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如狱》 一、酒是陈酒 人是故人 引子: 有的人,生来就注定不平凡。 可能初时微末凡尘,却终有一日会上九天揽月,下汪洋斩蛟,览遍那天涯海角。 一、酒是陈酒人是故人 初冬临近,已近黄昏,天上黑压压的一片将雨未雨之象。黑云低沉得像是要一下子崩塌下来,郁郁森森的山林枝叶也无比繁茂,两者都差不多贴合在了一起。 这里是蜀中的连云山。 一个小庄子落坐在连云山脚下,水雾升腾中若隐若现,鸡犬桑麻,显得无比的宁静。望过去真像是一副淡墨的山水画。从庄子里延伸出来的小道曲径通幽,一直消失在连云山深处。这条小道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缓步蹒跚着,很单薄的模样,肤色偏黑,脸上因染了些污渍而看不真切,不过眸子却很澄澈。 背着一个竹背篓,柴禾已经在里面装满了大半,手中拄着一根枯枝,沿着小道一路走走停停,不时撇头四顾,或者钻入道边的灌木丛中,当是在寻拾烧火的干柴。耳边寒风呼啸,吹得十分凛冽,使得他时时将冻得通红的手放入怀中摩挲,再使劲搓一搓脸,裸露在外的皮肤实在是不堪寒风侵扰,这样也是能给他带来一些温暖。 他叫江醒。 一个土生土长的蜀人,与寻常人不同的是,他时常会做一些怪异的梦。 梦里幽幽暗暗,什么东西都不真切。身份也并不是他臆想中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而是被一对中年夫妻骂为蛀虫的……啃老族……好像说的是这个东西,然而却是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直到后来,他喝了很多很多酒,走在满是石头砌成的高楼中,被一个铁盒子样的怪物硬生生撞死了。 从懵懂到记事至今,活了十几年,做了很多类似于这样的梦。 江醒从来都没有把这些说与人听,因为里面的事物实在是太过于牛鬼蛇神,不似尘世人间。 ”看这天气好像是要下雨,我再捡几根柴禾就走算了,“江醒自言自语,颠了颠背上的竹篓,思量着里边的分量,应付两天应该够了。 狂风更凛,风中夹杂的水汽也愈来愈厚重,江醒抬头望了望那黑压压的墨云,连忙加快手脚。 蓦地,天际隐有长虹划过,没有丝毫的动静,直接落在了江醒视野范围尽头的一颗大树上。 繁盛的树冠摇曳,人影也随之晃晃荡荡个不停。 如同海市蜃楼,无比梦幻。 一人婀娜苗条,一人猿背蜂腰,很明显的一男一女;他们衣袂飘飘,江醒还看到其背上斜负着奇怪的长匣。那风中凌乱的脱俗姿态,让江醒觉得一时间都觉得整片天地失了颜色。 “神仙?” “妖怪?” 脑中闪过两个念头,大骇之中,江醒忙不迭藏身于旁边的树干后面,胸膛起伏,捂着嘴不敢喘气。 “枫叶血红,已至深秋,恭迎尊师回宫!” 江醒躲在侧面,忍不住伸出脑袋偷偷瞧着,只见她黑发墨染,白衣胜雪,眸中似有星辰摇落,对着连云山微微欠身。声气乍听起来虽弱,可空灵的传出去了很远很远,大风呼啸中,连江醒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人物? 庄子里最漂亮的李婶婶都赶不上其万分之一。那些梦里,泛光盒子中搔首弄姿的每每醒来后都觉得明艳动人的女人,怎样也不可能会有如此出尘的气质。 似真似幻,在这一刻江醒真的认不清现实了。 细雨濛濛,落下人间。 那男子也稍许弯腰,两人似乎是真的在恭候什么人。江醒正偷偷瞧着,准备打量男子的容貌,却见他突兀转过头来。即使天穹之上没有雷霆响起,但他目光如电,望过去,使江醒只觉天地一亮,整个人都似乎暴露出来,在他眼中纤毫毕现。空气重如浆液,压迫得胸膛不得起伏,呼吸也仿佛为之停止。江醒一个激灵,就想要把探出去的脑袋收回来,然则丝毫动弹不得。 “无妨,定是前方村落的樵童而已。”女子说着,忽然一物划破长空,来到近前,投向她的怀里。施施然信手一挥,那物便牢牢抓在了白皙如玉的手中。 “酒是陈酒,人是故人——” “饮了这壶酒,便离去吧。” 摇晃中“哗哗”声激荡,是一只看上去很普通的酒葫芦。 字与字之间夹杂着颤抖沙哑,可见来话之人的苍老,然而不见其人只闻其声,浩浩荡荡不知从何处传过来。这一切都颠覆了江醒的感官,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神神鬼鬼之说? 