一溜乌光。 机括射出的弩矢,三丈距离眨眼即至,马匪首领连一声惨叫也未发出,三枝弩矢全钉在前胸,身子往后歪倒,受惊的战马扬起前蹄,将主人的尸体摔落在地。 首领上前喝问,群匪等着瞧好戏,从紧张的神色便可以看出,这俩小子没有厮杀经验,精神松懈戒备放松,不少人长刀已经归鞘。 高垣突起发难,暗箭快若流星,首领当下横死,马匪不觉愣住,虽然只有短短几息,足够李长弓射出弩矢,扬刀发起冲锋。 又一个同伴栽下马背,长久厮杀的经验,让马匪本能地抽刀往前冲,不料高垣一提缰绳,乌云长嘶一声从一名匪徒身边冲出包围,待高垣勒马转回头,一颗人头方才滚落在地。 长刀扬起落下,匪徒接连倒在马背,没有铁甲防护,人的**骨骼比练刀的木桩硬不了多少,更那堪刀气纵横,一个冲锋穿透,六个马匪变成十二截尸体。 高垣临阵全力以赴,双方长刀接触,马匪的长刀脱手飞出,力量相差悬殊,速度更难比拟,眼睁睁看着刀光掠过,带着不解进了地狱。 看去年纪不大,怎会如此强悍?闪电般的刀光,崩石般的力量,两者结合在一起,反抗徒劳无功。 李长弓刺死一名马匪,冲出包围后勒马回头,恰看见高垣如虎入羊群,长刀所向披靡,短暂的震撼过后好胜心起,收起长刀张弓搭箭。高垣再一次转回来,惊醒的马匪嚎叫着逃窜,一弓双箭如风似电,从后背射入前胸露出箭头,逃窜的马匪应弦而倒。 “留个活口!” 高垣拍马从旁拦截,一刀击飞领先的匪徒长刀,两马交错而过,刀背拍在匪徒后背,反手将他从马背抛飞。 遭遇战,不如说是一场小型屠杀,二十一名马匪全部倒地,李长弓收起弓箭,去追逃散的马匹,高垣跳下马,提起那名让他打晕的匪徒,在惨不忍睹的尸体远处扔下。 以有心算无心,暴起发难射杀首领,随后的战斗在他预料中,两名凌波标营苦心训练四年多的武士,掌握主动后如果还不能聚歼马匪,说出去他都没脸见人。 意外的是力量和速度,远超出平日的水准,那应刀变成两截的尸身,绝非是残忍,杀机一起全力出手,力量和速度出乎预料,他还不能运用自如,结果将交锋变成残酷的屠杀。 “难道这就是突破后的变化?实力较前增强何止一倍!” 身上的武士服沾满碎肉鲜血,高垣看着恶心,几下扒拉下来,从军包翻出一身新衣,正忙着往身上套,身后劲风入耳,忙侧身飞移躲避,终究慢了几分,臂膀一痛手中衣服落地。 暗算来自苏醒过来的匪徒,趁高垣换衣失去防备,从靴筒抽出匕首当飞刀使用,人随即拔腿朝战马扑去,先伤人再逃命,匪徒清醒刹那做出判断。 匕首扎进右臂,血流不止疼痛难当,高垣怒气填胸,冷眼看着逃命的匪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匪徒奔到乌云身旁,伸手去抓马缰绳,只要跳上这匹战马,就有了活命的把握,他却小看了乌云的脾气,长嘶声中抬起左前蹄,不偏不倚正踩向前胸。 逃命匪徒身手敏捷,处乱不惊错步闪避,竟然躲过乌云马蹄,冷眼观看的高垣低骂一声,拔出臂膀上的匕首脱手射出,身如飞燕凌空,朝匪徒直扑过去,乌云朝前跳开后抬起后蹄。 匪徒躲过乌云后蹄,却避不开匕首,左腿一软就要跌倒,高垣左手五指如爪扣在他脖颈,略一用力匪徒但觉全身无力,再无丝毫反抗余地。 高垣擒拿住匪徒,顺势两脚踹下,匪徒忍不住惨哼出声,圆瞪双眼怒视敌手,没有预想中的哭喊求饶,到让高垣高看几分,松手时抬脚将他踢飞。 “你再逃跑试试,看看咱俩谁快!” 威胁话音未完,匪徒蹬地疾跑,让高垣又好气又好笑,几步追赶上去,交手不过一招,卸掉他一条臂膀关节,又是一脚踢飞。 “继续跑!” 猫捉老鼠的游戏再度持续两个回合,匪徒双臂软绵绵垂下,另一条大腿也插上一把短刀,躺在地上一声不吭,眼中怒火丝毫未减。 拔出短刀匕首,高垣任由他血流如注,先将自家臂膀伤口包扎好,换上衣装后,蹲在匪徒身旁,握着匕首比划。 “说,你到底是何人?马匪没有这身手,更没有这气魄。” “暗箭伤人,你清辉学兵够卑鄙。”打不过逃不掉,四肢受制再无生机,匪徒无奈认命,躺在地上嘲讽。 “若不是想抢夺这匹战马,一顿乱箭早让你们死无全尸。老子一时心软,没想到反落在你这无耻小人手中。” 高垣收起匕首,从军包掏出伤药,一声不吭帮他止血包扎,让匪徒不好意思再出言讥讽,闭上嘴看他又打什么鬼主意。 包好匪徒腿上的伤,抽出绳子捆起来,这才接上他脱臼的臂膀,将手脚捆在一起,就像小时候捆绑猎获的山猪。 “你的身份不用问了,不是落日的佣兵,便是翠华的巫兵,冒充马匪袭击行旅,三国都明令格杀。” “呸,佣兵,巫兵,还有你清辉的学兵,老子杀了不少,冒充?你去打听打听,这三不管谁不知道老子名号。” “什么名号?” “呸。” 躲过唾沫星,高垣笑笑也不在意,给乌云松开肚腰带,拿出马料看着它津津有味吃起来。 “不说没关系,我不折磨你,料想你也不怕酷刑逼供。带你去落日帝国,擒获一个大名鼎鼎的马匪头领,他们一高兴说不定就懒得深究我这来历不明的人。” “做梦!去落日领赏,你要能活着逃离这数百里方圆,任由你。” 匪徒不屑地嘲弄,高垣迎上去帮李长弓收拢马匹,收获不小,追回来十来匹马,这伙匪徒不简单,主人战死后战马没有四散逃离,应是受过严格训练。 李长弓见抓了个活口,抓起马鞭子就要抽打逼问,高垣拦住他,将方才情形简单叙说后,两人去一旁低声嘀咕。 第十四章 义匪星侠 草色退去,满眼黄沙,路似乎到了尽头。 西行三日,走过二百余里,再没碰到一家商队,不长眼的流匪遇见几股,在两人弓箭下化作冤魂,座下的战马,大多成为这支奇怪商队的货物。 几十匹鞍辔齐全的骏马,一个捆缚在马背的俘虏。 “不能再往前走,大沙漠一旦迷路,咱哥俩绝对变作干尸恶鬼。” 探路的李长弓打马转回,兜头给俘虏几鞭子,这三天提心吊胆日夜防范,他所说的危险毫无征兆,到让两人疲累不堪。 擒获的马匪二十出头,身材颀长脸色消瘦,挨了几鞭子,一声不吭与李长弓对视,目中的愤怒和嘲笑不加掩饰。 “别打了,今晚就在这宿营,看看大沙漠的景色,明日换条路回营,到时他可是战功和赏银。” 李长弓闻声换了一副嘴脸,摘下水袋递到俘虏嘴边,看他一口气喝了过半,这才收起来,笑嘻嘻套近乎。 “大哥,你也是条汉子,何必自讨苦吃,说出匪窝在哪,我兄弟俩只要珠宝银票,保证不伤害你和手下。” 听高垣说要换路回营,俘虏心中着急,救兵迟迟不见踪影,八成路上出了意外,护送的二十名马匪死不足惜,若非身中奇毒,手下死伤殆尽,那些马匪怎入得法眼。 “你们若放了我,以后会筹集银两,相报今日活命之恩。” “你看我俩像傻瓜吗?放了你,以后给银子,是不是没睡醒!” 李长弓扬起马鞭,俘虏瞪着他再不言语。 “放他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高垣照看几十匹战马饮过水,打开料袋安排妥当后,走近来恰好听到俘虏言语。 拉开帐篷铺在地上,三人散坐其上,中间是水袋食物,若非俘虏手脚捆着绳索,倒像是好友相逢聚会。 “你中了毒,不轻,可惜我配不出解药。”高垣随意开口,俘虏眼皮一跳,盯着他不吭声,李长弓得意地笑道:“别大惊小怪,毒药小爷不精通,多少知道一二,你若不是中毒,昨天不定就逃走了。” 俘虏脸色略红随即让愤怒代替。 昨晚宿营时,两人忙着扎帐篷拴战马,一时疏忽忘记捆上俘虏双脚,他趁李长弓不备一脚踹翻,踩着咽喉威胁高垣。 “牵两匹战马过来!” 高垣短弩指着俘虏,瞬间便可将他射杀,但李长弓可能受到伤害,冒不起这个险,无奈好言相劝:“你别伤他,我放你走。” “少废话,记得把那匹乌云踏雪牵过来。” 俘虏双手捆得结实,那是高垣跟山寨猎人学的绝活,越挣扎越紧,不怕他耍花样,几十步外就是马群,没多久牵着两匹马过来,乌云跟在身后。 “扔掉短弩,捆住你的双脚,别耍花样,否则我拉你这兄弟一块死。” 卸下弩矢,将短弩扔掉,高垣站着不动,俘虏脚下使劲,李长弓呼吸变得粗重。 “再不照办,给他收尸,老子不怕死。” “乌云,一时三刻你驯服不了,各让一步,我退后,你放了他。” 俘虏脚下再度用力,李长弓呼吸紧促,高垣抬脚往前走,步子不大,走得缓慢,无视俘虏的威胁。 “你腿上有伤,踩不死他,呵呵,大可试试,不等你抬脚,我保证让你四肢分离。” “停下!” “快停下!否则鱼死网破!!” “混蛋,你赢了。” 高垣手中反握短刀,眼睛死死盯着俘虏,一步一步绝不停留,两人距离越来越近,俘虏脸上冷汗直流,当高垣走到数步外停身,一屁股坐倒在地,李长弓一个侧翻脱出掌控,起身时已抽出背上长刀。 “小爷要将你剁成肉片!” 高垣好不容易拦住他,捆起俘虏双脚,抬脚踹在脸上:“踩不死人?要不你躺下,我试试。” “高垣,你拿小爷的命闹着玩啊!” 带鞘长刀砍来,高垣退步闪开,李长弓追砍不休,两人一逃一追闹了半晌,李长弓抽打了几刀,这才算完。 “你真要捆了双脚双手,咱俩都得死,小爷就是气不过,好歹打个眼色,让我的心好受点。” 俘虏冷眼旁观,两人的信任让他无语,诚如李长弓所说,高垣真要自捆起来,此刻两人早成地下亡魂。 今早赶路,李长弓的马鞭,没打战马,抽了俘虏不知多少次,前胸后背衣衫凌乱血迹斑驳,打不死人,疼痛在所难免。 “你方才说以后筹集银两,什么意思?” 俘虏不答反问:“你真会放我走?” “马匪头领没有现银赎命,让我觉得奇怪,呵呵,谁都有秘密,我不逼问你。就一句话: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凭老子的名号!”俘虏说起名号,脸上神色复杂,有得意,有悲伤,还有难言的落寞。 “那二十名马匪不是我的部下,只是挂面相识,许以重利答应护卫,都怪我急于赶路,一时贪心想抢你战马,害了他们性命。” 俘虏叹口气,为那二十名没拿到银子,枉送了性命的马匪伤心,半晌后沉声开口:“我复姓第五,名浩星,在这片荒漠草原上,带领弟兄们抢的是三国豪门的不法商队,对一般商旅秋毫无犯,时间长了,赢来一个义匪星侠的名号。” 李长弓闻言不乐意,撇嘴讽刺道:“星侠?马匪赢来大侠的名号,你那两下子也不怎么样,吹的吧。” “哼,若非中毒,你在我手下撑不过三招!” “三招?等你伤好,小爷试试,诚如你说,放你走,分文不取!” 高垣摆手阻止两人争吵,将话题引回来:“星侠,你既然抢豪门商队,怎会没有银两?又是谁下毒伤了你?” 第五浩星愤愤不平地解释:“这三不管地带马匪横行,你们学兵、巫兵和佣兵也不是好东西,狗咬狗打个不停,每年有多少无辜百姓跟着遭殃。抢来的银子?救济了那些孤儿寡母。” 李长弓扔掉马鞭,高垣凝视第五浩星双眼,似要将他看穿,兄弟两人心思一致,如果所言属实,当下便要放人,只是该如何验证他不是在谎言欺骗呢? “半月前,在莽苍森林边缘,从马匪手中救下几名女子,说来也怪我御下不严,有兄弟出言调戏,虽让我用马鞭抽打一顿,那几个女子却暗记在心,夜晚宿营时在水中下毒,双方当下翻脸,她们身手敏捷,领头的女子比我只强不弱,兄弟们为掩护我逃走死伤殆尽。” “她们有如此身手,又怎会惧怕马匪?”李长弓抓住话中破绽追问,第五浩星皱眉回道:“起初我也不解,回来才想明白,她们是想引诱马匪进入森林,听说过血祭吗?翠华巫兵恶毒的邪法。” 第五浩星摇摇头,咬牙将兄弟死伤的悲愤压下。 “她们私下交谈,翠华土语我多少知晓,无意中听到,似乎刺杀过你们一个人,叫做秦如风,好像没得手。” “知道领头人的名字吗?”高垣紧紧追问,第五浩星不假思索地回答:“交手时她报过名号,梅莲,翠华巫师,我不是对手。” 高垣努努下巴打眼色,李长弓抽出匕首怪笑一声,三两下割断捆绑第五浩星的绳索,退后几步持刀戒备。 “战马、兵刃、食物和水,你随便拿,咱们恩怨两清。” 第五浩星站起身,活动一下手脚,冷笑着问道:“你们真放我走?” “走吧,趁我们没改变主意前,有多远跑多远。”李长弓没有放松警惕,扬刀怪笑:“留个地方,等你伤好了,小爷前去领教。” 第五浩星看两人不似演戏,挑选两匹战马,将长刀匕首弓箭装进马袋,翻身跳上马背就要离开。 “等等。”高垣开口阻拦,在他犹疑的目光注视下,从军包掏出几个小瓶子,笑着朝他扔过去。 “带上这些伤药,你中的毒我解不了,标营配发的解毒丸或许能缓解,上面有字,你看着办,孤身一人,一路保重。” 第五浩星收起药瓶,在马背拱手道别:“你是高垣,他叫李长弓,我记住了,日后必有所报。”说完再不客气,打马飞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沙漠。 “收拾东西,连夜赶路,我们尽快回营。” 第十五章 整编会议 凌波标队军事会议。 “入城式,突发紧急情况,各巡缺乏配合,军令不畅,各自为战。” 标长温轻柔坐在帅位,开宗明义指出弱点,军官们纷纷点头,入城式让围观军民分割包围,放到战场上后果不堪设想。 “战术组建议,再组一巡骑兵,战马从其它巡选配,发挥骑兵速度快,应变能力强的优势,临战时两巡骑兵护住侧翼,亲卫队战斗力最强,充当标队前锋,以锥形阵突击。” 双方对阵,以骑兵锥形阵快速突击,打乱敌人队形后全军压上,野外交战最快捷最有效的获胜战术,落日铁骑惯用的手法,帝**队交战中没少吃亏,无奈没有足够的战马和骑手,想得到做不到,只能依靠重步兵固守保持队形,最终无论胜败,重步兵都会死伤惨重。 凌波标队如今不缺战马,学兵人人会骑马,训练有素的骑手足够组成两巡骑兵,战术组的方案切实可行,在场军官兴奋得直点头,无人提出异议。 “按说巡一级编制不该由我们来讨论,标队兵种配置,是标营事先制定的方案,郡主意外带来五百匹战马,更有禁卫衣甲兵杖,战术组方才有此提议。临战相机行事,是各级指挥军官的职权,我们根据实战情形议定方案,随后报标营批准,也符合军中惯例。” “请仇教练讲解详细方案。” 仇教练目光扫过在座军官,在秦如风脸上多停留一会,含笑朝他点点头,组建新的骑兵巡,必然要抽调骑兵骨干,秦如风如果坚决反对,一开始便不会顺利,是以仇教练才破例先向他打招呼。 “标队学兵全配有战马,但新二巡和从童营抽调出的两巡人,都没有经过严格训练,骑马赶路可以,上阵杀敌差得太远,多了战马反会让队伍临战更加混乱,往常只好下马列阵,这就是军中常说的骑马步兵,没办法的办法,平白浪费宝贵的战马。” 仇教练先讲解合理整编的必要性,接着宣读整编方案。 “以新二巡为主重组弓兵巡,以童营学兵为主组建轻、重步兵巡,队长从六年级学兵中挑选,他们都有实战经验,战时带队可有效减小新兵慌乱情绪,平时更能督促训练,平战结合,有利于帮助新兵尽快成长起来。” 华岳眨眨眼,看向标长温轻柔,两人目光一碰随即移开,都没有说话,一切皆在不言中。 按照战术组的建议,重组后的三巡步弓兵,抽出了有经验的六年级和新一巡学兵,战斗力较前下降不少,队长说是重新选配,可标长有权直接任命,三个巡长对队伍的掌控力必然会消弱,而标长的权威将进一步加强。 方案是战术组提出来,五名教官的心血,出口反对无疑是与教官对阵,何况还没有足够的理由,这场交锋一开始,标长温轻柔便占了上风。 “步兵和弓兵的战斗力短期内是会变弱,但这场战争是在草原荒漠展开,步弓兵的主要任务是防守营地,依仗栅栏箭楼只守不攻,战时将轻甲换做锁子连环甲,防护力加强,营地防守必将更加稳固。” 仇教练显然将各种情况都分析过,一番话说得华岳也不由点头,防守营地,确实没必要编进太多骑术熟练的学兵,有防御设施做为依托,新兵初战的紧张慌乱也能有效减弱,整编方案挑不出毛病。 军事上可行,事情会如此简单吗?华岳依旧保持沉默。 “抽出来的人组成新的骑兵巡,与如风的骑兵巡一样,装备禁卫衣甲兵杖,从步兵和弓兵巡挑选最好的战马。难点是缺乏军官。” 仇教练说时稍停,将目光看向梅英和燕宁。 参会的是队长以上军官,亲卫队仅梅英和燕宁两人参加,梅英身为郡主理所当然,燕宁是标长温轻柔特意请来。标队的内务、粮草、军械等都划归亲卫女队掌管,不客气地说,在凌波标队,燕宁是名副其实的三把手,掌握的实权远大于几个巡长,何况燕老侯爷坐镇积翠关城,标队以后少不了打交道,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呢。 “亲卫队精英荟萃,许多护卫别说是哨长,当巡长都足可胜任,可在亲卫队只是普通队员,集中在一起太可惜,抽调出一些人,去担任哨长队长,新的骑兵巡很快便能形成战斗力,亲卫队的实力也不会受到大的影响,他们的任务毕竟是保护郡主和标长为主,上阵冲锋主要还靠五巡学兵。” 燕宁皱起眉头,抽调走亲卫队的骨干,不用说,随后会塞进来标长刻意准备的人,队长不在,怎么办? “仇教练,标长要以骑兵锥形阵突击,亲卫队是锥尖,你抽调出精兵强将,我们既要保护郡主和标长,又要充当标队先锋,还要管理标队内务,你不觉得会顾此失彼吗?” 燕宁唱反调,提出的问题很实际,以亲卫队为锥尖,仇教练也反对,那不是他们的作战任务。 凌波标队的亲卫队尽管是特别组建,兵力与各巡相当,实力更加强大,可多了一个保护帝国郡主的任务,抽调人去新的骑兵巡虽不会伤筋动骨,实力消弱不可避免,再去承担标队锥尖,几战下来就会被打残,不得不补充预备人员,那时还能叫做精英荟萃之地吗? 标长温轻柔会前没有说让亲卫队做锥尖,战术组的方案是让两巡骑兵左右侧击,等预备队到达后,再挑选一巡骑兵,那时再发挥锥形阵的威力,三巡轮流当前锋。 不清楚为何突然提出锥形阵,仇教练对燕宁的提问难以解答,将目光看向标长温轻柔。 “锥形阵突击,保持队形尤为重要,为便于及时指挥,参照落日骑兵战术,本标长将身处前锋,亲卫队随身保护,充当锥尖一举两得,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莫非你们认为我没有实力去冲锋。” 温轻柔的解释连打带消,燕宁无言以对,标长当了先锋,亲卫队还有什么理由躲在后面,保护郡主吗?不提还好,说出来梅英肯定会表态当先冲锋陷阵。 “仇教练和战术组的教官苦思几日,这才提出最佳方案,目的只有一个,提高凌波标队的整体战斗力,更好地保护郡主,尽快洗刷第九标的耻辱。” 整编方案无人反对,五个巡长有四个沉默,迎合的人寥寥无几,标长温轻柔再度开口先占据大义名份,再扛起关爱的旗帜。 “将没有实战经验的学兵,编进步兵和弓兵巡,让他们多些训练学习的时间,战时更多几分保命的机会。” “战术组考虑周详,或许还有遗漏,在座都是军官,大家畅所欲言,将整编方案尽量完善。” 轻步兵巡长第一个开口:“新的骑兵巡,由谁来当巡长?” 一切都是计划好,他的提问看似直指核心,其实在回避最敏感的前提,现有的编制要不要改变,大家尚且没有明确表态,先去讨论谁来当巡长,岂不是表明大家拥护整编方案。 “我推举卓越,他是郡主护卫,给亲卫队长高垣,都当了四年哨长,有资格、有能力当骑兵巡长。” 李子辉的话无懈可击,亲卫队长的老上司,郡主护卫,无论能力、资格和忠诚,卓越都是上佳人选。 几个军官出声附和李子辉后,会场气氛一时有些冷清,卓越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 “感谢几位推举,我实战经验不足,觉得还是从学长学姐中选人稳妥。” 话不多,很谦逊,对推举的人表示了谢意,更讨好了学长学姐,要知道在座的军官,大多是六年级的人。 该表态拥护的人都亮了相,沉默的人不会再开口赞成,标长温轻柔正要一锤定音,不料梅英站了起来。 “按帝**制,在座所有人,包括标长和战术组的教官在内,无权决定巡一级编制及巡长人选,那是标营校尉的职权。” 温轻柔脸色泛红,仇教练刀疤抽动,越权改编,这是一项实实在在的罪名,本想打着全体军官建议的幌子上报,将在外不由帅,给标营来个既成事实,反正是为了提升标队战斗力,不怕有人说闲话。 梅英的反对让全盘计划泡汤,她的郡主身份摆在那,真要就此追究,战术组的教官和标长温轻柔,立时就会让标营下令停职调查,越权整军,你们目的何在?是不是想发动兵变? 梅英没有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帝**制不容亵渎,这才起身维护军纪,见两个教官脸色都不大自然,缓和下语气接着发言。 “战术组提出方案,标长同意,那就上报标营决定,没必要让军官越权讨论。不过我个人觉得方案切实可行,就看标营如何通盘考虑,凌波是满编营,先锋标队必须符合整体部署,我想校尉自有方略。” 没深究越权目的,是相信两位教官的忠诚,也是不愿当众扫了他们的颜面,但李子辉以高垣做为垫脚石抬高卓越的做法,激起梅英强烈反感。 高垣比卓越取得武士资格早了一年,各项考核总成绩第一名,大家都明白,以前他在故意隐藏实力,真要抢哨长,有李长弓那狐朋狗友大力支持,卓越早就让贤,哪来什么上司手下之说,好像高垣的能力远不如卓越。 李子辉其心可诛,梅英再开口话音变得冷肃。 “帝**令军政分开,标以下建制,由亲卫队长履行军政职责,这是军部铁律,以后再敢有人越权非议亲卫队长,我会当成居心叵测,直接下令皇家暗卫严厉制裁!” 在座军官收敛气息,皇家暗卫严厉制裁,那就是不问是非情由,先将你整死再说,为了高垣,梅英以郡主的身份,第一次当众展示出铁血一面,提醒全体军官,这凌波标队,谁才是真正的掌权人。 “多亏梅英提醒,这几天让刺客气晕头,一心想提高标队战斗力,差点违反帝**纪。仇教练,那就将方案上报标营吧。” “标长,战术组只提建议,不参与具体军务,是否上报,如何执行,是你和亲卫队长的职权。” 梅英的提醒犹如当头一棒,越权整军,这罪名无论在哪个帝国,都是皇家忌讳,仇教练反应过来后,当即拒绝执行任务。 李子辉惯于察言观色揣摩心思,见标长温轻柔处境尴尬,顺着仇教练的口风转移话题:“对了,高垣去了哪?两天没有参加标队晨操。” “他打报告,要去三河湾探查地形,我批准了。”温轻柔说时站起身,强装笑颜吩咐:“整编方案我派人报送标营。呵呵,战场态势瞬息万变,不可能事先考虑全面,临机处分也是指挥官权利。” 军事会议结束,整编方案悬置,等待标营最终批复。 “忠诚帝国,英勇奋战。” 军官履职誓言,先是忠诚帝国,然后才是英勇奋战,对帝国忠诚不够,你带着军队为谁奋战?战术组的教官心下明白,纵然方案获得批准,高垣如果不认可忠诚度,卓越的骑兵巡长只是一场空梦,推举的人越多,任用的可能性越小。 第十六章 亲卫女队 半月过去,高垣仍未归队,流言悄然在标队蔓延。 三河湾相距二百里,探查地形三天足矣,打一个来回超不过七天,两人迟迟未归,即使遭遇意外,也该有消息传回来,除非身遭不测,马匪、佣兵和巫兵,碰上任一方,结局都不妙。 起初梅英不在意。 不打声招呼就溜走,在外面吃苦头,活该。遭遇不测?两人都非莽夫,身手在新一巡数一数二,打不过,逃跑没问题,乌云不消说,李长弓的坐骑也是精心挑选,昼夜三百里,一般人追不上。 亲卫队有燕宁主持内务,五个小队长各负其责,日常执勤训练与高垣在时没两样,流言传来,没人当回事。 “遭遇意外?李长弓那混蛋,只会给别人带去意外!好人不长命,祸害千万年,没那么容易死。” 宇文洁先后两次,挨了二十马鞭,虽说是穿着铁甲受罚,一点感觉都没有,对高垣和李长弓仍旧记恨,长这么大,只有本小姐抽人,何时挨过鞭子,痛不痛无所谓,本小姐面子不好看。 “洁儿,今天第五次提起李长弓。嘻嘻,不会是——”令狐清话说半截,立即躲到梅英身后,帐篷中嬉笑声起,梅英抱住追打过来的宇文洁,在耳边悄悄打趣:“挨了骂,受了罚,洁儿化恼恨为爱恋,太感人。” 悄悄话?帐篷里人人听见,宇文洁气红脸,作势轻吻梅英脸蛋,另三人见状挤眉弄眼,一个个嘟起红唇做亲嘴状。 “你抱着本郡主亲吻的时候,怎么不怕别人误会!” 梅英瞬时明白是何用意,不觉松开手,装作看不懂。 “咦?你们都犯花痴了,要不我尝尝初吻的滋味。” 帐篷里闹成一团,外面执勤的女兵掩嘴偷笑,梅英身上没有皇族的傲慢习气,就像妹妹般活泼调皮,相处时间长了,大家真心喜爱这位同龄人郡主,无不珍惜这场机缘。 “笑什么笑!都站好,有个执勤的样子。” 燕宁人未到声先到,令狐清吐吐舌头低笑:“今天是谁惹了燕仙子,别把气又撒在姐妹头上,我看见她就想躲呢。” 高垣离开前,让女队自行讨论处罚,燕宁回去就拎起马鞭,命令女队集合,按顺序轮流拿鞭子,每人先挨十皮鞭,再抽后面的人十皮鞭。 没有人动手,她先抽宇文洁,再打令狐清,打完扔下马鞭,令狐清笑笑拾起来,有气无力抽十下,将鞭子递给宇文洁,也挨了十下,宇文洁打过人,无视梅英喊叫威胁,直接将马鞭传给她身后的女兵。 三人带头,女队除了梅英,人人都遭鞭打。 梅英站在队伍中尴尬难受,诚恳请求生气命令,办法想尽,宇文洁和令狐清只笑不动手,其她人更是扭过头避而不看。没人敢打,梅英不在意,谁知太子和国王会不会较真。 燕宁思忖一会,从地上拾起马鞭,啪啪两鞭子抽在梅英身上,脸比冰山还冷,话如寒风尖啸。 “军纪不严,上了战场也是送死。郡主若有意外,亲卫队无人能活。家族?谁家都跑不掉!先死后死有何区别。我带了头,护旗哨,每人抽两马鞭。不打?脱下军服,趁早走人,省得队长回来赶。” “宇文洁,令狐清,你俩再不动手,滚回京都!” 梅英真发狠,朝两个好友怒吼,令狐清拾起鞭子,两下鞭打犹如赶蚊子,梅英还在喊重来,宇文洁已拿过马鞭,照样两下,另两个护旗女兵没办法,有样学样。 “呵呵,我们五人将要载入史册,不管是美誉,还是恶名,鞭打帝国郡主,清辉立国三千多年,前无古人的壮举。” 燕宁的胆量让女兵吃惊,打了郡主还自我吹捧,这脸挂寒霜的队长心思让人难以捉摸,何来如此气魄? “我们五个人,从此唯有紧靠郡主这颗大树,国王和太子怪罪下来,有郡主说情求饶,没一点事。” “你们别幸灾乐祸,身为郡主亲卫,眼见她挨打袖手旁观,罪名不比我们五人轻。真当我燕宁缺心眼啊,呵呵,要出事,亲卫女队一个跑不掉,都是好姐妹,大家一块死,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话一说透亲卫女兵立时呆住,打与不打没两样,真要怪罪下来,没打的人照样掉脑袋,打了的人也没两颗脑袋可砍,从此串在一条线上,跑不了我,也溜不掉你。 “好了,别说丧气话,你打的是铁甲又不是我,对了,咱们姐妹统一说辞,挨了十马鞭,不许说都穿着铁甲。” 梅英开玩笑缓和气氛,燕宁扔下话掉头就走。 “女队再敢违反军纪,亲卫全队集合时,当众表演。” 高垣想不到,五个亲卫小队,燕宁最先将女队拧成了一股绳。那天以后,标队的人渐渐看出苗头,亲卫女兵对燕宁又爱又怕,卓越不幸当了第一个试验品,也是唯一的探路人。 “赶出去!告诉他,再敢不经通报踏入女队帐篷区半步,弩箭无情!” 卓越走进营区,在军帐外让执勤的女兵横枪拦住,将燕宁的话一字不少转达给他。 “她还在生气,开玩笑而已,我去劝解。” 卓越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神色不变,嘴上说去劝解,脚步停在原地。 “马上退出去。“ 熟悉的女兵板起脸,卓越尚在犹疑,执勤哨长亮出短弩,用冰冷的语音驱逐:“十息,退出去,九、八——” 各巡间相互闲逛是常事,一般不须通报,大家都是熟人,可若是人家明令不得入内,你还继续乱闯,说轻点是扰乱营区,严重点,探听军情,有奸细嫌疑,特别是女队,随便一个罪名,比如偷窥女兵起居,都足以让你身败名裂,何况是郡主所在的亲卫女队。 卓越在弩箭冰冷的寒光中离开,营外路过的学兵,很快将消息传遍整个标队,亲卫女队未经允许不得入内,没人再敢前去尝试。 “小姑,你厉害,能驯服他,我看好。” 燕子风稍后找来,奉承话没说完就让赶走,回到小队大发脾气。次日,第二小队帐篷前贴出告示,不经允许,禁止入内。没几日,亲卫队营区闲人止步,巡视哨连战术组的教官也开始拦阻,只有标长温轻柔例外,可人一到门口就有人大声通报。 标长温轻柔嘴上嘉奖,心中满不是滋味,整编会议后,情况更明显,她去亲卫队,哨兵除了大声通报外,总会有两人一路陪同,礼节周到态度恭敬,让你有火无处发。 弓兵、骑兵、重步兵三个巡相继加强了营地防守,其它两巡只好学样,凌波标队表面上军容整肃,明眼人都看出内有乾坤,另一个轻步兵巡长找到秦如风,吹了半天牛,走时留下一句话:“疯子,你去我那,无须通报。” 五个巡长,有四个在暗自提防标长温轻柔,不是她威望不足,更不是怀疑她想兵变,怪就怪在她低估了标营学兵对帝国的忠诚。 梅英在会上提醒大家,帝**令军政分设,学兵略微一想都觉得标长做得过份,明知有此铁律,为何还要引导大家犯错,亲卫队履行军政职责,你为何一再伸手进去,敌人的面都没有看见,何来临机处分一说。自懂事起便被灌输忠诚帝国,已深入骨髓变成信仰,军官虽然不怀疑标长的忠诚,训练出的本能反应,仍旧让他们加强了防范,帝国数千年来重视童子营,学兵的忠诚和英勇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笼络收买。 惊醒过来的军官,警惕的目光时刻扫视,卓越、李子辉和轻步兵巡长潘阳等人逐渐进入视线,大家心中有数,难怪另一个轻步兵巡长赵飞会暗示秦如风态度。 标长温轻柔有苦难言。 家族让掌控梅英,感情上就难以接受,这位陪伴了四年的帝国郡主,直到观日峰遇袭前才知晓温轻柔的真实身份,是父亲派来保护她的人之一,那时教官与学兵已经好如姐妹,温轻柔真心希望她能承袭大位,清辉第一个女王,到时家族恩荣何用多说,六年贴身保护,这份感情比战功更能获得信任。 “爷爷到底要做什么?难道真要对梅英不利,这样做对家族没有好处,随时都可能遭到清洗。皇家暗卫,谁知道隐藏在哪个角落,正像毒蛇般等着你犯错。” 温轻柔想不通,可爷爷的指示必须照办,这或许就是贵族子女的悲哀,难怪有那么多贵族女子寻欢作乐,何尝不是在自我麻痹,表面的光鲜后面,是一言一行都必须为家族利益考虑,甚至需要将感情埋葬,用身体做为争取利益的工具。 “我是太子府的暗卫,奉命保护郡主。” 太子派来的暗卫,看似一直游离在远处,其实密切关注独孤英的举动,随时可以为她牺牲,这是暗卫的使命,不像温轻柔,只是选拔出的陪伴者。他找上门来,说明企图掌控军权的动作已引起怀疑,皇家暗卫,怀疑便是证据,上报进京,老国王,温轻柔提起都颤抖,温家的掌权者又要换一茬人。 “收手吧,还来得及,我不会上报。独孤皇家对世袭贵族向来网开一面,有独孤英在,温家能逃过此劫。暗卫,不止我一个,趁早收手,在独孤副使回来前将功折罪。” 仇教练起身告辞,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来,艰难地吐出几句话:“军政大臣早引起怀疑,英王爷未必靠得住,幕后还有黑手,你们是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也是老国王钓鱼的饵。” 第十七章 流言蜚语 招收贵族亲卫,每家收五万两银子,分毫没有交给标营,全进亲卫队私账,李长弓借机敲诈,聚敛大笔财富,几十万银票揣在腰包,趁探查地形当逃兵,在三不管地带做了马匪,过起他说过的见美貌女子就抢,糟蹋后卖给青楼的快活日子。 高垣,他和燕宁关系暗昧,打着商议军情的幌子,避过梅英单独相处,有人见过燕宁深夜从高垣帐篷出来,孤男寡女,夜深人静,亲卫队哪来紧急军情,要商议该去标长大帐,两人无非是借此男欢女爱。 可惜燕宁一往情深,高垣将亲卫队军费席卷一空,她还以为是去营建双飞双宿的爱巢,却不知落了个始乱终弃的下场,至今仍然死心塌地,替负心人处理军务遮掩罪行。 谣言有鼻子有眼,陈述事实后加上猜测,合情合理。 标营双姝,学兵的梦中情人,蛮横的师姐唯独对高垣悉心照料,帝国郡主恋情写在脸上,在标营时就有流言蜚语。 华岳曾笑骂:“两女抢一夫,小垣子,艳福不浅。”说时就是一巴掌拍在头上,笑声转成呵斥:“以为非你莫嫁,做梦!怕你年少犯错,师姐才给你挡风,咯咯咯,谁敢和我抢人!” “别害得小垣子找不到老婆。”秦如风在一旁凑热闹。 “梅英,就够他受,像你一样没正形,非让人家抛弃不可。” 师兄弟落荒而逃,秦如风暗道妹妹高明,这一招釜底抽薪,高垣以后表现再出色,不会有女兵抛媚眼,谁敢招惹华岳。转头又为师弟惋惜,大好年华渐露头角,佳人望而却步,活得太过无趣。哪知高垣受他所累,华岳拿兄长没办法,对师弟从严管束,以免步了后尘。 挡风的墙宏伟坚固,梅英身世耀眼,学兵空自眼红,唯有将嫉妒藏进心底。 燕宁意外出场,处处维护高垣,正值青春年少多情季节,羡慕与嫉妒毗邻而居,谣言插上翅膀,飞出凌波标队,几天后,燕老侯爷听到风声。 “宁儿,切莫任性,爹知你外柔内刚,认定的事难以回头,但还是要劝你一句,独孤三代,痴心却无情,你母亲想必给你提过,该放手时就放手吧。” “女儿自有分寸,不会惹祸上身,父亲放心。” 燕宁避而不答,回营不久,内务组长燕茹慌里慌张跑来。 “找不到队长的报告副本。” “别急,说清楚。” 燕宁软语安慰,内务组长是她的护卫,性格稳重谨慎,紧张不安怕是出了事。 李剑找到内务组,要查看高垣离营侦察报告,上面有侦察时限,是否逾期一目了然。 报告不翼而飞。 掌管文书的女兵翻箱倒柜,找不到报告副本,她清楚记得是燕宁亲手将副本转交过来,怎会找不到? “你可否记得,队长请了几天假?” 李剑觉得奇怪,高垣离营前打过报告,标长批准,没理由不将副本留下,内务女兵或许是放在它处一时忘记。 “队长行踪是机密,不宜泄漏,未曾细看报告。” 女兵想了半晌苦笑摇头,标队来往文书繁多,半月前的事哪能记得,队长的报告,她未细看就存档。 李剑不再追问,劝慰几句女兵便离开。 内务组长燕茹心细敏感,标队谣言四起,报告至关重要,燕宁始终冷静,是知道报告上没写明期限,按惯例月内归队不算逾期。可报告找不到,仅凭她和燕宁证明,怎能让人信服。 事有蹊跷,单丢了侦察报告,有人暗中算计高垣,燕宁作出判断后,先稳定燕茹情绪:“丢了无所谓,说是报告,也就是请假条,不是什么机密,以后小心点。” “小姐,肯定是有人使坏,故意偷走报告。” “先不要声张,将这段日子去过内务组的人,尽快列出名单,我会暗中追查,你也留意内务组其她人,以后重要文书亲自保管。” 随后陆续有人来内务组,有人关心有人怀疑有人看笑话,报告丢失无法隐瞒,事情传开后一来二去变了样。 亲卫队管理混乱,自家队长报告丢失,怎能严守标队机密。亲卫女队,人长得好看不错,可不是行军打仗的料,难当重任。 话传到内务组,女兵气得直哭,报告好端端放在柜子,怎会找不到,让奸细偷走,谁信?不拿机密文书军事地图,偏去偷一份没用处的假条。 关系暗昧?流言传到燕宁耳中,她非但不恼恨,暗自还偷笑,儿女私情,高垣像木头般不开窍,流言传得越多越好,无妨再难听点,深夜独处,呵呵,他要有胆量,本小姐真敢夜宿军帐颠鸾倒凤,贵族女子,婚前谁没有风流韵事。进了温柔乡,尝到甜头,任你是硬木桩,也要化作柔软的柳条,逃不出本小姐手心。 携款潜逃?半夜起来脑袋碰门框上了,三个如花似玉的佳人,帝国郡主,公候嫡女,三不管所有马匪财宝加起来,都没有任一家有钱,权势更没法比,金钱权势佳人应有尽有,高垣去做马匪拿小命寻刺激!亮出账目银帐相符,谣言不攻自破,燕宁懒得去做,本小姐没空去解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百来万两银子,没私房钱多。 亲卫队五个小队长,全是贵族子弟,贵族队,高垣看不起学兵,有意交结权贵,幕后怕有权钱交易,二十几个学兵,才有三两个当上哨长,这亲卫队到底是隶属凌波标队,还是翔云郡的贵族私兵。 谣言止于智者,燕宁能想到,学兵都不笨,不久反应过来,逃兵无人再提,可随着报告丢失,新的说法抬头,燕宁闻到阴谋的味道,帝**官私自交结边郡贵族,这才是幕后人恶毒的用意。 “燕仙子,先检查,看你还是不是女儿身,咯咯咯。” 梅英几人听过后,不管正事先打趣,燕宁没好气地扭住宇文洁笑骂道:“检查?你懂得,跟谁学来,不会是梅英吧。” “真拔了头筹?小心郡主吃醋。” 宇文洁脸上满是好奇,燕宁哭笑不得:“我倒想,他敢吗?不怕让人剁了喂狗。” “咦,对了,谣言满天飞,华岳怎会没一点反应?”宇文洁在燕宁腰间拧一把,闪身跑开后提醒:“高垣那小师姐变成淑女了?你们谁信,反正我不信。” “你让她如何反应,带兵将满营人打遍,兄妹俩是有实力,能这么做吗?”令狐清说时看向梅英。 “以前的流言无关紧要,这回不同,有人想让高垣下台,让亲卫队长换人。” 梅英何其聪明,一点就透,眨眨眼笑问:“清儿,你让我怎样做?出去证明高垣不会背叛帝国,没和燕仙子男欢女爱,嘻嘻嘻。” 燕宁让她气得笑起来,真怀疑这郡主是不是有人冒名顶替,亲卫队兵权何其重要,她却抓着莫须有的私情不放过,话里还没有丝毫吃醋恼怒的成份。 “事情我禀告了,你看着办,不和你们闹,我认输。” “认输?不像是燕仙子说的话,肯定有鬼,梅英,授权我追查,真要属实,阉了他,看谁来说情。” 梅英脸上泛起红晕,跺脚低骂:“洁儿,别闹了。”宇文洁吐吐舌头,打发两个贵族女子去门口把风,再进来低声说道:“报告丢失不用公开追查,有内鬼。军务、内务、钱粮三组都是重地,每日人来人往不假,防守却很严密,外人要打开柜子偷走文书,可能性不大。” 令狐清接过话:“洁儿分析得对,暗中审查女队的人,不需要确凿证据,但凡有疑点,就找借口调走,追查奸细急不得,否则会让标队人心涣散。” 梅英收起嬉笑神色,幽幽叹息道:“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教官,她的做法我也奇怪,可她不会伤害我,你们不必过份担心。我想,可能是高垣太惹眼,让人嫉恨上,不做亲卫队长也好,正好还他自由。” “郡主!”令狐清单膝跪地,梅英一惊忙去扶她:“快起来!”令狐清跪在地上不动,老躲在宇文洁身后的贵族女子,这时方显露出才华:“郡主,恕我大胆,话说完任您治罪。” 梅英手足无措,好友跪地陈情,所说恐怕事关重大,燕宁和宇文洁不敢插话,令狐清举动反常,怕是有要事禀报,方想抽身回避,她摇头阻止。 “令狐清放肆直言。郡主,对帝国的忠诚,与效忠您不完全是一回事。王位之争血腥残酷,贵族世家各有选择,他们不会背叛帝国,可未来的主子未必是您,京都早就满城风雨。” 梅英长吁一口气,伸手将令狐清抱起来,低声吩咐:“起来说也一样,你和洁儿与我一起长大,若连你二人都有异心,王位不用去争,我独孤英甘愿认输。” “郡主,我们有权有兵,何须忍耐,她一再插手亲卫队,干脆撤掉标长职务,换个可信的人。”宇文洁不亏是将门出身杀伐果断。 燕宁反对:“不行,换人容易,整顿标队不难,可那样一来会让有异心的人躲到暗处,以后更难追查。” 梅英言非所答:“你们三人都知道,帝国数千年从无女王,我虽是父母唯一的女儿,可父亲秉性柔弱,不善权谋诡计,积蓄的力量有限,只恨生为女儿身,这场争斗,我的胜算其实并不大。你们可曾想过失败的代价?” 梅英的话无异公开表态,绝不自动放弃王位,虽是女儿身,可帝国没规定女子不能称王,以前没有女王,不代表以后没有,凡事总有第一个,清辉帝国太子唯一的继承人,承袭大位合法合情,除非老国王心血来潮另立太子。 燕宁笑出声来,宇文洁和令狐清手按在剑柄上,她在三人目光紧盯中慢慢跪下,行的是双膝跪地的大礼。 “殿下,我一直在等您这句话。女儿身怕什么,我们姐妹豁出命拼杀,人活一世所图无非名利二字,这场争夺,无论您是否承袭大位,我们都赢了,必将名垂青史,足为天下女子典范。燕宁只问一句话:假若老国王换个太子,您还敢不敢继续争夺?” 两人目光对视良久,梅英没有回答,就在宇文洁和令狐清忍不住想出手时,伸手扶起燕宁。 “废掉的太子,没一个能善终,爷爷不会那样做。你们也别担心,真要到了那一步,父亲即使出于孝道认命,师父绝不会坐以待毙。父亲以天下为家,认为帝国就是太子府的力量,不善也不屑于培植死党,呵呵,师父,若非父亲一再拦阻,她早就出手,哪会让阴云挡住太子府的阳光。” “洁儿方才问华岳兄妹为何不出声,怕是和燕宁一样,等着我表态,呵呵,此话到此为止,先应付这场小风波。” 第十八章 姐妹结拜 “朝堂之上,军阵之间,为维护皇家威仪,礼节不可缺,私下无须客套,深宫非交友之所,独孤英没几个朋友。标营四年多,所学知识尚在次要,以平等的身份,认识这么多伙伴,很开心。” 京都风雨飘摇,标队情势逼人,无忧无虑的学兵生活自此消逝,帝国郡主,她必须承担起责任。 “今天,你们将身家性命系于我身,举头三尺有神明,独孤英以道心立誓:荣辱与共,生死相依,若违此誓,业火焚心!” “誓死效忠郡主,若违此誓,业火焚心!” 燕宁三人跪地盟誓,炼气者以道心立下的誓言,没有几人敢违背,除非甘做凡人,在轮回中世世承受业火焚心天罚。贵族成人礼,人人以道心宣誓忠诚帝国,是以勾心斗角相互倾轧常见,叛国的贵族少有。 皇族子弟众多,选择值得效忠的主子,不违背贵族誓言,都是独孤皇家血脉,自然不能算做背叛。 独孤英抿嘴细瞧三人,誓死效忠郡主,只字不提帝国,话中深意不言自喻,异日有变若不做反抗,这三人和身后庞大的家族势力也不会束手就擒,变相逼迫她对抗到底。 生死盟誓关系更近,独孤英心一动,拉起几人后看向燕宁。 “生死相依,我们何不结为异姓姐妹,燕宁,你去探探华岳学姐口风,若不反对,便请她过来。” 燕宁早有此意,含笑答应后往外走,宇文洁忙提醒:“要不要请秦如风?” “我们结为姐妹,请一个男子算那回事。”令狐清不乐意,独孤英笑道:“清儿当然不愿和他结拜,要不——”令狐清捂住她嘴辨白:“不许说。” 有隐情,燕宁眨眨眼去请华岳,宇文洁不依不饶:“清儿,秦如风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真有意?”梅英也帮腔:“就是,你父母怎会答应秦家求亲,一个冰清玉洁,一个浪荡不羁,这不乱点鸳鸯谱嘛,逃婚,我支持。” “这不跟你跑出来了,咯咯。”令狐清笑过后转移话题。 “殿下,下来做什么?” “不许喊殿下,叫梅英,这名字终生不变。”梅英去挠她,令狐清忙改口:“好好,梅英,一辈子不变。” “梅英,来前我外爷有话,他说你若想做事,积翠关的学兵是最好的部属,以前我不敢告诉你,嘻嘻。” “我父亲也一样,梅英,刑部密查过,那二十二家标营,有不少贵族子弟随军,都是满编标队,为掩人耳目,才选择分批抵达。” 令狐清的父亲是刑部大臣,她的消息绝不会错,梅英暗自计算,三个满编营,二十家满编标队,两万四千多学兵,远超一个军团兵员,算上顶着杂役名号的护卫,兵力不会少于三万。 不能小看这三万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可是三万训练有素的中下级军官,只要有几名老将坐镇,粮草器械供应得上,扩编十万大军不难,三不管地带多的是悍勇的兵卒。 爷爷和父亲用意何在?真要和落日帝国开战,不会,正规军团一个未动,国战光靠学兵打不赢,人太少,不够给人家塞牙缝。有点像武力威慑,可动静闹得也太大了,从东边边郡调兵花费不菲,战争成本太大,精明的爷爷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莫非要对翔云郡王下手?可能性不大,开国血誓约束,他没有扯起反旗,皇家师出无名,会让四家郡王联合反抗,内战一起中央力量仍会占尽优势,可帝国三面强敌环伺,逼得急了让郡王和他们勾结起来,清辉毫无胜算。 梅英坐在桌后埋头思考,宇文洁和令狐清去外边巡视,执勤的女兵是燕宁的心腹,跟着她从试炼战中走过来,忠诚值得信任。 两人走到无人处,对看几眼后宇文洁率先开口:“清儿,我看还是调来一些家族死士,不能光靠燕宁,她可信,手下未必人人可靠。”令狐清点点头:“嗯,华家也选些人,我们四家共组郡主亲兵,彼此牵制以免意外。交给高垣统属,梅英也不会多心。等她亲自组建起亲卫,立即撤走我们的人,免得以后有人造谣说挟制郡主。” “还是你想得周到,哎,等梅英承袭大位,你去做内相,统筹帝国政务,我要个大将军当当,气死京都那些混蛋男子。” “嘘——”令狐清让她吓住:“这话你都敢说,不要命了。”瞅瞅四下无人注意,压低嗓音低笑:“我还真想去做呢。哼,家里尽管支持梅英,可仍有人观望,说什么女子当国有违天道,事成后要他们好看。” 燕宁进弓兵巡无须通报,直接进了华岳帐篷,见兄妹俩正商量事,不理秦如风,将华岳拉去说悄悄话。 “亲卫女队防水防火防如风,亏你们喊得出来,难道小爷人品这么差。” 秦如风郁闷得直发牢骚。 几次去找令狐清,都让哨兵拦了路,有事?那好,等着,去请队长出来和你说话,想进营地,休想!燕茹不好意思转述小姐原话,写张纸条扔给他,气得秦如风扭头就走,回到骑兵巡又跳又叫,宣布以后女队来人,必须先行通报,几个队长满口答应,出了帐篷就当作耳旁风,通报?人家请都请不来! 这次跟着妹妹沾光,哨兵没有阻拦,可进了护旗哨帐篷,听说几人要结拜姐妹,脸厚如他也尴尬,没事掺和进来干嘛,总不能和一群女子跪地盟誓,秦家少爷没那么掉价。 “哥,去门外放哨,不许人进来,也不能让人偷听。跟来见了人,就得发挥点作用。” “你把哥当废物利用啊。” 秦如风嘴里喊叫,人已经到了帐篷外,堂堂骑兵巡长,尽职尽责围着帐篷巡逻,成了女队异样的风景。 结拜很简单,香案早准备好,誓词现成,磕头盟誓后排顺序,五人一般年龄,都是十六岁,只能按生月时辰来,华岳是大姐,燕宁和独孤英紧跟在后面,令狐清直撅嘴,就比宇文洁小十来天,无奈成了小妹,见人都得喊姐姐。 “四姐,见面礼!” 当小妹也有好处,嘴上吃亏那就捞实惠,小手先伸向宇文洁,那声四姐叫得不情不愿。 “脸厚,好意思开口,追着人要见面礼。” 宇文洁从军包掏出一枝发钗,几人都识货,一看就是珍品,不舍地嘀咕:“趁火打劫,奶奶的陪嫁品,我都舍不得戴,便宜你。” 华岳几个拿她没办法,好在都有准备,礼物无不精美华贵,乐得令狐清眉开眼笑,嘴上还不罢休:“你们家底殷实,刑部是清水衙门,以后小妹吃穿用度,就不从家里要钱了。” 几人打闹成一团,秦如风气得在外面咬牙,磕几个头说几句话,用得着这么长时间,小爷三年没当过哨兵了。 “姐妹情谊记在心中便可,以后还是称呼名字好。”华岳以大姐身份吩咐,四人冰雪聪明,连连点头应允,军中严禁结党,怪不得让秦如风去放哨,原来是防止消息外泄。 接下来商量正事,首要便是揣摩老国王的计划,自家姐妹不用再忌讳。 “边陲重兵演练,无非两个目的,威慑敌国,警告郡王,这是帝国惯例。标营三届学兵齐聚,年轻贵族子弟全赶来,以前还从未有过,这是一个疑点。我觉得是故意给各家贵族难看。这些年太平无事,贵族子弟走鸡斗狗成风,无复往日武勇,几战下来,与学兵的差距就会明摆在桌面上,国王陛下会不会在暗示:皇家没有贵族拥护,仍然有足够的实力掌控帝国。” 华岳的分析几人觉得有道理,看来不少贵族世家要走向没落,帝国又将涌现一大批新贵,间接鞭策九十九家世袭贵族,再任由子弟沉迷在酒色享乐中,爵位不会变,权势怕是要重新分配。 “这样一来,会有很多贵族子弟死伤,陛下将面临贵族群体的非难,贵族院又要和皇权碰撞,政局动荡,陛下为何冒风险?” 帝国贵族院,名义上代表全体贵族利益,实际是大贵族和平瓜分权利的角逐场,与试图绝对掌控帝国权柄的皇族,数千年来始终抗衡,双方边争斗边协调,皇家优势并不是很明显。 燕宁的提问一时无人解答,各自沉思分析,过了好一会,令狐清低声说道:“皇家是会面临责难,以陛下的手段,到时做些让步,贵族院只有偃旗息鼓,为国战死是贵族责任,闹不出大事。可翔云郡王怕是会承担怒火,一半人倒在他的封地,摆不脱保护不力的责任。” 燕宁暗赞令狐清聪明,看出了郡王和父亲的担忧,单纯皇家,四家郡王还可合力抵挡,全国贵族联合起来反对一家郡王,结局可想而知,搞不好皇家削藩的设想会先从翔云郡实现,要知道战死的人中也有翔云中小贵族子弟,到时内部会先混乱。 “就算爷爷有此计划,我也会想法阻拦,这是变相屠杀贵族子弟。”梅英的话让四人安下心来,消弱贵族力量,嫁祸于翔云郡王,一箭双雕,老国王干得出来。 “是要整肃贵族风纪,可不能采用极端方式。燕宁,你不妨透露给老侯爷,翔云郡王将手从标营缩回去,独孤英绝不会违背祖宗血誓,他若一意孤行,皇家迟早真要削藩,不惜一战。” 华岳摆手反对,低笑道:“前半段可以说,后半段别提,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点到为止。” 燕宁会意,含笑向梅英道谢:“郡王不反,皇家不动,有你这句话,父亲的担忧会去大半,郡王也能安心些,对我们有利。” 宇文洁一直在听,觉得这几个姐妹太了不起,连外公费劲心思才猜出来,几人嘀咕一阵结论差不多。 “大事我们别管,让陛下和长辈们头痛去。眼下怎么办,我到有个主意。” “梅英来边郡是鼓舞学兵士气,老呆在标队作用有限,也闷得慌,积翠关学兵三万多人,互不统属各自为战,我看干脆亮出郡主旗帜,组成学兵军团,先把这支部队掌握住,手中有兵万事无忧。” “好主意!” 燕宁第一个赞成,华岳和令狐清不反对,梅英想了一会点头答应,帐篷中声音更低,姐妹五人商讨细节分配任务,帐外秦如风边骂边巡逻,执勤的女兵站在远处偷笑。 第十九章 各方应对 梅英姐妹结拜时,另一座帐篷密谋接近尾声。 卓越、潘阳、李子辉一个不少,还有六七个哨队长,以轻步兵巡长潘阳军职最高,坐在主位的却是卓越。 “就这么办,不用管别人信不信,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明知不属实,心智也会受影响,一波平息再来一波,让她们疲于应对。” 潘阳犹豫一会,鼓足勇气问道:“卓越,她们不追查,一直按兵不动,会不会是故意引诱我们暴露?” “暴露?呵呵,这本就是阳谋,哪来什么暗地明处,你们事先不征询我意见,在会上推举骑兵巡长,结果适得其反,好心帮倒忙。从那天起,她们就警觉了。” 卓越瞥他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打仗是好手,权谋太幼稚,看在忠心份上不计较,这会却后怕起来,此人不可信任,当下是用人之际,权且应付一段,先稳定人心。 “知道是我们又能怎样,为了升官,手段不光明罢了,军法管不着。无风不起浪,她们做在先,三人都和高垣亲近,闲话我认,失恋后发泄情绪,她们真要追查才好,会让更多的人同情。” 潘阳放下心来,有卓越挡着,大不了落个传播谣言的过失,另一个军官皱起眉毛,和高垣无冤无仇,没必要帮你争风吃醋。 “李子辉,你说是标长授意,我才跟着干,看来不是一回事,能告诉我,到底想干什么?弟兄们是想升官,可背叛帝国的事绝不做。” “会上的事你亲眼所见,标长想收回兵权,一个标队,师兄妹掌握大半力量,临战谁说了算,不统一指挥,到时会败得很惨,落日的佣兵不是你训练时的木桩。我不想死得糊里糊涂,所以站在标长一边。我承认,手法卑鄙无耻,但目的是为了标队能战胜敌人,背叛帝国?我李子辉傻不到那种程度,一个小小学兵叛变有何价值!” 军官再不言语,只要不是背叛,内部争权夺利扣不上多大罪名,理由也足够,维护标长军令权威。 “她们想架空标长夺权,公开违背军令军政分设的原则,若不是梅英夹在中间,以标长的脾气,岂会和她们客气!我们不过变相帮忙,顺带谋点私利,与背叛帝国沾不上边。” 嫉妒往往使人丧失理智。高垣前三年表现平平,在标营普通得让许多人提起名字想不出模样,就因为第四年考核第一,黑木林打了一仗,赢得佳人青睐就让人眼红嫉妒,更是担任亲卫队长大出风头,许多学兵气愤不平,认为是梅英施加影响,标营主事才不得不任用。 财富,权势,美色,向来是男儿奋斗的目标,你一人独占三样,我们拼死拼活图个什么,有标长温轻柔的大旗,在座军官聚成团。 卓越趁势引导:“那就分头去做,呵呵,高垣手中有兵,再立战功不难,到时弟兄们可就永无出头之日,给曾经的属下敬礼,我卓越做不到。” 军官们相继散去,李子辉低声问道:“卓越?你身后是谁,能否透个底,让大家彻底稳下心。” “到时你会知道,说实话,我也不过是传话人。李子辉,我劝你别耍小聪明,小心两只船都踩空了。” “你就不怕高垣回来后报复,他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卓越看着他笑了,李子辉心中发毛:“你笑什么?高垣的实力,你不会是对手,如今大权在握,更有郡主撑腰,你拿什么和他斗。” “你很聪明,处处和高垣做对,却从来不超过忍耐底线。呵呵,李子辉,我不是高垣对手,也不会去挑战,可要是他找上门殴打我一顿,你说会是什么结局?” 李子辉倒吸一口凉气,以身为饵引对手犯错,阴招,够狠。 “到时你身后的人,出面维护军纪,名正言顺地剥夺他军职。” “你猜对了一半,索性全告诉你。他要是受处罚,梅英会怎么做?袒护,呵呵,不顾军纪袒护,以后在标队还有何威望。不保护,连情人都能舍弃的郡主,谁敢死心塌地去追随。” “连环计,看似对付高垣,实在消弱梅英的力量。” “可惜不是我想出来,现在明白了吧。” “高垣若是不上当呢?”李子辉追问。 “不上当?呵呵,那就再加几把火,愤怒也可让人发狂。记住,有些话不该问,下不为例,否则后果你承受不起。” 李子辉恭顺地认错:“以后再不敢多嘴,我走了。” 方走到帐篷口,把风的人走进来,递给卓越一张纸条,低声禀报:“华岳和秦如风都去了亲卫女队,秦如风亲自把守,难以接近帐篷。” 卓越看过纸条,在嘴中咀嚼一会,吐出来揉碎,李子辉忙低头离开,亲卫女队有人通风报信,卓越手下肯定还有不少人,对这场争权夺利,他更加看好,跟着走少不了好处。 “各巡迅速准备,两个时辰后,标队拔营,进驻三河湾。” 突如其来的紧急军令,打乱了双方部署,标长温轻柔下令半个时辰后才召集各巡长开会。 “各巡报告准备情况。” 没有解释为何开拔,按标营原先部署,是要等预备队到达,三千多人才进驻三河湾,进可攻退可守,单靠先锋标队,落日万一长途奔袭,抵挡不了多长时间,等不到积翠关城的援兵。 “标下闻令即动,轻步兵保证能按时开拔,不会拖后腿。”潘阳报告后看向秦如风,军令如山,这回你有何话说。 “弓兵巡即将准备就绪,可以按时开拔。” 华岳冷冷报告,虽摸不清开拔缘由,军令不敢违抗,三河湾先遣队没有多少人,营地囤积大量物资,是凭仗关城有一营守军在附近训练,前几天战术组就提议加强防守力量,标长温轻柔以没接到校尉命令拒绝,这会突然下令进驻,该是有事发生。 “骑兵巡也在准备,请问标长为何突然拔营?” 华岳恨不得踹兄长一脚,标长下令没必要告诉理由,公开追问岂不是授人以柄,轻则是拖延,重则是违抗。 果然,温轻柔一掌拍在桌上,站起身厉声喝斥:“秦如风,本标长下令前,是不是先要向你报告,否则你就不执行!” 蒙一川担心秦如风硬顶,华岳要避嫌,他连忙站起身报告:“重步兵——” “你等着,让他先说,骑兵巡是标队前锋,他们按兵不动,其它各巡如何行军!” 按兵不动,那就是违抗军令,罪名不小,实实在在,潘阳冷笑,赵飞的心也揪了起来,标长这是存心立威,就是有点奇怪,秦如风刁滑似鬼,怎会如此冒失,让她抓住把柄,难道当下便要翻脸。 秦如风端坐不动,脸上还带上了笑容。 “标长,我只是询问原因,没说骑兵巡不按时出动,你若不信,大家一起走,去看看我比那个人动作慢。” 温轻柔强行压下怒火坐下来。 “这便好,原因?莫非你以为本标长会拿军令当儿戏,没有突发情况,怎会下令拔营!” “标长,并非标下有意冒犯,骑兵比其它兵种特殊,是急行军突击救援,还是一般警戒前进,抑或只是赶路,三者装备不同,马匹也不同,军令没说清,我该如何执行,只能按急行军作战准备,呆会你可别误会。” 温轻柔无语怒视,秦如风钻了军令的漏洞,骑兵人马披挂重甲,你却是让他行军赶路,二百里,存心让骑兵难受啊,马力也扛不下来。 “重步兵也一样,重甲装备百多斤,穿着赶二百里路,非压死战马不可,标下让穿轻甲,若不对,还请标长提早纠正。” “轻步兵简单,标下按时开拔。”不等温轻柔回话,赵飞开口报告,想将方才不愉快遮掩过去,温轻柔毕竟是标长,不能让她太难看。 五个巡长报告完毕,代高垣参会的燕宁仍旧不出声,美目端视桌面,显得无动于衷。 “燕宁,高垣未归队,你暂掌军令,为何不报告?!” “标长既然知我暂掌军令,请恕属下斗胆,下令前为何不告知缘由,标长命令与标营校尉部署相左,按军制,亲卫队长有权审查。” 温轻柔不怒反笑:“不错,是有权审查,可军律也授权,若突发意外,本标长有权临机处分。” 燕宁不反驳,看着她不说话,突发意外?几句话便能说清,有召集开会的时间,何必绕过亲卫队长下令。 “让传信人进来!” 温轻柔不再解释,冷然吩咐卫兵,帐外走进一名军士,禀报的军情很简单,三河湾营地遭遇不明敌人袭击,先遣队人员伤亡不大,可囤积的物资让几把火烧去不少,等训练的守军赶来支援,敌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为防止再次遇袭,向标队紧急求援。 如此一来,标长果断下令进驻三河湾,没有人再有疑问,救兵如救火,确实来不及先开会部署,可燕宁不这样认为,小股偷袭,守军已经赶去支援,标队早去迟去无关紧要,甚至没必要整队开拔,真要紧急,骑兵巡轻装疾行,其它巡跟进才是正确的选择。 “轻装急行军,会后本标长检查准备情况。” 标长温轻柔修正过军令宣布散会,几个巡长敬礼离开,燕宁离去时犹豫一下最终不再言语,若是高垣在,追问到底才合乎身份。 骑兵、弓兵、重步兵,三巡全是临战应变姿态,想对付的人不用猜,标长温轻柔脸色愈加阴沉,秦如风好狡猾,故意那么说惹她发怒,就是在为现在预埋托词,军令没说清等级,我按临战准备谁也难说闲话。 第二十章 变相软禁 三河湾营地。 草原上,两条小河交汇,十里外流进清河,形成一片狭长的三角洲,凌波标队营地座落其中,东面背对积翠关城,西南北三面临水,先遣队已建成栅栏、箭楼、炮台等防御设施,马厩、草料场、装备库齐全,所缺不过是营房,扎起帐篷即可入住。 标长温轻柔带几个巡长看过地形,仇教练讲解战术组制定的防御方案。 “营前河面宽十五丈,水深四尺多,骑兵难以突袭,须防轻步兵偷营,骑兵巡临河扎营,敌人进攻时反冲锋,将他们逼退到河水中去。” “秦如风,你有何建议?”标长温轻柔打断仇教练介绍。 秦如风站起身回话:“标长,反冲锋逼退敌人,受河水限制,骑兵难以过河,容易形成敌我夹河对峙,是否可在对岸扎营?” “仇教练,你的意见呢?” “不行,预备队未到,你一百多人在对岸太危险,敌人若是夜晚袭击,营地兵力不足,派不出人支援,敌我河面相遇引发混乱,搞不好营地难保。” 秦如风点头赞成,不甘地问道:“预备队何时到达?他们守住营地,标队才能发挥骑兵速度快的优势,防守,还不如弓兵好用。” “你的建议不错,与原定方案一致,等预备队到达后再调整。”仇教练继续往下说:“北面水流湍急,人马难以徒涉,赵飞率轻步兵警戒。南面清河,敌人顺流而下,既能攻击营地,又可断我后路,华岳把守码头,潘阳沿河巡逻。蒙一川的重步兵防护仓库和草料场,亲卫队作预备队。” 战术组有权建议无权决策,仇教练看向温轻柔:“标长,以前战术组建议进驻,是想与其它标营联防,如今事发突然,建议你尽快联系校尉,让预备队提前赶来,否则遭遇围困时,标队兵力不足以坚守,更突不出去,这是死地。” 满编营的驻地,让一个标队防守,几个巡长面有难色,手下百来号人,防御正面几里宽,兵力捉襟见肘,撒出去全成了哨兵,遇袭铁定会让分割后消灭。 “我会将情况禀报校尉。”温轻柔接上话,含笑安慰大家:“有郡主在,我们不是孤军,遇险时几十家标营不会见死不救。” “固守待援?战马百中挑一,禁卫衣甲兵杖,在草原灵活机动,主动歼敌才是最好的防守,这个方案是自掘坟墓。” 华岳脸沉似水,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仇教练无奈苦笑:“郡主在标队,谁敢带她去冒险,防守,迫不得已。” “既如此,让亲卫队护送梅英回积翠关,何必来这营地,将安危寄托在别人救援上,洗刷第九标的耻辱?笑话!” “放肆!郡主是学兵旗帜,躲在后方何以激励军心!” 温轻柔厉声喝斥,华岳寸步不让:“龟缩在营地,遇险便求救,激励军心?不如说是自毁威名!请问标长,各家标营如何联络,谁来协调指挥,你吗?” “军政大臣代太子巡边,严令积翠各营保护郡主,自会派人协调进退,用不着我一个标长去操心。” 温轻柔话中带刺,我标长尚且没资格,你巡长急什么,华岳冷哼:“等别家标营救援,等军政大臣协调,那好,以后我等标长命令,类似入城式的变故,不会再有人越权下令应对。” 温轻柔怒目瞪视,入城式,知道独孤副使在暗中保护,梅英安全无忧,这才故意迟缓下令,就是想让各巡混乱,趁机提出整编,华岳此时老话重提,她却不能据实反驳,总不能说我故意拖延。 两人话不投机,谁都不让步,仇教练只好当和事佬,别人不敢管闲事。 “营地求援,标队不得不来,既来之则安之,预备队集训三个月,算时间也快抵达,用不了多久,等校尉来了自有决断,大家先回去安排扎营防守事宜,立脚未稳,谨防敌人偷袭。” 凌波标队突然拔营前行,引起其它标营连锁反应,郡主身临前线,各营领队不敢落后,不顾准备尚未完全就绪,相继追随而来,一时间三河湾各色军旗飘扬,几万学兵士气高昂。 预料中的敌人袭击没有到来,各营派出的斥候,向前侦察数百里,茫茫草原上,小股马匪望风而逃,翠华巫兵和落日佣兵了无影踪,几天后营盘稳固,悬着的心松了下来。 三河湾距离长山北麓不到百里,三水环绕草木茂盛,正是春光明媚时节,敌人不敢发起进攻,远道而来的各家标营陆续轮流放假,让学兵去欣赏草原景色,战前放松心情,让凌波标队学兵羡慕不已,无奈标长温轻柔下了严令,事关郡主安危,任何人不得擅自离营。 十来天过去,看惯了天高云淡,对草原的新奇退去,不断有标营领队前来凌波标队探询,几万人不是来积翠关城春游,接下来仗该怎么打,各营是按原计划分散行动,自行护送商队剿灭马匪,还是原地待命等候决战。 “郡主不容有半点闪失,凌波标队首要任务是护卫,预备队未到达,轻兵深入有些冒险,计划坚守三河湾。” 带客人巡视营地,兵强马壮物资充足,看得各营领队暗自眼红,郡主随营就是不一样,这气派都快赶上禁卫军。 “本标并非惧战,实在是不能带着郡主去冲锋,我曾想分兵,军官觉得防守兵力不足,无奈之下出此下策,等预备队到达后,再行决定如何进攻。” 回到中军帐,一名年轻领队问道:“温标长,站在凌波标队的角度,你的安排不能说错,可我们离开三河湾后,你手头的兵力能否确保郡主安全?” 温轻柔沉吟未语,另一个领队担忧地提醒:“温标长,各标都有目标任务,战后论功行赏,八十一家标营谁也不愿落后。