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基”才》 第1章 冒牌少爷01 咖啡杯里映出那张脸，眉目低垂，唇瓣轻抿显露矜持，眉骨落下的阴影积在眸中，有些许莫测。轻轻搅拌咖啡，让杯面倒映的脸扭曲变形——咖啡的主人抬起头，冲对面的女孩微微一笑。 “谢谢你了学妹，现在像你这样拾金不昧的女孩已经不多见了。” 青年接过钱夹，随手放到肘边，“这顿我请，算微不足道的答谢，你愿意接受吗？” 青年眸光湛然，睫毛扇动时流泻出让人怦然心动的神采，完全不像网络上那般讨人嫌。女孩不自在地垂下头，错开视线，红着脸说：“学长还是先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我在停尸间捡到的时候，已经掉地上很久了。”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青年说着，食指漫不经心地拨开钱夹，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各大银行的钻石卡，后面两栏卡位是身份证和学生证。 [姓名：萧默。] [学院：医学院。专业：护理学。] “学长下学期要实习，还好没弄丢学生证。”女孩语带庆幸，瞄了一眼青年的俊脸，又窥了窥学生证上的照片。 证件照是刚上大学时拍的，五官残留青涩，长相也不错，但飞眉斜眼咧着嘴，满脸戾气，活像个中二小鬼，确实如传闻般给人肤浅又欠揍的感觉，想象不到那种家伙居然会蜕变成眼前这样清雅贵气的青年。 “学长的变化真得好大，和传闻简直天差地别。”女孩不由感叹。 传闻？ 萧默表情微滞，把学生证放回钱夹，浅饮一口咖啡，用瓷杯遮挡住脸上的表情，片刻后才放下，倚在椅背上，再次冲对面扬起醉人的笑容。 “听上去我还是个颇富谈资的名人……不介意分享一下别人是怎么议论我的吧？” 女孩被这笑容迷花了眼，顿时忘乎所以，一股脑把青年想知道的内容吐露了个干净。 十分钟后，女孩口干舌燥地灌着奶昔，欣赏到青年毫不吝啬的满意笑容，顷刻表情恍惚。 “就到这吧。” 青年叫来服务生点了一堆甜品打包，买单后彬彬有礼地冲女孩道：“也不了解你的口味，索性就都点了些，权当学妹陪我聊天的谢礼……你在这稍等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迈入洗手间的瞬间，萧默脸上温和的表情就荡然无存。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洗漱台前，打开水龙头，一遍遍用凉水泼脸，试图让脑子清醒一下。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他湿漉漉的面容。 确实不一样了……他心底仍有些难以置信！ 在几个小时前，他还生活在新历419年，披着中年男人的躯囊坐进电波椅，一种用脑电波接驳星网的通用商品。上司的网络账号分享了一本人物自传，他为了扩展溜须拍马的素材搜索了这本书，并奉行着“不占便宜枉为人”的人生准则在盗文网站下载了电子版，然后，悲剧就此发生！ 解压的合集包中藏有炸弹式病毒，萧默的脑电波受到极大的冲击。 然后，他就跨越数百年时光，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旧时代。 萧默揉了揉还在抽痛的额头，扒开衣领露出锁骨，皮肤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疹——他刚穿越过来时吓了一跳……年轻的皮囊，穿着睡衣，泡在福尔马林里，身边躺着一具尸体，手掌因为抓握什么呈蜷缩状，情况非常诡异。 原主死了，他取而代之，没有丝毫原主的记忆。 “那个庸医开的药膏还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萧默啧叹两声，重新整理好衬衫，用纸巾擦净脸上的水珠，端详着这张仍感陌生的脸。 原主二十二岁，与萧默同名同姓同生日，个性张扬外放，积年累月呈现在脸上，五官中略微扬起的眉梢眼角显出浮躁，可毕竟换了一个芯，表情和眼神都有细微的变化，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让镜中人有些清贵、内敛。 ——其实很好理解，优雅的举止可以让长相平庸的人赏心悦目，粗鄙的言行会让美女庸俗失色，气质并非虚无缥缈的存在，一个人的神情体态、举手投足、见识谈吐都能显露出个人的修养。 萧默过去致力于形若君子，但现状并不适合让他当君子，哪怕是前缀“伪”字的。 拜原主的张扬所赐，他的身世闹得全校皆知。贵族家庭不入流的私生子，法律拥上有继承权却没在宗谱记名，有一个闻名全网的天才弟弟和四个出众的堂兄弟，他自个却整日在网络上蹦达成为圈黑大户。原主因为资质太过平庸，虽然身份扎眼却没引起重视。听说等他大学毕业，刚好赶上单家确立下一代的继任者，穿成一个专职膈应人的饭中砂，在掌握必要的砝码前他还不需要进化成珍珠引起不必要的警惕。 目光扫过镜子，微微昂起下巴展露出脖颈的动作驾轻就熟……前世故作优雅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 萧默并不擅长演戏，说话习惯还能放慢语速稍微注意，“君子风貌”却是他撕不掉的第二张脸，下意识的反射神经很难更改。 他要怎样掩盖这完全不同的精神面貌？ 萧默烘干手，一边走出洗手间一边思考。 史记，19世纪末，两架宇宙战舰悬停在东经55度北纬37度上空，露出了外星殖民者的獠牙，拉开满目疮痍的黑暗十年。20世纪初，人类奋起反抗，组成红蓝白三军，地球保卫战历时半个世纪终于收获成功。 联合军在战舰降落地建立行政中心，俗称联邦。下划分24个自治区，开启新历，三军分裂成红、蓝、白三党派。 迄今已证实，外星人入侵的原因是探索到地球拥有丰富的x矿源，但至今仍未挖掘出x矿的秘密，称其为拥有无限可能的矿石。 这一年，是新历130年。 时间：8月29日。 地点：美食街。 萧默扁起袖子露出白嫩的手臂，屈起长腿坐在街边的塑料椅上，边把高热量的街边小吃塞进口中，边慢条斯理地滑动手机屏幕，搜索着必要的信息。 初来乍到的两个月他熟悉了现今的社会文明，语言没有变化，正式交流使用外星通用语，各区有自己的语言文化，贵族崇尚咬文嚼字的说话方式，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跟风模仿。当然，前世萧默为了包装自己也特意培养过，在日常用语中适当使用一些古老词藻，使之简明达意，句韵优雅。 在网络资料中，他查到许多有用的信息。 二世纪的贵族体系是殖民时期人类被迫接受外星教化后的产物，抗战胜利后格外注重遗老，追溯本土文化，遂有了新贵与旧贵之分。前者是百年世家大族，后者是开辟时代的先驱人物。 原主出身的单家历史源长，在殖民期耗费巨资支持红军作战，战后在新旧贵中左右逢源，一时风头无两，却因为偏向旧贵积累了不少沉疴痼疾，最终走向没落。 原主的父亲是单家当家单厚方。 单厚方上大学时双亲亡故，他提早接管大权，为了提升家族地位做了一件为人诟病的事：放下旧贵的尊荣娶了燕家小姐。燕家是红党的中坚力量，由于缺乏底蕴新贵最极不过二等。