先前在讲什么‘尊师’,想来回话之人就是他们的师父了。 当下动弹不得,江醒只能动也不动地看着那两人。忽见男子一挥衣袂,仿佛突然之间天崩地裂,眼前的一切都破碎开来,脑中一声巨响,就此昏迷了过去。 “尊师……” 恍恍惚惚中,江醒听到一声叹息: “何来尊师一说。贫尼已遁入空门,孑然一身,前尘往事与我了无瓜葛。平日里吃斋念佛,不喜叨扰,两位施主,请回。” …… 再醒过来的时候,细雨还是那样濛濛,松下竹篓,仓促爬起来,只见远处树梢之上哪还有什么人影。 暮雨苍茫中,山还是那山,树还是那树,小径依旧是那小径。 都一成不变。 黑云压顶,江醒看着这翻天地如痴似呆,衣衫被细雨浸湿了也不自知。直到天空一道霹雳,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他才从浑浑噩噩中清醒,四下里一阵张望,整个人空落落的。长吁口气,江醒看到柴禾都已被雨水淋湿,赶忙用篓子里早有准备的麻布罩起来,匆忙奔向庄子里。 那,应该都是仙人吧? 直到天黑下来,大雨倾盆,赶回庄子的江醒,脑子里都充斥着这个疑问。 村庄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很多年前在村头立下的牌坊已经斑驳不堪。站在斑驳的牌坊下,江醒内心如潮水决堤般汹涌。原本觉得这个世界很枯燥,不及梦中的万分之一,他在十几年来,却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面对未知的瑰丽与波澜。 一边快步踱着步子,说风就是雨的江醒已经在心中做起了企划。 他一定要去外面看看;去闯荡江湖。 当然并不是现在,阿婆已经老了,腿脚不方便,他不可能抛弃阿婆。 阿婆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又不是自家亲孙儿,却从来都视如己出;留下阿婆一个人孤苦伶仃,江醒是万万做不到的。 脚步微顿,遮天雨幕中,江醒侧身望向了连云山。 那里,有仙人…… “阿婆,阿婆,我回来了!” 咯吱一声,推开似乎已经不堪重负的木门,迈入门槛,他放下湿哒哒的竹篓。 一个皓首苍颜年岁已深的老妪从里屋慢慢走出来,手中掌着油灯,豆花在黑暗中一跳一跳,她边踱步子边道:“醒儿,这么晚了,你今儿个怎的才回来?外边又是风又是雨的,衣裳都湿了吧?” 虽然还未到冬季,但风大雨急,江醒身体单薄,冷雨淋在身上,现在自然是连连打着寒颤,牙关忍不住碰个不停。 没等他答话,阿婆看他这模样,忙说:“快快去换身衣裳,可千万别染了风寒。” 江醒应了声好,换下湿衣服,看见炉灶里隐有些星星点点的火光,便拿着板凳就近坐下,用干草把火重新引燃,再加了些大柴。 暖意袭来,江醒心神荡漾。 他从小到大在连云山久居了十几年,对这里的气候尤为了解,此时大雨倾盆,又在深秋,恐怕又是绵绵之雨难有绝期。连云山的冬天是非常冷的,俗话说秋天的雨,冬天的风,都是凛冽寒冷的事物;但是连云山秋天的雨,就时常是下着下着,秋雨连着冬雪,忽然冬天就来了。 当下却是没有想接下来可能又会有一个难过的冬季,火光迸现中,江醒的脸上满是憧憬的颜色。 那种飞天掠地的本事,还真是另人向往啊…… 看到了江醒不言不语呆若木鸡的模样,阿婆早已经熟视无睹了,干咳一声,缓缓道:“锅里还有两只地瓜呢,醒儿,吃了就早些休息吧。” 江醒也实在是饿了,揭开锅,也不管是冷是热,拿起来便狼吞虎咽。吃得很香的模样,让阿婆暗叹“年轻人就是牙口好”,转过身正欲去寝息,突然就听江醒大声道:“阿婆,先前我在连云山看到了仙人!” “仙人,甚么仙人?”阿婆一愣,顿下脚步。 江醒囫囵地吞下最后一小半地瓜,挥手划脚道:“就是在天上飞!他们还站在树梢上面,肯定是神仙。皮肤就像是玉石一样的,而且,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生得那样好看的人。阿婆,你以前见过这样的人吗?” 阿婆沉吟了半晌,方说:“这种奇人异士的事情,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你阿爷还年轻的时候,也见过。” 江醒从来没有见过阿爷的真容真貌,每年倒都会去他的坟头锄草。 