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后》 1.萌萌的楔子 椒房殿的大门被劈碎,歪倒一边。 往里走,鸦雀无声,殿内狼藉一片,架子翻倒,上头的青花瓷瓶,琉璃玉樽早被叛军抢去。地上躺着争夺时摔碎的瓷片。 皇后梳妆台的抽屉被挨个拉开,里头的珠宝首饰连同象牙妆奁盒,被掠夺一空。 雨过天青色的阮烟罗纱帐被狠狠扯下,衣柜中狼藉一片,地上隐约散落名贵的锦缎。 往寝宫深处走,地上是撕碎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昂贵的蝉翼纱被揉成一团,还有闪闪发光的步摇。 再往里,隐隐听着女人的低、泣,软软糯糯,没个力气。 金丝楠木床,覆着淡黄纱帐,约莫是椒房殿、唯一没遭破坏的处所。名贵结实的木床不断发出吱呀声响。 突地,皇后整个撞上床头,生疼生疼。可没过半晌,又被狠狠拉回去。大眼中闪着波光,一片迷蒙。 青丝散乱,固定发髻的羊脂色茉莉小簪摇摇欲坠。 入夜不知多时,帐子才渐渐安静。娇弱的前朝皇后闭着眼,发丝泛湿凌乱。 新帝掀开帐子,他身上衣衫还算齐整,只稍微打理下,就能示人。 皇后的嗓子已经沙哑,话都说不出。她听见外头的声响,睁开困极的双眼,迷糊地看向帐外。 整好蟒袍,这位将登基的大秦新帝重新折回,在她惊恐的眼神中缓缓弯下身,嘴角勾出恶劣的笑容,咬着她的耳垂柔声呢喃,真像情人间的私语,“你逃啊,你到死都得由着孤欺负。” 说着,拉开绣了百鸟朝凤的锦被,将皇后裹进去。身子虽被遮住,却露出一片雪白的香肩,上头残余红痕。新帝眼神微暗,抱她出了椒房殿。 那羊脂色茉莉小簪一摇一摇,终于掉落在地上,在这寂寥的宫中发出清脆声响。 乾元二年,楚王受召入京,于景泰门兵变,诛杀禁军总督骆明,直入秦宫。 次日,惠帝禅位,幽囚宫中。 是日,武帝登基,大赦天下,纳后为昭仪。 ——《秦史·武帝本纪》 2.初入相府 八年前 郑都丞相府 “老爷,夫人,小姐到了。”门口的小厮一路小跑进来,跟端坐上方的二位贵人汇报。 “带她进来。”陶相搁下南亭碧螺春,语气淡漠。这是御贡的茶叶,数量稀少,除却自己留着的,皇上就赏了一袋给宠冠后宫的陶贵妃,陶相的亲妹妹。 小厮应声,哈着腰去传话。 陶月安由王嬷嬷领着,怯怯地走进去。一妇人梳着螺髻,衣着艳丽,插着样式各异、亮闪闪的金步摇,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王嬷嬷在背后点她,陶月安立刻弯下身子,生疏地行礼,“女儿见过爹,娘。” 维持这个动作许久,主位上的陶相夫妇皆没言语。陶月安不由惶恐,隐隐生出担忧,自己可是哪里做错了。 半晌,陶相打破沉默,还笑得和蔼,冲她招招手,“过来,给爹同你娘看看。” 陶月安迈着小步子上去,生怕失了规矩,惹得他们不快。站得近了,陶相细细琢磨她的五官,与左侧的陶夫人相视一看,微微颔首。 “月安在外,一定吃了许多苦,是我同你娘的失责。”陶相的语气里满是自责和心痛,“从今儿起,这就是我陶府的大小姐,你们可得好好伺候,不能有半点闪失,可明白?” “奴才知道。” “夫人,平日里,府中事务都由你操持。你看,月安住哪个院落妥当?” “这几年,来相府投靠的亲戚为数不少,好些都住满了,一时半会也腾不出。只几侧偏院还没安置,要不,月安先暂且将就一二?”从进屋开始,陶月安第一回听她娘说话,语气温和,混着丝丝凉凉的冷淡。 “月安是相府的嫡长女,哪有住在偏院的道理?”陶相不满道,“叫月琳把院子空出来,月安搬进去住。” “可月琳住惯了那处,怕是一时不愿,免不了又要闹腾。”陶月安被找回前,陶月琳是相府的嫡长女,如今生生降了一档。她在陶夫人身边长大,自然感情更深。 “都是你,将她宠坏了。成日没个样子,简直无法无天,恐怕连说亲事都难。”说起陶月琳,陶相恨铁不成钢地皱起眉,“长幼尊卑有别,本相看她能闹出什么?陶吉,你亲自跑一趟二小姐那儿,让她赶快搬出来。” “老爷教训的是,是妾身的不是,妾身往后定对月琳严加管束。”陶夫人低下头,满面歉意。 “王嬷嬷,你挑几个伶俐的丫鬟、嬷嬷,万不能怠慢了。”陶相嘱咐好,对身旁默不作声的陶月安道,“月安,若是府里有人弄不清状况,伺候不周,叫你受了委屈,你就跟爹说,爹替你做主。咱们陶府的嫡长女,是最最金贵的。” “女儿谢过爹。”陶月安露出一抹甜笑,显得颜色越发娇俏。陶相见了,心底更加满意,对王嬷嬷道,“你且带小姐下去安置。” “是。” 陶月琳住的静心阁,从规模至摆设,是女眷中仅次陶夫人的。 陶月安只带了旧衣裳进府,陶相觉得不体面,都让陶吉扔了。是以,她没半点行李。 步入静心阁内厅,一阵好大的喧哗。将案上的五彩鱼藻纹盖罐狠狠摔在地上,陶月琳恨恨地冲一屋子的下人发脾气,“隔了这些年,那个野种是哪冒出来的。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没声响地占去嫡长女的位子,连爹都对她另眼相看。” “小姐,您小声些,要是被有心人听着,传到老爷跟前,可要生事。”伺候陶月琳的乳母李氏站起身,扶住桌上的青花瓷瓶,这一个个跟不要钱似的砸法,她看了都心疼。 “爹为了她,竟让我搬到别的院落去。”陶月琳气道,“几个庶女尚不挪地方,我好歹是正室夫人嫡出的女儿,怎偏偏叫我搬。给那几个姨娘生的知道了,私下不知如何笑我?” “小姐您别气,夫人私下让翠碧偷偷跟老奴说了,只是暂且委屈您。夫人马上就差人腾个新院子,再送您贵妃娘娘赐下的金丝芙蓉花。”李氏轻声宽慰道。 “不依,我不依。”陶月琳随手抓起案上的紫砂壶,使劲扔向门口。得亏王嬷嬷护得快,陶月安没被伤到。 “你是谁?”陶月琳生得普通,看陶月安肤光胜雪,白腻如脂,一双水眸漆黑明亮,虽带着婴儿肥,却初见倾城之姿,站着一比,就像东施到了西施跟前,登时红了眼,心里猜出,抢去她长女位子的姐姐八成就是她了。 “二小姐,这是大小姐,跟您一样,都是夫人嫡出。”王嬷嬷领着陶月安进屋,就看一地狼藉,皱起眉头,“这些瓷器一件件的,是老爷用俸银买来的,随便一样都够一般人家一年的花销。二小姐若不喜欢,老奴就替您收了,省得浪费。” “放肆。”陶月琳拍响得桌子啪、啪响,本就狭小的眼睛迸出小刀子似的锋光,“你只是本小姐府上的奴婢,竟出言不逊。我回头就跟娘说,让她赏你一顿板子,看你还敢不敢‘奴大欺主’。” “二小姐有所不知。”王嬷嬷挺起腰板,不卑不亢,“老奴是老爷亲自挑选,伺候大小姐的。来之前,老爷再三交代了,府上一干人等,凡是对大小姐不敬重的,老奴可自行处置生死,不需禀告夫人。小姐若有怀疑,大可找老爷核实,老奴说的是真是假。” 陶月琳指着王嬷嬷,想骂却说不出口。 王嬷嬷不管她,自顾自地吩咐跪了一地的下人,“你们还傻愣愣地跪在这?李嬷嬷,你不替二小姐收拾东西,莫是嫌老爷的话分量不足?”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老奴立刻去,不给您添麻烦。”李嬷嬷也被惊到,不曾料想,老爷竟这般看重大小姐,连身边惯用的王嬷嬷都派来了。 陶月琳见身边的奴才乖乖地四散开,或去收拾衣裳,或去整理书籍笔砚,忍不住泛起委屈,跑到房门外头去,“我找娘去。” “嬷嬷……”陶月琳哭着出去,陶月安不禁担忧。她才回相府,还想着日后要跟几个姐姐妹妹处好关系,“其实……我住偏院就好,这屋子还是给月琳。” “大小姐说什么傻话,这偌大的相府整个都是老爷的。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老爷指这处屋子给您住,这处屋子就是您的。再说,自古长幼尊卑有序,您是长姐,又是老爷千方百计寻回的,自然该住最好的。”王嬷嬷随手拉一个丫鬟过来,让她把地上的碎瓷片扫干净,“你可仔细着扫,大小姐身子娇贵,万一不留神踩了,皮肤给扎破了,我回头就禀了老爷,把你们全卖给人牙子。” 陶月安没心思听王嬷嬷训话,而是好奇地四处打量,这屋子陈设精致,她觉得样样都好看,却说不出是什么个好看法……就像她以前,被送去做工的大户人家一样富丽堂皇。不,比那家奢华了不知多少。 摸着银红的阮烟罗纱帐,一切像飘在迷雾中。好似南柯一梦,梦醒了,她还穿着破布麻衫,睡在冷冰冰的硬板床上,日日看人脸色,生活艰难。一做错事,就得挨一顿毒打,打完后她整整一日都动弹不得。 那是她五岁之后,陶月安五岁时,陶相是一个小县丞。刚到任地,陶夫人带她去街上置办衣物,结果稍不留心,被人牙子用药药晕,趁乱抱走。 陶月安昏了几日,清醒时,正跟许多姑娘绑在一起。挨在她旁边的女孩,面黄肌瘦,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 人牙子将她们送进云州,本等着接应人交货。可云州闹了瘟疫,那人牙子没等到人,就先病死了。陶月安和穗荷,还有几个姑娘一起想法子逃出去了。 云州的瘟疫蔓延,天天都有人死。陶月安很少出门,大秦这样大,根本想不出,要上哪找爹娘。陶相虽只是个芝麻小官,但她还是被当作千金小姐,娇生惯养大的,一日三餐说不上精致,却色、香、味俱全。看着手里生了黑斑的干饼,她无论如何都咬不下去。 “你不吃吗?”穗荷拿过她的饼,将有霉的那处撕掉,“看你的样子,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吃不惯这些粗食。” 陶月安接过饼,肚子很饿,但从小的礼教告诉她,这饼是不该吃的。 “我们有上顿没下顿,不想饿死,就赶快吃。”穗荷劝她,把生了霉菌的饼吃下去。 云州半年,陶月安天天被饥饿折磨。她们白日躲在破庙,另几个姑娘靠着偷东西,果腹不难。穗荷跟她们一道儿,有次碰上个土财主傻乎乎的儿子,一直盯着陶月安瞧。穗荷心生一计,让陶月安冲他笑,趁他失神的间断,把钱袋子捞走了,偷、回的钱足够她们吃上几日的烧鸡,烧鹅。 陶月安不肯做这事,又弄不到食物,若非穗荷将自己的口粮掰了一小半分给她,她早早就饿死街头。 面前的点心精致,奶香十足,陶月安忍不住伸出手。王嬷嬷立刻狠狠打掉她,面色阴沉,“大小姐,您是贵女,可不能像野人一样,用手抓东西。” 说着将筷子塞进她手心,陶月安意识到失态,忙跟嬷嬷认错。用筷子一颤一抖地夹起桂花糕,一口塞进嘴里,松软糯香,幸福得满眼直冒粉红泡泡。 与陶月安的如沐春风截然相反,王嬷嬷满脸的黑云缭绕,像阴云团聚的雷雨天,“大小姐,今儿个,老奴要好好教教您,一个贵女该怎么吃饭。” 3.千金买媳妇 原以为,认回陶家,可以远离过去的颠沛流离,寄人篱下,过些舒心日子。但眼下,尽管住得好,用得好,却天天被王嬷嬷管着,逼着学礼仪步态,学说官话,还天天背《女戒》,《列女传》这些拗口的东西,每回少背一句,戒尺就落在手心里,生疼生疼。 嬷嬷说,要做一个贵女,一举手一顿足,必须文雅得体,不仅行走,入座,进食、饮水有整整一长串的礼仪要求。甚至连睡觉都有规矩讲究,不能翻来翻去,动来动去。每晚就寝,王嬷嬷会派一个侍女盯着她,记下翻身乱动的次数,隔天照着数量罚。弄得陶月安恨不能像死尸一样躺着。 最难受的时段是还属吃饭,陶月安流落的年份多,早记不起儿时吃饭的规矩。且面前摆的菜色精致,她总忍不住狼吞虎咽。每次做错,王嬷嬷打她的手心。白嫩嫩的手心被打得满是红痕。 早上练了一上午站姿,陶月安双腿发酸,一见满桌菜肴,忍不住想跑过去坐下。可手心火辣辣的疼提醒她,要从椅子左边进入,坐下后不能动筷子,也不能发声响,得听嬷嬷的指令。 端端庄庄坐了许久,王嬷嬷那颗后妈的心总算满意了,“大小姐开始用膳。” 陶月安夹起面前的菜肴,小口吃着,眼神无意间往远处的瞟。嬷嬷说了,贵女吃饭,是不能站起身来夹自己够不到的菜,这不合规矩。 可对面放的糕点,雕成荷花的模样,委实好看,散着甜腻腻的香气。 王嬷嬷替她盛一碗鱼汤,搁到她右手边,体贴道,“大小姐几日来辛苦,喝些鱼汤补补。老奴吩咐厨房炖了一个早上。” 那汤是乳白色,搁在她旁边,看得心慌。等上面不再飘热气,陶月安才拿起银勺子,小心翼翼地舀半勺试,再小口喝着。 鱼肉有刺,不能吐出来,要小心地用手拿到碟子里。 陶月安端正地坐着,只用一会就搁下筷子,虽然饿着,却小声说,“嬷嬷,我吃饱了。” 教了这些日子,总算有些规矩,王嬷嬷满意地颔首。吩咐下人把碗筷收拾了,“小姐,教您礼仪的嬷嬷兴许在路上耽搁了,刚好,老爷差裁缝给您做的新衣裳送来了,都是京城最流行的款式。您试试哪套好,过几天得带您进宫见贵妃姑姑。” 王嬷嬷手下的翠兰捧着几件衣服上来。 陶月安摸着锦绣丝缎做的衣裳,轻软细腻,不像她以前穿的粗麻布,擦得皮肤生疼。王嬷嬷让翠兰服侍她穿上,自己呆在旁边打量,“这套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花花蝶蝶太多了,会显得小姐不够成熟稳重。换一套。” “碧霞云纹襦裙,颜色艳俗。头一回拜见就穿得这样花枝招展,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见了,定会不喜。” “宫缎素雪绢裙……倒是淡雅简单,可看着太素,显不出小姐的朝气。不好。” 陶月安来回换了几遍,王嬷嬷都摇头说不行。翠兰看手上的衣衫被依次否决,无奈望向王嬷嬷,“嬷嬷,这回做的衣衫都在这了。您要不将就着选一件。” “不行。头一回进宫,须得给贵妃和太子留个好印象,衣裳之事决不能马虎。”王嬷嬷斩钉截铁道,恰巧,教她礼仪的徐嬷嬷到了,“先让小姐学礼仪,学完了再去城西的裁缝铺子做件新的。” “是。” 才歇没多久,徐嬷嬷就姗姗来迟,陶月安不得不起身。这位老嬷嬷和王嬷嬷一般严格。上次为了矫正她的步态,连着走到晚上,脚疼得快没知觉,还起了许多水泡。 徐嬷嬷这回教她行礼问安,陶月安一下午就反反复复地练,“侄女见过贵妃姑姑。”从步伐到手势,连面上的表情都要对着镜子练,由不得半点马虎。 直到天色昏暗,徐嬷嬷才结束今日的教习。王嬷嬷怕铺子关门,不等她用膳,就急急叫了马车,领她去城西的铺子做衣裳。 “小姐的身段真好。”伙计熟练地给她量尺寸,嘴里奉承着,可仔细一想,这才十岁出头的孩子,哪有什么身段。王嬷嬷捧着厚厚的图样册,挨个挑上头的花纹。 陶月安饿得惨兮兮,可怜巴巴地眨着眼问,“嬷嬷,我们什么时候才回去?” “等嬷嬷给大小姐选好布料,挑定款式,就回去。”王嬷嬷一会觉得这个样式好,一会又钟意那个。掌柜知她是相府来的,忙把所有的好料子都搬出来,一时琳琅满目,连陶月安都花了眼。可眼下,她饿得紧,只想快些回去用膳,按日子算,今儿有蜂蜜桂花糕。 王嬷嬷才恍然想起,陶月安还没用膳,长身子的孩子容易饿,就叫翠兰来,“我这还得忙活些时候,你带小姐去对面的酒楼买些吃食。记着,好好看顾小姐,千万当心,别给人碰了、伤了,明白吗?” “是。”陶月安这下开心了,由翠兰牵着她嫩白的小手,在街上买一纸袋的海棠糕,接着去对面的醉仙楼,进雅间点了好多菜。 小二出去忙活的间隙,陶月安小心问翠兰,“方才进来时,外头有好些小孩在玩,我也想跟她们一道。翠兰姐姐,可以吗?” 自家小姐水灵灵的眸子一闪一闪,满是期盼,翠兰不禁软了心房。虽是嫡长女,左不过是个刚十岁的孩子,天性贪玩,成日在府上都被拘着读书写字绘画舞蹈女工礼仪规矩……不像几个庶出的,天天在院落里踢毽子,摘花戴,可比静心阁舒服。一时间,竟神魂颠倒地同意了。 陶月安见她允了,欢天喜地地奔出雅间,跟飞出笼子的小黄鹂似的。接着是一个很老套的开篇,让翠兰悔得肠子发青。 事实上,陶月安压根没想过,要同其他孩子一道玩,只是相府吃饭着实心累。 坐在僻静的木质楼梯上,陶月安咬一口手里的海棠糕,王嬷嬷不在,翠兰也不在,她极其怡然自得。用不着慢慢嚼咽,吃块糕点费上一盏茶的时候。 在她心满意足地仰着小脸,幸福满满之际,忽然,有一阵奇怪声响,像是从旁边雅间传来,陶月安心一惊,该不会有什么案事。 坦率说,她不是个好孩子。在云州流浪半年,见惯世情冷暖。到处是饿死街头的孩子,心肠也冷上许多。 将吃了一半的海棠糕塞进袋子,陶月安准备悄悄走开。面前的门却被推开,里面跑出个衣着普通,行色匆匆的女孩,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 兴许是太慌张了,她根本没注意到,坐在偏僻楼梯上的陶月安,半跑半摔地跌下楼梯。 雅间大门被忘记关上。陶月安蹑手蹑脚地凑到旁边,悄悄探出头,朝里面打量。 一个黑衣少年,背对她,单手捂住胸口。地上落了些血迹。 陶月安死死捂住嘴,想偷偷溜走,脚底心却跟注了铅水似的,怎么都挪不开不开。她惊恐地握紧油纸袋,不料发出的声响惹得少年回头,鹰一样的眼神牢牢攫住她。 那眼神太可怕,阴测测得让人心惊。她软着脚,手忙脚乱地转过身,想去找翠兰,却被强劲的力道箍住腰,狠狠拖到后头。木门被“砰”地关上,陶月安摔在地上,不住往后退,直直抵在门上。一身粉色碎花襦裙,衬得娇俏可爱。却因沾上少年的鲜血,血红得刺目。 “别杀我。”陶月安被逼到底,没有半点退路,转而恳求他,“我帮你找嬷嬷,让她带你去医馆看大夫,一定能治好你。你不要杀我。” 少年故意迈着小步子,一步步像钝刀杀猪,匕首刚从他的腹部拔出,残余着温热的血液。他目光灼热,仿佛烧着两把熊熊烈火。 他用匕首恶劣地抵在她白嫩的脖颈旁。陶月安年岁小,浑身发颤,缩成一团,“求求你,我不会往外说的。你别杀我,别杀我……”求着求着,都忍不住哭出来。 “你家在哪?”少年想替她把梨花带雨的小脸擦干净,可看满手的鲜血,还是停住了。 “在……在城北的老柏树下头。”陶月安低头盯着脖子上的匕首,吓得魂不守舍,“在那边的大院子。” “名字?” “夏……夏月。” 少年终于收回匕首,扔到一边。陶月安悬着的石头落了一半。他转过身,轻轻敲了敲桌子,窗户外立刻翻进两个黑衣人,冲他恭敬地拘礼。 少年随手点了其中一个,“你拿一千两金子,去一趟城北老柏树下的院子,找一户夏姓人家,说我要买他们的女儿。” 孙书顿时定住,在大秦,一千两金子足够买几个院落的丫鬟了。他素日推崇节俭,忍不住开口劝道,“主子,这也太多了。” 趁他们说话的空当,陶月安飞快地推开门,拼命地逃。少年听着声响,像是没想到,她竟会跑,眉头一皱,紧跟着冲出去。 “翠兰……翠兰……”陶月安扯着嗓子,大声叫翠兰的名字。脚下突然被人用鞭子卷住,狠狠一扯,整个人扑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手里紧紧抓住的,装了海棠糕的油纸袋掉在一边,她难受地伸手,却够不到。 少年两步跨上去,将她从后面抱起,“跑什么,我都让人去你爹娘那把你买来。你跑回去,也要被带回来。” 陶月安死命地挣扎,张嘴又想叫翠兰,少年捞过一旁的油纸袋,取出一块色彩精致的海棠糕,堵住她的嘴巴。 陶月安嘴里呜呜,什么都说不出,海棠糕甜甜、软软,闻着真好吃。少年轻巧地扛她上肩,悠然地拿出一块海棠糕,自顾自地尝了尝,“味道还真好。” 4.自小被媳妇嫌弃的原因 接过孙虎递来的创伤药,少年刚准备自己撒上去,突然回过头,冲她笑笑。明明生得俊俏,却把陶月安笑得心惊胆战,双腿直打哆嗦。 少年对她招手,像叫自己喜欢的宠物,“过来,帮我上药。” 陶月安极不情愿,一挪一挪像蜗牛一样挪到他旁边,慢吞吞地接过创伤药,笨拙地朝他的伤口上撒,好些散在旁边。让节俭惯的孙虎恨不能一把夺过,这样费钱的少主夫人,可是麻烦。 接着,他让陶月安替他缠上绷带,尽管缠了许多圈,造型别扭得可笑,孙虎的眉头都拧出一个忍耐的川字。可少年很是高兴,拉着陶月安坐到自己腿上,像逗宠物一样逗她。 “小夏月。”少年用食指摸她的脸,嫩得像块水豆腐。小宠物不安地缩着,想从他腿上跳下去,却被箍着腰身,动弹不得。 少年高兴地亲她,极其恶劣地在耳边吹气。小姑娘越是局促不安,他就越是欢喜,非要弄哭了才好,“乖一些。要是不乖,我就把你卖到青、楼去,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吗?” 陶月安水灵灵的眼里满是恐惧,马上停止挣扎,乖乖由他抱着。 “真乖。”孙虎无语看着自家少主,欺负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真不地道。却被少主丢过一个警告的眼刀,默默翻窗下去。 少年挑起一缕秀发,轻轻闻了闻,“等孙虎回来,我就带你去我住的地方。” 在这扣人心弦得时刻,陶月安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发出饥饿的叫唤,弄得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饿了吗?”少年轻笑一声,从桌上取过油纸袋,拿出海棠糕,送到她嘴边,“先吃着垫一垫。” 陶月安极其挣扎地看那海棠糕,吃也是,不吃也不是。 犹豫半晌,小吃货陶月安决定,还是不能跟食物过不去,便伸手去接。却被少年轻巧地躲开,“乖一点,我喂你。” 瞧他一副你不让我投食喂宠物,我就把你卖进青楼的凶狠模样,陶月安乖乖地张开嘴,咬了一口海棠糕。隔了些时候,糕点微微泛凉,不像刚买时的松软可口。但饿着的人吃什么都好,尤其陶月安这样遭过饥荒的。 陶月安吃东西格外安静、专注,粉雕玉琢的一个玉娃娃。少年见他吃完一块海棠糕,高兴地揉揉她,张口夸道,“真乖。” 说着又从油纸袋里取出一块海棠糕,窗外“咻”的一声,少年眸色一冷,将手里的海棠糕对着箭镞扔过去,迅速地抱着陶月安翻身滚到桌子下。 “好好在这躲着,我没喊你,就不许出来。”少年摸了摸她的耳朵,将散落的碎发理到后头,转身投入到一场腥风血雨的刀剑厮杀。 陶月安就听金属相碰,刀剑相交的清脆声响,她害怕地伏在桌底,直到声音慢慢变轻,才怯生生地伸出头朝外张望。 地上横着几具尸首,黑衣面巾。少年正背对她,“卡啦”一声,扭断最后一个刺客的头颅,眼底猩红,浓浓的狠厉杀意,像地狱里的修罗,让人望而却步。 他一回头,就看陶月安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惊恐,像受惊的小鹿。心里暗道不好,快步上前,准备安慰被吓坏的小家伙。 可刚迈出一步,身后剑风一响,少年转身拦住迎面劈来的剑刃。 陶月安看他被缠住了,连滚带爬地朝门外逃。 少年回过神,发现她要逃,立刻皱起眉追上来。陶月安不要命地跑到门口,就像从人牙子家逃出来,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 而少年身后,又是一波新的刺客袭来,将他追赶的脚步死死缠住,只能眼睁睁地看,自己怀里的小东西拉开木门,飞也似地逃出去。 那边,陶月安不要命地跑回厢房。翠兰见她久久未归,本就有些担心。一见自家小姐惊慌失措地冲进来,粉红的襦裙上沾了血迹,当即大惊失色。 “大小姐,您怎么了?”翠兰蹲下身,一处处地查看她是哪伤了,却怎么都没找着伤口,更加焦急道,“哪儿受伤了,快告诉奴婢,奴婢帮您看看。” “没……翠兰我没伤着。”陶月安说起话来一颤一颤,想起修罗一样的少年,那泛起血光的眸子,怕得找不回神,拉着她词不连句地说着,“我们回去,快走,回府上……杀人了,那儿杀人了。” 翠兰听到“杀人”二字,跟着失了颜色。二话不说地抱起她,也不管一桌热腾腾的饭菜,飞快地出了酒楼,往王嬷嬷那去。 王嬷嬷刚选好布料,订下款式。就看翠兰带着陶月安,二人都是仓皇变色,一左一右地拉着她,“嬷嬷……嬷嬷,快回府上。对面酒楼里……酒楼里死人了。” 王嬷嬷到底在宫里呆过,斗得了刺客,害得了嫔妃,比她们镇静多了,心里大致估摸出十有**。便领她们上了马车,让车夫快些回陶府去。 回到静心阁,陶月安悬在半空的心堪堪下落。翠兰替她换了衣衫,又传了晚膳。 末了,王嬷嬷屏退一房子的丫鬟,就跟她坐在桌边说话。 “大小姐,您今儿个和翠兰在醉仙楼里见了什么?”王嬷嬷和蔼地问。 “嬷嬷……好可怕。他杀人了……尸体,刀……血红血红的。”陶月安词不达意,那森寒的画面每一回想,就是一阵寒颤。 王嬷嬷只当是普通凶杀案,并未朝其它面儿想。方才找翠兰问话时,她支吾了半天,才说是大小姐想跟别的孩子玩,自己没跟在身旁,被王嬷嬷罚了三个月的月钱。 “别怕,别怕,都过去了。”王嬷嬷小声安慰,但转念一想,大小姐是要像贵妃娘娘一样,入宫伴君的,一个小小凶、杀、案就怕成这样,日后如何常伴君王身侧?且不说皇宫里争、权、夺、位的暗、杀,就是对付其它狐狸精,也少不了痛下毒手。心不狠手不辣,喜怒不形于色,就是容色再好,也会凋零在时间里,被更娇媚的新人取而代之。 王嬷嬷忧心忡忡地等陶月安入睡后,跟往常一样,去书房向陶相汇报这几日的功课教习。 “大小姐这些日子长进了不少,用膳、就寝、问安、行礼都有模有样,女工、舞蹈、绘画也稍有成色。相爷您看,是不是要准备准备,开始用那香丸?” “凝香丸……”陶相道,“是阿玲过去用的?” “正是。”王嬷嬷毕恭毕敬答道,“这凝香丸真是个好东西,每日浸浴后涂在身上,时日久了,通体异香,肤若凝脂。老奴听说,陛下可喜欢得紧。” “好是好。”陶相沉思片刻,缓缓开口,“但阿玲入宫多年,始终没身孕。太医说,八成是用了香丸的缘故。” “是。但只要娘娘得陛下宠爱,有没有子嗣并不妨碍。”王嬷嬷点点头,又道,“陛下宠爱娘娘,便将那个小媛赐死,生的儿子过继给娘娘,还立为太子。足以见得,陛下是有多看重娘娘,连民间都流传着‘不重生男重生女’的说法。” “没经过怀胎十月,就算是对他再好,到底不能母子一心。”陶相像想起什么不顺心的事,皱起眉,“且太子一日日大了,以前的旧事难免传到他耳里,徒惹事端。” “这些个碎嘴宫人,就该让娘娘赐死,杀一儆百,看谁还敢在太子殿下跟前搬弄口舌是非。”王嬷嬷狠狠道,转念一想,“太子殿下之前拒了二小姐的亲事,不会是听见了什么,是以生了嫌隙?” “月琳?”说着,陶相恨铁不成钢地发出一声轻哼,“给她娘惯得娇气,见了殿下没大没小不说,还不知进退,真是丢光陶府的脸面。” “这也不怪夫人,当年丢了大小姐,夫人心里难受,这才对二小姐格外疼爱。”王嬷嬷宽慰道,“所幸大小姐是个争气的,虽然年岁小没长开,但老奴看来,要不了几年,定是名动京城京城的美人。” “陶家的兴胜,也只能押在月安身上了。”陶相叹了气,“陛下刚调了楚王世子回京。” “楚王世子?”王嬷嬷大惊,“他怎么回来了?” 说起这位楚王,是郑国头一个异姓王爷,战功赫赫,妹妹嫁给皇帝成了皇后。陶贵妃斗倒了皇后,陶相跟着里应外合,多方构陷,才让这位有战神之称的王爷战死沙场。而楚王多年过世,楚王世子又一朝归来,莫不是陛下心里,也有了什么? “如此一来,相府的地位不就受到威胁?”王嬷嬷目光一狠,手比着脖子,“相爷,我们要不趁着他没到京城,先在路上把他……”说着微一比划,做出刎颈的动作。 “本相自然想过。这一路派了几波刺客,全都覆没了。”陶相说着,咬牙切齿恨恨道,“那帮饭桶,竟对付不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当真无用至极。” “相爷息怒,相爷息怒。”王嬷嬷眼珠子一转,劝道,“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世子来京,确实会对相府造成不小威胁。但相爷您想,这世子回来肯定不会归入太子麾下,十有八成会站在另两个皇子的阵营,若论威胁,还是太子殿下受到的威胁更大。如今太子羽翼未丰,想要保住自己储君的位子不动摇,只能在朝堂上更加依赖、倚仗您。咱们为何趁此将殿下和大小姐的婚事促成,等大小姐生下小皇孙后。我们扶着太子登基,他若是跟咱们一条心,就留着。若不是……那相爷就能借着‘新帝尚小’的借口,让大小姐垂帘听政,自己封个摄政王……” “你说得对。”陶相听罢,像是久旱逢甘霖,露出一抹赞许的神色,“当务之急,还是你好好□□月安。既然子嗣之事不容忽视,香丸就不要用了。” “是。” 5.折磨吃货的早膳 从醉仙楼回来,王嬷嬷对陶月安的管教愈发严苛。她日日练习时,不仅坐在旁边全方位地盯着,有时教习的师傅、嬷嬷还没发话,王嬷嬷倒先从头到脚地挑剔、数落了一回。 陶月安因醉仙楼的事,怕王嬷嬷再罚翠兰,也就乖乖听着,不敢多嘴。 难熬的时光过了半旬,终于到了进宫见贵妃的日子。陶月安吃不好睡不好,竟比入府时还消瘦了些。 这日天还未亮,王嬷嬷就将睡梦中的陶月安唤醒。翠兰和另几个侍女忙上忙下地替她换上淡黄花纹银丝滚边纱衣,下头是一条百褶如意月裙,倒是娇嫩又不显张扬。翠兰扶她坐在梳妆台前,帮半梦半醒的月安梳了个双丫髻,插一支孔雀银步摇。 王嬷嬷这也瞅瞅,那也看看,终于觉得可以时吩咐翠兰,让轿夫准备一下,马上就入宫觐见。 本还和周公恋恋不舍的陶月安一下就惊醒了,不敢置信道,“嬷嬷……不用早膳了吗?” “大小姐,嬷嬷怎么会饿着您?就算奴婢想,老爷也绝不会答应。”王嬷嬷笑道,“咱们这是要进宫,跟贵妃姑姑同太子殿下一块儿用。” 翠兰刚巧从外头跑进院落,快步走到王嬷嬷身前,微一拘礼,恭敬道,“嬷嬷,轿夫都候在外头了,随时都能出发。” “好。”王嬷嬷满意一笑,“大小姐,咱们去用早膳。” 陶月安战战兢兢地坐上轿子,王嬷嬷把该注意的礼节反反复复地说了两遍,接着让她把太子和贵妃喜爱吃什么,不吃什么背了一遍,末了又叮嘱道,“用完早膳,贵妃姑姑会让太子殿下带您去参观宫里。小姐可要记住,凡事都要顺着太子来,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他指着一头鹿说是一匹马,指着蓝天说是黑的,都不能反驳,知道吗?” 陶月安心心念念的全是早膳,相府每日的膳食都是事先订好的。照理说,今早能有糖火烧吃。如今进宫去,就生生错过一次。下次再有糖火烧,得等半个月。 “……还有啊。太子身边的侍从叫叶中,是叶大人的长子,陛下亲自挑选的太子伴读,年岁跟你差不多,你记着,也不能惹得他不快。万一回头,他偷偷挑拨小姐跟太子的关系,又会惹出一堆麻烦事。”王嬷嬷像竹筒倒豆子,一咕噜地说了长长一串,看陶月安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像有心事的模样,以为她是紧张,忙温和地安慰,“小姐不用过于紧张,相爷事先跟贵妃姑姑通过话,她一定会想法子照应你。你只要照嬷嬷平日教的做,一定能讨殿下的欢心。” 王嬷嬷说完,回看陶月安。