我们离开,你这点兵力堪忧,不离开,几万人守备三河湾,积翠关城十余万大军做后备,敌人不会选择此地决战。” “是啊,这场仗如果寸功未立,回去怎么交差,抛开个人荣辱不说,战功直接关系学兵出路,怎样向他们交代。” 几名领队你一言我一语,没有明说,但话中对凌波标队的被动防守不无反对之意,与温轻柔换个位置,一时又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各位,我营预备队不日抵达,到时自不会耽误各家杀敌,在此之前,还望各营协防三河湾,郡主若是出事,再大的战功也抵消不了罪责,我此举确属无奈。” 先前的年轻领队扬眉提议:“一个标队难保万全,如今有几万人,各营统一听从郡主调遣,大军之中既保证了郡主安全,兵锋直指落日边境,也可扬我国威,不愁找不到杀敌良机,各位意下如何?” 几个领队交头接耳议论一阵,都觉得这主意不错,亲近郡主与杀敌立功两不误,一个半军团的兵员,马是良驹,人是精锐,横扫草原马匪不在话下,纵使落日帝国集结重兵,打不过还可以跑,想消灭几万精锐骑兵,他们没那么大胃口。 “我觉得不大妥当,虽说郡主身份尊贵,可目前只是标队学兵,没有民部大臣授权,不经军部核准,擅自领军易遭人非议。再者她才十六岁,指挥大军团作战,怕会让她为难。” 谁也未料到温轻柔会开口反对,两个理由都是在为郡主着想,几名领队相互望望,再坚持可就是不将郡主荣誉当回事,商议不出结果,谢绝了温轻柔宴请,告辞离开凌波标队。 走前,领队想去觐见郡主,温轻柔婉言拒绝:“郡主一再说,在标队她只是普通一兵,各位心意我会转报。” 各营领队不敢无视郡主安危,三河湾几万精锐学兵,除了训练无事可干,落日和翠华也不来骚扰,半月过去,高昂的士气化作观景的闲情逸致,而领队们寄予希望的凌波预备队迟迟不到,催问温轻柔,答复总是标营校尉很快就可赶来,让各营耐心等待。 风云城与流沙要塞,同样的一幕也在上演,敌人不来进犯,巡视边境学兵的军政大臣也不下令主动进攻,三城七八万人成了边境观光的游客。 与此同时,北部三座边城,学兵和佣兵的战斗如火如荼,双方起初是小规模冲突,你袭击我,我暗算你,打了两个多月,都杀红了眼,小部队逐渐汇合起来,营一级的战斗时有发生,民部已着手组建军团,年轻将校跃跃欲试,贵族子弟争破了头,学兵军团,手下都是未来的军官,当军团长方便挖掘好苗子。 梅英姐妹几人心急如焚,掌握部队的计划还停留在纸上,各家标营领队来访,标长亲自陪同,不让亲卫队派人跟随,说都是各家标长,带上亲卫让人见外,高垣未归队,燕宁选择了妥协,不想在小事上再伤和气。 梅英开始不当回事,各营领队相互联络,有利于作战时协调行动,后来越想越不对,堂堂郡主就在营中,各家领队难道不懂礼节,怎么都是托标长问候致意,没有一个人请求觐见。忍不住去问温轻柔,她以安全为由搪塞,梅英回到亲卫队就找来几个姐妹,让宇文洁在外面巡视把风。 “教官到底想干什么?表面是兵力不足坚守,实质上是变相将我软禁在营地,与二十二家标队脱离了接触。” 华岳和燕宁对看一眼,同时笑了起来,令狐清低声笑道:“你看出来最好,我们要是提醒,有人又要说凭空猜疑,嘻嘻嘻。” 第二十一章 借机发难 “你们发现异常,为何不告诉我?” 华岳收起笑容,直视她眼睛:“我们猜不出她目的,至今不明白,有什么理由去伤害你。软禁是你的感觉,在别人看来,只能说保护措施严密,没有任何证据,你又能如何?” 梅英沉默了。 温轻柔不会蓄意伤害,于公而言,一个是帝国郡主,一个是侯府嫡系,在对付落日上利益一致,私人感情要好得如同姐妹,真要承袭王位,她数年贴身保护,拥戴之功没几人可比。 “亲卫女队,我们暗中查过,有几人举止可疑,与她接触不少,队中流言也是从她们口中先传出,可要据此认定对你不忠诚,理由不足以服众,真要处置,会让人心惶惶。” 燕宁三人这几天没闲着,重新梳理女队人际脉络,见梅英犹疑不决,将怀疑的人名一一告知,五个学兵中三人与标长温轻柔关系较近,一个贵族女兵接近卓越,就是当初请李剑控告李长弓的人。 “理由不足?三姐,连你也变得婆婆妈妈。觉得可疑,杀了可惜,那就赶出去,要什么理由!借口现成,盗窃机密文书,散播流言扰乱军心,只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罪名,军营怎会人心惶惶?!” 宇文洁早不耐烦,说来说去都是空,军权不会平空掉下来,手里没有足够的实力,智谋再好也难以执行,在她看来,有了兵,智谋可以慢慢去想,先掌握住主动权才是正理。 “三个月过去,一仗未打,几万人耗费钱粮,不是来边关游玩。这里距离中线,骑兵都得走半个多月,再加上侦察敌情,寻找敌人踪影,又得半个多月,一来二去小半年,按惯例,军部半年初评战功,我们怎么上报?未杀一人,连敌人面都没看见!说是在保护郡主,没有敌人何需护卫,到时郡主都抬不起头。” “半年初评?洁儿,这是学兵战斗,归民部统辖,军部不会插手吧。”梅英觉得奇怪,将学兵分出去就是防止军权过于集中,离开京都前父亲交代此战归民部指挥,军部没必要出力不讨好。 “民部的文官要会打仗,猪都能飞上天去,到了边关,哪由得他们做主。军部评定战功,是为将来调配学兵,没有战功,不定派你去哪个穷乡僻壤当警戒队长,呵呵,那就乖乖等着熬到时间退役吧,一辈子别想升到一营之长。” 宇文洁是标准的军人,单纯从军事上考虑问题,她的话直接点明要害,再等下去,别说洗刷第九标的耻辱,帝国郡主鼓舞军心,结果反让几万人寸功未立,边关之行适得其反。 梅英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拥兵数万逗留不进,耗费钱粮寸功未立,战后回到京都,爷爷肯定会失望,父亲跟着受牵累,她这个郡主岂止抬不起头,怕是要成为清辉帝国怕死鬼的代名词,就算爷爷心意一时不变,父亲面对的压力也会数倍增长,王位之争变数更大。 不管温轻柔是否真打这样的主意,事实摆在眼前,她哪怕是出于忠心,如此保护都再难容忍,会直接给梅英父女二人带来难以承受的后果,就连政敌尚且做不到这种地步。 “学姐,你说说,怎么办?不能再等下去。” 华岳银牙紧咬,将温轻柔恨之入骨。 背叛,她或许依旧忠于清辉帝国,但对凌波标营来说,这是**裸的背叛,不管理由多么冠冕堂皇,都是违背洗刷第九标耻辱的宗旨,对华岳来说,这不仅仅是公愤,更是私仇。父亲和秦叔叔都是总教官,学兵洗刷不了耻辱,出于贵族的自尊,他俩势必会跟随标营主事铤而走险,华秦两家将从此蒙羞。若非理智强行压制冲动**,她真想闯进中军大帐,与温轻柔决一死战,武校,哼,杀你也就多费些手脚。 “你们先商量,我去找兄长,洁儿,华秦两家谢谢你。”华岳没有回答梅英,朝宇文洁躬身施礼,慌得她忙不迭避开,嘴里直喊:“大姐,你干嘛?我没帮什么忙啊。” “梅英,不管你如何选择,华秦两家与她温家从此势不两立,我和兄长不会再听她温轻柔的号令。” 华岳匆忙离开,令狐清看向梅英,眼中多了肃杀之色。 “梅英,我有三策供你参考。上策,你做不到,不说也罢。中策,褫夺温轻柔兵权,严格整编凌波标队,勒令预备队限期抵达,然后公开撑起郡主大旗,派人通传各家标营领队来此议事,组建积翠学兵军团,敌人不来,我们主动进攻,战功绝不能屈居人后。” “我赞成,早看她不顺眼,杀掉一了百了。标长?她懂什么兵书韬略,还不如我当更合适。” 宇文洁欢呼雀跃,梅英嘴角抽动,燕宁一把捂住她嘴:“别闹,让你四姐说完。”说罢暗自传音:“梅英未作决断,你先别插嘴,帝王心思敏感,小心秋后算账。” “下策,静观其变,但不能再呆在积翠关,尽快借故回京都,将胆小避敌的恶名,留给她自作自受。” 令狐清说完朝宇文洁连使眼色,两人向梅英屈膝跪下再不言语。 “你们是担心我异日诛杀功臣,就像我爷爷一样,呵呵,清儿,你说的上策怕也是针对他,唉,你猜的不错,我做不到,你就点到为止,怕说出来会让我有了心结。” 梅英任由两人跪着,站在帐中自说自话:“现时我再赌咒发誓,你们终难完全相信,最是无情帝王家,誓言要能约束人心,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阴谋诡计。清儿,异日我真要杀人,第一个杀的也是你,绝不会是洁儿,你不必为她担忧。” 燕宁拉起两个妹妹,朝梅英笑道:“你若不说杀人,我还有些担心,清儿,到时和秦如风离她远点,咯咯咯,要不先写个承诺书,免得杀了清儿轮到我。” “不闹了,就按清儿说的办,先控制住凌波标队。标长,让她回去吧,留在这里,大姐要杀她,我也保不住。” 燕宁先朝她挤挤眼,然后才正色说道:“标长可以走,其他人必须砍几个,罪名与证据我来安排,让所有人明白,帝国郡主的声誉不容亵渎,也替我出口恶气。” 帐篷中声音低了起来,四人开始商讨行动细节,帐篷外燕茹带人巡视四周,离开营帐足有数丈,帐中言语连她们也无法听到,不知道机密,也就谈不上有泄密的可能,她比燕宁的安排做得更好。 三日后清晨,亲卫队方集合,值星小队长燕宁宣布突击检查内务。 “队长即将回营,全队训练一个月,各队哨长没闲着,让他看到亲卫队可喜的变化。” 突击检查内务,各队哨长不以为然,哪有大清早检查的先例,听说是迎接高垣归队,各自心下明白,燕宁忍这么长时间,终于要借机生事,纷纷打起精神来,谁也不想触霉头。 “各队哨长全部参加检查,回来后将结果当场公布,免得有人说我燕宁假公济私。” “走,先从护旗哨开始检查。” 队哨长全部离开,没人指挥晨操,队员们无所适从,不敢远离训练场,有人自行练习拳脚,更多的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聊。 除了高垣的帐篷,二十五座营帐逐一检查,女队内务井井有条,没用多长时间检查完毕,可男队刚开始检查就发生意外。 传令哨帐篷内,四个床铺凌乱不堪,有个铺位实在看不过眼,女队五人脸色泛红,气得直跺脚,三队有个哨长出于好心,伸手去拉被褥,想遮挡住床铺上的污迹,不料从枕头下翻出几页纸,扫一眼脸色难看,忙想塞回去,让常云飞拦住。 纸上有字有图,字迹潦草,描画简单,可一眼便可辨认出,是亲卫队的布防图,巡逻路线、明暗哨的位置与人数一目了然,更让人吃惊的是后面几张纸上的文字,记录着各队哨长昨日的行踪,去过谁的帐篷,和谁说过什么话,虽然不全面,但全部是实情。 “记下这张床铺,布防图,军官言行,他都记下来,想干什么?莫非是奸细!” 李剑脸色铁青,看过图纸递给身旁的人,传令兵身份特殊,在各营来去自如,能画出亲卫队的布防图,就能大略描出整个营地的防守情形,真要是奸细,标队防守方案无密可保。 图纸在小队长中传递,最后一名队长看过后,梅英伸手要去,翻过一遍沉下脸来,奸细画布防图正常,记录军官言行没必要,大多是牢骚话,没什么情报价值,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人是坐探,奉命监视亲卫队的军官。 “队长,图纸我保存,继续检查吧。” 四人商量好的预案,是借着内务检查,给怀疑对象趁乱放些军营违禁物品,以便有借口整顿亲卫队,将可疑人员全部驱逐出去,传令哨的意外收获正好派上用场。 检查继续进行,梅英将图纸让哨长轮流观看,检查结束后,几十人脸色沉重,那些违禁物品反成了次要,与奸细坐探比起来,违背内务条令实在算不上大事,训斥一顿就算处分。 “队长不在,此事我做不了主,大家商量下如何处置。” 第二十二章 慈不掌兵 传令哨的意外发现,让梅英愤怒中更感到庆幸。 亲卫队防守细节,标长温轻柔也不清楚,更无权过问,传令兵是六年级学兵,标长温轻柔的亲信,他画下布防图,那么温轻柔应该有所准备,必要时不惜用武力控制亲卫队,让华岳和秦如风投鼠忌器,姐妹几人若非宇文洁无意提醒,再慢些时日醒悟,恐怕都会成为阶下囚,王位之争未开始便输得一败涂地。 温家选择新主人,与太子府走上对立的路,至此已是不容辩驳的事实,缘由已无关紧要,相伴四年多的教官最终背叛,让她一路心情低落,华岳临走时的话在脑海不住萦绕。 华秦两家开国公府势力庞大,一直游离在皇族内部纷争之外,这次因为高垣的关系,华岳和秦如风选择效忠太子府,应该是经过家中长辈默许。 独孤副使走前反复叮嘱,九家公府,对太子府明确表示善意的只有三家,与英王府一样,如果梅英有华秦两家公开支持,另一家态度骑墙的公府也会跟上来,太子府在中枢顶端力量上稳操胜劵。 “学姐是逼我表明态度,再迟疑下去,华秦两家怕又会退回幕后,于我而言就意味着失败。” 梅英心中有了决断,温侯府实力不错,但与两家公府任一个都没可比性,温轻柔是温家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可与华岳和秦如风也不在一个档次,她能做最好的护卫,但没有统兵的才能,否则大权在握,不会拿华岳与秦如风没办法。 “慈不掌兵,母亲,我总算明白你为何送我这句话。”梅英收回思绪,静听队哨长讨论。 “还商量什么,抓起来严刑拷问,是谁在幕后主使,泄露布防方案,记录军官行踪,砍头都算轻了。” 常云飞的话引起军官共鸣,坐探的可能远超过奸细,密报过应不止一次,谁没在背后发过牢骚骂过长官,特别是这段时间谣言满天飞,隐隐牵扯郡主在内,标长派人搜集证据,日后若要细究大家都得遭罪,唯一可以避祸的办法就是提前向郡主效忠。 “下令吧,我去抓人,他跑不掉。” “郡主在亲卫队,他都敢泄密,杀头太轻,灭族都不为过。” “那些私藏违禁品的人,一块抓起来审问,清查还有没有同伙隐藏得更深。” 众人同仇敌忾争相表态,将燕茹想说的话都提了出来,间接向梅英宣誓效忠,抓住难得的机遇展现忠诚。 “燕宁,队长未回营,此事先禀报标长妥善,打草惊蛇反而不好。如何处置,我们听标长和队长的安排。” 一名六年级哨长委婉提出异议,两个哨长犹疑不决,燕宁将两人暗自记下,列入清除的名单。 “亲卫队的忠诚,关乎我独孤英性命,此事我来处理。” 梅英除了入城式,在标队从未用郡主身份行事,此时冷脸走到人前,李剑率先拜倒,其他人忙跟着跪下,三名六年级哨长犹豫一下也跟着跪下,动作比其他人稍慢,梅英眉梢一挑。 “拿下!” 一声令下,燕宁、宇文洁、令狐清带着值星哨直扑过去,三名六年级哨长出自本能想要反抗,正中燕宁几人下怀,短弩乌光划过,惨叫声还未消失,三颗人头咕噜噜在地上翻滚,跪着的人不少跳起来,下意识往后躲避,稍后又觉得不对,忙重新跪倒。 面临危险,无意中的动作分出了亲疏,大多数人跪着不动,那是心中无鬼不怕追查,跳起身的人并不完全信任帝国郡主,而试图反抗的三人死不足惜,也就难怪燕宁几人出手狠辣。 “燕宁、李剑和燕子风带人先行归队,掌控好各自小队后,将剩余两队人暗中包围起来。” “遵命!” 李剑和燕宁姑侄带人离开,梅英将脸色缓和下来,看着跪倒在地的队哨长。 “不论以前是否忠心于我,只要今后不起异心谨遵号令,独孤英有功必赏,这一场荣华富贵人人有份。” “谨遵殿下号令!” 此时再不出声那就是找死,众人反映有快慢,声音不太整齐,梅英皱起眉。 “呵呵,比出操时喊口号杂乱的多啊,大概有人觉得我不配扶助,过会自行离开亲卫队吧。” “谨遵殿下号令!” 这次声音整齐洪亮,离开亲卫队,那就是挥手告别荣华富贵,真要看淡了名利,谁会主动跑到边关来送死,还不是用性命来赌博,如今郡主亲口承诺荣华富贵人人有份,拥戴之功可比战功珍贵得多。 “我独孤英不会亏待第一批追随者,封妻荫子拜将封侯,战功到时绝不吝啬,但丑话也说在前头,赏重罚必严,以后有人再起异心,杀身灭族咎由自取。” “谢殿下!” 跪着的哨队长兴奋得脸色通红,第一批追随者,哪里去找这等好事,傻瓜才会再起异心,放弃现成的拜将封侯机遇,去接受别家抛出的诱饵。 “起身。” “遵命。” 众人站起来以小队为单位站成两排,静候梅英安排任务。 “前些天,标队流言四起,大家同营为兵,我珍惜这份情义,没有派人追查,呵呵,你们中不少人也传过,不必担忧,谁让我没有妹妹许配给大家呢,咯咯咯。” 威之以刑,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梅英言谈举止间上位者气息展露无遗,可十几人觉得选择正确,跟随一位重情义的郡主,生命更能得到保障,不起异心万事无忧。 “刀笔纸张现成,你们将心中怀疑的事写下来,不要呈报无伤大碍的小事,也不要无中生有捏造,相信你们都知道该如何做。” 众人应命,口头宣誓效忠不算数,这是要留下书面文书,还得交代与标长的瓜葛,交上去就算与温轻柔站在了对立面,可没人有丝毫犹豫,有人实在与标长扯不上关系,几句话便写完,无非宣誓效忠的言词,梅英一一收下,连护旗哨的人也不让过目。 等所有人交上文书,梅英吩咐宇文洁点起火,将文书扔进火盆。 “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你们的忠诚写在纸上,与挂在口头没两样,现在,用行动证明给我看。” 众人想不到梅英会将承诺书烧掉,这个同龄人郡主不听奉承话,要的是实际表现,以前不大熟悉的几名哨长心中感激,大家都在一个起点上了,能跑多远各凭本事。 “宇文洁,你带值星哨去抓传令兵,若敢反抗,就地处决。” “令狐清,你带五名哨长,去抓私藏违禁品的人,全部关进禁闭室。” “殿下——” 宇文洁和令狐清显得犹疑,两人都走了,谁来保护梅英的安全,剩下的几名哨长刚刚宣誓效忠,是否真心还得考察。 “放心前去,我相信他们的忠诚!” 梅英说时走向帐内,剩余人自发地在周围警戒,开始用行动抒写忠诚,令狐清点点头当先离开,宇文洁带着值星哨紧随而去。 训练场,亲卫队正等得无聊,燕宁和李剑等人回来,只说还要等统计结果,然后便集合各自的小队,三个小队呈三角形,隐隐将两个小队困在中央,倒没引起其他人怀疑。 宇文洁领着值星哨赶来,有人觉得情况不大对劲,宇文洁只是普通的护旗护卫,值星哨怎会听她指挥,待看到令狐清身后的五名哨长来自其他两队,又将疑心收了起来,他们大概是随意走在一块。 “内务检查发现违禁物品,点到名的人出列。” 路上调整了捉人细节,私藏违禁品不是多大罪名,不会引来激烈反抗,何况东西大多是栽赃,学兵不知底细只会急于辩驳。 点到名的六人在身畔学兵注视下出列,那名贵族女兵一个劲辩解:“我没有私藏违禁品,你们不能平白抓人,拿出证据来。” “各队哨长一道检查,人证物证俱在,你有异议,内务组会给你申辩的机会。将他们绑起来带走。” “我跟你们走就是,凭什么绑人!” 六人中有人大声抗议,罪名尚未坐实,去禁闭室没必要捆绑,这事不寻常,其他亲卫队员更觉得奇怪,擒拿违法违纪是军法组的职责,他们一个不见闪面,何时轮到值星哨越权捉人,心中有鬼的人忐忑不安,几个对燕宁不满的学兵借机起哄,以为是她耍小聪明报复,心下暗道女人果真头发长见识短,这等小事能拿大伙怎样。 “就算私藏违禁品,也不归值星哨管,越权拿人,你们敢公然违背军纪!” “不许胡乱捉人,拿出证据来,队长未回营,你们是奉谁的命令?” 令狐清吸引了学兵注意力,没有人再留意宇文洁,那几个哨长看似随意加入人群,不动声色地靠近传令兵,一名哨长挤上去搭话,心神不宁的传令兵转头应付,其他四人从三面扑了过去,等旁边学兵察觉异常,传令兵已被按到地上,搭话的哨长掏出绳子就要捆绑。 “他们都是贵族,故意欺负我们学兵。” 传令兵的喊叫声,让训练场起了波动,谣言带来的影响,让不少学兵聚在一块,传令哨另三人叫得最欢,一人拔脚就往营地中跑。 “我去向标长报告。” 燕子风的小队挡在路上,传令兵想从较远处绕过去。 “围住他!” 两名护卫直奔过去,传令兵躲闪几招便被捉住,抽下腰带绑个结实,再看场中,亲卫女队和李剑的小队扇形展开,燕子风下达围上去的命令,队员心中疑惑脚下不慢,三队人包围过去。 “原地保持不动,谁也不得反抗。” 捆好传令兵,五个哨长见局面有点混乱,在宇文洁低声吩咐后跑回各自队伍,相继发出口令,另两个小队长让梅英留下,队员不知发生何事,听到命令下意识服从,剩下的人再折腾不起来。 “奉郡主令,捉拿奸细,未点名的人毫无关联。” 令狐清控制了局面,这才打出梅英的郡主旗号,给心中不安的亲卫队吃放心药:“这几人暗藏违禁品,不算大罪,随后会交由军法组处分。此人泄露营地布防图,暗中记录亲卫队员言行,确属奸细坐探,各队哨长皆可作证,容不得他狡辩。” “不要受旁人蛊惑,护旗哨是郡主护卫,所言句句属实,郡主亲自下令擒拿,抗命的后果你们清楚。” 军官各自稳定队伍,亲卫队员皆是精锐,君主命令拿人,不是标长温轻柔的军令,这是在清洗亲卫队以确保忠诚,脸上紧张之色褪去,没有做过背叛帝国和郡主的亏心事,自然不会遭受清洗。 “值星哨看押人犯,其它各队集合,恭候郡主驾临。” 第二十三章 渐行渐远 护旗哨帐篷内,梅英埋首桌面,肩膀在微微抖动,衣袖沾满泪水。 骤然面临危险,武者本能做出防守动作,应不是故意顽抗,三名哨长罪不至死,梅英下令擒拿时,燕宁等人出手狠辣,弩矢暗算挥刀斩首,没给她拦阻的机会,三名哨长已化作三颗滚动的人头。 强装镇静处理完外边的事,梅英躲在帐篷里哭泣。 帝国郡主,应该呆在京都庙堂,来这边关,陷凌波标队于危险之中,高垣当日的咆哮记得清楚,此时却再无恼恨。 我不来标队,学兵间的小矛盾,远不到刀戈相见的程度,世家大族的目光更无暇关注边郡标营,随着年龄增长,那些小插曲更能勾起对标营生活的回忆,以新一巡学兵的优秀,洗刷第九标耻辱不难。 如今一切无法改变,不知不觉中卷入帝国上层的争斗,军部半年初评寸功未立才仅仅是开端,往后还不知有多少阴谋和陷阱。 察看地形只是借口,他是在故意躲避,以为离开是非漩涡便能让双方关系缓和。进驻三河湾第一天梅英就询问过先遣队,高垣和李长弓只呆了不到半日,眼看一月将满仍不归队,他们是在等战斗来临,那时有了共同的敌人,内部的纷争不需排解自然暂时平静。 我的情义发自内心,并非有意让你为难,我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你陷进局中脱身不易,不管愿意与否,都必须去面对,你能跑出去躲避,我必须承担起责任。 梅英抬起头,擦掉泪水整理好衣装,为情伤心苦的只是两人,帐外的事处置不当会有更多人头落地,她没有多少时间哭泣。 温家脱离太子府阵营,并不能视作背叛帝国,怀疑太子父女的能力和力量,担忧独孤皇家选择女王的前景,英王叔等有意王位的人抛出难以拒绝的条件,有太多可能性使得温家与太子府背道而驰。 一时不会找到答案,如何处理与标长温轻柔的关系难以回避。 梅英从华岳和燕宁眼中看到了杀机,慈不掌兵善不理财,理智告诉她那是最好的选择,可感情总在呐喊咆哮,教官四年多来悉心照料,就算温家脱离太子势力,仍然没有起杀心,变相软禁的背后何尝不是苦心保护。 教官,你有情我怎能无义,可如何才能让你安然脱身离去呢?泪水不争气地又涌出眼眶,想起惨死的三名哨长,怪不得燕宁等人的狠辣,教官若先动手,她们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去,王位之争没有对错,只有胜利者的欢呼和失败者的鲜血。 “去训练场。” 走出帐篷,脸上的泪痕早已洗净,亲卫军官自发分成前后两组,在两名小队长带领下,护卫梅英前行,路过各小队的营地,执勤的哨兵诧异中敬礼,奇怪她为何以郡主的身份出面。 帐篷中只剩下梅英一人时,亲卫军官无人有异动,一路前行中梅英仍在暗自戒备,她相信自己的实力,有了防备就算个别人突起发难也伤不到,大多数军官的忠诚还是值得信任,留下几名信得过的亲卫,固然能确保完全,却难以让这些军官归心,她必须冒险,去争取让这些昨日的同窗伙伴,尽快变成可靠的亲信卫兵。 温轻柔的中军大帐距离亲卫队很近,一早起床没发现异常,执勤的卫兵站得笔直,她心中不由苦笑,保护换句话说就是监视,双方做法何其相似。她要控制梅英自由,但绝不容许有人伤害,表面上还不能授人以柄,如果挟制郡主的风声传出去,她和温家都承受不起老国王的怒火。亲卫队也一样,她这个标长如遭不测,依照军律,高垣和亲卫队全得陪葬,监视不代表可以肆意冒犯。 来到骑兵巡营地,秦如风恭敬地行礼报告:“标长,骑兵巡训练科目,河滩反冲锋,请您指示。” “执行!” 骑兵巡的训练报告三日前就报了上来,温轻柔看过后爽快地签字批准,邀请战术组的教官一起观看。抛开私人恩怨,温轻柔其实挺赞赏秦如风,看似浪荡不羁,于军务却从无半点懈怠,临战时更是冲锋在前,他和亲兵在试炼战斗中几乎每战都有死伤,温家养尊处优的兄弟们如何能比。 战术组来了三名教官,仇教练没有到场,一名教官解释说是去重步兵巡指导训练,蒙一川资历浅经验不足,需要有教官压阵,实战布防训练不是儿戏,一个小小的疏忽就可能在战时造成重大伤亡。 “标长,有没有兴趣亲自指挥骑兵,我要去充当偷营的佣兵头。”秦如风将骑兵巡分作两队,热情邀请温轻柔,一名教官大笑:“秦如风,失去战马,你就是没牙的老虎,不怕标长将你赶进河去?” “教官,骑兵没有马,也比步兵跑得快,不信?你等着瞧。” 温轻柔拿过红色令旗,早有亲兵骑马过来,一个漂亮的动作跳上马背,扬起令旗笑道:“你们巡长话中的意思,是说我们骑着马也未必追得上他,呆会全部赶进河去,看他在河水中还能不能行动如风,弟兄们有没有信心?” “帝**队,战无不胜!” 骑兵的口号整齐响亮,往常训练没少让巡长整,这次绝不让他好过,是标长亲自指挥,揍他一顿权当收利息。 三个小队充当步兵,卓越和李子辉都在其中,往常这类苦差事少不了他俩,明知秦如风是借机整人,他们有苦说不出,因为巡长老领头,当然就是带头而已,中途随时会退出去指挥。 骑兵巡演练河滩反冲锋,弓兵巡长华岳找上了潘阳,两巡人都是防守清河,今天不妨试试协同作战,华岳的话调皮中明显带着讽刺。 “潘阳,弓兵是远程攻击,近战能力差,你的轻步兵要是抵不住,敢不打招呼就溃退下来,别怪我在后面放冷箭。” 两巡人相距不远,华岳的话让潘阳脸上挂不住,这不等于在骂轻步兵战时不堪一击嘛,好似他潘阳就是逃兵的榜样。 “我的人在前面挡冲击,弓兵要是不能有效杀伤敌人,迟早会顶不住,不掩护我退下来重新整队,你们要先跑了怎么说?” 华岳早有准备,眼珠子直转,看得潘阳心中发毛,硬着头皮不服软。 “那好,潘阳,两巡人全部下河,武装泅渡一个来回,开饭号响结束,那巡回来的人多算赢,我们比比战斗意志,输了的人临战时自觉接受指挥。” 潘阳这下明白过来,这是在争协同作战时的指挥权,一想比赛办法不吃亏,就算输给华岳也不丢人,当下点头同意,轻步兵和弓兵将宽阔的清河当作了赛场。 蒙一川的重步兵集中在草料场,仇教练指导紧急救火训练,一个个提着水桶来回奔跑,那有闲情去留神周围动静。 五巡学兵,只有赵飞的那巡轻步兵照常进行晨操,地点却选择在河岸,湍急的流水声淹没了周围的声响。 姐妹五人的计划,先将亲卫队牢牢控制在手中,然后配合秦如风清理骑兵巡,掌握住这两巡最精锐的战力,有华岳和赵飞牵制,温轻柔反应过来也无兵可派,一切都成定局。 为防止执行中发生意外,必须让其它五巡人自顾不暇,而调开标长温轻柔是重点,不能让她察觉异常调兵过来,秦如风想出骑兵巡演习训练的鬼主意,恰恰抓住温轻柔想展示指挥能力的虚荣心,临时提议由不得她不动心上钩,也不会让人起疑。 “中军哨兵是亲卫队的人,燕宁借故调开他们,你带人冲进去,杀了她一河水全塌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你们女人真麻烦。” 秦如风听过妹妹解说,立即表示反对,宇文洁和令狐清这次没给他难看,还一个劲点头赞成,无奈梅英坚决不同意伤害温轻柔,逼得他半天后才想出办法。 战术组的教官是另一个变数,万一他们站在标长温轻柔一边,无论是个人武力,还是在学兵中的威望,都能够轻易瓦解人心,让控制标队的计划半途而废,连华岳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真出了意外,她最多能对付两名教官,其她人斗不了多久就会被擒。 “你们放心,战术组不会背叛帝国,我有把握让他们效忠。” “梅英,你不能去冒险,万一有人起了异心,你怕是走不出战术组营帐,我们也没能力营救。” 梅英自信地回答道:“真不用担心,影伯和令狐巡察有事离开,暗中肯定会派人保护我,教官的武力不算什么。” 仇教练的暗卫身份,独孤副使离开时才透露,严格来说他不是太子府的人,而是皇城巡检司的暗卫,直接听命于另一个负责暗卫的副使独孤无忌,一个梅英也从未见过的神秘伯父,传闻除了老国王、巡检使和军令大臣,再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据说多年前就在冲击武圣,是皇族名副其实的第一高手。 独孤无忌派出的人,目前不会效忠太子,但绝对不会背叛国王,否则王位之争早就结束,挟制了国王,仁孝的太子只能束手就擒,而失去爷爷和父亲支持,独孤英就算控制住全国所有标营,承袭大位也是白日做梦,帝国近千万正规军不会听她调遣。 “郡主,请您念在旧情,保全她的性命,您知道,大家族子弟许多事身不由己。温家一时站错了队,也给她说服的机会,您需要更多的力量支持。” 梅英进了战术组,仇教练一开口就为温轻柔求情,丝毫不避讳其它几名同僚,梅英瞬时醒悟,这些教官怕都是暗卫,爷爷说可保自己安全绝非虚言,明里暗里谁知派出了多少暗卫。 “殿下,暗卫不参与皇族内争,这次他们变相软禁,首先打破规矩,您是被动反击,我们帮一次,下不为例。” 听过梅英的要求,几名教官面现难色,仇教练勉强接受任务,为了温轻柔安全,不得不冒些风险。 梅英边走边想不觉靠近训练场,亲卫队员不等命令屈膝拜倒,六名被冤枉的学兵也不例外,只有那名传令兵面如土色瘫倒在地,选择错了就得承受失败的代价。 当场处决传令兵,提拔三名哨长,宣布将不可靠的人全部调离,凌波标队亲卫队改名梅英郡主卫队,独立于标队之外,标长的军令从军制上再没有约束力,队员们欢声四起。 梅英出人预料地拿高垣开刀。 “原亲卫队长高垣,离营侦察迟迟不归,使得本郡主身处险地,他虽非有意也情有可原,但亲卫队群龙无首的责任仍需承担,不宜当卫队长,即日起由宇文洁接任。他和李长弓只是凌波标队的亲卫队成员,与本郡主卫队再无丝毫关系。” 梅英的决定并非姐妹事先议定,她没留给卫队的人思考的时间。 “宇文洁,带上亲卫队,随本郡主整顿各巡军务,先去骑兵巡。” 第二十四章 兵变成功 骑兵巡反冲锋训练,标长温轻柔如愿以偿,将扮演佣兵的三队人赶进河水,勒马河岸眺望远方。 进驻三河湾快一个月,敌人没有发动一次攻击,连小规模袭扰都不见,各家标队斥候传回消息,方圆数百里找不到敌人踪影,在大草原来去自如的落日铁骑,难道真让几万学兵吓破了胆,收缩回大沙漠去被动防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做了四年多教官,凌波标营简单枯燥的生活,没有大家族的勾心斗角,学兵杀敌报国的单纯让她倍感亲切,温轻柔骨子里的骄傲不比华岳少,限制梅英自由是爷爷的命令,她不得不执行,但绝不愿凌波标营背负第九标的耻辱,这一个月无时无刻不盼望敌人发动攻击。 清辉郡主在三河湾营地,按理佣兵和巫兵早该动手,可事实每每让人失望,她心中的苦涩不敢也不知去向谁叙说。标队洗不去污名,身为标长的温轻柔难脱其咎,以后纵使在家族得到重用,帝**队里将再无存身之地,胆小避战畏敌如虎,军部怎会再让她领兵。 “亲卫队!” 骑兵以战斗队形面向河水,没有命令不敢散开,站在河水中的学兵有人眼尖,发现了包抄过来的亲卫队,见他们长刀出鞘如临大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训练结束,骑兵下马集合,步兵原地不动!” 河水中,秦如风高声下达命令,骑兵巡的学兵依令而行,温轻柔回头看去,亲卫女队几十人手执硬弓,长箭指向她的方位,燕宁嘴角不无讽刺。 “看后面,她们想干什么?!” 骑兵巡只有一半人留在岸上,正按秦如风的命令跳下马列队,见河水中的伙伴脸色难看,有人回头张望,亲卫女队的弓兵,在两队刀兵保护下步步紧逼过来,两侧包抄的队员分成两排,手中短弩上蓝光闪烁,分明用的是毒矢。 骑兵巡混乱起来,有人不知所措,有人翻身上马,有人企图冲向兵器堆,训练前换成了木枪木刀,面临危险怎能与真刀实枪的亲卫队对抗。 “一哨,警告他们不得妄动,射!” 燕宁手中令旗指向跑向兵器堆的骑兵,五枝长箭应声发射,插在那几名骑兵脚前地上,他们不由得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再不敢跑。 河水中,卓越方发觉情况不对,身旁冒出秦如风的亲兵,两把短刀交叉架在脖子上,不远处李子辉也是同样的光景,惊愕中失去戒备,清醒便成了俘虏。 “不想死,就乖乖呆在原地别动,配合亲卫队擒拿奸细,若再敢轻举妄动,一律视为奸细同伙,无需警告,就地射杀!” 秦如风的喊叫让绝大多数骑兵安静下来,亲卫队擒拿奸细,动静闹的也太大了吧,心中腹诽不已,脚下却自觉移动,以哨为单位列队,那些翻身上马的骑兵也跳下来归队。 温轻柔一直没说话,看着站在弓兵身后的梅英,两人目光对视良久,直到两队卫兵将卓越、李子辉等人叫上岸捆绑结实,他们都很聪明地放弃反抗,没做多大坏事,无非散播谣言,抓起来处分不会重,可要敢反抗,就地射杀不会是恐吓,死后还得背上奸细的恶名。 “三队,护送标长回卫队营地,没有郡主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李剑提着长剑走向骑兵队伍,几十名卫兵排成两行,短弩端在手上,警惕地跟在他身后。 “标长,卫队奉郡主令擒拿奸细,您再留此地不妥,别让我和兄弟们为难。” 温轻柔将目光从梅英身上移开,手中把玩着软鞭,大势已去反抗徒然,大步朝亲卫队营地走,李剑一挥手,三队几十人端着短弩将她围在中央。 “殿下,您长大了,我再没什么可以教你,这把软鞭留给你做个纪念。” 路过梅英身旁,温轻柔将软鞭放到地上,神色复杂地告别,不等她回话便往营地走。梅英让令狐清几人拦住,不能去和教官近距离说话,从地上拾起软鞭。 “令狐清,将兵刃还给教官,独孤英不会忘恩负义。你们听着,若有人敢无礼冒犯教官,我必斩其头必灭其族!” 温轻柔泪水溢出眼眶,头也不回往前走。 家族的任务无疑失败,败得莫名其妙,做梦想不到梅英会主动反击,计划更是天衣无缝,手下应该聚集不少人,没有她在能够自保。作为教官她没有失败,梅英能认清形势果断出击,一举扭转被动局面,假以时日,未尝不可以女王当国,更兼重情重义,弟子如此她夫复何求,足以笑对所有责难。爷爷看错人,温家站错队,但我温轻柔不死,就像刀疤脸所说,及时收手还有回旋的余地,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数百颗人头落地,那些人和她血脉相连。 标长温轻柔不做反抗,掌控骑兵巡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当梅英带人赶到清河码头时,潘阳早成了华岳的俘虏,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 两巡人武装泅渡,无人能赶上华岳的速度,她第一个赶回河岸,潘阳气踹嘘嘘爬上岸,去码头营房后的集合点,等候多时的华岳一拳将他打翻,捆个结实扔进营房,此后几个水性好的轻步兵也步了后尘,等弓兵巡的亲信赶回来,华岳便坐到房门边看起热闹。 河水中的人看不到房后,以为上岸的伙伴们忙于换衣服,依旧叫喊着进行比赛,卫队的人代替了弓兵,上来一个捆一个,轻步兵全部成了俘虏,一百多人挤在营房里,嘴中塞着破布喊不出声,惊恐地看着卫队手中蓝汪汪的弩矢。 大家对这巡人都不了解,分不清谁是潘阳的亲信,只好全部当可疑人员抓起来,由华岳带弓兵看守,等稳住局势再想办法甄别。 蒙一川的重步兵和赵飞的轻步兵更简单,两个巡长将亲近标长的人点名叫出来,卫队轻而易举地押解回营地。 早饭后,姐妹几人聚在一起,凌波标队暂时控制住了,如何处置温轻柔和卓越等人产生了分歧。 华岳和燕宁不提杀人,知道梅英绝不会答应,退而求其次,要求将她的险恶用心昭告全标队,让绝大多数学兵醒悟过来,从而给兵变披上合情合理的外衣,谁知梅英还是不同意,说那会败坏教官声名,让她以后怎么做人,消息传回京都,温家必遭血洗,到时温轻柔有家难归军中难容,生不如死的结局有亏对教官的承诺。 宇文洁在中军大帐转来转去,该说的话都说了,梅英就是不答应,真后悔当时没直接射杀温轻柔,她一死大不了挨顿骂,总比此时进退两难好,留下温轻柔,纯属养虎为患。 “殿下,慈不掌兵,她不承担罪名,我们怎么向外人解释,兵变不是儿戏,皇家忌讳莫过于此。”性子沉稳的令狐清都有些急眼,心说你保全温轻柔和温家,我们怎么办?发动兵变,即使这次不处分,也会记在名册上,随时可以秋后算账,到时家族也跟着遭殃。 “算了,你执意要保,我们也没办法。但将她继续留在标队,绝对不行!燕宁,将事情真相密报校尉,建议撤销她标长职务,回标营另行安置。”华岳说完见梅英脸上仍有不舍之色,强自压住心中火气,缓和下语气劝说道:“你重情重义是好事,可行大事不拘小节,此时放了温轻柔不打紧,异日和政敌刀兵相交,他们可都是你独孤皇家的人,和你流着同样的血脉,那时你还要犹疑不决吗?你是太子嫡女,唯一的继承人,他们争夺王位本就是犯上作乱,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若再念血脉亲情网开一面,我们何苦平白得罪人?这些跟随你的学兵何苦冒险将性命搭进去?不忍心温家几百颗脑袋搬家,我们哪家没有上千族人,她们得势会放过吗?” “大姐,你说的我都明白,就是不忍心,你们让我再想想。”梅英都快哭出声来,燕宁叹口气拉上宇文洁和令狐清,跟着华岳往外走,标队刚刚控制住,要想稳固还有许多事要做。 “大姐,我们别再逼她,正因她重感情,我们姐妹才甘愿冒险扶持,要是寡恩薄义之辈,今日能杀温轻柔,他年也会拿我们开刀。” 令狐清出门后反为梅英说话,华岳捏着鼻子笑道:“就你会两面当好人,呵呵,算了,任由她去。我们尽快整合标队,恶名我背着,别再为难她,卓越那些骑兵先关着,让军法组严刑审问潘阳,先解决好轻步兵,一巡人绝大多数不知内情,关的时间长,反会从感情上疏远我们。” 令狐清为难地说道:“我们不了解潘阳,他若胡乱拉扯,一时难以取证,万一冤枉人,轻步兵更容易离心。学兵对贵族子弟,心底很排斥,以后如何同营配合作战。” “报告队长,队长回来了。” 哨兵的话让四人一时摸不着头脑,报告不像报告,问候不像问候,宇文洁斥责道:“说什么呢,我回到营地还用你来问候!” “是,不是,队长——”哨兵挨训更难说清楚,燕宁当先反应过来,忙问道:“是不是高垣回营了?” “是,队长和李长弓一起回来,还带回几十匹战马。” “到会捡便宜,我们刚成功,他就露出头。”高垣平安归来燕宁心下高兴,嘴上不说实话:“都别理,让他一边凉快去。” 华岳朝令狐清直眨眼:“让小垣子和李长弓去审问潘阳,我哥铁定会跑去凑热闹,三人出面,潘阳撑不到半个时辰,让我这小师弟沾点功劳,官让人无缘无故撤了,正好拿潘阳出气。” 第二十五章 意外收获 回营的路,高垣选择走南线,马匪出没频繁的莽苍森林边缘,起初几天两人分外警惕,时刻防备马匪偷袭,几十匹战马,足以让他们眼红,谁知一路没遇到什么凶险,顺顺当当回到三河湾。 “马匪去哪了?洗手从良,蛰伏待机,畏罪潜逃,都不对啊,连佣兵和巫兵也不见踪影,这草原莫非成了人间乐土,奇了怪了。” 三河湾,各家标营战旗飘扬,李长弓觉得太反常,几万人枕戈待旦,千里内却没有敌踪,学兵到这里打仗,打谁去? “没有敌踪,我俩最大的侦察成绩。”高垣开始时着急回营,是担忧落日佣兵集中兵力突袭三河湾营地,看到三河湾的景象,也是一头雾水,几万人能把敌人吓跑? “队长,华岳巡长让你俩去审问潘阳,查清他在步兵巡的亲信。” 梅英发动兵变,夺取凌波标队的指挥权,高垣还没有理清思路,一个亲卫女兵跑来传达命令。 “我说你们女队是不是太不像话,公归公私归私,弓兵巡长何时有权对亲卫队长下令?” 高垣帐篷,李长弓没有看到一个传令兵,不满地责问女兵,女兵忸怩地回答道:“郡主下令,亲卫队改编为她的卫队,任命宇文洁为队长,亲卫队除了关起来的人,就剩下你和队长。” “兵变!你们非但夺了标长的权,连高垣都不放过。标长软禁,我俩给谁当亲卫去?审问潘阳,谁爱去谁去,哥俩不干这苦活,去告诉梅英,将高垣和我也关起来。” 李长弓气得跳脚,路上早说好,回营就官复原职,这下好了,两个人的亲卫队,一个队长一个勤务兵,怪不得营地的人目光奇怪,原来是嘲笑哥俩,让从卫队驱逐,走出去会让人笑话。 “溜出去个把月,回来长脾气了?”秦如风人未到声先到,李长弓忙去门口迎接,嘴中不停叫屈:“高垣撤我哨长,梅英撤他队长,你们搞哪出,我俩倒像成了外人。” “学长。”高垣打声招呼再不说话,撤职本就丢人,何况是让梅英拿去开刀,不可能没怨气,我是出去执行公务,又不是反对你们兵变,没功劳可以接受,改编卫队变相撤职,打肿脸再踩上一脚。 “你问我,我问谁去!”秦如风对梅英的决定一肚子牢骚,高垣数月辛苦,不惜用身体替你挡弩矢,功劳苦劳都有,反落个撤职的下场,可妹妹一再叮嘱不许火上浇油,违心地安慰道:“你亲卫队长的职务在啊,没兵还不好办,去骑兵巡和弓兵巡,随便挑。” “标长软禁没人管,咱哥俩进出不用再向谁报告,一个亲卫都不要,没事随便转悠,谁也管不着。走,先拿潘阳出口气,还有李子辉,额外完成任务,免得让人家郡主再借题发挥。” 高垣起身往外走,心中再不满,这任务必须完成,华岳的脾气可不好,抗命的下场比撤职更难看。 禁闭室,潘阳让卫兵押了进来,看见高垣心中一哆嗦,正主回来没好果子吃,这些天那个谣言不是朝他泼脏水。 “将李子辉押过来一块审。”高垣随意坐在桌后吩咐卫兵,秦如风半个屁股坐在桌上,朝着潘阳不住冷笑,李长弓上去就是七八个耳光,打得潘阳口鼻出血。 “没少说高垣坏话吧,放心,一句一巴掌,绝不多打一下,能不能活着走出去,看小爷心情好不好。” 潘阳从凳子上挣扎起来,破口骂道:“李长弓,你别狗仗人势,老子是违反了军纪,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李长弓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双脚不停踢打,等卫兵押着李子辉进来,潘阳早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李子辉,别怪小爷心狠,要怪就怪你们失败了,我要落在你手中,下场不会比这好。你和卓越没少针对高垣,方才潘阳说我狗仗人势,说得太对了,高垣倒台,老子跟着倒霉,嘿嘿。”几巴掌抽过去,李长弓才将话说完:“可如今主子得势,我这条狗自然想咬谁就咬谁,想咬多重就咬多重,没证据不要紧,一会将你和潘阳打死,老子伪造口供,按上你俩手印就行。” 李长弓的无耻让高垣哭笑不得,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大实话,自己和李子辉无非就是入营测试时有过几句口角,正主还是蒙一川,这几年他都处处针对,无时不忘记落井下石,真要得势那还了得。 “李长弓,看来我师兄弟是白来了,你一个人都可以搞定,那好,你来主审,死活不论,我帮你伪造口供,他们说的话我都知道。” 秦如风从桌上拿起纸笔,嘴角抽动奋笔疾书,将这个月各种谣言写在纸上,看得高垣脸色不时变幻,李子辉的无耻远超出他想象,换做自己是燕宁,这会李子辉几人早成了死人。 “李长弓,你要不会审问,我来试试。”高垣从靴筒抽出短刀,走上前去在李子辉身上比划。 “大家都是孤儿,标营四年没有多深仇恨,虽说你处处跟我过不去,我也懒得问理由,不外乎心胸狭窄嫉妒心太强。” 李子辉不信真敢打死人伪造口供,抬起头来朝高垣笑道:“不错,你我没什么深仇大恨,我就是说些闲话发牢骚,没做过对你有实质危害的事,更不会背叛帝国,造谣的事我全招,你和李长弓刑讯逼供也请到此为止,我出去不会控告。” “聪明人就是好打交道,我还真不敢将你们打死。”李长弓解开捆绑他的绳索,秦如风笑笑让出位置。 “谣言的内容不需多写,重点写你何时在何地与何人商量过,我想要什么你清楚,一会和潘阳对口供,有一句差错,呵呵。”高垣抽出短刀,一刀扎在胳膊上,在几人吃惊时悠悠开口:“夺刀伤人企图逃跑,李子辉,你还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短刀扎在胳膊上,鲜血染红了衣服,抬手阻止住李长弓,高垣吩咐卫兵:“将潘阳弄醒。”卫兵一盆凉水泼下,潘阳迷迷糊糊醒转过来。 “你们都知道,流血过多会让人昏迷,昏迷前会有一段时间意识模糊。”高垣抽出卫兵的长刀,坐到门口的凳子上,朝潘阳和李子辉冷笑:“李子辉夺刀伤了我,如风学长忙于救助,李长弓挡不住你俩,呵呵,我临死反击失手杀人,你俩说说是不是功劳。” 秦如风一巴掌打在脸上,半边脸立时红肿,对潘阳怪笑:“呵呵,这一巴掌只能记在你头上,纸笔现成,拿去,爬在凳子上写。” 潘阳看看高垣胳膊上的短刀,再瞅瞅埋头写供状的李子辉,不发一声拿起纸笔。 卫兵是燕子风的护卫,只会帮秦如风三人伪造现场,杀人不是没有可能,高垣那一刀扎得不轻,你说他是自残,也得有人相信。造谣不是多大罪名,十几军棍就算重罚,可刺伤审问的亲卫队长企图逃跑,不是奸细何必如此,这个死局他破解不开。 高垣心中直骂,你俩倒是写快点,老子的血不是清河的水,真要流到导致人昏迷,代价也太大了。趁两人不注意,悄悄点穴止住血,口供是重要,身体更不能糟蹋。 秦如风一直关注着他,见状翘起嘴,乾坤点穴手,肯定是妹妹偷偷传给他,关心师弟,嘿嘿,骗谁呢,连我这哥哥都不教,真当你的心思无人猜到啊,大家不敢说出口罢了。点穴手派了这用场,呵呵,要让华岳知道,这小师弟又得挨顿揍。 “别虐待他们,说些闲话没多大事,带下去吧。” 两人口供对照几处吻合,高垣吩咐卫兵将他们押出去,李子辉暗骂:没多大事,你方才会设死局威胁老子,真要有大事,想到这不禁扭回头,正好看见李长弓包扎伤口,高垣痛得呲牙咧嘴,李子辉感觉心口发凉,对自己这么狠,对敌人会仁慈吗? “李子辉,我俩不是朋友,可也不是敌人,不管你信不信,呵呵,真要拒不招供,我还真不敢杀你。” “你们赢了!”潘阳闻声回头,一句不是敌人让他感概,是啊,争来斗去其实都是因为嫉妒,高垣何时主动招惹过大家,凭心而论那亲卫队长是表面风光实质难受的苦差,卓越为何热衷争抢?潘阳停下来说道:“注意卓越,他才是主谋,身后好像还有人指使。” 李子辉的供状也说卓越是传话人,结合潘阳临走时的话,三人都觉得这场谣言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后面隐藏阴谋,说不定在标队有人藏得更深,以致于目前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他会是谁?想干什么? “突审卓越,这次不用演戏,不招就往死里整!” 秦如风当机立断,吩咐卫兵去押解卓越,不久两个卫兵跑回来,说卓越已经离开营地。 积翠关派在三河湾训练的守军营校尉,拿着郡王府的公文登门拜访标长温轻柔,梅英接见了他,看过文书递给燕宁。 卓越,郡王府安插在标营的内线,更是郡王爷旳庶子,前些天之所以推波助澜,就是想揪出隐藏在幕后的人,可惜兵变来得突然,他只查出燕茹可疑,应该是燕侯府大公子的心腹,隐约猜出这场阴谋不但针对标营,连郡王府也算计在内。 兵变一起,卓越留在标队再没多大用场,身份会引起怀疑,自身安危都难保证,郡王府请求将他带回去保护。翔云郡王开诚布公,梅英不能显得小气,当下便让校尉保护卓越离开。 “郡主,燕茹畏罪自杀!” 宇文洁脸色难看,赶到内务组时燕茹尸体未寒,是吞服剧毒药丸,几个女兵吓得直哭,正要跑来报告。 “看到校尉带卓越离开,意识到身份暴露,这才无奈自杀,她这一死线索中断,幕后的人更难追查。” 第二十六章 战略方针 凌波标队兵变的消息瞒不住周围的学兵,二十二家标队出奇一致地选择观望,既无人前来效忠,更无人出兵平叛。 独孤英地位尊崇不假,但没得到国王或太子明确授权,按照清辉帝国法律,发动兵变要受到严厉制裁,换做别人领头早被包围消灭,各营领队徘徊观望,实际上也是一种态度,给足了帝国郡主脸面。 有了潘阳和李子辉的供状,再参考其他人的审问记录,几天后标队清理整顿完毕,重新任命的队哨长牢牢控制住各巡。梅英听从华岳建议,将蒙一川调任轻步兵巡长,重步兵巡长仍旧由雷鸣担任。发动兵变的缘由和人事任命建议,燕宁写成详细报告,梅英签上名字后,她亲自带人去标营汇报,有了燕茹的教训,重大行动再不敢当甩手掌柜。 整编军务,高垣让华岳指派的任务忙得团团转,事情一结束就带着李长弓去拜见标长温轻柔,看守的卫兵禀报过宇文洁后放行。 温轻柔脸色憔悴,梅英没有来看望,她能够理解,两人见面徒增尴尬,不料高垣意外前来。 “标下侦察回营,特来复命。”高垣一如既往敬礼报告,温轻柔看着他的眼睛苦笑道:“复命,还有这必要吗?” “标长,侦察时发现异状,大草原纵深千里了无敌踪,标下怀疑其中暗藏玄机,斗胆直言,您或许是别人遮掩视线的替罪羊。” “纵深千里无敌踪?”温轻柔噌地一声站起来,追问道:“你和李长弓侦察的宽度多少里?” 高垣简要汇报过侦察路线,特别将义匪星侠的事情详细报告,温轻柔叹口气颓然坐下,她和家族都是幕后黑手丢弃的棋子。 “翠华巫兵缩回莽苍森林,落日佣兵压根就不想在积翠关前决战,刺杀郡主没有成功,他们选择了避战,至于原因标下有所猜测。” “快说。” “标长,有两个问题,如果不太为难,请您如实告知。”高垣坦然面对温轻柔的疑虑,诚恳地问道:“传令兵的事是不是您安排?” “我如果说毫不知情,你信吗?” “我如不信,就不会前来问您。”高垣毫不迟疑地点头,接着问道:“您是否觉察到异常,有意让她们兵变成功?” 温轻柔没有立时回答,半晌后才开口:“异常是有,她们结拜的事情燕茹装作无意透露出来,我知道是在密谋对策,将注意力主要放在华岳和秦如风身上,想不到梅英会带亲卫队率先兵变。” “是标下失职。” “听说你让梅英撤了职,别怪她。呵呵,说来你确实失职,先是让我变相软禁住郡主,后来部下发动兵变,两个保护对象,一个也没保住。”高垣的认错,温轻柔听得出真诚,他也没必要讨好巴结,心情不觉有些好转,指着凳子笑道:“坐下说,就像在长清寨,我不是标长,只是你的教官姐姐。” “标长,有人想一箭双雕,既不让我们洗刷第九标的耻辱,使得郡主来边关****变成笑话,还要让翔云郡王背上与敌国勾结的罪名,逼迫他扯起反旗,直接陷郡主于死地。标下大胆猜测,这样的布局只会出自庙堂之上,主使人必定与敌国有勾结,不惜出卖帝国利益,目的是夺取梅英的王位。” 温轻柔表情呆滞,真要如高垣所料,那不光她本人,连温家一开始也是弃子,无论成败都会万劫不复。 “即使你分析得对,我们又能如何?敌人故意退缩避战,几万学兵攻不下落日边塞,死伤惨重依然没有战功。” “标长,我们没有退路,奋力搏一把还有生机。”高垣从怀中掏出一路绘制的地图,指着草原说道:“杀人只是手段,开疆辟土才是目的,他们避战,那我们就占领草原,不战而屈人之兵,将这片土地纳入帝国版图。” 温轻柔眼前一亮,真要将方圆千里的大草原纳入帝国版图,这份战功足以与开国公候媲美,高垣不是鲁莽之辈,既然说出来必定有几分把握,如今哪还有选择余地,一丝生机也要去拼命争取。 “对啊,他们退回去,我们趁虚占领草原,神不知鬼不觉筑城设寨,等他们反应过来,调兵遣将最快也得半年才能到达,那时我们早稳住了阵脚,依仗城池防守,落日铁骑的补给要通过大沙漠,我们以逸待劳耗死他们。” 李长弓进门后就闭嘴旁观,此时兴奋得叫起来。 这计划看似空谈,实施起来却相当简单,两国正规军不知道有何顾忌,一般不会深入草原荒漠,而今落日佣兵和翠华巫兵主动退缩,大好机会不容错过。学兵结业都是下级军官,大草原有的是精于骑射的部落,兵员不用发愁,有了坚固的城池,不怕佣兵和巫兵反扑,两国纵然出动正规军,学兵还可以固守待援,清辉帝国的正规军也不是吃素的,只是由于缺少骑兵才被动防守边境。 “你再大声点,让大家都来分功劳。”温轻柔没好气地训斥一句,转头看着高垣认真问道:“你为何要告诉我?” “您掌握军权时都不对梅英暗下死手,他觉得以后不会在背地里捅刀子,我猜得对不对?”李长弓压低了嗓音,高垣尴尬地骂道:“你就不能说得文雅好听点。” 温轻柔站了起来,俏脸上憔悴之色一扫而空。 “直接说,让姐姐怎么做?” 高垣指着地图低声解说,两人听得不住点头,半个时辰后李长弓走出帐篷,不久梅英悄悄赶来,四人又埋头嘀咕一阵,温轻柔拿着潜龙令,在高垣和李长弓保护下扬长而去。 等华岳几人闻讯赶来,梅英低笑道:“大姐,我觉得老软禁教官不大好,让高垣护送她回标营去了。呵呵,你要派人追杀,可会连他也牵连在内。” 华岳气得真想揍她一顿,放虎归山还说得理直气壮,这郡主妹妹太让人头痛,冷静下来后再寻思总觉得不对劲,一把拉过梅英,眯着眼问道:“你撤掉他队长职务,故意不编进卫队,就是想让他保护温轻柔,防备我们几个在暗地动手脚,对不对?” “呵呵,大姐,要不你去追,他们刚走不久,追的上,以你和学长的功夫,拦得住。”梅英不停地笑,几人都觉得其中有隐情,令狐清试探口风:“三姐,你肯定和高垣有事瞒着我们,私情不用说,公事可不能乱来啊。” 梅英羞得直骂:“什么叫乱来,你说清楚。” “好了,清儿的意思很明白,公事要认真,私情嘛,随便你乱来。”燕宁明知问不出所以然,趁机拿梅英打趣,这几天她一直闷闷不乐,借此让她心情轻松些。 “大姐。”心思让人看穿,梅英将头埋进华岳胸前,低声解释道:“他们真有要事,能破解我们的困局。” “小垣子的主意吧,哼,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我那傻师弟迟早让你培养成死士。” 华岳察觉到高垣炼气似乎有了突破,原想好好教训一顿,溜出去躲避,丢残兵院的人,这几天忙得昏头转向,顾不得询问,哪有时间管教,这下又让他独自溜走。有了妙计竟然先告诉梅英,把掌院师姐瞒在鼓中,是可忍孰不可忍,回来后非打得你卧床休养几天。她都没有察觉到,说出的话隐隐有点醋意。 燕宁在一旁偷笑,这位大姐修炼打仗无人能比,可在感情上其实和高垣一样懵懂无知,关爱的程度早超出了师姐弟,她还以为理所当然,大概正因为没有为情困扰,两人修炼方才进境神速,平时相处更加融洽,暗自提醒自己,情归情,修炼不能耽误,否则距离只会拉得越来越远,若不能长久相伴,何苦去作茧自缚。 梅英过了会抬起头,低声告诉大家:“我们先按兵不动,继续整顿标队。他们的事情有些麻烦,估计需要半个多月准备,这段时间由仇教练和学长负责整军,他没说,可我们姐妹不能闲着,带卫队去各家标队巡视,按照原来计划行事,开始组建学兵军团,我想难度应该不大,谁都想建功立业,不联合起来大家都没出路。” “高垣到底有何计划,你俩有必要搞得神神秘秘嘛。”宇文洁不满地嘀咕,可也没有再追问,军机不可轻泄,她懂得其中利害。 “你和清儿是不是贵族女子,怎么来标营才几个月,说话比学兵还无赖。”梅英气得就去拧她脸蛋,宇文洁笑着跑开:“你说让放下身段,和学兵平等相处,这会又来怪我们无赖。” “说正事,你这几天不开心,她们故意逗你笑呢。”华岳护住宇文洁,对梅英笑道:“权位如果让人一直不开心,不要也罢,我们姐妹一心修炼岂不更好,不定就白日飞升位列仙班呢。” “大姐,你也在逗我。”梅英实在拿四个姐妹没办法,只好赶紧转移话题:“高垣侦查发现草原没有敌人踪影,结合其他标队的报告,可以肯定这数百里没有敌人。” “那这仗怎么打?”宇文洁立即发现处境不妙,没有敌人就没有战功,掌握了兵权后果更严重,要直接承担劳而无功的责任。 “轻骑巡边。草原上多年匪患猖獗,各个部落深受其害,我们巡视一家标队,就安排他们前往一个方位,带上足够的物资,与那些部落建立通商关系,刀剑派不上用场,我们就打经济仗。” “釜底抽薪,不战屈人之兵,高明的战略方针。”燕宁一点就透,略一思索就有了行动计划:“论军力,帝国事实上弱于落日,他们人人皆兵,战争成本远低于我们,几十年前那场战争我们胜了,但付出的代价远远大于敌人。论起经济实力,落日和翠华合起来也比不过我们清辉帝国,用经济先交好草原各个部落,等他们衣食住行离不开,那时就与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没有草原部落接应,落日佣兵敢远道奔袭,我们正好迎头痛击。” 梅英接着说道:“长山山脉尽头与莽苍森林交接,高垣侦察意外发现,那里的森林应该有道路与翠华相通,我们如果筑起坚城固守,同时派使节去翠华传递善意,建议两国互市,公平交易,初期可以故意吃些亏,不敢奢望结盟,最低限度也能防止他们两国联合。这样一来,抵挡住几次落日冲击,这片草原就属于帝国领土,这份功劳足以裂土封侯。” “正规军不敢轻易进入,转败为胜时机正好,小垣子谋划不错,连我们也算计在内,哼,怪不得趁机溜走,又将难题推过来,这次燕宁要唱主角。”华岳气犹未消,恶狠狠地骂道:“一个大男人躲在几个女子身后搞阴谋诡计,等他回来再算账。” “郡主,恕我直言,这片草原以后隶属何方?” 燕宁目不转睛看着梅英,控制草原时机把握得好,但草原紧邻翔云边郡,如果帝国划归中枢,无疑等于卡住翔云郡王主要财路,他势必极力反对,而没有翔云守军做后盾,纵有坚城学兵也守不住多久。 “所以大姐说这次你唱主角,回去后和老侯爷先商量,再去找翔云郡王。妹妹不小气,但也不糊涂,这块草原帝国不会直接管辖,更不会让给翔云郡王,单靠一郡之力他也守不住。” “那到底给谁?不能让郡王起疑心使坏。”宇文洁不解地问道。 梅英眨眨眼低笑道:“你二姐唱主角,嘻嘻嘻,送给她做嫁妆,清辉帝国第一个裂土封侯的奇女子,我够大方吧。” 这下连华岳和燕宁都傻了眼,令狐清想想后拍手叫好:“对,给二姐,开疆辟土足以封侯,他们不是说女子难当国嘛,我们先竖起二姐这块招牌,到时三姐阻力会小很多,她一点都不吃亏。” “二姐的封地,翔云郡王不会太多心,两全其美。”宇文洁赞成,这块草原归属燕宁,她和宁泽候血脉相连,翔云郡王能够接受,顺水人情而已。 “你打得好算盘,哼,说好了,归我个人,以后传给谁我说了算。”燕宁见梅英不似说笑,想了想明白过来,原来是想等我嫁给高垣,这块土地还不是你独孤皇家直辖,休想,亲姐妹明算账,有些话必须先说清楚。 “就知道你不会上当,等占领后稳固下来,我让爷爷亲自册封你为世袭列侯,只能由你的血脉继承,嘻嘻嘻,这下放心了吧。” “那就多谢殿下。”燕宁脸一红,忙躬身施礼掩饰,她还真怕梅英到时使坏,将封地让独孤血脉继承。 可怜的高垣不知道,这几个姐妹未曾动手先议定赃物归属,与他看似没有半点关系,谁算计谁难以分清。 第二十七章 筹建商会 积翠城,查捕头心情烦躁,凌波标队兵变,高垣遭撤职,与帝国郡主接近的桥梁断裂,升官发财的美梦破灭。 “大人,凌波标队温标长求见。” 一名巡捕走进来低声禀报,查捕头不耐烦地挥手:“告诉她,说我在外办案,这里只管刑案,有军务去都尉府。” “大人,他身后跟着的护卫,就是您结交的亲卫队长高垣。” “亲卫队长?呵呵,曾经的队长,这会避之犹恐不及,再和他亲近,我就是拿前程性命开玩笑。去,说我不在。” 巡捕往外走,查捕头又叫住他:“算了,那小伙还不错,人都有倒霉的时候,见一面也算全了情谊,请他们进来吧。” “参见查大人。” 温轻柔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高垣恭敬地敬礼,抬手不打笑面人,查捕头客气地让座:“温标长请坐,高队长,前些天去标队,哨兵说你有公务离营,呵呵,这会怎有空来我这小衙门。” “大人空跑一趟,高垣实在过意不去,草原侦察时收拾了几伙毛贼,这些赃物请大人过目。” 高垣摆个颜色,李长弓掏出一叠银票双手呈上,查捕头瞄一眼心猛然一缩,上面那张面额一万两,这些银票怕有十几万,忙摆手拒绝:“剿匪有惯例,赃物充做军费,高队长这是何意?” “郡主严令赃物缴公,您若不收,我回去可无法交差,”高垣说话时温轻柔反掌亮出令牌:“我俩霉运当头,大人莫非怕受连累?” 潜龙令,查捕头扫一眼就要跪拜,高垣忙双手扶住:“大人无需客气,标队谣言满天飞,郡主特意将随身令牌赐予标长,担心遭人轻视,呵呵,患难见真情,我还以为大人会避而不见呢。” “此话让查某汗颜啊。”查捕头直起身连声斥责巡捕:“温标长和高队长登门何须通报,还不快去沏茶。” 巡捕摆上茶盏,查捕头挥手斥退:“贵客临门必有要事,叮嘱执勤兄弟,任何人不得靠近。” 李长弓将银票放到桌上,跟随巡捕退出去,高垣含笑拱手:“此处无外人,我就直奔主题,真有事要劳烦大人。” “高队长尽管吩咐,查某绝不推辞。” “凌波标队家底薄,若非有郡主赏赐,连战马都配不齐全。呵呵,这趟去侦察,结交草原部落头领,想做些生意弥补军费,不知要办何种手续,还请大人指点。” 查捕头眼皮直跳,军队做生意,这不明显违反军纪嘛,谁敢给你办手续,不要脑袋了。 “您知道,亲卫队有不少贵族子弟,这仗要打赢,银子也要赚,各家凑了些股份,燕侯府牵头,呵呵,大人是否有意?” 查捕头有些心动,几十家贵族合伙,燕侯府牵头,就算违法谁敢去查,郡王府都要睁只眼闭只眼。 温轻柔见状给他再加一把火:“查大人莫要担心,我们正经做生意,不会做违法的事。不瞒你说,郡主占大头。”沉吟一会低声透底:“呵呵,战事不大,郡主要打经济仗,逐步收买草原部落,这生意我们不做,难道拱手让给别人发财。” “手续我来办,需要多少股本,高队长给个数,查某想办法凑齐。”查捕头再不犹豫,郡主是商会幕后老板,天塌下来有她顶,这等好事让副将和都尉知道,那会有他的份。 高垣拿起桌上银票笑着摆手:“这二十万就是您的股本,每年红利不会少于五万。” “那查某就厚颜拜谢,以后若需巡捕出面,派人传个话就行。”查捕头心说正经买卖何需刑差帮忙,可违法生意才有暴利,没有风险无非多跑些路,每年五万两红利,他的俸禄一辈子不花都攒不够。 