闻言很振奋,忙不迭追问:“奇人异士?也就是说我看到那两个的不是仙人?他们也可以在天上飞吗?” 咳嗽一声,阿婆看着江醒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稍稍回想了一下:“应当是仙人吧……你阿爷也是事后跟我说得。你应该也知道,连云山上有一座尼庵。” “我知道,”江醒连连点头,他确实有所耳闻。 阿婆理清了思绪,道:“你阿爷以前经常进山捕猎,有一次,在半山腰,看见数个女尼,手上拿着明晃晃的长剑。在树梢上面飞掠,只是几个起落便消失了。不过我平日里遇见那些女尼的时候,她们一个个斯斯文文,都是来去匆忙,诵经念佛,却也没有瞧见过她们施展什么特异手段。想来这些虚怀若谷的修行人,平日里是不会在人前显露本事的。极少会被常人瞧见不凡之处。”话音顿了一顿,阿婆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接着道:“我以前也曾在山上见过一个老尼,眼见苍鹰扑食,抓起了一只野兔。她仅用一颗石子就将其击落了下来,然后信手一挥,便牢牢接在怀里。真乃神仙中人。” 随着阿婆的叙述,这些能人所不能的事物让江醒愈加向往了。 感慨道:“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往常看起来朴素无华的女尼们,竟乃如此人物。阿婆,要是我也学会了这些本事,那我们岂不是天天就有肉吃了么!” “这样的本事,哪是我们这些山民能学的。你阿婆在庄子里活到现在,还未曾见过她们下来传本事哩。别尽想些不着边际的,还是去早些歇息吧。”阿婆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火灶房。 听见阿婆那‘洗洗睡吧’的话,江醒看着张牙舞爪的火蛇,直到渐渐已至熄灭,他悠然出神。 那恍如仙人的两人,像是与连云山里的镜花庵有所关联,毕竟‘贫尼’二字怎么听也像是尼姑的自称。他们称呼起了‘尊师’,还说劳什子‘回宫’。可看模样又不是空门中人。 思绪如同一团乱麻,理不清楚,江醒索性也就不理了。 他无比坚定的是:既然那些女尼不教,那自己不会去学吗? 念念不忘的江醒,直到睡去,还在想着这个事情,稀罕的一夜无梦。 二、以孝为大不远游 翌日,天色蒙蒙亮,江醒便早早从熟睡中清醒。 时辰其实也不早了,撒着秋雨的天幕总会是暗沉的,听闻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打屋檐声,甚是急促,也不知何时会弱上一些。旁边阿婆的屋子里没有动静,想来也没有起床。他出门看那天色,微微曙光中不真切,细密的雨帘也遮挡住了视线,只能依稀看到青石板铺就的小道那边有寥寥几个人影。 这秋雨把整个庄子里的生气都掩盖了起来,一连片的凄凄切切。 江醒正是雄心壮志的时候,见这天色估计是出不了门,不由得心头闷闷不乐。又重新躺回床榻上。虽在假寐,脑子里却在想些对于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早已预想到这雨可能会很难停歇,岂料整整滂沱了三日,直到第四日清晨醒来,方见得雨水稍弱。江醒赶忙披蓑戴笠,未免怕脏了布靴,便换上草鞋,撑起阿婆丢在墙角的竹杖,冒雨出了庄子。 踏在泥泞的小路上,整个世界都回荡着琐碎的雨声,江醒抬头望着远处连云山的剪影,忽的灵犀一动,喊出声来:“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万分诧异,不敢置信。 蹲下脚步,江醒紧紧捂着自己的嘴。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应该是那些逸闻轶事中文人墨客才能吟唱出来的词曲吧? 从未识过字的他,还不晓得自己竟有如此能耐。不过却觉熟稔,好像曾经在梦中听过。摇摇头,江醒行至那日惊鸿一瞥的地方,说不定一个凑巧,他还能遇到仙人呢。演义故事里的那些因缘际会,不正是如此吗?到时候拜师学艺,想想也很快哉。可一直呆立了半日,直到饥肠辘辘的腹中连连作响,江醒无奈,败兴而归。 白驹过隙,十数个日夜一晃便过去了。江醒虽然一直念念不忘,但以孝为大,阿婆还需他照顾,远游的念头便搁浅下来。