她在吃不着糖火烧的悲伤中沉浸片刻,终于把目光转向皇宫中有哪些好的吃食,想想就充满期盼,一会就回了精神,应道,“嬷嬷我知道了。” “好。”王嬷嬷欣慰道。 没多会,轿子就停了下来。翠兰在外头说,“嬷嬷,侍卫要查腰牌。” “查腰牌?”王嬷嬷轻哼一声,不满道,“他难道没长眼,竟不认识,这轿子是相府的?相府的轿子出入宫廷,哪需要查什么腰牌?这般不识时务,也不知上头的人是怎么选的,竟让这样的饭桶担这样的职位。” “那嬷嬷,奴婢要怎么回他?”翠兰夹在中间,两面都有些为难。 “你告诉他,这是相爷嫡长女的轿子,马上要进宫陪贵妃娘娘用膳。他若是执拗着腰牌不让进也好,咱们就在这耗着。一会贵妃娘娘等不到人,怪罪下来,担事的可不是咱们。”王嬷嬷说得张扬,翠兰只能硬着头皮去复述。 往日,陶月安没见过王嬷嬷跋扈的一面,当下有些怯怯道,“嬷嬷……您直接把牌子给他,不就好吗?” “大小姐可不能这样想。”王嬷嬷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言论,立刻纠正道,“这皇宫里的奴才就喜欢这套,你越是谦卑,姿态越是低,人家就当你是颗软柿子,越要捏你。反过来,若是从一开始就抬高了姿态,别人倒不敢不尊敬。欺软怕硬,说的就是这群奴才。” 外头的翠兰小跑回来,在轿外道,“嬷嬷,还是另一个侍卫好通融,说这事他担着,让咱们直接进去。” “这话才像样一些。”王嬷嬷拉过陶月安,再度审视她的妆容、服饰,随口吩咐翠兰,“回头去问问,那侍卫叫什么名字,眼神比一些不知好歹的东西强多了。” “是。” 轿子停在景德宫前,王嬷嬷让陶月安走在前头,由门口的内监一路带进去。 陶月安以为,相府已经是她见过最奢华的地方。可进了皇宫才发现,原来皇宫比相府奢华了不知多少。她忍不住偷偷打量着飞檐屋瓦,亭台楼阁。 身后的王嬷嬷察觉到,马上轻咳了几下,压低声音道,“大小姐,专心看路,这样东张西望,可不合规矩。” 听罢,陶月安不甘愿地扭开视线,盯着领路内监的后背瞧。没了这些华贵之物分开精力,陶月安突然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 皇上,太子,贵妃,她只在折子戏本里听过这些,说是全天下最最尊贵的人。而如今,她正要去见这些人。 内监带她们走到门外,转过身恭敬而讨好道,“奴才进去通传一声,还请大小姐耐心等一等。” “好,多谢公公。”陶月安自以为答得没错,王嬷嬷的脸却黑得像一团乌云似的,但忌惮着里头的太子和贵妃,没有发作。 “贵妃娘娘已经梳洗好,正准备传早膳,小姐快进去。”内监谄媚而逢迎地笑着。 陶月安有些紧张地跨过门栏,满目金碧辉煌,闪得她快要落泪,又硬生生地憋回去。 陶贵妃十六入宫,现下三十多,但保养得宜,依旧风姿绰约,容光动人,陶月安当即愣了愣,直到王嬷嬷点点她,才回过神,行她练了上百遍的,“侄女见过贵妃姑姑。” “快免礼。”陶贵妃笑着让她起身,“过来,坐到本宫身边。本宫还没见过这样精致的孩子。” “是。”陶月安慢慢走到陶贵妃身边,宫女替她拉开椅子,添上一个金丝软垫,绣着金光闪闪、振翅高飞的凤凰,弄得陶月安坐都不自在。 “这就是哥哥的长女?”陶贵妃问王嬷嬷。 “回娘娘的话,正是。”陶贵妃面前,王嬷嬷一下没了方才的跋扈,态度极为谦恭。 “听哥哥说,今年刚满十岁?”陶贵妃道,“太子不过十二,两个都还是孩子,就这样急着结亲,哥哥也太心急了。” “娘娘说得是。”王嬷嬷哈着腰,答道,“不过,是早是晚,都要结亲的。早些订下也好,省得夜长梦多。” 陶贵妃又和陶月安说了会话,问了问平日在府上,都做些什么。陶月安把王嬷嬷那套繁琐的功课说了一遍,差不多时候,太子就在一群内监的簇拥下进来,对陶贵妃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妃。” “母子间不必多礼,快过来坐。”陶贵妃和蔼地招呼他在陶月安身边坐下,“这是你月安表妹,今天闲着,正好来陪母妃用膳。”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陶月安立刻起身,照王嬷嬷教的,甜甜一笑。 太子殿下没多大反应,倒是身旁的叶中张着嘴,不知偷偷和殿下说了什么,陶月安暗道不好,可别是她的坏话。 小片刻,陶贵妃不禁担忧,这事不会又黄了,太子终于发话,“表妹生得好,儿臣还没见过比表妹生得更好的。” 陶贵妃听罢,微微一笑,暗暗觉得此事可行,忙让她们坐下。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翠华忙传上膳食,陶月安盼星星盼月亮似的,要不是王嬷嬷在一旁,眼睛跟什么似的来回逡巡,她恨不能伸长脖子,仔细瞧瞧翠华手里端的是什么珍贵吃食。 当翠华微笑着替她们摆好餐具,又将一个精致的大盆端上桌,上头画的花纹古怪。不过,陶月安没心思细究是出于哪位画工,哪个窑厂烧制的,一门心思,水汪汪地眨着大眼,看她掀开盖子。热腾腾的蒸汽冒出,在顶盖上结了一层水珠,陶月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对着那满满一大盆的白粥稀饭…… 在陶月安风中凌乱的当会,翠华把雕刻精致的酱菜萝卜干摆到她手边,接着又微微一笑,“小姐慢用。”随后跟身旁的侍女一道退下。 “你们俩怎么愣着,还搁着筷子,快用膳啊。”陶贵妃看身旁的两个小孩低着头,轻声催促。 “臣女知错了。”陶月安马上起身,替陶贵妃和太子舀粥。舀粥的当会,她死死盯着一粒粒白米,恨不能发现一些碎鱼翅、燕窝之类,可三碗粥舀完了,除却清汤白米,什么都没…… 这顿饭,陶月安小口地喝粥,食不知味,吃得极没精神,只吃了一会就不想吃了。 一旁的王嬷嬷见了,十分满意,食不言寝不语,动作娟秀,小食即饱,这才像个大家闺秀。 用完膳,陶贵妃唤人拿了干净的娟帕,边擦手边问,“楚英,今早谢师傅身体不适,特意差人跟母妃说,就不查你功课了,你一会有什么打算?” “……月安表妹是头一遭进宫,母妃宫务繁忙,儿臣就带表妹四处走走,您看行吗?”郑棕英面无表情道。 “自然是行的。”陶贵妃和王嬷嬷的心里乐开了花,连声答应,“那快和你月安表妹一道去玩。” 6.某些人又欺负未来的媳妇 “太子殿下,我们是要去哪儿?”陶月安恭恭敬敬地跟在叶中后头,就看郑棕英一路往前,直直走回自己的寝宫,压根没搭理她的意思。 “陶姑娘是第一回进宫?”叶中放慢步子,同陶月安并排着走。陶月安隐隐想起,嬷嬷说这位侍读来头不了,千万不能得罪,轻轻点头,道,“是的。” “太子殿下要去屋里换身衣服,陶姑娘也换一身。”叶中随手指了一个宫女,“你带陶姑娘去换身衣裳。” 陶月安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参观皇宫怎么还需换衣裳?来之前,嬷嬷把参观皇宫的流程一个个地让她记熟,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挨个地提点一遍,独独没说换衣裳这事,“叶公子,我有点不明白。” 叶中回过头,看陶月安困惑的神情,真像只迷迷糊糊的小兔子,遂心一软,“哪里不明白?” “既是参观皇宫,为何要换衣裳?” “这样啊……”叶中顿了顿,在她单纯的注视中缓缓答道,“太子殿下处事低调,若是穿着太子朝服与你四处游逛,肯定会在宫中引起不小的动静。届时,一堆奴才前呼后拥,吵吵嚷嚷的,就是玩也玩不尽兴。” “原来是这样。”陶月安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方才叶中指的宫女从屋子里小跑出来,恭敬道,“叶公子,殿下这儿没什么女眷的衣服。能找着的,就只有宫女的衣裳,您看行不行?” 叶中还没说,郑棕英已经换上便装,不耐烦地开口,“磨磨蹭蹭的。宫女的衣裳就先将就穿着,再磨蹭,太阳都落山了,还玩什么玩。” 感受到他的不满,陶月安立刻低下头,跟着宫女进去换衣裳。 门外头,叶中和颜悦色道,“殿下,好不容易碰到师傅告假,您不该开心才是,怎么一肚子的炸药包?” “你说呢?”郑棕英比叶中年岁小,个子也矮了小半个头,脾气却是大了不少,“用膳前,你跟我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我能不生气吗?” “微臣都是为着殿下着想,盼着殿下日后能好,才这样说的。”叶中苦口婆心道,可惜郑棕英不买账,依旧冲他吹胡子瞪眼。 陶月安换好衣服,就乖乖走过去。郑棕英还在气头上,弄得她不敢靠近,只好疑惑地看叶中。 叶中温和道,“殿下,微臣给您赔不是。是微臣一时失言,还请殿下宽恕。您要是还生气,微臣就去刑部领罚,只要不耽误您游玩的雅兴,您让微臣做什么都行。” 叶中说着,还真要离开这儿,往刑部去。郑棕英连忙拉住他,退一步,“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去什么刑部,本宫只是今早没吃饱,心里不舒坦,谁说要罚你了?” 陶月安一听“没吃饱”,就觉得饿着的不是她一人,对太子殿下陡然生出几分好感。刚想开口建议,要不要去尚食局弄些吃食,可他跟叶中你一句我一句,边说边往外走,她只能提着裙子,快步跟在后头,生怕被落下了。 走到一荒僻处所,郑棕英忽然回过头,想她是陶贵妃许给自己,如今楚王归来,师傅成日暗示他,千万要讨好陶相,否则一不留神,这东宫之主就要换人。这陶家嫡长女生得好,比上回进宫的那个强了不知多少,如果性子温和,不对他管东管西,那让她做太子妃,并非不行。思忖片刻,郑棕英和她说了第一句话,“本宫有话问你。” “殿下请说。”陶月安恭恭敬敬地站着,就跟王嬷嬷问话一样。 “要是以后,你伺候本宫,是否事无巨细,都听本宫安排?” 陶月安还没把伺候跟嫁给太子联系到一块去,以为就跟今早一样,只是舀粥端茶之类。加上嬷嬷千叮咛万嘱咐的,太子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忙点头。 郑棕英瞧她小媳妇的乖乖样,满意极了,吩咐道,“本宫和叶中有正事要办,你就在宫里自己转转圈儿,酉时在殿里等着本宫。旁人若是问起,就说本宫带着你参观了一整天,知道吗?” “知道。”陶月安条件性反射,郑棕英顿觉得极为舒心,一早的怨气都消散一空,带着叶中飞快地跑开。 他们跑出好远,陶月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忙追着跑过去,边追便叫唤,“殿下,等等我,等等我……” 郑棕英生怕她反悔,和叶中一溜烟就没影了。陶月安跑了一段路,就上喘息下喘的。喘完了,抬头望着陌生的宫墙,心有余悸。 来的时候,王嬷嬷说了,不能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跟做贼似的,她就一直低头看叶中的鞋后跟,压根不知怎么回去。 靠着感觉走了啊走,却越走,越是荒僻。太阳高高挂起,陶月安口干舌燥,额头上的汗珠一会滑下几颗,远远见着一处林子,忙跑过去,躲在树荫纳凉。 陶月安坐下后,忽然发现些什么,又重新站起身,咽了咽口水,从树上摘下一个熟透的桃子,如获至宝地捧在手心里。 一碰着吃的,王嬷嬷教过的,皇宫里不能去的地儿不要乱去,没让你碰的东西不许乱碰,统统忘了。 陶月安把桃子藏在怀里,用袖子仔仔细细擦了几回。又四下张望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随后露出甜甜的笑,比太子跟前笑得甜多了。 吃着桃子,陶月安被幸福甜得满满当当,望着蓝天白云,忽地生出一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原本,她能幸福到太阳落山。 可惜,今儿个世子心情不佳,在姑姑留的这处院子闲逛。没想到,他不留神放走的小东西竟在这。 陶月安吃得专注,没注意到,秦楚暝悄无声息地靠近她,一下从后头将她抱到怀里。 “啊。”陶月安惊叫一声,期期艾艾地望着掉在地上,还剩大半的桃子,好像有一个容嬷嬷关她小黑屋,还用针狠命戳她的小心脏,连呼吸都是痛的。 “你怎么在这?”秦楚暝想起孙书的汇报,龇起一口白亮亮的牙,阴□□,“城北老柏树……夏月……呵呵……” 陶月安猛地从桃子掉了,不能吃的悲伤中抽身,撒开腿,跟撞开栅栏要逃的小猪一样,死命朝前倾。 “跑什么?你是哪个宫的?”秦楚暝双手抱住她的小肚子,随意一瞥,看见掉在地上,吃了一半的桃子,心生一计,“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事?” “错事?”陶月安马上软了,王嬷嬷恐吓过她,要是在宫里做错事,轻点就是打板子,扇耳光。要是重点……一想起,她的心尖儿都在颤,“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看。”秦楚暝见她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想也是跑不动了。放心地松开手,煞有介事道,“你知道这是哪吗?” 陶月安面色惨白,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 “这儿……是先皇后修筑的园子,皇后仙去后,皇上就派人封了。”秦楚暝阴森地笑笑,小虎牙透着一股杀气,“难不成,教你宫规的嬷嬷没说过,擅入者死吗?” “骗人。”陶月安难以置信,试图找寻一线生机,“要是擅入者死,你怎么好端端站着?” 小东西变聪明了。秦楚暝慢慢走到她跟前,拎起腰上的琉璃腰牌,在她眼前晃啊晃,边晃边悠悠说,“你自己瞧,上头写了什么。” “楚王世子……”陶月安往下看,险些瘫倒在地,“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现在就走……” “想走?你身上背的罪责可多了。”秦楚暝抓住她的左手,冷笑着徐徐罗列,“其一,欺君瞒上,半旬前在醉仙楼里骗我的话,还记不记得?” 陶月安哆嗦一阵,又听他继续说,“其二,擅闯禁地。” “其三嘛……”秦楚暝指着地上的桃子,笑得心寒,“这桃林里的桃子,是专门为皇室栽培的。一般的王公大臣,除非受了赏赐。若是随便摘着吃,可是要被乱棍打死,更别提普通宫女。” 陶月安再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哆嗦,秦楚暝绕着她打转,像屠宰场的屠户,审视着待宰的小白猪,风凉话不间断,“让我想想,一会送你去刑部,刑部尚书八成要给你定什么罪?腰斩?车裂?” 生怕她对车裂和腰斩不清楚,秦楚暝极其血、腥地详细描述完二者,陶月安已经吓得坐在地上。 “小王爷……小王爷 ……”陶月安抓着秦楚暝的袍角,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我错了,您别揭发我。” “其实也行……”秦楚暝闲适地蹲下,挑起陶月安梨花带泪的精致小脸,“就看你肯不肯了。” 7.小爷养的猪怎么能这么萌 “嗯……很舒服。” “别,轻点,轻点。” “别这么用力。” 清容园正殿,一早就传出奇怪声音。鸟雀叽叽喳喳,害羞地往里探。 秦楚暝斜靠着桌案,童养媳陶月安正小心翼翼地替老大爷捏肩,生怕重了,轻了,惹这位大爷不快。 “往旁边去,对,这儿多揉揉。”他边吩咐,边拉着陶月安的手按上去。 “殿下,这样行吗?”进陶府后,陶月安很少再做这些活计,手却没生疏,很快就将轻重拿捏得当,秦楚暝很舒服,因此很高兴。跟久的孙书孙虎知道,只要世子一高兴,笑出两颗小虎牙,就得立马用催魂一样的速度撒腿逃。不然,抓着一个,惨一个。 此时,他兴致勃勃地冲月安发问,“你是哪个宫的?我一会差人跑一遭,跟你主子说说,将你要过来。” 犹如咣当一道雷迎头劈下,陶月安按他肩上的手一抖,脚下发软,险些摔下去。她支支吾吾好半天,小楚王不都耐地抓着她移开的手,“用点劲儿,再用力些。” “算了。”秦楚暝一抓着小手,就舍不得放开。兀自按手心里把玩,绵绵软软,白白嫩嫩,不像做过粗活,“你不说,我只好差人去查。万一碰上司正,不当心嘴快,说漏什么害你进大牢挨刑法,你可不能怪我。” “我才进宫,掌事嬷嬷就教了些规矩……”陶月安心惊肉跳,努力回忆王嬷嬷恶补的六局十二司。 “是吗?”秦楚暝看她,有些不信,“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醉仙楼。若是一个小宫女,怎么出得去?” “恩……专管采买的大人说人手不够,就让我……奴婢帮着提东西。大人在对面的铺子替娘娘挑完布料,就去用膳。奴婢只是下去催小二上菜,什么……什么都没见着。”陶月安唯恐他还惦记醉仙楼的惨案,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 秦楚暝拉她到跟前,两颗小虎牙笑得闪闪亮亮,“你不说,我险些记不起,你还骗我。夏月?城北老柏树下的院子?孙书压根没找着什么姓夏的人家。事情末了,还撒腿就逃。光看你欺骗我这一条,我就不会轻饶,更别说你手里还有我的小辫子,可不能轻易放走。” “奴婢是叫夏月。入宫前住城北老柏树下。父母早亡,寄住舅舅家。那天的事,奴婢头一回见……不知是小王爷,当是亡命徒,才想跑……”陶月安再三保证,都竖起手指来发誓不会外泄,“而且……奴婢就是刚入宫的小宫女,无凭无据,说了,也没人相信。还会背上诬陷小王爷的罪名,奴婢才没这么傻,一定不说出去。” “你说得有理。”秦楚暝按着她蹲在膝盖前,陶月安惶惶恐恐地咽口水,傻傻呆呆,一点不聪明,“殿下,要做什么?” “自然是伺候我。”秦楚暝弯下身凑近她,鼻尖都要贴上,“伺候人,不会吗?” …… 陶月安跪在他腿边,一下一下地捶膝盖,“小王爷,这样行吗?” “嗯。”秦楚暝揉了揉她的头发,满意道,“这么伶俐的小东西,弄得我都不想放你走。” 这一起一伏,起起落落,陶月安心累得很,就像有把钝刀子,一点点慢慢地宰猪,不来个痛快。 “那小王爷……不会去揭发奴婢,是不是?”陶月安睁着水灵灵的眼儿,如清晨荷叶上的露珠,透明澄澈。 秦楚暝心头一软,拽她坐到腿上,“嗯。” “小王爷真好,奴婢好早前就听人说小王爷,今天见着,果真跟传闻一样。”陶月安空悬的心总算落上一半,眼下只需琢磨,如何在天黑前逃出去。 “哦?”秦楚暝饶有兴味,“听说我什么了?” 她进宫前,在王嬷嬷的胁迫下,事先背好一箩筐歌颂太子的话,眼下全用上了。秦楚暝被她夸得飘飘然,嗓音软萌软萌,连奉承都这么舒心,哪像朝里的老头,个个没她会说话。 他眼睛一转,忽然打断她“……小王爷文武双全……”的歌颂篇,道,“你说我德比尧舜,光照古今,武甚霸王,力拔山兮。是吗?” “嗯。”陶月安极真诚地答道。 “看来,你定是偷偷暗恋本王,才事无巨细,都知晓得一清二楚。”秦楚暝撑着下巴,优哉游哉地打量她,“既然这样,我就破例开个恩典,准你今后鞍前马后地伺候我,也不辜负你这一番相思情意。怎么,高兴吗?” 陶月安刚张口,试图婉转拒绝,秦楚暝又亮出那口小白牙。好像她敢说不高兴,或是摇摇头,就立刻张嘴咬断她的脖子,血都吸得一滴不剩。陶月安死死忍住那种像有许多蟾蜍黏在身上的感觉,硬生生憋出字词,“高兴。” “真乖。”陶月安背对他,是以见不着她像吞苍蝇的神情。 秦楚暝抱着小夏月,怎么能这么萌萌哒,小脸像清风窑烧的上好白瓷,弄得他忍不住凑近些。 受到浓烈压力,陶月安开始不安往前缩,秦楚暝笑笑,像狩猎时,看猎物中箭后挣扎的苦楚模样。 当他计划结束这场捕食前的挑逗,孙书孙虎一前一后进屋子,恭敬喊道,“少主。” “说。”秦楚暝瞬间满脸黑线,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块水豆腐,“最好是什么重要事,能让我跳起来,否则送你们去净身房溜达溜达。” “……” “这不是……”孙书注意到虎口逃生,暗自庆幸的陶月安。那个害他家家户户打听过去,结果还被少主阴阴威胁送去净身房的小姑娘。 “看什么?”秦楚暝紧了紧怀里的,小东西可认生呢,刚才抖得像筛糠一样。他可以让她害怕得发抖,旁人可不行。他气愤且不满道,“低下头,眼睛转什么转?当天下就你一个会转眼珠子?” 陶月安提心吊胆,就怕孙书再提醉仙楼,好不容易,千方百计掀过去,别又让这位小王爷想起。 “其实……” “咕噜咕噜……”陶月安面色羞红,恨不能埋到地里做鸵鸟。 秦楚暝揉她的小肚子,轻笑,“饿了?” “没……”陶月安还想说他听错了,肚子又嘹亮地喊出吃饭的需求,只能硬着头皮,轻轻一点。 秦楚暝笑得更开心,小夏月脸蛋红红,像只苹果。他随口吩咐孙书孙虎,“跑趟尚食局,随便偷点吃的,就那个女的好了,别饿坏咱们小夏月。” 孙书孙虎简直是尼玛,我擦的心情。 他们是故去的战神楚王一手培养的暗卫,万里挑一的精英,本是立功疆场,为国捐躯的宿命。自从跟少主后,竟沦落到给小宫女偷食物。 “不对。”秦楚暝思忖方才,觉着有错。孙书孙虎总算松口气,以为少主想通,不该大材小用,静静等他纠正,“是我的小夏月。” “……” 东西偷来后摆上桌,陶月安耐不住要流口水,不停往下咽。 这些吃食好生精致,她一个都叫不出名。秦楚暝牵她坐下,不顾身旁怨气沉沉的暗卫。 “吃。”秦楚暝一发话,陶月安就拿起筷子,夹最近的糕点,迫不及待地塞一嘴。 像阴云暗暗中破开一轮艳阳,像冬月徐徐吹进一股春风,陶月安幸福得快落泪。 她吃着吃着,就进无我境界,咽下一嘴糕点,又喝一口汤水润润,末了还不顾形象地站起身夹最远的鸭肉。直到秦楚暝拨弄筷子,闲闲问她,“好吃吗?”才猛地端坐好,意识自己犯了错,想起王嬷嬷火辣辣的板子,怯怯道,“我刚才……不是故意吃成这样,你别罚我,我马上改。” “怎么会?”这小模样,吃起饭又专注又可爱,他光是疼都来不及,哪舍得罚,“多吃点,别拘着自己。。” 陶月安受宠若惊,他新夹几块糕点到盘子,世界观猛地颠覆,看秦楚暝的眼神都不同了。 8.这么多年,一直讨不到媳妇的欢心 吃货瞪大双眼,炽烈的目光如火如炬,秦楚暝忽地有些不好意思,忙把她满满塞一嘴,鼓得像只包子,佯怒斥道,“低头吃,否则就倒出去喂狗。” 陶月安听着,生怕被狗抢去吃食,忙把勺子伸进汤盅。神情说是多专注,就多专注。仿佛天地间,万事万物荡然无存,只剩她和这桌菜相伴到时间尽头。 存在感陡然下降,秦楚暝瞥一眼心无旁骛的陶月安,暗有些不爽,唇角一咧,小虎牙露出来,光照着折出刺白光。 他冷冷地打量陶月安幸福的表情,不悦地命令,“停下筷子,不许再吃。” 闻言,陶月安像被人用棍子狠砸一击,筷子上,是新夹的鸭肉。她傻傻愣住一会。等大脑反应后,迅速将肉塞进嘴,仿佛是担心秦楚暝让她吐了,草草嚼上几下就飞快咽下。然后不情不愿地搁筷,内心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她看秦楚暝,秦楚暝不说话,兀自夹块糕点,缓缓伸到在陶月安面前,来回地反复晃悠。 弄得她眼都直了,糕点朝左,视线往左。糕点朝右,视线往右,胶着在上愣是掉不下。 “想吃吗?”秦楚暝似乎发现什么新乐子,得逞似地,将糕点停她唇边。 陶月安满怀渴望地凝视糕点两小会,再望他一小会,抿起唇,轻轻点头。 她目光怯怯,小心问他,“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秦楚暝话音方落,陶月安就笑得甜津津,迫不及待地凑近香糕,张开樱桃小口。 就触到瞬间,糕点猛然一闪。 没有甜腻腻的滋味,陶月安柳眉微蹙,不解地看秦楚暝。他明明同意她吃了,怎么还挪开。 而对方只勾勾唇角,完全不诚心地致歉,“手打滑,不当心抖开了。”说完,继续招手,兼带假惺惺的保证,“这回一定不滑。” 小吃货陶月安扁扁嘴,姑且相信他的说辞,再次追逐去。 可这回跟上回相同,她又扑空,遂怨怼地瞧他。秦楚暝心胸坦荡,笑得温文儒雅,风度翩翩,“抽筋了。”真让人说不出责怪的言语。 然而接连几趟,糕点左闪闪,右躲躲,就是吃不着。陶月安委屈地看他,想求他别使坏。 偏秦楚暝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假模假样地活动手腕,“不当心别着筋络。” 他分明在耍人。 陶月安吃不着糕点,急得快掉眼珠子。可怜巴巴,委委屈屈,对秦楚暝的好感一下从珠穆朗玛峰纵身跃下,跌入千丈海沟。 秦楚暝正处在兴头上,又逗又惹,看小夏月想吃吃不着的纠结模样,精致的小脸皱巴巴,别提多高兴。 玩了一会,他瞧她难受得紧,少有的善心发作,打算停止这场逗弄。 最后一次,秦楚暝松开筷子,陶月安终于咬到心心念念的甜糕,好像周围种着一圈圈一层层的玫瑰,刹那间齐齐绽放。和风微醺,醉得撩人。 陶月安开心地张嘴,近乎陶醉地伸手,想推一推糕点进去。 视线无意触及秦楚暝,只见他咧嘴笑开,像高空盘旋的苍鹰,瞄准猎物后迅速俯身冲下。小虎牙嵌进糕点,在陶月安惊慌失措的呜咽中拖进自己嘴里。 甜腻腻的,不好吃,秦楚暝舔去嘴角的碎屑。狐疑地思考,她怎么会喜欢这种吃食? 到嘴的糕点被抢,陶月安终于按捺不住哭起来。泪花一朵朵地落下,开在衣服上,湿答答。她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委屈好委屈,没人比她更委屈了。 分明是她的糕点,硬生生被人抢去。陶月安越想越难受,哭得更伤心,鼻涕都跟着往下蹿。 小夏月哭了。 秦楚暝没料到,竟然有人连哭都这么好看。他见过的女生,比如郑棕欣,眼里鼻涕一起湿答答的往下落,还假装伤心地搂他,分明是暗藏阴谋地蹭鼻涕。可他就是再嫌弃,都不好在父王姑母面前发作。 秦楚暝沉醉地欣赏一会,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愈发喜欢,等她哭得差不多,自己也欣赏够了,新拿一块糕点当作奖赏。 陶月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面前还晃悠一块糕点,心知他又来戏耍自己。禁不住回忆方才的悲惨经过,到嘴的糕点不翼而飞,饱食后的秦楚暝意犹未尽,极其享受地舔去嘴角残屑,那本是她的糕点…… 陶月安越想,心脏就一阵阵的疼,哭得更厉害,像一盆子水往下倒,停都停不住。 哭到情浓时,一口气顺不上来,秦楚暝忙伸出另只手替她顺顺,陶月安抽抽哒哒,听他生硬的安慰,“别哭了,一块糕点,芝麻小的事也要哭。真是个哭包。” 芝麻小的糕点,他还同自己抢?之前他捉着自己的错处不放,自己方且忍了,可如今连块芝麻小的糕点都不放过……这人实在无可理喻,陶月安恨恨骂道。 秦楚暝帮她顺气,手里的糕点在空中乱动,陶月安的目光立刻被绑在上面,挪不开。她悄悄地斜眼看他,像是未加注意。 咬咬牙,趁秦楚暝松懈的片段,陶月安如饿狼扑兔,大口咬去糕点。本就小巧的嘴片刻被糕点堵满,大眼眶中滚动的泪珠转了几圈收回去,双手死死捂住嘴,唯恐被抢去。 秦楚暝显然惊讶,却觉得极可爱。他笑着替她擦眼睛和脸蛋,陶月安尚停在哭泣后的余震,明明想咳嗽,却怕把糕点喷出来,拼了命地往里咽,边吃边呛,小脸涨得通红。袖子胡乱地擦眼泪。 秦楚暝被深深地萌到,近乎是希望她吃慢一点,越慢越好,教他能多欣赏一下子。 于是,当陶月安抽抽搭搭,第一次如此娟秀地吃完时,他内心的遗憾无法言述,连忙再拿一块往她嘴里塞。 这个时候,孙书孙虎去尚食局偷好了茶点,满心抗议地搁在桌上,心想,这下总能说正事了。 事与愿违,秦楚暝刚塞完第二块糕点,渐渐觉出了投食的乐趣所在,兴致勃勃。孙书孙虎阴气沉沉,勾命鬼差一样的“少主”,他理都不想理。接着往陶月安嘴里送,真是的,这两个糙汉子,哪有小夏月软萌可爱。 孙书孙虎心急,这是大事,庄将军千叮咛万嘱咐慎重对待,可不能出错,只得守在旁边一遍遍地叨。 他们叨唠得烦,秦楚暝下意识塞的频率更高。陶月安被呛得咳嗽出声,孙虎孙书这才注意到她,脸上残着泪痕,就像被风摧折的西海棠。 默默送去同情的目光,本还以为,让他们又偷吃的偷喝的,少主是动了懵懂青嫩的少男心。可如今看来,八成是他心情好了,又想整人,因他们不在身边,才随手拉了个宫女代替欺负。瞧这吃个饭,都痛苦成什么样了? 从这想,陶月安就从原本挥霍浪费、娇气讨厌的麻烦物渐渐转变成顶替他们被少主欺压,无辜牺牲的小可怜。 两个不怀好意的暗卫默默盘算,假若她以后日日陪在少主身边,尤其是少主心情好的时候,他们的日子定好过不少。是以,孙书孙虎对她的好感度噌噌地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基于以上考量,他二人助纣为虐,全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盘糕点很快空了。秦楚暝掀开食盒,还要继续投食。他二人耐不住。得到什么时候才好? “少主,兹事体大,请跟属下去书房说。”孙虎跟孙书在背后猜拳输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放下食盒盖,扭头看一眼呛一嘴,痛并快乐的陶月安,秦楚暝突然发了善心,决定去折腾孙虎孙书。 “你们跟我来。”他淡淡吩咐,跟两个糙爷们处,怎么想怎么不情愿,脸黑得都能滴墨。 陶月安眼巴巴地看着新送来的糕点,听他们要走了,一下来了勇气,用力扯住秦楚暝的袖口,弱弱发问,“这个……我能吃吗?” “可以。”秦楚暝瞧她直勾勾地眼神,瞬间温柔了,宠溺地揉她的头发,“太阳落山前,乖乖坐着吃东西,我一会来接你回去,知道吗?” “嗯。”陶月安拿起一块绿绿的糕点,一副乖巧的模样,秦楚暝临走时还心不在焉地跟他摇摇手。小王爷的心都被萌化了。 每种糕点都试了试,有着长长反射的弧陶月安才想起秦楚暝走之前嘱咐的话。 “太阳落山前,乖乖坐着吃东西……太阳落山前……”她吓得站起身,太子可让她太阳落山前回去。 9.媳妇长着翅膀飞走了 “太阳落山前,乖乖坐着吃东西……太阳落山前……”她吓得站起身,太子可让她太阳落山前回去。 陶月安看向窗外,过了日光最毒辣的时段,太阳渐渐西垂,要是不紧着回去,兴许就赶不及。 然而,陶月安将目光移到屋内桌上,恋恋不舍地注视这些红的绿的粉的,雕成不同花纹样式的精致糕点,好像每一个都哭着叫着求她别走,声音汇在一起,震得她耳朵发聩,模糊不清。 