上了同一条贼船,高垣再不客气:“燕府管家随后到,手续麻烦大人帮办,这些物资也要劳烦您照应。” 查捕头接过清单,仔细看过后狐疑地问道:“筑城工具,数量如此多,置办齐全需要时间。高队长,草原部落要这些东西何用?” “并非有意欺瞒大人,郡主的部署我们也不清楚,军事机密不好打听,呵呵,军用物资,低买高卖发财就是了。” 查捕头连连点头:“是我多嘴,哈哈,这几十年边关无大战,筑城工具库房多的是,我托关系倒腾出来,半个月保证置办完备。” 谢绝查捕头宴请,温轻柔带两人返回客栈,一进门李长弓就呲牙:“高垣,小爷好不容易攒下十万两,你一张口全行贿了,这算你私人借还是标队军用?”温轻柔打击他:“你哪来的十万两?哼,谣言看来不是空穴来风,招人时你小子没少捞油水吧。” 高垣掏出银票,数了五张扔过去,剩下的全揣进怀里,不怀好意地笑道:“藏得够严实,我要不说做大买卖,你还不会拿出来。老规矩,你懂得。”见李长弓扑过来,忙躲在温轻柔身后威胁:“敢动手,打输了全部没收。” 李长弓一个后空翻收住脚,咬牙切齿地骂道:“等小爷实力强了,有你好看。我要收好处,你阻拦,这会跑来分账,假正经。” “你俩当我不存在啊,再闹全充公。”这点银子温轻柔看不上,气的是两人当她面明目张胆地分赃,过会又觉得高兴,从这细节不难看出,高垣真没把她当外人。 “高垣,我突然有个想法。”温轻柔坐下后低声说道:“你和李长弓都是孤儿,靠军饷发不了财,乱来迟早出事。如今我们邀请各家加入,你俩何不入点股份,发了战争财也好有个遮掩。” 李长弓一拍脑袋接上话:“我早等标长您点头呢,五万两,我全压进去。”高垣直点头:“我也一样。” “瞧你俩这出息。”温轻柔掏出银票,数了几张扔到桌上,瞪眼李长弓才说话:“就按查捕头的例子,每家股本二十万,我也入一股,顺便帮你俩补齐,说好了,一半红利是借款利息。哼,要不看在高垣脸上,一文钱也不借给你李长弓。” “标长大人大量,嘿嘿,我是高垣的狗腿子,他是你的亲卫队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长弓一把抓起银票,厚着脸皮讨好。 “早点歇息,明天抓紧跑,几十家呢,争取十天办好,给后面的人留点余地。” 筑城需要大量的工匠和无数材料,敌人不会坐等完工,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前部署好防御设施。高垣想将几十家贵族联合,用商会的幌子混淆视听,贵族不缺钱有的是人手,短短半个月时间,没有大家族帮忙,准备工作难以完成,而与贵族打交道,可靠、熟悉又闲着的人没几个,温轻柔成了最佳对象。 三河湾,凌波标队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运转节奏快到极限,高垣说服贵族入伙,梅英姐妹带卫队巡视标队,燕宁去标营报告,秦如风整合学兵,四群人分工不同但一样忙得不可开交。 风云城,翔云郡王悠闲地坐在首位,正与几名亲信将校闲聊。 敌人不来进攻,既能保存实力,又不会让国王抓住把柄,三国盟誓数千年从未有人打破,正规军不能进入三不管地带,两万学兵攻不破落日要塞,大家一起欣赏沙漠风光,火候到了自然收场。 “禀报王爷,三公子回来了。” 郡王淡漠地吩咐道:“让他去偏房等候,连个身边的奸细都查不出来,在标营四年多,四肢勤快脑袋生锈了。” 亲兵没有立即离开,看着其他人欲言又止,郡王不耐烦地问道:“他还有何话说?”亲兵不敢迟疑,忙低声报告:“三公子说敌人是主动退缩,后面藏有大阴谋,有人暗地算计王爷。” “阴谋?算计?哈哈哈,每天不知有多少人,想看到本王脑袋搬家,结果本王活得好好的,许多人却去了黄泉地府。连你家三公子都能看出,那还能叫做大阴谋!” 安排卓越进凌波标队,郡王没少花心思。从小就将他寄养在亲信死士家中,一场战斗死士死亡,妻子不久病死,卓越顺理成章进了童子营。为让他不留恋王府,郡王狠心杀死其母,十余年来未加丝毫照顾,生活与童营孤儿一般无二,以致卓越都将自己当做了孤儿,直到民部通令备战,郡王府才派人与他联络,让暗中调查幕后黑手的爪牙。 翔云郡王原想顺藤摸瓜,不料梅英发动兵变,打乱他全盘计划,无奈中招回卓越,如何向国王解释派子弟进标营,如今都没想出好借口,十余年未见面,父子间谈不到感情,郡王恼怒苦心没半点收获,失望之下更不待见这个儿子。 “王爷,标队突发兵变,主事人是郡主独孤英,连您都只能静观其变,三公子没查出来情有可原,兵变也让奸细淬不及防,他们调整部署时或许会留下蜘丝马迹。” 一名校尉委婉地替卓越求情,郡王看他一眼站起来:“你说的有点道理,唉,十一年了,父子对面不相识,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王其他子女,哪个忍受得了标营的生活。雷校尉,就让他在你营中先做名巡长,有了战功本王再做安排。” “遵命,属下会誓死保护三公子。” 郡王停住脚摇头笑道:“你领会错了本王的意思,不用特别保护,从乱军中杀出来,才是本王的好儿郎,帝国郡主亲临边关,他一个郡王子弟没理由不上战场。” 亲卫匆匆回返:“禀报王爷,凌波标队温轻柔标长求见。” 第二十八章 枭雄之心 高垣和李长弓让卫兵拦住,身份地位悬殊,郡王不是谁都有资格拜见,温轻柔独自进了城主府。 三人马不停蹄跑一趟,效果还算过得去,有十五家贵族乐意参股,每家出二十万股本一千人手,勉强可以完成任务,按照计划最后一站是配合燕宁说服翔云郡王,能否顺利筑城的关键环节。 “卓越离开标队,肯定回来拜见郡王,咱俩和他不大对付,会不会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听说要来风云城,李长弓死活不同意,高垣威胁利诱半天才硬着头皮跟来,望着铁卫不由心虚。 高垣强装镇静,不敢告诉他风险对半,怕这哥们撒腿开溜,说是安慰李长弓,其实在给自己打气:“整死咱俩比捏臭虫简单,可打狗还要看主人,京都形势不明朗,太子还在监国摄政,杀了我们给郡主难看,除非他真要扯旗造反。” “你我还入不了郡王法眼,我是担心卓越暗地下黑手。”李长弓靠近高垣后压低嗓音:“他和标长本来就是一条线上的人,风云城人多眼杂不好动手,回去的路上要是有埋伏,咱俩死了都是糊涂鬼。”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让我好好想想。” 高垣和李长弓在考虑后路,城主府偏房,卓越紧张地问亲兵:“你看清了,真是亲卫队长高垣?”亲兵确认道:“没错,凌波标队誓师会上,我看见过他,还有叫李长弓的学兵,两人在大门口等候温标长。” “不亏是我的兄弟,胆子够大。”卓越在房中来回走动,身份暴露前,这等机会不容错失,有几十种方法阴死两人,可如今人家是郡主使节,稍有不慎留下把柄,梅英真要认死理,父王会将他交出去平息怒火。 “公子,他们莫非得罪过你,要不要我带人去教训一顿?”亲兵趁机讨好,卓越笑道:“教训他们?父王非砍你脑袋,连我都得殉葬。” “两个孤儿学兵而已,悄悄弄死不留下证据,标营奈何不得王府,铁卫以前没少干这事。” “闭嘴!”卓越厉声喝斥。 孤儿学兵,这几个字眼触动内心,三年同室而居,三队一哨的兄弟友好相处,燕宁的事怪不得高垣,在长清寨时他看得出,高垣是真心为他和燕宁祝福。往后的事只能说是造化弄人,高垣挡住掌控亲卫队接近梅英的路,郡王子嗣众多,卓越在王府没有半点根基,要想建功立业有一席之地,与梅英交好是捷径,燕宁等人也不能得罪。 “赢得佳人心,主事和教官另眼相待,我到底哪里不如你?炼气士,唉,你一直隐藏实力,我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你能展露才华,我却不能锋芒毕露。” 卓越拿不定主意,越转越心烦,亲兵不敢再开口打扰,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他们这队铁卫郡王指定给三公子,前程和性命从此紧密相连,主子出头之日也是他们扬眉吐气之时。 “快去安排酒宴,我亲自去迎接。”卓越心中杀机消散,俊脸满是笑容,看得亲兵发愣,小声请示道:“公子,温标长还在拜见王爷,您安排酒宴招待她的护卫,会不会惹王爷生气。” “我若不热情招待,父王才会发脾气。快去安排,好酒好菜,记住,是我能支配的最高档次。” “遵命!”亲兵不明所以,应声执行命令,卓越暗自点头,这个奴才不错,既敢谏言又能谨守本份。 暗杀高垣和李长弓是能出口闷气,可对以后的路有害无益,三人从未红过脸,争夺佳人和权势是男儿本能,手段要光明磊落?笑话,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高垣敢公开对马匪下毒,不会迂腐到计较细节。双方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杀掉风险太大,何妨化敌为友,他必有要事相求父王,借此机会缓和关系,如能与他像长清寨时相处,将来何愁梅英不帮忙。 卓越思考后改变策略,权利永远摆在首位,有权有势别人说闲话得躲到阴暗的角落,无权无势当面打脸你也得忍气吞声,交好燕宁无非想借助宁泽候的力量,策略一变思路豁达,与高垣保持兄弟情谊,有事时将他拉进来,别说梅英和燕宁,连华岳和秦如风都会成为战友。 “目光长远,先从战略上着手,是你比我强的地方吗?”卓越快步往前走,院中亲兵诧异,郡王让在偏房等候,三公子竟敢置命令不顾,有什么急事值得匆匆离开。 城主府前,高垣想不出脱身之计,李长弓不停嘀咕,让扔下温轻柔开溜,高垣又好奇又好笑,趁早开溜何必来此,两人心神不安转来转去,就见卓越快步跑来,一个卫兵也没带,李长弓不知该如何打招呼,手按在刀柄上原地不动,高垣只好上前寒暄。 “卓越,你回来了。” “哈哈哈,李长弓,这可是我的地盘,你要想动刀子换个地方。”卓越大笑走过来,不忘调侃李长弓,城主府前铁卫林立,你想抓人质也要有那实力。 “动刀子?小爷没那么傻,我是缴械投降。” 卓越的话吓得值勤的铁卫直抖嗦,三公子要是在府门前让人杀了,可就成了全帝国的笑话,一个队长带人围住高垣,李长弓很光棍地将长刀短弩全扔到地上。 拾起长刀短弩,在手中掂了掂,卓越笑骂道:“我要想杀你,不会傻到在这里动手,高垣的兵器也给我,走,进去喝酒,当年在小酒楼偷酒喝不过瘾,这回一醉方休。” 高垣解下兵刃,铁卫队长跑过来拿,卓越瞪起眼:“父王在此驻扎,他们的兵刃我来保管,你们继续执勤。” “大公子严令外人不得带兵刃入内,请三公子谅解。”铁卫队长沉声抗命,卓越火气上升,大公子,同父异母的兄长,他回来连面都没露,哪有半点兄弟情份,铁卫听他命令不惜得罪自己,看来在郡王府的地位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放在门口,走时领取方便,呵呵,哨长,我酒量可不小。”高垣把兵器递给铁卫队长,笑着走近卓越,一声哨长似乎又回到标营,两人手拉手进了城主府。 偏房内酒菜方摆好,卓越先斟满一杯仰着脖子喝下去,呛得眼泪直流,亮出杯底苦笑道:“这酒量比拳脚还难练,我刚回来,认不了几个人,就不请人陪酒。高垣,你自便,我和李长弓单挑。” 要想害两人的话卓越没必要露面,离开风云城暗地动手最有效,高垣喝尽杯中酒一把抓住酒壶:“喝,我一个挑你俩。” “你不怕我下********?”卓越眯起眼,李长弓半杯酒下肚脸色就泛红,不在乎地回答道:“中毒总比砍掉脑袋好看,黄泉路上还有高垣作伴,不像你在王府孤孤单单。” 卓越的酒杯停在空中,标营生活虽苦,大家没有太大的纷争,兄弟们相处欢乐远多于别扭,回到郡王府,以后每句话都得三思才能出口,意识到失态,忙举起杯笑骂:“那你就喝个够,一坛酒上千两银子,死了也不冤枉。” 三人推杯换盏喝掉半坛酒,卓越和李长弓耍赖再不应战,高垣自斟自饮,卓越羡慕地骂道:“我以前太笨,想方设法和你竞争,都难找到破绽,早知道买几坛美酒,你喝醉不就有了机会。” 聪明人一点就透,卓越这是变相道歉,高垣举杯算应对,李长弓哈哈大笑:“你没有小爷肚量大,抢了燕宁我不计较,你倒好,没少算计高垣吧。” “嘿嘿,你俩是不是从莽苍森林边缘回营?”卓越不等两人回答,笑着给出答案:“我安排了几队人,在大草原连影子也没找到,哈哈哈。” “你狠,真想要哥俩命啊?”李长弓酒杯掉到地上,高垣手一哆嗦半杯酒倒在衣服上,几队人去干嘛不用问,肯定是杀手,星侠遇见梅莲的事引起两人好奇,这才顺着森林边缘折返,不料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我还以为你俩不怕死呢,哈哈,我自罚三杯,李长弓你少瞪眼,过去的事一风吹。” 卓越喝过酒,高垣不由追问:“你干嘛告诉我俩?” “以前是对手,用些手段很正常。”卓越面不改色,气得李长弓咬牙,一直以为自己脸皮够厚,与老哨长比起来差得太远。 卓越收起笑容谈起正事:“你俩有事需要王府出面,呵呵,应该是这趟侦察有所发现,趁早告诉我,说不定会帮忙,要等别人转达过来,兄弟没得做。” 高垣只好说明来意,卓越听后闭上一只眼不说话,无奈和盘将计划托出,他这才回应:“战术我比高垣差点,玩阴谋诡计,你俩加起来也不是对手,以后再敢说一半藏一半,合作铁定不愉快。” “合作?”高垣听出话中有话,一时不大相信,卓越低声解释:“你俩也看到了,在这王府我就是面上光彩,实际不管一点事。”说时神色变得暗淡,喝杯酒低沉地告诉内情:“母亲去世早,我五岁就离开王府,都忘记还有父亲,你们说,他要永远不认我这个儿子多好,我们兄弟没有利益冲突,一起冲杀博个前程。” 房间一时沉默,良久卓越抬起头:“只要梅英说话算话,将来不针对王府,其他事你们不用担心。标营回不去了,你俩要是放心,商会我来出头,这股力量培养起来,对我将来有大用场。” 话不用说明,含义三人心照不宣,李长弓眼睛直眨,不知该否相信卓越,高垣站起身提议:“她曾说过,郡王不反帝国不管,同营四年彼此了解底细,我若侥幸在这场战争中存活,将来有事打个招呼。” “既然如此,小爷陪你们赌一把,一个郡王公子,一个郡主情人,这买卖合算。” 第二十九章 运筹帷幄 三河湾,各路人马汇聚一堂,汇报过此行经过,梅英做出总结。 “计划进行顺利,大家辛苦了。” “燕宁去标营,主事大人调整整编方案,教官另有任命,标长职务由仇教练接替,新成立的骑兵巡,李长弓担任巡长。” “报告,我有意见。”李长弓打断梅英的话,站起身看向高垣,连连摆手推辞:“我不是当巡长的料,你们另找高明。再说我走了,高垣怎么办?一个人的亲卫队,你们还真好意思上报标营。” “来人!” 梅英沉下脸冷喝一声,执勤卫兵手执长刀冲进帐篷。 “李长弓,你是学兵,未来的军官,服从命令听指挥是军人的天职,两条路任你选,要么去骑兵巡上任,要么去和军法官嬉皮笑脸。” 中军大帐不是开玩笑的地方,梅英脸上阴云密布,卫兵不由分说围上来,刀尖离身体不到半尺远,李长弓死鸭子嘴硬:“我不想当官犯哪门军法?” “闭嘴!”高垣深知梅英脾气秉性,朝令夕改兵家大忌,李长弓抗命没好果子吃,忙站起来求情:“他是担心亲卫队人少,以后难以履行职责,不是有意违抗军令,一时心急将话说反了。” “你也闭嘴!”梅英不客气地阻止,朝李长弓冷笑道:“标营是帝国培养军官的摇篮,不是你哥俩拉帮结派的平台!李长弓,我再问你一次,去骑兵巡上任,还是民部军法处报到?” “报告郡主,李长弓谨遵军令!”好汉不吃眼前亏,李长弓胸脯一挺表达忠诚:“以后唯郡主命令是从,您看谁不顺眼我就抓谁,高垣也不例外。” “噗!”华岳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种表达忠诚的方式还真别开生面,梅英也让他气笑,挥手让卫兵退下后斥责道:“这次权且记下,再犯一并处罚。” “谢郡主宽饶!” 高垣和李长弓道谢后坐下,有了这个插曲,帐篷气氛更显严肃。 “凌波预备队已经出发,远道而来的二十家标队拥护,翔云两营原先态度模棱两可,昨天领队专门前来,积极表态要当先锋,积翠关三万人统一行动,沟通联络协调指挥任务繁重,我们没有元老宿将,指挥军团作战力不从心。” 梅英停下话将目光看向高垣,见他直视前方无动于衷,忍口气接着往下说:“筑城工匠和材料,三天前已绕过三河湾营地上路,暗中有五家标队护送,消息封锁严密,标队学兵无人知晓。但大军开拔声势浩大,如何防止情报外泄,尽量拖延住敌人,是面临的另一个难题。” 仇教练双眼红肿愁眉不展,指挥标队没问题,勉强能让满编营运转,可要协调三万多人,还是没有明确隶属关系的加强军团,短短几天头上填了不少白发,打开卷宗后声音沙哑:“各家标队赞成联合,不等于军团成立,眼下混乱些还能补救,战时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谈不上令行禁止,三万人看似不少,敌人几个精锐营就能击溃。由于我们没资格知道的原因,正规军和军官不得公开进入目的地,当务之急是建立起有效的指挥体系,我和战术组实在有心无力。” 没有有效的指挥体系,没有经验丰富的将军,各家标队资格最老的领队也不过是武校,最多指挥过营一级战斗。大军团作战指挥尤为重要,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混乱。帝国身经百战的将军不少,燕老侯爷就在二百里外,可他们不能去三不管地带,远距离遥控指挥,想想都让人心寒,战场情势瞬息万变,哪有时间向千里之外请示。 高垣拟出计划岂会不考虑指挥问题,气不过梅英的做法,索性垂下头装聋作哑,你连李长弓都调出亲卫队,我这个队长算哪回事,大军立时就要启程,重新组建都来不及,不能随便拉几个学兵充数,出了差错承担不起责任。 “高垣,设想是你提出来,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男儿肚量有多大,事情就能做多大,起来,说说你的看法。” 高原不吱声,也就是气一下梅英,那次发牢骚责骂后,两人见面次数有限,话都没说几句,烦心事接踵而至,道歉都没机会,仇教练不知底细,以为他计较个人得失,不悦地点名。 “落日佣兵刺杀郡主,对人心的把握何等到位,我们当时都没察觉标长异常,敌人却了如指掌,奸细提供情报只能做参考,严密的计划差点得手。标队能设战术组,敌人不会没有高手指导,军官不公开进入三不管地带,换个身份藏在大军中就能蒙混过关。” 高垣将话题扯远,大家不知所谓都不吭声,梅英不出声制止,任由他随意发挥,敢带着个人情绪参谋军务,会后有人等你算账。 “设局谋害郡主的人,不用说是庙堂上运筹帷幄的显贵,敌人与之配合恰到好处,指挥官绝非庸俗之辈,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的智谋就如清河的浪,一波紧随一波,破去一环跟来的更毒辣。” 秦如风听不下去,出声提醒道:“小垣子,别长敌人志气,高手怎么了,打赢他们,才显得你绝顶聪明。” 师兄的话毫不避讳,关爱之情溢于言表,高垣不由瞄眼梅英,她却将头扭过去不搭理,气恼之中豁出去,起身走到地图前。 “高手自然不将学兵放在眼中,他们博弈的对手是国王和太子,我们充其量只是过河的卒子。这就是机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利用敌人轻视打乱其全盘计划。不用考虑得太长远,卒子动了,车马砲自会策应,国王七年打赢战争,智慧和勇气岂是我们能够揣测,后手无需担忧,肯定会让敌人措手不及吃个大亏。” 梅英嘴角上挑,脸上露出笑意,心说事成后这番话必须巧妙地让爷爷知道,无意中的拍马溜须更能让老人家喜欢,心情好时金口一开,高垣前程不用发愁,胸有奇谋心藏赤诚,帝王家缺的就是如此人材。 “战略上的事不用多说,若非赞成你的计划,我们何苦冒险,少在这里变相巴结讨好。”华岳轻轻拍拍桌子,直接出口提问:“第一个问题,怎么解决统一指挥?” 梅英眼一眨也看过来,大家目光中都多了期待,高垣指着地图上的目的地,语气变得坚定。 “三个满编营,凌波在沙漠边缘警戒,一个去森林潜伏,一个把守清河水面,各营校尉实战经验丰富,授权他们便宜行事,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没有多大风险,何用我们去指挥。计划成功的前提是敌人轻视未设防,他们要有重兵在那里,我们有多远跑多远,仗都没得打,统一指挥没必要。” 仇教练若有所思,高垣的设想打破兵家常规,几万人各自为战,按理是自寻死路,可放在眼下局势中恰恰是神来之笔,真要遇见敌人只逃不打,不用顾忌友邻部队,安全脱身的机率大增,战前留下退路,是指挥官必须具备的素质,先考虑失败时如何保命,再想办法战胜敌人,他的战术思路与老校尉一脉相承。 “当然,协调也很有必要,不过不是用来打仗,而是筑城必须有分工。郡王爷和燕老侯爷估算过,三万人需要五个多月才能完工。呵呵,燕宁,对不起你了。”高垣歉意地超燕宁点头笑笑,然后语出惊人:“奸细未除,消息随时可能外泄,郡王也不得不防,所以你们看,这里才是我们筑城的真正地点,那条通向翠华的路在此。” 燕宁杏眼一瞪又很快恢复神态,装作不在意地说道:“军机不可泄漏,你连我都瞒在鼓中,够狡猾!” “岂止是你,除了李长弓,在座谁还知晓真正的位置?”梅英可不含糊,当下责怪道:“你小心谨慎没错,可这也太儿戏了,连我都不知情,万一出错如何善后!” “万一出错大不了失败,与拥兵不前寸功未立没多大区别,善后是留给活人去做的事。”高垣低声解释两句,在梅英愣神间继续讲筑城预案。 “地点近,给材料运输腾出一个多月时间。筑城规模缩小,目下我们只需要军事要塞,能满足五万将士生活起居就好,这样一来,又比原计划节省两个多月。”说时看向在座众人,目光在刚归队的雷鸣脸上停住,尴尬地笑笑后走回桌前。 “三个月,三个月内必须建起要塞,二十家标队每家分一段,郡主带卫队每日巡察,性命相关决不可徇情,该杀该罚当场执行。还有,到时公开赏格,保质保量完成重赏,拖延怠工以次充好等情形,不需多立处分名目,一经查实斩立决!郡主不妨派人透出消息,各家领队亲属皇家暗卫会仔细保护,不错,就是人质,彼此不熟悉,老办法才管用。” “至于说保密,既然一时查不出奸细,那就彻底封锁传递渠道,从今日开始,筑城完工前,各家标队和运输队,只许进不许出,不用担心运输材料,卓越不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重申军人连坐规定,一人犯错全队处罚,知情不报同罪论处。” “重赏重罚,赏罚分明,筑城何尝不是熟悉与整合,三个月工期,足够学兵军团磨合,也能尽快树立起郡主威信。”高垣说完忍不住加上一句:“免得老拿我当吓唬人的可怜虫!” 帐篷内笑声一片,大家既赞叹高垣的计划周密,细节都不放过,更难得有机会看到帝国郡主的窘态。梅英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出帐篷,你看出来知道就好,何用当面说出来,肯定是心有不甘借机报复。 “兵贵神速,宇文洁,你带上潜龙令传令各家标队,明日全部向原定目的地开拔,真实位置先不要透露,顺路的事迟些更好。” 第三十章 巡视标队 半个月,梅英带卫队走遍二十二家标队,以帝国郡主身份,剖析学兵面临的困境,真诚地表达歉意,几万人受她连累,这场战争难以建功立业。 能从标营脱颖而出,各家领队无不心思灵敏,凌波兵变,郡主掌握军权,自然不甘心任人摆布,在困境中僵持能保住性命,但做为主将没有战功,往后军营生涯注定惨淡,跟随郡主有危险,她若失势必遭牵连,可成功后荣华富贵不请自来。 “殿下,积翠关前,标队立誓追随您,入住三河湾,进退别无选择,此生荣辱全凭您心意。” 人的命天注定,郡主身在凌波标营,民部战斗序列,积翠关非主战场,却从全国调遣二十家精锐标队,其中深意不言自喻,带队来到积翠关城,除了跟随郡主再无出路,大多数领队权衡后表态。 “殿下若有所命,学兵万死不辞,绝不容乱臣贼子阴谋得逞。” 那名曾请求觐见郡主遭温轻柔婉拒的年轻领队,听过梅英解释毫不犹豫地跪倒宣誓忠诚:“标下三代皆是学兵,爷爷战死,父亲伤残,太子殿下亲笔赐匾满门忠烈,破格授予爵位,荣耀出自皇家,性命交给郡主,请让我率标队为全军先锋。” 梅英眼角泪珠滴落,双手搀扶起领队,含泪询问道:“标长兄弟几人,可曾成家,有否子嗣?” “禀告殿下,我兄弟二人,大哥在家照料父亲以尽孝道,我自幼进入童营,曾立誓以战功赢取爵位,边陲不宁何以成家!” “边陲不宁何以成家。” 梅英一字一顿重复一遍,帝国从未亏待童营,学兵的忠诚更未让皇家失望,祖孙三代非死即残,而今愿为前锋,有此志向何愁功名富贵,可她又怎忍心压给重担,高垣侦察是没有发现敌踪,可兵无常势,万一遭遇埋伏,先锋标队凶多吉少。 “殿下,为国战死是男儿本份,请您成全,将先锋的荣耀授予我和标队。你们可否愿意?” “为国战死,死而无憾!请殿下成全。” 军帐中,五名巡长一名亲卫队长,六人齐刷刷跪倒,眼巴巴望着梅英,眼中没有对危险的恐惧,充满对荣耀的炽热,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这家标队多的是忠诚和热血。 “此行主要任务是筑城,若无意外无仗可打,你和标队充当先锋有些屈才。” “殿下!” 领队和属下军官听出话中含义,先锋的荣耀就要从手边溜走,不甘地望着梅英,却见她抬手擦去泪痕,神色庄重语气严肃。 “筑城需征调大量工匠,材料千里运输,敌人坐探若将消息传回去,我们有可能功亏一篑。欧阳标长,我以帝国郡主身份,命令你率队为全军后卫,截断草原与积翠关的联络,除了运输队,任何人不得通过防区,允你便宜行事,有权将可疑人员就地格杀。” “属下领命,即刻派骑兵巡察,只是草原宽达近千里,标队兵力有限,恐难彻底隔绝。” 梅英点头赞许,有热血而慎重,欧阳轩是个将才,闻言低声解释道:“翔云郡王会配合行动,借故封城阻止人员流动,你们主要任务是拦截走私商队,让他们无法与草原部落交易,所需物资不得不从我们这里交换。” “釜底抽薪,郡主布局高明,属下情愿做这后卫队。” “不光是你,我会再安排四家标队,你们每家防守二百里应该不难。切记,防止消息外泄是对外借口,主要目的是不让一针一线流进草原部落,从经济上彻底困住,最终迫使他们屈服。” 梅英巡视标队,根据各家表现,或安排护送运输队,或命令去假扮马匪拦截商队,或分出人手去寻找草原部落,十几天马不停蹄跑下来,将二十家标队安排得妥妥切切。 态度暧昧的翔云郡两家满编营,心知已被郡王收买过去,眼下正要他配合,只能权且记下,待日后彻底整肃,不料昨日领队持郡王亲笔书信前来,表态愿做先锋,郡王信中没有明言,一家领队传他口信,自此绝不插手标营事务,请郡主传话民部另行任命管事和教官。 梅英初始不明底细随意应付过去,待高垣说过风云城与卓越有约定,才明白是卓越说服郡王让步。 这是一场交易,翔云郡王从标营收手,换取未来女王不削藩的承诺,短期内双方互利互惠,但却违背皇家长远规划,削藩是老国王念念不忘的丰功伟绩,若是知道独孤英与郡王达成默契,谁知会做何感想,不定会认为她出卖皇家利益结盟谋位,是以会上对高垣没有半点好脸色,恼恨他此等大事擅自做主,一气之下将李长弓调开,鬼主意与他脱不了关系,却不知实在冤枉好人,李长弓压根就不想去风云城,怎会出主意和卓越联手。 大军即将开拔,营地气氛紧张,军务组公布调配名单,各巡都有人员调动,各级军官忙得团团转,华岳顾不得找高垣算账,他一个人躺在军帐生闷气。亲卫队无兵可派,仇标长暂将秦如风的亲兵哨借用做传令兵,表面配合梅英将高垣挂起来晾着,实际是在照顾得意弟子,这段时间他累得够呛,正好忙中偷闲休息几天。 李长弓抽空跑来发牢骚,让高垣连说带骂赶走,梅英的态度令人摸不着头脑,自认回营后没招谁惹谁,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不给奖赏无所谓,犯不着变相处罚吧。起来躺下,躺下起来,来回反复心情更烦躁,心说老呆着不是办法,明天就要急行军,光杆亲卫队长,走到那都会惹人笑话,还不如直接去找梅英讨个说法,挨她一人骂总比全队嘲笑要好看得多。 中军大帐传令兵你来我往,战术组教官将草拟好的命令不停交给梅英签字盖印,她和温轻柔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高垣看得心痛,发什么牢骚躲什么清闲,腆着脸去给教官们帮忙,梅英看他一眼,不阻拦也不派任务,帐内军官们各忙各的,连饭都是亲卫队员送进帐篷,直到夜幕降临,军务组才忙完收工,众人纷纷告辞离开,明日号响就要在马背上处理军务。 梅英自顾自洗脸喝水,寒着脸一直不开口,宇文洁朝亲兵使个眼色,带她们悄悄溜走,让两人单独相处。 “那天不该朝你发火,过去这么长时间,气也该消了吧。” 梅英差点让水噎着,这道歉怎么听着别扭,潜台词莫非是怪我小心眼,如此长时间还计较几句气话。 “说完了?那就走吧,我还有军务要忙。” 高垣扭头就走,错不在我,道歉本就违心,你还下逐客令?!可走到帐外一想不对,本来就是来挨骂,以免让更多的人笑话,这一走再回头谈何容易,于是又转了回去。 “我出去看下哨兵布防,中军大帐是机密要地,警戒不能松懈。”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厚着脸皮笑道:“哨兵离得远听不见,你要出气就骂吧,我自作自受。” 梅英心说这态度还差不多,仍旧装作生气的样子,侧着脸责问道:“你和卓越约定,事先未经我授权,可知道会惹出多大麻烦?”高垣不解地问:“走前大家议定,标长和我去配合燕宁,说服郡王配合计划,我没做出格的事啊,怎会惹来麻烦?” “配合不是合作,他一个郡王,没资格与皇家平起平坐!”梅英嘘口气继续解释:“你倒好,用我的名义答应扶持卓越,与我爷爷削藩的规划背道而驰,你说,还有比这更大的麻烦吗?!” “原来你是为这生气,呵呵,我还以为记恨我以前发火呢。”高垣心中一松,借机靠近一些,梅英轻拍桌子站起来:“还笑?知不知道,你就算抢下草原,也难以抵消罪过。” “你坐下休息会,听我慢慢说。”高垣作势要扶她坐下,梅英晃肩将手甩开,大眼紧盯着他,高垣红着脸退后半步,忙开口解释掩盖尴尬:“遇见卓越是意外,当时不答应他的条件,我和李长弓脱身不易,他说不得会在回营路上暗算。” 仔细将会面情形说了一遍,梅英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头,恼怒地低声斥责道:“他竟敢派人暗杀你和李长弓,不臣之心已露端倪,你还和他约定扶持,难道再没别的脱身之策。” “这场仗没有郡王支持,我们铁定失败,到时你何以自处?皇家内争无情,国王万一起意另立太子,你的命都难保全,还考虑什么皇家利益,人死了一切转头空。” 梅英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可知这话大逆不道,灭族都不为过,你对帝国的忠诚誓言,可还记得?” “宇文洁曾说,忠诚帝国与效忠皇家,两者有差别。若皇家选择牺牲你,我便背叛清辉帝国又何妨,那时你我命丧黄泉,忠与逆,功与过,任凭旁人指点奈我何。” “住口!” 梅英低喝一声,紧张地看眼帐外,高垣方要解释哨兵离得远,她飞身扑进怀中,两人相拥相抱,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过往的误会冰消云散,软玉在怀,高垣浑身燥热,梅英闭眼送上香唇,中军大帐一时春意怏然,这一抱约定终生,这一吻生死相随。 炼气突破,高垣本能反应变得强烈,双手不老实地在后背游走,看看要到敏感地带,梅英一把将他推开,红着脸低骂道:“哼,出去一个多月,跟李长弓不学好,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不主动你骂我没胆鬼,大胆点又骂我不学好。”高垣委屈地嘀咕,邪火欲罢不能,就要再去亲近,梅英低笑跑开,在一旁整理起衣装,无奈在桌旁坐下平息心情。 “等筑好城池有了行馆,随你乱来。”梅英将嘴贴在耳朵低语,高垣抓住她手笑道:“空头许诺,到时又会变着法子折磨人。” “好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梅英在他身旁坐下,低声分派任务:“标队急行军,难以拘禁潘阳等人,押回去关押,他们这一生就终结了,让他们去亲卫队,不就是说些闲话嘛,你敢做就不要怕人家议论。” 高垣挠头苦笑:“关起来,人材难得,放回去,不大放心,这苦差看来我就算推辞,你也会硬派过来。” “各家的死士,会编些进亲卫队,他们翻不起浪花,但你也不能太大意,奸细藏得太深,始终是个隐患,小心提防黑手暗算。” 第三十一章 佳人厚礼 “既然要用人,就不要监视,各家死士你留下,潘阳和李子辉都是聪明人,何去何从不用我多说。”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话是不错,可没有亲信在身边,万一事变安危堪忧,梅英坚决不同意。 “爱耍阴谋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惜命。生死关头,才会赤膊上阵,此去无甚风险,反是给他们将功折罪的机会,感谢还来不及,杀了我去投敌,人家未必会收留,你就放心吧。” 梅英会意,派人监视无形中会让那些人聚成团自保,高垣孤身前去,他们急于表现,阵营自然分化瓦解,高垣承受的风险看似不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必须带几个人,不许拒绝,这是命令。”梅英不给解说机会,起身走向后账,脑后似乎长了眼睛:“乖乖坐着,不许跟来。” 好梦成空,高垣尴尬地重又坐下。 说实话,对华岳他是彻底畏惧,拳头没人家大,心眼没人家多,身份更是悬殊,光一个掌院师姐头衔,他就得乖乖听话,不是装出来,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以前李长弓调侃他对梅英是又爱又怕又恨,硬着脖子不承认,郡主又如何,照样发脾气,可回营后一连串变故,让他彻底明白,当年未语先笑的少女也在迅速成长,上位者的气势不由流露,犯错就要受罚,她不再委曲求全,真让李长弓蒙对了心思。 梅英走出内帐,手中多了一个包裹,解开后高垣两眼发直,宝贝不稀罕,临战派不上用场,兵刃护甲才是保命所必需,而梅英包裹中的软甲一看就不是凡品,细密的甲叶不到半寸,用不知名的黑线连缀起来,层层叠叠足有三重,各层位置略微错开,甲叶间的缝隙遮挡得严实,更难得的是全身软甲,从脖子到脚腕都能防护。 高垣忍不住伸出手,洁白色的软甲,提起来竟然不到十斤重,情知送来礼物,乐得一个劲傻笑,一时忘记道谢。梅英得意地笑道:“别以为找个郡主只会带来麻烦,皇家宝库的藏品,你想破头也猜不到一角。哼,这件天蚕衣早想送给你,再敢出言不逊,我宁愿给府中猎犬去穿,也不会给你这坏蛋。” “我就是你最忠实的猎犬。”高垣乐晕头,讨好话不自觉从嘴边溜出来,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梅英脸蛋浮现淡淡酒窝,心中乐开了花,嘴上低声骂道:“少贫嘴,去里面,我帮你换上。” “这——”天蚕衣要贴身穿戴,高垣不想让她看到赤身露体的难堪,梅英没好气地推他往里走:“没胆鬼,不让你进去起贼心,让你进去又不识好歹。” 内帐是梅英的起居室,军营的简朴中不乏贵族的雅致,高垣目光不觉瞅向那张行军床,被褥与学兵并无两样,他心中的邪火却不由升腾,梅英一眼看穿心思,一巴掌抽在脸上,下手不轻不重,恰好将他打得清醒过来。 “再敢胡思乱想,我喊卫兵进来,你小命难保!”形势比人强,虽知她是故意吓唬,高垣还是努力平息心绪,过了一会低声说道:“我一个人能换上,你先出去,换好我喊你。” “废话真多!”梅英脸上布满红晕,手下却很利索地帮他宽衣解带,不一会高垣赤条条站在帐中,梅英扭过头不敢再看,一迭声低喊:“坏蛋,快穿上,当心一会有人进来。” 高垣套上天蚕衣,梅英转过身帮他调整大小,直到看不出半点不妥方才开口:“我帮你系上,哼,再让你跟人学坏!”说时双手不停,在左肋下结出复杂的绳结,就像一朵黑色的莲花挂在洁白的天蚕衣上。 “这绳结是我亲手所系,能认出来,你要胆敢私自脱下,哼——”一声冷哼威胁十足,高垣忙问道:“我要是负伤,敷药怎么办?” “负伤?除非是内伤,寻常兵刃哪能刺破天蚕衣。”梅英这才露出狐狸尾巴,埋首低笑道:“内伤用敷药吗?你记住,我亲手帮你穿上,只有我能脱下来,不会影响日常生活,哼,要想寻花问柳,你知道后果。”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件天蚕衣防护力没得说,但其中必然另有玄机,要不梅英不会信心爆满,高垣心中没冷病,当然不怕她有所发现,坦然调笑道:“那好,郡主做丫鬟帮我宽衣,这荣光够耀眼。” “我永远是梅英,你的情人,私下不许提身份。”梅英压低嗓音,将心中的话大胆诉说:“别怪我撤你职,你有我,要官职何用!以前是我考虑不周,将你放到火盆上烤。往后老实做你的亲卫队长,人前不要太过亲近,等打赢这场仗,你随我回京都,让华岳和燕宁一起去,拜见过我爷爷和父母,有了名份就再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她们去干嘛?”高垣好奇地追问,去拜见梅英的长辈,不用说是提亲,带着师姐和燕宁,这不没事找事嘛,梅英一拳打在他胸口,没好气地骂道:“这事我做主,你少操心,老实去想办法打仗,别有空就惹我生气,一大堆事要忙呢,你惹出的麻烦还得趁早善后。” 帐中独处不短时间,宇文洁带亲兵边警戒边偷笑,中间大着胆子蹑手蹑脚扒开帐帘,外帐不见两人踪影,一激灵忙退回去,装作没事人一样,巡逻的脚步更快,中军大帐戒备森严。 “洁儿,事情一大堆,你还有空装神弄鬼!”令狐清回来见状立马不满,宇文洁贴着耳朵边说边笑,让她不觉红了脸,低声惊呼道:“这两人胆子真够大,郡主大帐偷情,传出去又是一番风雨。” “你想什么呢,两人说悄悄话,怎么就算军帐偷情。”宇文洁捶她一拳,给高垣辩护道:“军机不可泄露,他俩私下商量,那个计划不是这样定下来,谁敢胡说八道,让暗卫直接灭口,如今不是以前,临战没时间看他们折腾。” 两人正自打闹,华岳远远走来,宇文洁忙朝令狐清摆眼色,抽身去军帐禀报,令狐清会意后迎上前,不等她开口,华岳主动停下脚,似笑非笑地望着帐篷。 “小垣子在里边吧,又背过人捣鼓阴谋诡计。” 华岳声音不小,周围卫兵全都听到,高垣进账有一会功夫,什么军务需要如此长时间汇报,两人莫非在军帐约会,心中好奇猜测不断,听到华岳的话反而若有所悟,战略计划是高垣提出来,标队即将拔营,自然有许多细节需要完善,他不来请示郡主才让人奇怪,两人商讨军机,几万人行动事务繁杂,多用些时间合情合理。 “大姐,还是你高明,一句话洗脱嫌疑。”令狐清由衷赞佩,华岳不在意地笑骂道:“少来这套,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只要不影响军务,就算抽空亲热一会有什么大不了,你越提防有人越生事,以后不必如此谨慎,他俩的事情传进京都,国王和太子没有发话,谁敢干涉帝国郡主自由,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去把小垣子喊出来,让他来我军帐,有事需要帮忙。” 华岳放下话扭头就走,脸上看不出丝毫异色,令狐清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大姐,以绝顶的智慧只言片语化解流言根源,一句乱臣贼子反击得有理有据,可谁都看得出来她与高垣关系更暗昧,偏偏两人丝毫不避嫌疑,说来也奇怪,怎么就没人去造谣生事呢。 高垣走进华岳帐篷,燕宁也在座,两人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半晌后华岳无声点头,燕宁不觉松了口气,让高垣摸不着头脑,心虚地找个位子坐下,一时不敢随便开口。 “讨饶求情不丢人,谁让官比人家小,可你就不能大白天光明正大地去,这个时间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人家不说闲话才怪。你就算心中没鬼,也得为梅英考虑,她一言一行引人注目,你这样做无意中会带给她多少麻烦。” 华岳劈头盖脑一顿训斥,高垣愧疚地低下头,燕宁在一旁趁火打劫:“大姐是说没事别人还要造谣,你和梅英真没事才怪,将手中包袱打开,我看看送你什么礼物。” 华岳不由分说夺过去,包袱内只有一副普通的软甲,凌波标队人人配备,她眼珠一转走近高垣,不怀好意地问道:“老实说,她是不是送你更好的软甲,都穿在身上了?” “天蚕衣,我自个换上。”高垣羞红脸,不敢当面撒谎,华岳不出他所料,几把扯开外面军装,露出洁白色的软甲,顺手一拳将高垣打得倒退几步差点跌倒。 “果真是天蚕衣,你小子走大运,这样的软甲全帝国也没几件!”帮他整理好衣服,华岳再度开口:“你问没问梅英,你穿上,她有没有?” 高垣恍然大悟,梅英要真只有一件天蚕衣,让他贴身穿上了,那以后她拿什么防身,刺客杀手的目标全盯着呢。 “我还回去。”高垣想到就做转身就要走,燕宁出声拦住:“等下,你回去,她会接受吗?你推我让再让人看笑话!” “将这件转赠给她,别让帝国郡主看轻残兵院。”华岳从桌下拿出一个小盒子,不等高垣打开就给出答案:“看什么看,一样的天蚕衣,去送给她防身。” “师姐,送给她,你怎么办?”高垣这次学聪明了,先问师姐有没有,华岳心中一暖,瞪起眼赶人:“你当天蚕衣是你那破软甲,有钱就能买到啊。滚,我是弓兵,不用冲锋陷阵,穿不穿无所谓。” “那送给燕宁也好啊,梅英也不用亲自上阵。” 燕宁摇手拒绝,华岳眨眨眼笑骂:“你笨起来像根木头,这会又聪明过头,送给燕宁?我俩何必将你叫来,带上燕宁送你的长刀,快滚,再啰嗦揍你!” 高垣狼狈离开,燕宁低声笑道:“大姐,两人暗室独处不逾本分,好定力啊,你猜的真准。呵呵,你好心送礼,却又连打带骂,会不会让他生气?” “你加入残兵院,大姐将天蚕衣送你做见面礼,一天没穿留着送人,还搭上一把百炼钢刀,呵呵,抹不下脸皮开口,我只有做恶人。生气?若非明日就要急行军,非打得他卧床不起,躺着慢慢去消气,有事先找梅英,这毛病必须给他改过来。” 第三十二章 重整亲卫 高垣放下装着天蚕衣的盒子,说是华岳师姐送的礼物,不等梅英打开,急忙溜出大帐,在门口碰上宇文洁。 “借我两队卫兵,我去接队员。” 宇文洁瞅着他不吱声,梅英有过安排,将潘阳等人移交亲卫队,可犯得着带两队卫兵去接收吗?怎么看上去像是行刑。 “你要不放心,那就一块去。” 宇文洁让传令兵去召集人手,两人边说边走,等快到禁闭室,燕子风领人急匆匆赶来。 “队长,是不是开拔前处理累赘,你吩咐,我来动手。” 高垣以为他请示宇文洁,站一旁没搭话,燕子风嬉笑着靠过来,常云飞紧跟在后面。 “队长,小姑传郡主令,让我俩重新归队,兄弟重聚是喜事,可你不至于激动得说不出话吧。” 情知是梅英姐妹担心,选派亲信伴随,两人值得信任,高垣笑骂一句,低声安排一番,宇文洁点头赞成,一行人走进禁闭室。 “所有人听令,半刻钟内换上新军装,你们就要自由了。” 燕子风走过一间间小屋,声音传出老远,潘阳听后脸色黯然,从墙角翻出新军装换上,整顿好军容后一言不发走出来。 “燕队长,过去多有得罪,请您看在忠于帝国份上,去向令姑求求情,我们不求戴罪立功,只盼能死在战场上。” “给个机会,做回好事,让我们上阵杀敌,不劳弟兄们动手。” 走出禁闭室,看着对面持刀端弩的卫兵,军官们脸色难看,彼此相望始终无人求饶,只是希望能战死疆场,不在行刑队的屠刀下丧命。 “燕子风,你先出示郡主令谕,我们罪不至死。”李子辉瞪着双眼,让郡主囚禁十几天,怎会临阵反要行刑,八成是燕家姑侄趁乱报私仇,潘阳鄙夷地笑道:“李子辉,卫队长宇文洁在此,需要郡主令谕吗?闭上嘴,临死别让老子看不起。” 宇文洁哭笑不得,怕高垣乱来,不放心跟来,倒成了帮凶,让梅英知道这事,铁定背黑锅,盯着他一言不发,这场戏本小姐不拆台,想要主动配合,一边呆着去。 “李子辉,原来你知道郡主有权砍头啊,呵呵,造谣生事时脑子进水了?你看我不顺眼没关系,那些流言蜚语无不影射郡主,你说罪不至死,那我问你,污蔑郡主清誉,非议皇族内务,该当何罪?” “高垣,你少来这套,要杀就杀,我造谣攻击你不假,可对帝国忠诚不贰,对郡主绝无反叛之意,想要我们死前背上叛逆的恶名,你做梦!出示郡主令谕,要不休怪反抗。” 李子辉的话在军官中引起不小骚动,临死背上再多罪名本无所谓,可万一不是郡主本意,死在小人算计中太冤枉。 “反抗?不是我小看你们,五十张短弩,一百五十枝毒弩,武宗近距离也得躺下。” 高垣搓着双手,好整以暇地走近军官,有人不觉意动,心说拿下他做人质,惊动郡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都站着不要动,别上当!”潘阳想起审讯时的一幕,忙高声喝止蠢蠢欲动的军官,抬眼直视高垣:“你下手够狠毒,但绝不是小人,算我求你了,去找郡主求个情,让弟兄们死在战场上。” 高垣没看出潘阳倒是条汉子,在军官中威望不低,朝他点点头退后几步,军官以为答应去求情,谁知他走回卫队翻了脸。 “全绑上,谁敢反抗,就地射杀!” “别反抗,莫给他叛逆把柄。”潘阳主动走上前,两名卫兵紧紧绑住,李子辉心有不甘,可在短弩威慑下也只好束手就缚。 行刑队押着军官们走到河边,喝令他们面河跪下,事到如今便听天由命,军官们再无人出声,李子辉也闭上嘴巴。 高垣看向燕子风,他偷笑着点头,表示一切都安排好了,这才装腔作势下令:“预备——”军官身后,卫兵齐刷刷举起长刀,就等一声令下便要砍头。 河边静悄悄,高垣好一会不做声,潘阳怒骂道:“高垣,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快下令,免得老子去地府骂你。” “谁还有心愿未了,留下遗言,我会酌情帮他。”常云飞装起好人,几个军官一口唾沫喷到身前,孤儿了无牵挂,遗言留给谁。 “动手!” 高垣一声令下,军官们闭上眼睛,半晌不见动静,有人扭头望去,才发现卫兵早退到身后远处,长刀归鞘脸上含笑。 “假行刑!” 李子辉第一个反应过来,跳起身破口大骂:“高垣,你小子敢假传郡主令谕,用混蛋手法吓唬大爷!” 高垣这次不敢靠上前,否则非挨一顿乱拳不可,站在卫兵中扬声高喊道:“李子辉,别不识好人心,不上演这出戏,怎么证明你们没有背叛帝国,我以后睡觉岂能安稳。” “你什么意思?” “从现在开始,你们充做亲卫队员,任命潘阳、李子辉、燕子风和常云飞为哨长,各哨人员自选,剩下归传令哨,我兼任哨长。” 高垣说完转身飞快溜掉,军官们大喜大悲之后谁知会演那出,继续留下没好事,宇文洁只好替他善后。 “郡主惜才,不忍将你们押解去关城,那样此生再难洗刷耻辱,你们都是军官,潘阳还当过巡长,留在亲卫队戴罪立功,有了战功未必不能官复原职。” “谢郡主不杀之恩。”军官们临死未曾求饶,此时一个个泪流满面,押解去关城受皇家暗卫酷刑审讯,还不如自行了断。 “来河边,是让弟兄们洗澡,装备一会送来。我是被逼无奈,不许暗自记恨,特别是你李子辉,我没少在小姑前给你美言,要不这些天你有得罪受。” 军官们审讯时挨了顿揍,以后在禁闭室无人虐待,不得不相信燕子风的鬼话,事实上他好话自然不会也不敢去说,没趁机下绊子就是最大的人情。 高垣回到帐篷倒头就睡,恰好梅英刚返回,两人错过会面,听过宇文洁汇报,梅英不置可否自去安歇。 早饭过后号角吹响,凌波标队拔营启程,各巡学兵脸上难掩笑容,终于要去找敌人战斗,荣华富贵已在招手,留守营地的先遣队军士们不断摇头,这些半大青年将战场生死比喝水看得还平淡,童子营训练出的孤儿,到底是未来的军官,还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李子辉领亲卫队侦查哨当先开路,高大健壮的黑色骏马,是梅英特意挑出来,全套禁卫骑甲铮亮,行军中亲卫队亮瞎人眼。 “高垣,你将小爷赶出去,骏马良甲留给这些歪瓜裂枣,以后别说是我兄弟。” 路过新骑兵巡,李长弓不住叫屈,人比人气死人,骑兵巡装备是够精良,可与亲卫队依旧没得比,禁卫衣甲只有五百套,华岳和秦如风还算大方,各自咬牙让出二十套,其他三巡象征性给五套,卫队长宇文洁一套不给,新骑兵巡成立晚,装备自然赶不上,跑去中军找梅英也没用,各巡长理由充分,遇敌我们先上,等你队伍磨合好再说。 杀人般的目光注视下,高垣不得不脱下身上骑甲,没好气地骂道:“三十多套,你怎会没有,肯定早就打老子的主意。” “一套?你还真好意思,雷鸣都送我五套呢,说吧,给多少?”两人换过骑甲,李长弓犹自不罢休,借口找得不错:“卫队是从亲卫队分出去,你去找宇文洁要,她不敢不给。” “亲卫队连我在内二十五人,遇上你算我倒霉,直接说,想要多少?” “老规矩,对半分,我吃点亏,再来九套,给我配全两哨人。” 高垣喊过燕子风勒令换装,他心不甘情不愿脱下骑甲,李长弓乐得直笑,换装后不等吩咐拨马就走。 “队长,给他十套,传令哨和我们穿这些,太丢人吧。” “你带没骑甲的人去卫队,一句话别说,就在你小姑眼前晃悠,看她宇文洁给不给。” 高垣双腿一夹马腹,乌云长嘶一声四蹄腾飞直追侦查哨,燕子风拨转马头,带人去中军哭穷。 “怎么回事?”仇标长发现后厉声喝问,燕子风说过原委,他不由分说赶人:“回你们的行军序列,不许去卫队要装备。” “等等!”卫队不再隶属标长,燕宁不是学兵,没受仇教练嘲讽式训练,打马赶过来拦住侄子。 “小姑。”燕子风装作委屈模样,就差没掉眼泪,自家人受苦,燕宁当场发作:“内务组,宿营后从各巡调整十套骑甲,谁家不给停发军饷。” “还是小姑疼我。”燕子风眉开眼笑,领人飞快离开,仇标长又好气又好笑:“你真会假公济私,拿我的东西装好人。” “演戏给谁看呢。”宇文洁不是笨蛋,燕宁发脾气,她不好再装作没看见,并马而行后低笑道:“你发话我敢不给嘛,可从哪队去调换啊?” “护旗哨和各小队长。”燕宁气犹未消,心疼侄子是一回事,亲卫队不大受待见,正好借此让人明白,高垣的亲卫队仍是王牌。 两人说话时梅英赶过来,听说后当即赞成,宇文洁撅着嘴去下令,令狐清低声劝慰道:“你别犯傻,运输队来时好装备多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会亏了卫队。” “我那会小气到不给装备,气不过高垣,昨天让我和卫队扮恶人,梅英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骂我呢。” “他当时一个兵没有,不找你找谁去,这才说明没把我们当外人。”令狐清耐心解释:“亲卫队誓师时大出风头,如今重建不露点锐气,各巡长谁看得起,一群造谣生事的囚犯。” “倒也是,他整顿好亲卫队,我们不需再承担标队军务,专心护卫郡主,亲卫队和卫队,名字不一样,他当亲卫队长,卫队都得受节制,鬼都知道是一家人。” 第三十三章 兵贵神速 草原上,二十三家标队呈梯形阵往前推进,横面彼此间隔十余里,前后队相互不到五里地。 “宽正面短纵深,梯形阵变化多端,遇敌时可守可退。” 标队行军途中,仇标长和战术组教官抓紧时间,向新二巡和童营选调出的新兵进行战术指导,将行军当作实战课堂。 “宽正面,易于发现埋伏,能有效防止敌人迂回到后方突袭。短纵深,前横面遇敌,后队相距不远,可以快速驰援,伸展开的两翼左右包抄,既能防止突破队形,又可形成包围。” 仇标长指向地图,结合地形做实战分析。 “梯形阵,优缺点都很明显,获胜关键在前横面,侦察必须提前发现敌踪,遭遇战务必稳住阵脚,不能让敌人快速突破防线,所以摆在短横面的都是精锐,攻击力或许不如其他标队,但防御耐力惊人,以我们标队为例,雷鸣的重步兵,他落日佣兵用双倍兵力,一两个时辰内休想破阵,这段时间足够后队赶来摆出攻击阵型。” “教官,我们有骑兵,为何让步兵硬抗敌人冲击?” 新二巡一名队长提出疑问,高垣暗自记住名字,能在两届学长中争到队长位置,提问一针见血抓住重点,这学弟不简单,一定要挖到亲卫队,将来比李长弓只强不弱。 行军休息短暂,仇标长无暇让大家自由讨论,赞赏地点点头,让高垣来解答。 “战略上,学兵无惧任何对手,但在战术上,纵然是马匪,也有值得学习的优点。一句话,战略上蔑视,战术上重视。” 高垣没有给出答案,先强调过对战略战术的认识,这才话归正题。 “落日铁骑熟悉草原荒漠,骑兵训练强度高时间长,与他们直接短兵对抗,我们不占优势,当然,做为骑兵军官,我自信未必会输。可这是战场,不是实战演练,目的只有一个,用最小的伤亡获取最大的胜利。” “学长,让重步兵先消耗敌人马力锐气,待他们久战无功时,骑兵从两翼突出去,强行撕开阵势,全军随之冲锋,一举围歼敌人。” 新二巡队长举一反三,揣摩出高垣的战术部署。 “你回答的很对,但错误更明显。”高垣按捺住心中的喜爱,板着脸教训道:“怎能全军冲锋?重步兵硬抗敌人数波攻势,再冲锋非让打残不可,刚才说过战术上重视敌人,他们不是你训练的木桩,指挥反应能力未尝不如我们,一旦发起反冲锋,重步兵一战除名。” “为了胜利,牺牲在所难免,我们来边关,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新二巡队长初生牛犊不怕虎,梗着脖子强辩,仇标长一棍子抽过去,骂着解说道:“你个混蛋,不怕死,不是去做无谓的牺牲,聚歼敌人,亏你敢想,占据优势时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几仗打下来,标队活人剩不下多少,胜利代价太大。” “你记住,清辉帝国最大的优势不是军队战斗力,而是雄厚的国力,长期战争我们耗得起,他落日没这本钱,一仗消灭不了,那就多来几次,胜利最终属于我们。你是军官,让更多的兄弟活到胜利那天,是你最大的责任。” 高垣怕仇标长按惯例处罚学弟,忙接过话头帮他解脱。 “我会记住教练和学长的指导,但依旧认为,骑兵荣誉不能建立在步兵战友伤亡上,骑兵对撞更能显示武力,标营学兵武道无双,为此战死虽死犹荣。” 这小子还是倔脾气,挨了棍子也不悔改,仇标长难得地没有处罚,挥手下令各自归队。 “怎么?又想挖人!我警告你,亲卫队武力再强大,一队人打不赢这场战争,需要全军团协调配合,你将优秀军官全集中起来,谁来指挥部队,又如何让他们在战争中快速成长。” 高垣心思让看穿,干笑着辩解:“教练,学长们大半年后就要离营,不趁早培养接班人,到时军官青黄不接,你可别骂我。” “你知道老子最看重你什么优点吗?嘿嘿,战术指挥,你笑个屁,纸上谈兵而已。能从战略上考虑,这点比老子强,小子,要好好活下去,背靠郡主这棵大树,他年不定混个将军。” “混个将军?我是真刀实枪杀出战功!” “那等你杀出来再显摆,现在,立正,向后转,目标侦察哨,跑步走!” 不等高垣跑回侦察哨,出发的号角已经吹响,潘阳高声喊道:“李子辉,派人接替侦察,我带队接应。” “好,我走了,你们跑快点,别让我无聊再转回来。” 李子辉打马奔驰而去,有军官笑骂道:“全身鬼心眼,当这侦察哨长最合适,惜命爱算计,没人比他更怕遭到埋伏。” “走,老子当巡长不怂,当哨长更没得说,天下第一哨。” 亲卫队全是军官,最低都干过哨长,当起大头兵何用明确指挥,一个眼神就能猜出用意,闻声拍马突前,不久将步兵远远拉在身后。等高垣摆脱李长弓纠缠赶上来,见状忙喝令放缓速度,后面的重步兵已累得半死。 “亲卫队那帮混蛋,骑着骏马耀武扬威,这不成心跟我们过不去嘛。” 一名重步兵队长边骂边跑,战马背上挂着重型装备,几天了,亲卫队的速度越来越不像话,重步兵憋着一口气忍耐,可人不愿输气,战马扛不住,许多爱惜马力的重步兵用双脚跑路。 雷鸣心中早将高垣骂个狗血喷头,什么狗屁战术才能,这样行军迟早累垮步兵,到时遇敌就剩两巡骑兵,自个破坏战术部署,以最小代价赢取最大胜利,嘴上说得漂亮,行动还是菜鸟不懂分寸,听到属下更多人喝骂,停下脚步站到路边。 “亲卫队不需你们操心,自有郡主和标长管束,都给我闭上嘴。”说话时抢过一名手下的长枪扛上,继续鼓舞士气:“弟兄们,坚持住,别让高垣那混蛋看轻,我们身后就是郡主和卫队,保持队形加快速度。” 人的精神力量无限,可体力不会如心中所想无穷无尽,重步兵忍了几天已成强弩之末,没坚持多久,陆续有人掉队,与卫队混杂到一处。 “宇文洁,传令,让高垣带亲卫队到重步兵巡来。” 梅英早察觉情形不对,如此速度急行军,步兵扛不住,重步兵会首先累垮,高垣不会想不到这点,除非真是借机整雷鸣,怒气不觉涌上心头,忍几天等自行改正,如今休怪再拿你开刀。 弓兵巡装备最轻,挑选战马时谁敢跟华岳争抢,全队战马不弱于骑兵巡,华岳一路殿后轻松惬意,每天抽空溜出队打猎,伙食丰盛得让仇标长嘴馋,行军途中大多跟随弓兵巡。 “标长,小垣子犯错,你不及时下令纠正,看热闹啊?” 仇标长刀疤抽动,不在意地回答道:“课堂上再教导,不如让实际行动教育,让他在失误中去领悟指挥大部队的诀窍。” 华岳没好气地回击道:“你锻炼得意弟子,重步兵无形中跟着倒霉,雷鸣和高垣打过架,这会变相加深两人矛盾。” “矛盾?那巡人有亲卫队多,战友之间需要理解和配合,你别担心,会有人出面协调,高垣这亲卫队长,有另一个秘密任务。” “哼,不就是欺负小垣子,每次拿他开刀,借以整肃军纪。” 华岳嘴上不满,可行动上默契配合,行军途中整合标队,是姐妹商定的策略,不动用严酷军法的前提下,高垣不做替罪羊,秦如风就是后备的可怜虫,华岳不是厚此薄彼,高垣与梅英关系摆在那,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犯不着让兄长去受罪。 高垣不知后方发生何事,带亲卫队急匆匆折返,一看重步兵的模样,当时头就大了,李子辉,老子一再告诫不许加快速度,你阳奉阴违害人不浅。 卫队的人伸出援手,尽可能帮雷鸣收拢队伍,一人帮一个,速度总算勉强跟得上,梅英帮一名重步兵扛着厚重的盾牌,瞅见高垣赶来,抬眼望天不理睬,倒是雷鸣主动打招呼。 “高垣,你小子跨下乌云踏雪,放开速度还不累死我们。” 雷鸣只字不提变相整人,更让高垣愧疚,跳下马跑过去,不由分说摘下他战马背上盾牌,入手觉得有四五十斤重,再看看战马背上重甲,全套装备二百多斤,超过一个人体重,重步兵没有驮马,战马较骑兵双倍负重,能坚持几天不落后,耐力不弱于亲卫队。 “雷巡长,标队预定行程不能变,必须保持快速行军,哈哈哈,别让我看不起。”高垣不等雷鸣开口,扭头高声下令:“亲卫队,每人一把长枪一面盾牌,扛上后继续赶路,让重步兵学学如何负重行军。”亲卫队闻令即动,重步兵不怀好意地主动递过长枪盾牌,少了两样装备负重减轻一半,大家彼此相当,再跑不过人家无话可说。 梅英听到后放缓脸色,有错就改善莫大焉,改正的方法更巧妙,没道歉却主动揽下重担,雷鸣和重步兵不会因此记恨,眼睛一眨将长枪扔过来。 高垣接过长枪就要上马,梅英高声喝住:“你和我换马,别想依仗乌云蒙混过关。” 乌云踏雪除了高垣只认梅英,别人不让骑,高垣无奈换过马,心中的小算盘打错,真与雷鸣处于同等地位,嘴上当然不肯承认。 “亲卫队,继续前进,放缓速度,别拉下重步兵太远。” 雷鸣闻声笑骂:“你尽管放开速度,看看能不能再拉下重步兵。” 亲卫队和重步兵嫌隙消解,标队行军速度放缓,后面跟进的各家标队不觉松了口气,这几天紧随凌波标队,累得大家叫苦连天,可郡主在前方带路,谁都不愿落后留下坏印象,现在好了,速度放慢,大家可以从容赶路,还是郡主体贴学兵。 第三十四章 合则两利 辎重运输队先出发三天,按照行军速度推算,七天后应该赶上汇合,可十天过去,侦察哨依旧没发现影踪,沿路留下的标记时断时续,痕迹显示有人故意破坏。 “五个标队尾随保护,就算遭遇意外发生战斗,不会一点消息传不回来,卓越到底搞什么鬼?!” 担心影响标队行军速度,让工匠和筑城器械随运输队先行,他们要是出事,一切计划都成泡影,高垣坐不住了,带亲卫队星夜急行军追赶,梅英任命仇标长为临时指挥官,紧急抽调五巡骑兵跟进接应。 高垣离开风云城,卓越去拜见翔云郡王,条缕清晰地剖析合则两利分则两败的形势,郡王只听不表态。 “父王,这是难得的机遇,独孤英顺利承袭大位,论起拥戴之功,我翔云郡必然居于首位,天下人看到王府忠心耿耿,百姓众口悠悠,她岂敢恩将仇报再提削藩。” 郡王略微颔首,不动声色地问:“与你缔结约定的只是一个学兵,郡主到时如果不承认双方有过盟誓,你又将如何?” “父王,不是到时没有,是对外从不存在约定。”卓越出语惊人,郡王和座下亲信多了几分兴趣。 “三公子,既然不能公开约定,她若背信弃义,我们岂不是吃个哑巴亏?皇家高高在上,岂会和郡王府缔结平等互助协议,独孤英即使迫于形势缔约,首先得考虑老国王和太子的态度,一旦公开皇家颜面无存,可若不公开,又怎么保证郡王府的利益。” 童营多年训练,卓越身上没有贵族子弟的纨绔习气,恭敬地回答风云城主提问:“城主,如我所料不错,高垣答应合作,独孤英事先并不知情,派他前来只是照会王府一声。” “奴才背主越权行事,她会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我们出人出力得罪其他势力,一点好处捞不到,父王,三弟提议太过儿戏。” 紧靠郡王座位,一身华服的三十来岁青年,正是翔云世子卓不平,抓住破绽不悦地插话。 郡王看看兄弟二人,将目光转向另一个王子,他一直垂眉闭目静听,对各人见解不断点头,似乎说得都有道理,察觉父王注意,抬起头慢条斯理地摆出观点。 “大哥担忧不无道理,皇家明面道貌岸然,暗地没少做背盟毁誓的龌龊事。