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为了不让阿婆过于操劳,时常为庄中殷实人家做一些杂活,进山采药砍柴,不时猎些小野味来打牙祭。一切也倒有条不絮。 偶尔得闲下来,庄子里上到垂垂老朽,下到比他还要年幼的黄口小儿,江醒个个都没有放过,向他们打听些能人所不能的奇闻异事。且不说其中有几分真假,但江醒却愈加向往了,望向连云山的目光,也愈来愈坚定。 寒冬转瞬即至。 正是猎户们开始欢呼雀跃的时候;动物们没有食物,容易被诱,所以此时较往常来说,正是个很容易就使人盆满钵满的好节气。江醒跟着捕猎的队伍,也开始频繁翻山越岭,他也算是一个有些经验的猎手了。即使人小体不壮,不说多少,但总能捕到些东西。 这日天色未开,江醒便早早的收拾妥当,一手扶着挂在腰间的柴刀,一手持一根双股猎叉,向阿婆挥别,推开了木门。 在天地苍茫中,往牌坊下面踱去,与众猎户们一起汇合。 领头人叫李工平,年逾半甲子,臂力过人,使得一手好弓箭,能射中数十步开外惊忙奔走的野兔,例无虚发;且不说本领在庄子里数一数二,光是家中那艳绝乡里的一支花,也向来使无数男人艳羡。江醒从来都觉得李婶婶是这个庄子里最漂亮的女人。两夫妻对他也多有照顾,否则他一个孤儿哪来的猎食本事?山里的野兽要么一个比一个狡猾,要么凶悍不可匹敌,如果没有前人教导,根本不可能了解其习性,更何况山林中还有许多危险的事物。 一行九人,个个身手矫健,健步如飞。江醒人小脚轻快,平日里多有锻炼,也更加没有什么压力。盖因他们对这片山林早就了如指掌,习惯崎岖难路,所以毫无停顿,径直往深山进发。一路上碰到些雉鸡小兽,便顺手猎之。 很快,天色大亮,寒冬中慵懒的金乌上了枝头,他们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老林中。 深秋那么大的冷雨,初冬倒罕见的没有临来大雪。不过大树干子都光秃秃的,树叶掉了个精光。只是至多有两三片枯黄在枝桠上,尽显萧瑟。 踩着层层叠叠的枯叶,李工平喘了喘粗气,率先停下步子,招呼众人歇息,掏出水袋灌了一口,道:“这里的猛兽难以尽数,大家两两分散开,不要相隔远了。如若发现狼虎踪迹,便吹哨为号。大家合而围之。”众人点头答应,李工平吩咐完,忽然转头向江醒道:“小醒,你便跟在我身后吧。” 听李工平的话,他们每次都能猎个车载斗量。如今自然是依其所言,照着安排,众人三言两语有的弯弓搭箭,有的抄起猎叉,慢慢向前方行进。 “李叔,你不是说穷荫蔽日的地方多大虫吗?这里的树长得如此密集,若是猎到一头老虎,那么大家今年过年的肉食,只怕也就足够了吧?”可能是四周寂静非常,江醒情不自禁压低了声音,一边悄悄说着,一边抖抖手中的猎叉。尽管非常冰凉,但他也要握得更紧一点。 闻言,李工平顿时给他一个暴栗,道:“臭小子,你不知道虎肉酸豹肉硬么?都是不好吃的家伙,而且还难对付。少乌鸦嘴啊,如果能猎到一头鹿,那还差不多。” “我还没有看到过老虎咧,再说,那可是李叔你教我的,”捂着脑袋,龇牙咧嘴。 “遇不遇得上,这个说不准,连云山这么大,就是一个赶巧的事情。”转过头,看了看江醒稍显稚嫩的脸,叮嘱道:“你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知道不?” “好。” 江醒点点头,脑袋左顾右盼,往常至多于外围捕些小兽,他还从来没有到过这么深的山里。大家呈一条直线,往内搜寻着,这么多人,且都是人高马大的熟手,真碰到了老虎,他也不怕。 山里的老虎,如果不是长得威武,还真算不上大王。 所谓一猪二熊三老虎,黑熊都能稳压老虎一头,更何况野猪皮糙肉厚,獠牙只要正面撞上了就是非死即伤,一发狠,树干都能撞断,他们是万万不愿意与其狭路相逢的。不过老虎就好说了,一来二去就那几套,摸清楚了自然不惧。主要是以蹿,扑,纵,跳等方式抓人,一般只是一扑,一掀,一剪,三般都够不着,劲儿就先泄了一半。 行了数里路,没有碰上什么大家伙。李工平忽然停下步子,鼻子嗅了嗅,竖起耳朵似乎在听些什么。江醒不解,有样学样也跟着做了这一番动作,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李叔,怎么了?”