单厚方借着岳家人脉一步步扩大影响力，加上本来就得天独厚的底蕴，仅仅十年就让单家挤入顶级世家行列，威望更甚燕家。前年联邦废除了袭爵制，单厚方成为二世纪开篇以来最后一位爵爷，同时身兼贵议院议员。 看上去就不是好糊弄的角色。 单厚方在顶级世家站稳脚跟后就把私生子萧默领进家门——网上清空了这方面的艳闻，具体内情不得而知。 手机滴答一响。 【您有一则新的消息。】 萧默匆匆浏览，是战地护士的实习通知。 青年支着脑袋垂眸刷手机，旁边坐下一对情侣啃着串聊天，男孩猛然看见青年慵懒的姿态，险些噎住。女孩闻声望去，嘟囔了句丑人多作怪，晦气地移开视线。 萧默眉头耸动，瞟了眼那对情侣，这时候手机唱起铃声。 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一个近乎哭腔的男声：“我说大少这都快开学了您怎么还不回来？先生的低气压都持续好几天了……算我求您了，您就回来吧！您再不回家我都想报警了！” “福源美食街。” “——啥？”那边一时没反应过来。 “过来接我。” 萧默挂掉电话调到自拍，屏幕上映出张盘子大的胖脸，正牵起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半个小时后，单家大宅主楼。 单厚方携妻子燕归莹端坐在正位的沙发上，幼子单玉笙坐在左手侧，管家在旁端茶倒水，主楼的厅门被佣人推开，四人齐齐抬头，就看到黑矮瘦的佣人头顶——萧默那张如泡涨的白面馒头一样饱含脂肪的笑脸。 “这……” 是谁？ 单厚方拢眉，燕归莹疑惑地朝某巨物身后探看，唯有单玉笙讶异一瞬，旋即冲呆愣的管家示意，“给哥哥倒茶。” “你是萌萌？” 单厚方拧眉端详好一会儿，都没能从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找到熟悉的痕迹，手指蠢动很想拉扯一下，却顾及形象稳坐沙发，只用眼神在萧默脸上巡视，胖子的笑眼几乎被肥肉挤得失去生存空间，眼神难辨。 萧默慢悠悠挪动胖体，把桶形身材艰难地挤进右侧的单人沙发，用臃肿的肥手捧起茶杯小饮一口，这才掀起眼皮，瞟了眼还没缓过劲的众人。 “唔……都看着我干什么？”脸皮奇厚的萧默看向单厚方，声情并茂喊道，“爸？” 单厚方被叫得愣了一下。 声音虽然熟悉，但大儿子原本说话急躁，情绪波动时尾音会飙高，现在却不紧不慢，连疑惑的语气都不咸不淡，似蹦跳的石子落入水中，物质不变，却过于温吞。 萧默的视线掠过单厚方，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俊秀少年。 单玉笙，十四岁，原主的异母弟弟。少年衣着讲究，衬衫上别着领夹，侧身时胳膊肘顺势搭上沙发扶手，姿态闲雅，气质端方，小小年纪就深得装逼精髓，不愧是单家嫡子。 唔，约莫也是跟原主死亡有关的人。 目光在单玉笙的高定衬衫上顿了顿，萧默收回视线放下茶杯，两只肥手交握。 新的“试炼”开始了，不是么？ 第2章 冒牌少爷02 知己知彼是初来乍到的第一要务。 萧默穿越过来的早晨，第一时间赶去鉴定机构检查。体表没有遭到撞击也没有注射残留的针孔，血液里没有服用催眠药物含有少量酒精成分，呈虚握状的手中有衣料纤维，材质颜色并非市面上常见款式，而是一家高档服装店的定制衣料。 单玉笙身上的衬衫就是那款面料……还真巧啊。 萧默询问了原主的舍友。在前一晚，原主睡前刷完手机突然起来喝酒，原主酒量浅，醉醺醺地跑去厕所给人打骚扰电话，然后突然有砸东西的声音，紧接着原主就脸色不善地匆匆出门。 手机最后的浏览记录是——医大官网祝贺附中的单玉笙同学被联科大少年班录取，原主转载了这条信息，并留下一句：呵呵。 萧默正思索间，单厚方开始训斥，“你是怎么回事？放暑假前一天就夜不归宿，舍管的电话都打到了家里，连着两个月不回家还吃成这个德行，玉笙考入联科大的事就让你这么不舒坦？” “唔……” 萧默欲言又止，露出一副不想多谈的表情，困扰中微带求饶地又唤了一声，“爸……” 果然，便宜爸爸再次怔住。 原主把便宜爸爸标记为“那个人”，通话记录奇少，联系最多的人是张秘书，可见父子关系冷淡。这对萧默算是好事，单家人对原主越不了解他的性格变化越不引人注目。 不过也有意外的地方。 原以为单厚方是个利字当头的冷血政客，刚进门时居然能从他手上的小动作看出几分真情。 唔，是个可以攻略的人物。 萧默不同寻常的软语哀求让单厚方叹口气，没再追究下去，“算了，我也懒得说你。你的实习给你安排好了，走志愿者的路子去战地，别闹事，老老实实呆上一年，攒够资历我好把你送进联邦医院。” 听到联邦医院这么好的资源，燕归莹表情微变。萧默瞟到她神情有异，舔了舔嘴唇。 单厚方皱眉，“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意见直说，人胖了怎么性子也软了。” 萧默微微一笑，鼻头脸颊的肥肉耸动，显出几分猥琐，“我没意见，全听爸的安排。” 单厚方有些嫌弃地撇开眼，不经意看到佣人站在墙架的描金瓷瓶前，把精心修剪的名花取出换上一根毫无特色的破树枝，立马又瞪向萧默，“你的歪主意？” 嗯……萧默目光飘移。 方才进宅前，司机留下一句，“先生在主楼大厅等您。”就转着方向盘去车库，徒留萧默一脸茫然。入目是广阔的古典宅院，高门大户，望眼过去不是亭台楼阁就是花鸟鱼虫，石道纵横、曲径弯弯绕绕。 鬼知道主楼在哪？ 迎面路过一批采买回来的佣人冲萧默打招呼，他拦住其中一个看起来特别傻特别不通人情世故的，随手从树上摘下一截树枝递过去，“嗯，我看这截树枝长得还满别致的，就插到主楼大厅的花瓶里吧。” 然后，黑矮瘦佣人在前，他闲庭漫步地跟在后面，晃晃悠悠走到主楼。 ＊＊＊ 回忆完毕。萧默佯装打哈欠，掩住嘴道，“爸，我累了，想先去休息会儿。” “去去去，看见你就心烦。”单厚方挥手让佣人把花换回去。 萧默耸肩，缓缓起身，款款走向门口，跨过厅门时突然顿住，回眸，冲单玉笙笑得好似弥勒佛。 “马上又要许久见不到面，我呆在单家的最后一天，弟弟不过来陪哥哥聊会儿天么？” 单玉笙的视线划过萧默看不出想法的笑脸，垂了垂眸，而后冲父母点头告辞。 “走吧。” 单玉笙语气冷淡，目不斜视地越过萧默。 “去我房间聊？” 萧默跟在后面建议，单玉笙不置可否。 幽静的回廊上攀爬着牵牛花，夏末午后的暖阳从藤叶间隙洒落在两人身上。 萧默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在单玉笙身侧并行。单玉笙身高不及萧默肩膀，身姿却十分挺拔，一路上小嘴紧闭，似乎打算沉默到底。萧默的视线掠过单玉笙的头顶，上面有个顺时针的发旋……是个理性的孩子。 ［已知：聪明理智的人不易套话。］ ［解：想套话就要使目标智商掉线→人在何时会掉智商？→情绪起伏时才会口不择言，遂——扰乱节奏或者激怒他。］ 微风徐徐吹来，萧默用手梳理被吹散的头发，欣赏着廊外的风景，深吸一口气。 “清新的空气有助于思考，不是吗？” 单玉笙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男孩这么闷是没有女人缘的。”萧默大跨一步挡在单玉笙面前，表情促狭地调侃。 单玉笙充耳不闻，绕过某人形巨物继续前行，明明灭灭的光影落在单玉笙脸上，冷然的，毫无波动的，看不真切的表情。 “真无趣……我以为自从上次在停尸间分别，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跟我说。”萧默意有所指地诱导。 单玉笙突然站住。 萧默也收回脚步，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怎么，想说话了？” 单玉笙板起小脸在石椅上坐下，目光掠过前方萧默的住所，回头冲萧默道，“突然想到，你和我的交情还没有在卧室闲聊的必要，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两人所处的位置是一个亭子，横梁上挂着鸟笼，笼中有只大葵花凤头鹦鹉。花藤缠绕在柱子上，萧默摩挲着心形叶子的边缘，动作非常缓慢，余光中是单玉笙越来越不耐烦的脸，直到少年忍不住开口—— “你——” 萧默随手摘下一朵牵牛花，走进单玉笙，弯腰，把鲜丽的花朵别入单玉笙耳畔，用蒲扇大掌温柔地梳理单玉笙鬓角的发，撅起略肥的嘴唇冲单玉笙眼中吹一口气，成功让单玉笙恶心到变脸，止住话头。 “你没想好不如先听我说？” 单玉笙眸色冰冷，挥开萧默的手，略显气急败坏地扔掉牵牛花，“你就只剩下招人厌的本事了。” 萧默不顾单玉笙的嫌弃拍拍少年的嫩脸，语气活像个猥琐大叔，“唔，你倒是挺讨喜的，生气的脸都这么可爱。”……可爱到充满破绽。 单玉笙的脸色彻底降入冰点。 ＊＊＊ 话要从哪儿说起呢？萧默坐在单玉笙对面，敲着石桌思索。 原主是个受万人唾骂的网络大黑。能被群嘲成那样，都是这货从始至终都不遗余力地诋毁着征服男女老少的“国民弟弟”单玉笙。 单玉笙的姨妈是搞娱乐业的，十岁的萧默被领回单家时单玉笙还没上幼儿园，悬殊的年龄差距对单玉笙不利，燕姨妈综合多方考虑给外甥开通网络帐号，由专业团队苦心经营，小到萌照大到竞赛，成功把单玉笙塑造成能轻而易举引起话题的贵族小公子——沐浴着万千民众的注目，原主想在单家的资产里占点便宜都会被群众的吐沫星子淹死。 萧默至今未能记入家谱也有舆论的压力。 纵观原主网络帐号，所有话题都围绕单玉笙展开，每日打卡式拉仇恨，成功站立在群众的对立面。 是什么感情能多年来孜孜不倦地招黑？ 萧默掏出手机，调出相册递到单玉笙面前，千余张被萧默批量洗掉水印的偷拍相片，无一不是单玉笙。 “你什么意思？”单玉笙垂眸看眼照片，眸中翻涌出不悦与怒火。 “别紧张。” 萧默滑动屏幕，全选相片，全部删除……由于删除内容过大，屏幕上倒数着剩余时间。 重新靠回椅背，萧默满载笑意地贴心建议，“你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你帮我解答点疑惑，我以后不再纠缠你，恩怨两清。” “我不会帮你，你那些龌龊事父亲早晚也会知道！” “别急着生气，说得好像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萧默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容，语气肉麻饱含“深情”道： “那天晚上我得知心爱的弟弟要去千里之外的联邦上学，万分不舍，借着酒劲打电话挽留，结果被狠心的弟弟回绝。我不肯接受现实，就约你在僻静的停尸间见面想说清楚。你自然不愿意接受我的告白，我死命拽着你的衣角不让你离开，问你要怎样证明我的真心，你摔开我说除非我死，于是我伤心欲绝，想让你后悔拒绝我，就以死明志。” “很会编故事……不过情节恶心，逻辑可笑。”单玉笙冷潮热讽。 “啊，我说错了？”萧默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没办法，谁让那一夜太遭罪，头昏脑胀的，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你就不该为我的惨状负起责任？” “还有心情嬉皮笑脸？” 单玉笙抿起唇瓣，烦躁感涨满胸口，“你暑假不回家我还以为你终于有了自知之明打算悄悄离开，就没跟父亲坦白……现在看来，你根本忘记醉酒后发生的事。” 越说越有一口郁气卡在喉咙，不吐不快。 “你平庸、无能、善妒、蠢笨，看到医大贺喜我猜到你会不甘心，喝醉酒骂我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我懒得跟你计较——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蠢到连自己的秘密都说漏嘴。” 单玉笙表情越发嘲弄，语气激动，并没注意到萧默反常的没有反驳，沉默着，略肥的唇瓣甚至微微上提。 “从你踏进单家，就成了整个家族的污点。你每住一天都在给我妈的伤疤撒盐。父亲最伤人的不是出轨而是欺骗！当初他明知妈妈怀不了孩子还向燕家求婚，装出一副深情骗了所有人。我妈虽然是低嫁却觉得愧对父亲，婚后一直努力调养身体想生下孩子，可笑的是，父亲早就打定主意找人在外面生孩子才不在意我妈不孕。” 单玉笙冷笑出声，“父亲费尽心机，到头来竟然被自己的初恋小情人戴了绿帽子……我很期待，他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萧默肥肥的双手交握，“你会去说？” “你忘得真彻底。” 单玉笙寒星般的双眼亮而刺目，“那天晚上你拽着我的衣服祈求我。你说要亲口告诉父亲，我也觉得这样比较有意思……距你母亲死前告诉你真相过了五六年，父亲要知道你瞒他这么久，你的战战兢兢，他的不敢置信，那情形一定更精彩。” “呼……”真是能让人心惊肉跳的真相……萧默微微敛起眉眼，视线低垂。 他会让暴露真相？ 怎么可能…… 飞快地斟酌着双方局势，萧默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出镇定的笑容，端详着单玉笙——少年脸色冰冷却双目烨烨，是多年积怨即将纾解的愉悦，再加上一口一个“父亲”和“妈妈”，足见他对双亲的感官差别。 让单玉笙放弃报复根本不可能，加深报复程度还差不多。 萧默笑道，“你知道的，我没入族谱，名声又糟，对你不存在威胁。” 单玉笙冷眼，“你觉得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 两人对视，彼此眼中都是不容退让的坚定。 萧默的双手放在台面上……要怎样说？用哪一句话来化解眼前这个困局？指甲敲击在桌面的节奏让他逐渐冷静下来……前一世多少次转危为安都是凭借他的花言巧语，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对手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易于被情绪牵着走的青春期少年。 “我还有个更有趣的提议，你要听么？” 单玉笙抬眼。 萧默支起上半身越过石桌，胖脸逼近单玉笙，眯细的眼中眸光幽深。近距离的盯视让单玉笙支撑了几秒就不适地偏开脑袋，萧默这时启唇，在单玉笙耳边用与形象分外不符的悦耳低柔的嗓音，徐徐劝诱： “你握着我的把柄，可以尽你所想的，一辈子来欣赏我战战兢兢不敢违逆你的样子，因为你随时可以让我一无所有……至于爸爸。” 萧默顿了顿，语气更加低沉蛊惑。 “你不觉得，等到爸爸行将就木，那时，再告诉他辛苦养育了一辈子疼爱了一辈子的宝贝儿子其实不是他的种——替别人养孩子，毫无知觉戴了一辈子绿帽，临死才真相大白，该会死不瞑目吧？” 