三弟提议让人心动,一旦成功至少三四代内,不必再担心皇家下黑手。 又是一贯的两不得罪,郡王声直接问:“你给我一句话说清楚,支持还是反对。再敢耍滑头,家法伺候。“ “三弟放手去做,大哥暗中戒备,两手准备万无一失。” 卓越挺佩服这位兄长,到头来还是谁都没得罪,让父王有气无处撒,以后务必要小心提防,果然郡王赞成二哥万全之策。 “这场仗与其说是敌国较量,不如看作帝国各股力量内争,皇家事务本不该插手,可这次由不得旁观,郡主独孤英潜藏标营,呵呵,怕是受命考察郡王府是否有反心,国王陛下用嫡亲骨肉引诱本王犯错啊,幸亏当年收手及时,否则暗杀皇家郡主,只此一条便会让大兵压境。” 卓越大吃一惊,不由得追问:“父王曾派人暗杀郡主?” 郡王苦笑摇头道:“当时我不知道她是郡主独孤英,只想杀几个标营好苗子,吓唬吓唬老不死的主事,让他识相点,现在看来欠老不死一个天大的人情。” “那她们知否是王府出手?” 郡王转过话题:“本王想牢牢控制翔云郡不假,可还没老糊涂,以一郡之力谋反,几千年死掉的郡王,哪一个不是天纵英才,呵呵,四郡联合斗不过皇家,幸有敌国大兵压境,这才保持住微妙的平衡。” 卓不平适时接口:“父王,让郡主控制住草原,岂非打破这种平衡,此消彼长之下,对王府极为不利。” “世子此言差矣。”长史摇摇头站起身,向郡王建言:“王爷,三公子提议有益无害,我们不妨从最坏处考虑,郡主纵使失败,不管是英王还是其他人上位,谁不想王侯忠心扶持自家儿孙,翔云郡现在义无反顾支持独孤英,以后就能再保皇室嫡系。” “令史大人,英王登台若要清算,我们岂不是首当其冲?”卓不平搞不明白,向来智计百出的令史,何以会支持卓越冒险。 郡王摆手制止,对世子的迟钝有些失望,不明白为何不学学二弟,用沉默来掩饰无知,等悟出来再开口,强自出头空惹人笑。 “谋反的郡王就有你们的祖辈,他们没有成功,但数千年来,皇家削藩的美梦也没实现,他登台后拉拢还来不及,哪有空闲来清算。你再仔细想想,独孤英身旁聚集多少贵族子弟,他要敢清算,岂不是逼迫大家联合起来造反,一个郡王府两家开国公几十户列侯,这股势力皇家也不敢轻视,何况兔死狐悲,其他世家列侯不会无动于衷。” “多谢父王指点。” 卓不平起身道谢,坐下前目光扫过卓越兄弟,一丝凶光稍显即逝,钟鼓因齐声而碎,蜡烛发光毁了自身,你们不老实本份做个纨绔,出巧计稳固王府地位,岂不知奇迹只能由我这个世子创造,你俩越优秀越不能任由成长起来。 卓越本想私下劝说父王,谁知涉及郡王府根本利益,翔云郡王格外慎重,招来亲信共同密谋,事情至此定下来,可大哥分明有所警觉,哪一丝凶光表明动了杀心,目下毫无根基,双方不是同一个档次,他若暗自使坏,此行成败两可之间,患得患失犹疑不决,郡王目光变得尖锐。 “谋划,不妨多方求证,行动,必须果断坚决,王府当众商定方针,谁要你庸人多忧,莫非当为父年老昏聩,嘿嘿,皇家争王位,你兄弟三人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拉帮结派争权夺利,生在王府是必修的功课,谁敢不顾大义妄为,为父年老,可钢刀仍利。” 卓越兄弟听话音不对,忙跪下磕头表态,绝不兄弟相残,郡王将目光看向长子卓不平。 “知道为父为何选择支持独孤英,不接受英王爷的拉拢吗?嘿嘿,一个为了权位不惜出卖国家利益的人,谁若是信了他的承诺,死后列祖列宗都会抛弃。他连自己都能出卖,牺牲曾经的盟友有何奇怪。” 郡王语气放温和些,耐心地教导道:“独孤英未授权高垣缔约,他为何有这胆量?原因很简单,君臣相交莫逆,相信解释清楚会得到赞成,就算有所差错能适当补救。为主子不避嫌疑,臣如此,君岂会昏庸。阴谋诡计能逞一时之痛快,用之谋国是痴人说梦,为君难,难在得人心,你靠权谋指使属下,岂不知他们也会用诡计应对,能身处高位,谁人脑袋迟钝,装作未醒悟,那是时机未到。这样的君臣只可共富贵,岂能同患难。” “为父迟迟不表态,是在思索一个关键,独孤英能够与臣同患难,事成后会不会鸟尽弓藏,有没有她先祖的气魄,与功臣共富贵。卓越方才提到,她不会将草原收归皇家直属,而是赐给燕宁,这是有意无意间透出信号,跟随的亲信只要忠诚有功,将来自可边陲裂土封侯。听清楚,是在边陲封侯,意味世代看护国门,功臣何用担忧。” 郡王停住话,令史抚须微笑,扶起卓越兄弟,含笑和解道:“年轻时难免意气用事,各位王子都不要记在心上,上阵父子兵,打架亲兄弟,血浓于水亲情可贵,王府的利益终须王子们维护,我们这些外臣不过是攀高枝的鸟雀,君正则臣忠,权谋是用来对付敌人。” “卓越,你是学兵,参与这场战争不会引起怀疑,约定是你牵头达成,那就放胆去做,军队不能出动,招募商会护卫不犯忌讳,卓不凡,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去配合你三弟。” 卓不平听出父王有意敲打,忙离开座位表态:“父王放心,三弟才回府,人手自然不够,我会淘汰一批铁卫,暗示他们去商会求职,以后与我王府再无关系。” “父王,大哥要随护,三弟深入草原,就我闲着无事,想去积翠城帮忙筹办物资,保证让学兵后勤无忧,顺便沾点光,将来好在郡主处求个出身,请您应允。” 二王子卓不凡主动请缨,话中含义清楚易见,不会与大哥争抢王位,要靠功劳自取富贵,卓不平心说这才识相,只要你俩不争世子地位,金钱美女大哥不在乎,走关系给你捞个功名还不手到擒来,离翔云郡越远越好,最好是跟随郡主去京都任职,以后还能多条获取消息的渠道。 卓越何等聪明,见状立马跟进:“父王,我在童营十余年,与郡主同队为兵四年多,这场战争打赢后,想跟着兄弟们去外面闯荡,他们是孤儿,哪有丝毫外援,都不失建功立业的热情,有您和大哥扶持,我岂会落于人后。” 郡王心底暗骂,不孝的逆子,你俩走了,世子没有竞争对手,纨绔浮夸只会变本加厉,这诺大的翔云郡还得老子继续费心费力,可难得兄弟借此消弭嫌隙,嘴上只能嘉勉。 “有此志气,不失为开国元勋后裔,为父深感自豪,可也别好高骛远,先仔细去办差,想办法打赢这场仗。” 有了大哥卓不平支持,卓越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偶尔遇到麻烦,二哥卓不凡摇着折扇找上门去,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拿架子的工匠,认死理不愿倒卖器械的官吏,一个个乖乖就范,没用多久万事俱备,各家贵族先后暗中离城,在三河湾前方汇集,燕府管家拿着公文手续乐滋滋领队出发。 运输队,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篷布蒙得严严实实,在草地留下深深的车辙,除了工匠坐在车上,其余护卫无不是骑马伴行,第一批就出动五千多人,一路招摇过市,草原部落一看声势哪敢招惹,运输队充分发挥优势,换马换人轮流当车夫,在卓越调度下速度远远超过高垣预想,空让标队担惊受怕。 高垣率人两天后赶上来,庞大的车队让他喜不自禁,特别对马车感兴趣,让卓越停下等候标队,免得各家标队枉自受苦。 “是我失策,应该让重步兵跟随你们出发,坐着马车赶路,也不用替雷鸣背几天装备,差点累趴下。” 卓越领着他来到一辆马车前,示意解开篷布,车厢内全是器械,高垣正自不解,车夫捣鼓几下厢板,亮出一架机弩,看得高垣两眼发直,跑上去抱住不放。 “二百架机弩,城墙四面各摆五十,后面车队会运来更多弩矢,足够你守城半年。” “有这宝贝,射杀落日铁骑不难,正愁弩箭难以补充呢。”高垣喜不自胜,卓越低声抛出更大诱惑:“背着父王,我重金拐骗来几十名军匠,到时建立工坊,只要寻到铁矿,嘿嘿,就近取材用之不尽,多余拿来做生意,没人监视收税,财源滚滚来。” “你不怕处罚?我可听说过,郡王和燕老侯爷一样,是用军法管理家务。”高垣担心地看着他,卓越嘿嘿直笑,吊足胃口才透底:“战败处罚更重,打赢一切好说,我没忘记标营训练,前途自然与学兵兄弟捆在一起。” 第三十五章 部署防御 “卓越,沿途可曾有草原部落骚扰?” “五千人,两千工匠三千护卫,哪个部落不长眼敢来找死。” 跳下马车,高垣让车夫遮掩好机弩,看似无意询问路途情形,卓越回答与尾随保护标队如出一辙,这就奇怪了,他们都没有遭遇部落武装,是谁在故意破坏路标? “高垣,可是有什么发现?” 卓越感到不对劲,高垣无缘无故率兵赶来,莫名其妙询问路标,以他的性格肯定有所怀疑。 “财帛动人心,三百辆满载物资的马车,我看过都喜不自胜,草原部落岂能不眼红?” “一路上游骑不断侦察,护卫驱逐立即远遁,计划交好草原部落,我不愿节外生枝,没有赶尽杀绝。” 卓越听过后皱起眉,思索片刻不得其要,低声分析道:“你派有重兵护送吧,路标在他们经过后遭破坏,目的无非隔绝前后联络,可部落少则几百多则几千,上万人罕见,就算人人皆兵,也没胃口将运输队和护送的标队吃下。” 高垣隐约觉得情形不妙,到底哪里出问题,一时间仍然茫无头绪,运输队事关战略成败,再不能孤军轻进,习惯地观察过周围地形,对运输队有利有弊,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可敌人要想突袭也难。 “卓越,赶快下令就地扎营,亮出二百辆机弩车,让护卫进入战备状态。” “李子辉,立即折返回去,催促护送标队尽快靠拢运输队。” 卓越不明所以,但执行命令很果决,立即召集几名护卫队长,开始安排防守事宜,两千名工匠乱纷纷在划定的营区扎起帐篷来。 护卫中暗藏郡王府铁卫,行军打仗毫不陌生,对于防守尤为在行,卓越没用多久安排妥当,护卫队长带人去按草图部署防御。 充做指挥车的马车旁,高垣将书信封好,喊过来燕子风。 “你带两哨人,一人双骑星夜赶路,务必将信亲手交给郡主或者燕宁,沿途若有人拦阻不必恋战,信送到就是大功一件,胆敢延误军机,军法无情!” “遵命!” 亲卫目睹运输队进入战备状态,潘阳不顾疲劳,自觉地领人去四周哨探,燕子风看出战斗即将到来,闻听让他带人回去传信,领命后低声求情:“能不能换人去,我留下来保护你。” “别人要见郡主何其难,这个任务非你莫属。”高垣当即拒绝,随之压低嗓门告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兄弟,送信才是首功,成败在此一举,你真要推辞,我让云飞带人去。” “三哨和四哨,带足草料饮水,扔掉重甲军包,半刻钟后随我连夜回营执行任务。” 燕子风立马下令准备,要带两哨人离开,四哨长常云飞忙问道:“队长,我是否要随燕哨长回去?” “人马交给他,你留下,带传令哨去找卓越,在这里搭瞭望台,越快越好!” 高垣盯着草图思索防御漏洞,头也不抬分配任务,常云飞兴奋地带人离开,搭建瞭望台,这是要固守待援,看来有大战。 亲卫队全部去执行任务,高垣身旁再无闲人,静下心来考虑战术,敌人会不会在此动手,他没有丝毫把握,小心驶得万年船,既然决定等候大军,强化防御设施不过多费些力气,战时可就会减少伤亡,汗水与鲜血,这本账指挥官必须算明白。 卓越的护卫队是各家贵族拼凑而成,单兵战斗力不必怀疑,各队谈不上密切配合,协调指挥任务无形中加重,学兵一级管一级,命令层层落实,护卫执行难免打折扣,都想保存实力,战时这会要人命,高垣必须事先想出对策,必要时直接指挥到各中队(巡)。 有工匠帮忙,运输队顺利扎好营盘,高垣略微安心,抬头看看天色,夕阳即将落下,余晖洒在草原上,青红相交美不胜收,可他没心情去欣赏,等卓越赶来,两人离开指挥车检查防务。 “你在担心草原部落联合进攻。” 大草原有数百个部落,一少半联合,数万悍勇的骑兵朝夕成军,真要组成联盟,十几万能征善战的草原勇士,学兵军团正面决战输赢难以预料,卓越觉得事态严重,为运输队脱离计划行程,过于超前引发冲突自责。 “让两千护卫轮班防守,一千人看护工匠,切莫让他们乱跑乱动,以防临战炸营,尤其是夜晚,务须加倍小心。” 卓越部署防御挑不出毛病,短短时间材料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 营地竖起简易栅栏,用掉大半筑城工具,护卫以队为单位,在栅栏前挥汗如雨挖掘壕沟,远处陷马坑错落有致,有人忙着布设绊马索。二百辆机弩车组成四个半圆形车阵,一箱箱粗长的弩矢整齐摆放在旁边,军士们在做最后的调试。对付骑兵冲锋,弩矢齐射是最佳武器,草原部落装备有限,应该没有重骑兵,不等弓骑靠近栅栏,冲锋队形就会被打乱,成为防守弓兵的箭靶子。 调整过几处部署,两人回到扎好的中军帐,瞭望台还未搭好,常云飞不顾劝说连夜赶工,运输队固守待援,高垣想要居高指挥,周围敌情一目了然,卓越不觉脸红,浅显的道理教官们一再强调,为何临战却不能活学活用,又一次落在人后。 “运输队我不熟悉,更不了解各家护卫实力,你来指挥营地防守。挑选三百骁勇可靠的护卫,交给我做预备队,随时准备救援。” 卓越忙推辞:“我带人救援,你来指挥。” “不是客气的时候,攻击你没我狠,防守比我冷静,更适合指挥。”高垣躺床上伸个懒腰,眼皮就快合起来。 “连夜赶路累死人,不吃饭了先睡会,后半夜我来值守,记得叫醒我啊,明天一整天有你忙,不能熬夜。” “睡吧,我来指挥。” 卓越再不客气,高垣初来乍到,不认识军官,不清楚护卫配置,真要指挥还得自己从旁配合,如此分工两人各展所长,更能发挥战术特点,三年共处彼此了解,他非是在试探,真心实意让出指挥权。 潘阳子夜赶回运输队,身上血迹斑驳,进了大帐一屁股坐下,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卓越,快叫醒队长,紧急军情。” 高垣睡觉警醒,不等卓越开口从床上跳下来,手忙脚乱检查伤势,潘阳接过卓越递上的水杯,一口气灌下去。 “左前方百里外,发现敌人斥候队,黑夜仓促交手,杀了几个,没抓到活口。”潘阳喘口气,着急地询问道:“其它三个方向,哨兵回来没有?” 卓越摇摇头低声回答:“后方报告没有敌踪,两侧哨兵还未回来。” “队长,他们回不来了。”潘阳神色黯然,与斥候交过手,两人勉强摆脱,左右哨探只有一人,此时未回凶多吉少。 卓越让亲兵扶潘阳去治疗,帐中只剩下他和高垣。 “三面发现敌人,后方肯定有部队迂回,我们被包围了,敌人兵力还不清楚,要不要传令全队进入战时状态?” “护送标队赶来没有?” “到了,我让他们在侧后方安营。”卓越说时展开地图指给高垣看,嘴中不停解说:“一个标队进运输营地协同防守,其余四个标队,两个合作一队,在侧后方左右摆开,与运输队呈三角呼应。” 高垣吐口气,有了五家精锐标队,防守多份把握,计划成功可能性大大增强,就看燕子风能否及时将信送到梅英手中。 “还有个意外之喜,仇教练带五巡骑兵也赶来,不让影响你休息,在一旁营帐负责指挥,他持有潜龙令,各家标队都服从。” “刀疤脸来了?哈哈,我俩不用太操劳,有他指挥,这仗稳赢,我继续睡觉。” “刀疤脸?你是在称呼我吗!” 高垣一哆嗦站正身子,胆怯地看着掀开帐帘的仇标长,你也来得太巧了,兴奋过头喊出外号,偏偏让正主听个清楚。 “这帐先记下,战后再清算。” 仇标长跳下马就忙于军务,检查调整过营地部署,又得协调五家标队安营扎寨,熬了半夜听说潘阳侦察回来,急匆匆赶来恰听见高垣喊刀疤脸,又生气又高兴,恨的是弟子私下不敬,喜的是真心信任指挥。 “标长,侦察发现三面有敌人斥候,我们分析后认为,运输队让草原部落包围了。” 仇标长听后长棍抽过来,打得高垣和卓越乱跳,指着地图低声喝骂道:“这还要分析?用屁股都能想明白!运输队和五家标队全让围起来,后面的部队,肯定会有大军拦截。嘿嘿,你小子还算机灵,趁早部署防御,这仗有得打。” “教练,有您坐镇,区区草原部落武装算什么,来一个灭一个。”卓越说起奉承话,高垣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这是郡王之子嘛。 “三国交界战事不断,几千年没谁彻底征服过这片草原,来一个灭一个?别让人家把我灭了。” 仇标长骂了几句,转向高垣说正事:“燕子风,我让两队人护送回去,没人拦得住秦如风,信会及时转给郡主。你小子搞什么鬼,他只字不透露内容,说是必须亲手呈交。” “这我就放心了,嘿嘿,天机不可泄露,事关郡主战略部署,我也不敢泄密。营地护卫卓越熟悉,防守有您老指挥,我再睡会去。” “滚去传令哨睡觉,别占用中军帐地方。” 高垣率亲卫队与重步兵较了好几天劲,又急行军两天追赶运输队,事实上早累坏,大战在即学兵必须恢复体力,仇标长一脚踢来,他早有提防闪躲开,溜出大帐去睡懒觉。 第三十六章 伏击偷营 潘阳伤势严重,治疗后沉沉睡去,另一个亲卫见高垣过来探望,挣扎着要起床,让他紧走几步按住。 “我问过医师,你是皮外伤,休息几天就会好,潘巡长重些,也不用担心,有良药调养,会恢复过来。” 高垣给潘阳整好被子,顺势躺在旁边床上,亲卫低声报告:“巡长是为掩护我,断后时中了箭,斥候队几十人,逃出来算命大,可惜那两个兄弟怕是回不来了。” “斥候相遇,都想抓活口,不会轻易杀人,他俩还有生机,明日便见分晓。” 高垣望着帐顶,低声安慰亲卫。 敌人不现踪影,学兵到处寻战,渴望杀敌立功,可战争有残酷的法则,胜利要以生命和鲜血做代价,两名亲卫相处日短,脑海印象还很模糊,可无论如何都是同队兄弟,有一丝生机也要全力营救。 “队长,做俘虏还不如挨一刀,酷刑之下少有人能熬过去,敌人纵使不杀,他俩以后的路也断了。” 亲卫的话更让高垣伤心,做俘虏失去自由,不开口酷刑逼供随时可能丧命,吐出情报意味叛国,就算侥幸活下来,有国难回处处遭白眼。 “我倒希望他俩不要苦熬,活下来就有机会报仇,你们不知晓关键机密,一般情报泄露出去不打紧。” 亲卫闻言颇感意外,不大相信地问道:“他俩真要招供,军法按叛变投敌论处,会影响队长前程,你不记恨?” “功是功过归过,力战被俘不丢人,招供不过是敌人的说辞,在我看来,用一般情报换条命划算。相信我,只要发现他俩活着,不惜代价去赎人,草原部落有这规矩,俘虏像奴隶一样明码标价。” 亲卫道声谢,悲愤的情绪仍难消散:“赎回来又如何?军法队照样要砍头。” “放心睡吧,别忘记是谁执掌军法队。” 高垣侧转身不再说话,亲卫扭头望向他,眼角泪水哗哗流淌。两名可能被俘学兵,是同营五年的兄弟,见死不救放任不管,感情上无法接受,可军法无情活路渺茫,队长无疑是将责任扛下来,执法犯法罪加一等,惟愿郡主法外施恩。 夜半,四面八方隐隐传来马蹄声,营地外巡逻的学兵打起精神,紧张而兴奋地握紧兵刃,小队长的命令声带着颤音:“一哨长,你去报告标长,敌人接近营地。” 巡逻的学兵属于护送标队,一路护送运输队平安无事,凌波标队来个亲卫队长,用郡主名义传令各标队扎营防守,让大多数学兵看不起,以为未战先弱了气势,都是骑兵硬碰硬谁怕谁。 听到马蹄声,有人后知后觉地感概:“幸亏早些安营,听这声音敌人不少,像是要包围营地。”有人不满地发牢骚:“我们全队执勤,凌波骑兵蒙头大睡,开战后不定躲得更远,郡主在后方难以知情。” “都闭嘴,小心巡逻。”小队长阻止住议论,压低声音劝解:“凌波斥候发现敌踪,各队才趁早扎营备战,要不骑兵能退回去,运输队和我们步兵铁定遭殃。” 各个巡逻队听到马蹄声,相继派人请示,两名标长传来回令:继续巡逻,小心敌人偷营,不必理会包围。巡逻队起初提心吊胆,刀出鞘箭上弦随时准备厮杀,马蹄声源源不断,听声音在数十里外围住营地,半晚过去无人偷袭,巡逻的巡兵不觉松懈下来。 黎明前的黑暗,是偷营最佳时机,敌人没有动手,眼看东方白光蒙蒙,巡逻队纷纷掉头回营,天亮后该是斥候出场远距离哨探。 曙光里,巡逻队身后,无数身影贴着草地向前移动,近前看每人都做了伪装,偶尔有巡逻队回头,立即趴在地上不动,远远看去就像起伏的草丛,几个若有所觉的巡逻队长,在手下劝说中放弃查巡,天就要亮了,此时偷营不是明智的选择。 草地上遍布陷马坑和绊马索,能防止骑兵突击,对贴着地面移动的步兵没有威胁,运输队营地四周黑影幢幢,在距离栅栏数十丈外停下,各个方向等待命令同时进攻。 草原多战马,骑兵是主力,受思维惯式影响,一般人将防守重点放在骑兵突袭上,谁会想到草原部落舍弃所长,选派勇士步行偷营,时机选择更让人匪夷所思。 号角声从四面响起,天亮时分发起突然攻击,几支没有及时回营的巡逻队,放松警戒的代价,是他们几乎在瞬间便被消灭,营门前的哨兵,慌乱中忘记敲锣,只来得及发出敌袭的叫喊,便相继中箭倒下。 刚走进营门的巡逻队,听见哨兵嘶喊不觉回头,朦胧的曙光中,怎会突然多出敌人闪亮的刀剑,惊愕让他们丧失了宝贵的反应时间,不少人在乱箭中倒下,学兵缺乏经验的弊端在实战中暴露无遗。 “杀进去,谁抢到归谁!” 敌人指挥官嘶声高喊,草原勇士抛掉伪装,狞笑着挥舞刀兵,将零散的反击长箭拨开,等学兵军官们稳住队伍开始反击,敌人已经越过不深的壕沟,距离不断拉近,营门前短兵相接,防守方再难发挥弓箭优势,不少栅栏让敌人合力推倒。 “冲上去,守住营门,等候骑兵支援。” 一名学兵队长悍不畏死,带人发起反冲锋,慌乱中醒悟过来的巡逻队,红着眼珠紧跟在后,让敌人接近栅栏就是失职,战死总比接受军法处置要好。 学兵队长用生命做出了最佳的防守选择,必须与敌人分开,让弓箭手有用武之地。学兵的反击也超出草原人预料,那名队长接连砍翻好几个敌人,倒下前嘴角却带着笑容,栅栏后弓箭手已列成阵势,让出的通道中出现骑兵身影,敌人偷营的计划破灭了。 “快退,退回去!” 敌人指挥官当机立断下令撤退,不能占领营门,栅栏缺口太小,后方骑兵冲过来,短时间不能冲进营地,只会成为学兵弓弩的活靶子,清辉帝国的机弩能将战马射穿。 “草原勇士,不过如此。” 中军帐前瞭望台上,仇标长的身躯如标枪般挺拔,眼看敌人要撤退,手中鼓锤落下,发出进攻的号令,瞭望台下数十张战鼓同时擂响,营地外喊杀声铺天盖地。 防护营地的壕沟侧壁,一个个藏兵洞前伪装撕开,护卫队挥着长刀冲出洞口,从后方拦住败退的敌人,三千人藏得够严实,不但瞒过了敌人,连巡逻队也不知道有己方精兵设伏。 学兵与护卫里外夹击,偷营的敌人进退不得,战斗很快一边倒,等草原骑兵挥舞着马刀赶来接应,营地的机弩亮出了獠牙,敌人骑兵扔下几百具尸体仓皇撤退,偷营的步兵全军覆没。 高垣实在太累,听到鼓声才醒过来,抓起长刀跑出帐篷,外面已在打扫战场,李子辉和亲卫难掩笑容。 “高垣,敌人偷营让我们打退,抓了几百个俘虏,仇教练正派人审问。” “队长,别听他瞎吹,护卫队在营外埋伏,俘虏是人家抓回来,我们守在中军,连敌人影子都没看见。” 常云飞上前详细报告:“卓越带人在营外埋伏,敌人不出标长所料,派人前来偷营,时机错来了黎明前的黑暗,几个巡逻队意外战死,可护卫队从后包抄上去,他们没几个活着回去,俘虏三百多人,里面还有个头领,看上去官不小。” “标长为何不让学兵去设伏?” 李子辉抢着回答:“一来大家急行军累坏了,需要休息恢复体力,二来各队护卫没有经过协同战斗训练,两军交战会自乱阵脚,教练派他们去设伏,正是用人所长,论单兵战斗力,我们确实比人家差。” “卓越这次立了大功,头领是他抓住,挨一刀值。” 高垣忙追问:“伤势如何?” “没事。刀砍在背上,有软甲护身,没伤着骨头,医师说受了内伤,需要静心调养。” 高垣低骂道:“他是运输队指挥官,领人跑去设埋伏,不想活了别坑害人,标长怎么就答应让他带队呢。” “标长那曾派他去,是借着挑人自个偷偷溜走,刚回来就让臭骂一顿,这会在受罚写报告。” “高垣。”李子辉叫一声,看看周围的亲卫欲言又止,高垣不在意地笑道:“我知道怎么办,你去旁听审问,看那两个兄弟活着没有。” “一死一伤,负伤被俘的兄弟宁死不开口,受尽酷刑后让他们吊在营门前,说是总攻时用来祭旗。” “队长,刚才我们商议,也去偷营,将兄弟抢回来。” 亲卫期盼的眼神看向高垣,学兵少有亲人,同学和战友间的情谊真挚无比,无法容忍兄弟让敌人像畜生般砍头祭旗。 “那你们为何不去?”高垣不答反问,一名亲卫神情复杂地回答:“李子辉认为是敌人故意激怒,会在营门前设伏,可再不去真就来不及了,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遭罪啊。” “李子辉,你这次总算没害我,做得对,真要去救人,不死也得当俘虏,我去找标长。” 高垣抹把脸往中军帐走,十二名亲卫不约而同跟在后面。 “你们别跟我,留下两人照顾潘巡长。” 高垣不得不停下,一人去求情好说,亲卫队全去了,有逼迫标长嫌疑,以仇教练的脾气,只会适得其反。 “李子辉,你以标长名义写封信,提议交换战俘,带人去射进敌营,小心点,别让伏兵抓住。” 李子辉小声提醒道:“你未请示教练,先斩后奏会让人诟病。” “少操闲心,老实执行命令。” 赶走李子辉那哨人,走到常云飞身前悄悄安排,他边听边点头,带人匆匆离开,高垣在水车旁洗过脸,装作没事人般走进中军帐。 “教练,这场打得漂亮,光俘虏就抓了好几百,你和卓越赶我去睡觉,原来是想独吞功劳。” 仇教练打了胜仗心情大好,也不计较他的口气。 “藏兵洞是你的鬼主意吧,老子不过借用而已,有屁就放,是不是想交换战俘?” 第三十七章 释放战俘 天亮了,营门前的草地让鲜血染红,五巡骑兵接管正门防务,按照仇标长命令掩埋尸体,心中别提有多憋屈。 秦如风护送信使回营,骑兵巡交由李长弓指挥,等他整好队伍冲向营门,护卫队押着一长串俘虏眉开眼笑走过来,卓越老远就打招呼:“李长弓,你这骑马步兵动作太慢,敌人跑十几里外了。”李长弓吊着脸不搭理,传令兵恰好赶到,让留下战马清理战场,他一肚子气更没好脸色给卓越看。 追赶运输队,人困马乏只好休息半晚上,结果兄弟标队和护卫队大获全胜,先赶到营地的精锐骑兵,反成了清理战场的杂役,几个巡长卷起袖子边骂边指挥兄弟们干活。 “狗屁草原勇士,说什么骑射无双,竟然干起偷营的勾当,见势不好溜得比兔子还快。” 五巡骑兵来自三个标队,一个巡长接过话头嘲讽卓越:“少得意,收拾偷鸡摸狗的杂碎,算不得本事,等敌人发起正面冲击,敢不敢比试谁家杀敌多?” “你当我傻了,会和你比试冲锋。”卓越不上当,一脚踢向俘虏头领,一个健壮的草原汉子,怒骂几句挣扎不休,两个护卫上去就是几巴掌,打得俘虏口鼻出血,卓越瞄着李长弓直笑:“看到没有,这是部落教头,专门负责战斗的二号人物,你们真要比试,那也行,照样抓一个回来,要能抓个酋长,我甘愿认输。” “我们冲锋时哪有空抓俘虏,你这不耍赖吗?” 卓越故意气他们:“做不到就闭嘴,战功奖励标准你们清楚,一个俘虏顶三个首级,嘿嘿,冲锋时杀死三个教头,充其量就和我打成平手,可能吗?当草原骑兵是纸糊的啊。” 斗嘴照样吃亏,几个巡长将气撒在敌人尸体上,掩埋时不忘用刀戳窟窿,手下见状变本加厉,营门前远处,挖掘出两个大坑,脑袋和四肢埋葬在一起,躯体单独掩埋,几百个敌人死后落了个尸首分离,有胆小的学兵不忍心,让学长臭骂得脸色通红。 “我们战死,敌人不会好心埋葬,任由野狼啃食,说是回报草原荒漠恩情,你连尸体都下不去手,交战时手一哆嗦命就没了,丢了命还会连累同队弟兄。” 路过的护卫火上浇油:“他说得还算平和,女兵战死后都会让那些畜生蹂躏,俘虏更不必说,真个生不如死。” “快埋,完工后去找标长,敌人退了,我们主动进攻,让一群乌合之众拦住去路,传出去会让落日佣兵笑掉大牙。” “这位巡长说的对,草原人见了佣兵怕得要死,却嘲笑你们学兵软弱,知道为什么吗?”一个年长的护卫队长说话间刀背砍在俘虏肩膀,哈哈大笑着给出答案:“就因为你们太仁慈,没有佣兵凶狠,小兄弟们,只有将他们打残打怕,才会想起感恩来。” 营门前学兵怒火升腾,战斗**高涨,手脚变得更利索,都想快点完工去请战,用敌人的血立功扬名。 中军帐,高垣提议交换战俘,两名标长没意见,斥候立下大功,决不能见死不救,但当他说出详细方案,仇标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地图文书乱跳,另一个标长不熟悉,也气得瞪圆了眼。 “三百多个俘虏全部释放,当这是你家私产,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知道不知道,我们死伤多少?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学兵战死六十三人,伤了一百八十七个,有三十几人重伤失去战力,护卫也死伤了一百多。你一句话全部释放,去和战死的弟兄们讲,让他们活过来,随便你怎么做。” 高垣等标长喊完,双手递上水杯,耐心地劝说道:“教练,亲卫队一死一伤,敌人营门前还吊着我的人,身为孤儿学兵,伙伴死伤我更心痛,交手绝不会有丝毫留情,可战斗结束了,俘虏不再是敌人。” “高队长,俘虏不再伤人,是因为有兵看管,你将他们全部释放,换身衣服跑来继续作战,会有学兵倒在刀枪下。活着的人该去找敌人报仇,还是把帐算在你头上?” 仇标长带头发难,另一个标长也不客气,若非知道高垣是郡主独孤英的亲信,两人关系密不可分,早将拳头揍在脸上,昨晚一战死伤二百多,全是属下学兵,你不爱惜我寒心,释放俘虏纵虎归山,再抓住还放不放,有没有尽头,当这是儿时的游戏,输了还可从头再来。 “标长,两军对战没有私仇,真要去复仇,该去找庙堂上那些决策者,是他们发起了战争,这才有了死伤。” 标长怒喝道:“闭嘴,朝中大臣岂是你随便非议,军人服从命令听指挥,无权去评判和与战的是非。” “高垣,我知道你们有战略安排,可打赢每一场战斗,不正是服从战略部署吗?抓的俘虏越多,敌人士气越低落,到头来除了投降再无出路,这场战争学兵会赢得漂亮。” 仇教练不听建议反过来劝导,让高垣笑得比哭还难看。 “呵呵,教练,你少偷换目标,这场战争的敌人是落日佣兵和翠华巫兵,草原部落不过是适逢其会,站在他们的角度,学兵无疑就是侵略者,正义并不与我们始终同在,他们被迫保卫家园,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注意你的言辞。”友军标长斥责一句,可不得不承认高垣说得有道理,草原部落世代生息在这片土地,三个大国将他们的家园当作战场,谁是侵略者不用辩论,在夹缝中求生存,部落承受的苦难只有天知道。 “高垣,看不出你还挺有同情心,那好,我问你,郡主下令各标队一路交好草原部落,许多物资都是无偿赠送,运输队没抢他们一匹马,没杀他们一个人,为何聚集数万人包围,你不会说是来列队欢迎学兵兄弟吧,去看看你那些死伤的伙伴。” 仇教练脸上露出习惯性的嘲讽神色,气得高垣也提高了嗓音,红着脸据理力争。 “教练,谁若是要在你家土地上盖房子,事先不但不征得你同意,建好后还要将你全家当作手下使唤,你会不会冲上去一刀砍死他。” 仇教练脸上刀疤剧烈抽动,可就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学兵带着刀枪闯进草原,运输队车上装着筑城工具,不会是帮助部落建设美丽家园,你说没招惹主人,这话脸皮再厚也会难为情,嘲讽高垣说列队欢迎,人家不砍死你只是武力差,欢迎你来当主人。 “好了,这些战略上的事情,我们人微言轻不要再争论。”标长说不过便顺势打圆场撤退。 “高队长说得是有道理,我算听明白了,你是要实施攻心之策,彻底收服草原民心,很宏伟很诱人的目标,数千年有无数英雄豪杰做过同样的梦,结果呢,草原仍旧部落林立,他们尘归尘土归土,许多人还成了后世的笑柄。” 仇教练随着同僚口气嘲笑:“翔云郡王麾下精兵数十万,都没敢打草原主意,老老实实防守边塞。你想用几万人征服部落,别说我们几十个标长才疏学浅难堪大任,你就把帝国所有将军全喊来,用这点兵力统一草原,武圣战神都会吓得尿裤子。” “他们没做到,不代表我们不行。标长说是笑柄,我不这样认为,正因为有无数前辈不断努力试图统一,这片草原才没有让三大帝国瓜分,正规军不敢进入,我不知道原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落日和翠华都想收归囊中,只是力有未逮,如今天赐良机,错过了才会让后世人耻笑。” 仇教练举起双手,嘲弄地笑道:“好好好,我的大战略家,你说得都没错,我投降。现在就问一句话,放掉俘虏可以,他们要是拿起兵器再来攻击,你有何话说?” “再来攻击,你带兵杀回去,抓住俘虏继续释放,直到——” 仇教练咬牙切齿恨声叫骂:“我真想一拳打爆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青草和泥浆,你放我打,这游戏好玩吗?死人不会复活!我他娘的怎么教出你这样一个混账弟子来。滚出去,最多给你十个俘虏去换人,再敢扯淡老子让你后悔。” “高队长,交换战俘情有可原,释放俘虏违背军律,我们只是标长,没有这权利,最低也得校尉点头,可就算你们标营校尉在此,一次性释放三百多俘虏,战后他非得去民部军法处报到。” 仇标长不耐烦地赶人:“滚滚滚,别惹老子生气,你不去,我另外派人去交换,保证让你的人活着回来,还不快滚!” 该说的道理全说了,两个标长不认账,高垣预料会有阻力,万想不到反应会如此强烈,标长是职业军官,能耐下性子听这么长时间就算给面子,要不一句出示校尉军令就让你乖乖闭嘴,释放战俘事关重大,先不说感情上难以接受,民部军法处的大牢谁也不想进去。 “教练,标长,这是郡主手令,请你们过目。” 高垣从胸前掏出梅英授权手令,仇教练看过后交给另一个标长,脸色差到了极点,强忍住性子才没动手打人。 “军事行动必须符合战略部署,占领草原攻心为上,除不得干涉战时指挥外,授权高垣代我相机行事,各营务须积极配合。” 仇教练熟识梅英笔迹,手令是她亲笔书写,署名处还盖着郡主印章,与另一个标长面面相觑,半晌后两人点头,将手令还给高垣。 “滚,俘虏交给你了,是杀是放随你便。”不等高垣开口,又紧接着交代:“交换战俘时小心有诈,秦如风不在,他的骑兵巡暂时交给你指挥,别把小命搭进去。” 第三十八章 狐假虎威 释放战俘,高垣并非心血来潮,是受到星侠启发。 打着劫富济贫旗号的马匪首领,能有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无非将抢来的财物分一些给部落穷人,平常约束部下不去骚扰,遇见欺凌时拔刀相助,就这样闯出一个响当当的名号,草原人称之为侠。 高垣听闻差点崩溃,事后细想感悟良多,侠者未必武功盖世,侠义未必惊天动地,言必信、行必果、重诺践行,能救人于危难之际,事了拂衣去,不求功与名,挽救一国之命运,与解决一人之困厄,功德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本质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任侠好义行为。 仙,虚无缥缈,炼气苦修尚需机缘,侠,心存正义,勇于担当人人皆可成。 华岳会入隐世宗门,梅英有庞大的帝国,常人羡慕佳人垂青,谁知会淹没进取之心,炼气难以超越,功名莫若帝王,高垣自感形秽,偶遇星侠打开另一扇窗户,为不遭人轻视耻笑,洗脱裙带嫌疑,势要成就盖世奇侠闯出另一番天地。 俘虏集中关押,一队护卫负责看守,高垣赶到时,皮鞭染满血迹,护卫队长半躺在敞篷马车上,指挥手下人抽打俘虏取乐。 “住手!”卓越高喝一声,护卫放下皮鞭,队长跑来报告:“公子,这几个混蛋伤了我们的人,不杀他们已是开恩,谁知不断用土话诅咒辱骂,更有人煽动逃跑,我这才出手教训。” 护卫队长左臂吊在胸前,包扎的白布让血染红,伤势看来不轻,高垣情知报告半真半假,不忍当众责罚功臣,给卓越使个眼色,示意他出面解决。 “要不辱骂反抗,那就不是敌人,而是朋友了。你们随商队走惯草原,部落土人没少热情招待吧,知道这次为何突然攻击?” “请公子指点。” 卓越听说要释放战俘,沉默一会爽快答应,杀了空添仇恨,随营行军有隐患,放回去扰乱人心,反复几次谁还有勇气死战。 “除了执勤队,让所有中队长以上军官跑步过来,听亲卫队长训话。” 亲兵立即跑去传令,卓越笑着解释:“你少瞪眼,学兵只要有命令,想不通也会坚决执行,护卫大多临时招摹,没有这习惯,权当帮我整肃。” “将俘虏按伤势轻重分成三队,常云飞,带人护卫医师给他们治疗。” 护卫队长在卓越严令下强行分开俘虏,一名医师跟随两个学兵,十几人背着药箱走过去,医者父母心,俘虏也是人,治疗合乎情理。 轻伤俘虏队起了骚乱,不少人挥着胳膊叫喊,高原和卓越都听不懂草原话,护卫队长低声翻译:“他们担心是毒药,以前翠华巫兵常拿草原人试验药性,死状惨不忍睹。” “有这事?” “高队长,别怪我多嘴,试练学兵抓住俘虏,不杀就卖给贵族做奴隶,比巫兵强不了多少,倒是佣兵还算客气,除了征调杂役马匹,对草原人并不过份虐待,或许是看在血脉情份上吧。” 护卫队长的话,让高垣更同情部落,三家精锐草原试炼,每年会有多少无辜丧命,学兵何尝不是扮演强盗的角色。 “有场富贵,你可愿享受?”俘虏拒绝接受治疗,医师们无奈退回来,高垣将目光看向护卫队长。 “公子,这——”护卫队长是王府铁卫,不回答高垣提问,等候卓越表态。 “以后高队长命令,所有人必须无条件执行!”卓越故意抬高嗓音,让在场护卫都能听清楚:“商会雇佣你们,报酬待遇远比其它商队丰厚,大老板不出头,高队长就是她的代言人,送你一场富贵荣华,还不快点拜谢。” 护卫队长躬身施礼致谢:“多谢高队长,请您吩咐,属下一定照办。” “解开布带,亮出伤口让医师当众上药,让俘虏看看,我清辉学兵会不会卑鄙到拿人做试验。” 这就是享受富贵需要承担的代价,太过简单了,护卫队长感激不尽,机灵地将命令扩大:“负伤的弟兄,全解开。” 医师给几十个护卫重新敷药包扎,一切都是当着俘虏的面进行,过后高垣让翻译喊话:“军中伤药珍贵,谁若不愿治疗,自行站到一旁,想死好办,我成全他,死后保证掩埋。” 有护卫做示范,绝大多数俘虏垂下头,出乎高垣预料,几名看似头目的汉子,低骂着带人走到旁边空地,足有二十多个,其中还有四五名重伤。 “让医师给其他人治疗,用最好的药,至于他们,呵呵,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做了选择就要承受代价。” 护卫重点警戒拒绝治疗的俘虏,医师先从重伤者开始诊治,受伤俘虏没有感激之色,但也无人再出口辱骂,十几名医师忙碌不休,其它护卫队军官陆续赶来,看看人到齐,卓越重提过高垣在商会的身份地位,站一旁请他训话,装出一副惟命是从的模样。 商会是几十家贵族联合组建,传言郡主和郡王都有股份,大老板代言人,卓越王子都要装作恭敬听命,护卫一个个站得笔直,巴结好亲卫队长,何愁在商会混不出人样。几个出自燕府的大队长目光更热切,自家主子走前就交代,得罪谁也别招惹高垣,商会由他一手促成,燕宁小姐是最大的股东,两人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八成会成为未来的姑爷,代言人名副其实大权在手。 护卫心思不难猜,高垣成就奇侠念想更坚定,如今不是自己人缘好威望高,是身后的缰绳太粗太长,站在人前总有狐假虎威的感觉。 “不瞒各位大哥,商会有我一股,借贷二十万,正愁怎么还账呢。” 高垣的开场白让大队长会心暗笑,果然不止是代言人,谁会借给一个孤儿学兵二十万银子,各家护卫觉得自家主子都有嫌疑,借给你就没指望还账,是在发愁赚了钱怎么花吧。 “商会要和翠华与落日做生意,必须通过大草原,我们不可能每次重兵护送,那样赚不到钱还得亏本,所以交好部落势在必行,各家股东意见一致,除非是自卫,不得主动伤害草原牧民。” 高垣站在商会角度娓娓而谈,护卫们来卖命就是为求财,影响财路的事决不能做,不长时间全明白过来,放掉俘虏释放善意,对商会有百利无一害,至于如何向官府交差,那是老板们的事情。 “商会图利,想与部落交好。学兵仗义,不会难为俘虏,屠杀放下武器的敌人,那是懦夫用残忍掩盖无能。” 高垣说几句就停顿一会,卓越和护卫很快察觉玄机,拒绝治疗的俘虏中,有人躲在人背后低声翻译,他是故意留出空当,想借俘虏的口将话传遍草原部落。 “联合起来攻击运输队,不能怪你们,车上装满器械,学兵奉命在草原与沙漠间筑城,做为与巫兵和佣兵对抗的要塞,无疑会占用宝贵的草地,会引来两国攻击报复,无论谁胜谁败,牧民都要遭殃,这场战争不是你们挑动起来,却要无辜承受苦难,对此我无话可说,只能表示遗憾。” 高垣弯下腰致以草原礼节,俘虏听过翻译,首领用土话叫骂,卓越低声转告,他在骂你假仁假义,是头披着羊皮的恶狼,比那些明目张胆欺凌牧民的人更坏。 “你真没翻译错?” “高队长,他骂得更难听,卓公子怕你难堪,才简略叙说。” 燕府大队长插话,证明卓越没搞恶作剧,高垣看向那名俘虏首领,从靴筒抽出百炼短刀,在手中不断耍着刀花,俘虏再次起了骚动,这个学兵大头领终于恼羞成怒,要杀人立威了。 俘虏首领扯开破烂的皮袍,用土话拍着胸脯高声叫骂,高垣摆手阻止卓越翻译,笑着说道:“别翻译,肯定没好话,呵呵,他在说草原勇士不怕死,让我有种朝胸膛下手,看他会不会喊痛叫苦。” “真要杀他立威?”卓越询问时略微摇头,示意不可莽撞行事,以免将善意说辞瞬间破坏。 “这把刀,是我师兄赠予,百炼钢刀,在清辉帝国也算是难得的良兵。”高垣右手收起刀花,左手拔出护卫队长腰间长刀。 “让你们见识下,清辉良兵的锋利。” 双刀对撞,长刀断裂,短刀连个缺口都没有,靠前的几名护卫难掩羡慕之色,这把短刀无愧称作百炼良兵,是杀敌防身的利器。 护卫和俘虏中不乏高手,高垣双刀随意一击,长刀应声而断,短刀再锋利到不了这地步,他的武力比言辞更犀利,这才是真正的威慑,连那名俘虏首领也不觉停止叫骂,草原人崇拜勇士,年纪轻轻有这等功夫,在大草原足以排上名号。 “我说得再好听,你们也不会相信,呵呵,但我还是要强调,学兵来草原迫不得已,我们不想要战争,但绝不会惧怕敌人,落日佣兵挑起战端,必将自尝恶果,学兵不会再和勇敢的牧民为敌。” 高垣等俘虏翻译完,将手中短刀放到地上,语气变得慷慨高昂。 “奔驰的战马需要精美的鞍辔,高飞的雄鹰有着坚硬的翅膀,草原的勇士,才配得上良兵利器,这把刀,我转送给你,下次交战,别让我再缴获。” 所赠非人,护卫为良兵惋惜,俘虏首领短暂惊愕后,眼中多出嘲笑,做好了死的准备,到头来却平白多把宝刀,天上的云彩,没有风不会飘动,狡猾的学兵,此举肯定暗藏阴谋。 “包扎好伤势,吃顿饱饭,护卫会送你们离开营地,出了营门,去草原自由展翅高飞,尊贵的教头,记得带上我的礼物。” 解下腰间长刀,高垣送给护卫队长:“这把刀得自燕宁小姐,奖励给你,只要对商会有功,不必担心没有重赏。” 高垣飘然离去,短刀依旧放在地上,常云飞拾起来,用土话与俘虏头领交谈:“我有个兄弟让你们抓住,你选几个人,先行离开营地回去,等我兄弟回营,其他人立即释放,不要任何赎金。” 俘虏首领半信半疑,选出几名亲信,随护卫出了营门,常云飞将短刀递给他,再无言语立刻回营,俘虏首领望眼营地,很快带人消失在远方。 第三十九章 战友情谊 放走俘虏,高垣登上瞭望台,学兵营地三足鼎立相距里许,有营门遥遥相对,指挥旗语能清楚辨认,免得传令兵来回奔跑,陷入敌人包围,三座大营没有主次之分,临战都是前线。 远处敌营隐约可见,帐篷一座接一座,一眼望不到头,不时有小队骑兵疾驰而来,在弓弩射程外绕营疾驰,敌人斥候艺高人胆大,在尽可能压缩学兵侦察范围。 高垣暗暗为李子辉担忧,虽说两军交战不杀来使,可昨晚偷营草原人死伤上千,会不会怒而杀人他没把握。 “白旗?!” 眼帘出现熟悉的黑影,是亲卫队的黑色战马,一二三四五,五人一个不少全跑回来,高垣心刚放下头却气晕。 “小子,这不能怪亲卫,信使打白旗,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仇教练不知何时悄悄上来,看清是李子辉等人后,在一旁黑着脸解释,高垣厚着脸皮赔罪:“教练军务繁忙,小事忘记及时禀报。” “您有郡主手令,在学兵军团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让刀疤脸单骑去踹营,标下也不敢抗令不遵。” **裸的讽刺,高垣装作没听见,打蛇棍立马跟上:“踹营,我还真有这想法。” “信不信老子先把你扔下去摔死!”仇教练气极反笑,脸上刀疤变成褐红色。 “哪敢劳教练大驾,您坐镇指挥,我带人去,不过得找机会,要等到打退敌人总攻。” 仇教练斜眼冷笑:“你要送死,自个去,别祸害亲卫,那全是标队精锐,不会给你这混蛋陪葬。”正骂着觉得不对劲,果然发现高垣正侧过脸偷笑,得意弟子一贯寡言少语不爱出风头,也就是在他跟前百无禁忌,仇教练爱恨交加还真不忍心出手教训。 “等等,先别说,让老子好好想想。”仇教练摆手制止住高垣,一个人望着远方敌营沉思,踹营,怎么忽然觉得可行呢。 “标长,队长,信送到,兄弟还活着,听说要交换战俘,草原人将他从旗杆上放下来,我检查过,伤得不轻,要及时治疗,才不会落下病根。” 李子辉爬上瞭望台,距离台顶半丈多就停下,大声报告完成任务,高垣打不着空自发狠:“让你将信射进去,谁让去敌营做信使,万一恼羞成怒,把你砍死不打紧,标队又得起流言,说老子借刀杀人,你是成心给我添堵吧。” 高垣真生气,自称起老子来,一报还一报,仇教练听得直笑,李子辉甘冒风险探视弟兄,违反了命令,我看你怎么处罚,趁机出口恶气:“上梁不正下梁歪,队长习惯性抗命,队员哪能学好。” “我——”这还真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两头都不好处理。 李子辉挨骂难得不还嘴,往下移动几尺才开口辩解:“就我一个人进去,其他兄弟在外面等候,标长押着几百人,他们谁敢杀我。” “你给我滚下去,让常云飞上来,老子以后再不给你派活。”高垣说时看向仇教练,半开玩笑半认真:“教练,李子辉一直和我不对付,你行行好,把他调回去,当巡长都行,我立马签字,此人忠诚帝国,不畏牺牲,是标队最勇敢的军官。” “高垣,这话老子记住了,战后必须兑现,嘿嘿,如今先赖在亲卫队,多立些战功混个更大的官。” 李子辉脑子反应灵敏,高垣责骂实则是出自关心,害怕把性命搭进去,这番话看似气话,暗含举荐的意思,巡长,标队才五个,学长离营就轮到头上,对高垣推荐的份量李子辉半点都不怀疑。 “这亲卫队快让李长弓和你祸害成匪窝了,你俩都滚下去,让老子静静,李子辉,好好干,潘阳下来就轮到你。” 仇教练再难容忍,抬脚就要踢人,高垣翻身跳下,在李子辉身旁抓住横梁,晃悠着开玩笑缓和教练怒气:“李子辉,听到没有,上面粱不正,你这檩条更别扭。” 话说完单脚点向支架,双臂伸展犹如苍鹰翱翔,不等下面的人惊呼出口,他已潇洒地站到地上,让仇教练和李子辉干生气没办法。 瞭望台高达三丈,高垣从两丈高处跳下,落地身子晃都不晃,姿势更是潇洒好看,周围的学兵大开眼界,亲卫队长不是吹出来,轻身功夫标队怕是仅次于华岳兄妹,教官都没这份能耐。 “故意表演,想说功夫没耽搁,杀个来回有把握,到时让老子同意去踹营,嘿嘿,空打如意算盘。” 仇教练站在台上,脸上怒气消失大半,高垣故意耍宝,他看得出是想缓和因出示郡主手令引来的尴尬,要不哪会当众显露武艺,苍鹰搏兔,秦家的绝学,让他当作江湖把戏用来搞笑。 估摸着先期释放的俘虏回到敌营,高垣喊过常云飞,让他带人去接被俘兄弟,不忘把李子辉用袍子改做的白旗给他。 “别冷着脸,打白旗不丢人,你去接兄弟,我在营门迎接。” 常云飞放不下贵族架子,死活不愿亲手举旗,有学兵笑着扛起来,一哨人出营,敌人斥候自觉地避开,以免双方发生误会,高垣看得暗自敬佩,草原汉子果然豪爽重信用。 “高垣,是不是想扛着白旗去偷营行刺,别做梦,趁早醒来。”李子辉猜错心思,犹自往下说:“你要敢坏规矩,整个草原都视作敌人,部落酋长会下追杀令,亲友一概格杀不论。” “你还真是以小人之心揣度君子胸怀,我要扛旗去行刺,别说草原部落,得让几个标长活剥了。” 战争有固有的规则,打最终还是为了和,双方将领要沟通信息,白旗信使便是惯例之一,没人知道是从何时流传下来,破坏规矩,等于践踏军队和将领信誉,后人有没有这胆量难说,战史从无先例。 营地亲卫全跑到大门口,李长弓随后赶来,带着医师抬着担架,亲兵手中大碗扣着盖子,香气飘出老远。 “可惜女兵全留在后队,要不非来个美女列队仪式。”过来搂着高垣肩膀,笑容从脸上消失,低沉的话音透出浓浓杀机:“亲卫队,第一个牺牲的兄弟,连尸首都找不着,这笔账老子记下,摆满百颗人头,全队祭奠英灵。” “杀一还百,祭奠英灵!” 李子辉带头高喊,亲卫紧随其后,高垣没开口也没制止,战略上要交好草原部落,但战斗打响就不能留情,只有比敌人更勇猛更狠辣,才能尽快结束这场不想打却不得不打的仗,让更多的人存活下来,杀一还百,是在战场上殊死搏杀,亲卫的做法虽然极端但并没有错。 杀一还百,执勤的骑兵受到感染,亲卫队全是犯错军官,看来没一个好脾气,谁说人家不团结,昨晚友军标队死伤几百,亲卫队才一死两伤,一个个就都红了眼。 “咦,是谁通知让潘哨长赶来?” 潘阳身负重伤,和另一个亲卫留在帐篷静养,李长弓眼尖,发现两人搀扶着艰难前行,忙跑过去扶住,高垣和亲卫一拥而上,连说带劝把两人安顿在担架上坐下,抬起来放到大门正中央。 “队长,死了的兄弟不必太伤心,战斗总要死人,亲卫队担负侦察敌情的职责,斥候出营就没打算再回来,不能按时回营,就是传回侦察情报,死去的兄弟完成了任务。” 释放俘虏是有战略考虑,高垣难免存有私心,潘阳反过来劝慰他,用几百人换一个弟兄,这胆魄超出所有人预期,矛盾只是无关紧要的谣言,学兵间战友情谊何用太多言语表达,一声队长发自肺腑,周围的亲卫也终于从感情上认可高垣。 营门前再无人说话,大家都将目光看向远方,当常云飞赶着简易马车出现在视线中,李子辉等人不顾哨兵拦阻跑上前迎接。 “队长,兄弟接回来了。” 常云飞跳下马车报告,高垣顾不得回话,连声催促医师:“快,上车去治疗,其他人将马车赶进营。” “队长,马车得还给人家,还有,他们下了战书。” 常云飞双手递上羊皮卷,高垣接过扫一眼就还回去,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图画,常云飞忙摇头,草原土话会说,文字也不认识。 “呈给标长,中军有翻译,别忘记偷听。” 马车是草原部落借给,一个老头蜷缩在车厢,双眼惊惧地看着学兵,高垣忙安顿人将弟兄抬上担架,一把抓住李长弓,手直接伸进胸口,从里面捏出一张银票,看都不看就赏给了老头。 “又是慷他人之慨。”李长弓笑骂一句自去抬担架,怀中任一张银票都足够买百辆这破马车,可他一点不心痛,与兄弟的命相比,金钱算得上什么,银票没了再赚就是。 “李子辉,你去运输队,要几袋盐和茶叶,送给这位老伯,草原人喜欢。” 兄弟活着回来,高垣喜晕了头,赠银票送财物,重赏让执勤的学兵都眼红,李子辉二话不说,眨眼就跑得不见人影。 “队长,我给亲卫队丢人了。” 亲卫在搏斗中让打晕,醒来已成了俘虏,酷刑逼供死不开口,浑身伤痕累累,吊在旗杆半晚未曾落泪,此时却为兄弟间的情谊感到愧疚,深恨未能当场战死。 “丢什么人,一哨人全是功臣,提前发现敌踪,两个标长才设伏获胜,当记你们首功。”高垣擦掉亲卫泪珠,环顾四周提高嗓音:“力战被俘受尽酷刑,敌人将你吊在旗杆上,说要用来祭旗,足见未曾招供,忠诚无需怀疑。” “队长!” 所有亲卫全喊出声来,战功与忠诚,高垣身份特殊,这番话就是最终结论,纵有人非议,责任也扛在他这个队长身上,出营侦察,谁敢保证不遇见敌人,斥候被俘司空见惯,有此先例往后多道保命符。 “潘巡长,你和两位兄弟安心养伤,杀一还百,亲卫队会给死去兄弟报仇,用百颗人头祭奠。” 赶车老头手直哆嗦,差点将李子辉送来的礼物扔掉,这个学兵方才慈眉善目像是佛爷,转眼就变成凶神恶煞,李子辉将东西放好,挥手打发老头离开,听得懂清辉话更好,传回去权当是挑战书。 “走,弟兄们,回去释放掉所有战俘,吃好喝好睡好,磨好刀子备好利箭,准备给兄弟报仇。” 第四十章 骑射无双 部落的战书,就像草原人的性格,简单直接,明日,太阳三丈高,双方骑兵决战,一万草原勇士,会割下强盗脑袋敬献天神。 “战!” 仇教练在战书加个字,让传令兵射给敌人斥候,然后才在瞭望台上升起绿色令旗,召集五个标长商讨战斗方案,卓越带护卫大队长参会,亲卫队长列席旁听。 迎战,五个标长全赞成,连护卫队长都踊跃请战,简短商议后,决定各标出两巡骑兵,凌波五巡全部参战,再抽选一千护卫,其他人留守营地,防备敌人趁势攻击。 三千对一万,各标长争先恐后要做前锋,仇教练见状举起潜龙令,军官立正待命。 “草原人精于骑射,兵力更是我们几倍,一万人出战,后面还有两万多,这一战不求消灭敌人,而要挫伤他们锐气,扬我学兵军威,各标决不可轻敌。” 草原骑兵是乌合之众,学兵好不到哪去,十五巡骑兵分属八个标队,护卫更不必说,一千人来自十几家贵族,没有经受血与火锤炼,用一盘散沙形容也不为过。 “卓越速去选骑术好的护卫,一千人分成两队,你与燕大队长各带一队,做好出战准备。” 军机不可轻泄,打发走卓越等人,仇教练继续安排。 “我带五巡骑兵和护卫主攻,王标长率步弓兵留守,你的两巡骑兵配属给左右营,两营主要任务是策应掩护,依托弓弩稳住阵型,等我率队杀回,从追兵左右出其不意横穿过去,然后迅速脱离战斗。” “高垣会后传令,将机弩分给左右营各五十架。” 军令如山,有潜龙令震慑,各标长没争到先锋主攻,心不甘情不愿地回营,高垣想探口风,让仇教练骂走:“兵无常势,没见敌人布阵,我怎么部署反击,滚蛋。” 调兵选将更换装备,学兵进入战前准备,亲卫队二十多个军官,根本不需安排,高垣几句话说完,看望过被俘的兄弟,跑去找工匠头闲聊,临战身心放松是枪爷爷教授的诀窍。 黎明,高垣起床查哨,营地静悄悄,明哨警惕地喝问口令时,暗哨已端起短弩,敌人偷营让学兵护卫尝到苦头,草原人并不是只会挥舞马刀蛮来,营地外巡逻队再不敢吊儿郎当闲转。 一圈转下来,东方泛白,起床的号声响起,高垣走进马厩,一丝不苟地给乌云梳理毛发,直到听到开饭的角声,才恋恋不舍将头贴在马脑袋上,低声呢喃道:“乌云,这不是训练,咱俩都要活着回来。” 战前军官照例检查装备,兵刃衣甲马具,各队长逐人检查,巡长在各队抽查,亲卫队聚集中军帐前,黑色骑甲血红色披风,战时督战队的标志。 “队长,敌人骑兵出营。” 李子辉带斥候哨匆匆赶来,一声禀告拉开战幕。 重步兵在弓兵掩护下,扛着重盾长枪出营列队,轻步兵紧随其后左右护持,五百步兵在营前结阵,王标长手提长刀巡视,待重步兵竖起盾墙,长枪如林斜指前方,两旁轻步兵长刀闪着寒光,防守阵势稳固下来,举起令旗向后挥舞。 “出营!” 仇教练一声令下,五巡骑兵快速通过营门,在重步兵阵型后一字排开,一千护卫紧跟着出营,在中军稍后左右排开。 “传令:五巡学兵为中军,随我向中央突击,两队护卫,在中军突进后,从两翼直接发起冲锋,战斗目标:穿透敌阵,告诫护卫队不得恋战,要尽快在敌后集结。” “遵命!李子辉、常云飞,传令!” 高垣指派两名哨长充传令兵,以期引起护卫队重视,敌人在远方开始布阵,战斗即将开始,没有时间跑去叮嘱卓越了。 太阳升起,朝晖铺满草原,一万部落骑兵,衣甲五颜六色,摆出草原人习惯使用的锥形阵,黑鸦鸦看不到尽头,伸展开来足有里许宽。 重步兵完成掩护骑兵列阵任务,在王标长带领下返回营地,六百学兵一千护卫呈品字形,与一万骑兵直接对阵,左右营两个六百人骑兵队负责警戒侧翼,说是三千对一万,真正的交锋要看中军六百精锐骑兵。 仇教练心情矛盾,有心不让高垣出战,没有合适的理由,他更不会答应,骑兵展开冲锋,到时谁也顾不上谁,留在身边于事无补,狠下心来分配任务。 “高垣,带上亲卫,指挥秦如风的骑兵巡,充当全队前锋,撕开缺口冲进去。” “遵令!” 战时没有商讨,一切都是命令,高垣留下两哨亲卫,带其他人打马跑向缺编的骑兵巡。 “你们也滚,老子何用人来保护!” 仇教练尽可能帮弟子,赶走两哨亲卫,抬眼遥望草原骑兵已缓缓移动,扭头看向瞭望台,两面绿色旗帜竖起来,表示左右营已严阵以待,再看学兵队深吸一口气,高垣站在骑兵巡队前,先锋巡先锋哨,他选择做全队的尖兵。 “先锋队,出战!” 高垣听令催动战马,乌云迈开四蹄一马当先,常云飞和李子辉紧随左右,亲卫队和骑兵巡预备冲锋,等他们离开几百步,仇教练带骑兵放马跟进。 控制住乌云速度,高垣扬起长弓,抽出三枝利箭,草原勇士号称骑射无双,短兵相接前便看看谁射出的箭多,谁射得更准,他一直未曾放松箭术修练,随着炼气突破,勉强可以三箭齐发,这一仗正好用来试手。 草原上响起滚滚马蹄声,双方骑兵不断接近,已能清晰看见衣甲,高垣放声高喊:“放开马力,冲锋——” “杀——” 学兵的喊杀声方发出,草原骑兵张弓搭箭,向天空斜射出第一轮长箭,密集的箭雨随之落在冲锋队伍中,弓骑兵攒射,对于有铁甲和软甲两层防护的学兵,够不成多大威胁,可轻骑毕竟没有全套护甲,还是有战马中箭,将马背的学兵甩出去,在乱蹄下翻滚逃生,能否活命半靠能力半凭天意,骑兵全速冲锋,骑手根本无法控制战马避让。 未等箭雨落下,高垣双腿紧夹马腹,乌云踏雪放开速度,如黑云朝前翻滚,高垣拨开几枝流箭,弓弦声响,三枝长箭带着尖锐的风声射出,看都不看目标,飞快抽箭引弓。 李子辉射出一箭,还未来得及再张弓,草原骑兵第二轮乱箭已升空,怒骂一句摘下长枪,挥舞着格挡流箭,发射速度赶不上草原弓骑,学兵纷纷收起长弓,半伏在马背上催马疾行。 高垣一弓三箭,两波六箭射翻三人两马,引起对面草原勇士注意,第二轮射箭时前队直射他和亲卫,看着直飞过来的长箭,高垣左手长弓右手长刀,十余年的苦练再无保留,将马头前的箭枝尽数格开,其中三箭力量强劲,高垣都觉手臂发麻,幸好人和马丝毫未伤,可身后传来惨呼声,看来有亲卫中箭,一股无名火再也难以按捺,高垣张口咬住长刀,右手又多出三枝长箭。 草原骑兵队伍锥尖上,三名神射手未能如愿射翻敌人,刚将长箭搭上弓,高垣的利箭迎面射来,有人镫里藏身急忙躲避,另两人自恃武力挥弓格挡,只觉手臂一痛硬弓随之断裂,眼中最后的景色便是那少年带着怒火充满不屑的笑容。 再次抽出三枝长箭,高垣不急于发射,目光紧盯那名藏身马腹的敌人,这三人臂力强劲,不除去对身后的学兵威胁太大。 “弓骑绕向两侧,直射!” 双方队伍接近,敌人指挥官厉声下令,做锥尖的前队突然向左右分开,草原骑兵装备远较学兵差,竟然不愿直接精锐对撞,想凭仗骑射消灭学兵。 敌人兵力占优势,不料还会躲避锋芒,让他们分开,两翼的护卫队未必挡得住,仇教练暗喊失策,草原人的战术远比想象中灵活,此时来不及调整队形,站在马镫上扬刀高声呼喊。 “全速冲锋,咬住敌人,杀——” 瞭望台上,王标长发现敌人阵型变换,仇标长扬刀给出信号,双手鼓锤急速落下,数十面战鼓同时擂响,向全队发出攻击令。 按照事先部署,等中军冲进敌阵,护卫队才出动,可战场形势突变,攻击令提前发出,卓越和燕队长几乎同时抽出长刀,喝令护卫放马前行,护卫队员没将草原人看在眼里,短暂缓冲后喊叫着全速发起冲锋,卓越和燕队长控制不住节奏,被动带着亲兵疾行前进,以免护卫队失去指挥乱了阵型。 前锋,藏身马腹的神射手听令伏上马背,正扬声喝叫前队绕行,高垣三箭离弦,目标不是射手而是胯下的战马。 “投枪!” 草原人第三轮弓箭攻击,直射学兵前锋,高垣收弓拔刀,嘶喊着发出命令,近百把长枪,借着战马前奔的惯性,向对面草原骑兵投去,刚拨转马头的骑兵,顿时人仰马翻,后面的射手不觉慢了几分,害怕直射伤了自己人。 先锋队射箭和躲避,速度无形中放慢,后队骑兵在仇教练怒骂中加快赶上,与前队首尾相连,六百骑兵合阵,高垣成了锥尖。 “杀——” 高垣的喊杀声运足内劲,震得身后李子辉和常云飞耳中嗡嗡直响,传遍六百学兵队伍,仇教练不及细想,收起刀紧随高呼:“收弓——,骑枪——投!” 五百长枪从先锋队头顶飞过,草原骑兵顿时乱作一团,高垣抓住战机,左手轻拍马臀,乌云长嘶声如黑色的闪电冲向敌阵,长刀带着气劲挥舞不停,马前第三轮乱箭全数断裂,让身后护持左右的李子辉和常云飞沾光不少,劈飞漏网长箭,高喊杀声紧追上来,亲卫队见状杀声一片,两军很快短兵相接,草原人再难发挥弓箭优势。 草原骑兵后队,一名身穿锁子甲的中年汉子,目光死死盯着高垣,号称骑射无双的草原勇士,竟然比这名敌人先锋少射一波,而他还是一弓三箭,十二枝长箭射翻七人三马,两名射雕手让直接射死,另一个躲避时成了乱枪下的冤魂,间接死在他手中。 骑射无双,这称号该属于谁?铁甲头领绝不容人挑衅尊严。 “传令,让重骑兵围上去,一定要割下他的脑袋,为射雕手报仇!” 第四十一章 无招刀法 短兵相接,战术失去意义,力量、速度和杀人技巧,骑手与战马的配合,是活命最可靠的保障。 长刀划出漂亮的弧线,带去的却不是诗情画意,半句惨呼声,草原骑兵持刀手腕齐根断裂,乌云一步迈出,长刀反手掠过,将敌人拦腰砍断,在战马前奔中,如挑起一道白色匹练,迎上侧旁劈来的马刀,双刀碰撞出一团火星,震得马刀飞向空中,高垣手腕翻转,长刀抹过骑兵脖颈,无头尸身跌落马背,一颗人头翻滚不休。 一个照面,斩杀两名敌人,仿佛那不是精于骑射的草原勇士,与砍了十年的木料一般无二。 乌云踏雪不愧是名马,速度快如闪电,灵活性却不曾减弱,就在高垣收刀之际,四蹄腾空跳跃,让两旁扫来的马刀落空,左侧骑手怒骂着正要变招,李子辉的长枪已刺进胸膛,双臂一压一抬,将尸身挑飞出去,另一面常云飞不等敌人举起马刀,长刀直劈马头,战马悲鸣着倒地,骑手让马蹄踏成肉泥。 双方骑兵方碰撞,学兵锋锐三人皆建功,让身后战友倍受鼓舞,喊杀声更加响亮,而敌人先锋气势不觉弱了几分,可也激起后面草原骑兵的血性,嗷嗷叫着挥刀杀过来。 骑兵集群冲杀,胜败一刀见分晓,交错而行的战马,不会留出补刀的机会,高垣长刀左右摆动,将劈来的两把马刀击飞,失去武器的敌人,只能留给身后的亲卫击杀,他端直向着前方突进,万人骑兵队,阵型纵深怕有里许地,战斗这才是序幕。 高垣杀人,没用教官传授的刀法,很少出刀格挡,迅捷的速度和刁钻的角度,让敌人马刀不等劈下来,就让长刀收割掉生命,抽刀时才顺势扬起,恰好格开紧随而来的劈杀,只有死伤在他刀下的对手,才知道那不光是速度和技巧,长刀传来的力量,如同巨锤敲击,一接触便让你失去反抗。 