桌上的半壶宫廷茉莉,飘散恬淡清香,弥漫着悠悠的怨仇与不舍。陶月安又喝一杯,小肉肉的手挨个摸那些糕点,一双水眸满是如泣如诉的悲伤。 但太子那……陶月安忖了忖,不禁皱眉,弄糟的话,王嬷嬷定不会轻饶,要是惹怒了父亲,把她送回原来那户人家…… 陶月安不寒而栗,浑身哆嗦,她该立刻走。 可这些糕点哭得那么难过,她向来见不得它们哭,一哭心疼得像刀子绞,比王嬷嬷打手心还疼。 …… 天人交战后,桃林外出现一身影,鬼鬼祟祟。陶月安边走边张望,以防有人发现,极像偷偷混入禁宫行窃的小贼。 只不过,这小贼拎着同自己上半身一样大的精致食盒,笨笨拙拙,亦步亦趋。 刚离开桃林,四下无人,陶月安立刻撒开小短腿,飞也似地跑,仿佛后头有阴魂不散的秦楚暝微微笑,追着她不断索命。只一溜烟,就没影了。 中途有几个宫女,结伴同行,陶月安咬着牙上前,说是司膳司派去,给太子送点心的。 几个宫女年岁较长,看她眼眶红红,哭过一样,心里顿时明朗七八分。约莫是才刚入宫,摸不清路。宫里都知道,太子不是个好伺候的主,陶贵妃也是,当即指了路,让她快些赶去。 陶月安甜甜说了声谢谢姐姐,飞快跑去太子宫,那速度,简直在和落日赛跑。 到殿里时,陶月安气喘吁吁,匆匆忙忙地找着之前替她换衣裳的宫女,上气不接下气道,“姐姐,现在是什么时辰?” “酉时差两刻。”宫女捧来她进宫时穿的衣裳,差人伺候着换上,顺便问道,“小姐没跟殿下一道回来?咦,这糕点是从哪来的?” 陶月安换了衣裳,静静呆在桌边用膳。听后,险些被哽住,大脑飞速运转,开始解释,“殿下和叶公子临时有事,就替我弄了糕点。让我先回宫里等着。他们大概,要等酉时左右回来。” 宫女的心跟明镜似的,陶月安既是未来的太子妃,便得罪不得,便、小心翼翼地恭敬道,“既然这样,小姐慢用,奴婢找人替您泡一壶果茶,配着糕点吃极好。” 陶月安赶忙点头,嘴里塞着糕点,两腮圆滚滚地鼓起,说起话不清不楚,“谢谢姐姐。” …… 至于方才,秦楚暝不情愿地离开软萌可爱的小夏月,跟孙书孙虎两个糙汉子去清容园的简陋书房议事。 “庄将军是有什么事?这般着急。”秦楚暝把玩台上的珠串,懒懒发问。 “启禀少主,将军收到消息,今儿早晨,陶相的长女陶月安进宫了。”孙书道。 “进宫就进宫,怎么说,陶贵妃都是她姑姑,陶相让女儿进宫看望妹妹,也没什么不对。”秦楚暝丢下珠串,发出清脆声响,他慢步走到屋檐下,屋檐上挂一笼子,里头养着红喙绿毛的鹦鹉。 “少主别装傻了,陶相的司马昭之心,谁不清楚,他就是想送女儿进来,做太子妃,好保住他的官位,继续权倾朝野。”孙虎补充道,“倘若陛下肯了,这情势于我们极其不利,将军说得想想法子。” “太子……”秦楚暝逗弄笼子里的鹦鹉,听罢轻笑道,“陶相这些年处心积虑地扶持,不过,他的好太子却不这么想。只怕这国丈梦恐终究变成一堆沙子,风吹吹就散。” “少主,我们安在在贵妃宫的眼线递话说,这陶大小姐同陶二小姐完全不同,出落得模样精致,太子头回见都看呆了眼。用完早膳,还主动提出,要带大小姐在宫里参观。恐怕没多久,陛下就会下旨给他们订婚。”看自家少主神态悠悠闲闲,孙虎颇有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架势。 “是吗?”秦楚暝听他说模样精致,禁不住想起吃糕点的小人,这样一个玉娃娃,哪有别人能比她更精致。他可得小心藏好,别教旁人觊觎去,秦楚暝想想就勾起喜悦的嘴角,把笼子里的鹦鹉戳得四处躲避,可怜兮兮地惨叫,羽毛都掉了两根。 “管害死自己母亲的女人叫母妃,太子这些年,恐怕也不好受。”秦楚暝沉声道,“他们间的嫌隙可不是一小条。” “将军让属下问问少主,刘尚书的女儿……” 孙书没说完,秦楚暝就冷冷打断,“不行,太无趣。”做事一板一眼,动不动就搬出一堆四书五经女诫列女传唠唠叨叨,哪像他的小夏月可爱。弄得他想快些结束这里,陪小夏月用晚膳。 “我们要跟太子陶相抗衡,必须在朝里多拉拢大臣。刘尚书虽是近几年才调来京中,但为人清廉、耿直,民间威望颇高,极受百姓爱戴。为此被陶相穿了不少小鞋。尚书长女刘牧音,年岁虽小,但温婉知礼,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将军说,若是少主同意,就跟陛下请旨……” “倘若尚书有心归入我麾下,便是不结亲,也是我的股肱。好了……你们让舅舅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秦楚暝暂且放过笼子里瑟瑟发抖的鹦鹉,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他们,“另外还有一事。“ 孙书孙虎当殿下要出什么妙计,赶忙洗耳恭听。 秦楚暝酝酿半晌,缓缓道,“也该是晚膳的时候,你们俩去趟尚食局,帮小夏月偷点吃的来,不许和中午的样式重了,否则送你们去净身房转转。” 孙书孙虎:“……” 10.见未来的公公 酉时,郑棕英同叶中掐着点儿回来。 陶月安吃完点心,就让宫女把食盒撤了。郑棕英进屋时,她正坐在桌边,小口朝热腾腾的果茶吹气,天井安分。看是他来了,规规矩矩地请安行礼。 郑棕英颇为满意,安静不生事,又不问东问西,对他多加管束,倒是很好。他清清嗓子,“收拾收拾,跟本宫去母妃那用膳。” “是。” 陶月安跟郑棕英进主殿时,桌上除了陶贵妃,还有一位一身明黄的男人,年岁比陶相长上许多,两鬓发白。 陶贵妃巧笑嫣然,男人嘴角也是笑盈盈。 郑棕英扁扁嘴,眼神示意陶月安配合,“儿臣给父皇、母妃请安。” 陶月安听了,猛然意识到,这位就是当今圣上。赶紧跟着做,“臣女给陛下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都免礼。”丰和帝不再跟陶贵妃说笑,将目光移到太子,及太子身边的陶月安身上,“坐下,跟朕同阿玲一块用。” “谢父皇。”太子起身,挨着丰和帝坐下。 陶月安忙跟上,“臣女谢过陛下。”说完,陶贵妃就慈爱地招手,让她坐过来。 “翠华,让宫人将菜端来。”陶贵妃笑盈盈地替丰和帝挽袖子,陶月安偷偷瞧了两眼。只觉得贵妃姑姑风华正茂,姿容娇艳,而皇帝陛下成年过半百,两人坐在一起,反差甚大,倒像是和乐融融的父女俩。 “这就是陶相的长女?”丰和帝打量月安,陶月安微微有些局促,坐着不安稳。 “是。”陶贵妃遣退了准备布菜的宫人,亲自拿起筷子伺候。 丰和帝道,“模样生得好,不知秉性如何。” “哥哥教的人,陛下还不放心?”陶贵妃夹了糖藕,轻轻笑着搁进他碗里,“您看臣妾的秉性如何?” “你自然是好。”丰和帝拿起筷子问,“楚英,跟父皇说说,你觉得,月安表妹好吗?” “嗯。”郑棕英虽心里头不快,但想起叶中的劝告,还是点头,“表妹性子很好,温婉乖巧。” “看来,你们今儿处得挺好。”陶贵妃又替郑棕英夹一片藕,笑道。 “陶相是朝中骨干,平日都教你做些什么?”丰和帝深邃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牢牢盯住她。 陶贵妃悄悄在下头握住她微微颤抖,黏腻腻的双手,默默递去鼓励的眼神,让她别紧张。陶月安确实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认真答道,“回陛下,臣女平日要学礼仪,读书,做女工。剩下的时候学古琴,绘画,下棋,书法。一日隔着一日,学的都不同。每月月末,还会有师傅教舞蹈。” “嗯。”丰和帝像是挺满意,追问,“陶相都让你读哪些书?” “回陛下,臣女读的书不多。师傅刚教完《女诫》,《列女传》也学了大半。妇德只看了一点。”陶月安答道。 “看来,陶相很会教女儿。”丰和帝夹起碗里的藕片,颇为满意。 陶贵妃观察完,试探着问,“陛下您看看,这两个孩子玩得好,不如干脆给他们结个亲?” 那一瞬,陶月安难以置信,结亲……她跟太子压根没在一道玩。郑棕英低头吃碗里的菜,沉默不言。陶月安的话堵在喉咙口,发不出。 偏巧,翠华端着填鸭上桌,陶月安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去,分不出心思想这些。 “结亲?”丰和帝挑起眉,“陶相将月安教得很好,只是他们年岁都小,要说结亲,也至少等月安及笄后再谈。眼下有些操之过急。” “陛下说得是,臣妾也是看他们表兄妹处得好,才说这玩笑话。”陶贵妃圆场道,翠花把填鸭麻利地分成块。 丰和帝吃了些时候,突然顿住,道,“阿玲,另外……” “陛下有什么事,吞吞吐吐的?”陶贵妃刚给太子夹完填鸭,静静等他下文。倒是一幅和乐融融的画面。 “楚瞑回来了。”丰和帝说着,目光悠远。陶月安一惊,陶贵妃筷子一顿,但很快稳住心绪,“是,臣妾听说了。” “他眼下歇在哪?” “在……清容园。”陶月安心虚地低下头,默默数着碗里的米粒,心都快跳到嗓子口。 “这么荒僻?”丰和帝皱眉。 陶贵妃解释,“负责的宫人说,是楚瞑自己挑了那处。”末了,陶贵妃没再说下去,清容园是先皇后所修,她再说,只会白白勾起丰和帝的回忆。 可惜,丰和帝到底还是想起了,“是梓潼修的那处院落。” “是。”陶贵妃咬着牙,面色如常。。 “就让他先住着,楚王……都是朕糊涂……楚暝到底还是个孩子,没个亲人在身边照顾,就先住在宫里,跟几个皇子一起读书、学武。”丰和帝叹道,“记得多选几个伶俐的奴才丫鬟过去,左右得多有些人伺候。” “陛下放心,臣妾已经让翠华吩咐宋尚宫。” “此外,朕准备在宫外修一座新王府。相关事务,还劳你多费心。” 陶贵妃忍住嘴角的抽搐,“但楚瞑还未到弱冠,这样早就搬出宫,恐怕不合规矩,陛下是否三思?” “不必。”丰和帝拒绝道,“那府邸只是先修着,等楚暝到了年纪,袭承他父王的爵位后再搬入不迟。” “是,陛下政务繁忙,臣妾负责后宫事务,自然会尽心竭力做好这事,替陛下分忧。”陶贵妃诚恳道。 “爱妃能这样想,朕就放心了。”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丰和帝用膳后,说有奏折没看,带着太监总管李铜离开。 郑棕英把方才的话听个完整,他撇撇嘴,对这个异姓王世子的到来很不满。 “英儿。”陶贵妃让翠华将盘子撤了,端坐在桌上静默半晌,缓缓开口。 “母妃请说。”陶月安望眼欲穿地盯着纷纷离去的烧鹅,烧鸭,摸摸肚子。方才她惧怕着皇上贵妃,加上点心吃多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时间都没怎么动菜,眼下却饿了。 “刚才你也听见了,楚王世子回来了。”陶贵妃道,“你如今大了,很多事不用母妃多说也能明白。从今日起,你的功课得花两倍时间,一定把你那两个弟弟比下去,母妃会跟你的师傅说,让他多加督促。” “儿臣明白。”郑棕英虽有不愿,还是顺着她说。 “这样便好。”陶贵妃示意他退安,“月安,你陪太子殿下去书房看会书。” “是。” 郑棕英带陶月安离开后,王嬷嬷就敲门进来,“老奴参见贵妃娘娘。” “起来。”陶贵妃拨弄着蔻丹,懒懒地坐在贵妃椅上。 “娘娘,依您所见,大小姐同太子殿下的婚事如何?能不能顺利进行?”王嬷嬷开门见山地询问。 “英儿对月安倒是满意,就是陛下……”陶贵妃欲言又止。 王嬷嬷忙追问,“陛下是什么态度?” “陛下没明着拒绝,只说两个孩子年岁太小,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听罢,王嬷嬷松口气,“这么说,还是有希望的。” “嬷嬷,您可别高兴得太早。”陶贵妃皱起眉,“秦楚暝回来了。” “这事,老奴省得。”王嬷嬷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回来便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若他安分,相爷还能允他继续做个闲散王爷;若是不安分……” 王嬷嬷诡异地笑笑,陶贵妃一阵恶寒,“您把事情想得太容易。本宫跟在陛下身边这些年,陛下的心思,本宫还会猜不出。他心里八成是有了什么,才会接秦楚暝回来,并给他在宫外新造府邸。陛下素来节俭,会不惜重金地造新府邸,定是对他心有愧疚。英儿贵为太子,将来的府邸还是旧的整修。尤其是他提起清容园时……”陶贵妃想起皇后,仍是一阵后怕,“当年的事……” “老奴回去,会转告相爷,娘娘不必惊慌。”王嬷嬷转了转眼珠子,宽慰道,“当务之急,还是请娘娘好好教导太子爷,再认真管理后宫。朝堂上,相爷到底呆了些时日,上上下下都有咱们的人,里里外外都打点好了。秦楚暝不过是十四岁的毛小孩,又初出茅庐,能折腾出什么动静?至于陛下……事情都过去这么久,陛下就算心存疑心,也没办法推倒重查。加上有相爷的帮持,娘娘您的地位固若金汤,千万别一时慌张,自乱阵脚,反给了别人空子可钻。” “那就多谢哥哥。”陶贵妃叹道,“时候不早,你快些带月安回府上,再晚宫门就要落锁。” “是,老奴告退。” 11.一入宫门深似海,楚王笑得花开来 今陛下子嗣不多,统育有三子二女。长公主郑棕欣,及五公主郑棕熙是先皇后所出;二皇子郑棕英养在贵妃姑姑膝下;三皇子郑棕木出身较低,生母未知;四皇子郑棕岸,王德妃的养子。 王嬷嬷一通恶补,陶月安总算有个大致概念。 泡在大浴池里,陶月安拨弄水里奇奇怪怪的花跟草药,香味很好闻。脚下踩着不知名的粉色玉石,冰冰凉凉。 “嬷嬷,清容园真是禁止出入,违者死吗?”尽管如今,毫无凭据,就算秦楚暝捉着她也法子,陶月安还有些后怕。 “清容园……”王嬷嬷蹙眉,温柔道,“大小姐在宫里听了什么?” “我……我是不经意,从几个宫女那听说的,嬷嬷,是真的吗?”陶月安生得一脸无辜,就是扯谎也楚楚可怜,荏荏弱弱。 “当然没,这些个碎嘴奴才就爱瞎说,大小姐别往心上去。”王嬷嬷转念一想,“除了清容园,她们可还说了什么?有没有讲到贵妃姑姑?” “嗯……当时跟在殿下后头,殿下又走得快,是以没听清。”陶月安摇摇头,王嬷嬷便露出遗憾的神色。她在心里判定,秦楚暝说了谎,故意戏弄她。就算他将自己戏耍一番才给了糕点,好感仍是从佛安塔顶纵身跳到半山腰。 “宫里的奴才都这样,平日闲着没事,就爱偷偷议论主子是非。”王嬷嬷看时候差不多,就服侍她起身,“大小姐今日在宫中表现好,贵妃姑姑同太子殿下都夸您呢。老奴差人递了话,明日不请礼教嬷嬷跟女夫子来,给您好好休息一日,晚些时候,再让翠兰带您出府转转,全当奖励。” 陶月安险些蹦起来,欢呼雀跃,躺在床上兴奋半晌,得亏今天大起大浮久了,一会就撑不住困意,睡着了。 王嬷嬷捻好被角,陶月安睡得恬静,鬓发如云,肤如凝脂。在陶府细致的将养下,隐隐能窥出,日后的倾城之姿。 王嬷嬷笑笑,她能教出一代宠妃,就能教出第二代。这小孩子的心思,再简单不过,你得时不时给颗糖,让她尝尝甜头。 她坐起身,慢慢朝陶相书房去。 汇报白日宫中事后,陶相端起茶水,微抿一口,良久未言语。 王嬷嬷禁不住发问,“相爷,您看这陛下,是不是真同贵妃娘娘说的,心里有了什么?” “恐怕是。”陶相搁下茶盏,道,“朝堂上,陛下的动作虽小,但从依旧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他正渐渐用起楚王一派的大臣,试图跟本相牵制抗衡。” “可先皇后过世有些年头,陛下怎平白无故想起她了?”王嬷嬷不安道,“尽管当年牵连的宫人都没留下活口,但陛下若真生出芥蒂,贵妃娘娘年岁又长,就是再精细地将养,到底不如将入宫的小主年轻,荣宠地位怕是岌岌可危。” 陶相盯着桌上平铺的宣纸,沉思道,“阿玲的荣宠必须撑到月安生下皇孙后,必须撑住。” “老奴明白,只帝王心意变幻莫测,哪是我们能左右其中。”王嬷嬷叹道,“太子殿下对大小姐是有好感,可陛下若不允这桩婚事,咱们也没辙啊。” “皇上那……就按最早的计划办。”陶相突然狠厉道,王嬷嬷一惊,想了想,惊道,“相爷……您该不是说……” 陶相点头,“没错,该安的人手,本相都安好了。现在,只差月安讨好太子殿下。只要殿下喜欢,我们从中推波助澜,年轻人血气方刚,假使真发生什么,陛下就算想赖也赖不去。” “相爷英明。”王嬷嬷夸赞道,“既要小姐跟殿下好好相处,宫中走动不能少,您看……那位,能不能用上?” “你指,大长公主?”王嬷嬷点头,陶相沉思半晌,答道,“五公主,似乎和月安年岁相近。” “是,五公主刚满九岁。”王嬷嬷想想,“奴婢听说,五公主极爱跳舞,成日让乐署的舞姬教着。您看,不如由长公主牵线,明面上,让大小姐进宫陪五公主学舞;暗里,再制造些机会,让她跟太子殿下接触,您看可好?” “只是,五公主可会配合?” 王嬷嬷肯定道,“五公主跟长公主一母所出,自小就同她亲近。若长公主愿出面,这事就十拿九稳。只是劳烦相爷,亲自跟长公主说一声,她是个识时务的。相信相爷开口,断不会拒绝。” “好。”陶相拿起狼毫,写完密信,再让陶吉趁着夜色偷偷送进宫。 被默默安排的陶月安浑不知晓,难得睡到自然醒,美美吃了早餐后,王嬷嬷命三个家仆跟着,由翠兰带她上街转悠。 她前脚方离开,一顶轿子就悄悄落在相府后院,衣着华美的长公主郑棕欣步态摇曳,身上的流苏金饰闪闪发光,侍女搀着,从后门进去。 陶月安从东街吃到西街,一天下来,肚子圆圆滚滚,像装只皮球,涨得走不动,胃都撑疼了。翠兰把她抱到府外,才稍微好一些,却仍是难受,刚回房,想滚到床上歇歇,王嬷嬷就阴魂不散地出现,“大小姐,可别睡了,府上来人了。” “来人?”陶月安皱眉,说情道,“可是……我好累。嬷嬷,您让我睡一会,就一会儿。” “不行。”王嬷嬷硬是拽她起身,连推带拖到书房。陶月安无精打采地立在门口,不情不愿。 王嬷嬷见状不妙,心里估摸,得用些法子刺激才行,便道,“大小姐,里面坐着喝茶的,是当朝的长公主。给她见着您这副没气没力的样子,心生不悦,得挨板子,好几十下,到时相爷都拦不住。” 听见挨板子,睡虫突地吓跑,陶月安勉强挺起腰板,端起微笑。王嬷嬷觉着差不多,就叩门领她进去。 “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陶月安盯着长公主的裙摆,金丝绣的大红牡丹,还缀着碎宝石,格外奢华。 “快免礼。”郑棕欣连忙扶她起身,笑道,“都是自家人,月安妹妹无需拘礼。” 陶月安没能问,她姓陶,公主姓郑,怎么就成自家人?郑棕欣就自顾自地扶她坐下,微笑说,“本宫是个急性子,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其实这回来相府,是有事儿求着月安妹妹,不知妹妹肯不肯帮本宫个忙。” “我……?”陶月安难以置信地睁大困倦的双眼,“臣女终日呆在府上,不知能帮公主什么?” “只要月安妹妹肯,自然能帮上。”郑棕欣拉她的手,亲昵道,“本宫的妹妹熙儿,自小就爱跳舞。但宫里没有年岁相仿的玩伴,一个人难免寂寞些。所以,本宫想请妹妹进宫呆些时日,白日能跟熙儿一道在乐署学舞,晚上还能去贵妃娘娘那儿陪她说话,一举两得。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恩……”陶月安抬头,看上座的陶相,乖乖巧巧道,“我要听爹的意思。” 陶相听罢,露出满意的笑容,郑棕欣跟他眼神一交汇,当即便成了,“爹自然同意。你跟五公主在一道儿,不仅能跟最好的舞姬学舞,宫里的乐师,女夫子,礼教嬷嬷都是最好的……” 陶月安瞬间觉得半边天塌了,她以为,进宫就只学跳舞,没想到礼教嬷嬷,女戒列女传妇容妇德妇功还逃不开,且师傅管得比相府还严。 郑棕欣和陶相又说了会话,但她神飘天外,什么都听不清,满脑子都是她被困在宫里,夫子拿着列女传读,礼教嬷嬷拿着棍棒,女工嬷嬷手里藏了小银针,还有乐师,舞姬……全阴测测地笑着,围了她打转。 神志恍惚地坐上马车,轿夫轻快地挥起小皮鞭,马车一溜烟就跑进宫门。 那些阴测测的脸在眼前一张张闪过,青面獠牙,狰狞无比。她呆愣愣地看他们围着自己打圈,终于停下时,一个戴了马面的男人直勾勾地攫住她,面具外的唇角不怀好意地勾起,他缓缓伸出修长有力的右手,一下一顿地卸去面具。 陶月安心都跳到嗓子眼,眼睁睁地目睹秦楚暝凶神恶煞的脸一点点露出来,龇着小虎牙,不怀好意地靠近。 周围凶神恶煞的礼教嬷嬷,女夫子,舞姬全都被恶鬼瞬间驱散,她仓皇地转身逃跑,高声叫王嬷嬷和爹。 右脚却被皮鞭勾住,陶月安狠狠摔倒在地。秦楚暝不紧不慢地踱步身前,手里把玩着皮鞭,阴森森地蹲下与她平视。 “跑啊,怎么不跑了?”秦楚暝勾起她的下巴,慢慢凑近,在陶月安的惊叫声中,一口白牙咬在脖颈上,红痕触目惊心。 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箍紧陶月安瑟瑟发抖的纤腰,低声耳语道,“看我吃了你,以后还怎么跑。” 画面就只剩秦楚暝的血盆大口,和风中颤抖的陶月安。 “啊……”陶月安猛地惊醒,郑棕欣拍拍她,“月安妹妹,快醒醒,要到云芳殿了。” 陶月安睁开眼,一身冷汗,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在马车上睡着了,连忙赔礼道,“长公主殿下,臣女失礼,请殿下恕罪。” “熙儿跟你一般年岁。小孩子嘛,都贪睡。”郑棕欣善解人意,“现下时候不早,贸然去贵妃娘娘宫里,怕会扰了娘娘休息,你就在本宫这儿将就一晚。” “是。”陶月安抹了抹额上汗水,惊惧未去。 12.荷叶公公又见媳妇 辰时一刻,陶月安按郑棕欣交代的,准时赶到乐署练舞。 五公主郑棕熙,一身淡绿纱裙,飘白水袖,被一群舞姬拥着,似有不耐。陶月安忙上前行礼,“臣女见过五公主。” “陶月安?”周围的舞姬纷纷让出条道,郑棕熙慵懒地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一番,随后勾起嘴角,厉声道,“跪下。” “公主殿下,臣女不知做错何事?请殿下明示。”陶月安慌忙下跪,身后的王嬷嬷,翠兰虽不解,也跟着做。 “你害本公主从卯时等到现在,真是好大的架子,陶丞相平日里就这么管教女儿吗?”郑棕熙才九岁,却身量纤长,比陶月安高上半个头,说起话来颇有凛然慑人的气势。 “殿下容禀。”陶月安低头解释,“长公主殿下通知臣女时,说的确是辰时一刻。缘何改了卯时,臣女并不清楚,但绝没怠慢殿下之意,请殿下恕罪。” 郑棕熙站在她面前,陶月安盯着她的绣花舞鞋,内心忐忑“听你这么说,倒还是本公主的错?” “臣女不敢。” “算了,这是第一回,你无知,本公主能宽恕。”郑棕熙道,“不过往后你可记清楚,本公主练舞的时候是看心情,或许是辰时,或许是卯时,凡是本公主想练了,你人却不在,那可别怪本公主不讲情面,让陶相接你回家。” “是。”陶月安咬着后槽牙,不甘道。 “另外。”郑棕熙指指她身后的翠兰跟王嬷嬷,又道,“本公主素不喜人摆架子,跳舞还带一堆婢子。以后你独自来乐署,不许带侍从,明白吗?” “明白。” “这才像话。”郑棕熙走到舞姬间,轻快地甩着水袖,“本公主要排皇祖母回宫的舞蹈,你就先跟着学学,感觉感觉。可别拖后腿,丢本公主的脸。” “是,臣女知道。”陶月安跪了许久,郑棕熙总算允她起身,膝盖发疼,走路都一颤一颤。 王嬷嬷带翠兰离开,一边的乐师或抚古琴,或弹琵琶,一曲清丽之音奏起,婉转缭绕。 郑棕熙在一众舞姬的簇拥下,翩然起舞,姿态袅娜。 陶月安不禁被迷住,灵动的袖子轻快地抛在半空,又落下,划出优美的弧度,她看得出神。有个舞姬忽然迎面撞来,陶月安想避开,却被重重撞倒,臀部火辣辣,烧着一样疼。 乐音戛然而止,一群舞姬都蹲下,围着摔倒的,声声关怀。陶月安一人在一边,痛得眼泪流出,又死死收回。委屈地听那边话里藏针的指责。 郑棕熙关怀完那头,让众舞姬扶她休息,自个站到陶月安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带你群舞就会惹事,本公主亲自教你。” “臣女知错。”陶月安这回不敢分神,专注地跟郑棕熙学动作。 在相府时,她就有陶相专门从歌楼请来的舞姬,是以学得快。没一会,就能有模有样地跟着跳。 陶月安目不转睛地盯紧空中打旋的水袖,郑棕熙不悦地撇撇嘴,袖子一挥,轻巧环住她的臂弯,随手一拉。 失了重心,陶月安跌跌撞撞,手脚慌乱。郑棕熙又灵巧地一绕,一缠,陶月安就被长长的水袖裹粽子一样裹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唔……”她疼得皱起眉,周围突然响起脚步声,身上缠起的水袖也被抽去。她勉强撑起上半身,就看方才的舞姬和郑棕熙恭敬地站在一位年纪稍长,风华渐去的舞姬身前。 “柳师傅。”陶月安不禁侧目,究竟是怎样来头的舞姬,能让有些傲满的郑棕熙都这样恭敬。 “一早就闹腾。”柳水茹揉着眉心,不耐道,“今儿不是有新人?在哪呢?” “确实有。在那呢。”郑棕熙不经意朝她瞥,陶月安很快整好仪态,“月安见过柳大人。” 王嬷嬷有跟她提过,柳水茹,是陛下从青楼请来,教郑棕熙乐舞的舞姬。按理,教皇女的舞姬,必须身世清白……她又得郑棕熙尊重,所以这位师傅,定不一般。 不过,柳水茹来后,郑棕熙也就规规矩矩,不再带其它舞姬起哄。她严厉归严厉,总不断挑剔她们动作错处,却非无中生有。 但陶月安浑身是伤,举手投足间酸疼酸疼。 不容易熬到午休,因早晨的风波,翠兰偷偷从后院给她送午膳,免得惹着这位五公主。 陶月安抱着食盒,找了处草丛,跟翠兰挨着坐下。翠兰将离开前,王嬷嬷嘱咐她的长篇大论,麻溜地开始背诵。 口干舌燥之际,她扭头倒些水,就看陶月安一脸沉醉地闭上眼,将油光闪亮的红烧肉送进嘴里,满是痴迷与沉浸其中的幸福。 王嬷嬷不在,没人追究她的吃相,陶月安觉得,这真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想她没听进去,应该再说一遍。可看陶月安开心的模样,翠兰纠结片刻,决定让她安心吃顿午膳。 此时,屋后有声,翠兰透过密匝匝的草丛,隐隐窥见两个人影。一个是五公主郑棕熙,另一个男子她未见过。 郑棕熙正扬头道“表哥,陶忠的女儿来了。” “恩,我知道。”秦楚暝替她打开食盒,将一盘盘菜端出来。 “陶忠那个奸贼,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当初若非他排挤,表哥不至于用远去封地,舅舅要不至战死沙场……他现在还一个劲地打压你,我听说,他昨天又派刺客暗、杀一个大臣。”郑棕熙恨恨道,“如果不是他,母后……” “楚熙,该吃饭了。”秦楚暝把筷子塞进她手里,语带警告。 “郑棕欣还帮她。”郑棕熙咬牙道,“不知廉耻。” “好了,我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郑棕熙忙拉他,“表哥,我只是憋在心里忍不住,你别不开心,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千万沉住气,现在不是惹怒老虎的恰当时候。”秦楚暝皱起眉,沉声道。 “是。” 翠兰默默听完这番对话,陶月安也吃了最后一块马蹄糕,心满意足地摸摸鼓起的肚子,笑嘻嘻地收好食盒,交到翠兰手上,“翠兰姐姐,我吃好了。” “恩。”陶月安笑得烂漫,翠兰忽有些同情,作为陶相的女儿,必须承受这些,也只能承受这些。 辛劳整日后回景德宫,又陪贵妃娘娘说了好久话,终于能安心睡一会时,王嬷嬷又拽她起身抹香露。 陶月安无所适从地收紧衣裳,依旧露出青紫淤痕,腿上,胳膊上,后背……全都是。 “伤成这样?”王嬷嬷心痛道,她精心养出的细腻肌肤上伤痕斑斑,真是暴殄天物。 “嬷嬷……” “大小姐吃苦了。”王嬷嬷怒道,全都是她的心血,竟被人这样糟蹋,“郑棕熙真不知好歹,相爷的女儿也敢随意戏弄,真是不把相府放在眼里。我看她根本是和秦楚暝串通一气,一前一后地跟咱们陶府作对。老奴这就差人跟相爷说,让相爷替大小姐出这口恶气。” 陶月安慌忙拉住她,劝道,“嬷嬷,别跟爹说。我才进宫一天,要是就传出跟公主不合的事儿,会对府上不好。” 王嬷嬷慢慢冷静下,迅速权衡利弊。 陶月安进宫是跟太子殿下培养感情,便是郑棕熙有心刁难也只能忍着。一则是防止原先的计划生变,二则,如今朝局不稳,陛下的心思还没窥探清,在这节骨眼上不能生事。 “委屈大小姐了。”王嬷嬷帮她抹好伤药,像母亲一样轻轻梳理头发,慈祥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想落泪。 次日,卯时差两刻,天未亮,王嬷嬷将小灯笼递给她,嘱咐道,“大小姐路上小心。” “嬷嬷,要不让奴婢偷偷跟在大小姐身后?”翠兰看陶月安小小的身板,又乖又安静,实在不忍心。 “不行。”王嬷嬷叱道,“郑棕熙说不许大小姐带人,万一被发现,吃苦头的还是大小姐。”最重要的,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让陶月安被送回陶府。 “翠兰姐姐,我可以的。”陶月安接过小灯笼,壮士断腕般地迈出宫门,临了,还跟她们挥挥手告别,小身子慢慢消失在透着微光的清晨。 她边走,边看翠兰画给她的图纸,景德宫过去,就是御花园,然后经过太学……陶月安困惑地望着面前的建筑,牌匾上分明写了太学,却跟图纸上有偏差。 难道自己走错了?陶月安将先前的路复查一边,并未出错。可太学过去应有三条路,翠兰的图上只有两条。陶月安在周围转了一圈,听说在太学念书的皇子,贵族子弟卯时就要过来,等师傅抽查功课,现在应有几个当值公公。 陶月安惊喜地睁大眼,前头就有一个。 她拎着小灯笼,一颠一颠地跑过去,见着救星一样,“公公,请问您知不知道,乐署怎么走?” 昨日,秦楚暝被郑棕熙扰得心情不爽,深更半夜跑去护城河游泳。上岸时寅时已过,遂懒得回府,在太学外大树下的石头上将就睡一觉。 他没好气地扔掉盖在脸上的荷叶,小虎牙磨着下牙,气压极低,慢悠悠直起上身,想看看是哪个人不要命,竟敢吵他睡觉。 然见着陶月安甜甜的笑,明亮的大眼睛,跟夜空的星子一样闪亮,手里的小灯笼一晃一晃。觉得自己似乎没睡醒,竟梦到小夏月。 当初发现她不见,秦楚暝恨不能挑断她的脚筋,看她还跑不跑。 陶贵妃在六局的势力渗入太深,眼线太多,他们很难在不惊动的情况下查人。孙书孙虎迫于强大的阴沉气压,战战兢兢地在宫里偷偷探寻,千求万求,能早日找着夏月。 不过现在,秦楚暝高兴地咧开嘴,露出可爱危险的小虎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一笑,陶月安就脚软,吓得花容失色,当下扔掉灯笼,撒腿就逃,边跑边高声喊,“救命,救命,有刺客,抓刺客啊。” 