见到李工平满脸谨慎的拉弓搭箭,江醒询问着,心中正有疑惑,蓦地一阵腥臊味须弥间从前方随风盖过来——江醒想到了李工平教过他的东西。一般食肉的猛兽茹毛饮血,身上都会有很浓的体味。就像猎犬大凡闻到老虎的气味就会吓个半死。所以,猛兽捕食的时候,都会藏在下风口。 江醒很快就意识到,他们肯定是进入什么食肉猛兽的领地了。 紧握猎叉,正暗暗戒备,忽的一条模糊不清的影子从深林冲出来。因为速度太快,所以模糊,还未来得及细想,那影子四脚着地,就已经朝二人猛冲过来。边撩开了血盆大口,腥风扑面而去,江醒的乌鸦嘴果然应验,是一只斑斓猛虎。 见状江醒一惊,他身前的李工平临阵不乱猛然拉弓,“咻”的一声,毫不迟疑,羽箭直接射了出去。猛虎见有东西急速当头而来,当下就作出了反应,竟在半空中折返身子,向一旁窜出去似乎要躲避开来。怎奈何箭矢力道十足,猛虎初一扭过半边身子,寒光凛凛的箭头便已深深嵌入股中。 一声惨嚎。 ‘竟然爆菊了!’ 这个念头,忽然就出现在了江醒的脑中,他虽然对爆菊二字未解深意,但想想都很厉害的样子。使劲晃晃脑袋,梦中那个婆娑世界对他的影响真是愈来愈深了。 老虎不饿不吃人,这只猛虎毛发光亮,体态健硕,怎么看也不像是饿肚子。况且为了生存,一般动物都很少会殊死搏斗,因为在丛林,只要负上重伤就会被无情淘汰掉。李工平这一箭着实厉害,还有周遭传来的呼喝声,霎时就让它有了退意。众猎户还未围过来,与二人剑拔弩张对峙片刻的猛虎掉头就跑。 “快追,它跑不掉!”李工平拔腿就追。 一行九人现在看到了大家伙,自然都不愿意放过,紧追不舍,几次差点丢掉了踪迹。地上洒落的血迹,却一直引导他们远远吊在猛虎后面。直到最后,已经可以遥遥看到那猛虎的身影了,一瘸一拐,越奔越慢,想来一路上未曾歇息片刻,在特质的狩猎箭头作用下,创口失血不停,现在体力已经要透支了。 蓦地,它四肢一顿,转过身,索性不再逃窜。 咧嘴龇牙,困兽犹斗。 众人逼近,一道虽然并不震耳欲聋,却又使人顿时心慌意乱的低沉咆哮穿透而来,响彻耳际。 这气势汹汹的模样,让他们紧握猎叉,小心应对。 那毛色实在是好看,作为专门靠这个赖以为生的猎户们,自然是知道轻重。现在其股上已经破上一个洞,再添几个便卖不到好价钱了。李工平也把长弓收回背上,换上猎刀。余光却是瞥到江醒正气喘吁吁地凑上来,正欲要江醒往后面躲着,却望见那大虎猛然扑过去。 “小醒小心!”登时,就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江醒听见呼喊,还有那老虎迅猛冲过来的姿态,下意识就想往身旁飞扑。 可是,来不及。 身体动作好像跟上不念头,大骇之余,也没有尿裤子,下意识紧握猎叉,用尽全力向斜上方狠刺。 拼了。 血盆大口映入眼帘,生死由天,成败在此一举! 兴许是这一番动作耗尽了气力,那斑斓猛虎眼睁睁看着寒光点点的尖刺,合不上嘴,径直抵了上去。 在这股重压之下,双臂绷紧的江醒顿时被压倒在地,斑斓猛虎也跟着扑了上去。 腥臭扑鼻。 “咔嚓!” 顺势撑于地上抵在猛虎嘴里的双股猎叉,也不堪重负断裂开来。整只老虎的重量直接付诸江醒之身。幸得腹中早已空空,否则这一下连早膳都要给重新吐出来。 “江醒!”听见有人在叫他,感觉自己似乎还活着的江醒,连忙动了动外边的手指。他已经被压得说不出话来了。然而众人的脸色却并不轻松,江醒整个人都被猛虎埋了起来,根本就看不出是否缺胳膊断腿。要知道这种斑斓猛虎,在人身上随便来一下都会伤筋动骨。 那斑斓猛虎倒是没了动静。 直到将虎躯搬开,看到大口喘气的江醒似乎并无大碍,人人登时就欣喜异常。 猎到大虫实在是稀罕事,还是这么大的,浑身是宝,怎能不高兴。 一波三折之下,也没了再猎的心情,众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猎物乘兴而归,打道回府。 不过,江醒的临危不惧倒让众人好生夸赞,李工平笑道:“我在小醒这个年纪,还尚且没有如此气魄。说句矫情的,我这徒弟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那是,长大以后可不得了啊!” 趴在李工平背上的江醒挠了挠头,耳听别人夸他,还真不好意思插嘴。 一路上碰到同庄人,李工平更是大手挥着,指起众人抬得虎躯道:“看,这只大虫是我徒弟江醒猎的!” “哪有,明明就是李叔你射了它一箭。” “诶,你可比我当年强多了!” 