高垣带亲卫队当先冲杀,身后六百学兵也和敌人交上手,仇教练长枪刺扫挑,动作简单却实用,一个个扑来的敌人片刻便成了尸体,厮杀中不时看向亲卫队方向,可任由他催马急冲,手中长枪翻飞不停,距离仍然难以拉近。 “混蛋,好样的!” 心中的咒骂更多是赞赏,锋锐需猛将,高垣用行动证明他当之无愧,不光会躲在几名美女身后出主意,可这样一来更让仇教练揪心,尖兵的凶险绝非后队可比,高垣的强悍,势必引来更凶残的敌人。 “杀了他!” 高垣一马当先突击,所向无一合之敌,草原骑兵千夫长举起利斧高喊,带着亲兵迎面杀来,企图围攻劈杀。 一刀刺穿敌人皮甲,借着前奔的马力,刀刃滑过,割裂开半边身子,高垣正待扬刀,一把长枪如毒蛇吐芯点向他心口,两侧各有四名敌人马刀横放,刀刃泛出刺目的寒光,而一把长柄利斧,正举在健壮的草原汉子双手蓄势待发。 “小心!” 乌云速度太快,常云飞不及赶上,红着眼睛高喊,长刀削掉敌人肩膀,李子辉正从敌人身上抽枪,见状不觉眼皮一跳,草原十人队,高垣如何应对,亲卫全落在后面难以救援。 “以命搏命!” 高垣眼睛眯了起来,冲杀到现在,死伤在刀下的敌人足有几十个,终于引来强敌,十人队意图很明显,不惜赔上八名刀兵,也要将他的命留下来。 “杀!” 短促的喊杀声,高垣非但没有减缓速度,反而再次加速,乌云踏雪长嘶声起,强壮的四蹄踩在草地上,半是奔跑半是跳跃。 长枪点在骑甲,枪手不由心喜,借着马力直刺,高垣飞快侧身,枪尖在骑甲划出一长溜火星,从他胳膊窝穿出去。枪手暗呼不好,双手使劲就想将他挑飞,可枪杆纹丝不动,却是高垣左手紧抓在枪头,右手的长刀贴着枪杆滑过来。 乱军中放弃武器,等于是丢了半条命,枪手的反应超出高垣预料,没有为了保住双手丢枪,全力向上挑起,让他左手都难再稳住枪头,尺许长的枪锋割破护臂内侧的皮甲,虽难破开天蚕衣的防护,胳膊窝仍然疼痛难忍。 两把马刀一扫腰腹一劈马头,高垣不得不抽刀格挡,但左手仍紧抓枪头不放,枪手的力量几乎可以与他抗衡,放过去李子辉讨不了好,后面的亲卫更难抵挡。 骑兵千夫长那肯错过良机,催动跨下骏马,紧跟在刀手后扑上来,利斧带出呼呼风声,而枪手显然习惯了配合,枪尖传来的力量更大,让高垣不敢再松手。 枪刺在胸侧,刀闪着寒光,利斧兜头劈砍,十人队配合默契,高垣似乎在劫难逃,不少亲卫嘶喊着拼命朝前赶,可随着战斗持续,体力马力剧烈消耗,身侧的敌人更难对付,无人可以伸出援手。 长刀刺在劈向乌云脑袋的马刀上,刀尖传出清脆的碎裂声,虽然将敌人马刀击飞,长刀也遭到毁损,而另一把马刀距离胸膛不到半尺,无暇抽刀格挡,高垣清楚地看到敌人咧嘴狞笑。 残忍的笑容瞬间僵化,凝固在脸上再无变化,高垣断掉刀尖的长刀脱手飞出,空出的右手一把扣住胸前刀身,身子略微一侧,借助乌云前奔的速度,让刀刃正砍在枪杆上,反震力量让刀手手臂酸软,心神失守时,斜着飞射的长刀掠过脖颈,带着人头砸向后面的刀手,逼得他无奈拧身躲避,来自第三把的马刀威胁解除。 夺过马刀如法炮制,扬手当作飞刀使用,第四个敌人只好抬刀格挡,给高垣留出短暂的空隙。 “呀——” 沙哑沉闷的吼声从嗓子逼出来,高垣双手抓住枪杆,气劲和力量交汇,枪手再难抵挡,急忙松开双手,而高垣岂会给他脱身的机会,夺下长枪后一抽一送,在枪手目瞪口呆中,茶杯粗细的枪柄,已经刺进了小腹,张嘴吐出一口污血,枪手至死难以相信,他能将枪柄当枪尖使用,穿透皮甲刺死人,这得要多大的力量和多快的速度。 悲惨远不止此,高垣刺穿枪手,双臂使劲将尸体挑离马背,在空中抡了一圈,斜朝下砸向冲过来的刀手,尸体随之变成两个,而空出来的长枪一个盘旋枪尖朝前,直刺进另一名刀手胸膛。 挑飞的尸体向前向侧不断砸落,五名倒霉的刀手死后都让伙伴诅咒,让四五名本不在高垣攻击范围内的草原骑兵遭受无妄之灾,有人被直接砸下马背,有人躲闪时成了亲卫刀下鬼,更惨的是一人和尸体来个头碰头,两颗脑袋如碎裂的瓜果,红白相间惨不忍睹。 说时长那时短,高垣杀死九名亲兵不过须臾间,让千夫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再无正面交手的勇气,单手横过利斧护身,一提马缰就要向一侧避开,不敢和这凶神厮杀,他没低估高垣的武力,却小看了乌云踏雪的速度,战马方才侧开半个马身,乌云的马头已追上,高垣手中长枪直砸下来。 枪法有扫有刺有挑,十几个骑兵动作中,唯独没有当头砸落,高垣破掉杀局,看得身后的亲卫都不由嘴角直抽,见状都为千夫长悲哀,死在长枪施展的刀法下,你怕是从古到今第一人。 眼见避无可避,千夫长双手持斧格挡,谁知长枪应手而飞,枪杆没有任何力量,不等他从惊愕中清醒,乌云已经近身,两马交错间高垣一拳砸在他头盔上,身体摇晃时,抓住后背甲叶从马背提下来。 “活捉敌人千夫长——” “活捉草原千夫长——” 常云飞和李子辉难掩激动放声高喊,亲卫紧随其后兴奋得直叫,整个学兵队伍随之沸腾,乱军中杀人容易捉人难,何况还是一个千夫长,是哪个亲卫立下奇功,战后必定平白青云。 “这——” “啊——” 李子辉和常云飞的叫喊声嘎然而止,张口结舌差点让敌人砍翻。 高垣擒住千夫长,又是一拳砸在脑袋,将他肥壮的身体朝前扔出,在双方骑兵不解中双手抓住脚脖子,抡起来砸向草原敌人。长刀毁损,长枪为引诱千夫长上当故意松手,不想赤手空拳冲锋陷阵,高垣将千夫长当作人形兵器使用,疾行中砸飞十余个敌人。 “混蛋!” “恶魔!” “你不得好死!” 高垣的强大武力和凶残程度,让草原骑兵彻底胆寒,亲卫队正面不断有人嘶喊,斗志低迷到极点,随着高垣不断突进,恐慌的情绪四处蔓延,失去指挥本就让敌人阵型松动,此时顿时乱了套,千人队的骑兵是几个部落拼凑而成,有百夫长带着手下就向斜刺冲去,更多的人纷纷学样,没有人再愿意和恶魔正面交锋。 “杀过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高垣脱手扔出千夫长尸体,将前方一名躲避不及的敌人砸下马,直起身来高声下令,亲卫队和骑兵巡挥舞长枪马刀发起最后的冲击,慌乱中的敌人无心抵抗,尽管后队仍有千夫长压阵,可阵形已乱兵无斗志,再难阻止学兵穿透。 杀出草原骑兵队伍,高垣手中多了两把长刀,是从敌人手中抢过来,最后一段又有数十人成了刀下的亡魂,死在从未听闻的刀法之下,大多数让一刀两断,格挡没有任何意义,长刀快得像是恶魔化身。 “高垣,李长弓,接应左侧护卫队,杀回营去!” 学兵突出敌人阵型,仇教练看到有骑兵左右包抄,拨转马头带人拐向右侧,高垣和李长弓听令直奔左方。 护卫队单兵武力丝毫不比学兵差,经验更非学兵可以比拟,可凡事有利有弊,经验丰富导致谁都不愿在前锋死战,军令下达不敢违抗,冲锋时故意放缓速度,有意无意等后面人一起冲杀,军官心里明白也无可奈何,结果冲到半路再难前进,速度一慢敌人兵力优势得以发挥,两侧的护卫队很快让分割包围,气得卓越和燕队长怒骂不已,没有足够的武力兵力,难以打破危险的僵局。 接应的学兵适时赶到,三轮乱箭射翻后队敌人,等草原骑兵明白过来,左侧高垣双刀如雪花乱舞,一段段尸身在马旁倒下,李长弓躲在他马后,一弓双箭不停射出,没有重甲防护的草原骑兵无异活靶子。右侧仇教练的长枪就像嘶吼的巨蟒,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带着三巡学兵解掉燕队长的危机。 “杀回营!” 护卫队打赢不打输,让分割包围住正自慌乱,得到学兵接应,一看己方主力气势如虹,顿时勇气倍增,不少惜命的护卫再不保留,掉转马头当起前锋,看得仇教练刀疤不断抽动,这要是败了,肯定一个比一个逃跑得快。 中军伤亡惨重,败兵乱窜冲乱两翼阵型,学兵和护卫杀回去较方才破阵轻松许多,草原一万骑兵,让不到两千人杀得七零八落。 “追上去,攻营!” 仇教练临机果断改变战术,不等护卫杀出指挥学兵折返,让草原铁甲头领重骑合围的设想破灭,立即下令紧追不放,咬着敌人尾巴借机攻营,他的指挥才能一点不比一般的教官差,可惜这次遇到的对手,是跟随前骁骑校尉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亲卫。 左右营摆出防守阵型,重步兵盾幕如山岿然不动,借靠机弩弓箭连续打退草原骑兵攻击,伤亡微乎其微,两名标长看到瞭望台升起红色旗帜,立即下令机弩齐射,逼迫前方敌人后退,重步兵趁机掩护弓弩手退回营,六百骑兵早等得心焦,听令放开战马横刺里杀出。 草原追兵想借机攻营,不料侧翼杀来两支生力军,一时难以调整部署,让两个学兵队拦腰砍断,前后不能呼应,前队兵力不足不敢追得过近,以防学兵杀个回马枪,后队前锋让杀退,后面的人不停紧追,前后践踏队伍混乱,眼睁睁看着两个学兵队如入无人之境横穿而过。 瞭望台旁角声齐鸣,掩护护卫队回营后,三营学兵快速缩回,营地强弓硬弩遮断一片天空,草原骑兵扔下数百具尸体仓惶后退,破阵之战学兵大获全胜。 第四十二章 吸血恶魔 学兵获胜回营,仇教练跳下马就传令:“各营坚守,无令不得出击。”命令传开,打了胜仗的学兵和护卫吃惊猜测,先前急行军赶路,突然按兵不动,搞不清标长们有何妙计。 高垣谢绝杂役好意,亲手给乌云卸装洗刷,这一仗它功不可没,仔细检查过每一寸毛发,确信没有受伤,仍旧不大放心,牵着乌云在马厩旁溜达半晌,看不出丝毫不妥,这才交给马夫喂养,跑去水井旁卸甲洗澡。 “好一颗骑兵苗子!” 王标长站在瞭望台,一直在留意高垣,敌我双方交战,只有他和同样居高观察的铁甲头领清楚,高垣做尖兵对胜败起了多么关键的作用,仇教练是做了绝妙的战术部署,可敌人的应变也很果断,一旦让后方几千名重骑兵包抄合围,破阵的学兵和护卫纵然突杀出来,死伤必定难以接受。 高垣的嗜杀和狠辣,超出敌我指挥官的认知。 速度和力量还好理解,乌云踏雪天下名马,学兵十年训练岂是浪得虚名,勇士骏马奋勇冲杀,虽然杀人快得不可思议,勉强能够接受,可俘虏敌人将校,割掉脑袋带回来就是奇功,千夫长,大草原也就几十号人,斩获他的首级,如同草原骑兵杀了学兵标长,那是何等的荣耀!高垣出人意料地将千夫长当人形兵器使用,偏偏无人能够抵挡,从而瓦解了敌人斗志,后半段突击如进无人之境,折返的学兵恰巧解掉护卫僵局,说是无意中的巧合,一切却又顺理成章。 回营后各巡各队清点人数,大多军官一时难从战友死伤的悲愤中清醒,而高垣带人将两名受伤亲卫送去医师处,未做停留便牵马去洗刷,看似不通人情,实战经验丰富的教官才明白,做为精锐骑兵,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人马合一,说起来玄奥无比,绝大多数骑兵终生无缘,可有时就是那么简单,或许只是一个有意无意的动作,厚积薄发之下,就让战马从情感上接受骑手,而刚刚共同经历血战,从死神怀抱侥幸逃离,此时人与马相处,骑手精心照料,获得战马认同几率最高。这个道理每一个骑兵教官都会传授给学兵,尽管他们也未必人人能够做到,可真到了战场,能遵循教官训导的学兵屈指可数,运输营地五六百学兵近千名护卫,将战马当作兄弟伙伴照料的人超不过十个,其中就有高垣的狐朋狗友李长弓。 “高垣,你不觉得该给小爷有个交代吗?” 洗澡时高垣总觉得周围学兵目光复杂,他走到哪身旁的人都匆忙避开,好像在躲避瘟神,不由得想起儿时的经历,克父母害亲友,山寨的小伙伴起初谁不是这幅模样,后来随着残兵院爷爷们的化解,情况有些好转,但真心不当回事的也就豹子头和野猪皮两个玩伴,伤心往事勾动战友死伤的悲愤,高垣的脸色变得阴沉,让周围人躲得更远。 “我欠你吗?有啥可交待!”心情不好说话口气僵硬,对李长弓更无须伪装,过去就是一拳,打得他连退两三步才站稳,不等叫骂就冷脸骂道:“你躲在老子身后,怎么就不让流箭戳个窟窿,一点伤都没有,老天真个无眼。” “看在是关心小爷份上,这一拳不与你计较,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练成三箭,竟敢一直瞒着小爷。” 高垣这才明白他要算什么帐,说来还真是欠人家,当初得到乱箭诀,李长弓就有言在先,拿他当开路先锋,草原侦查时更是明确要求,修炼有心得,必须及时转授,让他少走弯路。 “李长弓,我是不是你哥们,啊,你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光想着讨好处,就不担心老子受内伤,都升官当巡长,我要死了,难道你还想回来过把亲卫队长瘾。” 两人嬉笑怒骂是常事,但高垣从未疾言厉色过,今天一反常态寒着脸发火,李长弓不由愣住几息,很快恢复嬉皮笑脸的神态。 “你常骂小爷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话还给你,继续骂啊,小爷权当听狗叫。” 高垣懒得再理会,对于好友的脸皮他是越来越没辙,气哼哼找片僻静的草地,仰面朝天躺下休息,权当听狗叫,说得好,老子不理你,你继续学狗叫。 李长弓在他身旁躺下来,丝毫不在意脸色,自顾自开口:“以前小爷承认是祸害,你是好人,今个起咱俩换个过,你都敢喝人血,不是祸害是——”高垣挺身坐起来,抓住他肩膀喝问:“谁喝人血?!你给老子解释清楚,要不休怪我揍你。” 李长弓一点惧怕之色都没有,躺着直视过来,说得平静无比:“老子亲眼看见,亲卫和骑兵不少人都瞅见,做不得假,你还装什么委屈!” 高垣举起拳头咬牙切齿:“喝人血,你当我是恶魔转世!亲眼看见,见了鬼了,老子忙着给你挡刀挡枪做肉盾,什么时候喝过人血?” “那你杀人间隙,干嘛不停抬手抹嘴,嘴角全是血,嘿嘿,小爷不相信你在品尝鲜血,别人怎么看?知道人家为什么躲你了吧,谁他娘的愿意和吸血鬼呆一起!” “这——”高垣气苦,放下拳头坐着发呆,李长弓静候下文,过了一会高垣幽幽叹气:“这事辩解不清楚,还是说正事,你是不是想学一弓三箭?” 李长弓双脚一弓一弹跳起来,兴奋地低声喊叫:“小爷要说不想,你信吗?” “三箭齐发对内劲要求苛刻,你来打我一拳,全力出手,我看看能否达到要求?” 李长弓眼珠直转,盯着高垣不动手,怀疑地问道:“你确信让老子出拳,你不格挡躲闪,打伤了怎么办?当老子是泥捏的,还是梅英那样舍不得下重手。” “不学拉倒,老子本来心情就不好,懒得教你。”高垣作势就要躺下,李长弓悄无声息一拳捣过来,正打在小腹,一声惨叫传出,他一手捂着拳头直哼哼,不住放到嘴边吹气。 “你他娘的使诈,在小腹藏着什么,看,让老子连拳头都打破,差点骨折,住嘴,别说是检验小爷修炼进境,老子不信!” 高垣解开长袍,从小腹掏出半尺方圆的铁牌,翻转过来给他看,里面是厚厚的皮层,李长弓彻底无语,这是跟他学来的绝招,前胸后背多加层防护,高垣做得更绝,伤人时尽量减弱自家承受的力道。 “咦,李长弓,你嘴角怎么出血了?”高垣装作好奇地问,李长弓捧着拳头直骂:“你他娘的震伤小爷拳头,我吹气自然沾了血。” “这样啊,嘿嘿,老子还以为你跟我一样,也是吸血鬼呢。” 高垣说完继续躺下休息,李长弓眼珠转了几圈总算明白过来,打不过人家只好口头出气:“小爷本来就不信你喝人血,原来也是怕痛,这才弄得满嘴血,可你用刀杀人,拳头怎会受伤?” “你拿拳头砸铁盔两下,试试什么滋味。”高垣没好气地解释:“当时老子弃枪引诱,赤手空拳没办法,这才两拳将千夫长打晕,你们倒好,将我当作吸血鬼。” 事实摆在眼前,自家刚刚尝试过,由不得李长弓不信,抱着拳头怒骂道:“那你说清楚不就结了,犯得着拿小爷做演示吗?医药费三百两,你的军饷以后归我领,还清为止。” 学兵军饷,比不上从他身上榨取来的零头,高垣哪会在意,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拿千夫长当兵器使?” “一来你小子当时确实没兵刃,敌人杀来顺手而已,二来,嘿嘿,你当大家是傻子,为何弟兄们不奇怪,都知道你是故意吓唬草原人,还别说,这一招真有效,以后小爷不妨试试。” “你说,这样一来,我释放战俘还有没有意义?” 李长弓想了会回答:“两码事,战俘是失去反抗之力的敌人,战后构不成直接威胁,释放足显学兵是仁义之师。战阵间杀人,刀枪弓箭,棍棒斧头,死在那种兵器下都一样,我听老头讲过,守城关键时刻,不惜用战友尸体做挡箭牌,一切为了胜利,没人会责备。” “这才像是哥们,不过三箭齐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练气突破后,回营练习时自然而然地学会,你让我怎么教你?” 李长弓瞪起眼:“少来,小爷刚吃亏,以后还得给你洗涮吸血鬼的恶名,这是应得的报酬。”说时眨眨眼补充:“你说不清楚,这话小爷真信,因为老头也说不明白,故作高深地说什么功到自然成,恰好与你说的一样。” “那你还来强迫老子?” 李长弓诡笑道:“武宗帝国有一百多个,能称得上宗师的不过几个人,继承容易创造难,大多数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小爷这是在教导你,要探索武道奥妙,别人搞不明白,你去想,不定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一代宗师。” 李长弓故意咬重自然而然四字,是在讽刺高垣假谦虚,没有下苦功,哪来的自然成,高垣气得不轻:“你干嘛不去想明白?” “老子一直在想啊,就是越想越糊涂,这才拿你做试验。” 两人闲聊话题转换,可多年后这一幕成为武圣李长弓吹嘘的最大本钱,知道逍遥侯高垣怎会出凡入圣吗?那是让老子逼出来,千里马常有,慧眼识英雄的人不多,老子就是这方面的权威,当时高垣才是武士,谁会把他看成落凤大陆未来最年轻的武圣,只有我李长弓,不但看对人,还交给他可行的方法,我不称大宗师,高垣都不敢自认。 常云飞找来,报告统计出的伤亡情况,破阵之战,学兵死伤一百三十二人,护卫二百一十人,当场战死一百四十人,所幸亲卫队伤的不少没人战死。 “教练传令步弓兵防守,让我们骑兵休养三天,什么活都不派,用他的话说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像猪一样养膘,真气人。” “哎,注意贵族风范,说话要文雅。” 李长弓出声打趣,三人躺在草地上再开话题胡吹,兄弟战死在疆场,那是武士的荣耀,心中倒不曾因此记恨,两军交战谁和谁都没杀父夺妻之仇,死了只怪武艺不精运道欠佳,报仇是以后战场上的事。 学兵营地加强防守,草原骑兵试探性攻击几次,没有沾到丝毫便宜,白白损失上千人马,二百架机弩对骑兵威胁太大,远远围住再不挑战,双方陷入僵持阶段,高垣吸血恶魔的外号从草原部落流出,让他哭笑不得,索性闭嘴不解释,总不能每人都像对李长弓那样变相用事实说话,那还不得累死。 先锋标队兵力不足进攻,和敌人陷入僵持,后方大部队决定战局的较量方才正式展开。 第四十三章 顺水推舟 中军十三家标队,其中还有两个满编营,精锐学兵一万四千人,算上充做杂役的护卫,总兵力达到一万八千多人,行军途中梅英一直按军团建制整合队伍,连高垣也不晓得详细情况。 各标都是满编,三巡学兵主力,两巡杂役辅助兵,论单兵战力,杂役还在学兵之上,只是欠缺军营训练,相互协调配合不够,但中间夹杂有应征从军的贵族子弟,不缺中下级军官。贵族有家有业,绝大多数人对帝国的忠诚足可放心,纵使未必实心实意效忠郡主独孤英,谁也不敢公开对抗皇家威仪,老国王能派重兵护卫郡主,局势明朗前轻举妄动只会空自身败名裂。 令狐清敏锐地洞察情势,抓住有利因素,建议梅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军,以免夜长梦多,让敌对方有更多时间从容安插耳目。 “郡主,我们最有利的因素就是名正言顺,太子监国摄政,你是殿下唯一继承人,又有潜龙令在手,临战统军不存在私夺兵权的嫌疑。趁大战还有几月才起,这段时间果断调换军官,将学兵军团牢牢掌握住,王位之争同室操戈,你再不愿意它也会上演,几千年很少有王位平稳过渡。” 高垣去追赶运输队,五姐妹再次齐聚一堂,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令狐清再不避讳,给四个姐姐分析局势。 “人心以为女子不足以当国执政,自有它的道理,居高位若存妇人之仁,轻则身死家破,重则危及国家社稷,政局动荡,百姓岂能安居乐业。如要成大事,我们主要敌人不是争夺王位对手,而是自身能不能适应帝王将相,否则即使顺利上位,长久以后免不了大权旁落,一旦让枭雄操持国柄,皇家岌岌可危,帝国必将内战,那还不如趁早拱手相让英王爷,由他承袭大位,独孤皇族血脉不绝,奸臣贼子问鼎诡计难以得逞,太子和你或许还能安享荣华,只是少不得要失去行动自由。” 梅英眉梢挑起:“你直接往下说,别使激将法,本郡主不会上当。” “郡主姐姐明辨忠奸善恶,小妹才放肆直言,要是遇到昏庸,保住脑袋要紧,先有明君,后有忠臣,古人诚不欺我。” 梅英无语,心里挺受用,宇文洁撇嘴:“我看你将来就是枭雄,一刀砍了以绝后患,说起奉承话一连串,以前没看出来,要不鬼才和你结拜。” “这话我赞成,四妹心机太深,小心嫁不出去。” 燕宁跟着打趣,佩服之余心底真多了几分防范之意,令狐清年纪最小,对帝国大局却看得最透,用老谋深算形容也不为过,真不知道刑部大臣用何方法培养出这么一个妖孽,不知不觉中成了姐妹五人的智囊。 “她真要算计你们,哪会故意露出马脚。清儿,别理她们,往下说,听你一席话,大姐都受益匪浅。” 令狐清得意地扬起小拳头示威,宇文洁扭过头不看,有华岳保护,谁敢欺负她,这一路连蒙带骗,没少让她从姐妹几人处捞好处。 “翔云两个满编营,再不能原样不动,郡王明言让我们换人,那就顺水推舟,将中下级军官全调离,包括优秀学兵,一个不能留在标营,他们都是郡王府拉拢对象,如今我们没时间去一一甄别,宁可冤枉一大批,不能让一人漏网。” 宇文洁直摇头:“甄别?用不着!交结郡王,视同背叛皇家,全砍脑袋,一了百了,这事我来干。” “不可!” 四姐妹异口同声反对,燕宁声音尤其大,不满地责备道:“交结边郡贵族就砍脑袋,那好,先砍高垣,他和卓越王子交情不浅,和燕侯府也有来往。” “我不是那意思,是——”宇文洁想要解释,梅英笑着解围:“她在借题发挥,呵呵,清儿,换人我不反对,杀人不可行,你有何妙计?” “若非临战,我也赞成洁儿意见,杀掉一了百了。”说时看向燕宁,笑了笑继续说:“礼节**往,虽说不犯国法,但皇家密探会记录在案,标营优秀学兵将来都是军官,私交郡王,忠诚值得怀疑。不怕二姐你生气,我手中就有高垣的卷宗,惹恼郡主随时送他进大牢,重私情轻国法,铁证如山不容狡辩。” 这下让华岳气恼:“你敢给小垣子整罪名,信不信我一把火烧掉情报组!”梅英也将疑惑的目光看过去,令狐清玲珑剔透,这不自找麻烦嘛,就算忠于职责,也没必要说出来惹人嫌。 “卷宗人人都有,大姐和我也不例外,明人不说暗话,刑部和都察院的密探才是明面上监视,皇家密探掌握的材料,除了国王陛下,怕是连太子和郡主都不知晓。这无关信任与否,为维护皇族统治,保持政局稳固,监视制约必不可少,是绝不容挑衅的帝国铁律,也是皇家对贵族的容忍底线,胆敢将手伸向军队,杀无赦!” 令狐清义正辞严,话语郑地有声,如同她绝美的容颜,不容任何人轻视亵渎,华岳和燕宁气得不轻,就是拿她毫无办法,说出了公开的秘密,实情如此再生气也无法改变结果。 “此时杀不得,整个翔云郡九营,不清楚到底有几家彻底倒向郡王,几家左右摇摆,杀掉立时便会兵变,别忘了后方还有更多的童营,平叛不难,与郡王的关系却再难缓和,更会让学兵起疑心,这场仗未打先输。” “杀不得,留下更是隐患,你直接说,怎么办?”宇文洁想通不能杀的道理,不耐烦地催促。 “我刚才说要顺水推舟,郡王让我们换人,那好,郡主就以积翠关学兵总指挥的名义,每人写一封推荐书,将他们个个官升一级,派去翔云军中做联络员。郡王不杀,会留下图谋控制标营的人证,杀掉,兔死狐悲,谁还敢再接受他拉拢。” 梅英姐妹四人皱眉思索,办法是不错,顺水推舟借刀杀人,可也有漏洞和风险,两家标营万一看穿计策,穷途末路之下会不会铤而走险,在大草原当起马匪,那样还得分兵剿灭,给筑城战略增加困难,关键是时间不容许,大军出动,落日和翠华得到消息会立即整军迎战,不会坐等学兵建设要塞据险防守。 “前方怕是发生意外,运输队大概遇到麻烦,用这做为借口,召集各家标队巡长开会,兵不血刃扣留两家标营军官,将学兵打乱分散,编进其它标队,我们正在组建军团,人员调动频繁正常,虽说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可事非得已值得冒险,再说高垣制定的战略是筑城坚守,不出城迎战乱不了阵脚,守城期间正好甄别。” 宇文洁当先开口,令狐清随之赞成,燕宁补充道:“打乱分散学兵队也要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我觉得就用各家标队远来不熟悉草原地理风俗做借口。” “不行,两个满编营七千人,再怎么调派都会聚成团,连带让其它标队受影响,战前自乱军心。” 华岳坚决不同意,姐妹想想也是,总兵力才一万八千人,七千人怎么打乱都会碰头,宇文洁的办法行不通。 “大姐,你听我说完。”论起兵书韬略宇文洁是五人中的内行,纸上谈兵头头是道:“蛇无头不行,兵无将自乱。打乱不是落实到每个人,两家标营三标十五巡学兵,真正的精锐只有标营直接培养出的两标人,郡王要拉拢也会选择他们,十巡人每家标队分一巡,整建制编进去,学兵不会起疑心,与各标贵族辅助兵调换,就用二姐说的理由。先换掉巡长,稍后再让各标暗地调整队长,就算乱起来,顷刻便能剿灭。” 华岳认真思考一阵点头赞成,一巴掌轻拍在她头上:“以后把话一口气说完,害我白担心,都是跟清儿学坏。梅英,你觉得可行吗?” “两名校尉位高权重,武力更不消说,达不到武宗也相差不远,若是当众执兵反对,我们中无人是对手,突出去回营,带兵作起乱来怎么处置?” 梅英心中已有主意,故意将问题摆上桌面,想看看姐妹几人反应,宇文洁当即接口:“帐外埋伏弓手,敢反对乱箭射死,啊——”又让华岳拍一巴掌,忙改口:“我明白,不能杀,你们说怎么办?” 华岳和燕宁不理她,各自走到一边去,令狐清眨眨眼也想溜,让梅英拉住:“你号称妙计无穷,快想办法!” “郡主,王有所命,臣子遵行,聪明莫过国王陛下,大姐和二姐都不开口,你别为难我,我胆子小,只会听令行事,没主意。” 一句聪明莫过国王陛下,让梅英不觉脸色微红,除了宇文洁还懵懂,这三人都看穿了她心思,不愿开口说出来背黑锅。 “你们还自称忠臣,没一个出面做恶人,真不是好姐妹。”梅英佯怒发泄两句,看向宇文洁:“还是洁儿可靠,你去派人传令,让各家标营巡长来中军议事,吩咐后营准备酒宴,会后本郡主招待大家,权作是战前动员。” 宇文洁不善耍阴谋,人却聪明无比,平白来句夸奖,肯定没好事,扭头跑一边去:“你让清儿派人传令,这两天我不大舒服,见不得风。”令狐清人都闪到了帐门口:“大事郡主亲自出面方显郑重,我去查哨了。” 第一百章 孤身犯险 “组建军团统一行动,巡视标队时,道理我讲过,相信各位都不愿寸功未立领兵回去。” 各营接到郡主命令,巡长以上军官到中军集合,标长带人匆匆赶来,而两个满编营校尉迟迟不到,梅英让卫兵端茶倒水热情招待巡长,在中军帐召集十名标长,有必要先给他们透透气。 “郡主,早日建立军团,各标行军途中正好磨合,您只管下令,标下坚决执行。” “郡主,当日决定随营而行,几百学兵就将性命交付于您,军令如山,标下若有违背,甘受军法处置。” “郡主,滨海郡标营辗转数十万里来到边关,虚耗数百万两军费,没杀一个敌人,没有一份战功,灰溜溜领兵回去,标下何颜面对家乡父老,唯有以死谢罪。您下令吧,让标下去做哨长都行。” 十名标长当即表态,组建军团早就达成共识,真要寸功未立领兵回营,军旅生涯从此黯淡无光,三届学兵跟着倒霉,以后会不断有麻烦找上门。 梅英见各标长旗帜鲜明,一致赞成组建军团,对接下来的计划更有把握,但脸上却显出为难之色来,装出一副踌躇不定的模样。 “各位的忠诚和胆魄,让独孤英深受感动,但组建军团毕竟没有民部批文,怕会有人借此刁难,两名校尉不知何意,昨日我派人一再叮嘱,军团须有老将坐镇,他们迟迟不到会,莫非有异议,这该如何是好?” 滨海标长手按剑柄噌地一声站起来,华岳正要靠前制止,就见他迈出几步跪倒,拔剑割破手掌,任由鲜血淋淋滴落。 “标下立血誓,唯郡主马首是瞻,终生不渝。” 华岳悄然退后,梅英一把撕开锦袍,扯下半幅衣襟给滨海标长裹伤,洁白透明的天蚕衣紧绷在身上,内衣若隐若现,娇躯半露人前,其他标长见状纷纷低头跪下,眼见有人就要拔刀抽剑,梅英忙厉声喝斥:“住手!帝国武士,岂可自残身体,都给我站起来。” “起来!” 梅英呵斥声中,十名标长起立站成两排,垂眉低首不敢冒犯,她这才发现险些春光外露,不由羞红了脸,拉锦袍遮挡在身前。 “你们的忠诚可昭日月,皇家绝不会亏待功臣,独孤英他日论功行赏,好男儿自当封妻荫子裂土封侯。” “谢郡主恩典!” 各标长大喜过望,刚站起又俯身跪倒磕头。战场从没十成把握,有五成就敢领兵去冒险,列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这回跟随郡主名正言顺,足有七八成胜算,各人心底发狠,豁出命去赌一把,谁敢阻拦老子前程,不惜和他血拼到底。 “你们即刻带属下回营,让学兵做好应变准备,等候命令。” “遵令!” 十名标长整齐回应起身告辞,滨海标长瞥一眼梅英烂掉的锦袍,低头匆匆而去,郡主此恩此情只有血战相报,言辞不足以表忠诚。 “这招够绝,呵呵,算不算美人计?”人走后,华岳不停打趣:“早知有此奇效,就该让你艳妆巡营,学兵还不死心塌地追随佳人。” 梅英又羞又气,跑去后账更衣。 “我本来准备许多说辞,结果无意之举收到奇效。” 令狐清旁观者清,十名标长激动神态不似做假,尤其是滨海标长,相信梅英现在让他带兵攻击校尉,都不会皱下眉头,绝对愿意以死相报,不由想起负责在后方拦截商队的欧阳标长来,军中不乏血性男儿。 “大姐,多好的军官啊,要没有内耗,帝国何愁边疆不宁。我心中突然难受,世袭贵族子弟,坐享高位厚禄,天天声色犬马,孤儿学兵却在边陲厮杀,一代又一代,武士荣耀,怎么如此悲凉。” 华岳目光望向西边,似要穿透帷幕,运输队会遭遇什么意外呢,小垣子赶去能否化解?闻声回过头,低声安慰道:“世袭贵族争权夺利,皇家背后推波助澜,借以平衡制约,帝国体制副作用,根深蒂固难以破除。先不要想这些,两名校尉有意拖延,情况有变,你去安排卫队,一场血战难以避免。” “洁儿早有准备,身带短弩,暗藏强弓,无惧他们六七十人,唯一担忧两名校尉,怕是拦不住。” 华岳叹口气:“唉,真要血战,你和梅英尽快抽身去重步兵巡,潘阳处我叮嘱过,会保护你们等候其它标队救援,记住,先不要告诉梅英。” “大姐——” 华岳预留退路,显然没有足够把握,想要孤身拖住两名校尉,此举无异以卵击石,令狐清喊声大姐连忙制止:“你不能孤身犯险,姐妹一起离开,我吩咐过死士,必要时杀身成仁。” “郡主,两名校尉离营,各带一巡亲卫相伴而来。”梅英换过衣服走出内帐,三人未及商讨应变策略,宇文洁匆匆跑进来禀报。 “果然心中有鬼!”危机关头令狐清反而冷静下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成败在此一举,容不得迟疑退缩,当下建言道:“带兵赴会,是防备扣留,如果拦阻亲卫,不让他们入营,校尉更会起疑心,我建议放进来,死士和暗卫,该出来亮亮相,真要敢拒捕,死士缠斗,弓兵乱箭射杀,不必存妇人之仁,死士本就是关键时刻准备随时牺牲。” “清儿,照你所想速去安排,但要有我命令才可动手。”梅英当机立断,分派几人任务:“大姐去弓兵巡,燕宁在轻步兵,洁儿,你带卫队守住中军帐,切记,万一事不可为,及时退向重步兵巡,不要冒险蛮斗。” “你一人留下太危险,不行!”华岳三人断然否决,梅英态度坚决:“你们相信我,只要不把他们逼急,无人敢动我一根寒毛,美人计,呵呵,我施展一次试试。” “大姐,我们走,留下帮不上忙。” 令狐清拉起华岳就走,宇文洁看向梅英,见她瞪眼只好跟出去,两营巡长以上军官六七十名,几人留下保护确实无用,反会惹人生疑,惟愿梅英另有妙计应付,否则宁愿纵虎归山,梅英若有意外,王位之争失去意义,谈何战略部署。 两名让郡王收买的校尉,自从听说凌波标队兵变,就将亲信调到亲卫巡,日夜提防暗算,表面看去风平浪静,对郡主拔营行军命令执行得一丝不苟。接到集合令,两人不约而同担心遭受扣押,留下亲信巡长掌控学兵,带着其他人在亲卫巡簇拥下姗姗来迟,就是想观察郡主反应,不料卫队丝毫不加拦阻,任由三百多人入营。 凌波标队两巡骑兵赶去前方,营地只剩下不到四巡人,靠这点兵力拦不住,校尉心中不由松懈,随之惊醒过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酒宴招待,肯定有阴谋,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打定主意听过军令就借机离营,只留下还未宣誓效忠郡王的军官,正好用来试探有无暗算。 人都有侥幸之心,校尉情知拒绝郡主令,出路只有一条,带亲信去做马匪,背叛帝国代价惨重,郡王都会派兵剿匪杀人灭口。郡主能派人和卓越王子合作,未必会临战诛杀老将,只要不授人以柄,应付过这场战事,再去找郡王徐图脱身之策。 “参见郡主殿下。” 两名校尉五十来岁,见梅英孤身在帐前迎接,紧走几步行军礼,身后军官却乱了套,学兵行军礼,从军贵族子弟行贵族礼,护卫军官跪倒大礼参拜,这倒不怪校尉治军无方,实在是太子府郡主身份尊崇,手持潜龙令代天巡狩,各人不假思索就随心意致礼。 “军中无需多礼,老校尉,请进帐商议。” “郡主客气,你们列队入帐恭候。” 两名校尉原地停留不动,安排巡长先行入帐,措辞谦恭但防范甚严,梅英强忍杀机,校尉投靠郡王再无怀疑。 “如此甚好,我正要征询老将意见。”梅英装作不在意,低声开口询问:“组建军团刻不容缓,两位有何高见?” “各家标队互不统属,远道而来缺乏了解,郡主有何安排?” 一名校尉不答反问,梅英看向另一人:“大人意下如何?”那名校尉干笑应对:“呵呵,军团须有威望卓著的将军坐镇,不知郡主选何人为主将?” “凌波标营主事威望素著,以他为主帅,您二位屈尊为副将,兼任两营校尉,我这样安排可否妥当?” 两名亲卫巡长从帐中探身摇头,示意没有埋伏,校尉放下心来,客气地道谢:“多谢抬举,老将自当听从郡主调遣。” 三人说话间军官全部进帐,梅英拱手相邀,两名校尉随她进帐,帐中只有二十来个座位,军官站后面等候,校尉在左右首位前站定,等梅英坐到主将位上,两人才施礼坐下,礼节周到挑不出破绽。 “行军途中,一切仓促从简,各位莫要拘束,那边有好茶,你们自泡自饮。”梅英笑着招呼众人,军官们纹丝不动,只当是郡主在客气,不料她伸手指向几名军官,其中就有两个亲卫巡长,含笑嗔怪道:“皇家贡品新茶,你们不喝,可别说我小气。你,你,你,还有你,速去泡茶,会后还有美酒佳肴招待。” 几个军官不敢当众失礼,心中不愿意,磨磨蹭蹭去沏茶,有贵族子弟看不下去,不等梅英吩咐,自行去帮忙,须臾端着茶盏敬上,军中等级森严,当然先敬郡主和校尉。 “谢郡主赐茶。” 两名校尉致谢后,端着茶盏吹吹香气,一口未饮随手放到身旁,梅英也不见怪,轻缀一口放下茶盏,校尉心底暗骂太谨慎,茶是亲信军官所沏,肯定用银针试过,验明无毒才端上来,郡主当先饮用,哪有机会下毒。 “学兵清苦,好茶难得,我们边喝边开会,不必拘于形式。” 梅英的随和进一步打消了军官的戒心,有贵族子弟带头,更多军官去端茶盏,放下心来的校尉自不会干涉,帐中军官走来走去,更能随时察觉外面异状。 “组建学兵军团,三位校尉赞成,各营达成共识,军情紧急,我就不多做解释,将初步方案提出来,大家一同讨论。” “请郡主吩咐。”两名校尉不动声色。 梅英详细解说起调配方案,听到要抽掉学兵和各标队混编,校尉暗笑太过天真,抽人可以,绝对配合,借机赶走不愿明确表态效忠郡王的学兵,你安排进来三巡人,在满编营翻不起浪花。 组建学兵军团,牵扯方方面面,宇文洁草拟的预案足有十几页,梅英不时还加以临场发挥,小半个时辰喝了几杯茶还未讲完,军官边听边饮茶,校尉见她脸无异色,再不怀疑茶中有毒,两人端起茶盏,果然是难得好茶,不觉多饮了几杯,没有一点中毒感觉,看来真要下毒,也是在酒席中趁乱做手脚。 “预案难免有不周之处,各位若有好建议,会上能说最好,不说也没关系,会后去向校尉建言,汇总起来再做修改,直接来中军也行,我在标营四年多,算学兵一员,没出息才混了个护旗哨长,比你们低两级呢。” 梅英的打趣引来军官善意的轻笑,连校尉都露出笑容,郡主当哨长,分到那巡那队都让人头痛,谁敢对她下命令,怪不得凌波标队亲卫队长高垣借口侦查,溜出去快一个月不归队,想来没少吃苦头,有空就往外跑,不愿呆在帝国郡主身边。 “郡主,预案考虑得很周详,标营还在急行军,军官不可离队太久,可否允许我们回去商议,再将结果禀报中军。”一名校尉放下茶盏征询梅英意见,不少想在郡主前出风头的军官只好闭上嘴,多好的展现才华机会,让校尉空自浪费掉。 “那好,后营预备酒宴,是运输队特意准备的材料,校尉和各位随我赴宴。”梅英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引路,两个校尉起身告辞:“标营军务繁杂,我们辜负郡主美意,不执勤的军官留下,其他人回营办差,请郡主恩准。” “校尉勤于军务,是学兵军团之福,独孤英敬佩,离京前带来几把良兵利器,便赠予校尉上阵杀敌。” 梅英摘下屏风上交叉悬挂的长剑,爱不释手抚摸剑鞘,校尉看剑柄镶嵌玉石,剑鞘雕有金龙,情知是御用器物,假装客气推辞,梅英双手捧剑,校尉躬身接下后退回座前。 郡主无恶意,校尉不愿失了礼节,将长剑拔出半截,但见寒光闪闪,靠近剑柄处刻有剑名,武者得遇良兵,本能地细细观察,一名青冥一名白虹,竟是老国王当年战阵上佩戴之物,只是鼻端闻到淡淡的香气,略一愣神旋即明白过来,郡主女儿身,怕是给宝剑撒上香水,良兵若有灵,也要让她气晕,未曾斩敌饮血,先遭女子戏弄蒙羞。 “多谢郡主赐剑,誓要杀敌立功!” 两名校尉收起长剑告辞,梅英送出中军大帐,目送他们带亲卫队牵马离去,安排人送留下来的军官入席饮宴,脸上浮现淡淡笑意。 “神兵岂会赐给叛徒,你们在劫难逃!” 第一百零一章 另有隐情 营地不得乘马疾行是军中规矩,校尉故作大方步行离营,骏马良兵在手,左右亲信相随,郡主再想扣押唯有动用武力,非聪明者所为,四巡人根本挡不住。 谁知世事无常,他们快走到营门前时,身后中军帐响起信炮声,营门执勤学兵飞快架起拦马桩,两队重步兵持枪从旁边帐篷冲出来,在一名健壮的学兵呼喊中,快速列阵拦阻。 “上马,冲出去!” 果然计穷亮出刀兵,两名校尉高声喝叫,手扶马鞍拧身跳起,让双方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两人好似突然爆发急症,跳起不过两尺高,双双跌倒在战马旁,手中长剑甩出老远。 “保护校尉,杀出营!” 标营主事无不曾是军中猛将,怎会好端端不能骑马,除非遭人暗算中毒无力,亲卫巡长拔刀喝叫,一抖缰绳纵马冲向重步兵,想趁尚未结好阵型杀出一条血路,只要护送校尉回营,还有活命可能,亲卫学兵见状怒吼着上马拔刀,谁都不愿束手就擒。 弓弦声响成一片,乱箭犹如蝗虫过境,刚刚翻身上马的亲卫,许多人连长刀都未曾拔出,惨呼着掉下马背,前胸后背箭杆颤抖,两巡亲卫乱成一团。华岳一弓三箭连环射出,冲向重步兵的两名队长躲闪不及前胸中箭,惨叫方才出口,雷鸣和亲兵竖起长枪,连人带马刺翻在地,而身后重步兵已竖起重盾,长枪如林斜指前方,前锋亲卫忙提缰勒马,两巡人失去指挥再无勇气发起冲击。 “奉郡主令擒拿叛逆,所有人弃刀蹲下,违令当场射杀!” 埋伏的弓兵巡和步兵巡,在燕宁口令声中强弓两轮乱射,让近半亲卫中箭倒地,后方宇文洁的卫队出手更狠,射出利箭随之弃弓,短弩三矢连发,残余亲卫和战马倒下一大片,剩余人紧贴在马腹旁再不敢轻举妄动,听到燕宁命令纷纷弃刀投降。 两名校尉全身酸软无力,连自杀都成为奢望,眼睁睁看着卫兵过来,闭上眼任由捆缚,事到如今只有听天由命。 令狐清见卫队控制住局面,伸手掐住梅英上唇,方才竟然不愿暗袭亲卫巡,想要前去劝降,让她冷不防一掌砍在脖子打晕,一手持弩一手搂住她站在中军帐前,看得死士直瞪眼,皇家暗卫知她是好意,手藏暗器紧盯不放,职责攸关,对她也得小心提防。 梅英悠悠醒转,不由摸向脖子,令狐清松手跑掉,等她反应过来,早找不到人影。 “郡主,亲卫如数擒拿,无一人漏网,两名校尉全被活捉。” 宇文洁跑过来报告战绩,梅英抬脚就踢,她早有提防,一个后空翻躲开,站在远处不停讪笑,令狐清从帐篷角落探出头窥探,肩膀让人轻拍一下,看去却是燕宁正偷笑。 “嘘,别出声,看她怎么对待洁儿,违抗命令擅自杀人,细究起来不是小罪名。” 令狐清回头目不转睛盯着梅英,关键时刻才能窥视出人性,三人从小玩到大,姐妹情深不假,但君臣终有别,交往必须有度,分寸很难把握,只有知心知底才可完全放心。 宇文洁出身将门性格豪爽,可千万别当她头脑简单,为将之道谋划为先,兵者,诡道也,所谓兵不厌诈,无非就是看谁算计得准,见梅英生气不解释也不躲避,站在原地只笑不语,功远大于罪,目的是保护扶持,充其量挨几句骂。 “后营饮宴的军官,完全控制住没有?” 一切已成定局,死者不能复活,梅英怎忍心再责骂姐妹。让校尉冲出营去,草原多两股强悍的匪帮,翔云郡其它六家标营都处于前线,人人自危难免铤而走险,若是联合发动兵变,草原战略顿成空谈梦想,前方运输队岌岌可危,边关一行别说没有功劳,回京更无法向爷爷交代,父亲也得受牵连。 “他俩故意留下的人,八成是不愿同流合污,仍然忠于帝国的军官,我可一个没杀没打,酒菜中只是下了迷药,睡醒啥事没有。” 宇文洁没挨骂,笑着跑过来,梅英瞪她一眼伸出手去:“青冥和白虹,是爷爷送的生日礼物,快还给我。” “有功不赏,真小气。”宇文洁恋恋不舍地摘下双剑,这两把剑她眼红不止一天两天,能让国王陛下早年用来战阵防身,是清辉帝国屈指可数的绝世神兵,宇文洁先递上青冥剑,嘴中还在嘀咕:“你都送给人家了,我缴获过来,算是战利品,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白虹剑也还回来。”梅英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收起双剑才安慰道:“少装可怜相,你习惯用刀,又不会双剑诀,就算送给你,也是当做摆设夸耀,还不如我用来杀敌,真想要,以后再说。” “君无戏言,说话要算数。”宇文洁一听眉开眼笑,令狐清纵身赶过来:“洁儿,功臣不止你一个,青冥归我。” “你?想都别想!”梅英没好气回了一句,摸着脖子笑骂:“就算我说错,你不听就是了,竟敢把我打晕,还想要好处,世上没这等事。” 姐妹说笑几句,令狐清彻底放下心来,梅英大事关头不失本性,这才值得死心追随,当下提起正事:“大姐传令让包围两家标营,带人去清查余党,军官一网打尽,没人带头,接管不会有多大风波。俘虏如何处置?特别是两个校尉,杀不得留不得,需早做安排。” “带过来,我想问个明白,帝国和皇家可曾有那处亏待,使得他俩选择投靠郡王,竟然不顾京都亲人安危,其中可有隐情。” 令狐清点头赞成,标营主事官不大权力不小,帝国早有规程,享受副将双俸,在京做人质的长子,皇家破格赐给子爵爵位,恩宠过于府城长官副将,按说是没理由接受郡王收买。 仅仅相隔半个时辰,两名校尉再回中军帐恍若隔世,前一刻是座上宾,下一刻却成阶下囚,华岳临走前下死手,废掉两人丹田主脉,堂堂武师再无半点反抗之力,比寻常老头强不了多少,让卫兵架进来,按令狐清吩咐放到先前座椅上,更显得无比讽刺,垂首不敢仰视梅英。 “曾给你们机会,有温标长先例,主动放弃兵权,过往罪孽未尝不可宽恕,可惜你俩将本郡主的忍耐当成软弱可欺,今天更是率兵公然抗拒,天作孽,犹可怜,自作孽,不可活,如今还有何话说?” 梅英先声夺人,责备得有理有据,温轻柔未做抵抗束手就擒,被剥夺军权后没受半点处分,人身自由都不曾限制,两名校尉确曾动过自首的念头,可终究没过名利人情关,闻言头垂得更低,悔恨已挽救不了悲惨的结局。 “父兄战死疆场,孤儿学兵身世本就凄惨可怜,想想帐外死去的亲卫,身为人师,你们何忍蒙骗幼稚,让他们平白牺牲,死后还得背上叛国恶名!身为军人,如无战友英勇牺牲,你们岂能在战场活下来,教唆烈士遗孤走上不归路,你们死后有何脸面去见故人!各为其主,对国不忠还可宽恕,丧失人性残害孤儿学兵,万死莫赎其罪!” 梅英的叱喝声在军帐萦绕,余音传到帐外,跪在地上的残存亲卫,不少人失声痛哭,皇家对烈士遗孤向来不薄,虽说有养兵杀敌之意,可十余年衣食无忧,童营训练苦归苦,立下战功赏赐丰厚,帝国新贵不乏学兵出身,叛国,郡主何止是在责骂校尉,亲卫死后何颜去拜见为国战死的父兄,许多人不由将校尉恨之入骨。 “郡主,我们让郡王收买,按国法自是死罪,可您就不想问问,标营主事皇家恩宠有加,为何要投靠郡王吗?” 一名校尉抬起头来,临死豁了出去,将积压在心底的悲愤尽情发泄:“按民部惯例,边郡标营主事,任职五年提升一级调回内地,就是为预防时日久了耐不住郡王府诱惑,是以退役将领甘愿前来,对拉拢冷眼相向,在他地盘只呆五年,谁怕一个郡王。可您知道我连任多久吗?我的郡主,十一年,他更长,十三年,您所在的凌波标营,主事二十多年未曾调换,就因为没人再愿意来这边陲。” 梅英愣住了,宇文洁和令狐清两眼发呆,燕宁沉吟一会才开口替校尉辩护:“边关几十年没有大战,将领习惯了安逸享受,退出现役早就身家丰厚,谁愿意来边郡受苦受累。以前我不想说,也不敢说,郡主,翔云郡九府,这几十年先后有七名标营主事死得不明不白,刑部给不出令人信服的死因,缉拿凶手更是石沉大海,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背后有郡王府的黑手,可没有证据奈何不得他,又如何不让继任的主事寒心,天长日久更没有人会来险地任职。” “郡主,人谁不怕死,看死得值与不值,战死沙场我绝不皱下眉头。十几年来,家人亲友衣食住行都要受郡王府制约,我不想背叛帝国,代价就是莫名其妙付出了三个亲人的生命,行文民部哀求无果,想要辞官都不允许,若不想一死了之,除了屈服还能怎样啊。”另一名校尉跪倒地上,伤心往事不堪回首。 校尉的话让梅英想起观日峰遭遇的暗杀,翔云郡王出手狠毒,连学兵苗子都不放过,不为所用就派人刺杀,标营主事自然更是眼中钉肉中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几年不得调离,为了亲友安危,这才不得不屈服,罪不容诛,情状可怜,说到底是帝国先亏负了主事。 “你们为何不直接上书国王和太子?还有,可曾有学兵遇害?” “我一年曾写过六封申述书,全部泥牛入海不见回音,其间两次借故回京,侯门尚且深如海,不等靠近王宫和太子府大门,就让禁卫军赶走。至于学兵,哪年没有优秀的苗子失踪,说来可怜可笑,自我投靠了郡王府,标营学兵反倒无人遇害,呵呵,郡主,您不觉得这是天大的讽刺和嘲笑吗?郡主骂我蒙骗幼稚,可您认真想想,为何那么多学兵愿意追随,他们不想无缘无故突然失踪啊,死后连个伸冤报仇的人都没有。” 梅英坐在主位无言以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自身就曾遭遇暗杀,对校尉所言深信不疑,沉吟一会做出决定。 “你二人所说我相信,可背叛皇室投靠郡王众目所见,罪名难以洗脱,这样吧,往后此事切不可再对任何人提起,你们便留在中军,对外只说是襄助军务,等国王陛下大赦天下时,我再将真实情形禀报上去,争取得到宽赦,家人亲友不用担心,我会保他们平安无事。” “郡主——”令狐清欲言又止,梅英看看她低沉地说道:“外面的亲卫,死去的不必再追究亲友,活着的各责三十军棍,让人护送回积翠关,交由燕校尉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罪名就说是酒后滋事调戏卫队女兵。” “郡主。”两名校尉不料梅英有意保全,拜倒后无语凝噎,梅英自我解嘲:“不必多说,功是功过是过,罪孽已遭受处罚,十余年不得调离,是独孤皇族亏负你们,以后认真参赞军务,重立战功另谋新职。” “多谢郡主不杀之恩,武功废掉是罪有应得,老将头脑还算清醒,死心追随郡主,为儿孙谋个锦绣前程。” 响鼓不用重锤敲,两名校尉看出梅英在暗示出路,当即宣誓效忠,令狐清适时抛出更大的诱饵:“王宫不乏秘宝奇药,郡主功成回京,呵呵,你们应该知道,卫队长宇文洁的外公是谁,有武圣相助,废掉的武功不难复原。” “一切单凭郡主做主,老将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第一百零二章 接管营务 梅英审讯校尉时,一个满编营行军队伍中,三名巡长心神不宁聚集到标长马旁,几人脱离大队并马而行。 校尉去中军开会前,叮嘱一定要控制好标营学兵队,遇到危险立即拥兵自保,等候军官回来再做打算。 监视中军营地的斥候迟迟没有回音,而其他标队的军官,早从队伍旁策马离去,军事会议结束很快,校尉去得迟,难免耽搁一阵,但时间长了四名亲信都觉得情况不妙。 “标长,再不能迟疑不决,让标营停止前进,集结队伍去中军,接校尉和军官们回营。” 一名巡长再次劝说,另两人不停帮腔,标长是个三十来岁的教官,公认的校尉心腹,似乎有所意动,三名巡长心说半个时辰犹疑不决,要是战阵岂不贻误军机,不像教官以往作风,现在总算有了决定,不料标长依旧摇头苦笑。 “大人会前再三叮嘱,遇到危险才能举兵,拥兵自保意味什么?那等同扯起反旗,便不再是帝国学兵,沦落成马匪流寇,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越过这条底线。” 恰好亲卫队长从前锋骑马跑回,站在马镫上不耐烦地驳斥道:“校尉万一遭遇不测,没有武师压阵,我们连做马匪的资格都不具备,草原部落对翔云学兵早怀恨在心,肯定会趁机报仇。标长,你若再迟疑不决,我们四人带学兵去中军接应。” “校尉若无恙,中军查问为何带兵闯营,你们用什么借口掩饰?双方当场便要血战,大家同是学兵,何忍同室操戈!” 亲卫队长手按在刀把上,厉声喝问道:“标长这话何意?宣誓效忠郡王那一刻,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你莫非真要置校尉安危不顾!” 标长无奈应允:“你们还是太年轻,按捺不住性子,既然执意不听劝说,那好,我来稳住标营,免得其它标队起疑心,你们速去速回,带学兵去接应校尉。” “遵命!” 四人拨转马头命令学兵集合,标长打马去了后队。 如同凌波标队,标营学兵标队是主力也是前锋,其它四标跟随在后,会前校尉担心有异动,故意拉开各标行军间隔,前后队相距足有里许地,为的就是郡主动手后,杀回营就能带亲信学兵迅速脱离,让后队来不及追赶。 对从各童营选调来的学兵,没时间去拉拢,尤其是贵族子弟和护卫夹杂其中,一旦察觉是让抛家舍业去做马匪流寇,双方立马便会刀兵相向,校尉武功再高绝,三巡学兵再勇猛,也扛不住四个标队围攻,何况前后左右还有十个精锐的标队,围上来就再难脱身。 “校尉交结郡王,阴谋败露让郡主擒拿,亲信图谋冲击中军。” 标长赶到紧随的标队,对同僚撂下短短一句话,纵马去了后队,另一名标长真假难辨,慎重之下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原地结阵防守,不管校尉和亲信是否谋反,他打定主意坐观其变,不参与不制止,以免其中有诈,万一是校尉安排的考验,轻举妄动后果严重,传话标长是校尉心腹,他的话可信性值得怀疑。 亲信巡长集合起四百多学兵,三巡人赶往后面的中军,见到标队结营,以为是标长故意拖延应变,带着几分戒心从旁离开,标队没有丝毫异状,既不阻拦更不询问,四人不觉放下心来,连续路过三个标队,个个保持沉默,让亲信不由得佩服标长的执行力,不愧是校尉心腹爱将,如此短时间就稳住了后队。 有人认为人的命天注定,顺天应人走完一生,是非成败转头空,再世轮回重头来,一生平安才是福。有人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穷一生精力拼搏,人死如灯灭,千秋功罪任由后人评说。宿命论和无神论,自从人类开启灵智便争论不休,结果谁也无法彻底消灭对方,宿命论发展出各种宗教,信徒遍布天下,富裕人家户户烧香拜神。无神论在权利高层更有市场,神灵保佑那是愚民策略,争权夺利尔虞我诈,每一步进阶都是踩着政敌的尸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信奉的宗旨。不管是宿命论还是无神论,却都相信人的选择对命运有影响,关键时刻的选择足以改变命运,而人一生歧路无数,真正重要的选择不过寥寥几次,宿命论称为神的恩赐,无神论当作机会巧遇。 前三个标长为求稳重,放过亲信学兵,与荣华富贵檫肩而过,后卫标长没有错失机会,听到传讯立即召集各巡长,下令全队备战,敢率兵冲击中军大营,会危及郡主安危,管你是不是谋反,抓起来再说,五名巡长听到后有人犹豫,麾下几个贵族军官拔出刀来,护卫更是虎视眈眈,亲卫队长是校尉选派的亲信,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让一名贵族子弟从身后砍掉脑袋,一刀引发屠杀,亲卫队几十人片刻让乱刀分尸,五名巡长再不敢迟疑,迅速回队率兵迎战。 没有戒备的校尉亲信学兵,打马在标队旁飞驰,等察觉不妙为时已晚,梆子声中乱箭齐飞,五巡人以有心算无意,长弓连发短弩点射,四百多人马,大半在乱箭中倒下,血染红了草地,尸骨将化作肥料。 “剿灭叛逆,郡主重赏,杀——” 两名标长拔刀高喊,催马就冲了上去,三轮乱箭注定胜败结局,到了收获战功的时刻,五巡人不甘落后追杀亲信学兵,侥幸避开乱箭的亲卫队长和一名巡长,眼见败局已定,带领残兵向侧旁逃窜,标长带一巡骑兵紧追不放。 “放下兵刃,原地待命!” 逃窜和追杀没持续多久,华岳带几巡骑兵包围上来,各标长亲自率队,标长间相互认识,追兵标长立即下令停止前进,以免双方发生误会,可逃命的亲信不敢停下来,马鞭紧抽战马想要突围,让华岳瞬间分辨出敌我,一声令下几巡人围上去,双方一个照面就结束战斗,兵力和实力都相差悬殊,士气更无法比,能活下来就算命大。 “背叛帝国,公然拒捕,全部就地正法!” 华岳的命令让几名标长发愣,但弓兵巡不含糊,扬起长弓利箭离弦,仅存的几十名校尉亲信,全身插满长箭,和战马一同倒下,华岳亲兵收弓拔刀,跳下马检查战场,发现有人还没断气,上去就是几刀,追赶的标长和骑兵不忍再看,可也无人不识趣跑去阻拦。 梅英心地仁慈,放过亲信学兵,她肯定会网开一面留条活路,但这是校尉苦心经营的标营,暗中不知多少人潜藏,不以霹雳手段震慑,难免有人心存侥幸,华岳之所以让燕宁绊住梅英,独自领兵来接管,就是抱定斩草除根之心,要以血腥镇压让学兵重新认识帝**法,不止是有军棍责打和禁闭惩罚,标营以教导为主,可这是战场,违令就要砍头,何况是举兵谋反。 当初编排行军序列,宇文洁对满编营就持有戒心,有意放两旁掩护侧翼,用十个标队隔离开来,不料正中校尉下怀,侧翼有变时脱身更方便,是以表面对军令奉行无误,如今这一安排发挥奇效,两营难以及时互通情报,正好让华岳从容接管。 另一侧的满编营接管很顺利,七个标队围上去,没有统一指挥的满编营,听说是奉命捉拿叛逆,任由几名亲信上蹿下跳,响应的人寥寥无几,就连三巡亲信学兵也很快扔掉武器,事不可为挣扎只会死得更惨,早就听闻郡主仁慈,投降或许还有生机。 斩掉几名跳窜的校尉亲信军官,将三巡学兵缴械后,滨海标长受命指挥,华岳留下三个标队以防意外,带其他人赶来,不料想满编营竟然自行开始平叛,追得校尉亲信亡命逃窜,对两名标长不由得高看,能敏锐地察觉情势,不等命令果断出手,以前便有过错也会一笔勾销,梅英承袭大位,这个选择足保一生富贵无忧。 留下三个标队帮助两名标长整顿营务,华岳带人返回另一个满编营,几名标长汇聚中军商议行止,华岳一开口军帐顿时鸦雀无声,标长们神色各异。 “不断有人破坏路标,运输队脱离预计计划,极可能遭遇意外,护卫标队未传回任何报告,要么是过后才遭受破坏,他们没有发现,要么就是前后队联络让敌人切断,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表明草原部落发现学兵战略意图,不愿看到筑城成功,正集结兵力意图阻止。” “郡主会上为何没做应变安排?” 滨海标长提出领队军官共同的疑问,军事会议两个时辰前才结束,郡主对此一句不提,此时让人通传情报未免显得太突兀。 “当时内贼未除,两个满编营充满变数,近半兵力不听号令,传出敌兵接近的消息,校尉便有借口不离营地,一来拥兵自重,二来坐观成败,内忧外患交困,让郡主怎么部署应变措施。” 华岳的解释让人信服,滨海标长松口气,看来并非郡主不信任各标长,大敌当前任谁指挥,都要先清理稳固内部。 “华巡长,控制住满编营,中军学兵护卫足够编成满编军团,下一步如何做?” 华岳是郡主独孤英的亲信,否则不会授权接管营务,前一阵谣言满天飞,揭开了她身承两家国公宠爱的隐秘,几名标长谁都不敢端长官架子,看似询问实在请示。 “各标队连续行军,学兵疲累不堪,正好借此休息半日,养精蓄锐准备迎战,我想郡主过会就有命令传来。”华岳客气几句,话锋一转:“总有人将郡主的仁慈当作是软弱,先是温轻柔,后有两名校尉,都是逼得郡主无奈反击,大敌当前其心可诛其族可灭。” 几名标长听话中有话一时默不作声,军人服从命令听指挥,军令未下达,多言有失不如沉默,只听不表态。 “另一营校尉亲信尽数诛杀,就算有露网之鱼,以后要想捣乱,先得摸摸有几颗脑袋。这一营也须彻底清理,三巡学兵关起来不是办法,都是标营精锐,看守一不留神就会逃脱,再说大战将起,哪有地方关押,麻烦必须尽快解决掉。” 标长们都觉得话头不对劲,滨海标长试探地问道:“华巡长,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可都是烈士遗孤?” 华岳轻笑两声站起来,背对几名标长轻松地回答:“此事不劳烦各位标长,你们只管整顿营务,别问也别打听他们下落,不知道真相更有利于以后的前程。” 标长们再次沉默,话说到这地步,反对空惹人嫌,还会引起怀疑,诚如华岳所说,不知道真相既有利前程,也能减轻心中负罪感。 “郡主命令,各标停止前进,按序列结营备战。滨海标队编进此营,由标长代理校尉,整顿营务积极备战,缺编标队调中军重组。” 卫队传令兵放下军令,当着几名标长的面,给华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才笑着跑出去,标长们装作没看见,华岳笑笑走出帐,这绝不是梅英的本意,八成是帮令狐清捎话,燕宁和宇文洁战斗时出手狠辣,战后却没五妹令狐清阴狠。 当晚,雷鸣带重步兵来到满编营,会同弓兵巡押走三巡学兵,没有再回满编营,两巡人一个不少回到中军,三巡学兵一个看不到。 梅英得知再三追问,华岳不答反问:“你如何毒翻校尉?”梅英不乐意地开口:“茶中有草药,单独一味无害,剑在香水中泡过,两者相遇便是强效麻药,曹老先生授课时讲过,你们没认真听难怪不知道。”华岳笑着回答:“我一直在认真听课,没听先生说过,呵呵,家学果然源远流长,少瞪眼,大姐将来不会在你手下谋官职,咯咯咯,那三巡人你没去营地难怪不知情,我好心把他们厚葬了。雷鸣奉命行事,是你让他跑来配合我,少迁怒于人。” 梅英心疼得直跺脚,华岳转身就走,道理她知道,发泄一阵就过去,不坑杀三巡有反心的精锐,将来不定多少人遇害,杀一人救多人,背上恶名又何妨,兵战宗本就属于魔教,本小姐问心无愧更不在乎,押送校尉亲卫去积翠关看守,亏你想得出来,那是郡王的地盘,不等于变相资敌,呵呵,亲卫怕早让令狐清杀掉喂狼了,本小姐还算心软,起码让他们落了个全尸。 “不杀温轻柔,留下两名校尉,是给你面子,凡事不过三,以后休怪大姐出手狠,杀人总被让人砍脑袋好。” 第一百零三章 华岳心思 自从进驻三河湾,华岳心中就有气,一直强忍着未发作。 母亲年轻时仗剑游历东海,任侠使气名闻遐迩,而侠以武犯禁,终引来官府追杀,结果与父亲不打不成交,华国公彼时海疆练兵,父亲是他麾下标长,得知情由有意成全,让夫人收作义女,开脱掉罪名,说服顽固的秦国公,使得父母结成良缘,一时传为佳话。 华国公兄弟两人儿孙满堂,三代皆是男丁,收个义女无异亲生,可怜母亲侠名动海疆,却跳不出情关看不透生死,父亲与海盗交战不幸殉职,一代侠女万里复仇,诛杀盗魁烧掉匪巢后竟然为情殉身,留下嗷嗷待哺的幼女,华国公半是请求半是强迫将华岳接去,过继在长子夫妇名下,实则是老夫人亲自抚养。 秦国公爱子英年早逝,身后只留下华岳一根独苗,三天派人过府探视,五天亲自登门看望,唯恐孙女受了委屈,华岳从小到大,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堂兄秦如风是秦国公嫡孙,未来承袭公爵的不二人选,可两人儿时吵闹,每回都是秦如风挨骂受罚,华国公府更不消说,孙子辈谁敢欺负华岳,老夫人的家法就是军棍,连打带骂让阖府惊惧。时间长了京都贵族圈传言,得罪位高权重的国公还有转圜余地,惹恼华岳无异是向两家开国公府宣战,后果不堪设想。 偶遇骁骑校尉华自飞,他主动上门认宗拜祖,实质是要亲传炼气诀,两三岁如何学习?校尉一句一句教她背诵,半个多月未出府门,过后便将如今的华、秦两位总教官收归门下。两位国公心知肚明,人家是看重孙女资质,这才勉强收弟子,目的还是为方便教导华岳,认宗拜祖不过是对外的说辞。华自飞和国王陛下相交莫逆,兵战宗尘世历练弟子的身份,瞒不过开国公耳目,将门公府与兵战宗多有渊源。 豹捷骁骑营,帝国六家精兵铁骑之首,豹捷校尉,跺跺脚京都地皮都要震动。