13.我的媳妇不是我的媳妇 “跑什么?”秦楚暝大步上前,捉住陶月安的领子,往后一拖就拽进自己怀里。 陶月安忙扯开嗓子大声叫唤,“来人啊,救命,抓刺客……” “出什么事了?”一队侍卫听见呼唤,立刻赶到。陶月安见着救星,像迷途中发现母亲的小动物,眨着晶亮的双眼,拼命扑腾双手往前跑,小嘴一叫一个甜,“侍卫哥哥,抓刺客。侍卫哥哥,快抓刺客。”听着真跟亲兄妹似的。 秦楚暝瞬间被人泼了一脸墨,黑得快融进夜色,他掐着不停挣扎的小夏月往自己怀里狠狠带,恶意满满地咀嚼这四个字,“侍卫哥哥,恩?” 最后的尾音拖得长,陶月安禁不住发抖,没来由的恐惧一下下往心头窜起。 “你是什么人?”陶月安甜腻腻的哥哥叫得格外受用,侍卫英雄救美的内心饱饱膨胀,鼓成一个球,将他们团团围住,手里的刀一个个出鞘,反出闪闪月光,“放开她,大人兴许能宽大处理。” 摸摸腰间,自己的腰牌可能掉进护城河了。秦楚暝低咒一声,单手将四肢扑腾的陶月安扛上肩,不想跟这些糙汉子动武。 却听郑棕欣的声音,“暝儿,你在这做什么?” 陶月安原暗沉的双眼一下就亮了,跟见着好吃的一样,“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一声比一声欢快,清脆得像小黄鹂。 秦楚暝恨不能灌她一瓶哑药,怎么叫他就苦大仇深,叫别人就能甜到心坎去。“你怎么在这?”秦楚暝不友好地放下陶月安。 “我去景德宫给贵妃娘娘问安,刚巧碰见翠兰,说是给月安的图错了,正好娘娘还未起身,索性过来看看。”郑棕欣挥退侍卫,近身压低声音,“暝儿,她是陶相的女儿,你这样……万一传去陶相那……” “陶相?”秦楚暝一时愣住,陶月安立刻推开他,飞快躲到郑棕欣身后,用她的大裙摆遮着,偷偷露出一双水灵的眸子,怯怯看他。 “纯俞,你先带月安去乐署。” “是。”纯俞牵着陶月安,友好一笑,“小姐,跟奴婢来。” 秦楚暝咬牙切齿地看人牙子牵走他的小夏月,可恶的是,他的小夏月还兴高采烈地跟着走,欢天喜地的模样,就差高兴地蹦跶起来。 待陶月安走远后,郑棕欣看四下无人,才重新开口,“表姐早跟你说过,陶相如今在朝在野都一手遮天,陶贵妃又掌着后宫,陶家一前一后控着整个大郑。就算你对他们再不满,也要藏着忍着,别表现出来。不然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她是陶月安?”秦楚暝终于恢复镇定,想起孙书孙虎似乎说过,陶相送进宫跟太子结亲的长女。 “是啊。”郑棕欣道,“我听月安身边的王嬷嬷说,熙儿昨天给月安吃了好多苦头,这事她还瞒着,没跟陶相讲。熙儿跟你自小亲近,你多劝劝她。她是生在皇家的公主,母后早逝,她未来的婚事,还得看陶贵妃脸色。如果将贵妃娘娘得罪了,日后故意使坏送她去塞外和亲,倒霉的不还是她自己?” 秦楚暝没回话,郑棕欣斟酌用词,“姐姐也只能说这么多,剩下的你自己再琢磨。要知道,鸡蛋碰不过石头,胳膊拧不过大腿。” 郑棕欣说完,就往景德宫去。 秦楚暝低头,荷花池里的锦鲤甩着尾巴,游得欢快,他突然“噗通”一声跳进去。 别拦他,他想静静。 陶月安到乐署时,值夜的小宫女困容满面,打着哈欠帮她开门,现在时辰早,还没人来。 陶月安换好舞衣,轻轻转了转水袖,在空旷的地上慢悠悠地练了练昨天学的动作。跳了几遍,郑棕熙都没来。 陶月安起得早,又跳得累了,便坐在一边,透过窗棂打量圆滚滚的月亮,好像一张大大的鸡蛋饼,冲她温柔地笑。 笑着笑着,陶月安就挡不住瞌睡虫,流着口水甜甜睡了。 梦里有一张大大的月亮鸡蛋饼,她摇身变成了天狗,站在云朵上,从月亮的一角吃过去,两只眼睛笑成两弯月亮。 以前不知道,原来月亮这么好吃,就小吃货陶月安把整个月亮鸡蛋饼吞进去时,长着三只眼的秦楚暝伸出三头六臂,左手拿着一串红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右手拿着大铁锤,九只眼同时迸射出凶狠的放射红光。 偷吃月亮不成的天狗看见专门打狗的秦楚暝,立刻叼起剩下的月亮,四条腿踩着云逃。 秦楚暝黑面红眼,右手扔出大铁锤,直直砸向陶月安的脑门。 陶月安一下就摔倒在地,秦楚暝拿着收回的大铁锤一步一步朝她靠近,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银色的大铁锤慢慢砸下,黑色的阴影将惊恐的陶月安吞没。千军一发之际,她心一横,管不了别的,迅速捧起月亮,拼命往嘴里塞。 “啊。”陶月安捂着头,面前凶神恶煞的秦楚暝突然成了郑棕熙,但换来换去,这对兄妹都一样。 窗外柔和的月亮变成太阳,回忆起梦里月亮的滋味,陶月安笑着舔舔嘴角,意犹未尽。 “练舞时睡觉,柳师傅身子不适没法来乐署看着,你就这样怠惰。” “公主,我今天卯时不到就起了……在这一直等不到您,等了好久……方才一时没忍住,不当心睡了……”陶月安拉着水袖,一下从吃月亮的梦里吓醒。自己怎么能当着这位祖宗的面睡着,她正愁找不着自己的错处,眼下真是撞在刀锋上,忙开口,“殿下,您别赶我走,怎么罚都好,就是别赶我走。”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郑棕欣差人带话,让她对这位陶大小姐客气些。可如今,是她自己要罚,怪不得她。郑棕熙愉悦地望着窗外热腾腾的太阳,“你去外头院子里站一天,本公主什么时候差宫女通知你,什么时候结束惩罚。你服不服?” “是,臣女领罚。” 陶月安顶着头上的太阳,晒得晕头转向。以至郑棕熙差人让她回去,都没听到。一站就站到夜深。 郑棕熙看她被晒傻了,也乐得自在,这是她自己要站下去的。心里一高兴,还赏了小宫女银子回家过节。 陶月安等到深夜,一直等不到郑棕熙的人。于是轻轻挪了挪脚,又酸又痛,僵硬着一瘸一拐往前走。 她偷偷走到练舞间,往里看看,人都不在了。 陶月安觉得自己被耍了,怨念满满地回景德宫。只觉得宫里的日子难过,比陶府上还难过。 她的脸疼,疼得好难受,腿也动不了,午膳和晚膳都没用…… 陶月安想到自己没吃饭,更走不动路,委屈地坐在地上,“翠兰一定做了红烧肉,还有莼菜羹……” 头上的星星眨着眼,她以前吃过一种黄黄的点心,长得和星星一模一样。 陶月安默默咽口水,满怀渴望,好想摘一颗尝尝,像糕点,像杨桃,又像……突然变出了一张秦楚暝的脸。 “啊。”陶月安惊叫着,脚疼站不起身,却坚持用屁股一颠一颠地往后逃,“你别过来……” 陶月安用臀部像蜗牛一样往后挪动,秦楚暝沉默着,突然两步上前,把手递给她,“我背你。” 陶月安看他的手,又看自己的腿,犹豫着放上去。自己走,后半夜都不一定走到,要是太晚,就吃不着翠兰的宵夜了。 权衡下,陶月安还是趴上秦楚暝的背,起先有些警惕。渐渐觉得挺舒服,暖暖软软,跟骑大马一样,便优哉游哉地撑起下巴,抬头仰望星空,这个是叫化鸡,那个是烧鹅,还有填鸭…… 秦楚暝很纠结,分明知晓她是陶月安,却偏偏忍不住,偷偷等在乐署外。孙书还嘲笑,说他家少主终于情窦初开。 胡扯,他只是替没轻没重的表妹补破篓子。 她软乎乎的,好萌好可爱,秦楚暝开心地背小夏月在星空下散步,看银色光辉荡涤世间,宫殿浸染其中,一颗少男心扑通扑通乱跳。 不知不觉,秦楚暝发现自己的背后湿了一片,来自某种不明液体。 “我突然发现,你是个好人诶。”陶月安搂着他的脖子,用看食物的眼神看深蓝色天空,星河灿烂,银辉闪烁,“你不说我之前骗你,还肯背我回去,真是个好人。” “……”秦楚暝险些忘记这事,瞬间满脸黑线。 “翠兰姐姐做的菜很好吃,等会我们一起吃宵夜。”陶月安想,他帮了自己,自己该表示感谢。陶月安将翠兰的拿手菜一道道数过去,又补充,“府上还有其它好吃的,糖蟹,金齑玉鲙,就是嬷嬷经常放在最远的地儿,还不许我站起来夹,只能看着不能吃。”陶月安打开了话匣子,不断控诉王嬷嬷日常严苛的管教。 金齑玉鲙……是大郑皇室专享的贡品。秦楚暝猛地清醒,一松手,陶月安被摔在地上。揉着被摔疼的地方,不解地看秦楚暝,。 她是陶月安,不是小夏月。秦楚暝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一眨眼,就消失在夜空中。 14.被折腾惨的小姑娘 后半夜,陶月安拖着疲惫的身子,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跌景德宫。王嬷嬷和翠兰打着灯笼,不停在廊下打转,一见着陶月安小小的身影,忙奔上前,“我的小祖宗,你是去哪了,这么晚不回来,可急死老奴了。” 陶月安惨白着小脸,嘴唇干裂,鼻子酸酸的好想哭,可一哭就扯着嗓子,火辣辣的疼。 翠兰抱她回屋里,王嬷嬷将凉好的茶水端来,借着烛光,才发现陶月安的异样,“大小姐,您的脸……”像有人狠狠捅她的心窝子,王嬷嬷难以置信地摸陶月安原先嫩白的小脸。才一碰着,陶月安就痛得躲开,手里捧着茶杯拼命往嘴里灌,连王嬷嬷在面前都不管。 “嬷嬷,太医署有值夜的太医。”翠兰看陶月安惨兮兮的模样,跟着心疼,“奴婢去请太医给大小姐看看。” “磨磨蹭蹭,还不去。”王嬷嬷心里难过,大声挥退她。陶月安不停地喝水,跟逃荒时一样,一壶茶水很快见底。王嬷嬷难得没训斥,看她抓着一杯热水往嘴里灌,忙伸手拦着,“大小姐,要伤着嘴。” 陶月安捂着烫伤的嘴,又被水呛着,一边咳一边坚持说,“嬷嬷……渴……” “这都遭了什么罪。”王嬷嬷拍她的后背顺气,“大半夜的,丫鬟宫女都睡了,翠兰又去太医署,哪有人烧水?老奴先去贵妃娘娘那,找守夜宫女要一点。” 王嬷嬷讨了一壶花茶时,陶月安已经不管不顾地把热茶喝完,舌头上的味蕾烫得肿起来。 终于嘴不渴了,陶月安又饿得肚子疼,可怜巴巴地仰起晒脱皮的小脸,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炯炯有神,“嬷嬷……我好饿,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什么?翠兰去的时候,郑棕熙还说……”王嬷嬷察觉自己被诓了,愤怒地站起身,“那劳什子公主,竟骗我们。简直不把相府当一回事,也不想想自己是皇家公主,未来还得靠贵妃娘娘说亲事。” 陶月安才不管看不看得起,当不当回事,她胃饿得缩在一起,痛得弯下腰,断断续续说,“嬷嬷……饿……” “大小姐忍一忍,等翠兰回来,嬷嬷马上让她给您做好吃的。”王嬷嬷抱着陶月安去床上躺下,越看心越痛,“晚上翠兰去乐署找你,那些不要命的宫人还说你回来了。如今后宫是谁当家,竟然连这点眼神劲儿都没,真是白活了。” 翠兰拖着太医仓促赶紧来时,王嬷嬷把郑棕熙和乐署的舞姬好好问候一番,立刻腾开位置,让太医给陶月安诊脉。 “大人……这可是相爷最宝贝的嫡长女,您可得仔细着看,半点闪失都要不得。”翠兰去厨房弄吃食了,王嬷嬷守在陶月安床边,对太医阴阴地威胁。 “嬷嬷不必说,我都明白。”被捉来的刘太医暗暗捏把冷汗,好巧不巧,偏他值夜的时候赶上陶大小姐身体抱恙,真是个倒霉差事。 刘太医仔细查了一遍,道,“虽然有点冒昧,但还是想问,大小姐今日去了哪?怎么伤成这样?” “这……”王嬷嬷说着,一把老泪开始流,“我们大小姐乖,全是教五公主欺负的。大人您快说说,大小姐哪出事了?要是事情严重,得赶快让相爷接小姐回去将养着,免得日后落下什么病根。” “不是严重的病。”刘太医道,“大小姐皮肤脱皮得严重,脚上起了水泡,头晕,面色苍白,肚子痛,四肢酸麻无力,应该是长时间没有进食,站在烈日下曝晒导致的。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脱皮……”王嬷嬷担心地看陶月安的脸,“脱皮了还能好吗?日后会不会留疤?” “太医署有专门的药膏,每天按时抹三次,过上几天就好。嬷嬷您放心,会跟原来一样,半点疤痕都不留。”刘太医捧着药箱坐到桌边,“我给大小姐开些药,您明早让宫女去太医署抓药,按着我方子上写的喝。” “好,多谢大人。”王嬷嬷替他拿来纸笔,磨好墨,暗暗松口气,幸亏没伤着脸。 翠兰把之前准备的菜热了热端上来,陶月安闻到香味,立刻垂死病中惊坐起,冲她喜爱的红烧肉伸出渴望的双手,嗓子再疼也要不停叫唤,“红烧肉……翠兰姐姐,红烧肉……” “大小姐等等。”翠兰小心地托着盘子,经过刘太医时,他挑眉看了眼盘子里的餐食,皱眉道,“大小姐刚坏了嗓子,舌头也烫伤了,还是少用些油腻的,辛辣刺激的也别碰,最近多喝些白粥为宜。” “翠兰,你还不把这些端下去,换点清淡的食物来……大小姐,您怎么了?”王嬷嬷一吩咐,翠兰只好端着餐盘离开,陶月安伸出手,眼睁睁看红烧肉长着翅膀飞走。仿佛瞬间被人抽去力气,像回光返照的病人,笑容满面地坐起,又“咚”的一声无力瘫倒,绝望地看着帐顶。 红烧肉……红烧肉……她的红烧肉…… 油滋滋,香嫩嫩的红烧肉。 然,庆幸的是,王嬷嬷怕她的脸留疤,这几日不许她去乐署练舞,呆在景德宫专心养脸。中间,贵妃娘娘看过她一次,郑棕欣几乎是一日三餐地问候,还带各种民间的小玩意儿做礼物。更让她惊讶的,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李铜亲自跑了一趟,嘘寒问暖一长串,还赏了不少衣裳、珠宝。 不过,陶月安虽然腿脚不便,王嬷嬷并未因此放过她。只要手没事,背背女戒,给太子殿下绣绣荷包,做做剑穗,缝缝衣裳也是极好的。 这样养病的日子持续了七日,七日后就完全恢复,王嬷嬷怕她有事,又让陶月安多休息三天。直到太医署的几个太医拍着胸脯做了担保,确认万无一失后,才带陶月安去乐署。 去乐署的路上,陶月安怕郑棕熙生气,又要变法子折腾她,死活不肯带王嬷嬷一道去。 “大小姐放心,老奴请示过相爷,绝不给您添乱。”王嬷嬷硬是拉着她,如果说她心里郑棕熙欺负陶月安的底线在哪,对于一个要培养一代宠妃的老嬷嬷来说,肯定是那张脸,只要不伤着脸怎样都行,但若是脸伤了,王嬷嬷就真得暴走了,“老奴要去乐署好好替您立立威,咱们陶府出来的,哪怕是个丫鬟,都不能任人欺负,更被说是相爷的掌上明珠。” 陶月安满怀忐忑地走进乐署练舞的地方,柳师傅又不在,她稍微松口气。一口气没吐出来,郑棕熙就带人往这来了。 “哪里来的老婢子?”郑棕熙叉着腰,不满地看她,“本公主不是交代过,不许带什么宫女嬷嬷来。你这样违逆,是跟本公主过不去吗?” “我……” “五公主误会了。”王嬷嬷抢在她前头发话,“老奴之所以过来,也是为公主好。” 郑棕熙挑起眉,不屑地勾起唇角,“你倒说说,怎么个好法。要是说得不好,就跟你家小姐一起领罚。” “前些日子啊,陛下身边的总管李铜来景德宫,问咱们大小姐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结果进咱们大小姐的闺房一瞧,还以为咱大小姐去的不是乐署,是慎刑司呢。”王嬷嬷笑得温和,按着陶月安坐下,“五公主您说说,老奴该怎么跟陛下说?” 郑棕熙欺软怕硬倒是行,但姜到底是老的辣,眼下被堵得说不出话。 王嬷嬷看差不多,便转攻身后的舞姬,再次端起满面笑容,“贵妃娘娘最疼我们家大小姐,还想着日后要亲上加亲。我看你们,好像都还年轻,长得也漂亮,往后在宫里的路可长着了……” 郑棕熙身后的舞姬闻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五公主就算出身皇室,但到底年纪小,没什么实权。如今最得宠的还是贵妃娘娘,执掌后宫的也都是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说,几位姑娘要真喜欢把乐署弄得跟慎刑司一样,那娘娘也格外开个恩典,赏你们去慎刑司走一遭,免得弄也弄不像,挂羊头卖狗肉,到时候反显得娘娘不会治理□□??” “奴婢错了,贵妃娘娘饶命……”“扑通”几声,郑棕熙身后的舞姬一一跪下,“奴婢往后一定好好待大小姐,求贵妃娘娘开恩……” “都起来,贵妃娘娘又不是这样不通情达理的人。何况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王嬷嬷笑着把她们依依扶起,还拉着陶月安下来,把嫩呼呼的小手交到她们手上,“贵妃娘娘的侄女,还得麻烦你们多多照顾。要是照顾好了,在这宫里的未来,好不好,坏不坏,不都是娘娘一句话的事?” “是……奴婢遵旨,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大小姐。”舞姬们瑟瑟发抖,觉得手里放着一座泰山,沉得可怕。 15.你坐在树下吃糕点,树上的人阴测测地望着你 也所幸王嬷嬷弄了这一出,乐署的舞姬求着自保,没人敢再折腾陶月安,郑棕熙就是不甘,也孤掌难鸣,不得已暂时偃旗息鼓。 柳师傅身子不适,常常不在,陶月安每日辰时去乐署,午时不到回景德宫。虽然贵妃娘娘说起话来絮絮叨叨,她怪不习惯,但会时常让翠华弄些好吃的香糕果茶蜜饯果脯,加上她没孩子,对陶月安格外温和,比起跟郑棕熙处着,她还是愿意同贵妃娘娘呆一块儿。 这天,刚用过午膳,陶月安像往常一样,陪陶贵妃说会话,宫女就通报,说王德妃来给贵妃娘娘请安。 陶贵妃原先还浅笑的唇角一下垂了,面色不愉,“她不是常年身子不适,好端端怎么来请安了?” “娘娘,您先让她进来看看,弄清来意再做决定。”王嬷嬷站在一边,眼珠子像蛇精一样左右转转。 “传她进来。”陶贵妃原先还闲话家常,坐得随意。说着就搁下手里的青瓷茶盏,双手合十端坐上方,一时间格外威严肃穆。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王德妃由宫女带进来,陶月安坐在椅子上偷偷打量她,身子纤弱,好像风吹吹就能倒,有几分“病美人”姿态。 “妹妹起来,翠华,给德妃娘娘看座。”陶贵妃悠悠转着手里的团扇,凉凉开口,“妹妹素来身子娇弱,陛下免了你一贯的行礼问安。今儿怎么来姐姐这了?” “臣妾刚才去太学给棕岸送午膳,听当值太监说陛下给他们新换了师傅,好像是皇太后推荐的,很是严厉,都这会了还不让他们歇息用膳。”王德妃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说起话来细声细气,“臣妾身子骨弱,吹不得风,所以冒昧来这歇歇,叨扰娘娘。”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师傅严厉,学生才能上进。”陶贵妃听着太后,就开始心里犯堵。 “娘娘说得是。”王德妃用帕子掩着嘴,轻轻咳了两声,“臣妾刚刚在太学,还见到了楚王世子……” “妹妹常年在深宫养病,可能有所不知。陛下特别恩赐世子,许他在太学跟皇子一块念书。”陶贵妃手中的团扇都不摇了,好像隐约猜出她此行目的。 “是,是臣妾孤陋寡闻。”王德妃突然将目光转向陶月安,开口问,“这是陶丞相的长女,叫月安是吗?” 陶月安趁她们说话,偷偷往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还不及细嚼,慌慌张张地点头。 “长得真精致。”王德妃长长夸了一串拗口晦涩的辞藻,陶月安听不懂,只能傻傻地笑着点头,一边趁着低头的功夫将嘴里的糕点偷偷往下咽,一边悄悄打量她们有没有被发现。 “说起来,太子殿下也该休息了,月安不去给殿下送午膳?这孩子的感情,得自小培养着,大了才能水到渠成。”王德妃说完这句,陶月安就暗暗觉得她多事。现在外头天气不凉快,太阳又大,她之前被郑棕熙罚的那会晒得脱皮,为此遭了不少罪,提起晒太阳就一阵后怕。 王嬷嬷倒是一下开窍了,对翠兰道,“你带大小姐给太子殿下送午膳,路上记得打好伞,别再给太阳晒坏了。” 王嬷嬷发话,陶月安只好不情愿地从椅子上起来,退安离开。 陶贵妃看下座浅笑的王德妃,连温和模样都懒得维持,团扇往桌案上一扔,“德妃,你来本宫这究竟想说什么?本宫可没闲功夫陪你绕圈圈。” 王德妃还是温和地笑,姿态谦卑,“既然娘娘要求,臣妾就开门见山地说。臣妾此番前来,是想跟您说说,楚王世子。” …… 翠华送走王德妃,陶贵妃问王嬷嬷,“您看她说的,可信不可信?” “王德妃是个聪明人,不然不会凭着卑贱的出身,从太子府通房一路混到四妃。”王嬷嬷沉思着点头,“奴婢会差人跟相爷禀告。” 大郑的太学设在宫里,由师傅教几个皇子、伴读、侯爵王爷的世子。 之前的廖师傅曾是陶丞相的门客,如今换成皇太后选的赵师傅,难怪贵妃会不安。 陶月安坐在太学外树荫下,翠兰帮她扇扇子,“小姐再耐心等等,奴婢才问过当值公公,估计快出来了。” “恩。”陶月安百无聊赖地透过窗棂,太学旁边是御花园,里头新开的淡粉色木槿好生漂亮,还有蜜蜂嗡嗡地绕着采蜜。 “是哪家小姐?”赵师傅终于允了休息,不少人结伴出来透气。庄穆侯世子周彬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蜀王世子,“长得还不错,你说我过去约她,她会不会答应,下了学堂跟我出去玩。” 秦楚暝侧过头,阴测测地伸出右脚,周彬正说在兴头上,眉飞色舞。这一绊,猛地摔在石阶上,大门牙全撞落了。 他痛得一阵哀嚎,趴在地上没起来,秦楚暝悄悄跟刚被师傅训话,一时没缓过劲的太子换了位置,道貌岸然地用四十五度角抬头,仰望着万里无云,群鸟晒焦的天空。 装作书童的孙书默默冲秦楚暝的背影露出鄙夷的眼神。 周彬捂着一嘴血,杀气大开地寻找罪魁祸首,见身边杵的是太子殿下,顿时化身腌菜,满身怨念无处发泄。 太子殿下心不在焉着。可落在周彬眼里,就是他漠然地跨过自己,直直朝陶月安去。 其它贵公子心里立刻跟明镜儿似的。周彬想勾搭太子殿下看上的,结果被太子殿下出手整治,于是纷纷加快步子,聊起人生理想,雄图抱负。 就秦楚暝同情地走上前,将手递给他,很关心的模样,“还好吗?怎么这样严重?让孙书去太医署找个太医替你看看?”这让刚经历人世炎凉的周彬少年,忽然感受到如沐春风的关怀。 “你怎么来了?”郑棕英当众挨了赵师傅训话,走出来时心事沉沉,无精打采。 “臣女给殿下送午膳,殿下……是在哪用……?”陶月安乖乖拎着食盒,望了望四周装作对着蓝天焦阳吟诗作赋的贵公子们。 太子殿下长这么大,还从未在众人前遭受难堪,面子十分挂不住,只想寻个偏僻地方静静。于是,他伸手指指御花园,“园子里凉快,去那儿。” “是。” “叶中哥哥怎么没来?”翠兰将食盒打开,菜点一个个端出来,陶月安马上被一盘糕点吸住眼球。 “叶夫人身体不适,他回府上了。”郑棕英拿起筷子,被陶月安灼灼的目光盯得尴尬,面上微微泛红,“你看什么?” “殿下,这糕点叫什么啊?”陶月安努力咽下口水,一双水眸乌溜溜地,盯着糕点挪不开。白白糯糯的,上头有莲子、蜜枣、核桃,闻着香香,有淡淡的玫瑰味。 “……”自作多情的太子殿下耷着脸,无语道,“猪油百果松糕。” 翠兰见事态不妙,大小姐吃货病又犯了,拼命冲她使眼神。 “殿下……这糕点上又是蜜枣,又是葡萄干,一定很甜。嬷嬷说了,甜的吃多了不消化,还会蛀牙。要是蛀牙了,会很痛,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没心思看书,写字。殿下心系庙堂,胸怀天地,是大郑未来的明君,不能被这糕点耽误了。臣女虽然是女儿身,但也该为大郑将来略尽绵薄之力。”陶月安绞尽脑汁地扯着,终于扯不下去,转而期盼地看他,“要不臣女帮你吃了?”说着双眼闪烁,一副很乐意为江山社稷挺胸而出献出一口小白牙模样。 她那是什么眼神,不停明眸盼兮,巧笑倩兮。还真把太子当夫君了,先是担心消化不好,后怕他生蛀牙。耽误什么耽误,最好满口龋齿,痛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秦楚暝坐在粗、壮树枝上,牙齿磨得阵阵响,目光锐利,又冷又刺,像栖息猎食的兀鹫。 孙书躲在一旁,毛骨悚然,偷偷用树叶掩着小步小步往后挪,寻思着得赶快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秦楚暝阴着阴着,忽而勾唇一笑,小虎牙被枝桠间漏出的灿灿阳光照得熠熠生辉,目光一狠。心道,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孙书顿时被吓得一屁股摔下树,幸亏一激灵抱紧树干,才没掉下去。 郑棕英听见声响,狐疑地抬头,“什么声音?” “大概是猫在上面玩。”陶月安得不到应允,心心念念看着糕点,又软软问了一遍,“殿下……我能帮你吃吗?” “吃,吃。”郑棕英无奈地摆摆手,将糕点推到她面前。 “谢谢殿下,臣女没进宫就听人说过太子殿下,您果然跟传闻里的一样,是个好人。”陶月安欢快地拿起筷子,随口夸赞道。翠兰默默在旁翻起转瞬即逝的白眼。 树上的秦楚暝不断冷笑,被低气压笼罩的孙书瑟瑟发抖,郑棕英沉浸在挨训的故事里无法自拔,只有陶月安开心地吃着猪油百果松糕,眼神一个劲往桂花鲜栗羹那瞟。 她听说,桂花鲜栗羹用西湖桂花、桂花栗子、西湖藕粉做的,色彩绚丽,清甜适口。做藕粉的藕选的都是尖头白荷,孔少,肉厚,味甜,香醇。 “太子殿下……”陶月安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大抵就是桂花鲜栗羹太甜,吃多得蛀牙,请让她再为江山社稷尽尽心意。 郑棕英烦不胜烦,索性将自己的吃食全推到她面前,没好气道,“想吃什么,自己拿,别唠唠叨叨,像小老太婆。” 陶月安听了,难以置信地抬头,那一刹那,郑棕英脚下仿佛长出一朵七彩莲花,浑身闪烁着普度众生的光芒。 秦楚暝险些从树上跳下来,将汤碗扣在郑棕英头上。 16.大阴谋背景下再甜一章 夜里,秦楚暝第九回翻身。孙书孙虎守在屋外,当他睡了。外面风平浪静,没个刺客,值夜委实无聊,便开始窃窃私语。 孙书说完白天吃醋之事,不禁在结尾加一句:“要不怎么说,少男情怀总是诗。” 孙虎摇头:“你不懂,少主是想通此举,拆散太子同陶相的联姻。少主面上对此事漠不关心,实则深谋远虑,暗藏不露,实乃高人也。我等必当配合少主,共此大计,重振我大郑辉煌。”说着说着慷慨激昂,嗓音都朝上提高八度。 辗转反侧的秦楚暝终于耐不住,一把推开房门,浑身散着迫人的低气压,冷冷地盯着他们俩阴嗖嗖地瞧,“记不记得,上次吵我睡觉的在哪?” 孙虎憋着气,偷偷戳孙书,向他求救。 孙书自身难保,无暇顾及一起的好战友,立刻挪远半个臀部低头装死。 二人被秦楚暝的视线压得喘不过气,许久他才缓缓说,“回答一个问题。” “少主请说,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孙书立刻冲着向前,欲将功赎罪,被罪孽更深的孙虎狠狠剜一眼。 如果碰到一个小姑娘,你看见她想欺负她,看不见她又想她,看着她和别人说话就不开心,对别人笑就想把对方按在地上揍。还有……别人喂东西给她吃,就想把手指折断。 可她这么小,及笄都得等五年,他们总未见几次,中间还隔着陶相、陶贵妃、太子、楚王、姑母、郑棕熙……一座又一座大山。秦楚暝望着月亮,忽而觉得一腔少男心事百转千回,欲语还休。 孙虎看着就是,秦楚暝只着单白寝衣,月下高冷地昂起下巴,久久无言,似乎在考虑,该如何惩罚他们。 他不禁想起上一个打扰他睡觉的。 那是郑棕熙托人千里送的兔子,信里交代,必须得秦楚暝亲自养着。 秦楚暝起先觉得好玩,天天喂。兔子被惯得十分娇气,日日要他亲自喂萝卜才肯吃。 结果某日清晨,没到饭点就饿的小兔子不顾府上侍从阻拦,跳进秦楚暝房里,对着他的脸又拍又打,爪子拉出一道深深红痕。 有起床气的小王爷被吵醒,猛地睁开眼,深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它,浓烈的杀气翻涌沸腾。 对视片刻,秦楚暝忽而一笑,很温柔地抱起兔子,让丫鬟递萝卜喂它,喂着还轻轻揉耳朵,话语好不温柔,像情人间的呢喃,“多吃一点,慢慢来,还有很多,别噎着。” 喜欢动物的温柔男孩子,很容易赢得懵懂少女的好感。小丫鬟脸红红,对小王爷的好感度顿时升几个台阶。 他喂完胡萝卜,又顺毛,小兔子舒服得在棉被上打滚,还没滚够,突然被秦楚暝拎着耳朵,黑眼睛对红眼睛,黑眼睛轻轻眯起,嘴角划出一个冷笑,嘴里却发出极其缠绵的声音,“饱了吗?吃饱就该上路了。” 忽地,一阵风吹过,凉意往身上直窜,秦楚暝不禁打了喷嚏,快速披上外套裹好,然后迅速恢复高冷的模样俯视他们。 “少主……” 不等孙书说下去,秦楚暝就扭过头,门“砰”被地一关,暗暗道,他才没打什么有损高冷形象的小喷嚏。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没见过小夏月打喷嚏呢,秦楚暝沉思着躺回床,第十次翻身。 不一会,孙书孙虎贴着门板,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压抑的低沉笑声。 深夜陶府 陶相也没睡,他神色凝重地读完兵部徐尚书的信,站起身,用烛焰点燃一角。 陶吉将小灰缸子捧上,陶忠丢进去,白纸片须臾化为团起的黑灰。 “宫里有新消息?”陶相将纸灰绕圈,洒在养细竹的土里。 “王嬷嬷差人说,王德妃愿跟我们合作。”陶吉接过陶相手里的空缸子。 “王德妃?”陶相坐回椅上,想了许久,没记起这人,突然警戒道,“陛下何时封的德妃?” “王德妃出身奴籍,原是太子府的通房,太子登基后大封六宫,许她做个末等更衣。她这些年虽没陛下宠幸,却安分守己,深居简出。先皇后之事没受牵连,熬得资历久了,陛下就给抬了贵人。”陶吉将自己一早查好的背上一遍。 “那怎么成了德妃?”从贵人到四妃,中间跨度不小。 “当初蒋美人称病不出,死死瞒着身孕的事,直到快临盆才被撞破。虽然难产而死,却还留着一个儿子,临终前请陛下应允,由王贵人代为照看。陛下念她诞育龙子有功,王贵人又在宫里呆得久,性子温和不生事,就准了。后又觉得抚育皇子的妃嫔身份不宜过低,便升了妃位。因没正式的册封典礼,只是草草写了道圣旨,是以没大动静。” 陶吉一番解释,陶相轻轻敲着桌子,许久问,“王嬷嬷以为,王德妃可靠吗?” “王嬷嬷说,不妨一试。”陶吉将怀里折着光的东西捧上,“大人,王德妃左不过是后宫中不起眼的妃嫔,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真要想扳倒楚王世子,有了这个便如虎添翼。” 