在黄昏来临之前,走走停停的众人便已经返回了庄中。 李工平上前脚尖碰碰虎躯,忽然道:“今天小醒居功至伟,虎皮便让他拿去。虎肉虽然难吃了点,但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大家割些带回家去,过年尝尝鲜。至于虎骨先留着,开春合着冬天猎的皮毛一起去镇上换银钱,大家均分。”在庄子里一向有威望;江醒为了这头老虎,连命都差点丢了,众人闻言也毫无异议。随后转过头,对江醒道:“你阿婆不是腰腿痛吗?且将虎皮刷洗干净,晾晒后可以用来御寒。” 闻言,江醒喜不自胜:“谢谢李叔。” “谢我做什么,这是你应得的。”李工平拂拂他额前的碎发,便同众人一起剥皮割肉。 今天着实猎了不少东西,他们还有得忙。 虽然天色将昏,但各家各户的闲人都凑过来看。 大抵逢场竿木是人类的通性,再一个大虫不像阿猫阿狗,很稀罕。 三、畜生不当为人 三、畜生不当为人 数日一晃过去,天穹下起大雪。天地间白蒙蒙一片,纷扬的梨花瓣零零落落,屋顶上也盖了厚厚一层积雪。屋檐下挂着亮晶晶的冰棱含露欲滴,所有的一切都银装素裹,冰雕玉钕。所谓鬼斧神工,莫过于此。 料到会有大雪来临的江醒早早准备好了过冬食粮,看到阿婆在灶边熏腌腊肉,旁边的松枝已所剩无几,便招呼了一声,拿把柴刀提上竹篓,头顶斗笠迎着风雪往庄子旁边的松林而去。冬天的寒风尤为凛冽,特别是蜀中气候潮湿,风一刮过来,真好像直接透过棉袄吹在了身上。哪怕穿得再多也是无用。连打寒颤的江醒能做得就是小跑起来,跑着跑着也就会暖和了。大雪盖地,即使地面上会掉有枯枝,也已经被遮掩得看不真切。拾不了枯枝,江醒能做的就是爬树自个儿伐上一些。 轻车熟路,一路疾行,待得到了目的地,他放下竹篓,将柴刀插在后腰上,向已经冻得差不多失去知觉的双手狠狠哈了几口热气。再搓上几下,随即就像一只猴儿般矫健的爬上松树,一阵砍伐,树冠上的积雪摇摇曳曳的散落,很快江醒便回到地面,将松枝分节砍好,装起满满一篓子。抖抖身上的雪花,背上背篓便匆忙往回走。 “江醒,江醒,你快来,帮我捉一下……”忽的听见有人在喊他,娇俏的声音很熟悉。缩着脖子循声望去,江醒只见旁边林中不远处,有个穿粗布红袄的女孩正在追赶一只稚鸡,头上扎着总角,小脸红扑扑的。是李叔的女儿,叫李月。也算得江醒的青梅竹马。 大雪封山,那稚鸡应当是疲累虚弱,导致飞不起来,只是扑腾扑腾翅膀,半跳半飞出数步便落回雪地上。东一头西一头四处乱窜,李月紧追不舍,看见江醒咯咯笑着,直唤他过来。 江醒放下背篓,两人一前一后合围而上。没有费什么力气,那稚鸡看到有人在数步开外挡了退路,直接把脑袋一头扎进雪里,其它全然不顾了。江醒一个虎扑,已将它牢牢抱在怀里。 李月抚掌大笑,欣喜道:“醒哥儿,你真厉害。” “哪里,是它太蠢了,”江醒摸了摸脑袋,道:“雪越下越大,我们先回去吧。” “这只稚鸡我想带回家里养着,送我好不好啊?” “什么送不送,本来就是你的。” 李月抚摸着稚鸡的翎毛,一边跟着江醒踱步,边说:“我爹爹这几天逢人就夸你。醒哥儿,问你啊,那只大虫扑过来的时候,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怕?” “那时候没有想太多,也没有什么怕不怕的。运气好罢了。” “这样的运气,一般人还得不来咧,”李月笑了笑,忽然转而道:“我听说你最近在打听什么仙人的事情,难道你见过?是不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就跟庙里的泥塑一样?” “你说的那是阎王庙吧!”江醒啼笑皆非道:“神仙也生得和人一样的,再说评书先生讲的那些演义故事里,天上神仙也不都是人变的吗?反正神仙不像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我在连云山下边看到过,长得好看极了。” “醒哥儿,你也想变成神仙吗?” 江醒重重点头:“想!”跟着便将那日的所闻所见说与她听,这一番诡奇之事听得李月在寒风中都合不上嘴了。 “那我也想变成神仙。”她如是说。 很快便回了庄,两人惜别后,李月蓦地转身,一手抱锦鸡,一手挥着大喊道:“醒哥儿,我爹爹说了,要你和阿婆明日来吃年夜饭!” “省得!”江醒回应。 往常几年都是在李叔家吃年夜饭,初时还会推辞两句,如今却是习以为常。