别的不说,华自飞履历摆在那,由近卫军团长转任禁卫军主将,三年后升任骁骑校尉,由执掌近两万人兵权的将军,转去当所辖不过三千五百人的校尉,国王旨意明言升任,帝国惯例向来如此,六名骁骑校尉,任职军团长满五年才有资格去竞争,其重要性不言自喻,那是皇家随时准备突袭异己反贼的尖刀,四个郡王寝食难安心结,历史上曾竖起反旗的几名郡王,无一不是倒在骁骑营的马蹄下。 卓拉燕思尔草原凤鸣林一战,豹捷骁骑营全军覆没,华自飞让皇家暗卫押解入狱,从京都贵族视线中消失,有人认为死在暗卫刀下,九名开国公嗤之以鼻。论交情论战功,国王不会杀心腹爱将,论背景论利害,国王不敢杀兵战宗历练弟子,显赫一时的兵战宗是在六门联合打压下隐退,但远未伤及元气,真要全力攻打一门一派,六家谁也不是对手,千年岁月从不敢逼得太紧就是明证。 凤鸣林战斗无人知晓经过,两国知情者一致封锁消息,但结果无法隐瞒,三千五百骁骑对阵狂风铁骑和几千配属步兵,未获胜但也没失败,双方最后拼了个鱼死网破。帝国高层明面从不提及,背地无不竖起大拇指,落凤大陆武圣,帝**令大臣坦承:纵是老夫带队,战果不过如此,华自飞无愧于骁骑校尉之首的称号。 十二岁生日,华岳从父亲口中才得知兵战宗,她是师祖华自飞隔代亲传,幼时就收入门墙的正式弟子,父亲和秦叔详细讲叙过师祖经历与战绩,两人神情复杂欲语还休。 “师祖授艺恩同再造,凤鸣林真相必然惊人,他不开口是在保护弟子,但此仇不报愧对师门,我发誓:手刃贼首,入师门证道。” 清脆的语声还带着未完全褪去的童音,语气神态却坚定得如磐石精钢,让两个长辈不知该劝说放弃还是鼓励志气,再次怀疑将师门来历告知华岳是对是错,密室气氛沉重得如灌满水的牢狱。 “父亲,秦叔,不管凤鸣林双方如何交战,有一点可以肯定,师祖兵力不足,兵战宗纵有万般奇阵,手中无兵也是空想妄谈。要想报仇雪恨,我们必须有精兵猛将,对师门的认同远超过帝国皇家,掌握足够的兵力,才有实力去追寻真相,否则即使知道又能如何,轻举妄动反会惹来杀身之祸,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非良将所为。你们有事瞒着我,应该是对以后有所安排。” 对华岳妖孽般的资质,两名长辈早就司空见惯。 她能在玩耍中突破修炼壁障,不到十二岁武力超过武尉,华秦两家绝学皆有小成,已不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传出去怕会让人当成神灵转世,两位国公没少为此伤脑筋,隔几天就告诫一番,不可在人前显露,国公府的亲人也不例外。她能边与你闲聊边翻书,嘴中谈笑风生,手下书页哗哗直响,国公考较多次,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除了说是天生奇才再无合理解释。两家公府藏书让她几乎翻遍,遇到喜爱的孤本秘籍,毫不客气据为己有,从此成了私人藏品,国公问都不问,谁还敢提意见,至于心底如何想另当别论,华岳从不在乎。六岁开始习武,一个月后击败堂兄秦如风,九岁那年,打遍两府嫡系旁支几百少年无敌手,她已用不着老夫人用家法军棍来保护,改成三天两头去安抚挨揍的孙儿辈。 密室谈话后,华岳和秦如风进了凌波标营,父亲(叔父)为国捐躯,虽不是孤儿,烈士后代身份无疑,标营早有先例,人家愿来自然欢迎,有意隐瞒了显赫的身世,一年后华秦两位长辈屈尊做起总教官,目的就是接近师祖,顺带网罗优秀学兵。 听说让华岳进标营,两位国公勃然大怒,老夫人操起长棍,就要亲手教训儿子,华秦两人见机不对溜出公府,好多天不敢闪面,后来还是华岳软磨硬泡才获应允,不过多了堂兄秦如风陪伴,暗地有多少死士保护,那就只有国公才知道底细。 梅英隐瞒身份进标营,与华岳有直接关系。老国王听密探禀报后,倒不怀疑两名国公,选择边郡就证明没有异心,去与郡王争抢优秀学兵正合心意。几十年和平岁月,王子王孙都快忘了祖宗马背夺天下的艰难,独孤英女儿身却自小喜爱习武,颇有国王幼时风范,于是不顾太子阻拦将她塞进凌波标营,其中自有深意,与两家国公后人同营训练,他年就会多出两股强有力的支援,还能探察郡王虚实,皇家密探再忠诚,也没有自家孙女亲眼所见可靠可信。 华岳在标营蛮不讲理,有小魔女之称,真要翻开五年多经历细究,大事从来占着理字,小事营规管不着,找不到丝毫污点。 自小到大要风有风要雨是雨,骨子中的傲气一点不弱于妖孽般的天资。堂兄秦如风十五岁获得武尉称号,第一次盖住她风头,自家兄长,不好明着去较量,灭掉百人队战功不能摆上桌面,早就想找机会去寻敌人出气,夺回本属于她的荣耀,结果让温轻柔软刀子杀人,在三河湾看了一个月草原风景,兵变当天就想灭了她,梅英保护得风雨不透,后来更是让师弟高垣陪伴,杀了温轻柔,高垣脱不掉干系,华岳无奈收手。 侦察结果让华岳一肚子难以言说的怨气,敌人内外勾结,为不让独孤英顺利上位,不惜采取避战策略,找不到踪影如何杀敌立功,没有战功怎能取得更高的军职,掌握军队为师祖报仇的愿望何时才能实现,还是师弟高垣骂的对,好端端呆在京都做郡主,何必跑来这边关害人害己。 高垣提出草原战略,总算看到点曙光,燕宁已是残兵院小师妹,顺势帮她当上草原之主,残兵院就有了立脚之地,地方虽小,好在没有皇家羁绊,地理优势得天独厚,与三大帝国做生意,商会发展起来财源滚滚,有钱能使鬼推磨,军费有着落,何愁没人来当兵。 甘冒风险拿下背叛的校尉,独孤英非但不杀,还给两人自新的机会,可以看作不得已而为之,可宣布暂代校尉的人选,让华岳怒气填膺。你想以女儿身承袭王位,成为帝国数千年来第一位女王,姐妹们心甘情愿扶持,可你怎不去想想,既然燕宁是未来的草原之主,就要在战争中树立威信,将草原部落收拢改编成她的部下,只有这样才能在学兵撤退后,继续占领这片土地,否则到时有城无兵,学兵牺牲夺来的战果转眼就会沦丧,你功成身退了,燕宁空有列侯之名无其实。 坑杀三巡背叛的学兵,是华岳在故意释放信号,帝国郡主的命令未必处处有效,是杀是放,你一人说了不算,得以姐妹商议结果为准,这场战争不光是你争抢王位的筹码,各家利益都得有保障。 两个满编营校尉职位,就是第一次利益分配,留一个职位给其它标队,以免寒了将士之心,另一个让燕宁接任是最佳选择,你能去争女王,姐妹难道就无能统兵,军神燕老侯爷的女儿,经受草原试炼血战的女兵,燕宁暂代校尉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立下战功就有资历,等获胜后一切便是定局。 华岳违令杀俘,直言不讳将来不在清辉帝国任职,说完转身就走,梅英想不通何处惹恼大姐,违抗命令杀掉俘虏,我虽然心中不忍,知道你出自好意,一句责备话都没讲,怎么突然就翻了脸。 “禀报郡主,运输营送来紧急军情。” 第一百零四章 方阵布防 草原部落有可能联合,运输队将坚守营地,有足够兵力和器械,无惧敌人围困,中军不必急于救援,建议安营扎寨稳扎稳打,消耗其精锐部队,切不可急于决战,以期引诱观望的部落聚集过来。 请下令后卫标队和第二批运输队护卫迅速集结,合编成三营,由凌波主事统率,燕子风领亲卫带路,从清河南岸莽苍森林边缘,昼伏夜行迂回行军,到前锋侧翼后在森林潜伏。 发觉拦截中军的敌人有分兵迹象,务必要抓住战机果断出击,击溃敌人后紧追不放,将他们赶向运输队,届时前后夹击一战定输赢。 高垣信后再三叮嘱,对草原部落攻心为上,杀戮立威只是手段,收服人心才是目的,务须优待俘虏,战后立即释放,招降纳叛瓦解部落联合。 “郡主,回营路上不断遭遇敌人斥候袭扰,估计大军不日即到,请立刻召集标长部署防御,各标互不统属,万万不可正面交锋。” 有秦如风领人护送,信顺利送到梅英手中,见她看过后沉吟不决,忙出声提醒,军情紧急不容耽搁。 梅英有苦难言,刚刚收服校尉,两个满编营军心不稳,其它标队方始合编成营,整军计划就被打乱,敌人突然来临,中军兵力装备瞒不过草原人耳目,胆敢前来攻击,可想而知拥有绝对优势,这仗不好打,高垣纸上谈兵,哪知她和中军的难处。 “传令兵,快请华岳、燕宁、宇文洁和令狐清到中军议事。”各家标长才宣誓效忠,依照军令集结整编,此时不可再受惊扰,危机还得自家姐妹商议解决。 “如风学长,你和燕子风先下去休息,我们商定后尽快部署。” 梅英歉意地笑笑,取出刀笔伏案疾书,秦如风看她一眼退出军帐,中军无宿将老帅坐镇,不能临机决断军情,兵家大忌莫过于此,一个满编学兵军团,由五名小丫头统领,这仗别说正面交锋,能否稳住营盘都悬。 华岳姐妹匆匆赶回军帐,看过高垣书信,脸色都沉起来。原想学兵大军过境,草原部落不敢老虎嘴边拔毛,谁知一盘散沙的部落竟会联合攻击,高垣信上说得轻松,细想起来不由担忧,运输队让敌人包围,兵力相差必然悬殊,能否守住营地事关战略成败。 “郡主,不必顾虑前锋安危,想也没用,中军不及救援,对仇标长和高垣要有信心。我建议:按方阵布防,两个满编营在前左右分开,相隔里半安营,新编两营居后,我们从中接应,引诱敌人攻击中军,发挥禁卫衣甲优势,防守中杀伤消耗敌人骑兵。” 宇文洁幼时识字,侯爷都用阵图,年龄稍长不问女红,定期考较武艺和韬略,不理解没关系,先背熟,将门女子,以后有你领悟的机会。外公看上去为老不尊玩世不恭,听了几次小外孙女论兵,没有任何表示,却将她接到公府,出入军部都带在身边,一群高级将校中多个小姑娘,性格又豪爽,很快人见人爱,各人将自以为傲的战例当故事讲给她听,外公闲暇亲自点评。是以虽未经战阵历练,对行军打仗并非完全空谈,很快做出相应部署建议。 “中军只有五百兵力,郡主安危不可轻视,我反对。”令狐清不赞成,宇文洁早料她有此反应,军政大臣口头禅果然没错,文官胆小不足以言兵,毫不客气地接嘴:“你胆小怕死,别扯上郡主,正因为她在中军,我才有意摆方阵,要不敌人怎会上当。” “谁胆小——”令狐清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恼羞成怒就要出拳伸腿武力反击,让华岳一把抱住,她还真打不过,谋略高胆子小,宇文洁没说错。 “平地摆方阵防守,我看可行,不过要稍作改动,草原骑兵号称骑射无双,想收服人心,先要展示力量,一味防守只会遭人轻视,我们就来个针锋相对,各标队骑兵和弓兵轮流出战,大姐领弓兵,我带骑兵,让他们见识下,无论是骑术还是射箭,我们不比任何人差,战法更灵活更有效。” 华岳还在生闷气,冷着脸一言不发,燕宁要说没情绪是骗人,借讨论部署公然发泄,师姐妹双双出战,不但要给敌人来个迎头痛击,更是让梅英和那些标长清醒,校尉职位谁坐更合适。 “清儿武艺差,留守营地保护郡主,我带重步兵挑衅,两位姐姐从旁策应,杀他个人仰马翻,让那些标长知道,校尉我来当,比他们更优秀,谁不服气,照样领兵出战,用战绩说话。” 大姐华岳袖手旁观,二姐燕宁话中带刺,梅英终于察觉********,军团人事调配缺乏沟通,姐妹关系产生裂痕,两位结拜姐姐满身傲骨性格好强,似乎有意校尉职位,正要说出心底打算解除误会,宇文洁已明确提出来,看来四妹也不甘心大权旁落,一时倒难以解释清楚。 “洁儿,谁胆小,谁武艺差,你和大姐比试,看看会输得多难看,我比你差一点不假,去和敌人较量稳赢,上兵伐谋,你未必有我战绩好。郡主守营,正好四个满编营,我们姐妹一人一个,先杀出战功威名,然后顺理成章上位。” 令狐清性格谨慎,她的话不会是一时激动信口开河,军职战功不光是个人荣辱,更事关家族兴衰,临战争先是为杀敌立功,扣不上争权夺利的罪名,此时不争战后休想再提,当下加入华岳阵营,让梅英又气又好笑,有话直接说,何必如此欺负人。 “我守中军没问题,保证让敌人冲不进来。你们都跑去当校尉,军团长谁来做?别看我,自家知道底细,指挥一个标队勉强够格,居中协调各营,我没那本事,非乱套不可。” 梅英说时看向华岳,眼神清澈如水,话语一片真诚:“大姐,你错怪我,不是没想让燕宁去领兵,但军团才组建,两个校尉未必靠得住,我更不敢完全相信,我们姐妹聚成团,群策群力才能顺利运转,各去领一营,无人居中指挥,与原来各标队不相隶属有何区别。” 梅英言语真诚,毫不拐弯抹角,到让姐妹四人尴尬,她说得一点没错,中军无人指挥,四营各自为战,出其不意打一仗两仗可以获胜,等敌人反应过来,集中兵力攻击一营,互相救援只会让全军乱成团,最后让人家逐营消灭。 华岳没有给谁道歉的习惯,此时虽知真错怪了梅英,扭过头去依旧不说话,要怪只怪你说得太迟,早做解释哪会产生误会。 “我不抢了,都留下,大姐别再生气。军情紧急,如果同意我的方案,郡主快点下令,让各营早做准备,务须要深沟高垒,箭楼望台尽量建,等敌人来了再随机应变。” 燕宁和令狐清赞成,华岳还是不说话,梅英看着她笑道:“大姐,你不说话,我就当没意见,呵呵,别过会又乱发脾气。” 这下华岳再难沉默,气恼地回过头,指着宇文洁出气:“你亲自去各营传令,免得别人说不清楚,让敌人来时不可私自出战,一切听从中军调遣。” “还不快去传令!”梅英忙给宇文洁使眼色,怕再多嘴惹恼华岳,谁知她直:“我不去,有人更合适,让秦如风传令,他是军部通令嘉奖的学兵典范,出去转一圈,既有说服力,又能鼓舞学兵士气。” “是个好办法,我让他去。”华岳借机离开尴尬的军帐,身后几个姐妹偷笑,大姐脸皮薄,嘴上不认错,行动比谁都快。 “我和清儿部署中军防御,郡主和二姐带上女队,过会去各营巡视,战前主帅必须亮相。”宇文洁方说完,令狐清小声叮嘱道:“不要掉以轻心,防范有刺客潜藏。” “走,我们先去挖壕沟,别让贵族子弟偷懒。” 中军五百人按宇文洁安排挖掘战壕,没有足够材料树栅栏,护营战壕和陷马坑是对付草原骑兵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式。贵族子弟没干过粗活,军铲没甩几下,手掌磨出泡来,痛得直皱眉,不由看向学兵,但见军铲挥舞,脚下壕沟越来越深,有人就想喊护卫过来帮忙,身侧同伴忙制止,小声告知郡主都分了一段壕沟,亲自在挖掘,别没眼色自找难堪。 梅英标营锻炼四年多,对粗活早就习惯,军铲不停挥动,一个时辰后完成任务,身旁令狐清哭丧着脸才挖了不到一半,赶紧跑过去帮忙,令狐清也不客气,边挖边骂宇文洁,她是指挥官,没有挖掘任务,跑来跑去吆喝就行,路过时还不忘挖苦嘲笑,都快把令狐清气哭。 各营接到命令,在标长严令中开始行动,两个满编营排在阵前,心思活络的学兵不由猜测,郡主莫非要借刀杀人,敌人攻击时两营首当其冲,心劲一松动,干活有气无力,颓丧的情绪弥漫三个标队,学兵反倒没有贵族子弟和护卫进展快。 “没干过粗活?习惯了就好,我来帮你。” 一个学兵正有一下没一下挥着军铲,身旁传来清脆的嗓音,抬头一看军铲落地,梅英正跳下壕沟,俏生生站在面前。 “郡主——”学兵不知该如何开口,都忘记了敬礼,梅英挥起军铲开工,边干活边安慰:“贵族子弟,要看到学兵的优点,打仗不光是冲锋陷阵,战前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你休息一会,我帮你完成任务,别让学兵看不起。” 军铲不停挥舞,一铲铲泥土甩到壕沟上,梅英满面尘土,额头汗水流下,很快合成了泥,军铲兀自不停,学兵羞愧的泪水滴落在脚下,抓住军铲埋头苦干,速度较前快了几倍,与梅英不相上下,郡主无疑认错了人,将他当成贵族子弟,更让学兵羞愧难言。 梅英帮学兵干活,护卫的女兵自然不能旁观,纷纷跳下壕沟,给这一段的学兵帮忙,看女兵流汗挥铲,学兵们将羞愧化作干劲,在满编营率先完成任务,梅英摸把汗,跳上壕沟率女队离去,满编营很快传遍郡主帮学兵挖掘战壕的消息,先前的不安与猜测消散无形。 “郡主,他们不是贵族子弟,是学兵故意偷懒。”女队大多是贵族,完成自家任务都累坏了,再帮别人干活,还要表现出色,上马后才觉得腰酸腿软,再看双手全是血泡,队长委屈地诉苦。 “我知道他是学兵,故意说那番话,总得给人留点面子,相信他以后不会再偷懒。” 第一百零五章 临战选将 军务组,几张桌案上摞着尺许厚卷宗名册,四名女兵趴在桌后,一张张调令从笔下开出,燕宁签字盖印后,传令兵进出不停。 两个满编营,精锐标队少了六巡亲信学兵,剩余四巡人集中,再抽调护卫另组一巡,从卫队中选配一名亲卫队长,还得给他补齐队员,组建出一个满编标队,标长有现成人选,秦如风。 再次审视两个满编营,滨海标长领一营在左前方,右前方另一营有三个人选,在燕宁坚持下,梅英任命自行平叛的标长暂代校尉,将各营超编的贵族子弟和护卫全调出来,先给校尉曾经的心腹标长配齐兵员,与滨海营一个标队对调,不能留在原处,此人背主求荣,战后不可重用,但临战闲置会寒人心。 以四个标队为主新编两营,一个调进秦如风标队,另一个将剩余贵族子弟和护卫简编成标补充进去,人不够也差不多。 “小队长,战斗中各营伤亡不一,你将人全调去各营,怎么及时补充?”有军务组成员善意提醒,燕宁微微一笑解释道:“我是有意如此,到时中军从各营调人补充,一来可以树立权威,二来正好精雕细琢原来的两个满编营,谁也不会说闲话。” 为方便军务组称呼,燕宁将四营及其配属标队用数字标记,要下达命令给秦如风,简单一句话,命令一营五标如何如何,传令兵简单易记,不易送错军令,浑不知她无意中的创举,改变了落凤大陆悠久的军队称呼,后世军史盛赞为燕侯改制。 “弟兄们,快看,中军营升起新军旗。” 营地正忙于部署防御设施,有学兵眼尖,瞥见中军刚立起的指挥台上,凌波飞燕战旗已经降落,一面更大的黄色战旗冉冉升起,中央红色凤凰图案栩栩如生,忍不住高声惊呼,其他人顺他手指看去,营地刹那间欢声雷动。 “是郡主在亲自升旗,学兵军团成立了,我们都是郡主直属,走出去更威风。” “你知道个屁,郡主是谁知道吗?太子府郡主,唯一的郡主,我们就是未来的禁卫军!” “哈哈哈,草原人怎么还不来,老子就等着杀人立功,成立军团,多出不少好职位,看谁功劳大先抢到。” 数月未见敌踪,令狐清的宣传发挥出作用,郡主不出头,谁也别想立功,要想升官发财,唯有忠心追随,一见战旗上绣着凤凰,学兵眼睛雪亮,郡主独孤英亮出了帅旗,这下不用愁有功无赏,你功劳再大,帝国郡主都能封得出官爵,给得起赏赐。 “你们都看到了,郡主不惜以身诱敌,帝国将领都难有这胆魄。”滨海标长暂代一营长,目光扫过各位同僚,毫不掩饰眼中杀机,再开口变了腔调:“谁敢违抗郡主命令,别怪我翻脸无情,军中一句怪话都不许再出现,郡主仁慈,老子不客气,发现一个砍一个,丢出去喂狼,没商量余地。” “对,郡主给的是一营番号,没歧视我们,绝不能让老鼠坏了名声,老子的标队不需你动手,自行清理。”四个标长谁都不服谁,昨日还是平起平坐,今天你摆出上司架势,军令当然得听,话语不会多恭敬,一营长闻声哈哈大笑:“对,就这样,自家兄弟,有话直说有屁就放,我只是暂代校尉,谁不服气,嘴上说等于放屁,咱们手底下见真章,立下战功,郡主自会调整。” 秦如风在旁边听得直咧嘴,教官标长临战暴露出本性,见状忙含笑插嘴:“教官,你们坐镇守营就行,出战交给我,给个立功机会。” “滚一边去,全国童营都知道你秦如风大名,再立新功,别人怎么出头,老子这暂代两字何时才能去掉,你任务是专职守营,我们四个轮流领兵出战,这是命令!” 一营长不容秦如风抗议,直接用命令堵住他嘴,另三个标长直点头,军令不容违背,秦如风气得扭头就走,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场仗要立功得另想奇招妙计。 燕子风在中军直喊叫,就差抱着小姑胳膊摇晃,梅英又让他去后卫送信,堂堂燕府公子,难道来边关就是当信使,顾不得尊卑礼节,跳起来抗议。 “我不如你们属实,哪点比其他人差,不当标长还好说,起码封个巡长吧,又派去送信!郡主,小姑,你们让我回去怎么拜见爷爷,说我多次出色完成送信任务,他非得抽死我不可。打军棍,关禁闭,随便处罚,送信,坚决不去!” 燕子风抗议不无道理,搬出燕老侯爷做说辞,梅英不好强行下命令,苦笑着看向燕宁,这事她出面更合适。 “道理我给你讲过,送信事关重大,特别是要给后卫带路,别人哪知道运输队营地在哪,你不去谁去?!”燕宁瞪着侄子,燕子风不买账:“要打要罚我认,反正不去送信,还有九个亲卫,随便派俩人都能完成任务,想借故支走我,休想。” 自小到大,这还是侄子第一次反抗,燕宁站起来就要动手,令狐清拉住她,笑着帮燕子风求情:“燕公子说得有道理,随便派俩亲卫去,大不了信送不到,领错路又不会死人,继续联络就是。” “你是替我求情,还是做贱人!”燕子风声音更高。 “实话实说而已,亲卫队全去了运输队,高垣为何选你来送信,还带九个护卫,连秦如风都成了保镖,以为这是你燕公子给女孩送情书,迟三慢五不打紧。” 打口头官司,燕子风不是对手,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打定主意不动摇,令狐清使出激将法:“还真以为非你不可,呵呵,不去也行,领着你的人回运输队复命,本小姐去送信,我还真怕你半路让人家拦住,误了军机大事。” “几万敌人转眼就到,我哪回得去,你这不是——” 令狐清见他上当,眨眨眼诱之以利:“回不去?那是你的事,与中军没关系,自己想办法。呵呵,军团方成立,中军还缺四标人,送信几头讨好,解运输队之围,卓越在郡王前只会美言,给凌波校尉带去战机,他老人家铁定推荐,标长让我预定一个。”令狐清的阳谋由不得燕子风不上钩,将手伸向燕宁:“小姑,信拿来。” 打发走燕子风,华岳才开口:“军令与人情,纠缠一块会贻误军机,以后谁再敢推三阻四,一概军法处置。梅英,你要以身作则,刚才何需清儿多说,直接命令他去,临战抗命他没那胆,都是你和燕宁惯出来的毛病。” 宇文洁帮腔:“就是,战时人人讨价还价,这仗怎么打?中军命令岂不成了坊间交易,再有人胡搅蛮缠,直接砍头,军法不是儿戏。” 燕宁又气又羞,脸上有些挂不住,梅英含笑解围:“燕子风是晚辈,军中仅有一个,他说的也是实话,大姐,谁敢派你送两次信,怕会直接被打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事下不为例就是了。” “军法归军法,人情归人情。燕子风这趟要再把信顺利送到,学兵军团前后三军遥相呼应,确实是大功一件。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高垣是故意让他轻松立大功。忠诚和才能都是上佳人选,给他留个标长职位,不会比我哥差多少。” “这还真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和洁儿怎么越看越像是外人。”令狐清直笑,梅英和燕宁脸色泛红,华岳笑骂道:“我看燕子风真不错,配得上你,这大媒大姐做定了。” 军帐中哄闹一阵,姐妹言归正传,梅英招来两名校尉,七人共同商议首战计划,军团刚成立,首战务必要赢得漂亮。 “郡主,草原部落精于骑射,我们仓促扎营,没有足够的材料布置,须防敌人偷营,我建议先不要出战,养精蓄锐以逸待劳,严守营地消磨其锐气。”一名校尉老成持重,建议与高垣不谋而合。 “建议不错,首战不适用,军团刚成立,闭营坚守会伤及士气军心。”另一个校尉反对,看看华岳话语有些低落:“我建议选猛将迎头痛击,一战打出学兵威风,然后再以防为主,选调精锐轮番挑战,一则让敌人疲于奔命,不能从容部署,打乱进攻节奏,二则学兵大多未经战阵,与落日翠华正式交手前,正好用草原骑兵来练手。” 抛开忠诚不提,两名校尉不愧是军中良将,所提建议与高垣战略设想吻合,让姐妹五人连连点头,华岳率先表态:“两位大人,以前事非得已,以后必有所报,你们武功尽失,自然不能率兵迎敌,是我出手伤人,首战由我出战,谁也别争,校尉说得对,必须是猛将迎头痛击,你们的武艺都不如我。” 华岳的话姐妹没争议,首战非同小可,其它标长不知底细,不敢贸然派出去,剩下的人除了她还有谁合适。 “大姐,你需要多少人,我去调兵。”梅英能当即决断,让华岳感到欣喜,赞赏地笑道:“对,就这样,当机立断,你是中军主帅,哪怕错了麾下也要执行,随后再去想法补救。” “大姐——”燕宁眼中带着希冀,华岳不理她,继续看着梅英:“四营坚守,首战中军出击,燕宁引重步兵挑衅,我领骑兵冲阵,洁儿带弓兵在战壕埋伏接应,清儿守营,梅英居高协调指挥各营,中军兵力薄弱,谨防我们出战时敌人集中攻击。” “华巡长,你的部署不错,就是中军兵力太过薄弱,最好调几巡弓兵进来,以防四营不及救援,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各营抽调一巡弓兵,不会影响战力,中军防守更稳固,出战的部队没有后顾之忧,只需奋勇杀敌,更能扩大战果。” 两名校尉慎重建议,华岳早有此意,梅英点头答应,中军只有五百多人,三巡人出战,令狐清领一巡人防守三面是强人所难,校尉见几人能听进去忠言,心中少了顾虑,尽力帮助完善军出击计划。 第一百零六章 巍然不动 草原骑兵比预想中来得要迟,接近学兵营地后,每日行程不过六十里,敌人指挥官留足马力,远来却非疲惫之师,交替掩护在五里外支起帐篷,三座大营与学兵遥遥相对。 敌营大帐中,几十名千夫长无视羊肉美酒,目光全看向主位,万夫长巴吉四十出头,一道伤疤像毒蛇盘踞在光头,插着三道翎羽的铁盔放在桌上,黑色锁子甲缴获自学兵,胸前发达的肌肉让甲叶都支棱起来,正端着牛角杯痛饮。 “一路磨蹭晚到三天,巴吉大人,我们何时发起攻击?勇士们着急抢夺财物美女,再不动手,草原的老鼠都会嘲笑懦弱。”右首位三十多岁的千夫长斜着眼睛询问,桀骜不驯写在脸上,巴吉扫他一眼放下酒杯,却去征询左首位汉子意见:“札朗泰,你也和勇敢的粘木儿一样,要嘲笑责骂我的懦弱吗?” “粘木儿兄弟,请不要对巴吉大人无礼咆哮,他是草原上战无不胜的五个万夫长之一,你我听令行事就好,各部落长老们眼睛雪亮,分得出谁才是真正的勇士。” 札朗泰看似劝说,言语不无讽刺,巴吉光头上伤疤颤动,挑挑眉头装作没听出来,三万人中只有五千同族勇士,其它兵力由大小部落混杂而成,粘木儿和札朗泰麾下全是本部落儿郎,此战还需依仗。 “草原上的猎手,睁开双眼仔细看看,对面学兵有多少?近两万人!他们兵刃衣甲齐整,扎起营盘正等着莽夫去攻打,三万人攻营,草原勇士的血会汇成小河。” “巴吉大人,不过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学兵,连个像样的统兵将军都没有,你这话是在侮辱草原勇士。”粘木儿一掌拍在矮桌,巴吉不怒反笑:“是吗?既然觉得是在侮辱,勇敢的千夫长,坐下尽情享用美酒好肉,他们快来了,用你的刀,而不是狂妄的叫嚣,来让大家评判是勇敢还是鲁莽。” “报,学兵营前挑衅!” 似乎在验证巴吉猜测的准确,斥候跑进帐禀报,粘木儿脸色难看,站起来怒喝:“说清楚,有多少人?” “大人,两个步兵百人队,都是从中军出动。” 粘木儿大笑:“精兵挑战,想动摇草原勇士的军心,哈哈哈,我去割下他们的脑袋,战无不胜的万夫长,我的刀比言辞更锋利。” “粘木儿,善者不来,等我观阵后再出战。” “两个百人队,一个冲锋足可解决,不用麻烦。”粘木儿旁若无人,迈开大步出帐。 “粘木儿有勇无谋,此战必败无疑,札朗泰,带你的人去接应,敌人获胜回营时追上去,长老们对首功从不吝啬赏赐。” 挑衅的学兵摆出扁平的长方形阵势,六尺高重达百斤的虎头盾,用沉重的铁枪支起来,两名重步兵扶盾一名重步兵按枪三人目不旁视,身侧各有一人手持丈五铁枪,十面重盾间隔五步,盾后一哨轻步兵前二后三站成两排,每人身旁插着五根七尺标枪。左右两侧虽只有三面重盾,却布置了两重,后排是一手举盾一手持刀的女兵。 阵形中央剩余的二十名重步兵中,巡长雷鸣掀开铁面罩憨笑:“嘿嘿,华岳,我心里还真没底,敌人要来个千人队,非把弟兄们踩成肉泥不可,你这次玩得太胆大。” “有这么多美女陪葬,你死了也会偷笑,我告诉你,扛不住两轮,回去准让你躺下,以后能不能起来都难说。” 华岳一身黑色学兵服,连轻甲都没披挂,长枪插在地上,手持硬弓背负箭囊,燕宁同样打扮,只是手中多了一把玉笛,娇笑道:“雷巡长,你太小看草原勇士,真要亮出千人队,我们扭头就跑,敌军主帅以后别想抬起头。” “这我就放心了,来个三五百人无所谓,破不开防御。” 敌营冲出骑兵,华岳细看后嗔怪:“你还真是乌鸦嘴,五个百人队,够你受,咯咯。” 粘木儿狂妄自大但绝不愚蠢,两巡学兵敢来挑衅,自然是觉得有足够把握,是以点出了五个最精锐的百人队,出营列阵后,下令吹响牛角号,五队人先后发起攻击,正面三个百人队,两侧各一个,想要一举吃掉敌人,没兴趣一队一队去较量。 距阵前三百多步,号声变得尖锐,前队射出一轮利箭发起冲锋,第二队却没有紧随而上,控制住战马速度,张弓搭箭斜射前方,两轮过后后队也亮出长弓,两队人用漫天箭雨掩护前队冲阵。 左右两侧的百人队,压根就没打算强攻,在百夫长喝令中弯弓直射,一枝枝长箭离开弓弦,从重盾间隙钻进去,干扰阻止学兵前后救援,步兵队奈何不得侧翼飞驰的骑兵。 “圆盾!” 雷鸣沉声高喝,重步兵抓起圆盾举在头顶,箭雨落在上面叮当直响,轻步兵的三角盾更简便,草原骑兵对付敌骑的杀手锏,步兵列阵防御时伤不到学兵分毫,偶然有流箭从盾幕旁落下,箭头不过是在铁甲上擦出几点火星。 对付全身铁甲的步兵,敌人对箭雨并不抱多大杀伤希望,就是要逼迫你去防御,从而给骑兵冲锋赢来宝贵的时间,矛与盾的较量,攻击方无疑占据主动,骑兵与步兵交锋,本身就占有优势。 正面箭雨掩护,两侧直射袭扰,压缩轻步兵活动余地,投枪需要助跑才有威力,举着铁盾难以发挥,蒙一川眼看前队骑兵距离学兵阵越来越近,正要下令弃盾攻击,哪怕付出代价也要缓解重步兵压力。 “双方碰撞,弓箭自会停下,你配合就行。” 华岳身后燕宁玉笛轻挥,落向两人头顶的长箭,就像碰在无形的盾幕上,清脆的碰撞击声中掉在脚旁,让身后轻步兵惊为天人,流箭虽说没多大冲击力,但数量众多,一把玉笛护住两人,需要多快的挥舞速度才能做到。 “重盾!” 雷鸣喝叫中几步跑到中间重盾后,长枪斜着支在盾下,半曲着身子蓄力,重步兵扔下圆盾,无视密密麻麻的箭雨,紧紧扶住重盾后的铁枪。 草原骑兵前队,长枪斜朝下指向前方,破盾,不需要花俏的动作,全靠战马速度和力量,飞奔的骏马撞击盾墙那一瞬,冲击力足可将野牛掀翻倒地,而这种撞击还不止一次。 重步兵硬抗骑兵冲击,靠的是厚实的阵型,前队倒下后队紧跟,用牺牲换来骑兵速度降低,最终化解掉冲锋威势,两个步兵队就想对抗数量更多的骑兵,无异是自找死路,百夫长嘴角露出笑意,即将看到盾翻人倒的场景。 长枪扎在重盾上,战马紧随撞上来,沉闷的响声里,有骑兵抵挡不住重盾反震之力,从战马背上抛飞出去,重盾让战马撞歪,护盾的两名重步兵,强行咽下涌到喉咙的鲜血,艰难地矫正角度,另一人脸色涨红,双手死死抓着铁枪不放,一次撞击三人轻重不同都带了伤,雷鸣咬着牙挥手,预备队立即有人换下重伤的盾兵,轻步兵将战友抬到阵型中央,有学兵急忙检查敷药。 重盾旁,两名枪兵在撞击前,长枪如毒蛇般斜朝前刺出,有的刺进战马脖子,有的刺向战马腹部,有的刺穿骑手胸膛,抽枪,刺杀,两个简单的动作来回往复,不时有人刺出长枪扑倒在地,与马背的敌人同归于尽。 骑兵几轮撞击,仅有一面重盾翻倒,撞击的骑兵从缺口冲进来,让雷鸣带亲兵用长枪刺死,用枪林掩护重步兵扶起重盾,盾墙重归完好,五名重步兵停止了呼吸。 重盾间隔,是骑兵重点冲击的地带,也是无情的杀戮场,草丛中突然拉起绊马索,一道又一道高低不同,在骑兵受阻时,轻步兵的标枪交叉拦截,一个个骑兵随之倒下,战马也让长枪刺死,人马的尸体压平了绊马索,给后来的人用血肉减少阻力,却也成了挡路的障碍。 学兵阵型巍然不动,骑兵百人队,未能破去重步兵的盾墙,残存十来名骑兵打马就想从两侧逃窜,学兵阵中响起弓弦声,华岳和燕宁双弓齐射,没有一人能够从箭下逃脱,就连战马也让蒙一川领人用标枪射翻,一个骑兵百人队,人与马无一生还。 “压上去,三面同时攻击。” 学兵阵的坚韧让粘木儿愤怒,下命令三个百人队强攻,他领队绕向学兵阵后,刚才的冲击中看得清楚,学兵后队没有重盾保护,防御最薄弱,应该是为了逃跑时方便。 “雷鸣,好样的,再撑一轮如何?”华岳抓着手检查,雷鸣不过有些乏力,没受多大伤。 “小意思,草原骑兵还没高垣拳头硬。”雷鸣大不咧咧回答,让华岳笑起来:“放心,迟早让你揍他一顿出气。” “算了,哪次确实怪我说话难听,打他一顿出气,我受得疼又不少。” 雷鸣的大度让燕宁吃惊,华岳早在预料中,当下扬起长弓笑道:“你不打,我来帮你出气。咯咯,扛住一轮硬攻足以自豪了,再吹牛非把命搭进去不可。你稳住阵势,下一轮由蒙一川的轻步兵上。” 说话间草原骑兵在号角声中从三面冲上来,华岳和燕宁拿着长弓走向两翼,将正面留给雷鸣和蒙一川防御。 第一百零七章 威震敌胆 “狂妄的蠢货!” 百人队阵亡,巴吉脸不变色,学兵敢来挑衅应有此实力,粘木儿改变队形四面围攻,让他忍不住骂出声来。 “巴朗,带千人队去接应,掩护败兵,不许应战。” “诺!” 年轻的千夫长带兵出营,巴吉甩手进了军帐,败局已定再看空添烦恼。 学兵阵两侧百人队还有五百余步,华岳就扬起了长弓,一弓三箭飞射而出,只射马不射人,三箭一个目标,中箭的战马悲鸣乱窜,骑手和战马,很快让后面的队友撞翻,随着华岳一次次扬弓,左侧的百人队放缓了速度,百夫长挥舞马刀不停怒骂,企图稳住冲锋队形。 华岳微微眯起眼,拧身冲出学兵阵十几步,前弓后跪半蹲在地,三枝、三枝、又三枝,偷看的学兵眼花缭乱,一人一弓瞬息射出九枝长箭,只能用神乎其神来赞叹。先后射出的长箭前慢后快,在快到百夫长马前时聚集成束,从马脖子下面钻进,在百夫长胸前聚集,九枝长箭将他射成了刺猬,连人带马栽倒在草原上。 一人一弓射翻三十多匹战马,草原骑兵不由胆寒,百夫长惨死箭下,恐惧瞬时演化成慌乱,前锋拨转马头向旁逃窜,后面的骑兵见同伴脸色恐惧,收缰勒马停止冲锋,百人队顿时人仰马翻,六十多人再无战意,马鞭挥舞不停,纵马向后拼命逃跑。 “伤亡超过三成,百夫长战死才溃散,草原骑兵果然勇敢。” 华岳收弓回到学兵阵,嘴中不停称赞,听得侧翼步兵咧开的嘴巴再难合拢,一人射杀几十匹战马,让骑兵百人队溃退,他们要是勇敢,你就是战神转世了。 右侧却是另一番景象,燕宁将三角盾插在地上,持弓半蹲在盾后,等草原骑兵冲到三百余步,射出第一轮箭雨后,不慌不忙扬起长弓,一枝长箭呼啸而去,百人队中一名骑兵瞥见一点寒星,身子本能地往后一仰,只觉喉咙一痛再无生机。 左手持弓如凝固在空中,右手不停从背上抽箭,一枝又一枝长箭,就像死神的獠牙,快得让善射的草原骑兵根本无从躲闪,百人队冲锋前进不到二百步,二十多人额头或咽喉中箭死去,等燕宁将箭头指向百夫长,他大叫一声勒马向斜刺冲去,身子藏到了战马侧旁。 攻击右翼的百人队,两成多惨死箭下,百夫长落荒而逃,骑兵紧随而去,华岳射马她射人,人战死比马中箭自然更能带去恐慌,燕宁率先射退敌人,让华岳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是用武力杀退敌人,我没有那实力,只好吓唬人,侥幸成功。” 燕宁的解释让华岳瞪眼,战时不及细问,两人看向前队步兵,敌人还有百余步,蒙一川和轻步兵右手标枪举在肩膀,两排人相距十步蓄势待发, 雷鸣躲在盾后观察,嘴中不停报数:“……六、五、四——” “预备——跑!”蒙一川发出口令,轻步兵开始助跑,雷鸣头也不回:“二、一、完工。” “投!” 百把标枪从重盾上飞出,轻步兵转身飞快跑回,从地上拔出标枪,再度扛上肩膀,不用等候命令,助跑,投枪,回身拔枪,三轮投射过后,雷鸣转身直摇手:“停,停,别投了。”蒙一川方举起标枪,让他拦住,不解地瞪大眼,雷鸣抓下重盔大笑:“哈哈哈,敌人拨马逃回去,你再投杀不着,平白浪费标枪。” “杀了多少?”蒙一川兴奋中带着紧张,方才不停偷看,华岳和燕宁单人射退百人队,一巡轻步兵,战果要没人家好还不让人羞死。 “勉强有一半,还不错,就是准头太差,人马不分,一匹战马都没跑过来,真可惜。” 重步兵没有驮马,行军中深受其苦,雷鸣惋惜不已,蒙一川气得直叫:“站着说话不腰痛,我怕你再受伤,这才迎头阻拦,下回拦腰砍,前面留下,有本事你去俘获战马。” “你俩闭嘴,快整队,撤!” 率领百人队还未绕到敌阵后,三面强攻都告失败,侧头望着溃逃的骑兵,粘木儿的愤怒就像即将喷发的地火,但多年厮杀经验让他仍旧保持了最后一丝冷静,命令声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回撤,重新整队!” 重步兵在前轻步兵掩护,华岳和燕宁各带两哨女兵持弓护在侧后翼,挑战的学兵背着战死的兄弟尸首,扶着受伤的伙伴,想要迅速脱离战场。华岳艺高人胆大,但她不打没把握的仗,敌人一个五百人队一直在观战,要是放下草原勇士的骄傲,合兵攻击过来,学兵难活下几个人,精锐死磕两败俱伤,她的战术里没有这打法。 伤亡超过一成阵型巍然不动,标营学兵都是合格的战士,要是三成伤亡还敢列队死战,那就无愧精锐称号,五成伤亡血战不退,帝国怕是只有六个骁骑营能做到。扛住两轮攻击,学兵伤亡接近两成,能够保持阵型不失战意,已算是接近精锐标准,再死战不退必然伤亡惨重,赢得虚名有何用,童营孤儿生命无价。 “追上去,杀——” 札朗泰冷眼旁观双方较量,看到学兵前后队变换,让战马做冲锋前的缓冲,等学兵扛起重盾飞快撤退,扬起马刀高呼,五个百人队呈扇形追杀过来,时机把握得恰好,学兵再来不及转身列阵,逃跑更是痴心妄想,草原勇士的骏马强弓,会从背后收割敌人的性命。 “丢掉荣誉,够无耻,难怪再无豪杰称雄草原。”华岳扛着雷鸣的重盾,见状喝令旗手过来,接过绑着凌波飞燕战旗的丈五点钢枪,试试分量,六十多斤左右,嘴角不由露出笑意:“带队速撤,不用理会敌人追兵,左右营弓箭会掩护接应,快退,少废话!” “大姐,我——”燕宁从侧翼跑过来想留下,华岳已瞪起双眼叱喝,苦笑一声急忙跑开,雷鸣和蒙一川一句话都不敢说,高声喝叫步兵加快速度,学兵越快撤回营地,断后的华岳越安全,此时多啰嗦一句,就少一分安然脱身的把握。 将重盾护在身前,华岳单手高举点钢枪,草原上飞燕战旗迎风飘扬,淡蓝色旗面上,血红色飞燕似乎要挣脱束缚展翅翱翔,佳人面如花,长枪挑战旗,含笑面对冲来的五百铁骑。 “大姐。”指挥台上,梅英和令狐清眼角滴泪,草原骑兵丢弃祖先的荣耀,挑战失败重兵追杀,学兵营难以及时派骑兵救援,出动埋伏在战壕的弓兵拦截,念头一闪梅英转眼放弃,那只会平白送掉性命,绝非大姐所愿意看到,含泪一把抢过令狐清手中鼓锤。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中军指挥台上鼓声震天,若非怕擂破鼓面,梅英恨不得将气劲全数使出,敲响的不是密如雨的助战鼓点,四周营地瞭望台,各营暂代校尉惊愕一阵惊醒过来,得胜曲,郡主独孤英在为孤身断后的华岳祝福。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四营战鼓齐鸣,与中军鼓点遥相呼应,四名校尉亲自擂鼓,祝愿华岳获胜归来。 左营战壕,秦如风将嘴角咬出血来,强忍住带兵冲出去的**,紧紧握着手中强弓,右营战壕,宇文洁连续拉断三把长弓,嘴中不停喝骂,快将最好的弓拿来。两营埋伏在战壕的三百弓兵,屏住呼吸紧盯撤退的步兵,快点,再快点,追兵就要到身后。 札朗泰已能清晰地看到那张天仙般的容颜,不忍心让绝世佳人魂断草原,收起扬起的弓箭,在战马上高呼:“绕过去,追赶步兵!” 有重盾护身,敌人的弓箭构不成多大威胁,双方近战便会丧失作用,华岳正笑看骑兵接近,不料前锋竟然向侧旁让开,虽听不懂札朗泰的草原话,很快明白意思,怜香惜玉,竟然将本小姐当成送死鬼,你想绕开追击,放我一条生路,本小姐还想杀人立威呢。 骑兵冲锋,前方没有弓箭标枪拦截,速度越来越快,就在前锋骑手的马头堪堪平行时,华岳娇喝一声,左手将百十斤重盾甩向空中,长枪一点地面扑身而起,半空中脚尖点在重盾上,借力再度拔高,旗枪带着呼啸的风声当头砸落,先锋骑兵高举的马刀应声而断,脑袋让沉重的旗枪砸得粉碎,尸身从飞驰的战马跌落,华岳空中拧身落在马背,论起丈五点钢枪横扫过去,两旁接连响起惨呼声。 札朗泰一时心软拨马绕行,正好避开华岳杀招,眼见几名骑兵让长枪扫落马下,举起马刀嘶声呼喊:“杀了她,追赶步兵!” 华岳夺下战马,丈五点钢枪横扫千军,身旁不断有骑兵落马,飞燕战旗很快让血染红,可追兵有五个百人队,她的长枪再勇猛,也难以正面拦截,一枪挑飞左侧扬刀偷袭的骑兵,华岳打马追向札朗泰,擒贼先擒王,抓住此人才能逼迫追兵停止冲锋。 点钢枪连演横扫千军,将身周敌人逼退,华岳催马追击,无奈佳人好强战马不争气,加上不断有骑兵拦阻,与札朗泰的距离反逐渐拉远,而追兵前锋距离撤退的步兵队只剩下三百来步,不少骑兵已张弓搭箭,箭雨或许伤不了几个人,足以让步兵速度慢下来。 草原骑兵终生难以相信眼前一幕。 华岳的身影从战马上扑出,借助长枪点地的力量,停脚在前方追兵马背,不等骑兵挥刀,凌空再度扑出,长枪不住点地,脚尖在马臀借力,追兵前锋如有飞燕凌空,等札朗泰察觉异变扭头回望,华岳已站在他马背,左手鹰爪紧扣住喉结,让他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脸色涨得通红眼神难掩恐惧。 “挑战失败,想依仗数量挽回颜面,你们不配称作草原勇士!下令,让你的人停止追赶,三,二——”华岳责骂两句松开左手,右手长枪扎进札朗泰后腰带,单手将他从马背挑起来,顺势坐上马鞍。 点钢枪绑着飞燕战旗,枪头高挑追兵头领,追赶的骑兵百夫长不用札朗泰开口,纷纷勒马下令停止追杀。戏剧性的一幕惊呆了草原骑兵,看傻了学兵护卫,孤身步行断后,五百骑兵中活捉敌首,华岳方才的速度无异于鬼魅,远处观战的人只看到一个黑影在骑兵头顶飞翔,方要细看战斗已经以奇怪的方式结束。 步兵队顺利撤回埋伏的弓箭手掩护范围,华岳长枪轻挥放下吓破胆的札朗泰,高举飞燕战旗纵马回营,身后数百骑兵无人有胆量用弓箭偷袭,任由她从容离去。 三百学兵挑战让三万敌人胆寒,巴吉得报颓然坐在帅位,没有责骂战败的粘木儿和札朗泰,更没有对此战加以评说,华岳的责骂还在他心中萦绕。 “挑战失败,想依仗数量挽回颜面,你们不配称作草原勇士!” 第一百零巴掌 力竭休养 “快扶我下马。” 华岳回到营地,纵马直奔中军,梅英和令狐清见情形不对,喝令卫兵警戒,飞身将她搀扶下马,三人相拥进帐,营地学兵以为姐妹情深,唯有两名校尉猜出几分。 “大姐!”方进军帐,华岳身形不住摇晃,梅英和令狐清抱起她冲向后帐,放到床上就要脱衣检查,华岳脸色苍白强笑着制止:“不用检查,只是脱力而已,静养一段就会没事。” “怎会这样?!”梅英抓起手腕但觉脉搏有些散乱,体内劲气若有若无,确属脱力症状,仔细检查后未发现外伤,稍微放下心来。 “大姐,你是不是用秘法强行激发潜能,短暂十几息内,将全部内劲尽数用来催发速度?”令狐清见华岳躺在床上笑而不语,跺着脚责怪:“敌人要顽抗多危险,你几乎没反抗之力!” “这不安然回营,好了,是大姐失算,没想到自诩为狼神的后代,向来将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草原勇士,凶猛之外也学会了狐狸的狡诈,敌人主帅不容轻视。” 三百学兵暴露在弓箭射程,危急时刻华岳耗尽内劲强行施展禁忌身法,看似轻松挽回局势,事后回想其间凶险,禁不住有些后怕,幸亏札朗泰麾下百夫长怕他受害,立即喝令停止冲锋,否则稍微拖延,怕就会露馅,只能与敌人血拼到底。 “大姐,为两巡学兵,你差点搭上性命,以后切莫如此,战争注定有死伤,你若有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这场仗的胜败还有何意义!”梅英服侍华岳服下药,两眼含泪坐在床边。 “少悲观,说正事!“华岳装作不耐烦,抬手想帮她拭泪,梅英双手握着手掌不放,只好看向令狐清交代:“敌人后面的千人队收拢败兵后不追杀,我总觉有点怪,你和洁儿多留神,或许能就此分化瓦解,具体怎么做,你做主就行,梅英不宜出面玩阴谋,别大小事都请示,成了有功败了是罪,要勇于担当。” “大姐,你再这样说,我不高兴,好像我就是小人,只会算计人。”令狐清收起脏衣服,清扫好内帐后伸出手:“你要保证,下次出战带上我,要不洁儿老笑我胆小。” 看她撒娇华岳心中一暖,姐妹两人方式迥异情谊却同样真挚,躺在床上笑骂:“这场仗,大姐再难带你,等筑起要塞,你做首任城守,大姐帮你守城,让她们全去外面驻扎。” “大姐,我心中其实一直有个想法,以前没机会,如今正好试试,看能不能兵不血刃解决这几万人,让草原部落各自猜疑。” 令狐清当下细细解说,华岳很少开口,梅英不时补充纠正几句,等宇文洁风风火火闯进来,华岳已经沉沉入睡,她不由分说握住手腕,亲自检查后吐出一口长气:“吓死我了,死燕宁还说没事,人都成这样,我要和她算账。” “洁儿!”梅英打断话,脸色变得严肃:“燕宁若得知真情,不定会发什么疯,别看她外表文静,一点不比你性子软。这事瞒不住她,但不能让知道伤得很重,只说是敌人不顾尊严,大姐气怒攻心伤及肺腑,需要闭关静养,没有紧急军情不要打扰。” “那好,我亲自去传令,让各营严防偷袭,草原人让大姐将勇士头衔踩在脚下,势必会寻机报复,我们趁势闭营坚守,按高垣所说打消耗战,引诱更多的敌人前来支援。” 燕宁回到营地,听说华岳休养,进帐去探望,脚下不疾不徐,脸上看不出半点忧伤,梅英和令狐清紧跟在身后,谁知她检查过伤势,反回过头来安慰两人:“没事,力竭而已,以后我们姐妹四个轮流守护,其他任何人不许靠近内帐。走,我们去外面说话。” “二姐,你要伤心就哭出来,别闷在心底。”令狐清善解人意,如何看不出燕宁是外柔内刚的性格,她和华岳关系最好,要不伤心骗不了人,出帐后紧贴在身旁劝慰。 “清儿,我不恨敌人狡猾,可大姐不能就这样让人气伤身,你告诉我,有何打算?想不出办法,你知道,我心情好得出奇!” 令狐清还要征询梅英意见,她已经开口叙说,燕宁将气憋在心里,不让她发泄,床上又得多躺下一个。 “清儿去准备,我去,谁也别争,大姐受伤,我说了算。”燕宁听过立马赞成,令狐清直摇头:“二姐,你去真不合适,派个能说会道的人去就行,你是主将之一,亲身冒险实为不智。” “主将亲自去,你的妙计才更有成功把握,滚去准备!”燕宁话中带了脏字,梅英忙赶令狐清:“去准备,你想听摄魂曲啊。”待她走后低声叮嘱:“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稍带片刻。”说完走进内帐,须臾出来将天蚕衣递给燕宁:“二姐,我第一次叫你二姐,天蚕衣你收下,你们不会让我上阵,穿着它没用。别说我傻,大姐负伤我才灵醒,这件天蚕衣是她的护身物,你们应该是想送给高垣,结果当成给我的回礼。” “奸细未彻底查清,刺客杀手防不胜防,你要受伤全军皆乱,回去穿上!”燕宁一把推开,梅英急忙解释:“我贴身穿着上好软甲,在军中走动都披挂轻甲,再说营地哪来刺客杀手,奸细如能靠近我身边,穿天蚕衣有多大用。你要在推辞,我宁愿毁掉它。”说时就天蚕衣扔到地上,跑去摘屏风上挂着的宝剑,拔出青冥作势欲砍,燕宁用脚尖挑起天蚕衣:“好吧,我穿一次。少演戏,你舍不得砍高垣所送定情物。” 梅英赌气举起剑运气:“你不信,那好,把衣服放地上,我试试是青冥剑锋利还是天蚕衣结实,大姐醒来时,是你在逼我,看看是教训谁。” 燕宁瞪她一眼走进内帐,梅英挂起剑,想出去巡视营地,眨眼一项不对劲,纵身冲进去,果不其然燕宁刚给华岳换上天蚕衣,看的她泪水直流,三姐妹间的真情再也无需多言,含泪上前帮忙,两人给华岳换好衣服,一句话没有说。 首战学兵获胜,巴吉愤怒之余感到庆幸,兄弟巴郎强行制止粘木儿追击报仇的念头,让他暴跳如雷,要不是战场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两人差点动起手,等后来看到学兵左右营埋伏的弓箭手,粘木儿闭紧了嘴巴,所以巴吉晚上阻止千夫长们偷营的打算时,粘木儿和札朗泰都赞成,一夜双方相安无事,让梅英也松了口气,华岳醒来脸色红润如多,姐妹们陪她说会闲话,无论怎么威胁,就是没人透露接下来的计划,索性盘坐在床做起吐纳。 燕宁单人匹马出了中军,直奔到巴吉营地前,扬起一方白手帕,权作是信使的标志,执勤千夫长几脚踢醒色迷迷的属下,压低嗓门怒骂:“不想活了,自己去了断,她是谁看清楚没有,昨天一把弓射死几十人,快去通报!” “这位小姐,不知如何称呼?千夫长巴朗有礼。”二十来岁年纪,铁甲外罩着黑色披风,一口流利的清辉京都官话,巴朗迎出营来,一个卫兵带没带。 “呵呵,学兵亲随燕宁,奉郡主命给万夫长贺喜,区区薄礼请将军先行呈递。” 巴朗双手接过用红绸包裹的礼盒,笑着请客:“不必再通报,燕小姐去年领人试炼,未杀我草原无辜,巴朗敬佩,请——” “哦,原来如此,昨天我没少杀人,你不记恨?”巴朗的态度让燕宁暗自警惕,见了仇人不急不怒礼节周到,是哪个部落出此人才,日后更需仔细应对。 巴朗扬起礼物爽朗地笑应:“你们无缘无故来我草原横行,杀我勇士夺我土地,说不恨是骗人,但仇恨会让人眼花,看不清敌人真实的用意,就如这礼物,看去精美华贵,一旦打开,恐怕我兄长会失态,到时还望燕小姐忍让几分,给他留些主帅的尊严。” “巴朗千夫长,这片土地确实非我清辉所有,但没少染上学兵的血,我们不来制衡,落日和翠华更会变本加厉,届时你们处境更难。” “哈哈,小姐,你们夺去土地,还想让草原人感谢吗?”巴朗的大笑,燕宁不理周围巡逻队无礼的目光,浅笑回应道:“本想打败你们后再说,难得遇到巴朗千夫长这样的草原俊彦,我就直言不讳了,呵呵。学兵以前的事,燕宁无法评说,三国试炼,谁不想在自家国土上流血,草原部落无辜也罢,自招祸患也罢,千年传统后人难以知晓其中内情。” “既然说不清楚,燕小姐何苦来当说客,听我一句劝,礼物我转送,哪怕其中有毒气,也会交到大哥手中再处理,呵呵,不怕燕小姐笑话,大多数草原勇士可不大待见劝降的信使,难免会有人出言不逊,小姐何必自找气受。” 两人就像久别的朋友,边走表聊不觉到了帅帐,燕宁作势要解佩剑,巴朗笑着拦住:“燕小姐敢孤身来此,我草原勇士岂会胆小到怕信使行刺,请——” “多谢千夫长,请——”燕宁坦然走近帐去。 第一百零九章 登门羞辱 “清辉郡主麾下燕宁,见过万夫长。” 帅帐内,巴吉端坐首位,两旁只有几个本部落的千夫长,燕宁单手抚胸深深弯腰,行的是标准的草原礼节。 “哈哈哈,汇聚精兵成队侥幸获胜,独孤英莫非以为就会让我草原勇士胆寒,急着派你前来下战书,说吧,何日决战?” 巴吉略点头算是回礼,神态高傲先声夺人,首战失利士气低迷,主帅要是露出沮丧之态,学兵真会全面进攻,来前长老会的安排是阻拦拖延学兵主力救援速度,等吃掉运输队后,再将学兵赶出草原。 “万夫长,学兵不想与草原部落为敌,何来决战之说!燕宁此番前来,一是送礼,二来有良言相劝,还请大人先看过礼物。” 巴朗唤过来帐门口的卫兵,将礼盒交给他后吩咐:“打开礼盒,将礼物呈送万夫长。”燕宁不落痕迹地撇撇嘴,智者胆小成了通病,巴朗不愿冒险,或许就是他的弱点。 “来人!” 一掌拍碎矮桌,呈送礼物的卫兵让巴吉踢出半丈远,躺在地上呻吟,巴朗脸色难看地拉起,吩咐应声赶来的卫兵送他去疗伤。 燕宁身后,七八名卫兵作势就待擒拿,她回头嫣然一笑,让卫兵心神不由荡漾,两三把长刀当啷掉地,让巴吉兄弟脸上更挂不住。 “拉出去,砍了!” 巴吉气怒攻心,目光死死盯着礼物,一套精美的衣服,上好布料裁剪而成,用丝线绣着草原部落的图腾,一头苍狼仰首啸月。 礼物是精心缝制,可惜尺寸太小,给三岁小孩穿正合适,送给万夫长巴吉,对胆小的嘲笑无声却入骨三分,难怪他会失态。 “退下!万夫长是在试探信使胆量,两国交战,不斩无辜!” 卫兵在巴吉大喝声中,从燕宁的摄魂目光中清醒,正要一拥而上捉拿,巴朗护在燕宁身后厉声制止,他的叱喝也让巴吉稍微清醒,砍了信使草原人信誉无存,清辉帝国就有了出兵的借口,正规军不能进来,仅仅帝国的学兵集结,草原人也无法抵抗。 “呵呵呵,帝国郡主帐下,果然不乏英雄,一个信使有此胆量,小姐怕不是无名之辈,巴吉无礼试探,哈哈,莫往心里去。你们,还不快些端上奶茶好肉,不成要本将亲自动手!” 巴吉喝退卫兵,站起身请燕宁入座,脸上恼怒神色消失得无影无踪,拾起小儿衣服拍拍尘土,嘴中不停道歉:“难得郡主知我最痛爱幼子,礼物我收下,呵呵,回赠良马十匹,感谢郡主美意。” “大哥,你最敬佩燕老侯爷,可知来使是谁?呵呵,燕小姐去年试炼,未伤及草原无辜,还赠送不少小礼物,你越掩饰越让人家耻笑。” “胡闹,你不早点告诉,我怎么知道是燕小姐亲临,哈哈哈,快请坐,来人,上最好的奶茶,烤全羊招待贵客。” 巴吉走下帅位,在燕宁对面落座,摸摸光头笑道:“燕老侯爷用兵爱使诡计,但为人守信用,燕家精锐比学兵友好,哈哈哈,燕小姐,待会众将聚集,不能先告知来意,我好有个准备。” “万夫长,令郎若是喜欢,战后燕宁赠送上好布料一百匹,这份礼物是特制,不能拿去侮辱小公子,雏鹰应有展翅高飞的指向,呵呵,狼神的传人,倚多求胜本就让人耻笑,败后不去想原由,竟还另行派兵追杀,小公子也不至于如此胆怯。” 燕宁**裸的嘲弄,让巴吉如何忍受,沉下脸反驳:“兵不厌诈,这一招还是学自清辉,札朗泰抓住战机勇敢追击,草原儿郎只会佩服他的智慧,你们在后队埋伏弓箭手,未战先备好逃路,才真正让人看不起。” “大哥,燕小姐,昨天的是非,就像刮过草原的风,早就消失无影,何必为过去的事争论烦恼,以后如何战,还望小姐明示。” 巴朗知道纠缠下去,巴吉总会理屈词穷,事实摆在那,大家都是当事人,当面撒谎脸不红心底发怵,在大哥勉强站住脚的辩驳中适时转移话题,一只手在身侧悄悄摆动,示意燕宁莫要再度激怒。 “草原有句谚语,今天飘动的云朵,是昨天的风儿吹来,巴朗千夫长,非是燕宁纠缠过去,实在是为草原勇士脸红,狼神的传人,群起攻之是传统,呵呵,可一群狼只有一个狼王,燕宁还从未听说过,没有狼神的召唤,会有两个狼王共同对付一个敌人,万夫长,燕宁所说可对?” 卫兵端上奶茶,巴吉抬手请客:“燕小姐,你的羞辱本将记下,尊贵的狼神会在天上看到,战场上巴吉是怎样勇敢杀敌,昨天不过是几百人亮出队给大军解闷,胜败又怎能影响战局。喝过这杯奶茶,带着草原骏马,回去转告郡主独孤英,巴吉兵力占优,自然以多打少,你们想掠夺草地河流,怪不得勇士们赶尽杀绝。” “好香!”燕宁尝过奶茶由衷赞叹,趁热喝完后才还口:“兵力占优?万夫长,落日佣兵挑起战端,与帝国内贼相勾结,故意在草原避战,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你,我们就要趁此良机控制草原,美丽的草原,清澈的河流,将不是任由他们肆掠,数千年来,草原无英雄,那就请清辉郡主来帮助部落赢得和平。清辉不过九郡八十一府,让学兵推迟两三年离开童营,招回上三届未从军的人,呵呵,能组建多少个军团,燕宁也不清楚,想来每个部落都会有一个军团对付,帝国武库积压的军械,正好整备学兵军团,免得花钱去销毁。” 巴吉瞪起了眼,将茶碗重重放到桌上,压着性子听了半天,不料燕宁一再羞辱,如让清辉帝国占领草原,落日和翠华不会答应,三国万一爆发大战,草原部落夹在中间,勇士们能依仗骏马游猎为生,老人和孩子怎么办,草原的女子又将沦为玩物,几十年后难道要再度看着惨剧发生! “燕小姐,草原骑兵从没进攻清辉,对路过的商队多有照顾,是你们将草原当成练兵场,部落夹在三头恶虎间,含羞忍耻几十年,有多少老人惨死,多少孩子自小被抢去当奴隶,更有多少草原姑娘让畜生糟蹋了,你是女子,郡主独孤英也是女子,你们组建兵团深入草原,真要让我狼神后代灭族不成?!” 巴朗起了怒火,一个学兵军团奈何不得草原勇士,但清辉郡主真要恼羞成怒,太子动员学兵参战不无可能,战事扩大清辉无所谓,草原部落承受不起代价。 燕宁起身弯腰致礼,巴吉以为她要告辞,方要喊卫兵送走恶客,不料她施礼后又坐回去。 “万夫长,先前言辞冒犯,不过是出口恶气,燕家人没有忍气吞声的习惯,你昨日无视勇士荣誉派兵追杀,我今天送来礼物当面羞辱,一报还一报,万夫长就想逐客,可知学兵心中的窝火。” “燕小姐,我敬重老侯爷,看在你去年未伤及无辜的情义,任由言语羞辱一再忍让,可我的马刀已在跳动,斩杀信使并非没有先例,你们想让草原部落灭种,还妄谈什么规矩惯例。”巴吉将腰刀扔到脚下,圆瞪双眼看着燕宁:“斥候的眼睛没有瞎,过往的商队你们不能完全隔绝,消息像风早传遍草原,独孤英真要灭我族,获胜又能怎样,清辉不会选择一个引来三国连年战祸的女王,你的威胁不过是恐吓,这片草原比你清辉立国久远不知多少万年,狼神的后人,若是会轻易让敌人消灭,草原早就变成了荒漠!” “万夫长,学兵出发前,郡主派出几十支游骑,四处向部落示好,学兵从未想与牧民为敌,灭族之言从何说起,燕宁再狂妄,也不敢跟着几万人与草原所有勇士厮杀。” “不想为敌!你们想要筑城坚守,落日和翠华除非瞎了眼吃错药,不会让商队要道遭人截断,届时战火在草原蔓延,燕小姐,你来教教巴朗,草原部落如何在夹缝中安然生存?” 燕宁笑看巴郎一眼,轻言慢语坦然自若:“巴家兄弟,你们从未飞出这片草原,看不到外面的天空多辽阔,为何要在夹缝中生存,积翠关后,清河两岸,有足以容纳部落的草原河滩,有任由勇士打猎的山林!” “你是想让部落屈服投降,哈哈哈,这才是真实的来意,哈哈哈,哈哈,燕小姐,就算我巴族让狡猾的恶鬼摄去魂魄,你觉得草原数百个部落,几百名长老都会瞎了眼吗?”巴吉将愤怒变作狂笑发泄,之所以忍受羞辱,最主要的缘由是有错在先,勇士的荣誉,一句兵不厌诈遮掩不过去,他的尊严不容许谈话再继续:“燕小姐请回吧,巴吉三万骑兵不会让路,也不敢违背长老会的指令,你的来意将传遍草原,不用我做回复,会有越来越多的勇士赶来,用弓箭和马刀,告诉你们草原部落的回答,宁可战死,绝不投降,狼神留下草原,数千年来拦住了荒漠飞沙,养活了近百万草原儿女,将血肉还给飞翔的鹰,用尸骨让草地更加肥沃,死在这片草原,狼神后人无惧无悔!” “来人,选十匹良马,送给燕小姐当回礼,送客!” 燕宁喝光奶茶方站起身来,先侧身对巴朗一笑,回头向巴吉告辞:“万夫长,学兵试炼无惧骑射,今日喝过正宗奶茶,很遗憾未能品尝烤全羊,但燕宁已明白以前学兵输在何处,多谢万夫长招待,还是我父亲那句老话,仗打得越狠,和好来得越快,学兵这几天不来邀战,静候草原勇士聚集,到时一战定输赢。” 燕宁送去一件小儿衣服羞辱敌将,出使回来带回十匹骏马,让梅英姐妹高悬的心落下,宇文洁笑着帮她捶肩膀:“二姐,早知如此,你送去一百件不值钱的童衣,我们岂不多出千匹战马,咯咯咯。” 第一百一十章 偏师潜行 急于在草原筑城的学兵军团一反常态,深沟高垒摆出持久防御的态势,草原部落长老会争吵三天才勉强做出决定,从各部落征召勇士,待拥有绝对优势兵力时,先行聚歼运输队,再集结起来与学兵主力决战,将敌人赶出大草原。 要不要向落日和翠华通报学兵动态,以求引来两国出兵干涉,长老会意见出奇一致,不能一个恶虎未除,再引来狮子和毒蛇环伺,为避免两国出兵,还给学兵帮了想都不敢想的大忙,派出游骑兵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从草原进入两国,以期尽可能延缓。 长老会不乏智者,各部落共同推选出的大祭司,以狼神名义号召联合出兵,用十万精骑驱逐几万学兵,胜利不过在于时间长短,而引入翠华和落日后,长老会再难控制战争的主导权,部落届时各自求全,联合立时便要散伙,只会成为三方战争所需人力物资的来源。 “两国得知筑城消息前,将独孤英和她的学兵赶出去,三国再没有借口扩大战端。狼神留下的草原夹在大国间,数千年委曲求全,是时候亮出锋利的爪牙,让贪婪的敌人明白,狼神的传人绝不会拱手让出草原主人的位置。” 年迈的大祭司举起狼头权杖,颤巍巍站起身,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没有老年人的浑浊,精光闪闪环视众长老,说话像是吟唱:“清河的水是由无数的溪流汇成,不起眼的小草编织出辽阔的草原,百零八个部落的勇士抛去往日的恩怨,聚集在狼神的战旗下,勇士的长刀会割下敌将首级,神骏的战马将践踏敌人的尸骨,祈求狼神护佑您忠诚可怜的子民。” “祈求狼神护佑,让草原勇士大获全胜。” 一百零八个部落,围坐在祭台边的长老只有二十一人,数千年部落征战,大草原能派出万骑精锐的大部落不过五家,十六家有实力的部落暂时还能够保持独立,其它先后成了大部落的附庸。 大祭司缓缓走下祭台,与五个留下的部落大长老走进旁边华丽的帐篷,身上简朴的装扮与帐内精美的摆设反差强烈,供桌上高昂头颅的狼神塑像,似乎也不屑于多瞧一眼寒酸的后人。 “尊敬的大祭司,有句话我想说出来,愿狼神体察子民的苦衷,不要将灾难降临在草原。” 六人恭敬地对狼神塑像躬身行礼,落座后实力最强的火狼族大长老张开低垂的眼皮,部落间实力为尊,火狼族率先响应大祭司召唤,本族派出万人队,附庸部落组成两个五千人队,是这次联合出兵的主力,火狼酋长被推举为临时统帅,大长老足可代表他的态度。 “大草原与翠华和落日,隔着森林和沙漠,彼此相距数千里,可与清辉毗邻而居,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帝国郡主独孤英亲任统帅,打败学兵会让她丧失民望,极可能影响承接王位,执政的太子岂会坐观成败,万一扩大战事,草原部落怎能与一国相抗衡,这场仗对于我们,是赢不得败不得,火狼之子为此进退两难。” 火狼大长老重提三天前其酋长的论调,大祭司闭目旁听,另四个的大长老中,只有青狼族大长老不以为然:“火狼智者,清辉太子已下令全国标营学兵开来边关,与我们狼神后人为敌,这场仗能擒杀独孤英最好不过,会无形中帮助英王继位,我们与其有恩,又可赢得数十年稳定和平,各部落长老商议后做出了决定,你又老调重弹,就不怕会乱了军心。” “英王与你青狼族多有来往,他若上位或许会有关照,草原其它百余个部落没有好处,只会劳而无功,这还是学兵战败才能出现的最好局面,战局长久僵持呢,三国爆发大战呢,想想吧,我的朋友,英王上位名不正言不顺,恐怕第一件事就是在边陲挑起战端,还有什么能比战争转移目光快呢。