陶相半惊半喜地接过,难以置信地查看一遍,“确是真的,你是从哪弄来的?” “是大人门客托奴才献上的。” 最近,陶月安特别喜欢去太学给太子殿下送午膳,陶贵妃和王嬷嬷觉得她们感情好是好事,为此十分欣慰。 只有翠兰不戳穿地看自家被殿下纵容的小姐,每次打开食盒,先将自己喜欢的糕点菜肴挑出来,嫌弃的再推给郑棕英。最后美其名曰是为了大郑,为了他。 郑棕英起先被陶贵妃惯得有些娇气,这些天被新来的赵师傅单独折磨挨训,稍稍有些成熟,比以往更耐住性子。 他努力深呼吸深呼吸,他是大郑储君,不能跟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斤斤计较,失了风雅气度。 对,就是这样。微笑,保持微笑。 郑棕英抽动着嘴角吃饭,树上的秦楚暝牙磨得嘎嘣响,暗骂他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 王嬷嬷想趁着热乎劲儿,再添油加柴,成天催着教女工的刘嬷嬷加快进度,给太子殿下绣个荷包。 刘嬷嬷手艺好,是司衣司前任司衣,京城许多府上都争着请来教自家小姐。她原是在刘尚书府上,教素有才女之称的刘牧音针线,可半道上被王嬷嬷用重金挖墙脚,不知觉中傻傻以为,陶月安的水准应跟她等同。 一开始进宫,刘嬷嬷教她绣锦绣山河图,大气磅礴,魏巍壮阔,多衬太子殿下身份。 但看陶月安用布裹着十根手指头,对着一团墨一团白,一团蓝一团绿的,混在一起像混沌初开的模样。偏大小姐没觉着,极其认真地用银针穿着昂贵的丝线往下戳,结果戳着下头接针的手指,痛得皱起眉。 刘嬷嬷只好流着冷汗请求她别再糟蹋这布料了,普通一匹就够寻常人吃上一年。 自知要求过高后,刘嬷嬷便想换个容易些的,沙暖鸳鸯图,她还特意让鸳鸯把眼睛闭上,趴在沙子上睡觉,后头的背景包括娟娟小河跟太阳都去掉,就一片作黄的沙的沙黄色布。鸳鸯也要毛色最少的那种…… 但是,最后被王嬷嬷催得内心崩溃的刘嬷嬷狠下心放弃这些,就绣青竹,一种颜色,清晰明了,大方简单,寓意深刻。 “嬷嬷。”陶月安的手指已经快戳成筛子了,她看向震惊的刘嬷嬷,摸着手里的青竹荷包,喜滋滋道,“这个绣得真不错,比前两个都好,我明天就拿去送给太子殿下。” 大功告成的陶月安跳下凳子,准备去吃晚膳。闻言,刘嬷嬷惊恐万分,一把抱住她,“小祖宗,求求您,别送,千万别送。” “为什么啊?王嬷嬷说要尽快给太子殿下。”傻白甜陶月安回头看她,真心觉得自己绣得挺不错。毕竟吃了太子殿下这么多午膳,该做些什么回报。 刘嬷嬷牙一咬,拉着她在小板凳上坐下,麻利地拿起针线,在她呆愣愣的眼神中,动作飞快做出一个青竹荷包。 “别告诉王嬷嬷,送这个给殿下。”刘嬷嬷将荷包塞进她手里,心有余悸道,若非银两多,谁想当这苦差事。 陶月安把刘嬷嬷绣的荷包捧在左手心里,自己的捧在右手心里,左右看看。 她觉得,自己绣得还是很好,叶子是叶子,枝干是枝干,竹笋是竹笋。尽管没刘嬷嬷绣得好,但她头一回绣,绣成这样很不错了。 翌日中午,陶月安跟郑棕英一块用完膳,正准备送刘嬷嬷绣的荷包,秦楚暝突然一屁股坐下。 他龇起牙,笑着不怀好意问,“太子殿下,那边人太多,能否允许小王同桌用膳?” 郑棕英就是不愿,不得不耐着性子和气道,“世子请便。” 孙书将油纸包的羊肉串摆上桌,惹得郑棕英和陶月安齐齐侧目。 陶月安虽还记着他跟郑棕熙的仇,闻着味,依旧忍不住问,“小王爷,您吃的是什么?” “西域羊肉串。”秦楚暝递一串给她,眸中含笑,儒雅谦虚,真是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小花痴看得有些脸颊发烫,下意识伸手接过,愣愣往嘴里送。还没咬着,秦楚暝忽地抓住她手腕,不让她吃。陶月安疑惑地抬头,恰对上那双柔和深沉的眼,他笑得温和,俊秀的脸干净无瑕,手里拿着小瓶子朝肉串上撒,“胡椒还是孜然?两种一起会更好。” “那一起,谢谢。”陶月安低头,看肥瘦相间得宜的肉串上覆着粉末,油滋滋的。 撒完孜然,秦楚暝趁她流着口水看肉串的间隙,悄悄露出小虎牙,吸气用力一吹,胡椒粉全往鼻子下飘。 “阿嚏,阿嚏。”被偷袭的陶月安忙用帕子掩住嘴,却一个喷嚏接一个,停都停不下。 “小姐,您没事?”翠兰掏出帕子,郑棕英帮着倒水,就秦楚暝狭长的眸子饶有兴致地凝着她,连打喷嚏都很可爱。 等陶月安一抽一抽,不打喷嚏后,秦楚暝将肉串送去她嘴边,依旧笑得如沐春风,“撒完了,快吃。” 被食物和秦楚暝的美□□惑,陶月安一时没追究她怎么闻到奇怪味道,打的喷嚏,傻乎乎地咬下一小块羊肉,笑弯了眼,赞道,“真好吃。” “多吃一点,还有很多。”因着秦楚暝的羊肉串勾着,陶月安最终忘记送她的青竹荷包给无语黑面的太子。 17.童年时代倒数第三章? 往后,回回用午膳,秦楚暝总能从未知角落突然蹦跶出来,食盒里的吃食变着花样,今儿是大月西域,明儿是蜀地高丽,弄得缺心眼的陶月安心里犯痒痒,一下就不记他之前为难自己的事。 乐署风平浪静,下头究竟有没有波涌浮动,她真是看不出。 而陶月安悠哉闲适的宫廷养老生活,持续到皇太后凤驾回宫,就告一段落。 今圣上称得上孝子,为皇太后回宫这事操办晚宴没少费心思,陶贵妃就是跟皇太后不对盘,也得顾着皇上认真打点。 晚宴极热闹,德贞太后坐上座,始终唇角含笑,慈祥却严厉。 郑棕熙向得太后喜爱,头一个上去献舞助兴。她怕陶月安面和心不合坏事,自然使着法子不教她去。 其实虽说陶月安刺绣能把手指头缝上去,但凭心论,乐舞上还是稍有天赋,连柳水茹都时不时夸赞。 “大小姐,您晚宴结束就得回相府了,待会记得寻个时间,将荷包送给殿下,知道吗?”王嬷嬷蹲下身,装着倒水,偷偷凑近耳边讲。 “是,嬷嬷。”陶月安腹诽,分明是她每回跟太子殿下处着,不是贵妃嬷嬷她们在,就是秦楚暝跟孙书,一直没好意思送出。 “看,殿下起身了。您快跟着去。”王嬷嬷推推她。相爷的意思是,太后此番回来的目的未知,但防着万一,还是先回府上呆着避风头,杜绝生事。 陶月安佯装身子不适出门,刚追上太子殿下,荷包都揣在袖子里,却迎面碰着陶相跟她弟弟陶巍。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陶相带着陶巍。陶巍是妾室庶出,自小养在陶夫人膝下,今年刚五岁。陶家不知缘何,生了几回都是女儿,陶巍算是府上极少的男丁。 “相爷请起,棕英面前,不必拘于这套君臣虚礼。”郑棕英亲自伸手扶他,让陶相颇为诧异,自郑棕英年岁稍长,约莫是听信宫中流言的缘故,虽压抑着,却对他跟陶玲暗带排斥,何时竟有此般的亲近模样。 “微臣谢殿下。”陶相起身,余光从陶月安身上轻轻掠过,携几分深思。 陶月安忙道,“爹跟殿下有话说,女儿就先去附近转转。” “好。”郑棕英发话,陶相便跟着称是。 陶月安默默退下,绕一处他们瞧不着的石阶坐下,将两个荷包拿出来看。 她跟刘嬷嬷那点小九九自瞒不过王嬷嬷。收拾她衣裳时,王嬷嬷发现藏在里头的两只荷包,一套话,陶月安就实打实全招了,竹筒倒豆子似的。 王嬷嬷先气她拖拖拉拉,没趁早将荷包送太子,后气她学了这些时日的女工,还绣成这鬼德行。 陶月安心有不服,立刻辩上几句,却被王嬷嬷不痛不痒地讽刺得说不出话。小可怜马上看翠兰,希望能得些认可,没想到,她温柔体贴的好翠兰在一旁,一副我就笑笑不说话的样子,看得她委实憋屈。 “其实我绣得还是挺好,嬷嬷实在没眼光。”陶月安愤愤道。她绣得枝叶是枝叶,一看就知是竹子。且除去竹子,她还独具匠心地绣了两颗嫩笋上去,要是殿下饿了,看看有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效果,这些细腻心思,全是刘嬷嬷没考虑周到的。 “什么好看不好看,我替你瞧瞧?”秦楚暝身着墨色世子服,轻轻在她身边座下,暗里看不清神色。 陶月安最近为着几顿午膳,跟他关系和洽,便伸出两个荷包,还不等她说什么,秦楚暝就将她绣的那只抽去,落在掌心,“这只好看。” “真的吗?”陶月安刚还沉浸在世人无法理解我才华的孤闷中,下一刻便有一种我并不孤单的喜悦。她高兴着,兴奋地挽上秦楚暝的手臂,不间断问,“真的吗?” 秦楚暝愈发肯定,绣得这么好,除了他家小夏月还能是谁,“真的。” 像怕她不信,秦楚暝指着一东倒西歪的竹子,信誓旦旦道,“你瞧这竹子,身姿柔软,极有婉约之美。” 他又摸着另三棵,腾空而出,不接土壤,而且节与节之间断开脱落,有时还分岔,“再看这几根……恩,以一种不寻常的姿态破土而出,勇敢长出了寻常竹子没有的道路,表征着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情怀,长自己的竹子的孤傲品格。” 陶月安突然觉得秦楚暝很有才华,竟能看出许多她没思考到的,双眼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满是崇拜。 秦楚暝小王爷大受鼓舞,点着绿色小土包,猜猜应是笋,其实出土笋是棕的,但是,“这笋也格外别致,而且仔细看能发现它是特别品种,只有在域外岭海一带。据古书记载,这种竹笋能延年益寿,体态康健。” 陶月安边听,边一个劲点头。秦楚暝见势,顺着说,“要不,送我?” “好啊。”陶月安答应得爽快,反正得给太子殿下送刘嬷嬷绣的那只,剩下的扔了怪糟蹋她一番心血,所幸送小王爷,不浪费那些布匹丝线。 “谢谢。”秦楚暝低垂头,将五指收起,慢慢握紧。 “爹那儿快好了,我得跟着他一道回府。”陶月安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小王爷,我先走了。” 陶月安朝上跨几级台阶,身后响起秦楚暝的声音,很轻,又很温柔,“小夏月。” “恩?”陶月安转身,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度。她甜甜地笑,眼睛像两弯月牙,“怎么了?” “恩……再见。”秦楚暝笨拙地伸手摇了摇,听说孙书说,这是一种告别方式。 “再见。”陶月安只当是和小伙伴告别,学他的样子摆摆,然后提着小裙子,一下就没影了。 小王爷盯着小夏月远去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灯火朦胧的夜里才怏怏转身,凝着手里的荷包,一眨不眨。 时间像潮水一样缓慢褪去,寂静了喧嚣,黯淡了灯烛。秦楚暝才将荷包小心翼翼收进怀里,慢动作一样,缓缓站起身,一步步离开。 德贞太后的永安宫里,宫女忙碌整理送来的礼品,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郑棕熙一眼发现他,上前道,“表哥,你怎么才来,磨磨蹭蹭的。别教太后娘娘等急了。” “我怕有心人察觉,等人走光了,才绕路从后门进来。”秦楚暝将她挽住自己的手一点点拉下,“你如今大了,这样的动作还是少做,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陶月安回去后,王嬷嬷让翠兰盯着她睡,自个儿去书房说事。 陶相跟她讲了对付楚王世子跟德贞太后的计划,王嬷嬷觉得可行,拍定后又想起宫里经历,“相爷,奴婢看,大小姐还是过于单纯,单纯得有些……” 说着她不好意思用词太直白,但陶相是聪明人,一听就会意,他像狐狸一样的眼眯着,若有所思道,“这样很好,月安不需聪明。” “但这终归不行,往后在宫里,光是美貌哪能长久拴住殿下?”王嬷嬷不赞同,“要不,让她跟府里那些侍妾、她们的女儿多接触接触,也能长点眼儿。当初教贵妃的功课,是不是也该给她上上?” “不必。”陶相果断摇头,“这些事,你替她拿主意就好。月安只要无忧无虑地长大,然后等着及笄后嫁给殿下,就可以了。” --------因为正文字数太少来点抽风的崩坏小剧场-------- 小夏月:(;′⌒`)为什么棕熙挽着你,你要告诉她注意名声,偏不跟我说,难道我的名声不重要吗。 秦楚暝硬是扯着她的手往自己弯成一个大弧度的手臂里塞,嘴角都咧到耳后根去了,“你的名声越坏越好,坏到最后就我敢娶了。” 厨房外 秦楚暝兴奋地望着厨房里小夏月的身影,激动握拳:窝草,还有两章!!!还有两章我就要长大了,小夏月就要及笄了,小王爷马上就能对她做些不纯洁的事,好兴奋好兴奋怎么办!!!! 郑棕英啃着苹果坐在栏杆上冷笑:及笄也不是嫁给你。 小王爷眼神一冷,伸手拔出佩剑,一剑挑起苹果往天上一扔,挑衅地劈成两瓣。然后很鬼畜地笑着看他。 外面立刻陷入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中。 里面,小夏月呆萌地掀起蒸笼,兴奋地捧起手里的团团给翠兰看:刺猬包子诶。 小夏月独白: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不这么爱吃。后妈说了,要给我鹅蛋脸,杨柳腰,细长腿,瘦胳膊,把她没有的全yy着给我。 水桶腰,大象腿,麒麟臂的后妈怨念地咬着手绢凝视着电脑屏幕。话说亲爱的们我最近日更诶,是不是应该表扬一下我【傲娇地抬起头,然后用□□表情鬼畜地笑着看你们】 18.被打压和落水 丰和帝四十三年冬,雪纷纷扬扬洒下,整个宫殿一片银装素裹,又张灯结彩。有雪衬着,红灯笼显得格外妖艳。 大郑又到一年中最欢愉、闹腾的时候。 翠兰替她打伞,陶月安裹着厚厚的染成淡蓝色的银貂皮披风,手藏在底下一个劲偷偷搓着,京都的冬天可真冷。 今天过大年夜,陶贵妃主持宫中晚宴,她作为贵妃的侄女,陶相的女儿,自然得到场。 陶夫人得了风寒。而王嬷嬷到底年岁长了,加之年轻时落下病根,一到冬月就腿脚不利索,看了多少太医都不见好,到底身子骨老了经不住折腾,便只让翠兰陪着。 “大小姐,仔细着脚下。”翠兰扶她跨过石阶,慢慢往大殿去。 途中碰着一些衣着光鲜的诰命夫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见她和翠兰是相府来的,忙像避衰神一样躲开,生怕沾点脏东西,等她走了,又团在一起说话。 “我相公……刚被贬去京都外了,那地方荒僻得很,说难听些,就是鸟不拉屎即不生蛋。昨儿晚上,宫里又来人通知,得进宫陪着笑,过个年还这么多闹心事,一个夜里,我白头发都长出好几根。” “我家的也是,年后就得上任了,那塞外沙大,到冬天风吹得能把皮肤割开。我倒没事,就是幼子刚足月,舟车劳顿,不知吃不吃得消,可别……”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 “你们俩知足些,好歹命保住了。你看周太尉的夫人,大过年的相公没了,人家张红结彩,她还得偷着掩着办丧事。儿子连走路都不会,一个大家突然没了脊梁骨,往后怎么过都不知道,我昨天偷偷送些银子去帮帮,府里值钱的都被抄走了,几个样貌好的姨娘都被捉去,她们还留着好几张嘴巴吃饭。周夫人眼睛都快哭瞎了……” …… 翠兰心细,听着几个词句。 她跟在王嬷嬷身边有几年,有些事不消人说,就能大致猜出来。联想一下府里的两位的动静,马上就估摸出,八成是陶相打压原楚王、太后一派的朝臣。 说起来,都是罪孽。 翠兰摇摇头,带着陶月安走进大殿。 大殿里烧着好几盆御用的银碳,气味不重又暖和,陶月安登时觉得像入了春,忙解开细绳,将厚沉沉的披风交到翠兰手里。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贵妃娘娘,德妃娘娘。”殿里坐了不少带着子女拜见的诰命夫人,六局女官,还有些没荣宠凑个脸儿的妃嫔。 “哀家刚和贵妃说起你呢,还想不会是外头雪大,耽搁在路上了。”德贞太后指了指下头空的位子,宫女立刻麻溜地往上添了个金丝软垫,“你们快扶小姐坐下,别累到相爷的千金。” “谢太后娘娘。”陶月安挨了呛,还是乖乖坐在椅子上。她着着件桃粉色织锦短襦,下配一条撒花淡红石榴裙,腰间别着金累丝绣花香囊,下头用金丝打的络子。看着颜色娇嫩,嘴角又笑得甜。 “贵妃,你侄女儿虽然年纪还小,但一瞧就是个美人坯子。等长大了,怕也是个勾人的。哀家看,到时求亲的队伍非得把相府的门栏给踏坏。相爷可得用他最近新得的银钱,趁着价格还便宜时买个结实的装上,以备后患。”太后一拳打在棉花上,觉得怪没意思,于是又阴阳怪气地转攻陶贵妃,下面一些诰命夫人和小妃嫔忙掩着嘴,配合着低笑。 这不是讽刺陶相新抄了一批太后党羽的家吗?陶贵妃朝笑声处一瞪眼,她们立刻消停了,阁下帕子正襟危坐。 “这点小事不牢母后费心。”陶贵妃朝尹夫人身边的小女孩意味深长地瞧了瞧,忽而轻笑出声,“尹家的姑娘生得如此朴素,就是准备十几根大理石门栏都没人踩,哥哥怕得对尹大人的清闲好一番羡慕。” 王德妃忙温温和和地添一把油,“求亲的门庭若市,相爷就能多挑挑,选个最好的让月安嫁了,要臣妾看,这种愁都是种福气,求也求不来呢。” 尹夫人脸立刻就拉下了,她身边的尹雪宁年岁稍长,又是跟一群庶妹姨娘日日斗、夜夜斗出来的,当下狠狠瞪了陶月安一眼,愤愤地别开头。 德贞太后的老脸挂不住,却不得不出来圆场,“好了,我们絮絮叨叨说到现在,孩子们都坐不住了。刚好雪快停了,明若,带皇子公主,还有公子小姐们一道出去玩玩雪。大过年的,就不必计较什么礼数了。” “是。”明若领着几个宫女进来带人。 陶月安也是有点想去,云州鲜少下雪。府里王嬷嬷管着,不让往雪堆里凑,怕冷了损身子。想着,她就望向陶贵妃,不知她同不同意。 “想玩就去,当心别伤了就好。”陶贵妃对她一贯温和,方才的棱角一刻全敛去了。 “多谢娘娘。”陶月安站起身,穿上厚实的披风,由明若底下的宫女带着去玩。 一堆熊孩子聚在御花园外的雪地上,她眼睛尖,瞅见了人群中额秦楚暝,刚准备上去打招呼,目光触到他身边的郑棕熙,硬生生后退了两步。 小王爷早就注意到她了,大殿上那些流着口水的熊孩子贼眉鼠目地往他家小夏月那瞟啊瞟。都是她,谁让她今天穿得可爱,粉粉嫩嫩的,他也一个劲地往她的座位瞟啊瞟。 秦楚暝原先警告过自己,不能再跟陶相的女儿接触了。可他又委屈地觉得,他都快走了,放纵一下告个别什么的应该不过分,免得中间隔着长长时间,小夏月在京里被一群鼻涕虫追着,把他都忘了。万一她及笄的时候,自己还赶不回来…… 步子挪了挪,还是怏怏地退回来,不行。秦楚暝难过地别过头,装作没看见她。 “捉迷藏好不好?”明若连说几个游戏被否决了,终于碰到一个大家都点头同意的,“你们去御花园里找地方藏起来,奴婢数到一百就带着人来找你们。” “好。”熊孩子们听罢,都撒开腿往御花园跑。 “一,二,三……”陶月安也顾不上和秦楚暝说话,迅速跑到御花园里,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 秦楚暝本是陪郑棕熙来的,结果一发呆,刚回过神,她就没影了,忙追着到御花园去找。 陶月安先去假山石里躲,结果里面已经藏了人,那个红着鼻子流着鼻涕的小男孩招着手很欢迎她的样子,吓得她马上逃开。 树洞、草丛里都躲了人,陶月安走过小石桥,觉得明若马上要来抓人了,四下张望着哪里还能躲人。 她想得分神时,后背突然被人狠力一推。陶月安身子一歪,惊叫着摔下石桥。冬天水面上结了层冰,她直接重重撞破冰层,坠入瑟骨发寒的冰水里。 隔着一段距离,秦楚暝听见小夏月的惊叫声,连找郑棕熙都顾不上,忙循着声源找去。荷花池的冰面破开一个大洞,天气冷,冰渐渐重新结起来。 秦楚暝暴躁地用胳膊敲开薄冰,跟着跳了进去。 “出什么事了?”明若赶来时,郑棕熙站在荷花池边不停冲着里面叫唤,“表哥,表哥,你快上来。” “明若,表哥掉下去了,你快找人来救他。”郑棕熙焦急地扯着她的袖子,不停指着水面,“快点让人把冰面凿开,不然表哥就上不来了。” 明若惊了惊,连忙让识水性的宫女下去,先将冰面凿开。 而冰面刚破出一个口,楚王世子就单手扒着冰面,将一个昏迷的小姑娘抱了上来了。一旁的宫女想接,他还不让,然而定睛一看,顿时觉得明若姑姑恐怕惹了祸事,这不正是丞相家的大小姐吗? 19.标题一定要够长才能起到一个分割线作用清晰明了简答一看就知道他们下一章就要长大了嗷嗷嗷嗷嗷 因着朝臣跟命妇、妃嫔的宴会是分开的,陶相没一时间知道这事。他刚剪除了一大批太后跟原楚王的党羽,满面的春风得意。 一些大臣见了如今局势,摸摸自己的脖子又想想一家老小,强忍着厌恶,举起手里的酒樽,“相爷才替我大郑除去一批贪官污吏,实是陛下之福,百姓之喜,下官敬大人一杯。” 陶相跟着举起酒樽,今晚络绎不绝的大臣说着漂亮的恭维话,向他敬酒归顺。他一例来者不拒喝到现在,然酒量再好,几坛下去也是醉酒微醺。 常年的警觉让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喝了,于是放下酒樽。 对面的大臣通红着脸,以为是哪里惹得陶相不快,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下个遭毒手的就是自己。 就这会儿,像及时雨一样,陶贵妃身边的翠华偷偷溜进来,靠着陶相小声道,“相爷,大小姐被人推进水里,这会儿在贵妃娘娘处呆着。眼下正发着高热,头也给撞破了,肿得厉害。贵妃娘娘让奴婢问问您的意思。” 陶相原有些迷糊,刹时清醒了,微红的脸渐渐沉下去,“谁害的?” 翠华将事情复述一遍,最后道,“娘娘说尚未查清,但嫌疑最多的是五公主。” “哼。”陶相显然不信。他突然起身,面色阴沉得吓人,引得周围的大臣依次侧目,连最上面的丰和帝也纳闷,“陶爱卿可是饮酒多了,身体不适?朕让李铜请院正来看看。” “陛下,您还是让院正跑一遭景德殿。” “景德殿?是贵妃的身子抱恙?”丰和帝还微笑的嘴角瞬间僵在那,他连忙起身,“李铜,摆驾景德宫,朕去看看她,好端端怎么说病就病了。” “陛下,微臣自认对陛下忠心无二,对朝事尽心尽职,相信这些,陛下和在座的同僚都有目共睹。”陶相说得字字威严,下面的大臣就算心里把他骂得再惨,面上都不得不点头,连声道,“相爷乃陛下臂膀,国之股肱。” “爱卿,可是有什么事不好开口?不管什么,你但说无妨。”丰和帝见不是陶贵妃有事,便安心地坐下。 “启禀陛下,年前,臣查出一批趁着岁末大肆剥削百姓,贪、污国库的奸佞之徒,并及时处置以儆效尤。不料,遭人暗自怀恨在心,不能冲着臣来,就对臣的女儿下手,借此泄愤。”到底是多少年的演技下来,一副怜惜女儿的慈父模样片刻就生动地出现了。大臣们都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默默低头数饭粒。 丰和帝道,“令嫒今天应是陪着贵妃过节,莫非出了什么事?宫廷守卫森严,肯定不会有刺客混入。” 陶相的眼睛微红,声音拿捏得很好,语带哽咽,仿佛强忍着悲痛装着没事,“不是刺客。是那有心人借着孩子的手,将臣最心爱的女儿从石桥上推下去,摔在冰面上,撞碎了冰掉进河里。” 丰和帝终于有些意识到事情严重,表情跟着凝重,“太医可有去过?令嫒如今状况如何?” “小女头给撞破了,血出来都给冻在脸上,止了半天才止住。从河里救起来的时候冰冷抽搐,烧得浑身滚烫,到现在还没退下来。” “爱卿担心女儿,就先去景德宫看看。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陶相见目的达到了,便告退,和翠华一起离开。 倒不是他有多担心陶月安,只是陶相叱咤多年,哪怕跟芝麻一样小,也要借着得到西瓜大的好处,何况这明晃晃打他脸的行为,不借此发挥,再向太后一党捅上几刀,怎么能罢休。 陶相到景德殿的时候,陶贵妃正守在陶月安身边看着,见他来了,忙示意他轻点声出去说。 “月安刚喝了药,眼下正睡着,我看今晚就别回相府了,等身子养好了,我再让人送去。”陶贵妃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手。 “太后当时是什么反应?” “太后?”陶贵妃有些难以置信地扬起眉,“我当时忙着看月安伤得重不重,哪顾得了太后。” “算了。”陶相有些遗憾,“那个老太婆,就算有什么表情,也都会好好藏着,半点不露出来。” “你是怀疑……太后?”陶贵妃问。 陶相不置可否,“我刚在前朝打压了太后党,她就在□□弄出这个动静,不正想向相府示威?明目张胆跟我们对着干。” “按太后以往的性子,不会选这样一个场合。”陶贵妃将手巾放进盆子里,“哥哥,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我听当时的宫女说,看见五公主站在岸边,她素来跟月安不对盘,处处为难。兴许只是孩子间做游戏时发生了口角,一时冲动才推的。” “相爷,娘娘,陛下请你们到前头去。”李铜差人传话进来。陶相跟贵妃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不管如何,一会在陛下面前,尽量按着我的意思来。这于你于我都好。” “我知道了。”陶贵妃虽不愿,还是应承下来。 “陛下,您怎么来了?”陶相到前厅行完礼后,愧疚道,“微臣也是当时心急被冲昏了头脑,不想因这点私事惊扰到陛下,扰了陛下过年的雅兴,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爱卿快起。”丰和帝拉着贵妃一起坐下,左手边坐着面色如常的德贞太后,“同为人父,爱卿疼爱女儿的心情,朕很能理解。也正因此,朕得好好给你个交代,如果真是棕熙做的,朕定会严惩不贷。” 陶相揣摩圣意多年,当下明白了,趁着他们刚才不在,皇上没少被太后灌**汤。他6岁由太后扶持着登基,一路走下来,对德贞太后深信不疑,一到她那就耳根子软。 此时这般说,应是想替太后掩着不发,让郑棕熙顶罪,将事情揭过去。大事化成孩子间打闹的小事,最后轻轻一罚,赔个礼就是。陶相不甘心地握起拳,不能这样就算了。 “那就请五公主过来问一问,五公主毕竟是孩子,心性不成熟。要是真是她做的,也就算了。可如果是有心人记恨哥哥在前朝的作为,那不仅是冲着哥哥来的,更是冲着陛下跟太后来的。”陶贵妃柔柔和和道。 “爱妃说得有理。”丰和帝对李铜道,“你让棕熙上殿来。” “是。” 郑棕熙站在大殿时,秦楚暝陪着一道去了。太后之前让明若悄悄找着他们,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无非是不管是谁做的,眼下必须让棕熙出面认了。一来,棕熙在乐署多番为难月安,由她出面顶罪,是最容易让人信服的。二来,如果棕熙不顶罪,那陶相肯定会借此再在朝里来一番大清洗,于他们很是不利。 “棕熙,你跟父皇如实说,是不是你推月安下去的?”丰和帝问道,威严又不失温和。 郑棕熙跪在那儿,身体有些隐隐发颤。她就算私下对着陶月安像个小霸王,到了皇上太后那儿,还是害怕。 “陛下,五公主年岁还小,孩子间打闹算不得大事,还是就此算了。”陶相尽管不甘,但事已至此,皇上一定舍不得罚公主,更不会相信是太后做的,此时必须由他退步,才更能赢得陛下好感。 “父皇,是我做的。”郑棕熙忍不住掉眼泪珠子,委屈得很,“在乐署的时候,柳师傅总是夸她,我心里不高兴,就……” “你说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就算是不高兴,也不能因此害她性命啊。”皇上生气道。 陶相忙出来圆场,“陛下,既然公主已经承认了,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就别生气了,所幸小女没伤及性命,这件事就算了。” “陶相是朝中重臣,月安这孩子乖巧又懂事,哀家也喜欢。何况这在场的多少王公大臣的子女、妻室,要是这样过去,传出去给人听见,会议论陛下赏罚不分。”太后沉默许久,突然开口。 郑棕熙的脸一下就刷白,无助地看向秦楚暝,太后开始不是不说,只要她给陶月安陪个礼,道个歉,事情就完了吗。 秦楚暝默默冲她摇了摇头,郑棕熙就更加害怕,但她认都认了,真是骑虎难下,反悔都不成。 “母后说得对。”丰和帝点头,又道,“只是棕熙年纪还小,要怎么罚才妥当。” “皇上,前几日大楚国君不是提出,要两国互通友好吗?如今大戎进犯边境,大楚是我们该竭力争取的盟友。”太后道,陶相马上像嗅到家禽的野兽。楚国与郑国间不和多时,一直在边境上发生冲突,直到这两年才稍微友好。“他说要交换质子,前朝原是定了棕岸。然陛下膝下子嗣本就不多,棕英是太子,自然去不得。棕木体弱多病,经不起长途折腾,也不是合适人选。但陛下您想,假使棕岸再去了,皇家除了太子外能担当大任的皇子就没有了。” “母后说得对,但……除了棕岸也没人能去了。”丰和帝苦恼道。 陶相已经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太后淡淡道,“就作为惩罚,让棕熙扮男装替棕岸去,将功赎罪。反正只去四年,如果当心些,不会被发现。” 郑棕熙的身子就软了,倒在秦楚暝身上。丰和帝便准了。 “虽然棕熙去了大楚,但既然月安喜欢跳舞,外头的老师再好也没宫里的好,就特许她继续在宫里学着,当是我们的一点补偿。”太后末了,又道。 “微臣谢太后恩典。” 秦楚暝默默扶着郑棕熙,突然开口,“陛下,臣有事请奏。” “你有什么事?”丰和帝刚准备让他们下去,听罢皱起眉。 “如今大戎进犯疆域,微臣请陛下准许,让臣年后跟庄将军一同出征大戎。” …… 送走皇上跟太后,陶贵妃跟陶相往月安休息的屋子去。 “我还是被太后摆了一道。她哪是会在乎丢不丢面子,只是想借此示威?她不过要借此让郑棕熙顶替郑棕岸去大楚,保住这唯一能跟我们作对的皇子。”陶相恨恨道。 陶贵妃问,“这么说,王德妃是太后那儿的?之前那个计划……” “估计只是想通过一个年后的计划,拖长我们动手的时间,好让他们能够准备。楚王世子不就借此赶在计划前提出要效仿楚王戍边,成功逃出京城。不过,刀剑无眼,大戎的铁蹄可不比在京都安全多少。”陶相走进屋里,陶月安已经醒了,正由翠兰喂着药。 “爹,娘娘。”陶月安想起身行礼,被陶贵妃按住了,她接过翠兰手里的药碗,吹了吹喂给她,“好好休息,别乱动。” “是谁推的我?”陶月安喝得舌头苦苦,想说说话降低喝药的频率。 “是太后,五公主还有楚王世子。”陶相坐在她床边,像慈父一样,“楚王世子跟五公主年后就要离京,以后你要当心着太后,千万不能跟她的人私下相处,知道吗?” “恩……那爹,是谁救我上来的?” “是宫里的侍卫。”