单玉笙垂眼，沉默许久，脸上的冷意消褪，“你的无耻一如既往。” “谢谢夸奖。” 第3章 冒牌少爷03 两人达成共识。单玉笙要离开，萧默拽住他的衣袖，心情颇为愉悦。 “估计你和我拥有共同话题的机会不会太多，礼貌的孩子不该留点值得纪念的临别赠言再走？” 单玉笙回身俯视萧默，大胖子懒散地躺在石椅上，脸上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相处十年多，单玉笙第一次发觉萧默是个有趣而可怕的人，满载的笑意让人心中跳空一拍的同时脊背发寒。 甩了两下，单玉笙没挣开萧默的手，不耐中透出无奈，转身朝向鸟笼。 细瘦的手指在鸟笼上有节奏的轻敲，一、十三、九、四，傻鹦鹉昂着粗脖子听了会儿，跳到单玉笙手边。单玉笙把手指探入笼中，捻起一颗松子喂进鹦鹉嘴里，摸了摸鹦鹉的黄色冠羽，指了指萧默的方向。 通身雪白的小家伙咽下食物，张嘴冲萧默怪声怪调地连连嚷道： “一路顺风！”“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单玉笙这时转向萧默，清秀的小脸上表情泛泛，双眸却如墨玉般，灿然。 萧默松开手里的衣角。 单玉笙离开。萧默起身回屋，途中再次掏出手机进入另一个相册，千来张单玉笙的照片，每张脸部都被巨大鲜红的哥特式字体盖住，三个字：去死吧，原主对单玉笙的憎恶与妒恨一目了然。 萧默再次，真正地删除所有关于单玉笙的照片。 寻到原主的房间，推开环视一圈，在抽屉看见照片碎屑……想必，把单玉笙的脸剪成碎片是原主小脑瓜子能想到的为数不多的解恨方法——连表达仇恨的方式都这么无力，真让人可怜又惋惜。 “萧默……我可不喜欢让这个名字蒙羞。” 萧默舒展身体，仰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目前最紧迫的是身世危机，现在暂时蒙蔽住单玉笙是因为便宜弟弟自认为憎恨父亲，一旦单玉笙脑子清醒过来或者他的身世被第三人知道……啧，萧默摇头甩掉那些糟糕的联想，为今之计是在有限的机遇内，找到立足之地。 萧默这人没什么才华，能把“好逸恶劳”“逢迎媚上”“狐假虎威”等贬义词当褒义词听，可见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张底牌是人脉与靠山。头疼的是，前世积累的人脉一朝散尽，便宜爸爸还是个风险股，他可不会把时间白白浪费在实习上，可行的有三步：1，毫不心虚地利用现成的家世扩展人脉。2，攻略假爹。3，寻找备用靠山。 何为靠山？屹立不倒，碾压众人，遮风挡雨，贵精不贵多。 想着想着，萧默迷迷糊糊陷入浅眠……许久之后，青年嘴里吐出模糊不清的呢喃，而本人并不知晓。 ‘兰狄生于二世纪……出身…联邦清流世家……巨…额遗产……才华横……’ ＊＊＊ 翌日。 萧默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爬下床。洗漱间的镜子映出他白胖的脸，微微颤动的肥肉还残留惊惧。 昨晚照旧做了一场光怪陆离噩梦。 自从他来到这个时代，夜晚就没安生过。偶尔在梦中阅读那本让他穿越的《兰狄传》，偶尔惨死梦中…… 昨天，自传内容在脑中一行行掠过，哪怕没有丝毫兴趣也被迫浏览了一段又一段文字，然后不知为何读书的画面骤然巨变，文字一个个褪色消散，变成自天而降的硫酸雨，原本只用双目注视文字的他也具现出身体，在无垠的原野上狂奔，根本无处躲藏，绝望地任由身体被逐渐腐蚀、烧穿、融化，最后一点不剩。 醒来后他彻底忘记前半夜读书的内容，痛苦的灼烧感却记忆犹深。萧默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不再去想，在架子上挑选剃须刀，细心打理起形象。 告别单家，赶往首府火车站。 昨晚临睡前，萧默查过资料。 不久前，负责剿灭高危寄生爬虫的精英士兵营地接连有士兵感染了cml病毒，一种新传染病。随着隔离治疗的士兵增多，大量资深医护人员调入抗病一线，致使营地医院人手紧缺。联邦没有足够调动的名额支援战地，遂向社会征集志愿者，凡是拥有护士资格证和医生执照的人员皆可自愿申请。 志愿者统一集合，坐车到达战地，萧默是第一批出发的人。 火车站。 一墙玻璃隔出两个阶级，右边是人满为患的排椅，左边是空置的沙发茶座。 区内普通列车乘客或坐或站，拥挤成团，平民小孩贴在玻璃上嬉闹，被板着脸的警卫持枪驱赶，孩子们做着鬼脸在人群中疯跑。 萧默拐入左通道，一个机器人服务员端着茶水从他旁边滑过，赶往角落，那里坐着几位闲聊的儒雅男士。左边led屏幕上闪烁着［联邦特快］［战地专列］，以及服务于行政工作者和教育工作者的各地直达专列。 在二世纪，行左是值得炫耀的事。 萧默甩动满身肥肉推着行李拐向左边的特殊通道，无需滞留候车厅可直奔列车。 “生命没有贵贱，才学和权势却把人分出高低……社会就是这样现实冷酷。” 萧默正掏手机准备查看列车班次，乍听到生气勃勃的中二言论回头看了一眼，一位高大黝黑的少年正望着平民阶级感慨。 萧默收回目光时少年恰好回头，两人目光交接。萧默微微颔首，继续往前走，身后冒出一只黑手拍上他的肩膀。 “兄弟不这样想吗？” 萧默耸掉肩上的手，不为所动。 少年咂舌轻讽，“啧……果然！走左边都是耽于享受缺乏羞耻心的特权人士。” 萧默顿住，目光从少年的刺猬发型移到愤懑的脸，最后定格在服装，首府贵族高中校服，入学者家中非富即贵。 简而言之，是值得浪费时间攀谈的角色……萧默微微牵起嘴角。 “安逸滋生懒惰，懒惰让人不作为，既而人格不再，行动失去热忱，生活缺乏意义。作为人而言，是迷失自我的堕落过程。而阶级……阶级催发不平等，不平等催发不甘心，不甘心催发抗争心……进步源于抗争。抗争弱小、抗争命运、抗争阶级。正因为才学和权势把人分出优劣，人们才会扩充学识、奋进攀爬，这是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 “诡辩！” 少年瞪圆了眼，然后呲出白牙，“挺有意思。连政府都不敢光明正大奉承阶级……贵议院要是找你当发言人，当初也不会迫于压力废除袭爵制了。” “生来富贵是上天附赠的礼物……享用了好处还否定它，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做人要谦虚诚实。” “厉害啊兄弟！能把世间不公说得好像世间公理一样正义凛然！” 通道转弯下楼梯，少年也换了个话题。 “兄弟，看你的吨位就是爱享受的，怎么想不开要去前线？” 萧默瞄了眼少年的高中校服。 “啊，我早上去了趟学校，没来得及换就被家里压过来赶火车……”少年啐了声晦气，“不过圈里的倒霉蛋也不光是我。” 少年朝周围环视一圈，三三两两的知识分子因为共同的志愿扎堆交谈，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凑到萧默耳边嘀咕，“诶，你知道单家吧？咱们区七大世家里的那个，他家不是有个傻乎乎的私生子？” “哦？” 萧默手指一顿，不动声色地滑过手机屏幕。 “就是啊……听说他也去呢。那蠢货学习成绩就是个渣，除了在网上找找存在感什么都不懂。那个c什么病毒根本无解，疯掉的人一茬接一茬，把那小傻蛋扔过去咋死的都不知道。