同是狼神传人,莫怪不提醒你,他真的上位,绝不会承认与敌人合手让独孤英落败,青狼族怕也会和我们一样,落得个水中捞月一场空。” “亲爱的朋友,你的话不无道理,我们同样为此担忧。不能任由学兵在草原筑城落足,各部落才响应大祭司召唤集结,久拖不战会让人心再起波澜,到时各部落暗斗会演化成更古未有的大厮杀,狼神的传人可都想一统草原,我们五人再难维持这微妙易碎的和平,还不如与学兵大战一场,起码比狼神传人自相残杀要好。” 大祭司张开眼帘,自从让五大部落推举到这个位置,数十年间对争吵早就习惯,狼神的旨意虚无缥缈,每一次占卜都有不同的结果,可这次突然心血来潮,一连三次占卜,结果完全一样,推算几天才总算有些眉目。 “各位大长老,卦象大凶中暗藏大吉,含义隐晦难明,我推断出有刀兵,部落处境会有转机,结局到底怎样,狼神在冥冥中自会关照,不会看着子民让敌人灭绝。” 学兵与草原部落各有顾忌,两处战场没有预料中的大战,双方都在积蓄力量,意图很清楚,用决战一举打败对手,部落是不想用骑兵攻坚承受太大的伤亡,学兵按照梅英的部署,战斗是为了收服,不能积累太多的仇恨。 清河南岸,森林边缘,一支上万人的大军昼伏夜行,十几天急行军让部队疲累不堪,更难熬的是伙食跟不上,每日吃得大多是野菜和肉食,驮马优先运载箭矢,没有学兵习惯的米面,烤肉、肉汤、野菜团,吃几天还觉得新鲜,十天过后远道而来的五家标队相继撑不住,标长纷纷叫苦,再这样下去,不等赶到目的地,学兵战力会减去大半。 标营主事廋弱的身躯披挂甲胄,眉头拧成了团,燕子风和带路的亲卫脸色更难看,十天行程让泥沼吞去近百人,带路的亲卫难脱其咎,燕子风尽力了,每天行走在最前端,好几次差点遭受灭顶之灾,可后队总有人心存侥幸,行军中不在意走错几步,从而白白丢了命。 森林边缘根本没有路,草滩遍地是泥潭,高垣只是听星侠说战马能通行,忘记了他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有奶茶和肉食就能维持足够的体力,自小就在这片草滩生活,何处有危险父辈口口相传,说得再详尽,不实地走一圈,根本难以体会其间的艰难,他和李长弓只有两人,又是白天走过,如何能想象大军行军的困难。 “子风,传令大军今晚原地继续宿营,明日全军拉长队形,在白天行军。”标营主事无奈改变计划,白天行军危险大大降低,但暴露在部落斥候视线可能性大增,两者难以兼顾,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大人,草原斥候如发现大军行踪,高垣的计划就要失败,敌人知道运输营地有大军救援,不会做等我们赶去。请您再给亲卫队一次机会,我们排成一条线,为大军趟出一条路。” 救兵如救火,耽误一天行程,运输队就多一份危险,大军白日行军,主事没有责怪,但燕子风的贵族荣誉不允许他接受。 “校尉,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欧阳标长拍拍燕子风的肩膀,向标营主事建议:“今夜大军继续前进,明天破晓渡河,在河滩宿营,将各标队的精锐斥候,编成若干小队,夹杂护卫中的高手,离开大军几十里哨探,全换上巫兵的服饰,主动去攻击小部落,转移他们对河滩地带的视线。” “对,小队出击,精兵游猎,吃掉敌人斥候,让他们以为是翠华巫兵趁火打劫。” 几名标长都表示赞成,护卫大队长大多是燕府旁支子弟,相互低声交谈一阵,一名大队长出声拥护:“大人,护卫中有人随商队去过翠华,多少会说几句土话,每个小队加进去两人,部落绝对不想两面受敌,我们正好一探虚实。” 标营主事对欧阳标长点点头,将目光再次看向燕子风:“传令凌波各标亲卫队,一字排开为大军探路,每个人用绳索连起来,尽量减少伤亡。” 燕子风领命离开,主事大人安排一名标长:“精兵游猎建议不错,但瞒不了多久,兵法虚虚实实真假莫辨,游骑离大军五十里哨探,你带各标骑兵巡离开三十里,摆出急行军救援中军的样子,将草原人的视线吸引过去,如不出预料,草原会分兵唯独你们,届时佯装不敌,带队渡过清河,我们先吃掉他一股人。” 夜晚,大军继续前进,借着微弱的星光,在河滩艰难跋涉,燕子风腰间缠着绳索,亲卫队员每人间隔一步,分成三排探路,不时有人惊呼陷进泥潭,幸亏有腰间的绳索牵连,总算再没人死亡,只是大军行进速度再度减缓,一夜只走出五十来里,照这样的行程,还需十几日才能与运输营平行,战机稍纵即逝,亲卫队人人心急如焚,深刻体会到为何单单是带路,高垣和梅英派精锐的亲卫执行,这个任务事关整个战略的成败,比多杀几名敌人更重要。 校尉的计划成功了,清河对岸的斥候要么让猎杀,要么紧盯着突然出现的翠华巫兵,等一标骑兵出现,消息也传到了巴吉耳中,学兵驰援中军在预料中,但一标人能起多大作用。 第一百零一章 诱敌深入 清河北岸出现学兵标队,梅英听到斥候回报的消息,折转身走进内帐,华岳已从床上起来,正站在地上披挂甲胄。 “我听到了,后卫在南岸行军遇到麻烦,这是故意吸引敌人视线,也是在请示你,计划是否有改变。” 梅英举棋不定:“大姐,我也想到了,可这样一来,会打乱高垣的部署,将来——” “什么叫他的部署,你是三军主将,临机应变难道还需征询小兵意见,别把儿女私情扯进来,听大姐话,先去招来那三个捣蛋鬼,哼,连你在内,没一个乖孩子。” 华岳再度醒来,发现身上多了天蚕衣,离开公府前,两个老国公连儿子都屏退,秦国公掏出天蚕衣老泪纵横:“岳儿,你母亲临行留下此宝,书信爷爷本想等你成人时再拿出来,如今看来还是先给你为好。” “岳儿,我的孩子,天蚕衣留给你将来防身,无需为父母伤感,尘缘终须了结。在世俗界你是公府嫡女,修真界更无人比你身份高贵,快快乐乐长大吧,机缘到时,师祖自会接你,替娘尽份孝心,辜负师门所望,但此生无悔选择。” 拆开密封的书信,字迹潦草模糊,应是一个字一颗泪珠,华岳脑海中,父母的印象模糊不清,说不上多么伤心,却不由直流眼泪,待两位国公看过,收起书信和天蚕衣抬起泪脸:“爷爷,父仇已报,岳儿为娘自豪。” “岳儿,多年来我们都以为华自飞就是你师祖,看来你娘出身更高贵。天蚕衣虽然贵重,但尘世并非没有,为安全起见,爷爷曾请武圣鉴别,你娘所留暗藏封印阵法,有何效用他也看不出来,只是隐约觉得与血脉心法有关,这件宝物唯有你穿戴上,才能激发封印阵法,你娘特意将它留下,怕是做为将来认祖归宗的身份证明。” 华国公一直沉默,等秦国公交代了来龙去脉,接过话头:“岳儿,乾坤枪,秦府眼红几十代人,爷爷今天送给你。呵呵,别人以为过继后才姓华,岂知你出生后就随母姓,以你娘的脾气秉性,当年怎会拜人为义母,爷爷猜测你师门与华家必有渊源。” 祖孙三人密谈小半日,走出来时两个老夫人搂住华岳就哭,华老太太一把濞涕一把泪:“岳儿,从三岁到九岁,六年里所穿衣服都是你娘留下,奶奶怕你睹物伤情,一直瞒着你。这两箱衣物,是婶娘们得知要出远门,连熬几夜赶工缝制。在外切莫委屈自己,凡事不要忍耐,由着性子来,两家公府若是不敢为你做主,奶奶带娘家儿郎出头。” “你就算伤了王子凤女,也不要有半点害怕,逃去镇海郡王府,你舅公自会保你平安无事!”秦老太太说话更霸气,她也有这资格实力,四家郡王中镇海王实力最强,父母早逝是胞姐自小养育成人,姐弟感情深厚,海疆无数小岛,随便选一个藏起人不认账,老国王也不敢就此动刀兵,若是逼得镇海王率兵当起海盗,帝国没有几十年征战别想安稳。 华岳早已泪流满面,母亲临行留下六年衣装,奶奶为她不惜与皇家翻脸,浓厚的亲情让她几乎放弃离家远行的计划,两位国公藏起不舍之情,板着脸训斥:“岳儿去历练学习,又不是征战厮杀,你们都在说什么混帐话,她离家的消息谁也不许透露出去,否则老夫亲手行刑。” 华岳走了,揣着数百万两银票,带着一队满载书籍衣物的马车,浩浩荡荡离开京都,打的是秦家商队的旗帜,皇家密探几月后才得知消息,让老国王听后沉思几天,这才有了后来独孤英标营历练。 将天蚕衣送给高垣,华岳的心思不难猜,谁知似乎有人在冥冥中注视,转手几圈又回到身上。梅英带着姐妹们回到军帐,见她脸上挂着泪珠,燕宁忙过去检查身体,华岳擦去泪痕笑着责怪:“我留泪有何奇怪,不过是想家而已,你们还真以为是为脱力伤心,早好了。” “确实好了,大姐,你到底修炼何种功法,别人少说也得躺上几个月,这才十来天,你就完全复原,洁儿外公都没这本事。不行,这套功法必须教给我。” 令狐清见燕宁点头,知道华岳伤势痊愈,抱着胳膊撒娇,让宇文洁气得瞪眼:“贪多爵不烂,这些天死皮烂脸没少捞便宜,却没一个领悟练会,给你纯属浪费,我才最合适。” 各家功法非嫡系不传全套,姐妹五人破了规矩,陪华岳聊天时相互探讨,梅英连独孤皇族的帝心诀都背出来,各人从中获益匪浅,可炼气诀不同于拳法刀招,参考可以修炼难,四人都是用来借鉴,独有令狐清见一个练一个,连家传心法都扔到了脑后,可惜一个也没学会,不过姐妹担心的功法冲突现象,在她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让华岳对五妹刮目相看,若是有恒心能吃苦,以后必成一代宗师,也提醒了她,将功法全传给高垣试试,他可比连令狐清有毅力。 姐妹商议一番,当夜燕宁在几十名死士护卫下离开营地,几天后赶回来,五姐妹听她见了标营主事后开心地笑起来。 “走,将破烂全留下,让他们代为保管,呵呵,还是大姐英明,干嘛凡事都要听高垣部署,有人让私情迷住了慧眼。”宇文洁说话直接,羞得梅英脸红,令狐清的话差点让她噎住气:“人家是怕我们姐妹抢走功劳,故意将机会留给情郎,咯咯咯,帝国惯例,公主郡主夫婿不得参政,不抓紧时间立功,婚后再没权领兵。” 华岳没来由心底刺痛,理智能够接受梅英,感情往往难以抑制,忙装作叱喝掩饰:“以后不许在军营谈情说爱!燕宁,你带前队先走,我和清儿率中军跟随,梅英和洁儿断后,这次你要露脸,要不敌人会怀疑。” 夜深了,月明星稀,巡逻的草原骑兵直打哈欠,对面学兵营地门前灯火通明,真羡慕清辉帝国财大气粗,这一晚上要烧去多少蜡炬。 巴吉耐不住千夫长们的纠缠,前几日派人夜袭左营,在学兵弓箭下吃了大亏,战壕中弩矢一轮接一轮,好像生怕用不完会受军法处置,扔下数百具尸体仓皇撤退,学兵也不追赶,还举着白旗给草地上呻吟的伤兵疗伤敷药,临走每人赠送一套轻甲,说让下次对阵时穿上,学兵不会再将箭头瞄准,让巴吉气得恨不得全部斩杀。 次日,草原部落亮出万人队,强行攻打左营,一攻一守双方各有死伤,草原骑兵善射,隔着壕沟难以发挥所长,只能用箭雨覆盖,来回奔走十来趟,腰间羽箭告空,十个千人队轮番攻击,几个时辰突不破学兵弓箭防御,还击的箭雨更密集,卑鄙的对手将硬弩藏在弓箭手中,专门抽冷子射杀骑兵头目,几个千人队失去有效指挥,不得不中途退出,连一名千夫长也死在弩箭下,骑兵气势更加低迷,巴吉无奈吹响撤退号角,不料学兵这次没客气,左右营各派出千名骑兵追杀,等巴吉率人迎上去,中军锣声敲个不停,学兵掉转马头缩了回去,一轮箭雨让追兵不得不勒马远观。 学兵左营门,几名重步兵高举铁盾,秦如风半躺在盾后草地上,举起葫芦装腔作势饮酒,一队队轻步兵,将一箱箱弩箭送向战壕,弓兵还真接到了荒诞的命令。 “敌人进入射程内,本标不看那队射杀的人多,箭雨下也分不出来,评定战功只有一个标准,谁射出的箭多谁就是头功。” 这让人哭笑不得的军令,不光是秦如风标队有,四标弓兵同样接到,除了骑兵标长,其他几名标长带着亲卫也跑过来看热闹,不时高呼乱叫,护卫在旁大声翻译,大意无非是让草原骑兵尽管攻击,学兵别的没有,弓矢多的是,等骑兵退去后,秦如风让人用草原话追上去吆喝:“草地上的弩箭,送给你们了,尽管派人放心拾取,只要不骑马,学兵绝不放冷箭伤人。” 羽箭是草原骑兵的生命,尽管巴吉下令严防敌人诡计,仍有小部落百夫长禁不起诱惑,先是试探性派人在外围拾取,见学兵果然没有拦阻,更多的人跑去拾便宜,一个个抱着几个箭囊满载而归,秦如风看得直撇嘴,他心痛啊,学兵急行军能带多少弩箭,鬼知道中军为何会传来这道气死人的命令,若非是宇文洁亲口传令,真要让人怀疑是不是有意资敌。 尝到了甜头,巴吉再难约束各部落的千夫长,草原骑兵每日邀战攻营,学兵一如既往馈赠羽箭,骑兵佯攻时多了心眼,保持队形只在弓箭射程边缘游荡,攻击几个时辰伤不了多少人,收获足够补偿,可巴吉的脸越来越难看,学兵的硬弩专门点杀骑兵头目,有千夫长自作聪明,不让头目带队,结果学兵对边缘的骑兵一箭不发,等千夫长们明白过来,幸存的百夫长和十人长早就满肚子怨气,各部落隔阂更深,军令无形中难以有效执行。 “万夫长,敌人昨夜悄悄逃走!” 巴吉刚睡醒就让斥候的禀报弄晕头,学兵弃营逃跑,怎么有可能?!独孤英的中军一直占着上风,丢掉先锋连夜逃命,里面到底藏有何种阴谋诡计。 “巴吉大人,敌人兵少早有退意,前些天是在等接应,不要命地浪费弩箭,此时后卫应该快接近,这才连夜撤退,我们趁势追上去,将学兵的辎重物资抢过来。” 粘木儿的话经不住仔细推敲,但不少千夫长仍然赞同,连札朗泰都变相附和:“斥候查探过营地,昨天点过火的锅灶,只够做出几千人的饭食,我猜测独孤英前几天就在趁夜退兵,先将步兵和辎重撤出,留下骑兵麻痹我们。” “前方有她上万人,退走后必然会让消灭,独孤英不会轻易放弃,这里面有阴谋!”巴吉坚持己见不松口,有千夫长站了起来:“万夫长大人,我愿带人先去追击,试探他们有没有埋伏。” “万夫长,长老会让我们拦阻学兵,如今任务完成,不能眼看肥羊溜走,我要去追!” 粘木儿留下话就要出帐,巴吉冷喝道:“你敢违抗军令!”粘木儿回身大笑:“任务完成前你是统帅,我自然不敢抗命,现在敌人要跑,你胆怯不敢追击,哈哈哈,任务完成了,各家部落已不归你统属。” 千夫长们相互应和离开,巴吉一口吐沫飞出:“呸,自去找死!”看本部五名千夫长都有追击念想,巴朗提醒道:“大哥,他们若是中伏溃败,学兵杀个回马枪,我们五千人也拦不住,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留下守营,让那些蠢货睁大眼,防备敌人迂回偷袭,我带人去接应追兵,要不无法向长老会交差。” 第一百一十二 聚而歼之 巴吉带草原骑兵主力追击,留守营地的羸弱残兵,头半天还算安分守己,每营派出几队巡逻兵,其他人躺在帐篷里休息。有胆大者溜去学兵营地,在废弃的营帐中寻觅,无意中发现学兵匆匆埋藏的军资,消息很快传遍营地,巴朗年轻资历浅,约束不住因受伤而留下来的几个千夫长,眼睁睁望着他们带人离开,颓然坐在矮桌后,各部落可以同患难不能共富贵,以粘木儿为首的好战派,让大哥强行压制住全面攻击的愚蠢想法,却在后来像是游戏般的攻击中捞取到实惠,听闻学兵逃走,贪婪淹没了理智,有意忽略学兵未曾战败的事实。 “就算独孤英丢掉前锋不顾,她的中军也只能说是撤退,逃跑的败兵怎会连斥候都没有事先探查出异常。两万多追兵失去统一指挥,学兵杀个回马枪或者有埋伏,大半人怕要葬身在诡计中,但愿大哥的威望能在危急关头起作用,带部落儿郎平安回营。” 巴朗但觉奶酒苦涩,扔掉酒碗解释,百夫长心中不以为然,骑兵草原追击,学兵能在何处设伏,回马枪更难相信,在败退中整队返身再战,没有良将精兵纯属妄想,学兵如有这能耐,早就端掉部落营地,用不着假装撤退靠诡计获胜。 “不管信不信,都不许轻易离营,守卫好营地,大哥追击中若有所获,我做主,每人都有一份。” 留守理由难以服众,巴朗唯有抛出重利,百夫长这才转恼为喜,没有再提带兵离营参与搜寻。 巴朗提心吊胆一整天,结果没有任何危险征兆,前方时不时有小队回来,战马背上装满学兵沿路抛弃的军资,卸下战利品换过马匹,迫不及待又去追赶。 留守的千夫长们带人在学兵营地大有收获,军帐地下浅埋兵器、粮食、医药等物资,许多箱子上铁锁完好无埙,验看过几箱后,千夫长们生怕错失良机,让别人抢先发现宝贝,喝令识得清辉文字的手下按箱盖物名登记造册,领人不断往营地中拉,大多数人忙于去寻找新埋藏点。 半天时间,留守的几千人翻遍学兵营地,连战壕都没放过,确信再也找不到好处后,才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一直忙于寻宝,早忘记还有吃饭这回事,千夫长们笑骂着离开学兵营地,有人怕有遗落,索性一把火点燃了残留下来的破损营帐,自己找不到,别人也休想捡便宜。 “走,回去喝酒,叫上巴朗那胆小鬼,看在没干涉大家发财的份上,每人多少给他送些战利品,哈哈哈。” 学兵营地火光熊熊,部落帐篷高呼痛饮,有千夫长带头,谁愿意去冷风中巡逻,留守的兵将在美酒好肉刺激下兴奋得彻夜难眠,一个个喝得摇摇晃晃,嘴中还不停比斗谁收获最多。 巴朗抹不开情面,参与到酒宴中,他一走,手下的百夫长个个眼红,没捞到实惠,不能眼看别人喝酒吃肉自家吹冷风,大营很快飘出酒香肉香,等巴朗推脱掉彻夜痛饮的邀请,卫队用战马驮着礼物回营,帐中到处是喝得半醉的手下,强忍怒气将礼物分给百夫长们,无奈中安排卫队当起巡逻兵。 部落营地十余里外,标营主事看着渐渐熄灭的火光,老脸笑开了花,要没有这火光引路,黑夜步行还真不好找到目标。 “第九标,老子忍了几十年,终于扬眉吐气,你们听着,别的标队不好太严要求,凌波标营直取主营,谁要敢放走一个,最少三十军棍,滥杀一个也是三十军棍,最好给老子全部活捉。” 标营主事身材矮小廋弱,手中倒提一把长柄阔刀,边说边单手挥动,在黑夜带出道道寒光,四个标长不敢与他目光对视,在心底一个劲提醒千万别碰在老头刀口上,回到标队务必要将惩罚加重,预备队虽说不及先锋标队兵强马壮,也是从各城童营精选出的学兵,以三倍多的兵力包围偷袭,真要让人溜走活该挨军棍。 黎明,部落营地仅有的几个巡逻队也溜进帐篷补觉,望着黑灯瞎火的营帐,带队摸哨的教官爬在草地上直发愣,是扑空了还是敌人有埋伏,诺大的营地一个哨兵也没有,这事太过奇怪,各营四周草地爬满学兵护卫,标营主事接报身子像风贴着草地移动,看到营门前的情景莫名其妙,斥候昨天就盯着营地,敌人没有溜走,这是玩得那出把戏。 一个拉下面罩的卫兵将头贴在草地上静听片刻,身影闪几闪便进了大营,少时出来在标营主事掌心划出几个字,气得他纵身跳起来低骂:“酒醉?让老子找谁去出气,还愣着等赏啊,冲进去,全给老子捆起来严加看管,他奶奶的头,这大功还真没脸去领。” 学兵护卫冲进营地,抵抗微乎其微,一个时辰后各标各队报来战果,敌人一个没跑掉,全部被活捉,三千多个俘虏仅有几十人反抗中受了轻伤,其他大多好梦方醒便做了俘虏,令人好笑的是还有上百人让捆住手脚仍未酒醒,当了俘虏犹在梦中高喊追击。 “老伙计,我怎么觉得真老了,这是打仗吗?几千人就这样俘获,丢弃的物资原封未动重新认主,这几个女娃比你厉害。” 标营主事窝着火在帐中转悠,行军中丢掉上百条性命,憋了一肚子气,真打起来却反而一个未伤,他提着长刀跑遍各营,硬是没找到值得出手的敌人,严格来说等他赶到,学兵早就在清点人数。 蒙面护卫摘下头盔,正是原豹捷校尉华自飞,听老朋友抱怨,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在桌案挥笔疾书,一行大字更让标营主事郁闷。 “强将手下无弱兵,出自你笔下,老子觉得有点讽刺,五个女娃,一个是你得意的徒孙,两人也算自家人,看似在夸我,嘿嘿,这叫吹捧与自我吹捧,但老子还是挺高兴,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凌波标营出来的学兵,你也不敢公开和老子争功,哈哈哈。” 枪老头坐在桌后笔下不停,少时将写满字的纸张递给标营主事,上面有图有文字,紧要处标注简单明了。 天色大亮,各营接到命令,将俘虏集中关押,巡逻队穿着草原骑兵服饰,用土话不时叫骂几句,营地内兵将来回走动,酒肉香味随风飘出。 各部落援兵陆续赶来,看到让大火烧成灰烬的学兵营地,领队的头领两眼都红了,有意放缓驰援速度,想等双方两败俱伤捞个大便宜,不料学兵太不经打,巴吉和手下肯定发了横财,部落共同狩猎的习惯是见者有份,非要从他手中要出一份战利品。 援兵有多有少,大多数部落不过是百人队,进了巴吉大营再也走不出来,陆续又给学兵送上门几千俘虏,等一名大部落派出的千夫长察觉异常,不等拔出腰刀就让标营主事一拳打飞,几千骑兵从各营涌出,营外下马歇息的援兵看着刀架在脖子上的一众头领,无人指挥无人带头,僵持不到半个时辰,耻辱地跳下马投降。 一天里,标营主事按兵不动,对部落援兵或打或骗,辉煌的战果让他都难以置信,俘虏超过万人,光千夫长就有七八个,看着上万匹骏马,各标长乐歪了嘴,重步兵晚上睡觉说梦话,老子再也不用徒步行军,终于有马驮兵甲。 第二天,标营主事率万名骑兵离营,留下几千学兵和护卫,继续装扮成部落兵将,让留守标长无条件听从华自飞指挥。 梅英带五千骑兵断后,分作五队拉开距离,与追兵边打边逃,草原骑兵半天后追了上来,眼看敌人就在眼前,就是无法追上消灭,他哪知道梅英的五队骑兵离营有先后,跑着跑着就换了人马,始终是以逸待劳,等最后出发的一队人赶上轻步兵,殿后的一队人还在和追兵前锋玩游戏。 学兵撤退上百里,所过到处是扔掉的兵甲器仗,宇文洁心血来潮,快到目的地时连战鼓军旗都丢弃,后卫千人队只剩下梅英的凤旗,学兵一个个盔甲不全,有人身上连兵刃都没有,而草原骑兵前锋全部换装,清一色骑甲长枪,百夫长以上的头领这辈子哪见过精美的禁卫衣甲,穿在身上耀武扬威,珍贵的战利品,不放心交给他人送回,捆在战马后背,警惕心随着追击距离拉远逐渐消散,速度因缴获越来越多变得更慢。 大草原继续上演荒诞的一幕,逃跑的学兵衣甲不整但队形散而不乱,追赶的草原骑兵队伍逐渐拉长,巴吉率四千精兵追上粘木儿等人时,四名千夫长望着前锋丰厚的缴获,不时将眼光瞄向巴吉,都想追上去分一口热汤,就连巴吉本人也让学兵搞糊涂,衔尾追击百余里,斥候哨探两翼几十里,连个伏兵影子都没发现。 巴吉有心想让追兵保持队形,却无力将决定执行下去,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前面的人大发横财,谁愿意跟在后面拾零碎,出了他的主力,其他两万多骑兵在大草原竟相追逐,争抢中场面越来越混乱,连千夫长都难以聚拢起队伍,百夫长们变得聪明,不想将最好的战利品让千夫长盘剥去,有意带人脱离本队,兵与将混成一团,让传令兵半天找不到目标,无法回去复命,索性放弃任务去捡现成。 又追出几十里,学兵丢弃的物资逐渐减少,但却变得更加贵重,巴吉的戒心终于消减,一声令下四千轻骑很快追过前锋,千人队围拢出四个区域,安排一队人阻止别的部落靠近,其余人跳下马就去拾宝贝,抱满怀才发现不远处那件更有用,扔下怀中垃圾就去抢,主力骑兵边追边拾,不到两个时辰收获丰厚。 粘木儿等人虽然不满意巴吉的霸道,但无人敢公然与他理论,憋着气朝前赶,有样学样圈地后再拾取战利品,这样一来后到的人只能继续往前面跑,两万五千多追兵队伍拉出近二十长,其间学兵聚集三千骑兵杀个回马枪,杀伤一千多行动不便的追兵,结果让巴吉主力包围住,一场血战双方各有死伤,学兵留下几百具尸体,突出重围狼狈而逃。 “帝国郡主,帐下无良将,多好的战机平白耽误。“ 巴吉仅存的警惕烟消云散,追兵队伍混乱,勇士战马驮着物资,学兵集结起万名骑兵,摆出锥形阵不过需要几个来回冲杀,就能让追兵溃不成军,独孤英想到了这招,可惜小女子没有魄力,只是派出三千人突然杀回,追兵再不灵活,接近十倍的兵力差距也足够弥补,绝招妙计反差点断送数千精锐,幸亏跑得快,否则等追兵缓过气,那面凤旗将是巴吉最自豪的斩获。 第一百一十三章 骄兵必败 学兵冲杀时全拉下护面罩,巴吉想不到,杀回马枪的学兵更不敢想,郡主独孤英就混在队伍中亲自断后。 旗枪上凤旗让血染红,一手执旗一手挥动青冥剑,冲击中斩杀十几名部落骑兵,一不留神左肩膀挨了一刀,幸有两层精甲防护才没有受伤,吓得知情的暗卫冷汗直流,再不敢由她任性,头领长剑一摆,几十人紧紧护在前后左右,冲过来的草原骑兵,在暗卫剑下全被一刀两断,再没人能接近凤旗三丈内,让梅英只能眼睁睁看别人立功。 “将兵器衣甲全丢弃!” 跑出四五里,梅英掀开护面罩,纵马在队伍中左右兜圈,扬起旗枪高声呼喊。 “郡主——” 此时连学兵都明白,回马枪依旧是诱饵,见帝国郡主亲自执旗冲杀,激动地喊声如浪潮此起彼伏,毫不犹豫扔掉装备。 溃退的学兵跑出几十里,身后留下几千套精美的衣甲兵刃,追杀的部落千夫长们连斥候都懒得派出,跳下马就带人抢夺,生怕迟一步让别人抢了先,巴吉的手下动作最快,战马后背驮满缴获。 “前锋潜行,出击!” 丢盔弃甲的学兵没跑出多远,前面战旗飘扬,一声清脆的命令,五千骑兵拉下护面罩,呈锥形向前移动,速度不快,是为了尽量让敌人迟些发现,一个老头大笑着骑马赶过去,手中长剑冷气森然,一看就是良兵利器。 令狐巡察及时赶回来,让华岳不再为梅英的安全担心,情报上说草原无武圣,武宗有几个,万夫长巴吉就是其中之一,一名武宗决定不了战局的成败,几万人厮杀中个人武力再强,在乱刀乱箭下也会失手,但若是不顾一切领精兵突击,学兵没有相应的高手阻拦,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并非没有可能,华岳冒不起这个险。 令狐巡察护着梅英安然返回,立即让她派去保护华岳,绝不能让大姐再杀得兴起做傻事,堂堂刑部巡察二话不说就抢去了华岳的尖兵位置,令狐清的低笑声透过面罩,让她也无可奈何。 华岳想到了郡主安危,有人出手更早,翔云郡王不能派出军队,不影响派人到处游说,风云城和流沙城的贵族子弟,听说是去保护帝国郡主,带着护卫纷纷脱离原标队,五千多人马在积翠关完成集结,留下的学兵眼红嫉妒,有心前去无奈有民部军令约束,标长们有意收缩回城,反正对面找不到敌人,两处几万学兵自发集中起来,翔云郡王慷慨地补充战马器械,让重步兵每人都有了驮马,数万人随时准备驰援草原。 学兵分骑步弓三个兵种,但绝不是说步弓兵不会上马厮杀,只是相对骑兵来说弱了一些,梅英带后卫诱敌,华岳编成了两个五千人队,标长们见识过她的武力和胆魄,对调遣无人有异议,三千多重步兵和护卫留守辎重,两队人相距五里,骑兵躺草地上休息大半天,听到后卫队马蹄声,各标长就跳起来整队,等梅英带着赤手空拳的几千后卫跑去,两队人已骑在马上待命而动,积翠关赶来的五千多人马,燕宁以郡主特使的身份正忙着整编,做为大军的预备队。 “饮马领兵甲,休息半个时辰,准备追杀。” 几千后卫闻令跳下马,梅英带几十名拉下护面罩的暗卫四处动员:“大半天,我们让草原骑兵追得到处跑,人人憋着一口气,咯咯咯,等会轮到我们追击,可别学部落勇士,看见地上的物资就迈不出脚,帝国武库多的是良兵精甲!军部一直为缺少战马发愁,我们打赢这一仗,少说缴获十几万匹战马,大功人人有份,战后奖赏加倍!” 后卫队中,滨海校尉跳起来配合:“郡主,不用休息,换好兵杖就追上去,要让那两队人全给消灭,我们捞不着战功。” “不休息,追上去!” 学兵后卫边穿甲戴盔边呼喊,不远处跑来几十人,在梅英马前行过贵族礼,又站成一排行军礼,三十来岁的带头人就像给火上浇油:“我们以贵族的荣誉起誓,誓死追随郡主殿下!学兵诱敌一路辛苦,请将第三队授给您忠诚的武师。” “滚后面去!”滨海校尉听后不顾礼节破口大骂,几十名年轻人刷地一声抽出了刀剑,领头人剑尖直指滨海校尉:“殿下前高呼小叫,皇家威仪岂容你放肆!” 尺许长剑芒像毒蛇吐芯,滨海标长意识到失态,手按刀柄不知该否回击,对方的实力在他之上,方才没听清楚,这才晓得他所说的是武师而不是武士,但军人的荣誉仍然激起比试的念想。 “收起刀剑,将你们旺盛的战意,去尽情向敌人发泄,军中没有那么多礼仪,往后不可再将刀剑指向战友。” 梅英适时下令,领头人长剑归鞘,瞪了滨海校尉一眼再度请求:“殿下,退役后我自愿去标营任教,不是正规军官,算不得违背惯例,他们也一样,请让烈士遗孤少流点血,将杀敌的机会赐予贵族。” “殿下,我们世代蒙受皇家恩惠,战时却居于人后,让烈士遗孤在前血战,有何颜面再去教导学兵,求您了,郡主——” 几十名身穿铁甲的教官双膝跪地,滨海标长和学兵全闭上了嘴,眼中只有感激和敬佩,贵族教官不单纯来争功,更多是在保护学兵,退役后能在标营执教,无一不是曾经的军中猛士,多一份少一份战功对前程没多大影响,若是看重功名也不会自愿去标营。 “忠诚的骑士们,不要与我勇敢的伙伴争抢,第三队,是他们应有的荣誉。”梅英的话让滨海校尉和学兵更觉亲切,贵族教官难掩脸上失望,全将铁盔重重碰地,梅英俯身将手放在领头人肩膀,再度开口让众人大喜:“我,帝国郡主独孤英,命令:贵族和护卫从右翼掩护学兵,用你们的刀剑来证明,没有让部落溃兵的羽箭伤害到烈士遗孤!我将亲率学兵从左翼追击,让我们比比看,谁的战果更辉煌!” 燕宁听到后眨眨眼,后卫本就准备做为游骑从左右翼追击,华岳的战术压根没想能歼灭两万多追兵,只是要让其兵无斗志,哪里来的第三队,梅英如此安排让学兵和贵族难免会起竞争之心,溃散的部落骑兵怕是跑不掉多少,击溃战要打出歼灭战的威风来了。 “为父兄报仇,杀——” 第一队骑兵接近追兵快五里地终被发现,华岳一声高喊拉下护面罩,前锋五千人是各营选出来的精锐,各标的骑兵巡大多在内,眼看令狐巡察的战马领先十几丈,人人抽打坐骑奋勇追赶,五千精骑像狂风卷过草原,片刻就与匆忙整队的部落骑兵碰撞上。 敌人前锋,一名百夫长眼看学兵又来送礼,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高扬的马刀断成两段,脑袋让令狐巡察一剑连同铁盔削成两半。 “杀——” 养精蓄锐的学兵精锐,身穿清一色骑甲,长枪、长刀、弓箭装备齐全,冲杀中始终保持锥形阵型不乱,而部落骑兵战马都驮着重物,轻敌的千夫长们都没等巴吉下令就领兵冲锋,接上手才发觉不对劲,再想去整队已来不及,学兵如入无人之境,冲杀进几里地后速度才有所放缓。 “撤!” 学兵再度杀回马枪,五千骑兵一开始冲锋,巴吉就意识到中了骄兵之计,还想集结起本部精兵迎战,给其它千夫长赢得聚拢整队的时间,无奈忙于争抢战利品的部属早就散处几里地,看到学兵杀来,骑上马就要去迎击,却接到退后集中的命令,还算巴吉治军严格,本部骑兵在千夫长不绝口的骂声中掉转马头,却与急于再发财的其他部落撞到了一起,双方刚有些像样的队形,在前进和后退两种截然相反的命令声中变得更加混乱,而学兵的冲杀速度远比上次快速,锥尖几百人就像恶魔降临草原,没有部落能够挡住追杀的刀枪。 第二队五千学兵出现,连草原骑兵什长都知道败局已定,巴吉眼看大事不妙,掉转马头下令撤退,草原骑兵骑射无双,拉开距离后再整队交手,这场仗还有赢得希望,尽管不大,但此时他别无选择。 两波冲锋让部落临时组成的联军再无战意,巴吉整队再战的计划成了泡影,战败的各家部落都想保存实力,百夫长们吆喝着领人往斜刺里跑,兵败如山倒,溃兵此时才发现满载缴获的物资,让战马速度比往日慢了许多,后悔和恼恨已改变不了结局,草原上学兵一路追杀出几十里,身后一群又一群无主的战马在主人尸首前悲嘶, “稳住阵型,给老子迎头痛击!” 标营主事的万人队出现在溃兵视野,一把长柄阔刀寒光闪闪,让巴吉不由眯起眼,方才还心存侥幸,企图在乱军中擒拿敌人主将,不求一举扭转战局,起码逼迫学兵停止追击,追兵前锋的武宗已让他举棋不定,后方杀来的骑兵竟然也由武宗带领,顶尖战力学兵占优,兵力多于部落,士气军心更没得比,不用再等留守营地的几千人来救援,他们必定非死即伤,唯一的希望是各部落的援兵及时赶到,能接应出更多的狼神传人,而这首先得拖住拦截的武宗。 “冲上去,和敌人拼个死活!” 巴吉孤注一掷,率亲兵直奔标营主事,几百步外就扬起硬弓,羽箭从前方溃兵头上飞过,身后的草原骑兵反应过来,刚才只顾逃命,连祖宗留下的看家本领都忘在脑后,何必与敌人短兵相接,弓箭才是草原勇士的绝活。 标营主事望眼飞来的羽箭,长刀挥舞得风雨不透,巴吉三枝长箭全让大刀斩落,震得主事肩膀都发麻,暗骂差点大意中招,杀来的人也有武宗实力,长刀左右一摆,拦截的学兵前锋无视箭雨冲杀上去,两翼的骑兵随之发起冲锋,三队人两处间隔各露出几十台机弩,手臂粗细七尺长的弩矢一轮齐射,巴吉的亲兵队人仰马翻,他的战马避开了弩箭,却让前方中箭的几个亲卫拦住了路,而学兵没再给他放箭的机会,密集的标枪如雨倾泻,巴吉收弓抽刀格挡开来,身旁亲兵成片倒下,幸有后面的溃兵箭雨拖延,他才将残兵聚拢到一块。 “跑!” 巴吉不甘地从喉咙崩出一个字,拨转马头冲向左翼,不想再与敌人武宗交手,更不奢求溃兵躲过此劫,敌人连机弩都装好等待,前后必然早就有联络,能跑出去就算狼神在保佑。 “亲卫巡,跟老子盯住他,杀上去!” 巴吉想跑,标营主事可没想放过他,带着亲卫紧追不放,巴吉一路砍杀几十名拦阻的学兵,更让主事喉咙冒火,老头怒骂一句抛掉武宗尊严,从马鞍旁摘下长弓,瞬间连环射出九枝长箭,巴吉在战马中箭倒地前纵身跃起凌空,不料标营主事又是九箭,逼得他不得不放弃夺马的念头,扬刀格挡暗箭偷袭,而前面和左右的学兵岂肯放过天赐良机,乱刀带着寒光砍杀过来。 巴吉格挡开暗箭方落地,见长刀全朝身上砍,大笑一声挥起马刀,区区小兵几十把长刀,岂能伤了武宗,可他小看了标营主事的狡猾,阔刀无声无息刺出来,等巴吉磕飞几十把乱刀,刀尖点在他后心,全身劲气突然一松张口喷出血箭,不等倒地让标营主事一把抓起。 “卑鄙!”巴吉骂出一句就昏死过去,却是让主事一拳打晕,提着他运劲高呼草原土话:“降者不杀!” 不吃不喝追击大半天,草原骑兵早就人困马乏,失去抢夺战利品带来的兴奋刺激,战败后无望的恐惧更让疲惫加倍在身心蔓延,万夫长巴吉被俘,抵抗的意志顿时崩溃,先前几日邀战,学兵言而有信,投降尽管耻辱,但事无转机顾命要紧,就连札朗泰等千夫长也先后扔掉兵器下马投降,只有粘木儿等少数人拼死向两侧逃窜,大多死在五十里外领精兵巡游的欧阳标长和秦如风的刀下,降兵也让一刀砍翻,倒不怪他们凶残,实在是没有多余兵力看管俘虏。 黄昏,学兵前后队先锋会师,随即接到标营主事命令,各标队分散开来收拢俘虏清理战场物资,黎明时分战报放到了梅英桌上,巴吉三万大军,仅仅逃出去千余人,还是弃马跳河才侥幸逃脱,一万多战死,剩下的人全成了俘虏,而部落援兵让狡猾的主事兵不血刃全解决。(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厚赏重罚 标营主事和暂代校尉聚集中军帐,大战后身体疲累不堪,脸上兴奋神色不减,这场仗赢得漂亮,学兵护卫伤亡不到三千人,几乎全歼草原骑兵,战绩比正规军都要辉煌耀眼。 标营主事获胜后像是年轻了十几岁,特别是听到华岳手持凌波飞燕战旗,单人匹马拦住五百骑兵,出口的话吓翻一群人:“哈哈哈,这是老子教导有方,幸亏华老头让我留下守营,哈哈,战功没他半点事,豹捷骁骑校尉,狗屁,没我标营一个小巡长厉害,老子总算占了上风,小岳儿,老头威风一次就够了,凌波营从现在起由你暂代校尉,只要郡主首肯,民部管不着,战后再放屁为时已晚。” 这番话连骂带夸,骂得是师祖,夸得是徒孙,让梅英几人哭笑不得,老头杀敌厉害脸皮更厚,当众把首功揽在凌波标营头上,一点不客气,其它各营却也服气,中军决策出自梅英姐妹,名义上都属于凌波标队,万夫长巴吉更是老头亲手所擒,贵族教官脸色奇怪,堂堂标营主事说话像是市井无赖,而郡主竟然含笑恭听。 兴奋过后标营主事才提起正事:“郡主殿下,天明大军回营休整两三天,小岳儿领骑兵先行,我和华老头跟随,你带步弓兵押着俘虏殿后,令狐老儿随身保护,全军出动救援运输队。” “我以帝国郡主和学兵军团长的名义,同意凌波标营校尉提议,由华岳暂行校尉职权,凌波标营划归军团,为中军飞燕营。” “谢郡主恩典!” 标营主事躬身行礼致谢,华岳不乐意地欠欠身,谢恩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在梅英手下为将,她总觉得内心有刺。 “授权凌波标营主事新组军团,亲任军团长,所缺兵员待与运输队汇合后从中抽调。” “前骁骑校尉雄心不减当年,率翔云残兵院将校自愿随军,为帝国和皇家幸事,但本郡主怎忍心让前辈宿将上阵厮杀,授权他组建残兵营,伴随中军赞襄军务,各营务须服从命令,他的话本郡主都要无条件执行,否令者潜龙令下法不容情。” 华岳寒脸解冻巧笑嫣然,梅英的命令没明说,含义谁都听得出来,师祖华自飞才是学兵总指挥,草原战事最高决策者。 “学兵各营暂代校尉不负所望,整军有方战果辉煌,实授校尉之职,欧阳标长率队拦截商队,冒险渡河功不可没,一并授予校尉实职,每人赏银十万,京都院落一方,其余有功将士,依军功提拔奖赏,各营速将名单报军务组审核。” “谢郡主!” 众将躬身行礼,标营主事说得没错,郡主得胜回京,这番任命就是既成事实,民部和军部唯有补办任职手续,官升了财也没少发,赏银十万在军、民两部赏格中最高,而京都院落价值更高,没有三五十万别想买到手,郡主奖赏之丰厚远超各人预期。 燕宁当场将银票奖给众将,开具文书盖上郡主印,军职和院落战后持文书到太子府,自有人协助办理相关手续,给众将套上太子府的锁链后再加把锁,要想享受奖励只能死心塌地追随梅英。 燕宁办理文书手续,众将喜气洋洋,梅英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不时瞥向欧阳轩,标长中最先最坚决的忠心追随者,断后、渡河和拦截溃兵,三场仗打得很漂亮,战功居于前列,本想破格授予游击将军职衔,让他担任新编军团长,令狐清坚决反对,将弃刀下马的降兵围起来全部砍杀,虽说情有可原,但违抗军令是事实,消息传出去,对学兵战略会产生难以评估的恶劣影响。 “郡主可是有吩咐?请您下令,我立即去执行。”欧阳校尉察觉到注视后走近几步,双眼布满血丝,盔甲上血迹斑驳,让梅英爱恨交织,藏起爱惜冷哼道:“欧阳校尉,你可知罪?” 欧阳轩垂下脑袋,一提甲衣双膝跪下,低声认罪:“郡主,杀俘为兵家所忌,有违中军部署,属下认罪领罚。” “众将中,本郡主最先委你重任,反复交代战略设想,学兵不愿与部落为敌。要想在草原站稳脚跟,我们必须得到部落支持,打得狠只是为了和得快,你砍杀降兵,部落如何会相信诚意!强盗来抢夺土地财物,他们殊死反抗有何错处。学兵要真正赢得认可,只能是在部落感觉到对生命财产有利无害后,若归顺连命都保不住,你告诉我,他们除了死战或者投靠落日翠华,还能怎么做!” 众将听说砍杀降兵,起初皆以为没多大事,轻责几句就算过关,梅英声色俱厉训斥,大家才感到麻烦,欧阳校尉无疑破坏整体战略,会让学兵和草原部落彻底站在对立面,集结学兵主力打败部落骑兵不难,想消灭上百万牧民是痴心妄想,若逼得他们投靠强国,以其对草原的熟悉,充当向导会带来无穷后患,几个想求情的校尉忙闭上嘴。 “郡主,我一时杀得兴起违背军令,给大军酿出恶果,请斩下此头送给部落,欧阳轩死而无怨,命令出自我口,学兵只是奉命行事,请念在其父兄为国战死的情分,求郡主宽恕。” 欧阳校尉摘下头盔,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解下佩刀,默默无声往帐外走,让标营主事拦住,张口向梅英求情:“郡主,欧阳校尉所帅不足两千骑兵,分兵看守俘虏,人少会遭反噬,人多无兵追杀,宁愿战后受军法处置,也要杀俘完成拦截任务,进退两难之下战斗优先,虽有罪不至于死,请您体察其情宽其刑罚。” “郡主,欧阳校尉一路连立大功,请您准其将功赎罪,与草原部落尚未决战,临阵斩杀大将会让军心浮动。” 标营主事带了头,滨海校尉跪下求情,其它校尉接连跪倒,欧阳校尉还想出帐,让标营主事一脚踹翻在地,低声骂道:“跪下,闭嘴!”骂完后老头装做也要下跪,梅英忙侧身避开,华岳已上前扶住,标营主事借势站到一旁,指着众校尉喝骂:“你们都有罪,连我也在内,几万人两头追杀,还让部落骑兵从两侧逃走许多,几十里长的战线,欧阳只有区区一千多人拦截,是大伙连累他犯错。” 老头的骂声连梅英包括在内,她和贵族教官分别从左右翼追击,出发迟不可能拦住前头的溃兵,可老头狡猾地回避了时间差,言下之意是说你们两个追击不力,让许多溃兵逃出去,才逼得最后防线杀俘,要说罪过你这郡主也跑不掉,但更巧妙处在于让梅英下台阶,标营主事看得出来,梅英舍不得杀欧阳校尉,急需要合情合理的借口饶恕,众将求情会让她产生法不责众的感觉,为维护军法,反而非杀不可,将罪过推到她身上,主将担些责任,欧阳轩自然脱身。 华岳一直旁观,秦如风杀俘她不感到奇怪,堂兄疯癫的战斗性格,她骂过不知多少次,一点也不改,正好借此给个教训,不料欧阳校尉自愿拿脑袋赎罪,华岳当然不会答应,你要起个头送死,我哥哥怎么办,认错挨打活该,要想杀他休想!标营主事插科打诨式求情,给了梅英台阶,也让华岳想出了处置办法。 “梅英,欧阳校尉和秦如风罪不可赦,但不至于杀头,我提议正午时分召集标长以上军官,降兵百夫长以上也带过来,当众宣布取消两人奖赏,各自责打六十军棍,打不死也要半条命,部落无话可说,反会敬佩你赏罚分明,行刑无需劳动别人,燕宁执掌军法,就由她来选择强壮亲卫动手。” 标营主事闭上老眼心中暗笑,燕宁指挥行刑,别说六十军棍,六百军棍都打不死人,华岳不提军职只说剥夺重赏,秦如风哪会在乎几十万两银子,欧阳标长也不会吃亏,郡主赏赐泡汤,华岳随便找个理由给个几十万两银子是小事。 “有功自当重赏,有罪必须严惩,休想让亲卫棍下留情,其它就依华校尉提议,六十军棍我自择人行刑。” “谢郡主宽恕。” 众将高声谢恩后相继出帐去忙军务,半天时光匆匆而过,中军帐前聚集起学兵和护卫军官,被俘的部落百夫长、千夫长让各营亲卫押过来。 “本郡主早就有令,不与部落为敌,无奈其长老贪图厚利,毫不顾惜儿郎性命,驱使前来相斗,两军战阵刀枪无眼,一万多草原勇士战死,学兵死伤三千多人,本郡主空有善心而无良策,未能避免这场战祸,愧对无辜战死的双方将士。” 梅英摘下头盔从腰间拔出青冥剑,不等亲卫拦阻,抬手在头上连挥,一头短发瞬间落尽,绝世容颜顶个光秃秃的脑袋,在台上含泪屈膝跪倒,为战死的双方将士招魂。 “魂兮归来,听我细说,清辉学兵千年试炼,与部落结下仇怨,非皇家所愿见,非学兵好战贪功,其间因由唯神知,过往功罪难评说。魂兮归来,听我衷肠,落日挑起战端,清辉无奈出兵,只想与其决战,不愿伤及无辜,此情悠悠人不信,魂游天地当明我心。” “魂兮归来,为我证誓,学兵出战情非得已,独孤英来此有苦难言,清辉绝不将草原纳入版图,学兵绝不将牧民当成敌人,一统草原以免部落自相残杀,筑城坚守以免强敌伺机反扑,狼神有灵明辨我誓,帝国不取牧民分毫,若有所需照价付钱,独孤皇家永世不向牧民摊派赋税。” 梅英情真意切哭诉招魂,高台下寂静无声,学兵军官自知深入草原事出无奈,被俘的部落头目不会相信清辉善意,但人在屋檐下,四周卫兵刀枪闪亮,唯有低头倾听。 “故土难离,魂兮不远,独孤英将尔等躯体安葬战死之地,军中没有祭祀之物,留下三千短发与尔等常伴,待得胜归来派官拜祭,自此岁岁不绝,尔等亲人无需担忧,照帝国童营例,皇家专款专人抚养。” 俘虏群中有了骚动,部落征战中被俘,妻儿在族中再无地位,而独孤皇家连战死的草原勇士亲人也要抚恤,这得花费多少银两,若说是收买人心代价未免太大,梅英的真情虽难彻底打消俘虏疑虑,在其心中已埋下种子,清辉帝国不会亏待牧民。 站起身擦干眼泪,梅英将目光看向俘虏中的千夫长,札朗泰等人垂头不敢正视,梅英举起青冥:“草原惯例,俘虏付不出赎金便要为奴,而今你等皆是阶下囚,本郡主一不要赎金二不强逼为奴,被俘的牧民中,不少人是你们的奴隶,本郡主为中间人作保,只要自愿立下字据,取消他们和家人的奴隶身份,对狼神起誓永不反悔,做为补偿,本郡主还你们自由,立即释放。” 奴隶一同被俘,照草原惯例已成学兵财产,清辉郡主不过是顺带讨要其家人自由,比预想中赎金少了何止一半,札朗泰等人半信半疑,半晌后一个百夫长才试探:“尊贵的清辉郡主,我有五个奴隶随军,如果有人活下来,情愿给他自由。” “军中岂有戏言,说出他们名字和所在行伍。” 燕宁听俘虏报出名字和原来所在的千人队后,带人匆匆离去复核,一会领着两人过来,百夫长没说谎,他是只有五名奴隶随军,活下来两个,梅英一摆手,令狐清领卫兵帮双方订契约,不过是在早就印好的文书上添加部落和姓名,须臾办理完毕,百夫长跪地立誓,两名奴隶拿着有帝国郡主作保的契约,傻站在队伍前发愣,全家就这样获得自由,莫非是狼神派清辉郡主解救草原处境凄惨的奴隶。 “战马混杂,一时辨不出属于谁,这样吧,权作都存活,三匹马,你开个价,要银子还是要物资都可以,学兵买下来。” 百夫长连连摆手表示白送给学兵,令狐清哪会答应,见他一直不开口要价,索性按良马给付银两,握着卫兵强行给来的银子,百夫长也发傻了,而两名奴隶更是喜出望外,梅英当场赏赐银两,说是让回去买马买羊置办家业。 令狐清帮办了几起契约,收起文书喊道:“一万多人,这样下去不知要忙到何时,待会回到营地,各营照这几例分头办理。”宇文洁在一旁插话:“各营正在逐人盘查,若是有人敢欺瞒,依清辉军法严惩,杀无赦!”心思活络的头领听到后心中直呼侥幸,原想瞒报身强力壮的奴隶,不料学兵早有提防,先行盘查底细。 “带上来!”梅英一声令下,卫兵将五花大绑的欧阳轩和秦如风押上台,两人同一种表情,不屑地瞧着草原骑兵头领们,老子今天挨几棍以后多杀几个人。 “学兵后卫营校尉欧阳轩,左营标长秦如风,违抗军令砍杀降兵,为军法所不容,剥夺战功赏赐银十万两和京都院落,重责六十军棍,当场执行。为避免学兵徇私,札朗泰,你算一个,还有你,也上来,为惨死的降兵讨回公道。” 让敌将行刑,那还不打死两人,华岳关心则乱,瞪起眼就要阻止,标营主事忙使眼色低声劝告:“别担心,这招更高明,给他俩一万个胆子,都不敢下死手,只会比燕宁轻。”华岳转眼一想扭头偷笑,梅英说是法不容情,到头来照顾得丝毫不露痕迹,两人都是俘虏,棍子下手重一点,出不了营门就会让秦家死士分尸。 “你俩胆敢少打一棍,本郡主赏十军棍。” 札朗泰两人接过军棍迟迟不动手,感情上想为惨死的降兵复仇,理智却更占上风,打得重了没好果子吃,见梅英出口逼迫,无奈举起军棍,还不敢让人看出是假行刑,六十棍子打下去,欧阳轩和秦如风咬牙忍痛不出声,札朗泰满头大汗直喘气,看着皮开肉绽的对手,从心底佩服梅英,当众责打校尉,不管军棍轻重,往后都会让学兵胆颤,而草原部落得知是由他札朗泰行刑,总不能说勇士不得已作假,何况处罚在札朗泰看来都有些过重,杀降不会引起多大风波, “皇家重赏战功,但功过分明,今日札朗泰两人棍下难免留情,本郡主念在初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宽饶,往后有谁再敢明知故犯,皇家暗卫一棍下去足以让人伤残,你们好自为之。” 梅英收剑回帐,在镜前摸着光头流泪,却将过错推给几百里外的高垣:“什么攻心之策,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几个月铁盔不离头,都是你的破计策害得如此难堪。” 高垣正与工匠闲聊,激灵灵打个喷嚏,将头看向中军帐:“不是刀疤脸,就是卓越,再不就剩下李长弓,又在背后偷骂我。”工匠头不由大笑:“高队长,这些天草原人不停攻营,连仇标长都带了伤,你跑这里躲清闲,人家不骂你去骂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苦心劝降 个人武力难影响战场成败,但智慧足以左右战局。 号称骑射无双的草原骑兵,短短半日惨败,连主将巴吉都做了俘虏,梅英特别优待,单人帐篷单独饮食,随后允许巴朗搬去相伴,只是始终没有让标营主事解开武功禁制。 “万夫长,请你莫怪,擒虎容易放虎难,缚虎的铁链结实点好,要不我怕会夜不能寐。” 令狐巡察站在梅英侧后两步处,目光一直紧盯巴吉,以防他暴起发难伤了郡主,武宗的实力纵然受制,也非武士所能抗拒。 “清辉郡主,兵不厌诈,败在连环计下,巴吉无话可说,释放战俘,解救奴隶,赏罚分明,我都听说了,相信你对部落没有恶意,但巴吉身上流淌狼神之血,大草原各部落推举的万夫长,战败唯有以死谢罪,郡主不必苦心劝降。” 梅英已是第三次亲自招降。 是否释放巴吉,起先姐妹意见分歧,华岳和宇文洁主张不降则杀,令狐清反对。 “郡主出于仁慈,作保解救奴隶,让我隐约窥探到奥秘,数千年来不乏英雄豪杰,从无人真正一统大草原,我想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此,他们获胜不过是换个旗帜,从没有触及根本,贵族依然是贵族,奴隶的处境总体不变,破不掉旧格局,何谈建起新秩序。” “等等,让我仔细想想。”华岳打断话,坐在桌后双手托起下巴,燕宁姐妹若有所思,五妹令狐清话不轻出,一路走来出谋划策,分析京都形势,摆脱温轻柔羁绊,整编学兵军团,关键时刻都是她首先表态。 “部落贵族对待奴隶与牛羊无异,以前我不相信,初夜权,奴隶新婚妻子,竟然要先给主人陪寝,混蛋习俗必须改变!怪不得帝国贵族私买奴隶,想必好不到哪去,以后要严刑峻法,所有奴隶全由皇家赎身,再敢有人轻易残杀性命,世袭公侯未尝不可废掉。” 梅英难忍心中愤慨,抬手指着帐外:“随营贵族子弟数千人,有几个出自世袭公候,就算中小贵族,随军的子弟也没有承袭爵位可能,一百零八家世袭公候继承人,帝国养了百余名纨绔,难怪军力财力人力远比落日雄厚,边关几千年却是被动防守,缺乏战马难以远征,这荒诞的理由还要欺瞒皇家多久,学兵试炼还要牺牲多少性命!” 军帐鸦雀无声,梅英痛心疾首的话音,让华岳姐妹犹在吃惊,废掉世袭公候引起清辉帝国体制变革,痼疾下猛药,京都局势会变得更为复杂混乱,但梅英所言姐妹皆有同感。武将没有进取之心,文官因循守旧,帝国看似和平强盛,但在落凤大陆五大国中的地位一降再降,若不是几十年前与落日大战惨胜,人口最多地域最广财力最雄厚的清辉帝国,在大国交往中几乎没有多少话语权,就连曾经的战败国落日都敢在边境陈兵威胁,索要贪得无厌的赔偿,而起因还是窃取清辉军事机密弩机图。 “改变祖制事关重大,我知道急不得,想先从部落开刀,为以后积累经验。”梅英稳定住情绪,喝杯水继续往下说:“世袭公侯祖辈有大功于帝国,皇家不会剥夺封地,但要收回管理权,统一帝**令政令。草原骑兵惨败,并不是学兵勇敢无敌,部落混杂军令难行,巴吉便是武圣也无力扭转败局,骑射无双的狼神传人沦落,帝国再不思变,迟早会步了后尘。” 人所处地位有别,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部落骑兵不堪一击,士兵觉得是武艺高强装备精良,将校认为是战术运用得法,梅英却是从政治上考虑,而令狐清无疑是知音。 “郡主,皇家早想削藩,紧盯着四家郡王,奈何强敌环伺,不能轻易动刀兵,你所说却让清儿看到另一种可能,暂且不理郡王,维持微妙的平衡,先从世家贵族改变,我想国王陛下正是此意,所以才让全国贵族子弟齐聚边关。无军功不得承袭爵位,不过是重申祖制,你便是最好的突破口,王位继承人尚且需要军功,公侯子弟岂能例外。” 宇文洁不大相信:“你是想说,国王陛下在考验郡主,怎么可能?!梅英是太子唯一继承人。” “梅英是太子唯一继承人,可国王陛下不只有太子一个子女。”华岳起身给梅英倒杯茶,拍拍她肩膀:“你应该早想到,另三个边城必然有皇孙参与战事,战端是落日挑起,战事扩大却是国王陛下有意为之,给王位候选人创造竞争场,既能避免同室操戈,胜者更会赢得军心,而有了军队支持,王位便是不争也会坐上去。” “郡主,你莫怪陛下,竞争看似无情,却是出于天下大公。”令狐清见梅英有些伤感,忙开口安慰她:“我细看过民部调兵令,近半精兵猛将派来翔云郡,一分为三又让其它皇孙有苦难言,国王陛下在不露痕迹照顾你。” “另两处各有战事,能帮上什么忙,照顾说得好听,没有丝毫作用,陛下给个空头人情。”宇文洁口无遮拦,姐妹早就习惯,燕宁笑骂道:“洁儿,你胆子越来越大,竟敢说陛下坏话,要砍头的,呵呵。”宇文洁不买账:“我实话实说,昏君才会砍我脑袋,陛下听到必有重赏。” “你还真说对了,这话传到国王耳中,会觉得洁儿对郡主最忠诚,马屁拍得绝顶高明,重赏你恰好表示陛下英明。” 宇文洁几句话既讨好了国王,又让梅英听着舒服,令狐清一番解说连华岳都被她逗笑:“洁儿坦率直言,你这一说倒显得她藏有机心。有另两处学兵牵制,佣兵更难集中兵力对付我们,真要有危险,他们会星夜驰援,落日避战翠华旁观,翔云郡三处学兵处境一样。” “就是,爱耍阴谋的人,自然用小人之心揣度大将胸怀。”宇文洁借机攻击小妹,令狐清懒得回击,将话题拉回来:“解救奴隶,赢得绝大多数牧民归心,有利于草原长治久安,但彻底得罪死部落贵族,逼得他们拧成一股绳反抗,反会让我们眼前处境更艰难,耽误半个月对筑城影响甚大,若不能在落日翠华大军赶到前建起要塞,学兵军团唯有正面交锋,有百害而无一利。” 华岳笑起来:“咯咯,大姐收回以前的话,巴吉杀不得,不降也要放,让部落贵族明白,战败不过损失些财产,生命有保障。” “没有后顾之忧,敌人更会死命对抗,我不赞成放,砍下脑袋让巴朗带回去,谁敢反抗以此为例,就不信贵族不怕死,脑袋没了,再多的财物也无福享受,逼迫他们投降。” 宇文洁仍旧坚持,单纯从军事上考虑,她的话才是正理,草原也就几名武宗万夫长,砍一个少一个,骑兵再多没有良将统领,对学兵威胁只会越来越小,燕宁见她仍旧转不过弯来,只好耐心解释:“杀个巴吉无所谓,部落贵族迟早会败,但我们耗不起时间,人家要是不和学兵决战,领着骑兵截断运输队,筑起城没吃没喝没弩矢怎么打仗。要激起奴隶反抗部落贵族的勇气,不是一朝一夕能取得成效,再说这是为整顿世袭公候探路,现在你能杀巴吉,公候谁敢相信放弃兵权能保住脑袋,还不死命联合反抗,清辉帝国到时全乱套,梅英王位坐不安稳。” “打仗就是打仗,又来扯上一堆大道理,你们爱放不放,反正耍阴谋有清儿出头,你们都诡计多端,我听郡主命令行事。” 宇文洁心中不乐意总算松了口,姐妹五人达成一致意见,梅英主动提出来的规矩,大事姐妹必须意见统一,有一人反对也要暂缓执行,除非是战斗中临机决断。 劝降的任务当然是郡主出面最合适,结果前两次巴吉连话都懒得回,这次总算开了口,但态度仍是一心求死。 “万夫长是部落贵族,我解救奴隶,等于是掠夺财产,呵呵呵,你自然反感,但如果清辉帝国以后照旧赎买,觉得是否可行呢?” “好毒辣的诡计,让狼神后代为掠夺奴隶,不断将自相残杀加剧,早晚会让大草原血流成河,而你不费一兵一卒,不过是付出一些银两,难道这就是清辉郡主对部落的善意!” 巴吉涨红脸,跳起身握着拳头咆哮,梅英好整以暇饮茶静听,令狐巡察已挡在她身前,好在巴吉没忘处境,骂得凶狠但没将愤怒付诸拳脚,让梅英更高看几分,越发坚定收服的信心。 “万夫长,奴隶是战俘,按草原习俗根本不需要征求原主人同意,自行就成了胜利者的财产,而我不但给了主人足够的补偿,更没留下奴隶做苦工,相反还给予充足的银两置办家业,呵呵,草原人恩怨分明,请问我哪一处有违狼神留下的规矩?” 巴吉瞪眼怒骂:“呸,奴隶战俘带着银两离开,其他部落眼红,战争和掠夺将更难平息。哪个贵族会容忍昨天的奴隶,一战过后就不听号令,部落尊卑错乱,内部都会起刀兵!大草原的智者会识破你的诡计,狼神会惩罚你的恶毒。” “我让狼神后代不再任人欺凌,有财产改善妻儿生活,有勇气去维护应有的尊严,他只会惩罚你们的贪婪和无耻!契约写得清楚,对狼神曾立下毒誓,待人无信,对神不敬,狼神之子,是五大酋长在亵渎神灵。你的愤怒恰好证明我做的对,死去一些腐朽和顽固,大草原才更有生机,就像是狼神咬死羸弱的牛羊,会让大多数更健壮!几千年来草原任由三国练兵,多少无辜血染草地,你的狼神惩罚过谁!他办不到的事我来做,对于你们来说,我就是神!” “你敢自称为神?!”巴吉惊愕得张大嘴,炼气修真逆天而行,冥冥中似有神灵无声注视,对神不敬天道难容,清辉郡主竟敢以人之躯与狼神争夺草原供奉,自信从何而来? “郡主!”令狐巡察沉声打断梅英往下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自称为神武圣都没这胆量气魄,神仙尽管虚无缥缈,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郡主年轻更不能妄谈惹祸。 “神若不体恤世间疾苦,凡人又何必顶礼膜拜!万夫长,一万多俘虏明日全部释放,你若真不想让他们死在同族刀下,唯有听从本郡主安排,不是要你投降,武宗尽管高贵,清辉还有百多位,不差你一个!” 巴吉颓然坐下,和保持理智的学兵统帅还有道理可讲,跟疯狂到敢自称为神的清辉郡主,再咆哮下去无济于事反会激起她的杀心,巴吉不怕死,但不得不为巴朗和几千名本部族的战俘考虑,清辉郡主真要恼羞成怒,一夜屠尽战俘并非没可能,急于行军的学兵没有多余兵力长期看押俘虏。 “部落贵族全部释放,刚获得自由的俘虏编成万人队,你当万夫长,我会配发一个千人队的战马兵甲,以防有人煽动闹事不服你军令。” 巴吉咬牙问道:“编制成军,你想让我带人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聚众自保而已,防止别人眼红抢夺财物,等决战后自行解散各回部落,那时没人再敢轻易举起刀枪抢夺,否则腾出手来的学兵刀下绝不会留情,我的仁慈有足够武力做后盾。” “不担心我领人跑回去,换上衣甲前来复仇?”巴吉眯起眼紧紧盯着梅英,想从她脸上神色看出些底细端倪。 “随你的便,你要觉得有胜算,不妨赶去与部落汇合,学兵绝不拦阻,呵呵,万夫长,再要让我俘虏,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你——” 利害当头巴吉默认做统领,梅英心中暗喜,上了钩别想再脱身,边说边往外走:“学兵走后,营地留给你,兵甲器仗不多,我也怕你抄后路,呵呵,但米面粮油足够万人所需,是战是和,万夫长仔细斟酌,咯咯咯,没有营地做支撑,你的万人队出去就会让人吃掉,那时千万别向我求援,没时间顾不上。” “欺人太甚!” 学兵走后,巴吉的咆哮声在大帐经久回响,梅英说话算数,营地帐篷栅栏原封不动,巴郎的千人队战马长刀齐全,但就是连一张弓一支箭都没留下,要想找学兵报仇,要想抵抗眼红的部落,巴吉唯有率兵近战,注定会败得更惨。 “大哥,郡主在给你机会,趁此收编整顿队伍,都是刚刚获得自由的奴隶,不再受原来主人约束,为自家生命财物而战,带好了就是草原劲旅,以后编进同族儿郎,无异清辉一个军团,追随郡主对巴族有利无害。” “闭嘴,连你都被蒙骗收买!”巴吉一巴掌抽过去,稍后又心痛地给弟弟擦掉嘴角血迹,长叹一声倒在帅位上:“约束好各营,告诉他们:要想保住自由和财物,就留在这两不相帮,战后自会平安回到家人身边。” 巴朗兴奋地问道:“大哥,你决定追随郡主?” “兄弟,不要让功名迷了眼,清辉郡主战后必然会留人镇守草原,别妄想巴族一家独大,那是祸不是福。你自小在清辉长大,大哥真不该从京都召回,让你受此屈辱。单人匹马悄悄去追学兵,我巴吉只合作不投降,你去效忠清辉郡主,一来为质,表明大哥拥兵不做乱,二来趁早图个前程,这片草原要变天了。” 巴朗还想劝说,巴吉抬手止住:“别说了,大哥还有兵,先帮你稳住部落,战后就将酋长之位传下,随郡主去京都做人质,部落何去何从你自己做主,也全了大哥一世威名和信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坚守孤营 学兵主力三万六千多人,与巴吉一战死伤三千多,按中军命令编组成九营,七个骑兵营两个重步兵营,伤兵暂编进残兵营,不列入战斗序列,躺在辎重车上行军疗伤两不误。 缴获战马两万多匹,骏马全让骑兵挑走,重步兵非独不生气,反乐得合不拢嘴,人均四匹马,差点无所谓,路上换着骑,不比骑兵行军速度慢。 欧阳轩挨了六十军棍,只好屈居重步兵校尉,秦如风因祸得福,其他人宁愿当骑兵标长,也不来重步兵营,结果挑来挑去唯有让他暂代校尉,成了雷鸣的顶头上司。 “秦如风,你爬在车上得意个屁,懂得重步兵阵型战法吗?千万别告诉我,让弟兄们穿着重甲扛着大盾骑马冲锋。” 六十军棍,札朗泰火候把握得蛮好,打得不轻不重,未伤及筋骨,但背上皮肉全绽开,没个把月调养难恢复,秦如风不止一次请求妹妹,战场上遇见别留活口,一枪刺死给他出气。 缴获的战马中有十几匹难见的良驹,各营校尉都看着眼红,结果让华岳蛮横地全给抢走,先让师祖华自飞、标营主事和令狐巡察每人挑匹好马,又送给欧阳轩、秦如风和雷鸣一人一匹,其余配给宇文洁的卫队传令哨,公私兼顾让众人又气又无奈。 “你随刀疤脸带骑兵去帮小垣子,半路让人打发回来,违反军纪反升官,好事占尽了,还惦记这点小事,札朗泰被逼行刑,我要找他麻烦,岂不显得梅英小气,老实躺着养伤,别再丢人显眼。” 华岳就像训斥小孩子,雷鸣见惯不怪,周围的重步兵直吐舌,秦如风是谁,标长实职暂代校尉,军部通令嘉奖的学兵典范,都让训得闭嘴陪笑,华校尉的蛮横霸道果然名不虚传。 “高垣他们要保护运输队,兵力只有万把人,能扛住六七万部落骑兵围攻吗?”从俘虏口中得知部落计划,所有人都为前锋担忧,兵力差距太过悬殊,学兵还有运输队拖累,能不能坚持到主力赶到很难说,雷鸣的担心挂在脸上,高垣若有意外,学兵指挥层会瞬间混乱。 华岳手中铁枪九尺长朴实无华,枪锋甚至有锈迹,雷鸣好奇讨过来,不料一枪刺透了重盾,枪尖半点刮痕没留下,乾坤枪,帝国赫赫有名的神兵利器,馋得他当场流口水。 “他要是硬抗就不是高垣了,你们等着瞧,前锋肯定会有好消息。”华岳不想多谈,打马赶往前方,嘴中说得轻松,心里比谁都着急,要不是必须保持马力防备敌人突袭,恨不得昼夜急行军赶过去,跑来后队就是不想听梅英和燕宁絮叨,结果倒让雷鸣坏了心情。 运输队营地,高垣光着肩膀,抡起大铁锤给工匠头帮忙,这几乎成了他每日的功课,今天找这个,明天找那个,工匠头几乎全认遍。 营地防守严密,但却没有临战气氛,不执勤的学兵到处乱逛,护卫三五成群赌小钱,巡视的亲卫队发现后训斥几句就走过去,上万人轻松得就像是来草原度假。部落和学兵前锋暂时休战,静候梅英带中军主力赶来决策,是战是和只有她说了才算数,一切都是几日前血战的结果。 