陶月安有些狐疑地看他。他说是秦楚暝跟郑棕熙合谋推的自己,可在冰水里的时候,她分明好像听见了秦楚暝的声音。 还有推她的人…… 药有安神的作用,陶月安没想一会就昏昏沉沉,继续睡了。一梦就是经年过去,事物变迁。 窗外鹅毛一样的雪花落在秦楚暝身上,他坐在景德殿后方的树枝上,定定凝着那座小屋子,一动不动,几乎快变成一座冰雕。 20.秦虎牙说下一章他就高冷了 丰和帝四十六冬,戎山关告捷。楚王世子率军逼退大戎于关外,直入腹地。 次年,大戎后撤千里,单于遣使臣入郑都求和。 丰和帝四十七年春,是陶相焦头烂额的开端。楚王世子立下战功,顺理成章地袭承楚王的爵位。不日便班师回京。 太后养精蓄锐四年,跟着蠢蠢欲动。府里随着陶相的阴气沉沉跟着笼罩进一种诡异气氛。 “相爷最近心情烦着,大小姐还是在贵妃娘娘那多呆会。”陶月安一年里大部分时候呆在宫里,白天去乐署练舞,夜里至景德宫陪陶贵妃,见太子。偶尔有空才回陶府小住。 王嬷嬷带她穿过回廊,往静心阁去,却听前头传来一阵嬉笑声。 “什么人,在静心阁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王嬷嬷快步上前,指责地盯着两边的家丁,叱道,“你们是怎么当差事的,什么人都往大小姐的居所里放?” 家丁低下头,有些为难,“嬷嬷,小的平日也不敢随便放人进去。只进去的是二小姐,还有三小姐,五小姐,二小姐说夫人许了,小的才……” “得了,我进去看看。”王嬷嬷气势汹汹地往里走。 “嬷嬷……您等等……”陶月安忙提着襦裙跟进去。她如今跟几个妹妹的关系已够糟心了,王嬷嬷再一闹,就更麻烦了。 “哟,这不是陶月安吗?怎么,金碧辉煌的皇宫呆久了,突然想回这小阁子里忆苦思甜了?”陶月琳手里摘着一捧桃花,身后跟着陶月希,陶月紫,分别是二姨娘和六姨娘生的。 陶月安刚想说什么,王嬷嬷就越过她上前去,冷眼看她们三人手里摘的花。 陶月琳不等她开口,抢先道:“老嬷嬷,您一把年纪了,还是别生气,一气又得少活好几岁。您也知道,长姐成日在外头逍遥快活,就我们几个做妹妹的在娘跟前尽孝。娘今晚上想吃桃花酥,可这府里就静心阁处种了桃花,我们没法子,只能过来采一些了。您不会连这都不同意?”说完,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看着王嬷嬷。 “二小姐孝心一片,我怎敢不同意?”王嬷嬷看了眼翠兰,示意她上前,“翠兰,你把这些桃花拿去厨房,让师傅做两盘桃花酥。一盘送去夫人那,一盘送去相爷的书房,说是二小姐的心意。” 陶月琳愣住,翠兰上前接过陶月希跟陶月紫手里的桃花,到她了,硬是抱着不肯放。翠兰试着拽了拽,被她狠狠瞪了一眼,还是不卑不亢道,“二小姐,请把桃花给奴婢。” “二小姐在夫人跟前尽孝这么长时间,不会还不知道,夫人口味偏咸不喜甜?”王嬷嬷笑着看她,“这些日子,相爷心情不好,大小姐又难得回来,我就姑且计较这些。不过下次再让老奴捉着,就没这样好的运气了。” 陶月琳听罢,黑着脸将手里的花束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她身后的两个庶女赶紧跟上,一左一右地好生劝着。 翠兰捡起地上的桃花,王嬷嬷远远看她的背影,不禁摇头道,“真是一堆烂泥扶不上墙。” “嬷嬷,其实就是一点桃花。您这样色厉内荏的,往后我跟月琳的关系不是得越来越糟了?”陶月安头痛极了,每次跟王嬷嬷一起碰上陶月琳,总能有异常口水战。她们的关系就一次比一次差。陶月琳看她不惯,就到陶夫人跟前哭诉,连着陶夫人对她也是冷冷淡淡,若非顾忌面子,怕是连话都不想搭理。 王嬷嬷拉着她往屋子里去,全不在乎这些,“晚上露水重,大小姐别冻伤身子。要是寒气入体,往后不好生养。” 王嬷嬷扶着她坐下,又让翠兰倒了香茶给她喝下,才道,“大小姐明年就要嫁到宫里,跟太子殿下一起住,用不着在乎这些小事。再说,是她先不懂长幼尊卑有序,就是罚她也应该。您未来做了太子妃,她要是敢这样放肆,直接按宫规拖出去处置。” 陶月安一语不发地喝完香茶,翠兰张罗着丫鬟打热水去内室,王嬷嬷把一堆奇奇怪怪的草药,花瓣往里撒,一边撒一边数着瓣是数。一切做好,她将几盒香膏放在架子上,退到屏风后,“大小姐沐浴完记得照老奴说的抹香膏,别忘了。” “嬷嬷,我知道了。”陶月安慢慢地解开衣裳,然后泡进用粉玉做的澡桶,兴致缺缺地拨弄手里的花瓣。 差不多到了时候,翠兰就在外头喊她起身。陶月安用绸缎将身上的水渍擦干,打开其中一盒,慢慢从脖子开始抹,力道厚薄都得掌握好,敏感之处换另一盒。最后换上寝衣,陶月安拿剩下的一盒抹脸,肩上披着吸水布,出去让丫鬟进来收拾。 次日,她就照着往常的时间去乐署。舞姬说柳水茹身体抱恙,陶月安习以为常。柳水茹身子虚,五日里四日都是病的,剩下一日来坐一会就受不住离开。特别是这两年每况愈下,喝多少药都不见好。 还有一个得说的,就是郑棕熙。三年前,她从大楚回国,一下就像变了个人。不仅话少了许多,人也跟着沉默。对她倒是没再为难,还很和气。陶月安自小就是个缺心眼的孩子,人家对她好,她就傻乎乎地信了。 乐姬吹起丝竹,奏起琴音,陶月安慢慢跟着节奏起舞。 秦楚暝受丰和帝召见后,迫不及待到清容园将衣服换了,然后面色镇定地在镜子前,满意地理理领口,一斜眼不耐地瞧着发呆的孙书孙虎,轻声咳了咳:“我穿这衣裳怎么样?” 孙虎即刻狗腿道:“玉树临风,王爷真是好眼力。” “王爷,您是要上哪去?”孙书想到什么,突然欣慰道,“莫非是要找刘小姐去看花灯?王爷,您真是开窍了……” 秦楚暝顿时沉下脸,高冷的袖子一甩,将背后继续叫唤要带上他的孙书给远远甩开。 重新站在大郑皇宫,秦楚暝忽然有些焦躁,待会要怎么有个惊艳开场,才能让小夏月主动投怀送抱,从此对他死心塌地,吵着嚷着非君不嫁,然后他就……恩……某些人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到耳后根去了。 当初离开郑都,秦楚暝觉得,他对陶月安,就像对郑棕熙的兔子一样,开始喜欢得紧,连萝卜都是日日亲自喂。 但时间一长,距离一远,他就会走上正道,不再念着陶相不该念的女儿了。就像那只兔子,久了,也就心烦了。 然真到边关,在八月飞雪,刀光剑影的厮杀中中,秦楚暝浑身溅满血水,一剑砍去大戎魁梧士兵的头颅,暗骂这些都是鬼扯,管她谁家女儿,抢来了都是他家的。到时候,他造一座金屋把她藏进去,除了自己,谁都没钥匙。 陶吉不过替他养几年媳妇而已。 秦楚暝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乐署大门,刚迈过门栏就突然脚软了,忽然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涌上心头。刚才想得慷慨激昂,眼下却没底气,因为想多了别的,他步子又大,久别重逢的第一幕还没策划好…… 从边关回郑都的路上,因他脚踝伤未痊愈,只能坐马车。陛下又要求县令、刺史,必修让大军风风光光地路过,以显我大郑气势。 离边关最近的县令接到指令,为了做出成绩,立刻将城里最热闹的街道肃清。为了确保两旁有夹道欢迎的百姓,县令自掏腰包,宣布凡是到场的一人一贯铜钱。县令的一家老小全混在人群中,三个儿子分别在前、中、后埋伏着。头一个说相声,中间的讲段子,后头的高声歌唱。 县令再三强调,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若趁此给王爷留下好印象,回去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飞黄腾达就指日可待。 结果秦楚暝只是半道上掀开帘子瞧了瞧有,围观群众就忽然像中了魔障,尤其是女性,从女童到妇人,逐渐沸腾开。从准备一会摆摊的果农、菜农那买了水果、蔬菜朝他不停扔。 县令的三个儿子死命往外冲,却被一屁股挤到后头,备下的段子都说不出口。 孙书更是被吓着了,光天化日朗朗晴空竟然出现乔装成百姓模样的刺客,立刻带着护卫们纷纷拔剑,自认很爷们地连吼三声,“全军戒备,呈包围阵型,大家跟着我,誓死保卫王爷”。 秦楚暝登时纳闷了,他是击退大戎千里,战功赫赫的王爷,这阵仗怎么像对游街的陶相一样。 孙虎安慰他许久,说,这是百姓们的一种欢迎方式,“掷果盈车”的故事听过吗?一般人享受不到这待遇。 秦楚暝吹胡子瞪眼地看他,一堆水果“砰砰砰”地往车壁上招呼,在车里跟地震似的。其中还暗含了危险系数。有一回碰着某县令提供的豆腐渣轿子,一个浑身是刺,散发着臭味的大型水果直接砸破了轿子壁,他伸手一拦才保住了脸。 你竟跟爷说这是欢迎? 从边境到郑都,一路上,孙虎靠着出卖王爷的色、相,赚了全军大半月的蔬菜、水果,觉得等王爷脚好了,得让他骑马多去溜达溜达,这样下个月的军饷就不用愁了。 秦楚暝想想,觉得都是泪,他一路上都提心吊胆,不知何时会被欢迎的水果打穿轿子,哪有空隙思考如何出现在小夏月面前。 终于鼓起勇气进乐署时已是傍晚,逐渐暗下的天空被落日烧得一片艳丽,陶月安站在高台空处,随丝竹乐音起舞。 秦楚暝刚想上前,又一个窝囊地躲在柱子后头,就露一双眼睛偷看。她微微垂下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扇忽扇,扇得他心头痒。脸颊跟着被微醉的晚霞染上一片胭脂色,巴掌大的鹅蛋脸上,五官精致。一双眼睛,像含了春水,嫣然婉转时,秦楚暝的小心脏就忍不住惊艳地抽搐。 一舞结束后,他捂着一颗少男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背过身好一阵喘气。 终于回过神后,秦楚暝整了整衣服,好好酝酿一番感情,走出去时,却发现陶月安已经没影了…… 秦楚暝站在高台上,月亮出来了,冲他呵呵一笑,然后躲进云层中,独留某人在风中凌乱。 21.就这样被人给延边了 秦楚暝连着扑空三天。一见他媳妇跳舞,就忍不住少男心泛滥,泛滥着泛滥着就忘记正事。 第四日,他暗道,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绑走。于是躲在半路的草丛中潜伏,像在雪谷伏击大戎士兵。 在阳光明媚,和风生暖的早晨,陶月安如往常一样去乐署。 路上她心不在焉地走着,不停琢磨,午膳翠兰会做什么?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脚下被什么绊着了,她一个没站稳,就在惊呼声中,整个身子朝前倾倒。 秦楚暝精光一闪,如蛰伏多时,终于伺机出动的猎豹,猛地冲出草丛,将他的猎物抱了满怀。 陶月安还闭着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心有余悸地颤着。秦楚暝趁着空档收回专门绊战马的细线,扶她站稳,正人君子道,“没事?” “谢谢,没有。”陶月安挪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拉开点距离。眼前的人,眼角眉梢都含着笑……生得很俊俏。没文化的陶月安只想到“温润如玉”四个字。但乐署从不招男乐工,□□除了皇帝皇子就都是太监,于是问,“公公在哪当差?” 秦楚暝的唇角立刻僵住,几乎是磨着牙,硬生生憋出五个字,“我不是公公。” “不是公公?”陶月安害怕地退了几步,“那你是谁?怎么会在后宫走动?”说着意识不对,转身就跑,边跑边叫。 秦楚暝面色阴沉,一步上前扯住她的腰带,往自己怀里狠狠一带,大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海棠糕,牢牢塞满整张嘴,陶月安就只能“唔唔唔”地拍他的手。 “我是采花贼。为什么来宫里?”秦楚暝制住她的双手,两颗邪恶的小虎牙暗含恨意地咬着耳廓,缓缓道,“自是为了鸳衾谩展,浪翻红绉。” 他说得格外旖旎,陶月安却愣是没听懂,但采花贼能说什么好话,她浑身都瑟瑟发抖,脚底打颤。 秦楚暝得意一笑,打横抱起陶月安,真像摘到花的贼,手在她的腰带来回逡巡,沉思道,“御花园的草丛别有风味。” “唔唔。”陶月安不停摇头,脚胡乱踹着,拳头像雨点一样朝他身上招呼。但对疆场走过一圈的楚王,就像按摩一样,还拉着她的手移了移,舒服道,“这边,多捶几下,再使点劲儿。” 秦楚暝快步走到乐署外,轿子一早备下了。孙书像嘴唇被撑了一只鸡蛋,大张着看他怀里带泪的少女,颤着手,“天哪……您这样对得起……” 秦楚暝掀开帘子,朝他脸上一甩。孙书怏怏摸着被打的脸,小声看孙虎道,“刘姑娘。” “你说春、宵一度后,我把你卖进青楼,能赚多少银子。”秦楚暝看她怕了,觉得一口恶气总算得出,公公,竟然叫他公公…… 五指不停在小脸上摸,和个嫖\客一样。他将她嘴里的的海棠糕拿出来,陶月安立刻扯着嗓子要叫。 秦楚暝凑近些,小声威胁,“安静点,不然我就当着侍卫的面把你【此处河蟹】了。反正我是采花贼,横竖都不怕。倒是你,看着年岁不大,恐怕还没许人家……要是传出去坏了名声,呵呵……” 陶月安被笑得心惊胆战,扯着他的袖子小声求饶道,“你放了我,放了我好不好。我爹一定会报答你,你要什么他都能给你。” “不好。”秦楚暝认为,他当初一定是脑子浸水了,居然觉得时间久了就会对她腻烦,“除非他肯把女儿嫁给我,否则说什么都不好。” 听得这话,陶月安一下就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滚,牙齿在舌头上咬了几下,但觉得疼又移开。 秦楚暝方还在欣赏她的哭相,相隔四年还这么好看,水汪汪的眼睛张着,晶亮的泪水顺颊畔一颗颗滑下,我见犹怜。 突然觉察着她要咬舌自尽,秦楚暝被狠狠吓到,忙掐着她的嘴,不让牙齿碰舌头,“哭什么?又没真欺负你。” “不要……不要进青楼。”陶月安去扯他的手,翘睫沾着晨珠点点,秦楚暝觉得很好看,又怕她咬舌,继续掐着不放,意识自己有些过了,好言道,“不会卖去青楼的,我刚刚是逗你玩,小夏月。” 陶月安晶莹的眼里泪水汪汪,隐约记得,以前也有人喊他小夏月。秦楚暝恶狠狠地瞪她,她要是再记不起来,非掐死她不可。 而陶月安还真傻乎乎地望着他,眼里雾水迷茫,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见此,秦楚暝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不断提醒她,“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醉仙楼,第二次在清容园,第三次在太学外。后来你常常去太学,我给你带西域羊肉串,胡瓜……” “我记起了,你是秦楚暝。”陶月安听着记忆深处念念不忘的羊肉串,立刻想起了。 “恩。”秦楚暝很温柔地替她擦泪珠子。 “你为什么要戏弄我?”陶月安担心过去,脾气一股股往上窜,小手朝他胳膊上不停招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碰着采花贼了。” 秦楚暝认错,虽然他还想再欺负欺负,但棕熙说,想让姑娘愿意嫁给你,必须得温柔体贴,于是不得已哄道:“一会带你去醉仙楼当补偿,成吗?” “好。”陶月安想想,明知不该出去,又忍不住尝尝宫外吃食的**,“不过,你得早些送我回来,不然嬷嬷她们会发现。” 她美眸中漾的怒火渐渐消下去,玫瑰色的唇也不能挂油壶了,秦楚暝忽生出几分遗憾,应晚些时候再哄,让她生会气。 …… 用完午膳,他跟陶月安走在街上,男的俊女的美,分外登对,路人禁不住多看几眼。 感触别人投向小夏月的目光,秦楚暝很不满地拦在她身前,一眼瞪那大妈惊吓得后退三步。末了又觉得,我媳妇太美了,一群人都在觊觎她,于是在摊子上买了块布,将她半张脸严严实实裹住。 午膳时,陶月安感到秦楚暝瞧她的眼神很怪。联想早上逗她的事,就更奇怪。偏她说不清,究竟哪处怪了。便想早些回去,但秦楚暝说她吃多了,得走走消化,否则会生病。 “为什么要裹着?”陶月安不开心地脸上的布,呼吸都不顺畅。 “别动。”秦楚暝也不太会,托住她的脑袋不许她乱动,手笨拙地打结。目光不经意触碰到一群人时,神色微变。 陶月安催他快回去,秦楚暝悄声道,“先去个地方。” “去哪里?”秦楚暝示意她别说话,快步跟上那些人。 跟到青楼门口,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甩着袖子,一身脂粉味又浓又重,陶月安不禁捂住鼻子,转身就走。 秦楚暝不放心她一人回去,又不愿跟丢前面的人,协商一会不得解,只能一把抱着乱蹬的她进去。门口招待的龟公看这阵仗,不禁疑惑,“爷……这是……” “哦,这是爷前阵子带回府上的姑娘,跟楼里妈妈说的日子快到了,来谈谈后面的事儿。”说着递了一锭银子给他。见了银子,龟公立刻喜笑颜开,“爷您请便,要小的帮您找妈妈吗?这姑娘……”陶月安极不情愿,嘴里却被他塞了海棠糕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打他,看着好生别扭,不像他们楼里□□的。 “爷就喜欢这个脾气。”秦楚暝笑着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学郑都的风流公子学得惟妙惟肖,“得了,不跟你费时候,爷还有要紧事办。” “是,爷您慢慢玩。有要求就招呼一声。”龟公哈着腰送他进去。 秦楚暝刚进去,就沉下脸,迅速找了个近处,把满嘴抗议的陶月安关在里面,从外头落下锁。自己伏在那些人包间外的窗户挂着。他在塞外练得耳力好,里面的的声音一字不落地全听着。 “钱大人,这顿饭下官请了,就当恭祝您高升。来,下官再敬您一杯。” “如今朝堂的局势你也看着了,虽然楚王来势汹汹,但相爷到底在朝廷中称雄多少年。当初楚王的旧臣,多少被相爷连根拔起多少。我们这些人,能不能升,升多少,不都是相爷一句话的事。” “到底是大人得相爷赏识,吏部可是六部中油水最足的地方。” 秦楚暝冷冷勾唇,难怪他刚才看那顶轿子眼熟,看来是太子新荐的吏部尚书无疑。 “你,还不替大人将酒满上。这些是下官一点小小的心意。”另一个声音顿了顿,讨好道,“下官冒昧,不知大人用了多少诚意才打动的相爷。下官这些年始终不得门道,想跟大人讨教一二。”紧着,像是在塞银票。 秦楚暝眼神越发冰冷,听了一会就离开。 他回到关着陶月安的房间,就见小夏月蹲在桌几前,手抱着膝盖,头埋在里面闷闷地不说话,便担心地推推她,还是不动。 秦楚暝忙拉着她的脑袋起来,香腮透着赤红,烫得厉害。虽然很可爱,但记着要体贴的楚王殿下试着关怀问,“哪不舒服?” 陶月安甩开他的手,低下头去。秦楚暝下意识打量四周,方才过于专注,没注意到,这间房子四壁画满了春\宫图,墙上还摆着各式各样露骨的道具。 秦楚暝的兴子立马就涌上来,激动地扯着小夏月,逼她抬头。 她害羞起来,升起两片红晕,更添妩媚灵动。不经意触到墙上壁画时,明媚璀璨的眸光中汪着的湖水就闪动着,好一阵东藏西躲,像迷路的小鹿。 陶月安心里委屈极了,他带她来青楼就算了,怎么能逼着正经姑娘看这些东西,这些看了都要长针眼的。 强迫地按着她委屈的的脑袋欣赏了一会,秦楚暝觉得再下去非得看到晚上,正事都做不了,只好恋恋不舍地带她去约定地方汇合。让孙书护着小夏月回宫。 坐在软轿回宫,陶月安拿着秦楚暝吩咐人事先摆好的果盘和零嘴儿,却犹豫着不敢动。 她就算缺心眼,也渐渐后知后觉,秦楚暝常给她好吃的,但他四年不在都城,肯定跟什么不正经的朋友学坏了。先不说逗她,就是逗她,也不该说这么孟、浪的话,还杂着动手动脚。 更别说,带好姑娘去青楼,说她是楼里的粉头,逼她看那样的图画。要是教王嬷嬷知道了,不得把她的腿打折了。 尤其是他轻车熟路的模样,真像是常客。 陶月安不开心地摇摇头,自己是好姑娘,日后不能跟他接触。 22.情商低架不住神助攻内有昭仪娘娘 庆幸回去的时候,没被王嬷嬷发现。陶月安同陶贵妃用了晚膳。之后,又说了许久话,直到贵妃乏了,才由王嬷嬷伺候着泡浴,护头发。她的药浴,香膏跟香茶用了有四年,基本上,上旬、中旬、下旬各用一种。还有养头发的香药水跟香膏,回回王嬷嬷怕她不仔细,都要亲自来。 王嬷嬷将她乌亮的发散在脑后,用西边进的绿檀木梳沾着一盆铺满怪花的香药水,一缕缕地梳过去,生怕错过一根丝儿。 这过程很舒服,陶月安以往都极享受地眯起眼,可今天,她有点心事,拍了会水,犹豫着叫了声,“嬷嬷。” “怎么了?我的大小姐?”王嬷嬷摸着一头如云鬓发,愈发爱不释手,都是她精心养出来的。 “您听说过秦楚暝的事吗?”陶月安仰着头,腾腾的水雾将羊脂色的小脸熏得嫣红如晚霞。 “您怎么说起他?”王嬷嬷蹙起眉头,为了这个麻烦人物,相爷可是几晚上没睡好。 陶月安心虚,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今天跟秦楚暝出去的事,便道,“恩……今天路过御花园,听见有宫女在说他。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太学见过,那会他常找太子殿下一同用膳。” 王嬷嬷听了,手上的动作顿住。相爷怕陶月安太聪明,日后会脱离管控,这些年一直交代她,要把大小姐的性子往天真无邪,单纯犯傻上拉。那些算计,阴谋,沾得越少越好。 在府宅里,也最好让她孤立着,才能打小就清楚,自己的一切全是倚着相爷。离了相爷,没了嬷嬷帮持,就变得无依无靠。如此才能对他们言听计从。 但人太单纯,万一立场出错,就比人聪明还糟糕。王嬷嬷沾点药水,往左边梳。边梳边道,“大小姐别听外头的人都在夸楚王殿下,什么貌比潘安,从边境一路回来,掷果盈车,民、望极高。还有什么击退大戎,让漠北无王庭,那些都是楚王的幕僚扯着骗人。实际上,才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什么?”陶月安撩起花瓣,轻轻往白玉般的腕子上拍。 王嬷嬷继续泼脏水,“传他貌比潘安的,都是他在青楼章台的粉头相好。这人皮囊确实不错,但薄情寡义,痴迷女色,天天往烟花地儿钻。身上没准还有什么脏病呢,大小姐可得离他远一些,免得染上一身骚。” 听得,陶月安不禁打了寒颤。秦楚暝今天的表现,尤其是说的话,哪像正经王爷,真有几分常喝花酒的样子。特别是中间,他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好长一段时候,也不说去哪,没准就是找哪个相好去了。 “大小姐怎么了?”王嬷嬷看她打颤,问道。 陶月安忙掩着内心的情绪,“水……水有点凉。” “那嬷嬷快些梳,马上就梳完了。”王嬷嬷加快手上的动作,却没忘记继续黑楚王,“此外,楚王的战绩,您别听什么说书先生说的什么足智多谋,就小孩才信。相爷手下的门客跟着楚王一道去打的大戎,他回来可说了,楚王打大戎时又是围城,又是屠城,还刨人家祖坟出来鞭尸。手段残忍狠辣,为着自己的战功,普通百姓都不放过,您不知惨死的有多少。当真恶毒至极。” 王嬷嬷说得寒寒得森冷,极逼真。都说说起别人的坏,往事就一件件翻出来。陶月安隐约记起被她忽视的第一次见面,秦楚暝就杀了好些人。她忆起那修罗般的目光,跟着毛骨悚然。 “他那点伎俩,相爷早看穿了,无奈陛下不信,百姓就因着他皮囊好,跟着被耍得团团转。”王嬷嬷用香药水梳完后,再用清水泡了五遍,“那楚王联着太后,狼狈为奸,在朝堂上跟相爷对着干,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相爷近日里心情不好,全是为了这事。” 王嬷嬷看时候差不多,就拿绸缎给她擦身。陶月安到底长大了,对着人害羞,王嬷嬷便退到屏风另边,不忘提醒到,“小姐,别忘把香膏涂上。” 陶月安伸出纤长的手指,从鎏金盒里沾着透明香膏,缓缓抹在手臂上。香膏碰着皮肤,就像水一样附在她奶白色肌肤上,指尖轻轻按揉,丝丝缕缕的清香就缓缓沁出。 王嬷嬷干立着无聊,就继续给她思想教育,“小姐您可得当心着,别看那楚王长得人模人样,其实顶着人的面皮,里头连禽兽都不如,要是不留神遭骗去了,最后怕是连骨头都吃得不剩。” 末了,又防范未然,“您是相爷的千金宝贝,万一有些人为了报复相爷,从您这儿下手,您可得警醒些。这人最是善变,你千万别念着儿时的情谊,一不留神着了有心人的道,做出对相爷不利的事,到时不仅害了相爷,更害了您自己啊。” 陶月安抹完香膏,将寝衣穿上。她缓缓走出去,难得的神思凝重。王嬷嬷以为是她往心里去了,格外欣慰,就替她将夜里的熏香点上,铺开被子,“大小姐早些睡,睡晚了坏皮肤。” “嬷嬷……其实以前,秦楚暝还挺好的,在太学的时候,就常带吃的给我跟太子殿下。”陶月安一时间接收的信息太多,整合不来,觉得他似乎不是这么坏的人。 王嬷嬷没料到,她教育这么久,竟是这个效果,当即大惊失色,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忍着内心的抓狂,拿起缎子替她擦头发,边擦边柔声道,“大小姐,相爷是您的爹,是世上最不会害您,也是最向着您的。在府上,谁敢跟您过不去,相爷都是第一个出来替您撑腰。四年前您落水的时,就是对着皇上,相爷也力争要个交代,皇上才把五公主罚去了大楚。相爷跟您,都姓陶,从你出生开始就绑在一起,一荣皆荣,一损皆损。要是相爷被人暗害,那小姐您免不了跟从前一样,穿着破衣裳,吃了上顿没下顿。或者比这还惨,若把陶氏灭门,小姐您也得跟着……” 陶月安想起过去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困难的时候连树皮煮的汤都喝。后来在别人家做工,只吃普通的粗粮,要是做错事,饭都没得吃。王嬷嬷森冷地看她,就像要拿刀割断她的脖子,令陶月安不寒而栗。 王嬷嬷认为效果到了,柔和声音,“小姐性子单纯,是以看不出楚王奸险,我前就说过了。他这么做,都是别有目的。不过是借此跟您弄好关系。就像这样,您傻乎乎信了他的话,以为他待您好,殊不知他在朝堂上对相爷怎样的为难。” “嬷嬷,我明白了,以后我会离他远一点。”陶月安垂着头,拨了拨手指。 “好,那您快睡。”目的达到了,王嬷嬷就起身,端起桌上的红烛出去,室内顷刻陷入一片黑暗。走到门外,正翠华过来,让她到贵妃的殿里去。 景德宫内殿,陶贵妃和陶相并排坐着,王嬷嬷行礼后道,“大小姐刚睡下。相爷,您怎么到宫里来了?” “是陛下连夜召我进宫。”陶相面色阴沉。 “哥哥,是前朝出事了吗?”陶贵妃原有些疲乏,本来都歇下了,这会不得已起身,勉强应付着。 “太子几日前举荐的吏部尚书突然暴毙。”陶相端起茶盏,想喝一口润嗓子却连喝茶都没兴致,“要是普通暴毙还能圆过去,但这回是在青楼楚馆里。同去之人第一时间就被刑部带走,从现场看,还送了几千两银票。目前由太后的人审着。” 陶贵妃听着就精神了,“陛下再三强调,吏部管着升迁,吏部尚书必须公正廉洁。这是太子第一回举荐官员,有了这么一茬,不得损到太子在陛下的形象。”陶贵妃担心的,是今年刚进宫,就分去她一半宠的殷贵人。殷贵人是太后塞到皇上身边的,得了太后授意,隔三差五就夸夸郑棕岸,万一时日久了,陛下起了易储之心…… “妹妹别担心,太子储君的地位任谁都动不了。”陶相果断道,就像死守着自己的荣华富贵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滔天权力,“你只需管好后宫,前朝的事,自有哥哥替你操心。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哥哥请说。” “听说过下个月的选秀,太后新弄了规矩,不许老嬷嬷跟着去。” 陶贵妃点头,“确实,那天在太后宫里用膳,殷贵人提了一句,秀女入宫带着一群老嬷嬷看着沉闷,陛下就同意了。估计过两天,选秀的圣旨就要去各个府上宣读了。” 王嬷嬷立马不淡定了,“相爷,这分明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我也知道,要是没你在,月安在宫里得明着暗着吃多少亏。”但无奈枕头风太厉害,陶相看向陶贵妃,有些惋惜,“妹妹,王嬷嬷跟不了,就得麻烦你费些心思,多上下打点打点。” “哥哥放心,月安是我看着大的,就跟自己的女儿一样。我不会教她在宫里受委屈的。” 秦楚暝放回一早撬开松动的瓦片,灵巧地跳下房顶,快速在黑夜中移动。陶相出了御书房,他就一路尾随而至,想探一探他们后续的计划。 找着陶月安住的屋子,秦楚暝避开外头的值夜宫女,从窗户翻进去,直接进到内室。 火折子被吹亮,焰光映着陶月安恬静的睡容。左手卷着放在被子外头,小嘴无意识地砸,真像个孩子。 秦楚暝的目光很沉很沉,像月夜下的千丈海沟,深不见底。 好一会,他才蹲下身,缓缓伸出拇指,轻轻擦过她被染得格外温馨的脸,嫩得仿佛能掐出水。 秦楚暝凑近她的耳朵,用小虎牙轻轻咬着,耳语呢喃道,“小夏月是我的,谁都别想抢。” 明明温软缠绵的情话,眼底却一片狠辣。 -----你们都想看昭仪娘娘,就让她粗来溜达一章------------------------ 某年某月某日,陛下坐在正阳宫里批折子,昭仪娘娘累着了,还在后头睡觉。 宫女叩门:陛下,太子殿下醒了,正闹着找娘娘呢。 陛下淡定地画下朱批:让他闹着。小夏月是我的。 宫女二叩门:陛下,太子殿下不肯吃饭,要娘娘喂。 陛下随手扔掉一本奏章,蘸了蘸墨:饿着,小夏月是我的。 宫女三叩门:陛下,太子殿下正迈着小短腿,朝这儿来呢。 陛下抬头,淡定的面容出现一丝破裂:全体正阳宫宫人一级戒备,关上外门,伏兵准备,呈围捕阵型。中层备好渔网,弓箭手埋伏。谁捉到太子殿下的,重重有赏。 宫女四叩门:陛下,太子殿下已经被侍卫绑起来,丢回去了。 陛下扔掉手里的奏疏,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内殿,一把抱住刚睡醒,打哈欠的昭仪娘娘,又蹭又撒娇,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小夏月是我的,谁都别想抢。 23.小夏月要进宫了,过渡章 隔两日,陶贵妃让翠华送陶月安回府,陶月安不大不情愿。 大抵因贵妃不能生养,加之太子同她不亲厚,是对陶月安格外疼爱。