本来我家非逼着我去战地气得我差点离家出走，不过听说还有他垫背我心里舒坦多了，总归不是最惨的。” 少年只顾着直抒己见，没注意到胖哥笑眯眯的眼中闪过异样。 “你总提萧家大少，难道暗恋他？” 少年一脸踩到屎的表情，“瞎子也没这么自暴自弃，啧……看你这不赞同的表情，难不成还是他的粉？” 萧默含笑不语，少年自行脑补了一下，就想歪了，“嗳，要这么说我也是他的粉，纯正无比的黑粉。我还关注了他的网络账户，最喜欢看他掐他弟，每次我心情不好跑到他的帐号下跟着大部队骂几句，一整天都神清气爽！” “这么讨厌他？”萧默笑成弥勒佛状。 “那是，咱们这些婚生子不就最不耐烦私生子，还是这种没脸没皮的。记得之前那事吧，单玉笙被联科大录取，公关团队不是可劲的吹捧，萧大傻心里不爽就回了俩‘呵呵’，一堆人排着队帮我们国民小公子讨伐他，分分钟骂评上万。” “单二少网络贵公子，萧大傻网络……一颗屎？”萧默在屏幕上操作几下才登录网络账户，看到点赞最多的评论，来自用户：我爱洗浴池。 “咦，你也是同道中人？话说，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先自我介绍，我叫尉迟玺。” yu－chi－xi？ 萧默的视线再次扫过评论用户，一种肉禽撞上屠夫——俗称“命中欠宰”的宿命感扑面而来…… 两人说话间走到战地专列前，上下入口门边镶嵌着智能屏幕，两人排在一名男士身后等候，萧默冲尉迟玺牵了牵嘴角。 “圈里聚会你没见过我？” 尉迟玺一拍脑袋，“我就想你这形象就不是靠才学混左通道的，家里没俩钱还真没法胖得像你这么有质感。还有你这衣服是华旗家新款吧，真丝触感，一件一万八，因为被撑变形了我差点没认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叫什么？光看脸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前面的男士打完卡，排在尉迟玺前面的萧默上前，调出手机里的实习通知，电子码对准屏幕扫了一下，滴答，语音播报： “欢迎您前来报道，萧默先生！我代表战地的全体卫兵感谢您的无私奉献，祝您路途愉快……” 萧默回眸，冲傻眼的尉迟玺微微一笑。 第4章 欺上媚下01 萧默款款拾阶而上，在车厢放下行李，转身去休憩车间的茶位坐下。刚接过服务机器人递来的茶水，突然横生一只大掌夺过杯子。 尉迟玺一口气喝完，摔下杯子坐在对面，壮烈的表情犹带不可置信。 “告诉我这只是恰好同名同姓，你绝对不是那个拽的二五八万的萧大傻？对吧？” 尉迟玺目含希冀，萧默浅笑，掏出手机摆在桌上，点开一段音频，里面立刻播放出尉迟玺自鸣得意的声音：“就是啊……我听说他也去呢。那蠢货……” “靠靠靠靠靠！”尉迟玺赶紧捂住手机，手忙脚乱地关了视频。 萧默侧着头，支着肥肥的脑袋，悠然欣赏少年忙碌。尉迟玺三两下删掉视频，放下手机松了口气。萧默这才勉为其难开动尊口，用饱含怜悯的语气毫无诚意地提醒道： “啊……忘记告诉你了，我刚才不小心在几个电子邮箱里备份了录音。至于几个，唔……‘蠢货’一般脑子都不太好使，记不清也是理所当然。” 尉迟玺涨红脸怒骂：“卑鄙！我看错你了！” 萧默不恼不怒，无比仁慈道： “我想，我亲爱的，在东八区七大家爷爷辈掌权人中唯一杀出的爸爸，一定会乐意听听来自尉迟家的小朋友对他宝贝儿子的小小评价。唔……虽然不恰当的偏颇言论占据半成以上，但绝对都是无心之言，而不是对于单家掌权人教育不当的无声谴责……你说是么？” “我、我、我、我——”尉迟玺内流满面，竟无语凝噎……“哥们求放过。” 萧默弯起眼角，如弥勒佛般慈祥可亲，蒲扇大掌和蔼地在尉迟玺肩上拍拍，“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忏悔赎罪的机会。从今往后，我在战地的衣食住行就托付给你了。” 现在把这货一锤子打失忆还来得及么？尉迟玺忧心忡忡地思考着。 萧默勾起嘴角，满脸横肉都随之微微颤动，“不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尉迟玺挤出一脸假笑，“小人就是您身边一只打不走骂不滚的忠犬，随您驱使。” 萧默摸摸尉迟玺的狗头，“乖，一边玩去。” 早上八点，列车启动，早餐窗口开放。两人对坐吃饭，窗户映出萧默面无表情的侧脸，沉寂下来的青年让尉迟玺有些不习惯，遂刷起手机缓解尴尬。网上关注账户有消息提示，打开后居然看见是萧默的。 几百条充满怨气的旧发言被丧心病狂一次清空，一秒前发布了新的内容。 ［萧萌萌］：重新启程（＊＾＿＾＊）……感谢网民长久以来对我的厚爱，为了回报广大人民群众的热情，我决定放下个人安危奔赴战地，为世界和平做贡献。今后的日子里，你们的和平有我的一份汗水就是对我最好的奖励，爱你们，么么哒！ 被炸出来的黑粉和成群结队的弟媳们傻眼，甫一看到跟在害羞的颜表情后面那么一通不要脸的话，差点没呕出隔夜饭。 ［信你有鬼］：←如用户名。 ［呵呵］：卧槽这不要碧莲的货色又在甩节操了！ ［姐欲成疯追你，少年可还等我］：亲，脸皮可还在否？ ［←＿←］：精神污染大量排放中……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 尉迟玺内心被草泥马魔性刷屏，抬头一看，卧槽差点瞎眼！对面胖哥高举手机，仰着一张胖脸眯起眼，迎光自拍。咔嚓一下，尉迟玺暗叫糟糕，就见胖爪灵活地在屏幕上点触几下，然后萧萌萌的网络账户再次更新。 ［萧萌萌］：在路上。 ——底下附上一张正脸自拍，盘子大的肥脸清晰无比，在阳光下越发像泡涨发酸的馒头，闷着骚气。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的眼睛受到了一万点视觉伤害←＿← ［大眼萌］：求好心人告诉我他的眼睛在哪？我居然一直没找到。 ［大家来找茬］：有，你仔细看！左眼是上宽1／4与左长2／5交汇处，右眼在上宽3／4与右长1.5／5交汇处……对，不要怀疑自己，那个你以为是阴影的凹陷处的两条线，就是他被肥肉挤没的眼睛无误！当然，也不排除是眼睫毛的可能。 ［额滴神呐］：我听说只是长得欠揍，但不丑……现在这睥睨天下的两条细缝真是又欠揍又丑！传言误我！！！ ［我去你是谁］：原以为你只会和单二公子相爱相杀，看来是我低估了你？这是报社新手段？ 尉迟玺翻阅各种不堪入目的评论，抬头见萧默露出惯用的轻浮表情，好似方才的面无表情只是错觉，他微微怔住，“你……” 萧默浏览着如雨后春笋般涌出的评论，浅浅扬唇。 “人呀，要不吝啬展示自己真实的一面。” 萧默面上义正言辞，其实就是为了找乐子。有人吃糖解压，有人唱歌解压，萧默越深陷危局越喜欢逗弄别人，别人张牙舞爪偏偏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总让他身心舒畅。 吃完早饭，列车乘客们开始打发时间。 志愿者们拿出医书，尉迟玺却是个闲不住的主，一闲就想说话，还因为是个车轱辘嘴总被人嫌弃聒噪。在车厢里观望一圈，没找到聊友，尉迟玺虎视眈眈地看着对面。 大胖子闭着眼，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插着耳机，好似大号白熊玩偶，安静中透出点温和可亲。 “唉，除了你也没人听我说话了……” 萧默原本在听语音读物《贵族法》，细细碎碎的机器音搭配射入窗内的暖阳让人昏昏欲睡，陷入浅眠后梦中开始浮现《兰狄传》的段落，不知经过多久，耳边响起滔滔不绝的年轻男声，如恼人的苍蝇嗡嗡嗡吵得人头疼，梦中的文字随着萧默转醒逐渐消散。 萧默睁眼的瞬间，梦中印象深刻的自传内容霎那间忘得一干二净。 尉迟玺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大口灌水。萧默判断情势，顺势摆出倾听许久的表情。 “接下来呢？” 尉迟玺往日跟朋友说话超不过十句就被人打发，能安安静静一味听他乱侃的都少，乍然得到认真的回应瞬间像打了鸡血，叽里咕噜又一通说，从早饭说到午饭又说到晚饭，到了睡觉时间，两人各找各屋，尉迟玺拉着萧默的胳膊，满脸不好意思兼依依不舍。 “那个，其实你是个好人。” 萧默笑而不语。 ＊＊＊ 当晚，单厚方得知萧默又上热门词条，不待问清就让张秘书打电话给公关压下去，等秘书一脸纠结的回来，才知道这次不是闹剧是励志剧，＃萧萌萌去战地＃惊骇无数网民。 父子俩疏冷惯了，单厚方想勉励几句都不知从何说起，盯着萧默的网络账户迟疑半响，还是放弃。 第二天早上，萧默起床后打着疲惫的哈欠，查询了东八区首府的今日气象。 单家三人在吃早饭，十米长桌，座位间的距离不近不远，一家人都是讲规矩的，餐厅里静悄悄连杯碗碰撞声都没有，短信声滴答一响立刻引起几人的注意。 单厚方划开屏幕一看，居然是大儿子的！ 【今天气象有雨，爸爸注意保暖，不要感冒了，工作加油！（末尾有只小胖子扭动胖体高举么么哒大旗）】 单厚方第一反应是去确认来电用户，确实是自家小兔崽子！ 燕归莹淡淡扫了眼，见单厚方还在怔愣出神，道：“不管什么事，您先吃完饭再忙。” 一顿饭，单厚方吃得心不在焉。单玉笙瞥了眼妈妈，放下碗筷，告辞去整理行李，他今天要乘车去联科大报道。再次回到主楼，单玉笙从门外看到单厚方坐在沙发上的背影，推着行李靠近，父亲却毫无所觉，正垂头思索。 单厚方在发短信，输入框里密密麻麻挤满无处安放的字，单玉笙探头看了一眼。 “您不常发短信不知道这个有字数上限，要是话多可以发语音邮件，或者把短信分批发送。” 单厚方把手机翻到背面，看向气质翩翩的小儿子，“收拾好了？” 单玉笙点了点头，“……我走之后，您和妈妈注意身体，不用太挂念我。”语音未落，垂眸瞥了眼倒扣的手机，继续道，“您猛然给哥哥发这么多内容，他说不定还误会是张秘书代笔，您像往常一样聊表关心即可……不用太过勉强自己。” 萧默收到回复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只有短短九个字： 【极地冷，你也注意保暖】 “啧，标点都没打全。” 萧默点选回信，手机突然唱起铃声，接通电话后传来清冷的少年嗓音。 ——“你是什么意思？” 萧默愣了一下，查看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不要装聋作哑。” “单玉笙？”萧默听出耳熟的声音，舒展的脊背微微绷紧，坐直身子，望着窗外。 第5章 欺上媚下02 经过一天一夜的行驶，列车进入联邦范围，途经勒拿河流域左岸的某个繁华城市。 高悬的铁路下有鳞次栉比的建筑。远远的，能看到行政中心飘扬的二十四面区旗，一面特殊的旗帜被围在中间高高耸立，红蓝白三色条打底，图案是二十四片绿叶环绕红色球体，象征无比荣耀的血色抗战史，让人光是看着就心生肃穆。 萧默弓起的背缓缓舒展，收回视线。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要明知故问……你早上发短信讨好父亲打算谋划什么？” 萧默拉近桌上的果盘，叉起一块水果嚓咔嚓咔啃着，听到电话那头呼吸变乱，似乎被他悠然的态度气到，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哦，你说这个啊……真让人伤心，哥哥我明明在苦心帮你，你这么生气让我有点委屈。” 那边没了声音……当然，不排除是被恶心到说不出话。 萧默叫来一杯茶，并不喝，只是摩挲着杯把的弧度，凝视杯面映出他恶趣味的表情，“父亲越疼爱我，身世大白后被背叛的愤恨才会越难承受……我是在帮你加刑呢。” ——“……最好不要动什么歪脑筋。” “把柄都被你握住了我哪儿敢乱来。”萧默笑嘻嘻道，“呐，难得打来电话，严肃的事情说完不如陪哥哥聊会儿天？” 单玉笙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萧默撇撇嘴，指尖沾染茶水在桌面写下四个字：因爱生恨。 单玉笙不是没有器量的人，否则一开始就不会容许他这个假哥哥继续打着单家大少的名义享受富贵，所以引起单玉笙警惕的不是短信本身，而是短信引发的后果，也就是单厚方的态度。 归根结底——单玉笙憎恨单厚方的失职，让妻与子感到冷落，一旦失职的父亲对别人尽职，自然会引起单玉笙的妒恨。换句话说，在那短短的九个字背后，是单厚方对萧默的青睐。 “真可爱，一大早就送我一份大礼。” 萧默组织语言，继续编写未完成的回信，发送许久都没收到单厚方的回复。 桌上的四字水迹蒸发消失，萧默弯起嘴角…… “唔，该全力以赴了。” 另一头，单厚方正吩咐管家。 “预报说今天有雨……备上伞和外衣。” 管家因他多此一举的嘱咐愣了微瞬，瞟了眼墙上逐渐攀升的温度计，和窗外的大太阳。预测天气是把观测数据导入模式得出结果，再由经验老道的预报员更正播报，但自抗战后，环境受创使气象莫测难料，气象局十报九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所以……您确定？” 单厚方盯着温度计沉默许久，“……算了。” ［问：一周内加深父子感情的可行性？］ ［解：有人一见生情，有人细水长流，时间不是必要因素。］ 9月2号。 单厚方到达东八区首府院校，担任母校开学典礼的特邀嘉宾致辞。来得有点早，他先去拜访了几位恩师，才到礼堂后台的休息间。里面坐着几位校领导，两方寒暄几句，一个穿制服的小伙进门。 古小方环视一圈走到单厚方面前，递出包装精美的餐盒，壳上印有‘古方私厨’四字。 “领导们有心了。”单厚方诚心致谢，校领导却面面相窥，摇头摆手，“您屈尊前来，我们感激不尽，但这个并不是我们准备的。” 一个校领导还纳闷道，“古大师的预约都排到明年了……上个月我祖父大寿都没能请到他，不会是送错了吧？” “是单先生的。”古小方把夹在缎带下电子打印的卡片递给单厚方，几位领导围过来看到一行字： ［上台前先润润嗓子吧。——萧默留。］ “好嘛，原来是大少要的。”校领导转头又谴责古小方不地道，居然还搞差别待遇。古小方连忙解释这是他爸爸友情烹饪，跟今日预约无关，问其原因，是俩人结成了忘年交。 校领导们纷纷愣住。 以往旁人想起萧默都要先皱眉，再撇嘴，丫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这货还能跟闻名东八区的古大师有聊头？搞笑呢。 单厚方拆开纸餐盒，是一盅冰糖灵芝炖雪梨。转头询问大儿子有没有给古大师添麻烦，古小方急忙摇头，“没有的事，我爸都说萧哥是个顶级食客，会吃会想，给他提供了很多灵感，我也从萧哥那学到好多闻所未闻的，利用高科技料理食材保存更多营养的方法。” 单厚方在旁人对大儿子孝心的夸耀中喝下冰糖雪梨，心中……有点复杂。 