发觉敌人有援兵,仇标长果断将侧后两营合并进来,集中兵力加强运输营地防守,一连几天部落骑兵不计代价疯狂攻击,栅栏前后全是密集的箭杆,壕沟都让双方人马尸体填了近半,学兵护卫守住了营地,也付出惨重的代价,一千多人死在弓箭下,三千多人带了伤。 最大一次危机发生在夜间,三名武宗潜入学兵营地,接连刺杀十几个巡(队)长,王标长和另一名标长也不幸遇难,等巡逻队察觉营地有变,中军帐篷已乱成一团,仇教练深夜仍和几名标长商讨战术,众人合力才勉强挡住刺客突袭。 草原武宗太过自傲,抹掉卫兵堂而皇之闯进中军帐,亮出身份才出手,让反应过来的仇教练一脚踹翻桌子,大帐蜡炬熄灭一片黑暗,武宗不熟悉帐内情形,一时才没有得手,但形势岌岌可危。 高垣带亲卫队匆匆赶来,大帐外巡逻队火把通明,弓箭对准帐内却不敢动手,里面黑灯瞎火,害怕误伤长官,几哨人先后冲进去,片刻便没了声息,仇教练不忍学兵送命,高喊一句不要进来,暴露了藏身位置,幸亏说话时就贴地滚翻,才没有丧身刀下,肩膀仍让短刀拉出一道伤口。 “听我命令,短弩离地三尺,长弓离地五尺,准备齐射!” 帐中情形不明,但刺客敢来必有胜算,耳听另两处传来嘈杂声,看来刺客不止一个,高垣再不敢拖延,低声发出命令。 “高垣——”李子辉想提醒他会误伤标长们,刚张嘴就让打断:“再敢拖延抗命,杀无赦!”高垣话中杀气逼人,长刀泛着寒光指向李子辉,亲卫队员忙半跪在地,几十把短弩对准中军帐,弓箭手在他目光逼视下只好执行命令。 “听着,我会高喊一声卧倒,你们立刻乱箭齐射,亲卫队三矢齐发,射空弩矢后,先丢进火把再冲进去,弓箭手用乱箭封住帐篷顶,别管有没有敌人,一个劲放箭,直到我下令停止。” 高垣重复一遍命令,见亲卫和弓箭手都点头,扬起手中长刀高喝:“卧倒!” 帐篷内,仇标长等人听到口令,半出于本能半是无奈,不顾暴露藏身位置全爬下,草原武宗只是犹疑了一瞬间,利箭劲弩便带着尖锐的风声射进来,仓促之下防护不周右腿中箭,疼痛中有酸麻的感觉,意识到弩箭有毒,再顾不得追杀标长们,挥动短刀护住周身,格开长箭短弩后,见亲卫丢进火把持刀闯进军帐,情知刺杀失败,纵身蹿起就要从帐篷顶逃窜,武宗再厉害,也扛不住乱箭连射。 草原武宗若是像标长们一样贴地突围,外面的学兵还真拦不住,但高垣猜对了他的心态,能跑来刺杀标长,陷入包围仍然不逃跑,刺客实力绝对在武师以上,高高在上的武宗,怎会在敌人面前翻滚着逃命,担心乱箭连射不停,唯一的选择便是从帐篷顶闯出去。 短刀划破帐顶,武宗方凌空还不及换气,眼前已是利箭如雨,帐内脱险的标长们,抢过亲卫长刀当作暗器用,恼恨之下全力出手,一个武校奈何不得武宗,几个武校也不是对手,可几十个重新装好弩矢的亲卫,又是一轮毒矢乱射,草原武宗浑身插满长箭短矢,从帐篷顶滚落下来,让蓄势待发的高垣一刀斩下脑袋。 “各队紧守营帐,不许出帐应战!” 标长们带弓箭手分头赶往两处,口中不断吆喝发令,只要学兵营地不起混乱,两名刺客武艺再高强,在数百人乱箭下讨不了好,死去标长的亲卫队更是疯狂,跑在队伍最前方,五十人用人墙肉盾拦阻刺客,一个个先后倒在刀下,仇教练等人没有阻拦,标长战死亲卫皆斩,死在刺客刀下还是烈士,总比接受军法处置好。 “走,准备机弩!” 让李子辉等亲卫随身保护仇教练,高垣拉住随后赶来的卓越,两人带着护卫去了正面的机弩车队。 学兵听到标长们的口令,由军官带领在帐篷中死守,营地混乱片刻平息,刺客浑水摸鱼的想法落空。中军帐再无动静,两名刺客都以为同伴见事不可为抢先退走,无心恋战分散突围,不等弓箭手包围圈合拢,就杀到了营地栅栏前,只要闯过栅栏过了壕沟,学兵不敢出营追击,那会给接应的部落骑兵绝好的冲击空缺。 当晚防守正面营门的正是李长弓,根本不理营地混乱,下令学兵到栅栏外壕沟内埋伏,以防敌人借机突袭营门,一百多人收敛气息,一个个张弓搭箭,箭头却是对准营地方向,在壕沟值守的步兵见状也弃刀扬弓,直到营地追赶刺客的喊声临近营门,李长弓无声射出长箭,他不愿因为下命令让刺客盯上,早就特意训导过手下,他射哪个方向大家跟着放箭就是,不用等听到命令才出手。 几百枝漫无目标的利箭封锁住空间,让接近壕沟的刺客大吃一惊,伏下身躲过第一轮,低骂一声身影像风飘向壕沟,短刀在身畔布下重重刀幕,几枝流箭未等近身就让劲气绞成粉末,眼看就要过了壕沟,不成想李长弓又是一轮乱箭齐射,反应速度一点不比善于射箭的草原勇士慢,刺客不敢大意,再度俯身躲避。 百人弓箭齐射已是劲风飒然,五十架机弩齐射,气势何等惊人,七尺长手臂粗的弩箭斜射向刺客,等他察觉是机弩,已来不及再躲避,额头的冷汗才冒出来,身子便像是一片落叶让狂风卷住,惨呼声震得壕沟内的伏兵耳膜嗡嗡乱响,刺客让机弩射断双腿,痛得在壕沟边翻滚,武宗没有了腿逃命也无望。 李长弓不管刺客受伤轻重,带人只是不停放箭,刺客的惨呼声越来越低,等高垣追过来,李长弓下令停射,刺客早就没有了声息,他仍旧不过去察看,高垣无奈带人小心靠近,刺客断了双腿,仍用短刀不断格开乱箭,武宗实力确实厉害,但李长弓的卑鄙无耻更无敌,弓箭如雨倾泻不停,刺客上身就像是箭靶,短刀扔在一旁成了高垣的战利品,嘴中出气多进气少,眼见活不成。 “高垣,这俘虏你也要释放?”李长弓跟过来,箭尖正对刺客脑袋,高垣将长刀递过去:“等标长赶来,功劳归谁?!” “小爷!”李长弓比猴子都灵敏,扔掉弓箭抢过长刀,一刀斩下刺客脑袋提在手中,转身就下令:“快跑回营,别给敌人当靶子。” 学兵翻过壕沟躲在栅栏后不久,滚滚马蹄声从远方传来,接应刺客的草原骑兵,不知三名武宗两死一逃,按约定时间从四面强攻营地,双方的箭雨让夜空更加暗淡,一方是觉得胜券在握,失去指挥的学兵抵抗不了多久,一方是带着悲愤还击,两名标长十几名巡队长惨死,怒火全倾注进手中长弓,二百架机弩扎扎声不停歇,七尺弩矢像是火蛇蹿向营地外,杀伤敌人的同时也给学兵指引目标。 高垣和工匠闲聊中得知不少趣谈,喷火箭便是其中一例,他听到后如获至宝,亲自帮工匠赶制出样品,试验了几次就下令成批制造,当晚正好派上用场。草原骑兵强攻一个多时辰,指挥官发觉情形不对,学兵的反击比以前更凌厉,分明是刺客没有得手,急忙下令撤退,而愤怒的标长们不顾高垣阻拦,带着骑兵追杀出去,双方夜战半个时辰,草地上到处是人和马的尸首。 天明,仇教练下令清查伤亡,学兵护卫死伤两千多,草原骑兵伤亡更重,营地四面的尸首不下五千具,夜战双方都没讨到好,相比之下学兵占了大便宜,草原骑兵一味强攻,大多数死伤在机弩和乱箭下。 两名刺客的脑袋高挂在营门前,草地上残留的伤兵,高垣没客气,各营派兵赶在部落援军到达前,不管死活全砍下脑袋,摆在壕沟边祭奠两名标长和战死的学兵与护卫。战场厮杀有胜有败,战后优待俘虏情有可原,部落派人刺杀军官,两队亲卫含羞带愤无奈赴死,不还以颜色亲卫队如刺在喉。 部落援军以为学兵会照样释放战俘,救援姗姗来迟,等看到遍地无头尸身,带队的万夫长愤怒得扬刀嘶吼,学兵营前又是一番血战,部落扔下更多的尸首败退,壕沟边又多了千余颗人头。 高垣和仇教练等人紧张地调整防守,预料部落会疯狂报复,这次全都算错了,部落再没发起攻击,几天后派来使者谈判,高垣一见来人就笑出声来。 “义匪星侠,我等你好久了,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部落使者 “我该称呼你高队长,还是吸血魔王阁下?” 月余不见,星侠伤势痊愈,脸色红润目光炯炯,跳下马将佩刀扔给亲卫,空手走过来,在高垣身前六七步停下,开口就让他难堪。吸血魔王,学兵有李长弓带人解释,大家都当做饭后笑料,在部落骑兵中却越传越玄乎,演化成专吃童男处子,祈求狼神显灵灭杀魔王。 “他要是魔王,你还能站在这!”李长弓闻讯赶来,见星侠神态倨傲还出言讽刺不乐意了,手下败将抖什么威风,就要揭他老底,让高垣抢过话头:“我是否喝人血吃人肉,你应该清楚,若是没有诚意,不妨回去帮草原骑兵攻营,我不会骂你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看过这个,再来说你我恩怨。” 星侠从怀中掏出个小皮囊抖手扔过来,高垣接过后捏捏,掏出里面书信匆匆翻阅,须臾装回皮囊贴身藏好,连李长弓都不让看一眼。 “你我恩怨两清,对学兵立有大功,星侠,请——”高垣躬身迎客,星侠原地不动,不怀好意地看向李长弓:“听到没有,魔王与我再无恩怨,咱俩的帐是不是该算算了。” “小爷怕你不成!” 李长弓话刚说完,身子就飞了起来,星侠身法快似鬼魅,一脚将他踢出丈许远,脚尖好巧不巧正点在腰眼,躺地上难动弹,痛得不停喊叫,亲卫拔出刀就要围攻,高垣挥手斥退,星侠的武功太诡异,快得让他都不及拦阻。 “报了仇,说正事吧。” 高垣扶起李长弓,运转内劲帮他冲开穴道,紧抓手腕不让扑过去,星侠是报当日鞭打脚踢之仇,出手有分寸,痛一阵就过去了。星侠见高垣不动声色就解开了李长弓被封穴道,心中暗自佩服,火候或许不如自己,但炼气层次不相上下,两人年龄差十几岁,将来成就高低不言而喻。 “魔王,六千学兵五千护卫,战死两千多,伤了三四千,伤亡过半,援兵让挡在几百里外,你还要打下去吗?” 高原笑而不语,星侠冷哼一声继续往下说:“不错,部落死伤更重,一万三千多勇士战死,伤亡达两万多人,可你别忘了,包围运输队的骑兵不下七八万,草原还可以再调来十几万精骑,再打下去你非输不可,听我一句劝,带人回去吧,看在优待战俘的情分,部落不会拦截追赶。” “星侠远道而来,姑且别当说客,走,我带你参观学兵营地,谈不拢再打时,你也好心中有数。” 星侠带了一老一少两名随从,老的走路都颤巍巍,小的只有七八岁,高原想让人带下去歇息,星侠摇手笑道:“老伯是我长辈,不信你会喝人血,非跟来亲眼考证,若心中没鬼,就别担心有所发现。” “那好吧,云飞,去工匠营找魏头,借两把软椅来,抬着老伯和小公子走,呵呵。”高垣善意地对老头笑笑,从靴筒掏出缴获自武宗的短刀,倒拿着递给小孩:“叔叔让你父亲的武艺给吓住了,才发现小家伙跟来,这把刀送你当见面礼。” “谢叔叔赐刀。”小孩一点不怕生,大大方方弯腰行礼,然后才双手接过短刀,仓啷一声拔刀出鞘,众人只觉眼前冰凉。 “好刀!”星侠不由喊出声来,从孩子手中拿过短刀,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小孩不满地嘀咕:“我的见面礼,叔叔又不是给你。”星侠气得低骂:“老子难道还会贪掉。”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李长弓摸出一张银票送给孩子:“你父亲心眼小爱记仇,看叔叔多大度,拿着买玩具。”小孩行礼接过,一看忙丢掉,瞪大眼喊出声来:“你不是好人,五千两银子,肯定是抢劫得来,我不要。” 李长弓尴尬地直笑:“嘿嘿,你老子就是马匪头,你还嫌弃叔叔,老实拿着,挑半天,就这张银票来路正。” “没骗人?”小孩半信半疑,高垣拾起银票递过去:“他没骗你,叔叔作证,放心收好,回去给小伙伴们买礼物。” “谢高叔叔,谢李叔叔。”小孩高兴地收起短刀银票,看得亲卫直点头,孩子尚且如此明礼,义匪星侠名不虚传。 常云飞借来软椅绑扎成轿子,小孩坚决不坐,老头道声谢坐了上去,因为是星侠的长辈,高垣和李长弓出于礼貌率先抬着走,众人谁都没注意,软椅上老头目中异样的精光一闪即逝。 各标长不听高垣劝阻,愤怒中率兵夜战,导致千余学兵战死,回营后都觉惭愧,听说草原来使是他朋友,连中军大帐都让星侠看了个遍,地图文书不加遮掩,学兵布防情况一目了然。 “高垣,你是不是大方得装过头了,我回去画出来,勇士们再攻营,学兵会吃大亏。”星侠看一眼地图文书,一个都没翻动,小孩好奇地当画册看,老头眯缝的浊眼悄然扫过,稀疏的白眉轻微抖动。 步兵弓兵骑兵,中军帐兵甲库医疗处,高垣领着星侠将营地转遍,最后来到伤兵工匠营,几千伤兵与两千工匠混在一起,说说笑笑忙而不乱,当走到魏头负责的喷火箭工区,轿子上老头咳嗽两声,星侠装作好奇停下来,在工台旁看了半天,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叔叔,你也喜欢放烟花玩吗?”小孩抱起一枝喷火箭,眼含希翼地望过来,让高垣不知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孩子这不是烟花爆竹,是杀人的利器。 “叔叔——” 小孩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在父亲瞪视下委屈地放下喷火箭,高垣心中像是有根弦让无形拨动,自小在残兵院长大,爷爷们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年龄的差异终究难以逾越,脑海几乎没有儿时玩耍的记忆,孩子的委屈戳到他的软肋。 “没放过烟花,你来教叔叔,好不好?”弯腰抱起几十把喷火箭,高垣意犹未尽,转头吩咐魏头:“将机弩所用火弩抬出五箱,今晚在营门前放烟花。” “谢谢叔叔!”小孩乐得蹦起来,软椅上老头心中暗叹。没放过烟花,孤儿的童年该是多么苦涩,但为了让朋友的孩子开心,不让那委屈的眼泪流出来,竟要将珍贵的利器当烟花放,爱人之子犹如几子,一个未曾失去爱心的年轻人,称他为魔谁又是人,若非亲眼所见,恶名传遍部落营地,谁会相信他藏起利器从不使用,直到部落武宗刺杀才被迫亮出来反击。 参观完营地回到军帐,酒宴早就准备好,仇教练和三名标长亲自作陪,席间闭口不谈战事,方散席就告辞离开,将谈判重任完全交给高垣,星侠喝了不少酒,见状咧嘴大笑:“哈哈,我猜得没错,你在这营地说话有份量。” “让部落骑兵包围起来,上万人寸步难行,没份量才好呢,不用担责任。”亲卫撤掉酒席,高垣吩咐再整几个凉菜上来,举着酒壶与星侠痛饮,老头和孩子在帐后歇息。 “来前我不看好学兵,现在就别骗我了。”星侠饮尽杯中酒,话语有些苦涩:“三千多伤兵基本是轻伤,不过是中了流箭,你们有的是良医好药,不用几天就可复原,两千学兵战死,杀了部落一万三千多骑兵,伤亡一比六还有余,要吃掉运输队,部落承受不起代价。” “部落打不过能跑,学兵除了死战别无退路,呵呵,不是部落骑兵战力低,学兵都是挑选出的精锐,帝国未来军官,战果只能说过得去,只是双方本不必有此死伤,不是敌人却要死战,可悲复可怜。” 高垣酒杯不停,美酒像水倒进嘴中,星侠陪了一阵甘愿认输,反客为主收起酒坛酒壶,叹口气明言道:“我知道学兵难处,部落长老更清楚,郡主独孤英唯有主动进击,才能免遭竞争者暗算,唉,不再瞒你,派去拦截学兵主力的四万多骑兵全军覆没,战死一万多,跑了一千多,呵呵,剩下的全成了俘虏,你的援军距此不过几百里地,解围只在三五日。” “我明白了。”听过星侠解说中军战事,高垣长出一口气,燕子风迟迟带不来标营主事,原来是与中军去汇合,一举歼灭了拦截的骑兵,这仗打得太漂亮,包围运输队的部落骑兵剩下五万左右,三万援军赶来,里应外合不难打败甚至消灭,部落这才派人求和。 “长老会对和与战有分歧,主战的两个大部落,派出武宗暗杀学兵首脑,结果两人让砍掉脑袋示威,另一个连营地都没回,不知逃到何处去,随后又断送了近八千精锐,主战部落元气大伤,不得不低头求和,只要学兵答应条件,不再干涉你们在草原筑城。” “星侠,战败者有资格谈条件吗?你姑且说说看。” 部落的条件很简单,清辉学兵只能筑一座城池,用以对抗落日翠华,不得去草原四处建立要塞,作为补偿,部落会保护运输队安全,双方若有所需公平交易。 “为让部落达成协议,连尊贵的大祭司都亲自出面劝说,高垣,狼神传人自小在马背长大,真要到了生死存亡关头,人人能骑马射箭有点夸大,聚集几十万骑兵绝非虚声恫吓,你们解除对部落的物资禁运,不用再分兵保护运输队,停战对双方都有利。” 高垣叹口气:“早要如此,几万人岂会平白送命,一将功成万骨枯,狼神留下这美丽的大草原,何日才能真正长治久安。” “一将功成万骨枯,事在人为,有此心足矣。” 帐帘无风自动,星侠带来的老头飘然进帐,再没有半点龙钟老态,在高垣诧异的目光中,星侠已半跪在地:“恭迎大祭司。”(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祭司秘辛 “大祭司!” 祭司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不属于任何部落,秉承狼神的旨意宣扬教化,大祭司便是草原精神领袖,尽管没有实权约束部落酋长,在牧民中却享有崇高威望。 地位尊崇的大祭司竟扮作使者随从,幸亏星侠还算厚道,曾说过是他长辈,高垣给予应有礼遇,但与大祭司身份仍难相配,忙站起来让出主位亲自去沏茶。 “战场杀人不眨眼,残忍如恶魔,待人和善真诚,不失赤子之心,高队长,活得是否太累?” 高垣手一僵,差点让热水烫了,旋即默运内息压制杂念,泡好茶后双手捧上茶盏:“我不想死,战场上唯有杀人求活,学兵谈何苦与累,能平安退役就是万幸。” “青岚云雾,好茶啊,容我想想,呵呵,三十一年没尝过了。”大祭司轻抿一口摇头放下茶盏,含笑伸出手:“极品青岚云雾,皇家每年所得不过三斤,让你胡乱糟蹋,呵呵,送给老头细品吧。” 茶叶得自梅英,往日难得有客,高垣没兴趣沏茶自饮,这还是头一次拿出来,听大祭司一口叫出名字,取来瓷罐恭敬地献过去,不好意思地自我解嘲:“我看人家这样泡,呵呵,平常渴了都是喝凉水。” “璞玉还需良匠雕琢,呵呵。将清河冬雪藏入玉瓶,来春慢火烧热,稍凉放入三叶青岚云雾,红玉茶盏七分满,入口犹如品琼浆,高队长可否明白?” 高垣在心底默念一遍,老实回答道:“暂时记住了,不久怕就会忘记,我哪有闲情逸致品茶喝。” “呵呵呵,难怪小丫头只赐茶不教饮用之法,你倒是实诚,怕还有话没说出来,凉水几口就喝饱,哪用费时费力去泡茶。” “您见过梅英?”高垣抓住话中破绽,大祭司一时说漏嘴,干笑两声还想遮掩,高垣紧追不放:“您既然见过郡主,想来她早有决策,何必让星侠空跑一趟。” 大祭司手一翻,掌中瓷罐消失不见,高垣无暇去想其中奥妙,见他笑而不答,迂回询问星侠:“郡主有何打算?是和是战,我说了不算数,她才是真正的掌舵人。” “学兵中军大营有三名武宗坐镇,我去偷听谈话,岂不是上门送死。” 高垣头上冷汗直流,能偷听到梅英商讨军机,从三名武宗眼皮底下安然脱身,大祭司功夫修炼到何种层次?武圣!军部情报错得离谱,大草原竟然有武圣,前几****若出手刺杀,学兵巡长标长有几个能活下来,就算几百人围攻怕也奈何不得分毫。 “武圣有何可怕,三千精锐骑兵围上去,利箭齐射长刀乱砍,牺牲是在所难免,但武圣总归要活活累死,他也是人不是神!” 大祭司边摇头边品尝高垣乱泡的好茶,一番话听得星侠翻白眼,修炼到武圣层次,谁不是老奸巨猾,难道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去单挑三千精锐骑兵,人家不会晚上去割军官脑袋,三千骑兵失去指挥不战自溃。 星侠看上去与大祭司颇有渊源,做使者连孩子都带上,说明此行没有恶意,回想到大祭司称呼梅英为小丫头,语态亲昵疼爱,代表部落来与学兵议和,于情于理都不会伤害,高垣渐渐冷静下来。 “大祭司,您一来,这仗肯定再打不下去了,请体谅郡主和学兵的苦衷,给部落和我们都指条明路。” 大祭司好笑地看着他:“大草原只有一个神灵,那就是尊贵的狼神大人,我只是他的使者而已,呵呵,你们大概想不到,部落之所以联合出兵,是在响应我的号召,以狼神名义发出的召集令。” 高垣不知该如何回应,片刻间消息太多太惊人,他需要时间去思考其中关联,大祭司放下茶杯悠悠开口:“积翠关几万学兵,无奈中组建军团深入草原,清辉帝国真那么无辜吗?呵呵,只怕你们的国王陛下,早就料到孙女会走这步棋,翔云郡王胆敢暗算学兵无异于叛国,用一个郡主几千名贵族子弟的性命,赢来三家郡王同情拥护,对大军攻击翔云保持沉默,一举完成皇家想了千余年的削藩梦,高招、绝招、毒招啊。” “大祭司,我不敢评说朝中政务,可按您所说,翔云郡王应该想到了陛下有此用意,转而大力支持学兵,想帮助郡主成就伟业,您又为何召集部落与她为敌呢?出发前学兵就派出多个小分队,去部落传达过善意,以您的身份地位,劝解首领们与学兵和解很难吗?” 高垣话中暗含责怪,大祭司低头饮茶,星侠给出了答案。 一百零八个部落都独立时,大祭司自然能影响局势,千余年征战不休,历代大祭司一再忍让,到如今五大部落羽翼丰满,都想一统草原称王称霸,除了十六个中等部落勉强还能暂时自保,其它全成附庸,五大酋长自称狼神之子,族人视为狼神化身,狂热的崇拜代替了虔诚的信仰。祭司扈从雪狼族,数百年前因不满大祭司软弱让步,愤而退回遥远的雪山,祭司空有名望再无兵将钱粮,又不齿于暗中刺杀,若非修为高深,所谓的狼神之子怕早就取而代之。 高高供养起来的傀儡,高垣脑海不由冒出大不敬的念头,大祭司目光似乎看透他内心想法,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话语却显得沧桑:“不能怪历代大祭司软弱,狼神留有训示,神权不得干预部落内务,是为防止大祭司演化成草原的独裁者,却不料最终成了锦衣玉食的木偶摆设。小星的话还给我留脸面,呵呵,修为高深的祭司,早就成了酋长们的猎鹰走狗,祭奠时在牧民前摆出虚伪的恭敬神态,几个人还记得狼神不参与部落内务的训戒。” “大祭司,您是想借学兵的刀,消弱五大部落的力量,重拾祭司荣耀,这样一来,学兵与部落的仇恨如何化解?”看着大祭司鼓励的目光,高垣整理下思路往下分析:“先以驱逐强盗的大义诱使部落联合,学兵只有几万人,看似不堪一击,几大酋长都想立此大功,所以纷纷领兵响应,能聚集十万大军,大祭司在牧民中威望更高,这一步无疑成功了。” “不止于此,我更清楚地看出,哪个部落野心最大,哪位酋长在诱惑前还能兼顾草原整体利益,可惜让我很失望,狼神看到后代目光短浅如鼠辈,在天上会气得嘶吼。开战就想保存实力,不趁学兵立足未稳连续猛攻,平白失去最好的战机。学兵收缩防守,不去想双方装备天差地别,连续几天围攻,都怕别人先成功,结果死伤惨重,竟想靠三名武宗搬回败局,大败一场斗志低迷,听闻后队全军覆没,兵力占优急不可待地主动求和,呵呵呵,学兵建起要塞,抵抗住落日翠华三两次冲击,三国若不想战事扩大,自然会坐地分赃,草原部落再想维持独立无异白日做梦,三大国岂会错失千载难逢的良机。” 大祭司对用兵之道不陌生,战略目光看得深远,高垣不好藏拙,只有接过话头:“部落战败求和,大祭司出面缔结平等合约,等学兵筑好城,两国不久会赶来厮杀,部落休想置身事外,届时大祭司就成了三国急于拉拢的关键人物,能借机从部落收回不少权利,第二步极可能成功,但有风险,就怕有部落扛不住三国打压,干脆举族彻底投靠。” “这一点你比小丫头差得太远,她做出了前无古人的决策,给予草原奴隶自由,还不伤及贵族利益,帝国出钱赎买,呵呵呵,知道各部落有多少奴隶吗?不到一成贵族,平民大约两成,七成多都是奴隶,这决策传遍草原后,你说部落会投靠哪一国,除了清辉财大气粗,落日和翠华付不出这笔款项。” “这得多少银两?”高垣惊得咋舌,赎买七十万奴隶,转眼就有二三十万骑兵,这笔买卖只有皇家能做成。 “别老盯着银子,用和平手段彻底收服草原人心,帮牧民建设美好家园,狼神都会在冥冥中保佑。三国交易获利丰厚,她卡住翠华和落日大半商路,不用十年连本带息都会收回。有森林和沙漠限制,两国难以连续用兵,这步棋你的郡主才是最大的赢家。” 高垣将最大的疑惑问出来:“收服草原,三大国应该早有预谋,为何都不敢派军队强行占领?” “总算问到关键,呵呵,可惜我无法给出满意的答案。”大祭司目光似乎要穿透帐篷看破苍穹迷雾,半晌后还是答非所问:“三千多年从无例外,三大国从不敢在草原大战,落日和清辉将战场选择在风云城,翠华和落日在数千里外的荒漠后面,至于清辉和翠华,积翠关小打小闹不停,从来没有爆发过大战。” 谜底还是无法解开,高垣依旧难以放心,大祭司望着帐顶字斟句酌:“人在做天在看——”话未说完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嘴角血珠滴落,让高垣和星侠大惊失色,大祭司似乎早有所料,摆手让两人保持安静,在帐中盘膝坐下低声吟唱,良久才站起身,三人再不敢继续方才话题,答案已经很明白。 “修为越高天意越难测,千万人修炼百年,未必能出一名武圣,高垣,你需牢记,武圣绝非武道至尊,依旧是**凡胎。”大祭司说时眼皮一抬,高垣瞬间明白,伏下身跪拜:“多谢大祭司点拨。” “我不说,你终归会怀疑,呵呵,到了武圣层次,若想再进一步,修心还在其次,非得有大机缘大功德,人世若不圆满,修真成仙只是妄谈,我是人非神自有私心,你还有疑惑吗?” 高垣福至心灵跪倒在地:“功德由心起,救人如救几,高垣已有师门,无缘常伴您老聆听教诲,还望大祭司破例多加点拨。” “璞玉还需良匠雕琢,老头曾暗示过,可惜你无缘,呵呵,相识亦难得,乱箭诀奥妙无穷,单纯修炼却难有大成,老头授你连珠诀,相互参详必有所悟,狼神绝技切莫私传他人,以免反噬害人害己。” 高垣耳中传来大祭司低语,星侠在旁嫉妒眼红,一个字听不到,武圣传授绝技,落凤大陆几人有此机缘,而高垣还是反应太迟钝,没有及时接住抛来的绣球,否则所获更难想象,眼不见心不烦,带着儿子去找李长弓闲聊。 大祭司传过口诀又将修炼诀窍细细讲解,直到黄昏两人才走出帐篷,仇标长等人赶来陪星侠饮酒吃饭,大祭司身份仍旧未公开,饭后亲卫队员全成了顽皮的小孩,争抢着帮星侠儿子抱火箭,一场奢华的烟火将夜空渲染得璀璨夺目。 “小丫头来后尽快缔结合约,抓紧时间筑城建要塞,不用担心两国武圣骚扰,他们不敢来大草原撒野。” 星侠谢绝留宿连夜返回部落,临走时大祭司传音给高垣,次日部落撤围,学兵营地一片欢腾,静候郡主率大军赶来会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悄然预备 部落撤去三面围兵,仇教练仍不敢掉以轻心,学兵营地防守依然严密,但放松了对不执勤学兵护卫的约束,允许在各标防区内游逛闲聊,高垣没明说让军纪适当松弛,带头跑去工匠营吹牛,各标亲卫队谁还有闲心去认真纠察,只要不是太过份,睁只眼闭只眼大家都清闲。 工匠营由护卫轮番守护,在部落攻营最激烈的时候,五百护卫原地纹丝不动,高垣事先下过死命令,敌人不攻到眼前,任何人不得擅离哨位,否则以战时故意扰营严惩,是以两千名工匠尽管心中恐惧,害怕学兵战败成为野蛮人的俘虏,但看到护卫闪亮的刀枪,畏惧中又多了一份安慰。 刺客夜袭,学兵营地短暂混乱,工匠营尤甚,哭喊吵闹差点炸营,常云飞适时带一哨亲卫赶到,以高垣的名义命令武力弹压,将闹得最凶的几十人迅速抓起来,长弓搭箭瞄准营地内,喝令工匠不许离开帐篷,胆敢出帐按奸细当场射杀,骚乱方萌芽就让暴力压制下去。 “以前我一直不服气,觉得除武力有较大差距外,智谋、胆量和勇气,都不比高队长逊色多少。”在护卫队军官会上,卓越自我检讨:“昨晚一战让我彻夜难眠,离开工匠营救援中军,实在是因小失大,擒拿刺客,多我这几十号人没多大意义,离营乱窜实际就是变相捣乱,各巡各队都要跑出军帐去,正好让刺客浑水摸鱼。” “工匠大多是平民百姓,没多少人受过军事训练,乱哄哄跑出帐,喊叫着向四处乱窜,整个营地都要混乱。因为我擅离职守,护卫队不敢果断动用武力,若不是常云飞及时赶来传令,等敌人疯狂攻营时,后果不堪设想。两千人啊,乱起来是怎样的局面,你们都想想,我是一想起来就后怕,脑袋还在肩膀上纯属侥幸。” 卓越的检讨点明利害,护卫队长们全低下头,当晚执勤的队长曾是郡王府铁卫,营地一乱就跑去保护卓越,随后又跟着他去了中军,将护卫队抛之脑后,此时再难蒙混过关。 “公子,我擅离职守,险些造成营地混乱,请您处罚。” 卓越扫一眼铁卫,看向高垣苦笑道:“部落骑兵没有统一指挥,临战无异乌合之众,商会护卫何尝不是如此,大多来自十几家贵族,各有自家圈子,加上临时招募的人员,跟在学兵后面打胜仗没话说,真到了关键时刻,乱得比敌人更快。” 高垣在主位笑起来:“呵呵,擅离职守是有错,护卫散乱也是事实,但没卓越说得那么严重。学兵自小在童营长大,至少在标营训练三年,服从命令已成本能,战时队伍自然比护卫整肃。” “五千护卫,死伤两千多,伤亡接近一半,依旧没有丧失斗志,呵呵,虽说是有营地支撑,但精兵也不过如此,一般军队减员超过三成就会溃不成军,我们商会护卫不是正规军,伤亡近半犹在血战,传出去怕都会让军部惊讶,战后人人皆有重赏。” 高垣称赞出于事实,护卫队长们神色半是羞愧半是自豪,卓越脸色有所缓和,将高垣不便出口的话往透了说:“贵族派来的护卫,对商会没有归属感,认为仍是各家的人,不过换了个领工钱的地方,招募来的护卫不乏有人是想混口饭吃。每月工钱是其他商队双倍,战死战伤抚恤更优厚,未曾亏待过一个人,以后要以商会利益为重,真留恋故主趁早回去,别等犯错再想溜,没有那等好事,商会开除的护卫,哪家贵族再敢收留,我会建议燕宁小姐将股份退回去,如今大战获胜,想入股的贵族多的是。” 卓越将话说到这份上,护卫队长们谁还不明白,以后就是商会的人,真要被开除,原来的主人绝对不会收留,翔云郡怕是再没有立足之地,上到郡王府下到各级官衙,铁定会睁大眼找麻烦,入股的十几家贵族,更会在暗地里打击报复。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郡主带领中军主力,全歼四万草原骑兵,俘获战马数万匹,我们发大财了。” 高垣话音未落,帐篷里护卫队长喜笑颜开,中军有护卫参战,俘获的战马分少半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商会发了财,大家都跟着沾光,高垣果然没让队长们失望。 “我们在前面死扛,导致伤亡惨重,自然要参与分赃,呵呵,相信燕宁小姐不会小气。” 卓越趁热打铁:“听到没有?分赃,额外的奖赏!为保护草原商路,商会死了人流过血,垄断有高额利润的物资理所当然,以后和两国做生意,财源滚滚来。” 队长们两眼发光,帐篷里气氛更热烈,高垣暗道有钱果然能收买人心,这才说起和卓越商量过的要事:“要想发财,只能在学兵牢固控制住草原后,筑城就成了头等大事,工匠一个比一个架子大,难免会有人耍滑头虚应差事,城墙不结实要塞不坚固,学兵战时要吃大亏,万一不幸落败,部落难免趁火打劫抄后路,到时别说发财,大家连命都难保住。” 高垣话语有意停顿,燕大队长一拳砸在桌子上,圆睁双眼抢先表态:“高队长,这事你放心,学兵不便出面监工,我们来,谁敢偷工减料躲奸耍滑,我会让他下辈子都后悔。” 另一名大队长抢功劳:“光说狠话有屁用,工匠不会明着偷懒,高队长,夯土为墙交我监工,保证比风云城前要塞都坚固。” “吹牛吧,你这么有把握?”燕大队长不相信,高垣和卓越都没吱声,大队长急了:“小时见过土财东夯土,筑一层验收一次,只拿一根铁楔一把铁锤,嘿嘿,楔子入土三寸,表明夯得不结实,工匠能偷懒是监工不力,好一顿鞭打,有意让双方对立。” “回去后让大伙都想办法,别让工匠蒙骗了,呵呵,比如造弓弩和盾牌的人,不妨常拉去较量,看到底是弓快箭利还是盾牌坚固,都合格不能滥施刑罚,如能破盾重赏弓箭匠人,反之亦然。” 高垣举例起个头,剩下的话不宜再多说,大队长们执行起来只会更极端,看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说起还在扣押的工匠。 “营地刚显得混乱,这几十人就出帐乱跑乱叫,一般工匠没这胆量,全杀了难免冤枉人,放掉会留下大祸害,怀疑是奸细没有证据,亲卫队不便拷打,呵呵,随后每队分几个,别逼问口供,免得牵连太广。” 亲卫队将工匠集中关押,常云飞亲自带人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每日只有高垣进去停留大半日,三天后当众移交给护卫队,几十名工匠脸色如常身上全无伤痕,学兵显然没有动刑,工匠头方松一口气,护卫队残忍地举起刀剑,几十人片刻尸首分离。 “白领商会的钱,还不听商会号令,竟敢私通敌人,故意扰乱营地,给刺客提供便利,害死学兵几十名军官,全抛到营外喂狼去。” 几名大队长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事实就是滥杀,亲卫队没定出罪名,护卫有何权利杀人,暴行引起工匠众怒,高喊着杀人偿命,推举出几名头目去找高垣讨公道,没走几步就让乱箭射死。 “没有证据,怎能胡乱杀人!谁动的手,主动站出来,否则死前还得受活罪。” 高垣匆匆赶来,厉声喝斥几名大队长,十来个护卫一声不吭走到队前,让亲卫五花大绑押走,杀人自然要偿命,工匠有了交待怒火渐渐平息,嘴上不敢反抗,心中将护卫恨得要死。 营地远处,亲卫挥刀砍断绳索,护卫整顿好衣装翻身上马,马背弓箭长刀水袋军包一应俱全,怀中银票捂得严实,杀人擒凶不过是一场戏,运输营呆不成,回积翠关后队当小头目去。 夜晚的草原,血腥味还未彻底散去,营地周围死气沉沉,李长弓带巡逻队走到栅栏前,惊呼一声破口大骂,队员忙跑过去察看,原来是踩到粪便,说笑间放松警惕,没发现有人翻过栅栏冲进了夜幕。李长弓一反常态替小队长执勤,大半夜兴致不减,不时集合队员指导武功箭技,而此时黑影原路返回,在他视线中从容潜入。一晚上进进出出十几趟,有李长弓掩护,无人察觉异常。 “你鬼鬼祟祟偷溜出营,别说是去散心,小爷敢肯定,又在玩花样,而且这次玩得够大,到底有何事瞒着我?自从星侠那混蛋来过后,你就变得更难捉摸。” 李长弓连说带骂,一连三天每晚带人巡逻以便高垣神不知鬼不觉进出营,昨晚差点让巡哨的仇教练撞翻,吓得他脸都变了,这事不是开玩笑,巡逻队长有意放水,虽说不会怀疑两人是奸细,违反军纪的罪名跑不掉,依刀疤脸的脾气,一顿臭骂十几军棍少不了。 “完事了,你等着升官发财就行,天机不可泄露。”高垣盘坐在床上,看去晚上累得不轻,李长弓更好奇:“你小子该不会是——”高垣顺手将枕头砸过去:“住口,狗嘴里真吐不出好话。” “好好好,不说,以后要让我查出来,有人行为不规矩,别怪向华岳姐妹告密,奖赏肯定足够丰厚。” 高垣没好气地骂着赶人:“快滚,我都要累趴下,没心思听你放屁,这事谁都别说,否则大功没你份。” “睡觉,老子转悠大半晚也困了。”李长弓扒拉掉桌上杂物,拉条军被铺上当作床,躺下后很快进入梦乡,高垣暗骂几句也睡过去。一个不执勤,一个没人管,两人一觉要睡到日头偏西,不料今天躺下没多久就被吵醒,但听外面欢声动地,常云飞不喊报告就跑进来。 “郡主,郡主大军到了,队长,快起来,标长命令整队迎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借刀杀人 “幸亏昨晚完工,要不又得折腾,都说不打了,还跑这么快!” 白天装成没事人,晚上操劳大半夜,三天累得够呛,听说是迎接郡主,高垣嘟囔几句转身又睡。 “他不去没人会怪罪,小爷偷懒准挨揍,走了。” 两个军团三万多人,三营骑兵下马歇息警戒,其他人帮步兵安营,等华自飞安顿好军务,三姐妹早跑去运输队。 “帝**队,战无不胜!” 各标队口号声此起彼伏,梅英带卫队逐个慰问,华岳问清高垣帐篷直闯进去。 “还真是离得远没人管,都快称王称霸啦!” 一脚踹去行军床当即散架,高垣睡梦中摔到地上,迷迷糊糊跳起来,方摆出防守架势,华岳冷哼一声拳脚如雨,武力本就有明显差距,一个存心教训一个没有防备,高垣挨了不少揍才发觉是师姐,忙收手放弃防抗,华岳一个旋风腿将他扫倒在地,扭头往外走。 “等会要还是狗窝,我让你爬着收拾。” 帐篷外,华岳俏脸含笑,突遭袭击防护严密,高垣身手有进步,最重要的是没受伤,依旧活蹦乱跳,担心变成欣慰,师祖等会过来,看到后自然高兴。 梅英检阅过前锋学兵和护卫,又去探望伤兵,比华自飞到得还迟,见帐篷内井井有条,下意识地扶好铁盔,笑着和高垣打招呼。 “听说你喝人血,差点吓死我,咯咯咯。”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高垣在爷爷严厉的目光逼视下,规规矩矩给梅英敬礼,站得笔直报告军情。 “部落求和是好事,条件你答应了?”华岳成了师祖的传话筒,高垣一听忙摇头:“没有,我哪有权做主,紧守营地等郡主决策。”华自飞紧追不放:“没答应,部落为何停止攻击?”高垣听话音不对,仔细解释道:“标长战术是固守待援,依靠弓弩杀伤敌人,尽量减少学兵伤亡,部落不来攻击,我们兵少也不敢去挑战啊。” “军中规矩森严,小小亲卫队长,胆敢不迎接帝国郡主,去自领二十军棍。” 早听说华自飞治军严厉,闻名不如眼见,梅英还想求情,华自飞已将纸条递给她:“宽容将来会害了他。”华岳不忍心:“才让我揍一顿,又去领二十军棍,师祖——” 华自飞摆摆手示意去中军,标营主事已在等待,众人转而讨论军机,见高垣未受伤,姐妹将他暂抛到脑后。 知道亲卫队没人敢打,高垣直接去找教练,说清原委后,仇标长嘿嘿直笑,亲自执棍教训一顿。 “校尉——”一声哭喊惊呆满屋人,华自飞眼中有光闪烁,起身扶起仇标长用衣袖拭泪,笔下字迹潦草难认,老人显然不平静:“打得好!打得好!终于能耐住性子守营,打得好!!!” 高垣得知师兄秦如风消息,耷拉着脸跑去作伴,两人躺帐篷养伤,华岳姐妹抽空探视,好吃的没少做,好话却没说一句,大意无非是师兄弟活该挨揍。 谈判起初并不顺利,原因是梅英坚持要赎买奴隶,双方谈不拢又开战。 华自飞亲自领兵,战况最激烈的时候,梅英率卫队都冲了上去,部落分出一支精锐小队,冲开学兵重重拦截,直奔凤旗杀来,令狐巡察见状,怒吼着带李剑小队拦阻,一场血战下来,李剑小队不幸全部战死,令狐巡察都受了轻伤,幸亏华自飞和标营主事杀过来,三方夹击才围歼部落精锐,只有几人冲了出去。 “清儿,为何非要叔叔带李剑上去,害他战死疆场?” 情报组帐篷,令狐巡察不解地望着小侄女,卫队没必要冒险出战,更不该分兵杀出去,但战前传来郡主令,他唯有坚决执行,事后越想越不对,侄女是假传军令。 “若非京都局势复杂,岂止杀他一人,李家直系都要灭族。”令狐清情知瞒不过叔叔,简略说明借刀杀人的缘由:“三河湾流言四起,我和燕宁暗中从未放松追查,最终怀疑起李剑,倒不是他露出破绽,恰是他表现得太完美。” 高垣赶走京都来的伙伴,宇文洁和令狐清气犹未消,是李剑首先自觉服从高垣军令,后来又帮李长弓解围,第一个去找燕茹查看离营侦察报告,比秦如风都积极,标队兵变卓越离营,根本没受拷问,燕茹并未暴露却莫名其妙自杀。事出反常必有妖,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暗中盯上了李剑,诱敌时终于找到疑点,李剑的两名护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全进了失踪人员名单,令狐清旁敲侧击下得知,其同哨学兵护卫没遇到多强烈抵抗,分析后燕宁指出护卫去向。 “肯定是去给落日传递情报,行军中偷跑会连累李剑,战时失踪不易引人怀疑。” 怀疑得到验证但没有足够证据,动不得开国候嫡系子弟,告知梅英又能如何,京都不多的儿时伙伴,她最多借故调出去了事。会师后高垣找上门,将星侠的皮囊给了令狐清,定下借刀杀人的计策。 两名假扮成行商的护卫,全让星侠拦截住,自从草原开战,他就将手下散布沙漠要道,不许放过一人给落日传讯,部落与学兵的战争,不能再引来贪得无厌的佣兵,书信将学兵战略战术写得清楚明白,星侠看后连夜赶往运输营地,恰好充当起部落使者。 “有他参与就好,再莫要假传郡主令,当心引起梅英忌讳。”令狐巡察恍然大悟,笑望着侄女:“部落精锐中,有个人武功绝不在我之下,呵呵,让敌人配合除奸,妙计高招,李家以后有得罪受。” “事先未请示,事后必须及时汇报,我都原原本本禀告了郡主,咯咯咯,高垣当然是主谋,我和燕宁充其量算是从犯。” 小侄女才智如妖,令狐巡察放心离去,谈判中他负责郡主安全,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 部落连战皆败无奈中妥协,允许清辉赎买有罪奴隶,梅英在令狐清劝说下让步,双方谈妥难点关键后,很快拟出盟约,星侠顺便看望高垣,背过秦如风耳语一阵大笑告辞。 “尊敬的郡主,和平的诚意写在纸上,大草原无法见证友好,我提议:将双方战死勇士埋葬到一块,在墓地树碑记事,他们的牺牲赢来长久和平,后人理应虔诚祭拜。” 大祭司的提议部落长老一致赞同,火狼长老眼珠一转,提出将清辉郡主的招魂词刻到石碑后,帝国郡主、学兵将领和部落酋长亲手刻名,独孤皇家永世不向牧民摊派赋税,要将承诺立碑为证,以防清辉帝国将来不认账。 “学兵领命出征,勇士捍卫家园,双方立场不同,都为和平战死,好,就将烈士埋葬到一起,也让后人引以为戒,只是石碑一时三刻难以备好,匆匆赶制有辱烈士英灵。” 青狼长老以为梅英借故推脱,起身请求道:“墓地建成需要时日,大石碑稍后再立,我们不妨先立个小铁碑,让双方十万儿郎共同见证,以免有人错过草原盛事。” 梅英答应后,酋长们共推大祭司选择墓地位置,他张开眼帘低吟:“血流于此,命丧于斯,何必另择墓地,骑兵视战马如伙伴,泉下饮马化敌为友,小湖旁风光正好。” 流血厮杀多日,最终握手言和,不用再挥舞刀枪拼命,活着的人更怀念死去的战友。学兵为两名标长举办隆重葬礼,以游击将军职衔安葬,梅英高举潜龙令,破格授予两人子侄伯爵爵位。死伤学兵和护卫抚恤加倍,有功兵将重赏提拔,营地人人喜悦,梅英一路言行让兵将佩服,敬畏爱戴不再单纯是因为郡主身份。 华自飞着手整顿队伍,学兵全回原标队,军官空缺按资历战功依次替补,兵员差额从翔云三营补充,二十家标队恢复齐装满员,标长都是原标营的军官,远道而来的标队,担忧一扫而空。 五标一营,五营成军,二十家标队编成四营,梅英的中军营重组,全是贵族子弟,新学兵军团组成,梅英筑台拜将,正式任命华自飞为军团长,兼任护卫总指挥,赐给潜龙令,有权便宜行事。满编营校尉权高位重,战时需要独当一面,仇星辰、欧阳轩、方振海、刘新栋、赵鹏飞,任职名单宣布后全军掌声如雷,五名校尉久经战阵战功卓著,郡主和军团长选人慧眼如炬,梅英当场颁发委任状。。 第二军团是学兵和护卫混编,标营主事胡立任军团长,听到主事大名,学兵护卫低头暗笑,胡立,狐狸,配上那副猥琐的奸猾模样,这名字起得还真有学问,老头戎装登台,开口如同狮子吼,震得众人瞪目结舌,瞬间将轻视之心抛到九霄云外。 “一军团是主力,任务太简单,除了打仗还是打仗,我觉得太枯燥,才让给他去风光。二军团负责打杂,筑城防守,监造器械,保护商路全要管,以后谁敢误正事,校尉先打三十军棍再报郡主处分,其余军官从重处罚,砍头!” 两个军团长,一个冷酷不说话,一个开口就是砍头,台下学兵和护卫噤若寒蝉,真怀念郡主亲自为将的时光,赏心悦目又赏重罚轻。 华岳接任凌波标长前,高垣已让免去亲卫队长职务,转任督察队长,潘阳官复原职,李子辉当了巡长,老队员人人升官全让调走,身边只留下燕子风和常云飞跟随,督察队里再没熟悉面孔。 督察队,脱离军团直属郡主,满编一百三十人,队长与标长平级,三人连升两级,安顿好队员后躲进秦如风帐篷,拍开酒坛偷着喝酒庆贺,却让梅英姐妹抓个正着。 “呵呵,记吃不记打,旧伤未好又犯新错。”华岳气得笑起来,燕宁在一旁看似打圆场:“伤号不用执勤,喝点酒不算犯错,一个是骑兵标长,一个是督察队长,你也管不着啊。” “燕宁——”高垣和秦如风怒吼一声脸都气青了,这说情比火上浇油还可怕,果然不出所料,华岳脸上似笑非笑捏着拳头,梅英忙拦在身前转移视线:“高垣,你老实交代,暗地鼓捣过什么诡计?” “这次轻饶你,还不快去外面站岗!”燕宁瞪一眼侄子,燕子风和常云飞反应过来,几人有要事商讨,跑出帐帮卫队执勤。(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狼神伙伴 营地右前方十余里,一条小河蜿蜒如带,河岸边草地微微隆起,自然形成缓坡,山坡后一湾小湖清澈见底。 缓坡上是大祭司选择的墓地,面前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身后有流淌的河水,学兵与部落以湖泊为界,各自安葬战死的将士。 季节变换天气转热,尸体不能长久摆放,二军团的马车往来不停,收敛好的尸体装入工匠匆匆赶制出的棺木,一具具深埋进按标队划分好的墓地。 草原人坚信应将尸骨真诚地还给养育成人的土地,挖出几百个深坑,将堆积如山的尸体推进去,覆盖上厚厚的泥土草根后,大祭司挥动权杖,百余名祭司吟唱起古老的祭曲,部落长老们带兵伏地号哭。 巴吉很快接到梅英和部落长老会双重命令,双方达成和约战事宣告结束,令他带兵起出方掩埋的尸体,尽快运回前方墓地。巴朗带回三千学兵上万马匹,部落也派出五个千人队几百辆马车,为防止发生误会,授权巴吉统一指挥。 “大战方停怨气还在,巴朗,你带本队帮学兵搬运尸体,给我留下五千马匹,双方各忙各的,避免引发战端。” 巴朗孤身前来投靠,间接表明巴吉的态度,让梅英更有信心,上万匹战马运来四千套衣甲兵刃,让巴吉将本族儿郎重新武装,另有一百三十具帝国禁止外运的钢弩,指明是配给他的卫队。 “大哥,我参加过学兵整军仪式,两个军团长各有一巡卫队,一百三十人编制,郡主在暗示,第三军团长虚位以待。” 事已至此巴吉再不犹豫,强力约束双方兵将,加紧起运战死将士尸体,三天后拔营赶往前方。 草原部落举行过祭拜仪式,在五位大长老催促下,选出五千名身强力壮的奴隶,日夜赶工筑造会盟台,位置定在湖泊正对面的缓坡上。 “会盟台长宽不得少于三十丈,树碑时台上要容纳下所有部落酋长和长老,还有几百名清辉将校,参加的人越多,清辉郡主将来就越难反悔。” 和平条约,除了赎买奴隶有些损害贵族利益,其余条款无不对部落有利,几度平衡利害,各酋长觉得利远大于弊,与其杀死获罪奴隶,何若卖给帝国郡主,既有实惠又落个人情。学兵筑城后三国必然要开战,到时部落退向积翠关方向,翔云郡王碍于郡主脸面,不但不会派兵驱逐,还要给以必要的保护。 “会盟赢来长久和平,草原盛典上尊卑不容错乱。将会盟台分三层,第一层众多小部落,第二层十六家中等部落,第三层狼神之子和五大部落长老。” 五大长老兴奋不已,你一言我一语设计出宏伟的会盟台,大祭司闭目养神不理会,心底直叹息。草原智者啊,怎么不去想想,清辉郡主为何大战获胜却一再让步,她图得不是战马奴隶,而是要重建草原体制,等奴隶意识到反抗会获得自由,有强大的力量保护生命安全,你们还能高高在上多久。 五千奴隶掘土筑台,五大长老轮流监工,皮鞭和棍棒无情地抽打在奴隶身上,沉重的铁夯不断砸在台基,高达三丈的会盟台第一层,只用了短短三天便筑成,上百名耗尽精力的奴隶尸首,让长老们狠下心夯进了土台,和平的象征物暗藏着无辜者的血泪。 小湖水面下降,监督奴隶的千夫长为了赶工,将取土地转移到松软的岸边,第二层土台面积小进度更快,可就在要完工时,掘土的奴隶中有人尖声叫喊,周围人顺他手指看去,泥土中露出人头大的石块,有胆大者跑过去摇晃,石块纹丝不动,更多的人拿起工具帮忙。 “这是——狼头!” 掘土的奴隶手中工具掉到地上,爬在狰狞的狼头旁不停磕头,几十人惊恐的喊声引来更多的人,躲清闲的军士们得到消息,提着皮鞭赶过来,石块旁的泥土已让挖开,眼前是一颗硕大的白色狼头,碧绿的狼眼在阳光下闪光。 “狼神像!” 部落对狼神的崇拜深入骨髓,军士下意识的惊呼声,让惶恐不安的奴隶们更害怕,湖泊边几百人全扔掉工具跪下吟唱,祈求狼神不要惩罚无意中的冒犯。 挖出狼神像的消息很快传遍工地,几千名奴隶们不顾军士喝骂鞭打,扔掉工具朝着小湖跪拜,祈求狼神宽恕往日的罪过,解除身上难以承受的诸多苦难。恐惧、信仰和希望混杂在一起,千夫长都难以约束部下,眼看更多军士跟着伏地跪拜,弹压只会激发更大的骚乱,跳上马背去向长老们禀报。 大祭司和长老们匆匆赶来,军士强行驱赶开奴隶,在小湖边清出丈许宽的通道,六人走近石像后神态各异,半晌谁都没有说话。不知名的小湖怎会有高贵的狼神塑像,在最敏感的时间诡异地出现,草原智者们需要时间考虑,是不是有人故意捣乱,假借狼神的名义破坏会盟大事,背后又有什么目的。 “是否神像,目下尚难辨认,不妨让勇士们请出来。”大祭司打破沉默,目光扫过众长老后停在火狼长老身上,低声提醒道:“近万人亲眼所见,消息封锁不住,请出来,让部落祭司们去辨认真伪。” 大多数部落祭司早成了酋长们的帮凶,做为草原精神领袖,对狼神之灵最有决断权的大祭司,主动将权利让出来,似乎不愿参与到对塑像真伪的鉴别,火狼长老还未下定决心,青狼长老已出声附和,另三名长老随之点头。 “清除石像周围泥土,派人去请各部落的祭司。” 周围有近万人围观,不给出确切的答案,各种猜测只会让局面更难控制,火狼长老做出决断,命令军士将奴隶赶远,由他的亲兵护卫挖掘石像,大祭司和众长老在一旁观看。 对宗教的虔诚信仰,无法抗拒严苛的军令,几十名护卫拿起工具,小心翼翼清理泥土,谁都不敢损坏石像,真要是狼神塑像,无意中冒犯在大草原也是不容宽赦的罪名,何况大祭司就在旁监督。 一头六尺长四尺多高的石像呈现在众人面前,高昂的头颅似在仰天嘶吼,护卫在长老严令下擦拭掉泥土,石像栩栩如生,颜色白中泛青,诡异的是狼背上有翠绿色的浮雕,分明是马鞍形状。 “旁边还有!” 大概是嫌场面还不够让人惊叹,护卫队长一声大喊拉回了众长老的视线,火狼长老此时冷静下来,一个石像而已,就算祭司们认定是狼神像,只要没有文字不能说话,那么就可以有无数种解释。 “仔细清理!小心点,万不可有损害。” 火狼长老的命令,口气和语言无疑都表明是在预留后路,大祭司眼中露出不易察觉的嘲弄。高垣让星侠传话,请将墓地选在此处,一连几天毫无异样,大祭司都不知有何计划,狼神像的出土,让他隐隐感到旁边才埋着关键的东西,草原智者们正一步一步踏进精心设计的陷阱。 黑色人像埋在狼神像旁,等护卫清理掉泥土,长老们面面相觑,清辉学兵衣甲,人像衣装雕刻分明,铁盔骑甲都是学兵惯常打扮,当护卫队长拿起猩红的铁质披风,给面容白皙胸脯高耸的人像系上,不光是长老们,就连周围的军士和奴隶都觉得人像似曾相识。 “看她的腿,怎么站得如此怪异?”一名长老察觉人像双腿不自然,与上身尺寸太不协调,左右跨开像是半蹲在地,忍不住出声询问,大祭司适时接上话:“似乎像是骑马姿势,在祭司辨认前,不妨试试,小星,你去将人像扶坐到石像背上。” 几名长老觉得不大妥,可大祭司说得明白,石像还不能说是狼神像,祭司们鉴别后才能给出答案,试试又何妨,任由星侠和护卫去折腾,无人出声拦阻。 火狼长老盯着人像面部,越看越像一个人,燕宁,谈判时没少言辞交锋,怪不得一看就觉得熟悉,再看人像右手,洁白的玉笛轻扬,心中再无怀疑,人像就是照燕宁雕刻。突然想起以前得到的情报,帝国郡主曾许诺将大草原赐予燕候小女燕宁,允许她自治,不隶属帝国中枢。当时他还曾向酋长建言,万一真要战败,草原成为燕宁封地,清辉帝国和翔云郡王都会接受,而燕家历来不曾欺凌草原部落,远比清辉郡主派个不知底细的人前来镇守要好得多。 有几十名护卫帮忙,星侠轻而易举将人像扶坐到狼背上,两个石像吻合得天衣无缝,就像是用一块巨石同时雕刻出来。青白色的苍狼四蹄踏地,翠绿色马鞍上,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女面带微笑,轻扬玉笛斜指前方,猩红色披风垂在背后,若非骑坐的是部落图腾苍狼,换成骏马无疑就是众人见惯了的草原贵族女子。 燕宁骑乘狼神在草原遨游,大祭司终于明白高垣的用意,大胆而实际的想法,以前会让所有人当成疯狂,而在部落战败被迫求和,清辉郡主给以多方优待时,没有谁比燕宁更适合做双方的桥梁,另一个与大草原息息相关的强权人物——翔云郡王也乐于看到这局面。 宗教与政权冲突时,可能会有无数种解决方式,但当两者根本利益高度一致,选择有且只有一个,五名大长老互看几眼,不等祭司们赶来鉴别真伪,屈膝跪倒在石像前,用行动表明了态度,周围的军士和奴隶全部无声跪下,只有大祭司的吟唱在石像旁回荡。 “狼神始终眷顾传人,特意选出善良而勇敢的伙伴,给多灾多难的大草原带来了长久和平,部落必将繁荣昌盛。” 也许是牧民的虔诚感动了神灵,也许是大祭司的祈求得到狼神应允,石像泛出淡淡的水汽,香味随风飘向远方,而水雾越来越浓,在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渐渐消失在迷雾中,最终化作一团五彩云雾随风消散,连铁质披风都不曾留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以神之名 部落工地突生异变,二军团掩埋尸首的兵将不知底细,在军官紧张的命令声中撤离到安全距离整队戒备,等胡立军团长得报率一营骑兵赶来接应,冷静下来的长老们已派出使者通报情况。 “善良又勇敢的燕宁小姐,将以神之名保护多灾多难的草原,大祭司和五名大长老已回营准备,稍后会奉上各部落的敬意。” 胡立听完事情始末,老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重赏使者后领兵回营,而墓地中奴隶们干劲热火朝天,监工军士扔掉皮鞭自发帮忙,休战言和是狼神旨意,会盟台见证过神迹,此时添砖加瓦为神做义工,以后必将得到狼神的庇护。 不知计划进展如何,高垣正犹豫该不该透风,胡立进帐详细禀告过部落发现,装出满脸虔诚,弯腰给燕宁行贵族礼:“尊贵的小姐,请以神之名,赐予您忠诚的将军出凡入圣的秘诀。” “高垣!” 梅英姐妹异口同声,鬼才相信是神迹降临,狼神再英明,怎会知道燕宁身材容貌,按传说年代,他升天时清辉还未立国,何来学兵装扮,当时军士还在挥舞青铜兵器呢。 “人乃万物之灵,偶有所感代神宣示旨意,草原长治久安是人神所愿,你们何必执着于神迹真假,部落智者都回去准备礼物了。” 燕宁美目一瞬不瞬凝视,娇笑追问:“郡主领军,为何是我?”梅英还真有些吃醋,狼神显灵,智者当然不会信,处境逼迫下唯有接受,世代供奉狼神,听到大祭司和智者们默认,近百万愚昧的牧民会信以为真,以郡主为狼神化身,对帝国控制草原有百利无一害,语气不大自然:“是不是嫌我丑?!”说话时不自觉按住铁盔,这段时日难看的光头成了心病,高垣无意中正撞到刀尖上。 胡立军团长还真比狐狸狡猾,见牵扯到儿女私情,闪身就离开帐篷,皇族的事知道越少活得越长。 燕宁是最佳人选,道理都明白,但这要梅英主动说出来,高垣只考虑战事利害,那曾想过感情纠葛,见梅英生气正要解释,华岳握拳轻哼道:“破石像而已,就不能多伪造几个。”敢情她心中也不舒服。 好事惹恼心上人,连师姐都发脾气,高垣越解释两人火气越大,宇文洁和令狐清还一个劲添盐加醋,眼看华岳就要动手,秦如风忙打岔:“小垣子才挨过二十军棍,是刀疤脸亲自动手。” 燕宁一直娇笑看热闹,高垣无意中得罪有情人,梅英稍加掩饰,华岳欲言还休,再不捅破他有得罪受,眨眨眼软语解围:“师姐多方维护,梅英一片真情,往后行事多动点脑子。”话未说完三人脸色羞红,高垣终于明白师姐心意,傻站在帐中就像犯错的孩子,话说开真情显,华岳和梅英反不好再难为。 “前后隔断军情紧急,这次轻饶,以后再敢私自做主,我废了你!” 华岳翻阅过兵战宗功法秘笈,对师祖用意了然于心。修真便是凝练精气神,修行法诀五花八门,但连佛门都有合体双修之术,可见并非邪魔外道。师祖隐晦暗示,她经脉阴偏阳,高垣恰相反,结成道侣相辅相成,相处日久情意萌动,私心早将终身托付,却让梅英抢了先,连燕宁也掺合进来,曾想斩断情丝,不料愈加难舍,无奈中将燕宁收进师门,静观梅英和高垣结局,谁知到头来演化成三女共一夫的局面,清辉贵族女子本就开放,出身公府并非难以接受,只是芳心深处不舒服,凡事总要占上风。 华岳对高垣的情义,身边人早就心知肚明,妹妹终于开口承认,秦如风真心为两人高兴,拿起酒坛直笑:“小垣子,师兄自小到大没少当沙包,以后这活非你莫属,哈哈哈。别怪师兄提醒,嘿嘿,凡事不过三,你好自为之。” 好心提醒更像是严重警告,让华岳姐妹觉得秦如风特可爱,对他公开喝酒都视而不见,私情得以释放,嬉笑一阵说起正事。 “部落奉献敬意,燕宁赏赐务须大气,要有草原之主的气概,但不能无偿动用军资,否则会授人口实,所需之物我们姐妹照价付款,出门时没带多少,我出一百万。”华岳说时掏出银票,梅英聪明地跟随:“我也出一百万。”三人关系挑明了,再有钱也不能超过华岳,燕宁抿嘴一笑,也拿出一百万。 宇文洁和令狐清笑着打趣:“你三人转来转去是一家,我俩不会上当,每人出二十万凑个热闹,秦标长可是两头亲啊,咯咯咯。” “六十万,我补齐整数吧。”秦如风慷慨掏出银票。 高垣看得既羡慕又羞愧,他怀中还不到三百两银子,怎好意思拿出来惹人笑,尴尬地往后躲,燕宁已将银票递过来,声音甜美温柔:“不知部落会来多少人,你看我眼色行事,尽量给赏银,轻易别动用营地军资,以后这类事你出头露面好。” “啧啧,这还有外人呢。”宇文洁打趣一句,朝高垣吆喝道:“每张都是十万两,你还不赶紧去钱粮组兑换,换成一万两票面,出手大方又好看。”高垣脚下不动,低声辩解道:“人家要问我哪来这么多银票,怎么说?”宇文洁没好气地训斥:“我三个姐姐鬼迷心窍,看上一根木头,这点事都办不好,你不会和秦标长一道去,他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不差钱。” 秦如风躺着中箭,手中酒坛差点摔碎,在华岳目光威胁下,拿过银票去兑换,高垣要亮出四百万两银票,营地还真要再起风波。 “五大部落是掌控草原关键,要让他们既感到诚意,又畏惧实力,你拿我手令去兵甲库,准备一千套骑甲,要修理好的旧甲,不许动用库存。” 燕宁有赏赐,身为郡主不能没有表示,梅英的安排恰到好处,拿出五百套骑甲,运输队战备物资影响不大,对部落却是额外的奖赏,无形中还能向外宣示,帝国郡主认可狼神选择,会大力支持燕宁。 梅英姐妹边商量边精心准备,但仍然猜错部落朝拜队伍的声势,大祭司领头,五大酋长五大长老紧随,草原一百零八个部落的酋长、长老和祭司全部到齐,护卫骑兵超过两万人,礼物排出几里地。 双方都有戒心,部落队伍停在营前三里外,梅英姐妹在第一军团保护下出营,首脑们在两军中间地带会面。 “尊敬的郡主,感谢您护送狼神选择的伙伴。” 大祭司用流利的清辉官话先向梅英致意,然后才举起权杖,带领草原贵族缓缓跪倒。 “尊贵的小姐,您代狼神巡视草原,让战祸远离了百万牧民,功德足以感动上苍,请接受子民们微薄的献礼,祈求盟约天长地久,一百零八家部落繁荣昌盛。” 燕宁扬起玉笛代神传话:“狼神留下美丽的草原,有成群的骏马,健壮的牛羊,本可世代衣食无忧,可惜长久的安逸,让后人忘却了神的恩典,祭祀缺乏虔诚,贪婪淹没信仰,兄弟举起刀兵自相残杀,外敌趁隙而入多有祸害,多灾多难的部落啊,请牢记狼神的惩罚。” “祈求狼神大人宽恕。” 部落贵族伏地跪拜哀求,智者们演起戏来太逼真,看得高垣嘴角直抽脸上浮出笑意,华岳见状一弹指,他脸上一痛方发觉师姐怒目相视,忙装出严肃模样。 “祭司和头领顺应旨意,狼神将护佑虔诚的子民,让敌人的弓箭射不穿精美的衣甲,马蹄踏不过坚固的城墙,部落必将在战火中变得更强大,美丽的大草原上,狼神后代永远是唯一的主人!” 燕宁跳下马背,伸手搀扶起大祭司:“虔诚的智者,请带着勇士们站起身来,让我们共同迎接和平与繁荣。” “狼神护佑——“ 部落头领们站起身来,火狼酋长当先奉礼:“尊贵的小姐,火狼族敬献骏马百匹牛羊万头,会盟台前千名本族奴隶听您使唤。”火狼部落一个步兵千人队赶着牛羊骏马过来,燕宁一挥手,学兵军团派人接收。 “部落牧民的苦难,我岂能坐视不管,赏赐火狼酋长白银五十万两,用以抚恤伤亡将士,恢复部落元气。” 部落礼物按照草原市价估算,所值超不过二十万两,燕宁赏赐翻倍还有余,火狼酋长大喜谢过,其它大酋长先后上前,礼物一模一样,赏赐也没区别,燕宁一视同仁,让五大部落尽皆欢喜。 中小部落礼物轻重有别,燕宁全予以重赏,高垣的银票如水流逝,最后一家部落退下,马背只留下一个空口袋,燕宁心算得一点不错,没给他留一两零花钱。 “大祭司,各家酋长,学兵和部落能化解兵戈,尊贵的郡主做出难以想象的让步,往后部落难免有危难时,清辉郡主无疑是最可靠最强大的朋友,请接受草原牧民最诚挚的敬意。” 燕宁双手抱在胸前,弯腰向梅英致礼,大祭司和酋长们闻声躬身,梅英上前还以清辉贵族礼。 “我尊贵的草原朋友们,曾经的误会让数万勇士流血牺牲,今天燕宁小姐得蒙狼神眷顾,我做为最亲密的朋友,理应为草原和平与繁荣尽份心意,往后哪家部落遇到危难,只要燕宁小姐肯出面,清辉百万学兵应声而动,千万将士是坚强的后盾。” 梅英的承诺掷地有声,为了草原不惜发动国战,但话中含义酋长们都听得出来,前提是要燕宁出面解救,否则不会派一兵一卒。 “燕宁小姐还需酋长们支持,每家大部落赏赐骑甲一百套,其它部落各五套。这些甲衣都曾染过双方将士的血,留给各家部落做个纪念,对于真正的朋友,帝国不会亏待,运输队会源源不断送来物资,愿意帮助学兵战斗的勇士,衣甲兵刃、军饷抚恤全由帝国负担。” “多谢清辉郡主。” 额外赏赐的衣甲能用就好,大多数酋长们哪会计较新旧,清辉郡主话说得够坦率,帝国物资只会向帮助学兵作战的勇士提供,休想不劳而获。一些贪婪成性的酋长未免失望,但从此打消了蒙混的念头,对真正的朋友会优待,敌人呢?学兵绝不会允许有敌意的部落留在大草原,染过血的骑甲就是血淋淋的警告。 两日后会盟,双方登上高台,燕宁和梅英共同揭开铁碑蒙布,正面八个大字:“世代友好,永息兵戈”,背面是梅英有所变更的承诺:“燕宁嫡系主政草原,独孤皇家绝不征税。” 部落智者此时已无话可说,自从认可狼神像那一刻,燕宁在大草原便有了以神之名说话的资格。大酋长们敬奉五千奴隶,全交由巴吉统帅,而得到自由的战俘,怕回去又很快沦为奴隶,自愿追随左右,挑选强壮者从军,组建起第三军团,她不像大祭司那样只有精神号召力,有装备精良的私兵,有率先归顺的巴族,有帝国学兵强援,隐然已有草原之主的气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