而陶夫人总凉冰冰的。尤其是近日,皇上得了新宠,对贵妃冷淡不少,陶月安就更想陪她说话了。 “听话,马上要准备选秀,你在宫里呆着不妥当,传出去得遭人口舌。”陶贵妃让翠华将陶月安的东西打点好,又安排马车塞上人和行行李。陶月安才扒着车窗,恋恋不舍地告别。 回去陶府,王嬷嬷让翠兰收好东西,接着按规矩,带陶月安去向陶夫人问安。 照以往的规矩,选秀的圣旨该在今天来,陶相跟陶夫人并排坐主位,那些有女儿的姨娘,难得没偷懒称病,一个个妆容得体,带着精心打扮的女儿文雅坐着。 “老爷,咱们府上年岁能去选秀的,就月安,月琳,月希三个丫头。”二姨娘看大家都在喝茶说闲话,就没人讲选秀,究竟还是沉不住气,为陶月希儿跟自己的前途,厚着脸皮发问,“这选秀不只是给皇上选,还要给几个皇子选。月希虽然是庶出,当不上正室,但依老爷在朝里的地位,做个侧妃还是绰绰有余……” 陶相久不发话,二姨娘禁不住小声道,“老爷,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您可不能有了月安、月琳,就不管我们家月希啊……” “此事本相早已细细琢磨了,今年大选就月安去。”陶相自有一番心思估量,有他和王嬷嬷的刻意为之,府里女眷大多跟陶月安不对盘,要是两个心眼多的女儿跟着去,指不定弄出一幕窝里斗。尤其这回,王嬷嬷还不能一道进宫,潜在的麻烦越少越好。 “爹,我不依,我跟长姐只差一岁。为何只她能去,我就偏偏不行?”陶月琳本想借选秀的机会接触皇室,要是能嫁进去,再不用呆在只有陶月安的陶相府受气儿。 “为什么?”陶相一把搁下茶盏,“砰”的一声,他怒眉挑起,“你自己想想为什么?当初让你进宫跟太子相处,结果你自己生生搅黄了。做事没头脑,不分轻重,还敢在这儿闹。让你进宫,实在是丢陶府的脸儿。” 陶月琳不甘心,仍想争辩几句,陶夫人忙示意她安静。 二姨娘就不情愿了,她拉着陶月希往前站了站,“老爷,您看月希的模样生得也不差,做事也得体,就给她一次机会。” 她说着,陶月安就进来问安。陶相方还横眉瞪眼,瞬间舒展开眉,笑盈盈,“月安来了,快坐下。陶吉,把贵妃赏的花茶泡了,再端新贡的蜜饯上来。” “爹,不用了。我同二姨娘喝一壶就成。”陶月安跟二姨娘挨着坐,被她充满怨气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 陶相又面目和善地关怀一阵,传旨的公公终是姗姗来迟。陶相刚上前,准备跪下听旨。那公公就笑着让他起身,“相爷,奴才这回没带圣旨来,可担不起您这大礼。快请起。” “没带圣旨?”陶相愣了愣,“那公公此行……” “是这样。陛下今早和太后说话,觉得大戎战事刚结束。面上是我大郑胜了,但这四年里,国库耗去不少银子。加上如今后宫也充盈,陛下决定节俭开支,于是今年这选秀,就暂且搁置,过三年再说。”公公道。 陶相听罢,表情一僵。 “不过相爷别担心。皇上虽说自己不选秀女,但没说,不替几位皇子选啊。”公公笑道,“太后娘娘也念着几个孙子能早日成家,于是让奴才来传旨,让陶府三位到年龄的姑娘明日入宫,跟其它府上的贵女一道儿进宫,待上些日子,看看样貌、品行,然后挑些好的,配给皇子。” “是,多谢公公。”身后的陶月琳、陶月希兴奋不已。就陶相在春日里,沁出丝丝冷汗。 永安宫 太后高坐主位,秦楚暝和殷贵妃一左一右。 她抿着茶,笑意满满搁下,“这人逢喜事,连茶喝着都比往日爽口。” “是啊。”殷贵人忙接话,逢迎道,“太后娘娘这招声东击西用得好。明着说不许老嬷嬷进宫,一来让陶相疏于防备,打他个措手不及,二来让陶贵妃疏通自己的爪牙,我们就能趁此认准,日后一个个剁去。末了,再取消今年选秀,还下旨让陶家三个姑娘一起进宫,到时可有番热闹看。” 德贞太后端着手里的茶,笑道,“相爷一碗烫水不端平,自免不了倒下来,把自己腿给烫伤。” “不过,到底是你得皇上宠爱,事情才能顺利进行。”太后看向殷贵人,“哀家提议取消选秀,不仅是想替陶相添堵,也是为你考虑。” “臣妾谢太后疼爱。” “楚王殿下。”太后说完,就对秦楚暝道,“哀家和殷贵人,到底只是妇道人家,最多在后宫使使劲儿。朝堂上,还得麻烦您跟哀家的几位兄长多花花心思。陶家的气焰,实在太嚣张了。” 秦楚暝静静听她们叨唠,薄唇时不时扬起笑。 “娘娘,殿下对付陶相,可没少花心思。尹大人能顺势顶替吏部尚书的职位,不就是王爷的功劳。”殷贵人笑道。 “吏部这样重要的差事,决不能落进陶相手里。”德贞太后凌厉道,“这两年,大戎在他手里,被整得民不聊生。京外几处的百姓被逼得过不下日子,纷纷起义,还被他偷偷用兵镇下。皇上面前却瞒得滴水不漏,我大戎在这种人手里,免不了一番厄运。” “太后娘娘说得是。不过,只要我们好好帮衬三皇子,将太子殿下废去,陶相没太子殿下这个大靠山,日后只能落着个下场凄惨。” “说起选秀,楚王也该到成家的岁数。”德贞太后又转向秦楚暝,“这次都城里的大家闺秀全会进来,若是有入眼的,可记得跟哀家说一声。哀家在陛下面前也能替你说说。” “谢太后美意。”秦楚暝淡淡开口,黑眸微微敛起,闪过不知名光芒。他只要小夏月就够了。 24.我觉得之前的标题太欢脱了,不符合这文接下来严肃的气场 太后的旨意下来,陶相就选了个伶俐的丫鬟翠竹来顶她的位子。 天际方透出光亮,王嬷嬷就拉着陶月安起身梳洗打扮,絮絮叨叨叮嘱两个丫鬟许多事,才让她们坐上车,朝宫里去。 因着太后传召许多官家贵女入宫,宫门口聚了一堆人,格外热闹,正一一由太后身边的明若登记进去。翠竹扶她下车,许多贵女在家都有父母叮嘱过,见是陶府的马车,纷纷避让。 人群中忽有人迎上来,热情道,“陶妹妹,还记得我吗?” 翠竹悄悄附在她耳边提醒,这是王将军家的嫡女王静芸。王将军是陶相麾下的武将主干,早年丧妻,对这个亡妻留下的唯一女儿格外疼爱。她也是太子内定好的侧妃。陶月安上前两步,微笑着,“王姐姐,好久不见。” “你们府上的月琳跟月希呢?我听爹说,她们俩也要一同入宫。你们没一块来?”王静芸四下张望,就看陶月琳跟陶月希挤在一辆马车里,连丫鬟都是共用一个。 王静芸大抵明白几分,忙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这次就给太子殿下跟三皇子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能留下的就四个人。想是相爷对妹妹寄托了很大期望。” 陶月安还没接话,门口的宫女就催着她们快些进去。翠竹、翠兰带了几个小厮拎着包袱,登记完,就同王静芸一起,由小公公兴德带着去钟翠宫。 兴德公公知她们是相爷那的人,一路上格外客气,“二位小姐,这里请。钟翠宫是往年秀女小主呆的地儿,在宫里的位置算有些偏。离太后娘娘的永安宫有一段距离,明早去问安的时候得早些起。” 陶月安和王静芸在半道上分开,独自进了另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 “这地儿是贵妃娘娘亲自交代的,得给您分一间最舒服的。”兴德公公引着翠兰、翠竹把行李搁了,“今儿是头一日,太后娘娘没吩咐事下来,就让各位小姐适应下宫里的生活,彼此间有个了解。” “多谢公公。”陶月安坐在软椅上,轻轻摸着绣花椅垫,还是她在景德宫用的那只。 “当不起小姐一个谢字,小姐有事儿就吩咐奴才一声。”兴德公公弯着腰说完,就准备告退。翠竹忙追上他,将一锭银子塞过去。 “这使不得,奴才奉贵妃娘娘办差事,哪敢收小姐的银子。”兴德公公忙推道。 “公公说哪里的话,小姐刚进宫,免不了有很多不懂之处,到时候还得请公公多多指点。”翠竹将银子放到小德子公公手里,“而且,公公差事做得好,小姐赏些银子,也是公公当之无愧的。就是贵妃娘娘知道了,也不会说您什么。” “那就多谢小姐。”翠竹等兴德收下银子,就回到正殿。一下就看到两个不速之客。 “这位公公,这间屋子是我们小姐一个人住的,您是不是搞错了。”陶月安被王静芸的丫鬟叫去说话,翠兰正应付着突然来的陶月琳和陶月希。 “上头是这么交代的。因今年不选秀了,又临时召各位小姐入宫,钟翠宫好几间屋子都没打扫,明若姑姑就让三位陶小姐先将就一下住一块。”一脸苦行僧模样的小太监木木地解释。 “这……”翠兰听着有些为难。 “那就让二位小姐先住下,麻烦公公了。”翠竹抢先应下来,苦逼脸的公公点点头,就回去复命了。 “二位小姐,出府前相爷应该跟你们敲打过了,在宫里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心里应该很明白?”翠竹看着陶月琳,陶月琳别过头,陶月希倒是很配合,“我知道,翠竹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长姐添乱的。” “那就好,这次入宫就是走个过程。太子的正妃和侧妃早就内定了,三皇子是太后的人,他那你们就别指望了。”翠竹照王嬷嬷吩咐的复述一遍,“你们只要好好扶持着大小姐,来日大小姐做了太子妃,对你们说亲事也好。若你们分不清状况,倒霉的可不止自己一个,别忘了府上的娘。” 陶月安回来的时候,陶月希跟陶月琳已经分别安置下。她们身边带的丫鬟翠云,也是王嬷嬷选的人。 “王姐姐真客气,我去跟她说话,走的时候还送了我这么多糕点,还是她们那里特有得。”陶月安当然不会说,是王静芸说了一堆,她就安静地吃个不停,偶尔应上两句。 “小姐跟王姑娘处得好是好事,毕竟日后,你们还得一块伺候殿下。”翠竹将陶月安的衣裳一件件叠好,放进衣柜。 “今日没事,那我再去贵妃姑姑那看看,算起来,我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去景德宫了。”陶月安拎着盒子,“顺便带过去,给姑姑尝尝。” “小姐您不认路,奴婢陪您一道去。”翠兰放下手里的妆盒,陶月安道,“不用了,你和翠竹还有事,我自己问宫人就行了。” “那好,小姐路上当心。”翠竹道,“晚膳前记得回来。” “恩。”陶月安拎着糕点盒,刚一出景德宫的门,秦楚暝事先埋下的眼线立刻开始行动。 “公公,请问朝景德宫要走哪个方向?”陶月安走到门口扫地的公公身边,开口问。 乔装后的孙书指着一处地方,刻意尖了嗓音,“朝那处。” “多谢公公。”陶月安没察觉到异样,顺着他说的方向去。 另个拐口的孙虎早就换好太监服,拿着相同款式的扫把开始扫地。孙书完了这边,又换上不同的□□,到再下个拐口等着。 陶月安被一路坑门拐骗,越走越偏,越走越怪,终于没太监出现时,她傻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清容园……还有,园子里桃花树下,立尽春风的秦楚暝。 桃林如霞似锦,铺天盖地的花瓣撒满庭园,秦楚暝一袭白衣,身上沾着胭脂般的碎瓣。他背着身,目光凝向远方。 没读过书的陶月安想起诗经里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一身白衣,真像翩翩君子。 陶月安顿了片刻,转身就走。 25.掀小夏月裙子的作死小王爷 扒在围墙上偷看的孙书孙虎,包括事先摆好造型,营造出公子如玉的秦楚暝都是始料未及。 “小夏月。”秦楚暝追上去,“你怎么来了?” “见过楚王殿下。”陶月安行礼后,疏离的样子让秦楚暝暗生不爽,“臣女原是去景德宫,不当心走错了路。臣女告退。” 秦楚暝看小夏月要走,但不能挽留,于是冲围墙上的孙书孙虎阴森森地瞪眼。二人立刻心领神会,在前面拐角设好绊马线。 陶月安经过的时候,因为步子太大,摔得很猛,整个人扑在地上。她皮肤本就养得娇嫩,一摔血就破了皮,血渗透着裙子往外流。 秦楚暝迅速上前,先将绊马线收回,再跑到她跟前蹲下,“摔疼了吗?” “恩。”陶月安痛得直抽气,眼泪跟断线的珍珠似的,一颗颗顺着粉嫩的脸颊往下掉。因为太疼,秦楚暝伸手过来时,也没拒绝,让他扶着起身。 “去屋子里坐着,我让人拿药。”秦楚暝扶着她一瘸一拐地去清容园,尽管他很想抱着回去,但小夏月坚决不肯的模样,令他有点小受伤。 陶月安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手上跟脚上擦破了,鲜红的血顺着羊脂般的皮肤缓缓淌下,透着妖艳的美感。连着发髻也摔乱了,青丝散开,黑发如云,斜插着的雕花金步摇,流苏软软垂在白嫩的脸颊边,弱不禁风的模样,教他看着就想……恩,欺负一下。 秦楚暝压下心头不好的念想,棕熙说,得嘘寒问暖,得温柔体贴。于是伸手撩她血淋淋的裙子,想就属这儿伤得最重,却被陶月安惊慌躲开。 陶月安睁着湿漉漉的眼,他的心就软成一片云,“你这……没宫女吗?” “没。”楚王殿下又想撩她的裙子看伤口,陶月安忙伸手捂住,不经意碰到伤口,疼得整张脸都扭起来。心里暗骂,他怎么像个登徒子,哪有人随便撩姑娘家的裙子,嬷嬷说得没错,秦楚暝确实不正经。 “你别动了。”孙书划拳又输了,只能硬着头皮把清水跟伤药摆上桌。秦楚暝拿白帕子在清水里拧了拧,就去擦她摔破的手臂。 陶月安的袖子破了,帕子刚触到伤口,雪白的小脸就皱起,边躲着手臂边喊疼。瞧他的眼神,就像他手下的将士瞧大戎士兵。 看得楚王殿下很委屈,他想温柔体贴来着。 “殿下,这点小事不麻烦您,臣女自己来就好。”陶月安实在不想教他轻薄去,要不是如今受了伤,不得不在这处理下,她是真想快点离开。 秦楚暝有些遗憾地把帕子递给她,其实他才不嫌麻烦。 “殿下。” “恩?”秦楚暝看她撩起另只手臂的袖子,又放下,一片雪白的皮肤被遮住,心里忍不住泛痒。 “您能不能……能不能回避一下。”那两道目光灼灼发烫,陶月安被瞧得十分尴尬。 孙书惊讶地看一向难说话的王爷好脾气地把伤药给她,怏怏地扯着他出去。然后在门口背着身子坐下,像看门的旺财,临末不忘关怀,“有事就叫我。” 他要是拿一半的体贴对刘姑娘,刘姑娘不得有多感动。孙书腹诽。 陶月安的内心很崩溃的,这哪算回避,他应该带上门出去。于是,她背过身子,小心撩起袖子,用帕子轻擦血迹。 坐在门口的旺财秦楚暝竖着耳朵,听见一声接一声的抽气声,时轻时缓,时而急促。 被俘时,他被困在囚室,大戎的士兵拿鞭子抽他,一会重,一会轻,有时浸着盐。而且,听小夏月的声音,比自己受刑还难受。好像老嬷嬷拿着针儿,对着他的心窝子一下没一下地戳,整个都纠起来。 当陶月安慢吞吞地处理完手臂上的伤,准备掀裙子时,秦楚暝终于暴走了。 他站起身,快步到她跟前抢过帕子,扔进面盆里搓了搓。一手抓住她的双手,在惊呼声中掀开裙子,露出白瓷般纤细修长的腿,上面染着一大片胭脂色的血。 秦楚暝想,长痛不如短痛,便拿帕子将血迹快速擦干,随后撒伤药,末了用布帛裹牢。他在营里替属下处理过伤口,那会环境更苦,却没人喊痛。头一回碰着这么娇气的玉娃娃,只跟汉子打交道的楚王殿下丝毫没想到,陶月安被他粗鲁的动作痛得小脸发白,几乎皱成一团,话都说不出。 双腿火烧火燎一样,豆大的汗水从额上一颗颗滚落,把黑发黏在脸上和脖颈。 而处理好伤口后,秦楚暝没听见她呼痛,沾沾自喜自己力道控制得好。 目光一歪,触及白嫩嫩的腿儿,渐渐屏住呼吸。 秦楚暝小心翼翼地触了触没伤着的地方,随着陶月安疼痛的疏忽,指尖顺大腿徐徐滑下,抚过白嫩的肌肤。愈发觉得爱不释手,喇嘛哈子都快滴下来。 不过,充满破坏欲的楚王殿下更想掐上两下,看着上面泛青、泛紫。 疼痛刚去,就被秦楚暝孟浪动作惊到,陶月安立刻扯下裙子,仓皇遮住腿,暗骂两声登徒子。转念思考如何逃出去。 “肚子饿吗?”秦楚暝被挡住视线,手痒痒地搭在裙摆上,虽然很想再撩上去,但棕熙说强迫不好,只能坐起身,微微俯视她,叫孙书去弄吃的。 然而,当孙书端着新从尚食局偷来的桃花酥上桌,目光恰巧和陶月安对上时,她猛地一惊。这和给她指路的小太监有七八分神似。 陶月安镇静下,仔细一想,一路来碰上的小太监好像都是差不多身高体型,虽然面貌有点不同,但神态却很相像,想着想着,她背后就开始沁冷汗。 “怎么了?”秦楚暝发现她的异样,开口问。 “伤口……伤口有点疼。”陶月安颤颤巍巍,手里的桃花酥都拿不稳。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她就是被楚王蓄意骗来的。对啊,要是宫里当值的小太监,一个指错路就算了,怎么会全指错路,这中间肯定有人安排。陶月安想起嬷嬷的警告,立刻将糕点放下。 “不喜欢吗?”秦楚暝小心看她,额头上全是汗。 “不是,是伤口太疼,吃不下。”陶月安说起话,软软的没力气,却像用一根羽毛挠着秦楚暝,“殿下,臣女出来有些时候了,过会太后娘娘在钟翠宫有安排,要是臣女再不回去,嬷嬷就得派人来找了。” 她说着起身,“多谢王爷照顾,等臣女伤好了,一定会亲自道谢。” 秦楚暝好想拉她再坐一会,他准备的辣椒粉没用上,听说吃着辣椒粉,脸会红得跟辣椒一样,还像哈巴狗一样吐舌头。 如果是小夏月做着…… “那你记得道谢。”棕熙说,不能勉强。秦楚暝默默将装着辣椒粉的小纸包往口袋塞塞,默默剜一眼孙书,认为是他偷错点心,弄得小夏月兴致缺缺。要是他整一堆好吃的,小夏月想着吃还来不及,怎么会急急忙忙跑了。 可她还伤着呢,走得动路吗?秦楚暝是想扶她回去的,但陶月安坚持不肯,怕惹闲话。孙书孙虎就更不行,两个糙汉子哪懂体贴。 他只好一路跟踪着,看她进了钟翠宫才放心走开。 陶月安回去后的狼狈模样,教翠竹翠兰惊吓一番。她只能说是在路上摔了,贵妃姑姑让人包扎的。 入夜,陶月安躺在床上。本就不是很聪明的脑子开始想,秦楚暝骗她去是有目的的,为什么最后她一开口就让她走了。还是,跟王嬷嬷说的一样,他只是想同自己弄近关系,然后再借此算计爹? 入夜,秦楚暝躺在床上。本就很聪明的脑子高速运转着,小夏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傻乎乎的,又馋又爱吃,就像养着的猪仔。离她及笄还有不到一年,他要如何在最快的时间里让陶相垮台,太子被废,之后扶持郑棕岸登基。又要如何脱离太后的管控和直辖。此外,不知郑宗岸的秉性如何…… 末了,他掏出枕头底下心心念念没洒出去的辣椒粉,看了看,又塞回去。 26.偷偷摸人家姑娘的小手(#‵′)凸! 从清容园回来,日日早晨去太后的永安宫问安,接着由礼教嬷嬷带着,在钟翠宫学规矩,就像训练以往的秀女。 区别是,她们不像管秀女般面面俱到地拘着,衣服、首饰不用统一的。 嬷嬷知她们来头不小,格外客气,训得少歇得多。只陶月安腿脚不利索,疼了几日,秦楚暝中间偷偷送过药膏。他虽人不好,但药却是太医署特意调得,效果极好。 陶月安就是将相府学的规矩又学了一趟,直到春已末,缓转入夏,才微微告一段落。 清早起身,翠兰伺候完梳洗,扶她在妆台前坐下,拿着头饰比划,“小姐,您今儿想戴哪支钗?” 陶月安看看,模样都好,跟着犯了难,“翠兰姐姐,你选就好。” “翠兰,你紧着点儿,别误了时候,让人穿小鞋。”翠竹进来催促,顺带着抱怨,“太后就喜欢临阵换牌儿,本说是去永安宫问安,临时又找嬷嬷通知,说清晨发现,御花园的荷花全开了,让各位小姐一道儿赏花。这大热天去赏花,不是找罪受?” “那我们快些去。”陶月安站起身,扶了扶头上晃着的步摇。 陶月安去御花园时,陶月琳跟陶月希早到了,正呆着凉亭里围在太后跟前说话。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贵妃娘娘,殷贵人。”陶月安自己进去,翠竹、翠兰退到外面奴才丫鬟候着的地儿。 “月安,快过来。”陶贵妃见是她来了,忙招呼着在她身边坐下。 殷贵人轻笑着瞧向陶月希、陶月琳,“原来这才是姐姐家的嫡长女,一早就叽叽喳喳,跟树上的麻雀似的,妹妹险些以为,相府是不是没人来了。” 此言一出,陶月琳整个儿变了脸,陶月希还镇定些,“贵人言重了,臣女和月琳姐姐本就是怕长姐在宫里孤单,才跟着作陪。长姐昨晚身子不适,我们先替姐姐过来陪太后娘娘解解闷,也是做妹妹的一点心意。” 陶贵妃刚想补刀,就被太后一打断,“好了,一大早就闹腾。哀家想换个地方,不过是觉得御花园里群芳争妍,生机勃勃,看着赏心悦目。你们这般吵吵嚷嚷,像一群小老太婆,连个清净处所都没,哪有心思赏花。” “臣妾知错。”殷贵人忙低头,陶月希跟着行礼。陶月琳却是默默腹诽,动作也软软地敷衍。 “好了,月希丫头,哀家没怪你。你跟月琳一早跑来陪哀家说话,哀家喜欢还来不及。”太后说着,陶贵妃神色一变,冲她们投去警告一瞥。 “对了,马上就到下朝时候,哀家特意请了太子跟三皇子一同赏花。”太后说着,陶贵妃就看向陶月安,露出鼓励的微笑。 陶月安常跟太子在景德宫相处,平日倒没什么。但今儿这么多人在一旁盯着,总觉得怪。但还是乖巧地冲贵妃点点头。 这里面说着,外头传来太监、宫女的声音。“奴才参见三皇子殿下,楚王殿下。” 听着楚王殿下,陶月安的左眼就一阵猛跳,但还是跟着一众千金起身,“臣女见过三皇子殿下,楚王殿下。” “都免礼。”郑棕岸和秦楚暝走到太后面前,“孙儿给皇祖母请安,见过贵妃娘娘,殷贵人。” “不必多礼,上朝辛苦,快坐着说话。”太后忙让明若搬两个凳子放前头,看就他们两人,问,“你皇兄没同你一道来?” “父皇留着皇兄说话。”郑棕岸坐下,认为该解释一下,“皇祖母,楚王是朝中重臣,父母不在,又到了成家的年龄。皇祖母也该帮着,找个体己的人。是以孙儿想着,就把楚王殿下带过来看看。” 殷贵人侧过头对陶贵妃轻声调侃,“陛下留着太子,不会是问几个月前死在青楼的吏部尚书?要说姐姐教出的儿子,可真会选人。这查出来又是收银子,又是送银子,连青楼的老相好都出来揭他老底儿,民间传得沸沸扬扬,陛下很是生气呢。” “太子年轻,时而受蒙蔽,也属正常。陛下就算再生气,太子也还是太子,就像贵人终归只是个贵人,连娘娘都称不起。”陶贵妃最烦她将掀过去的旧事儿拿来反复炒。 殷贵人刚还挑起的唇角一瞬僵住,想起自己上回讨个嫔位,却因资历过浅被拒,咬牙道,“太子年轻?陛下这把岁数,不还被你们陶家耍得团团转?” 陶贵妃用绢子擦嘴,悄声附耳道,“妹妹才入宫,有些事姐姐不得不点一点。这饭能乱吃,吃坏了最多闹肚子。可话决不能乱说,一不小心,命都保不住了。” “你们姐妹俩,又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德贞太后见殷贵人又落下风,暗恨空有一张脸,却是个不争气的,“都说要出去走走,看看花,你们姐妹就是感情好,也得有个度,没看大家都坐等着呢。” “臣妾知错。”殷贵人忙低头。陶贵妃便柔声道,“既然各位小姐都等不及了,便让明若带三皇子、王爷还有各位小姐去赏花。” “姐姐,那我们呢?”殷贵人问道,目光朝人群看看。 “我们跟着去,大家顾着身份难免放不开,反落了尴尬。还不如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太后娘娘,您说是吗?” 太后一脸和气,“贵妃说得是。” 陶月安询问地看向陶贵妃,陶贵妃轻轻点头,“这荷花都是珍稀品种,你跟她们一道儿看看,开开眼。”她便起身跟着明若出去。 “这儿就是养荷花的地方。”明若带她们走过曲桥,在专门观赏的庭院停下,“里头好几种都是上贡的稀罕品,还有番邦送来的种子,奴婢见识浅薄,也说不上嘴叫不出名儿。” “牧音姐姐,这儿就数你见识多,你快给我们说说,都是哪些稀罕品种。”刘牧音被推了推,悄悄抬起眸子,看了眼秦楚暝。他负手站在三皇子边上,目光望向远处的荷花,四年不见,变得格外俊朗。 “这边的池子养的是玉蝶虎口,从江南引来的。靠那处的池子种的是王莲,是番邦献来的稀罕品,每次花只开三天,你瞧这枝,它现在是白色,明儿就变成红色,然后慢慢枯萎,就像它身旁那株。” 秦楚暝没心思听讲解,用余光偷偷打量陶月安,她今儿挽了斜髻儿,发间斜插着孔雀银步摇。无意识地歪着头,细碎嫩白的珍珠儿流苏垂在脸颊边,都显得黯然失色。耳垂上碧绿色的翡翠环,衬得皮肤雪白,看得他喉结滚动,忍不住想啃一啃,跟嚼猪耳朵一样。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这并蒂莲当属最稀罕的,一枝茎杆上开了两朵花,有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意思。”陶月安好奇地看那株并蒂莲,真是稀罕。 她今天穿了碧绿的翠烟薄衫,水雾色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配上粉嫩脸颊,便是一朵亭亭玉立,娇羞动人的荷花。秦楚暝的眼神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哪有心思看池子。 刘牧音介绍完,忍不住又去看秦楚暝,他还是背着身子,也不知脸上是什么神色。四年前,他拒绝爹的帮助,不肯娶他,她尚能理解是想凭一己之力闯荡,也是这样的男子汉,她才更欣赏。 他走的时候,她不顾嬷嬷的劝告,硬是绣了只锦绣山水的荷包送他。光是选图就选了十几遍,荷包更是绣了十几只,千挑万选选出最好的那个,满怀激动地走到他跟前。 秦楚暝看她的荷包,不肯收。刘牧音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没绣好,他不喜欢。 秦楚暝却摇摇头,摸摸自己身侧,拒绝道,“刘姑娘绣得很好,只是我已经有一个更好的。” 说着就离开,风吹起那荷包,刘牧音一脸凌乱地望着荷包上像被台风刮得东歪西倒、形状诡谲的青竹,和绿色的小土包,难以置信地用自己手上的对比,确信不是花了眼。 那个绣得……好? 孙书忙上前安慰,“那是殿下的表妹棕熙公主送的,一定要殿下戴着去疆场,要是殿下换成姑娘那只,公主殿下可要一番闹。” 后来,他在边疆,她也月月托人送信,就是没得着一封回话。 “刘姑娘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确实名至实归。”郑棕岸转身,由衷夸道。 陶月安看着正在性子上,她们一群人左夸右夸刘牧音,尹雪宁有些坐不住,太后内定她是三皇子的正妃,至于侧妃是谁,太后还没拿定主意,看三皇子这样满意刘牧音,万一日后进府,免不了像家里几个姨娘,跟正室抢宠。赶忙说话找存在感。 秦楚暝趁着间当,偷偷踱步到陶月安身边,往她手里塞一张纸条,陶月安仓皇抬头跟他对视,觉得外头太阳虽热,却不如他的**味弄,自己仿佛呆在火山口,要被滚烫的熔岩化了。 她被烫着了,慌忙想收回纸条,却被秦楚暝闪过,抓着小手藏在宽大的袖袍下捏了一把。 登徒子。陶月安尴尬地别过头,幸亏大家都看着刘牧音和尹雪宁那,人又多,加上袖子掩着,才没被察觉。 刚想使劲儿甩开他,却被他掐着五根削葱般的指儿,挨个揉了一遍。最后看她憋红脸,想骂却怕被发现的羞愤模样,觉着不能再踩小猫的尾巴,遂将字条塞进她手心,道貌岸然地走到三皇子身边,装着什么都没。 装模作样地欣赏着水里的王莲,秦楚暝嘴角隐隐噙着丝笑,小夏月才是那朵变王莲。刚才脸还白嫩嫩,太阳晒得粉红,接着又变成苹果色。 荷花哪有她好看。 27.被讨厌的楚王殿下╮(╯▽╰)╭ 好端端地看荷花,被秦楚暝一通乱搅和,陶月安原先不错的心情全没了。脸也被烫得又红又热不说,还一个劲儿心虚,东张西望见没人察觉,才小心翼翼将字条藏进怀里。 那头的小姐们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兴致,一个个开始吟诗作对,连陶月琳、陶月希都扁着嘴,硬生生憋出两句。 陶月安心里急着,一圈转过去,就快轮着她作诗。可作诗讲究什么平仄押韵,她便是想破脑袋都编不出。 不过,幸亏她脸红得厉害,陶月希看出其中的窘迫,解围道,“长姐莫不是晒得中暑了?” 陶月希一说,其它归附陶相大臣的女儿赶忙跟着接话,王静芸一瞧,“月安妹妹真像中暑了,快回太后那儿坐坐,千万别硬撑着。” 尹雪宁别开眼,心道,哪有这般好事,“怎么一到妹妹,妹妹就身子不舒服了?” “月安妹妹看着娇弱,眼下太阳又毒。姐姐何必这般揣测。”刘牧音打圆场儿,“妹妹要是不舒服,就快去歇着,万一拖出事,就不好了。” “刘姑娘说得是。”郑棕岸点头,“夏日燥热,路上就算有树挡着凉快,也难免漏些光。陶小姐养在深闺,一时不适当属常事。” “多谢三皇子。”尹雪宁看她们一唱一和,气儿没处来。 秦楚暝见着时机,“殿下,时候不早,臣得回军营操练。且臣出身武将,不懂这些风雅事儿,就让臣送陶小姐回去,正好跟太后、贵妃告个安。” 陶月安刚出亭子,险些脚下一滑,却装作没听着什么,默默将步子加快。郑棕岸虽想借此撮合撮合秦楚暝婚事,卖个顺水人情。但心想,武将只管打杀,不解风情,强留着反而坏事,“那你先回去,替本殿给皇祖母问个安。” “是,微臣告退。”秦楚暝转身离开,刘牧音纠结地瞧他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上。很是后悔,早知道,就不说什么诗了,自己一时想表现,却忘了他是武将,不是酸溜溜的文臣。 而尹雪宁看刘牧音的表情,真真像闻到鸡味的狐狸,默默打起算盘。 陶月安照着来的路,逃命一样往回走。 但她再快,哪快得过秦楚暝。他早早坐在林荫道高树的枝桠上,饶有兴致地看陶月安边跑边往身后看,急急跟丢了魂魄似的。起初觉得可爱极了,但看着看着,忽而不爽地沉下脸,眸色愈发深。 终于在她跑到自己跟前,秦楚暝从树上跳下。 陶月安就眼睁睁看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第一反应是抓刺客。她还没来得及喊一嗓子,就被秦楚暝捂住嘴,迅速移开位置。 时候近中午,是日头最毒的一段。寻常宫女、太监会选择呆在宫里,鲜少外出,更没人在日光里有闲情雅致逛花园了。秦楚暝沉默着掳她进假山洞,到了地儿,还抓着手不肯放。 陶月安脸颊生粉,“楚王殿下,你做什么?”他手心滚烫,像烧着一团火,在盛夏天里,手指相贴的处沁出一层黏黏的汗水,烫得她不停伸手甩。 “我给你的字条,看了吗?”秦楚暝一眨不眨地盯着陶月安,手里的力道更大,握得她痛了。 “还没……你能不能,松开我?”陶月安伸手去掏字条,展开看,是约她明天出宫玩儿。她稍稍忆起上次出宫的情形,当即消散了念头,“殿下……要是被太后娘娘知道了,臣女会挨罚的。” “不会。”她的手又软又嫩,像掐着荷花花瓣,秦楚暝将她另一只抢过来,在陶月安惊恐的目光中攥在手心里,“明天是女儿节,太后会让你们各自在屋里做香袋,夜里挂到树上。