到家后,大风吹拂中用力合上木门,满天风雪相隔开来。江醒提着背篓走进火灶房,将松枝紧紧靠在炉旁。生火的时候会烤掉里面的水气,至多过上三四日便能用了。忙碌完,江醒便上前帮阿婆熏腊肉。 阿婆忽然拿开盖在腿上的虎皮裘子,道:“家里的盐不够了,大雪封山,去不了镇上。还是需得在你李叔家借一些才行。” 见她起身想是要出门的样子,江醒忙说:“阿婆,你腿脚不便,外面风急雪大,还是我去吧。” “没事,就是要出去走走活动一下才行。你这孩子刚回来,还没喘上几口气,脸都冻红了,就先歇息一下。烤火暖和暖和身子。再说阿婆难道还老到连路都不会走了么?”拿起灶上的土陶罐,阿婆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江醒想着李叔家离得也不远,往常雪天阿婆也经常出门。并无什么大碍。叮嘱几声小心,江醒看着挂在横柱上的几大块虎肉,感觉腹中空空。少年长身体的时候总会容易这样。再说忙碌了好大一会儿,有些疲累,橙红色的火焰一下一下撩着,暖意涌上心头,很快便斜靠墙壁睡着了。很沉很沉,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非常饿。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喊他:“江醒,江醒!快出来……” “哐啷”一声木门被重重推开,风雪倒灌而入,四面八方涌进堂屋,灌入各个房间里。炉火一阵摇曳,江醒登时打了个激灵,扶墙站起来,赶忙走出灶房。随后,眼前一幕让他恰似晴天一个霹雳,整个人都差点瘫倒下来。 只看见李工平背上负着的阿婆,面如金纸,嘴角尚有血渍,垂垂老矣的脸上无半点生气。李婶婶和李月跟在后边,脸上满是担忧神色。 大寒天的,江醒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白毛汗,赶忙上前。可能是靠着墙壁依偎久了,血液还未活动开,双脚僵硬,踉跄几下,差点摔倒在地。李月惊呼几声,扶着江醒道:“别急,阿婆不会有事的!” “我阿婆……她……阿婆……”看着昏厥不醒的阿婆,江醒心脏如击重锤,一时竟语无伦次了。 “雪天路滑,阿婆当是不慎摔倒在了路旁的沟里。正巧我就在外面玩雪,瞧见后赶忙招呼了我爸。”李月说着,几人小心翼翼将阿婆搀扶在床榻上,见阿婆昏迷中直打哆嗦,江醒忙不迭抱来几床被褥和虎皮裘子盖上。李工平一脸凝重地吩咐李婶婶去准备热水,他常年在外狩猎,总会遇到伤痛,自是懂些医理。一番摸骨,查到左腿和右臂臂骨均已折断,而且其年老体衰,还吐血了,只怕这一下连体内脏腑也有受创。内忧外患,伤重如斯,怕已经病入膏肓。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当下与江醒一番细说,后者怎能接受?男儿有泪不轻弹,从未见过江醒如此的几人却见他抱头痛哭。 哭着哭着,江醒蓦地站起来,忽这忽那换上蓑衣斗笠,配上猎叉柴刀,径直出门;李月见状忙说:“醒哥儿你干嘛去!” “我到镇上请大夫来。”风雪随着江醒的话卷进屋子。 李婶婶快步上前,想将他拉回来,李工平却摆摆手喝道:“让他去!”随后声音低落下来:“好孩子……”虽然江醒走了,但内里一家人有条不絮,李工平自己配了一副可以止痛的药,各家各户讨来药材,嘱咐妻子看好火候。怕阿婆冷,又到自家搬来炭盆。 大雪封山,江醒举步艰维。顾不上又渴又饿,未曾停歇片刻,足足用了半个白昼的时间,方才来到镇上。此时已近黄昏,寒冬凛冽,街道上几乎没有半个人影,连酒肆前面挂着归客二字的锦旗都被大雪给冻住了,很何况紧紧闭上的大门。直到此时江醒方才松懈了一些,拿出怀里的干粮随意啃了几下,再含了几口白雪,寥以充饥。来过几次,从未留意过什么医馆,他只好挨个找寻。幸而镇子不大,一条路疾步从头走到尾也才盏茶时间,再一问了几个没有打烊的商铺伙计,转过两处拐角,很快便寻到了唯一的目标。 店门半遮半掩,天色昏暗中可以看到内有烛光,江醒取下斗笠径直往里,看着一个两撇胡年轻人正在收检药材柜子,闻着满室药味,顾不上礼节,急忙道:“快跟我去救人!” 怎料对方只是不咸不淡地回望一眼,侧身伸出两根指头:“夜间出诊,需得双倍价钱才行。” “人命关天,银钱不是问题!” 