坐车返程的路上，单厚方不由感叹一句：“萧默终于长进了。” 单厚方并不知道，大儿子给他的洗礼还没完呢…… 公司进入忙碌期，单厚方要熬夜加班，要参加酒会，中途犯胃病还去了趟医院。自那后，喝的白酒总是变成白水，喜好的辣菜全变成清汤寡水，家庭医师还搭上古大师时不时送来养胃的药膳。 单厚方错以为是妻子转了性，欣慰接受。 6号那天，他邀请东八区几位举足轻重的贵族大家长商讨贵议院的授勋章程，讨论的并不愉快，单厚方在中场休息去了吸烟室，摸出镶金的烟盒抽出一根，没点着，换了一根又没点着，单厚方低头一看，满满一盒高档烟居然全部潮了！ 跟在单厚方身后进门的女政敌捂住嘴轻笑出声，“唷，您好歹也是个爵爷，怎么连一根干烟都抽不起？” 单厚方扔掉烟盒，女人纤纤长指夹出一根女士香烟，递到单厚方嘴边，“要不抽我的？” 单厚方用没有灵魂的客套笑容婉拒，离开后拉下脸，看到张秘书正站在墙边跟谁通电话。 另一边。 列车驶向极地，温度骤降，窗户上结满寒霜。萧默裹紧羽绒服，向玻璃上哈出一口气，肥肥的手指在白雾上涂鸦，耳机里传来张秘书不安的声音。 “这样先生会生气的……大少您之前已经够尽心尽力了，为什么还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用担心，你把责任全推给我……我做我想做的，他生气我也不在乎。” 萧默的声音听起来诚恳又真切，让张秘书叹了口气，“您是一片孝心，可光有心是不够的，您在其他事上都精明圆滑，怎么面对先生就这么我行我素，您这样默默关心还不如在先生面前多说几句讨巧的话，夫人和二少不就没管过这这些……” 默默关心？他可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高洁品质。指尖歪歪扭扭的字体逐渐成型……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 哐当！电话那边传来手机落地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久后手机才被再次捡起，传来中年男人的低沉嗓音。 “萧默。” 手下顿住，萧默勾起嘴角，把刚完成的“无声”两字抹掉，“爸爸。” 电话里安静的只剩呼吸声，片刻后，单厚方用复杂的口气道：“……你让我太意外了……不论是这短短几天改变，还是你和我身边的人串通一气，爸爸不知道是要高兴你长大了还是气愤你越界了。” “没想到爸你会想这么多。”萧默略微失望的说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缓缓道：“爸……有些话我想说很久了。” 他特意顿了一下，采用更加疏离的称谓，接着道，“您让我以这种不入流的身份出生，却还给了我一个聪明过人的弟弟，所以我曾经非常怨恨您。实习那天，我第一次去首府车站，看到一扇透明的玻璃就把人的等级区分开……当那些平民小孩巴望着左通道还被驱赶的时候，我心里第一次产生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想谢谢爸！谢谢爸让我生来就高人一等，享受着富裕的生活，谢谢爸在聪明的弟弟出生后还顶着压力把我这个愚笨不听话的私生子带回家。”萧默仿若动容的换回称谓，“爸，你给了我很多，但我从来没有为你做任何事，一味的享受一切，我根本不该憎恨你，反而应该感到羞愧。” “所以，你就悄悄做了那些？”单厚方的嗓音微哑，不过感情的波动不足以干扰他的理智，还是问起： “你是怎么让张秘书站在你这边的？” “因为他重视爸爸，我只是利用了这一点。”萧默道，“给您换菜也是我用家人的名义联系餐厅负责人说您胃病犯了，吃出问题要谁负责？您误以为是燕阿姨做的，要不然多问两句就清楚了。” 电话那边又再次沉默。 列车窗上的一行字变得模糊，萧默吹出一口白雾覆盖原先的内容，重新勾画出四个字： 利益所趋。 张秘书对单厚方忠心不假，不然也不会得单厚方看重，可人都是有私心的，他利用自己最擅长的本领在张秘书遇到麻烦的时候出出主意，让他更得单厚方的赏识，张秘书自然会依赖信服萧默，达成良好的合作关系，互利互惠。 当然，萧默对单厚方也不算虚情假意。 对于有利可图的人，他向来报以百分百的真心……谁对他好给他带来利益，他就费尽心机讨谁欢喜，让那人觉得付出没有白费，无非是想变成对方戒不掉的瘾，榨取所需。 “别的事都好说，烟的事下不为例。” “不可能。”萧默回答得干脆利落，把单厚方都说愣了。 单厚方轻锤了下墙，烟瘾上来感觉心都再烧，语气有些不耐烦，“不管是感谢还是别的……你能改变爸爸很欣慰，但是，你要学会点到为止。” 潜台词是：手伸太长了。 听筒那边沉默下来。 单厚方烦躁地在走廊踱步，张秘书小心翼翼盯着单厚方手中的新手机，生怕单厚方一时没忍住摔碎。 电话里再次传来萧默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那爸你跟我断绝关系吧……” 单厚方的脚步猛然顿住！紧接着那边莫可奈何地说—— “你要不是我爹，我也不会管你这么多。” 单厚方忍不住踹墙，张秘书小心肝一颤，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单厚方脸色阴得厉害。张秘书看看手表，战战兢兢地凑上去道：“嗯……那个……休息时间结束了。” 单厚方揉乱被发胶定好的发型，低骂一句，“怎么摊上你这个小兔崽子。” 转身把手机扔到张秘书怀中，单厚方大步赶回会议室。 张秘书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对着还没挂断的手机小声询问，“怎么样，没闹崩吧？” 那头萧默轻笑，“……他认输了。” 挂断的电话放在一边，萧默掏出一个密码本，扉页上写着rm两个字母。翻开一页白纸，画了一个名为［固温周期］的表格——这是他的习惯，用树状图把认识的有价值的人列成索引，每个人都注明相关的联系信息和喜好，根据重要性规划联系的频率。 针对单厚方，萧默收集了相关新闻资料素材，进行性格浅析，健康记录，编写了攻略假爹的剧本……包括那段感谢生恩的说法都是有目的准备的。 尉迟玺领取的暖身贴回来，甫一看见萧默书写笔记时的表情，吓了一跳，“好惊悚的笑脸！” 萧默锁好密码本藏进军大衣里，抬起尉迟玺的胳膊顺手写下一行数字，尉迟玺纳闷，“这是什么？” “单家家庭医师的电话，让他给你介绍一名可靠的眼科医生。” 第6章 恶棍天使01 萧默用糟糕无比的技术震惊七月岛，让无数流血不流泪的精英士兵闻针色变，历经一周，达成“恶名远播”成就。 自新季度的猎杀开始，不断有伤患入院，医护们都忙得脚不沾地，唯有萧默闲得在医院走廊上晃荡。 路过一个人手不够的病房，萧默推门进去，手刚伸向治疗车，周围病床的士兵就绷紧身体，面露惊惧。萧默顿住，慢吞吞收回手，伸伸懒腰，挪到旁边的空床坐下，众人悄悄松了口气。 挑了挑眉，萧默没做计较，有些疲惫地侧身躺下。 来到战地的这一周依旧噩梦不断，梦境比以前更加清晰、真实，甚至能在睡醒后完整回忆起自传的内容，出于习惯，他会把能记起的内容记录在本上，希望能从中获得有用的线索。 