两撇胡耸耸肩,关上药柜屉子,不急不缓的动作下来,开口问道:“在何处啊?” “连云山下的那个松庄!” “松庄?”两撇胡摇摇头,道:“风大雪急,山路崎岖,还是不去罢了。” 闻言,江醒想着阿婆那昏迷中的痛苦模样,顿时就急了,可又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劝说,急道:“先生你一定要去啊!” 这抓耳挠腮的模样,让两撇**淡的脸色霎时就拉下来,沉声道:“现在外面下着大雪,尚且不知深浅,只怕连山路都封了,你叫我翻山越岭?” “没事的,有我护着先生,一定没事的。” 两撇胡哼了一声,“说了不出诊便不出诊”,直把江醒往外面赶。摩肩擦踵,两袖相接,江醒一介少年气力不及,被推得直往门外退,慌忙中江醒蓦地一挥手中猎叉,怎料两撇胡一挺胸,双目对视,声气丝毫不减,喝道:“怎的,光天化日之下,你这个山民难道还想杀人不成?” “走走走,快给我出去,真是岂有此理。” “砰!” 大门紧闭,江醒看着那《济世堂》的牌匾怔怔出神,大雪刮在他的脸上,很冷。 “砰砰!”不愿放弃,依依不舍地叩门。 里面忽然笑着说:“再多银钱也无用!这天儿啊,命再大,也不及一篝炉火重要。” “砰砰砰!” …… “砰砰砰!” 敲了很久,终于,无可奈何的声音传出来:“天黑了,这种天气要怎么走山路?待得明日清晨,你且再来,我随你出诊便是了。” 随后了无生息,任江醒如何施为,也没有动静。 放下松软的手腕,江醒很颓然,不过明日,也算是一线希望吧。 狂风大作,白雪纷飞,江醒在斜对面,找了处两屋相挨的夹缝藏身。虽然有想到客栈,但他从来没去住宿的经验,还尚且不知道要花多少银钱。阿婆要治病,能省则省吧。待得夜幕完全黑下来,济世堂的大门忽然被拉开,两撇胡的脑袋探了出来,似乎在看江醒这个山民是否还在。半困半醒间江醒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不动神色,任两撇胡踏入大雪中。直到快要消失在视线里,方才从夹缝中出来,不远不近的跟上。谈不上是什么心理,虽说对方已经应承了下来,但江醒就想知道他在哪里,这样才安心。 眼见他进了一所春花楼,之后整晚没有再现身。躲在屋檐下的江醒拉了拉斗笠,望着那边的灯火阑珊。 黑暗中,只有风声及雪花陪他。 天色一开,整宿未眠的江醒振作精神,很快便看到两撇胡在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相陪下走出来,临了,手掌伸进其丰盈之处,脸上是江醒在这个年纪捉摸不清的笑容:“妹妹的胭脂真好吃,赶明儿哥哥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嬉笑片刻,两撇胡施施然按照昨晚的原路往回走,丝毫没有注意到有身影远远坠在后面,紧跟不舍。 江醒在想着,这就是那些评书里所言的寻花问柳吧?在两撇胡刚把济世堂大门打开的片刻间,五内俱焚的江醒赶忙上前,这回早有斟酌的他用足了敬语,请其出诊。岂料烤着炭火的两撇胡,吹胡子瞪眼道:“你这竖子真不知好歹,如此鹅毛大雪,连镇子里的道路都滑不溜秋,你叫我闯劳什子冰天雪地,千里迢迢去给人治病。这不是要我的命么?莫说是人,现在连鸟都进不去……哦,连鸟都没有。” “可你昨晚不是答应我了吗?而且哪里千里迢迢,至多两个时辰就到了。”江醒争得面红耳赤。 “什么!竟然还要在雪地上走两个时辰?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听到如此万般推辞,顿时,江醒哑口。 呆立原地,越想越气,怒道:“既然不愿意,那你开始,为何要应承我!” “枉为大夫!难道在你的眼里,人命真不如这一炉炭火重要吗!”盛怒之中,江醒一脚将炭炉踢翻,燃势汹汹的通红黑炭霎时滚落了一地。想着这厮有本事寻花问柳,却没本事治病救人,反复无常,如此恶劣,畜生无误,不当为人! 热血上头,江醒怒而拔刀。 连猛虎当头也不惧,更何况一个淫逸整宿的虚浮浪荡子。 两刀砍翻在地,血洒当场。 真好像是宰了一头畜生。 心不慌,意不乱,江醒扶着斗笠缓步出门。 风雪毫无阻碍的灌进去,火势渐猛,牌匾上《济世堂》三个字在他拂袖而去的剪影中尤为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