阳光射入病房，轻扫在萧默背上，他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在医院转烦了的祖宗二号路过病房前看见萧默躺在病床上补觉，凑了过去，见萧默唇瓣开阖，似乎在嘟囔…… “前联邦少爷？” 萧默睁开眼，稍微打起精神，“你说什么？” “我说，你刚才做什么梦呢，干嘛一直念着兰狄什么的，难道是在说前联邦少爷？”尉迟玺扯出贱笑，捏了捏萧默的胖脸，“实话招来，你是不是暗恋他？” 萧默揉了揉眉心，再次想起那个长得可以当裹脚布的名字： 兰狄·季·纳布兰德·威尔曼·杰斯里科弗·特拉陇比比希尔·j·莫伊龙·古班。 “你对他了解多少？” “指哪方面？” 尉迟玺道，“如果是前年轰动全球的那个监／禁案，是个人都知道，如果是阴私秘事……你知道的，古班家注重，之前监／禁案公审的时候占了一周的头条，法官、陪审团、律师、被告人的照片清晰的都能看见毛孔，偏偏兰狄少爷的脸被打了马赛克。”说着啧叹两声，不言而喻。 那就没办法了…… 时时刻刻纠缠在萧默梦中的自传主角，就是兰狄·古班。 能立传当然不是小角色，这个蓝颜薄命的少年奇才被后世誉为“基械之父”，死后出版的两本传世巨著更是引发了轰动世界的生物革命。 萧默虽然来到兰狄的时代，但两人素未蒙面，既不知道梦到兰狄的自传和他本人有无关系，也未摸清时而梦中阅书、时而惨死梦中的规律。 “就说说那个监/禁案。” “当年新闻都闹疯了，你居然不知道？”尉迟玺奇怪地嘟囔一句，话痨属性打开，滔滔不绝地解说起来。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古班家是无党清流嘛，出过数任总统，可以说是联邦最显赫的世家，身边当然少不了别有用心的人。古班家另一个著名别称是‘短命家族’，继承人身边都会从小安排贴身护士……”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引狼入室的故事。 前总统成年后娶了季家小姐，生下兰狄。季家小姐因为产后抑郁激发了家族精神病，差点把亲儿子掐死，最后羞愧自杀，前总统为了给儿子提供健全的家庭，迎娶了善解人意的贴身护士。 古班家的人活不过二十五岁，前总统日渐衰落的身体让继母把古班家看成囊中之物，继承人兰狄就成了继母的眼中钉。由于古班家代代单传的特殊性，继母努力多年都没能怀孕，幼年兰狄显露的高智商又令她感到威胁。于是，继母勾结家庭医生（情夫）怀下男胎，并给兰狄下了抑郁症的假诊断，称兰狄因生母的事留下了心理阴影。前总统病逝后，“抑郁症”加重的兰狄，被以“被害妄想症”的名义送入精神病院，年仅十一岁，他的继母则掌握了古班家实权。 两年后，兰狄联合舅舅季威揭发了继母的罪行，把收集到的证据送上公堂。 “……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监/禁案’了。” 萧默点头表示知道。 作为天降奇才，兰狄短暂的人生有三场大劫，第一次危机就是来自继母，刚才迷迷糊糊梦到监/禁案公开审理，继母指控兰狄曾谋害她和她的儿子时，兰狄的陈述： ［该从何说起……那天我只是站在二楼栏杆发呆，她经过我的身边摔下楼梯，恰巧被父亲目睹。她说是自己不小心踩到我的脚才会摔倒，语气和表情都拿捏得很好。父亲怀疑我因为嫉妒未出世的弟弟才故意绊倒她。——我在那时才知道我有抑郁症，还恶化了。］ ［继母的伎俩并不聪明，只是很少有人像她一样能狠下心。我把想法传达给父亲，他却说我是被害妄想症。好吧……既然大家都断定我要谋害弟弟，就如她们所愿。］ ［我吃了两年的药，在毫不知情下。所以……很多情况已经不能由理智控制，现在我也很难理解当时的想法。］ ［……父亲把弟弟带回家，孱弱瘦小，保姆私下说弟弟丑得像个猴子，我却觉得他非常可爱，甚至能想象他长大后追逐我的背影叫我哥哥。但在当天夜里，我控制不住我的脚，走进他的婴儿房。犯困的保姆在旁边打盹，睡得很死。我捂住弟弟的口鼻，静静看他挣扎断气。杀掉他让我耗尽体力，我跌坐在地上，保姆被惊醒了，她惊恐的尖叫声差点震破我的耳膜，我却松了口气……］ ［我认为扼杀生命是错的，并不打算逃避罪恶。］ 姑且不论兰狄这番话有几分真心，庭审结果是，兰狄被断定为因过度服药精神失常导致行为偏差，不负担刑事责任！其罪责由监护人承担……可笑的是，兰狄的监护人就站在被告席上，因为谋害监／禁继子。 “算起来，兰狄现在周岁十五岁了……他出院后的两年在干什么？” “谁知道呢，兰狄少爷出院后就销声匿迹了，前几天不是兰狄少爷生日吗？他荒置的网络账户被刷上热门也没见他现身回应。”尉迟玺建议道，“要不你去问问季薄阳，兰狄少爷的监护权转到他舅舅季威身上了，季家人应该会知道。” 萧默放下这个话题，坐起身看了下表，“吃饭去吧。” ＊＊＊ 午餐过后，医护人员并没有立刻回到工作岗位，而是去洗漱间整理姿容。 “战地记者到没？” “人已经在会客室和院长聊天了……听说傍晚有新闻直播。” “我整理院长办公桌看到送来的台本，是围绕这次的新病毒情况进行现场采访，顺便拍摄一下医院的新伤患观察室……刚才看见几个摄影师在踩点选路线。” “不是说还有一期纪录片？专门买了摄影机器鸟全自动跟拍？” “这个跟咱们没关系，我见那个帅哥摄影师把机器鸟抬去研究员住的地方了。” 午后，萧默懒洋洋地躺在空病床上，并没有在意周围医护人员的热闹。 联邦时间，自晚间七点起，不同时差的二十四区相继播放了联邦新闻。 主持人连线战地记者，了解到民众关注度最高的cml病毒。病源来自巨蜥，患者伤口接触到巨蜥血液感染病毒，发病后会削弱患者理智使人变得狂躁暴虐，恍若野兽。患者之间需要单独隔离，否则病患会自相残杀，不过至今还未发生死亡案例，当然，也没有治愈案例。 电视机前的观众跟随镜头参观新病患观察室。 雪夜如梦，窗明几净。 医院朴素卫生环境却极佳，精神足气色好的病患坐在床上和护士聊天，不同肤色的人和谐相处的画面让观众会心一笑。医生们衣装整洁来去匆匆，一切都是那么宁和美好，直到——镜头不小心掠过斜对面敞开的病房。 某个体形硕大的粉衣天使躺在空闲的病床上呼呼大睡。 摄影师下意识多瞄了一眼，镜头也跟着倒了回去。 万千观众们就看着斜对面的病房里，护士忙着给这个病人扎针给那个病人拔针，旁边还有一个伤患别扭地用单手给自己换绷带，而那个肥硕的粉衣天使居然明目张胆地在工作时间睡懒觉，口水反光，从嘴角流到枕头上，汇成小小一滩。 “呃——” 摄影师愣住，斜对面病房的护士和病人发现摄像头，回头望望病床上毫无自觉的某人，也纷纷愣住！ 萧默察觉出不对劲！ 无数热烈的目光扎在背上，他一个翻身背过镜头才睁开眼，窗户上模糊映出身后的画面，一屋子人傻傻盯着他。记者反应过来，赶忙给摄影师使眼色，顿住的镜头刚要移开，萧默有了动作。 他佯装抽痛地抱着肚子蜷缩成一团，浑身脂肪都在颤动，然后假咳两声，用并不算小的声音发出虚弱的呢喃：“难受的胃酸都出来了……早知道就不该为了看病例熬一晚上不睡，一整天昏昏沉沉反而耽误工作。” 萧默摇摇晃晃地坐起身，转身面对镜头，肥肥的圆脸睡得白里透红。他情深意重地看向旁边病床自行包扎的伤患。 “虽然你好心让我多休息，强调自力更生的可行性，但毕竟我身为护士，哪怕还有几分钟下班也不能松懈，职责范围内的事哪怕忍痛也要履行责任……所以，还是我给你包扎吧。” 伤患被萧默的无耻惊呆！ 电视机前的观众不由脱口而出：“好浮夸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