你让你的丫鬟帮你做,然后说是去贵妃宫里玩,不会有人发现。” 陶月安盯着自己的手被又揉又搓的,汗颜着想抽回,“殿下,您先放开我,行吗?” “不成。”秦楚暝干脆地拒绝她,“一放开,你就会跑。”且她的小手软软的舒服,不多捏一会儿哪对得起自己。 “殿下,我不会跑。您这样,不合规矩……”男人哪能随便牵女孩的手,要是让嬷嬷知道了,不得打她手心儿,顺带罚跪。如果外头别人知道了……陶月安突然明白什么,手心里一阵瑟骨的冰冷,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 “是谁订下的规矩?”秦楚暝冲她挑眉,十指扣着十指,指缝间轻轻擦着,“本王找他说理。” 如果教别人知道,楚王拉着自己的手,她的名声就全坏了。陶月安看秦楚暝的双手,仿佛成了一双镣铐,将她锁住。而且秦楚暝在边关呆久了,手跟着变粗糙,就像磨砂纸擦着皮肤,都红了。陶月安死死忍着不舒服,想起嬷嬷讲的,秦楚暝跟爹不对盘,一直屡屡为难,他眼下,不会是报复爹不成,就报复到她头上出气。 秦楚暝久不听她答复,当是她不想跟自己出去。又念起刚才,她一听郑棕岸说,让自己送她回去,比兔子跑得都快。更别提她眼下看自己握着她的手,吞了苍蝇般难受,立刻浮起一个让他不舒坦的念头,“你讨厌我?” “不是的,殿下……”陶月安被看出心事,身体一僵,刚抬头与他对视,就被山洞阴影中依旧亮得烧起火的眸子吓怕,慌乱地垂下头。 “你讨厌我。”她这心虚的模样,愈发坐实了这个想法。楚王殿下单手握住她的两只手,另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与之对视。原先火热的眸子瞬间变得阴冷、漆黑,仿佛山雨欲来。 他原先想不透对她的心思,可在大戎的四年,确认得明明白白。一回来,就冒着被郑棕熙嘲笑的危险去请教,还让孙书孙虎整了一堆小册子。努力学着温柔体贴。怕她在宫里呆着闷就想带她出宫玩,还帮她上药,可她全不领情,甚至……讨厌他。想起前两回,他去她房里送药,被草草赶出去,连伤口都不给看,觉得一番心思付之东流,很是委屈,“你讨厌我。” “不是的,殿下。”陶月安很想点头,可看秦楚暝的模样,要是她真点头,那掐在她下巴的手就会挪到脖子上,狠狠扭断,“殿下,我没有讨厌你。” 说着,用最真诚的目光看向他。声音软软糯糯,像甜津津的蜜水,泼在秦楚暝的心房。他神色稍微缓缓,冰封住的面颊出现一丝龟裂,但还是不信,“你不讨厌我?” “恩。” 说起来,德贞太后虽跟陶相不对盘,心里却对陶月安格外欢喜。这么乖的女孩,说起话来温温软软,像江南烟雨水乡走出的妙人儿。笑起来甜,不顶嘴,也不会跟尹雪宁似的,一激动就跳起身,凡事无论大小都跟贵妃请示,这样好的人儿,怎么就没生在她们尹家。 而眼下,连死对头都觉乖巧的陶月安很想骂人。她是真想不通,楚王殿下究竟怎么了,全不按常理出牌。但眼下尽快脱身才是关键,于是试探着说,“殿下,我真没讨厌你。我明天下午跟你一道儿出宫玩,好不好?” “真的吗?”秦楚暝脸上的高冷立刻碎成一片片,有种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时间难以接受。尤其是眼下,他们挨得得近,能看见她细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眸子清澈明亮,玫瑰花色的嘴唇勾起甜蜜的弧度,好想舔一口,含在嘴里…… “真的。”陶月安开着空头保证,面上笑盈盈,心里已经把登徒子反反复复嚼在心里狠狠骂了几遍,“殿下您抓着我疼,能不能先放开?” “好。”不被讨厌的秦楚暝满心都是欢喜,如果身后能长出一条狗尾巴,他一定会不停不停地摇,然后蹭小夏月的小白腿,又舔又咬。 被松开的陶月安如释重负,看秦楚暝也不像刚才那样恐怖,“殿下,我们快去太后那。万一三皇子他们回去了,而我们还没到,会被人说闲话的。” “不会的。”秦楚暝皱起眉,却还是陪她出了山洞,走在林荫路上,“谁会说我们?” “殿下是王爷,太后自然不会说。可臣女就不一样了……”陶月安将两只手藏好,现在是外头,绝不能再让他牵了。 “你真的……不讨厌我?”被拒绝牵手秦楚暝依旧没安全感。 陶月安僵着脖子,又摇摇头,内心满是崩溃,嘴角还是甜甜地笑,“没有,怎么会讨厌王爷。” 秦楚暝听得,跟喝了蜜似的,还是能醉人的。他就说,自己这么温柔体贴,怎么会被讨厌。他要再接再厉,小夏月就会越来越欢喜他……想着,嘴角就咧到红羞羞的耳朵根子上。 陶月安每一步都迈得度日如年,终于到凉亭时,简直是如释重负,赶紧跑到陶贵妃身边坐好。 秦楚暝没想这么多,跟太后告了退安,就起身离开。可一回去,就觉得不对,他在字条上只说让她早晨去清容园等着,却忘了说是什么时辰。 28.小王爷被放了鸽子 三皇子带着一群姑娘看荷花,看完荷花又去看新开的小牡丹,末了还顶着热太阳去瞧紫薇花。 德贞太后坐了许久,盆子里的冰都融了,热气开始一股股往头顶蹿。她到底年岁长了,身子骨撑不住,就让明若先扶着回去。又怕殷贵人在陶贵妃面前讨不了便宜,连着她一并带走。 两个头痛的祸根走了,陶月安自在不少。跟陶贵妃聊会天,就安静喝果茶。 “这御花园稀罕的花不少,不过,这要看还属昙花有看头。”陶贵妃将自己的绿豆糕推去陶月安那儿。 陶月安吃完自己盘里的,又笑着去拿贵妃的,“我以前是有听过,就是没机会见。姑姑你见过吗?” “恩,约莫十年前,陛下赏过一盆上贡的昙花。这只在夜里才开,花开着就两个时辰不到,就枯了。因着花期短,大郑的昙花又大多难将养,才显得稀罕。”陶贵妃说着,禁不住望着远处一株石榴。红艳艳的花儿全落了,结着涩小果实。她似乎想起当年穿着石榴色裙子,大着胆子跳舞的小贵人。 陶月安看陶贵妃凝着门口的石榴一动不动,就叫了两声,“姑姑,你怎么了?是不是冰没了,这儿坐着热?” “不是,我在想,三皇子他们怎么没回来,都过午膳的点儿了。”陶贵妃回过神,端起茶杯掩去心绪。 “他们兴许还在那儿吟诗作对。”陶月安撑着下巴,“刘姑娘起的头儿,三皇子好像很感兴趣。” “刘姑娘?是兵部尚书家的刘牧音?”陶贵妃问道。 “是啊。” 陶贵妃微一沉思,接着问,“那你看没看出,三皇子除了跟刘姑娘,还跟谁走得近。” “别的没了,就他们俩一来一往。倒是尹姑娘一直主动找三皇子说话,不过三皇子还是跟刘姑娘说得多。”听陶月安说完,陶贵妃心里七八成有底儿。三皇子喜欢不喜欢先搁着,尹雪宁铁定是要被太后塞给三皇子当正妃。眼下看三皇子的意思,这侧妃估摸着就是刘牧音。 陶贵妃想着,三皇子就带人回来。他们走的虽是林荫道,到底还有些闷热,几个千金晒得脸蛋红扑扑。 “太后身子不适,就先回永安宫休息。她让本宫跟各位说一声,明儿早晨不必请安,各自在屋里做香袋。晚上再来这儿,一块儿挂上树。”陶贵妃说着话,余光时不时朝挨着郑棕岸站的刘牧音瞧……及她身边的尹雪宁。太后把陶家三位姑娘弄进宫,想整出好戏,可最后,到底是谁看谁的戏儿,尚说不准。 各自散后,王静芸找陶月安一道回钟翠宫,用完午膳,伺候她的丫鬟找来许多针线布料,王静芸有些摸不清状况,“月安妹妹,这香袋是什么?明儿又是什么日子,得做香袋?” “这……我也不清楚。”陶月安看向翠兰,翠竹,手上包裹着厚厚一团的绷带。秦楚暝有点过,是女儿节,可她在相府,从没过过什么女儿节。 “大小姐,这是京里流行的节日。老爷夫人不生在京城,王将军又是从西北来的,是以府上不常过。”翠兰看她扎得自己受不住,这手白嫩嫩的,都给布料磨红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纯粹凑着热闹玩。过节那天,姑娘家要在闺房里绣香袋,再装上愿望,然后在夜里大家伙儿一块儿挂到香树上。这香袋就和寻常香囊差不多,只是多装张字条。” “翠竹,翠兰,你们看我这个香囊行吗?”捣腾一下午,女工渣渣陶月安勉强绣好一只,开始朝里填丁香、薄荷。 翠竹难以置信地抢下,那头,王静芸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这香袋就是勉强绣出来,也挂不上树啊。” 翠竹看她们俩,简直就是一对儿难姐难妹。陶月安倒不这么想,虽然翠兰觉得她香袋边缘跟狗啃似的,但她好歹缝上能塞东西,王静芸缝了半天,手没少扎,东西装进去,就细细碎碎朝外抖。 “要不……我偷偷去趟景德宫,让贵妃娘娘找两个针线嬷嬷,替小姐们做了?”翠竹很是头疼,陶月安觉得这个法子好,便催着她去景德宫。 翠兰和王静芸的丫鬟下去准备晚膳。王静芸这几月里,跟陶月安混得熟,也不端着起初的端庄模样,随意闲扯,“这一进宫,先是一群老嬷嬷唠唠叨叨学了好久规矩。每天早晨又是请安,又是文绉绉地说上一两个时辰。这些都不算,还要做女工。我长这么大,还真没学过这些。” “那你平日在府上,都做什么?”陶月安好奇道。 “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王静芸望了望,门还好好关着,于是压低声音,“我爹最早被罚去戍边,那儿风沙大。我小时候呆不惯,老是咳嗽,我娘舍不得,就偷偷送我去江南外婆家住着。那儿河最多了,我常溜出去,跟我表妹一道去摸鱼,捉虾,莲蓬吃。” 陶月安听她描述,忍不住开始羡慕。 “可不是,那会儿可快活。”王静芸说着挺遗憾,“就是大了后,我爹立了些功,怕被人发现,借此给他穿小鞋,又偷偷将我从江南接回西北。我娘不在,他就成日让府上嬷嬷看着管着,好生不自在。” 云州虽在江南,河道却少,她成日光顾着饿肚子,每天躲在破庙里等穗荷回来。大一点,就跟穗荷一起去别人家做工,也是饿。她的童年好像就一直是饿过来。 陶月安想着,又往嘴里塞一块豌豆黄。 “对了,我还有个很厉害的表妹,叫王采薇。”王静芸说着,突然很兴奋,“她会替人化妆、梳头,做绢花、首饰,调香,刺绣……” 说着开始扳手指,陶月安听着都晕头转向,对这个表妹突然极为敬佩。 王静芸却话锋一转,“她旁的都好,却极热衷做饭,头一回进厨房,险些把厨房烧了。我外婆想是第一次,得鼓励鼓励,就将她做的糕点全吃了,结果当天呆在茅房没能出来。” “可偏这样,她还不罢休。成日找人试她的新菜。当时我生病,昏昏沉沉没个防备,她偷偷将自己做的香菇鸡丝粥装成小厨房做的,结果……”王静芸想着就心有余悸地拍胸口。 她们说话的功夫,翠兰开始端菜上桌。 “下次有机会,我找表妹来京里玩儿。她手可巧了。”王静芸说了王采薇一长串,又开始叨她爹王将军,“我发现,武将当得时间长,这儿就会怪怪的。”她说着,指指自己的太阳穴。 “怪怪的?”陶月安头个反应,就是秦楚暝,“怎么个怪法?” “他们打打杀杀多了,天天见着血腥。我娘说这儿就会不正常。”王静芸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肆无忌惮起来,“有时阴神怪气,喜怒无常。说变脸就变脸,刚在桌上好端端说着话,突然就撂下筷子走人了。还特喜欢用营里那套规矩罚人,我有一回偷偷溜出去玩儿,要不是我娘劝着,差点挨三十下军棍。” 陶月安想起秦楚暝这么怪的样子,兴许就是跟王静芸说的,在沙场呆久了,这儿不太正常……? 可不管怎样,跟他出宫,她是决不能做的。 是晨曦未亮,她便借着向针线嬷嬷学手艺的由头,躲去陶贵妃宫里。 而秦楚暝为着和小夏月出去,一整宿翻来覆去没睡好。上次青楼事件纯属偶然,这回,他得策划次完美出行,那宣纸上的行程涂涂改改许多遍,终于订下。 次日,天未亮,楚王殿下就提着锣,将熊猫眼的孙书孙虎砰砰砰地弄起床。像个大姑娘似的,衣服一件件挑出来,左看右看,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定下了。然后备着一盒子糕点,坐在月下桃林中,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直到日头高高挂起,陶月安还没影儿。秦楚暝指指抱着树干子打瞌睡的孙书,“你去钟翠宫偷偷瞧瞧,不会是不用早起问安,小夏月就赖床了。”说着满脸宠溺。 孙虎跟着孙书一块出去,回来时,秦楚暝很是焦躁,绕着圆桌打转儿。 “王爷,伺候陶姑娘的丫鬟说,姑娘天没亮就去景德宫贵妃处了。”孙书在自家主子阴沉的目光中,声音逐渐变轻,开始嗫嚅。 秦楚暝冷冷的目光扫过孙虎,见他点头,嘴角抿起,冷得像寒冰雕出的塑像。 “贵妃是她姑姑。兴许……她只是去问安。”秦楚暝别过头,不瞧他们,却有点儿委屈,“一会就来了。” 孙书孙虎不忍拆穿地守在一边,秦楚暝坐在石凳上,偷偷伸长脖子,望穿秋水地看。 辰时过一刻,仿佛有人跟他说,小夏月是骗你的,她不想同你出去。 辰时过两刻,秦楚暝摇摇头,不自觉握紧拳头。 那个声音更大,她讨厌你。她骗你。 辰时后半时辰,秦楚暝看着小夏月喜欢的糕点,慢慢抱紧盒子。 小夏月说了,不讨厌他。 巳时差一刻,秦楚暝捏着满是汗水的手心,日光毒辣,他面色隐隐发白。 小夏月会来的。 巳时过了,秦楚暝觉得,一定是位置太偏,小夏月才迷路了。可孙书、孙虎说她还在贵妃宫里。 肯定是贵妃年纪大了,话太多。 巳时后半个时辰,贵妃开始传午膳。 秦楚暝低垂头,坐在石凳上,日光洒在脸上,白得刺人,却映得他阴森森,像古墓里的石雕,半晌不动。 29.吃醋的前奏 夜里凉凉,褪去白日燥热。陶月安跟着陶贵妃一同去凉亭,手里还攥着针线嬷嬷做的香袋,外头绣着朵月白昙花,静夜绽放。 走在太子跟前时,陶贵妃松开她,自己坐上太后边上的主位。陶月安就懂了意思,弯下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郑棕英微笑着让她在身边坐下,小太监麻利地将茶水端上来。 陶月安看着身边的郑棕岸,又想起王嬷嬷从小在她耳边叨唠的话,说她及笄后要嫁给太子,做东宫的女主人。 其实跟郑棕英相处这些年,陶月安觉得,太子越大,越变得谦恭儒雅。 以前有时会喜怒无常,动不动就丢着她一个人或是用怪怪的眼神打量她。可这些年,对她愈发好了,又温柔又体贴。她对太子,虽没什么特殊悸动。可太子待她好,又不像王嬷嬷一样管着不教她吃饭。最喜欢吃的陶月安想,嫁进去就是换个地方吃饭,何况她对贵妃姑姑是真心欢喜,离得近,也能常跑去坐坐。 陶月安有些渴,从小太监手里急急地接过茶盏就喝,却被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疼。 “小心点。”郑棕英体贴地拿过她手里得茶盏,陶月安用帕子擦着嘴巴,“烫着没?” “没。”陶月安虽然被烫着,但现在这样的场合,传太医实在是煞风景,于是摇摇头。 “你瞧你,嘴唇都肿了。”郑棕英拨开她的帕子,陶月安的嘴唇偏薄,如今被烫得微微肿起,连着颜色都深了。 “当着这么多人,太子就算情难自禁,想跟陶小姐亲热也得记着礼法,避避嫌啊。”殷贵人忽然凉凉地开口,刚还各管各说笑的众人,目光全聚集到她们身上。 “只是月安被茶水烫着了,本宫看看伤处,殷贵人怕是想多了。”郑棕英松开手,陶月安抬起头,忽而发现秦楚暝正坐在对面,冷冷地盯着她手里的帕子瞧,那眼神,真像喷着毒液张着獠牙的蛇王。他跟三皇子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自己都没留神。 陶贵妃准备起唇讥讽,德贞太后先一步打断她,“这人都到得差不多。” “说起来,楚王殿下也来了?”殷贵人意有所指地看着秦楚暝。 “楚王也到了成家的岁数,这次机会好,哀家就让棕岸带着一道来瞧瞧。”德贞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下头坐着的姑娘。 “微臣多谢太后。”秦楚暝淡淡道。其它姑娘顿时兴奋起来,这次入宫,太子跟三皇子的正妃侧妃都内定好了,她们原先都准备走个过场回家。可凭空多出个楚王,虽不是皇室出身,但好歹是个王爷,又战功赫赫,未必没夺位失败的皇子好。 “你们的香袋可是都做好了,让明若呈上来,给哀家跟贵妃瞧瞧。”明若走下来,陶月安将自己的香袋放上去。她一圈儿下来,将收好的荷包呈到太后面前。 “这只香袋的绣工巧,是你们谁的?”德贞太后用手拈着陶月安昙花香袋上的线圈儿。她顶着心虚,装成有底气的模样,“回太后娘娘,是臣女绣的。” “这昙花绣得真巧,你瞧这片片花瓣,都格外精致,真真是废了功夫。”陶月安跟着干笑,德贞太后转向太子,“月安模样生得好,手又巧,棕英,你是好福气。” “孙儿借皇祖母吉言。”郑棕英说着,笑着看她一眼。陶月安正为着别人代绣的荷包心虚,生怕别人问她绣法云云,只能继续干笑。 其它的姑娘虽一早猜到,太子正妃非陶月安莫属,但总盼着能生出点意外。眼下太后、太子都亲口认了,机灵点的孙家小姐孙诗忙趁着机会讨好,“昙花又名‘月下美人’,说的不就是陶妹妹自己?” “是啊。”不少千金又是长长一通夸,又是用典,又是即兴拈来。大抵是夸她如何如何好看,跟太子如何如何般配。陶月安听也听不懂,只能跟着陪笑,嘴角都快僵了。 陶贵妃看出她撑不下去,忙救场,她保养得宜的纤细手指缓缓拈起一只吊在空中,上面绣的,正是一幅锦绣山水,“臣妾看这些香袋,大抵都是些花儿草儿,唯独这只,样貌别具一格。山水图,可是刺绣里最难掌握的。太后您瞧,这幅绣得大气,又有灵气,当真称得上佳作。” 太后将手里的香袋放下,陶月安总算松口气,她原想接着拿尹雪宁的,好趁着这个机会将三皇子的正妃也定定,便寥寥夸了几句。 “这只是谁做的?” “回贵妃娘娘,是臣女做的。”刘牧音抬起头,轻轻掠过秦楚暝的背影。 “你是刘牧音对吗?”陶贵妃看底下的尹雪宁脸色微变,尤其是三皇子的眼神儿,不时朝她那处看,笑得愈发玩味。 “是。” “本宫在宫里就听太傅说过你的事儿,三岁能背论语,十岁写的诗赋,太傅都赞不绝口。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当真是名至实归。”陶贵妃说着,大家心里都开始暗暗猜想,刘牧音不会就是下一位太子侧妃。陶贵妃看郑棕岸压抑得虽好,可端着茶水低头喝茶,手指尖儿在微微颤呢,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太后娘娘。”德贞太后隐隐觉察不妙,“贵妃想说什么?” “各家的千金进宫有一段时日,臣妾昨儿晚上问过陛下替皇子们选妃的事宜。陛下交代不能累着太后,就让臣妾定夺。臣妾想,这娶妻是人生大事,怎么说,也得两情相悦,日子才能过得舒坦。何况这正妃得主持府内府外之事,必须好好挑,日后才能家和万事兴。棕英跟月安本是青梅竹马,自小感情就好,倒是水到渠成……”陶贵妃说着,外头的小太监突然尖着嗓子喊,“陛下驾到,长公主驾到——” 众人忙起身,丰和帝摆摆手,让她们坐下,“朕只是来瞧瞧,不必拘这么多礼数。” 丰和帝坐在主位,殷贵人只能下来,和郑棕欣挤在一块儿。 “今儿可真热闹。”丰和帝坐下,翠华就端着凉茶上来。 “可不是,棕英的正妃都订下了,臣妾刚才还想问棕岸,这些姑娘里中意哪个,陛下就来了。”陶贵妃替他挽起袖子,温柔道,“棕岸养在德妃妹妹膝下,臣妾拿不定主意,昨儿想去跟妹妹商量,但德妃妹妹久病缠身,连床榻都难下,臣妾便不忍心打扰。是以棕岸的亲事,臣妾还是想问问他自己中意哪家姑娘。臣妾觉得,在座姑娘都是太后选的,无论品行、相貌都是京里数一数二的,但关键还是他自己喜欢,日子才能过得舒心。” “还是你心思细,顾虑周到。”丰和帝赞赏道,“棕岸,你跟父皇说,这儿最想选谁做正妃?” 郑棕岸有几分犹豫,他心不在帝位,相比宵旰夜食地处理政务,更希望能做个闲散王爷,四处游山玩水,吟诗作对。可这些年,太后有意扶持他登基,更是想将尹家姑娘塞给他。 说起尹雪宁,郑棕岸忍不住皱眉。若是没见过刘牧音还好,如今见了,知书达理,温婉体贴,相反的,她就像个衣着光鲜的寻常农妇,但农妇还比她勤快,不会好吃懒做。 这就像你天天吃糙米饭,吃多就习惯了。可有一日,突然尝了精细白面,就再不愿回头,去啃那糙米了。 30.某些人弄晕了我闺女然后偷亲 “棕岸,陛下在问话呢。”德贞太后隐隐察觉不妙,忙催促道。 “陛下,这是人生大事,不急于一时半会,我们该多留些时间给棕岸,让他认真想想。”陶贵妃觉得鱼儿已经绕着钩子转了,于是道,“棕英是长子,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他的侧妃一并订下。” “恩。”丰和帝笑道,“你这是看中哪家姑娘了?” “臣妾觉得,刘尚书家的刘牧音就很好。”此言一出,陶月安跟王静芸皆是一愣。陶贵妃将盘子里的香袋取出,“陛下您瞧,这是刘姑娘做的香袋。既精细,又大气,臣妾瞧着很是喜欢。” “确实很好。”丰和帝看着上面的花纹,赞同道,“既然如此……” “父皇。”陶贵妃一听,就笑了,这鱼果然是得推一把,才能乖乖咬着饵上来,“父皇,儿臣想好了。儿臣想娶刘牧音做正妃。” 德贞太后险些气晕,尹雪宁咬着唇看刘牧音,而刘牧音傻眼了,她初进宫,是太后透了话儿,说会顺带给楚王挑正妃,从没想过嫁进皇家。但眼下,不管是太子侧妃,还是三皇子妃,都由不得她站出来说个不字。 “但这刘姑娘,是贵妃先看上的……”丰和帝有些为难地看着郑棕岸。 “陛下,棕岸这么说,说明他对刘姑娘真心喜欢。”陶贵妃温柔道,“既然棕岸喜欢,棕英是兄长,谦让弟弟,也是应该的。况且臣妾除了刘姑娘,还很喜欢王将军家的女儿,只是还没说,就被棕岸抢先了。” “母妃说得是,既然三皇弟喜欢,儿臣自当让给皇弟。”郑棕英忙起身,顺着陶贵妃的话儿说下去。 “还是你大度,知进退。”丰和帝释然夸道,“朕选你主持后宫,教导太子,真是选对人。” “多谢陛下。”陶贵妃笑盈盈的,那边殷贵人坐着,牙都快咬碎。 丰和帝开口,这事儿就定下。刘牧音唇色惨白,听着身边人的道喜,笑得比哭还难看。人群中不知是哪家千金说了句,“陛下,那楚王殿下呢?” “楚王……”丰和帝有些狐疑。陶贵妃忙解释,“楚王殿下是陛下的股肱,今儿在场的,全是京城里的贵女。臣妾跟太后都琢摸着,给楚王殿下一道儿物色物色。” “楚王如今父母不在,这婚姻大事儿,贵妃也跟着多上上心。”丰和帝笑着问,“楚暝,你可有看中的贵女?要是有,朕亲自下旨赐婚。” “多谢陛下厚爱。”陶月安是今晚第二次看他,之前一眼,将她吓坏了。秦楚暝眸色淡淡,似是风吹过的湖面,“臣先父有言,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眼下四方未平,臣不愿拘于儿女私情。” 秦楚暝这般说,丰和帝倒不强求,还对他赞赏有加。事儿落定后,他起身回御书房批奏折。殷贵人原是想跟去,却被拒绝,“让贵妃陪着就行。” 陶贵妃虽担心陶月安应付不来,但想郑棕英在,出不了事儿,便跟着走了。 殷贵人看他们离开的背影,跟尹雪宁看刘牧音的一样。 德贞太后因郑棕岸的突然举动,一时被气得缓不过,便说着身体不适,让明若先扶着回宫看太医。剩下主持大局的,就只剩长公主郑棕欣了。 说起郑棕欣,宫里早年就有消息流传说她同郑棕熙的母亲是陶贵妃害死的。可郑棕欣为着宫里的富贵日子,在陶贵妃身边强颜欢笑地归顺许多年。直到殷贵人渐渐得宠,陶贵妃的隆宠被分去一半,她瞧见宫里的风向变了,又眼巴巴地跑去太后那儿哭诉这些年的心酸与身不由己。 德贞太后知她是根墙头草,面上虚情假意地应下,心里却不重视。郑棕欣就总想折腾点事儿来证明自己忠心向着她。 “这女儿节的习俗,是将香袋系在香树上。倘若有仙人路过瞧了,就能帮着实现。”郑棕欣说着,突然想出个法子。太后最讨厌谁,不正是陶相?眼下贵妃不在,她为难不了陶相,为难为难她女儿也是好的,“说来,月安是父皇定下的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的人选。我们在场的女眷里,哪有谁比你福泽深厚?要是你帮大家系香袋,这里头的愿望,保准能实现大半。” 陶月安刚塞着块九层糕,闻言险些噎住,下意识看郑棕英,姑姑不在,这事儿自然得问他。 “皇姐,香树高,月安又不会轻功,爬梯子上去,恐怕会摔着,这事儿似乎有些为难。”郑棕英收到她求救的目光,出声拒绝,“况且往年,这事都是让奴才们做的。皇姐此举,似乎不太妥当。” “本宫也是想让大家沾沾太子妃的吉祥气儿,才提这个建议。”郑棕欣说话的口气,陶月安听着怪不舒服,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太子此般说法,莫不是认为,我这个做姐姐的蓄意谋害弟妹?” 殷贵人晚上被陶贵妃压着,连着把怒火朝他们撒,“太子爷才在皇上面前宽容大度,连侧妃都说让就让了,怎么这会儿连系个香袋都不肯。莫不是方才,只是在皇上跟前做戏?” “殷贵人言重。”郑棕英还想说什么,陶月安却不想听他们打口水仗,伸手推推郑棕英,“就系一下香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找几个丫鬟扶着梯子,当心点就好。你们别为难太子了。” “这么说,就有劳太子妃。”郑棕欣忙笑着将这事儿订下,让丫鬟将香袋全放在托盘上给陶月安,心情格外好,“今儿就散了,只留太子妃下来系香袋,其他人会钟翠宫早点休息。明儿早晨再来还愿。” 郑棕英跟陶月安走出凉亭,丰和帝身边的小太监就上前,“殿下,陛下说,这儿完了,请您去趟御书房,他想跟您聊聊黔西之事。” “你去告诉父皇,说本宫一会就到。”郑棕英对陶月安说,“我得去父皇那,不能陪你去挂香袋了。你先去香树,我让人找几个伶俐的丫鬟帮你。” “那……殿下去。”陶月安有些不情愿,郑棕欣听着了,插话道,“不用找了,景德宫离这好些距离,本宫离得近,直接找几个闲着的宫人过来。能替太子妃做事,沾沾喜气,都是她们求之不得的。” 看陶月安不答话,郑棕欣又问,“妹妹不会觉得,本宫想害你不成?” “那就多谢长公主。”陶月安端着一堆香袋,目送郑棕英离开。王静芸经过时,大概因着晚上被贵妃折腾一出,心里不快活,她又素日直来直往,是以话都没说,就扭头走了。 连问几个宫人,陶月安终于找着那棵香树,突然极其后悔,自己干嘛要揽下这个活儿。难怪太子当时瞧她的眼神这么怪,原来香树长这么高,她还第一回见。 看这树,她愈发坚定,郑棕欣来者不善,找的宫人不能用,万一她们不当心手抖抖,自己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 但在树下站了快半个时辰,宫人的影儿都没见着,立刻明白她是有意使坏,压根没找什么宫人帮自己。陶月安想着,就打算回趟钟翠宫,把翠兰、翠竹叫上。可才走几步,忽然被人用帕子捂住鼻子,挣扎几下,就软了身子。 秦楚暝低下头,月光打在脸上,掩在额发阴影下的眸子森冷得吓人。他将这香袋扔给孙书、孙虎,抱着陶月安消失在林荫尽头。 清容园 秦楚暝抱着陶月安,她闭着眼儿。脸蛋娇艳透红,唇色不需胭脂,就像清嫩的玫瑰,乖巧地依在他胸膛上,鼻子喷出的温热气息,似乎都染着甜腻香气。 晚上她眼波盈盈流转、漾着甜笑,发半披在身上,插着一支荷花簪。细白纱做的的长裙,束着纤腰。 秦楚暝低下头,唇轻轻滑向她雪嫩脖子,来回触着,血液静静流淌,分外撩人。她一直对着太子笑,甜甜的,能让心化开。旁人说她和太子般配,她也笑,明明迷人,却像盛午阳光,耀眼得刺痛。 怀里揣着昙花香袋,里头的字条写着‘陛下安健,太子安康,大郑海晏河清。’秦楚暝看着,不禁笑意更深,她喜欢太子? 对着郑棕英,她细声细语,温柔体贴,而他则草草应付,敷衍了事。甚至旁人为难她,她却想着维护郑棕英。 秦楚暝极为复杂。像发现妻子偷、情的丈夫,又带着求而不得的哀怨,更多的,还是对旁人能得到她的恨意。 想着,攫住她的眸子愈发幽深,暗暗隐藏杀意,从眼睛到鼻子,一直滑到嘴唇……上面还带着烫伤的痕迹。停了许久,秦楚暝口干舌燥,下意识凑上去,像慢动作一拍一拍。不知觉中,二人的唇几乎快碰上,秦楚暝才迟钝地意识到,动作凝在此处,一动不动,握着她的手不断揉捏,掌心全是黏腻汗水。 挣扎片刻,就要离开时,脑海中二人对望的画面忽然一闪而过,他眸色一深,向前贴在一起。 秦楚暝有些紧张,怕她突然醒来。陶月安的嘴唇微凉,只是轻轻触碰,就觉着温馨的甘甜,像家一样。可她要去做太子妃,和别人成家。他微微摩挲,烦躁涌上来。 手托着后脑勺,另只扣住腰,力道愈发生猛地压着唇,按得嘴唇红艳滴血。秦楚暝伸出舌头,带着微颤,笨拙地在伤处舔了舔。陶月安还睡着,贼心逐渐膨胀,慢慢朝里,缓缓撬开贝齿,刚碰着她温热小舌,就像一团火,烫得缩回。整个是头回偷亲心仪姑娘的毛小子,额上的汗珠子一个劲顺着脸颊往下坠,全一滴滴落在陶月安的衣襟里。 他紧紧抱着陶月安,面色涨红,大口喘着气儿,连疆场对峙时都不似此般。 好一会镇静,秦楚暝才缓过呼吸,念着郑棕英又紧紧攥住拳头,喉结微微滚动,重新缠住陶月安,小心翼翼地卷住,陶月安呜咽一声,像要转醒,秦楚暝方落下的心又猛然悬起,飞快退回去。 看她砸着嘴,继续沉溺梦境。才犹犹豫豫,再三缠上柔软无力的粉瓣,勾着吻了一会儿,又胆儿肥了,轻轻碰其它地方,辗转厮磨。 秦楚暝的呼吸愈发急促,托着她狠狠按向自己,开始他最擅长的攻城略地。他实在没法想象,有一天,小夏月嫁给郑棕英,洞房花烛夜,浓情的烛火燃着,郑棕英揽着她,像他一样亲吻她。 嫉妒的野兽就撞破栅栏,不断咆哮嘶吼。 这分明都是他的。 秦楚暝对着伤口狠狠咬下,痛得陶月安不安呜咽,小手无意识拍他的肩膀。 唇下渗出几丝鲜血,秦楚暝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含着,直到没血珠儿,才不情愿地挪开。 楚王殿下缓缓摸上她的睡容,温柔摩挲。 他的计划部署周密,却独独忘了,她会不会是两情相悦,自愿嫁给郑棕英。 静默半晌,他阴森森地咧开嘴,忽而露出一个微笑,声音轻柔得能被吹走,“小夏月是我的,谁都别想碰。” 31.在被媳妇嫌弃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秦楚暝用的剂量不多,陶月安转醒时,只过了半个多时辰。她坐起身,茫然地四处张望,这儿正是她在钟翠宫的房间。 桌上燃着两支红烛,将室内染得格外温暖。陶月安走到桌前,桌边缘上的花瓶下压着封信,她不禁生出疑惑,缓缓将花瓶移开。可那花瓶格外沉重,碰着还一股刺痛,她一松开就猛地摔下,在寂静夜里发出巨大声响。 陶月安一慌,隐隐有种不祥预兆,迅速开门出去,想找翠兰、翠竹问问。 可她刚迈出几步,就定定朝后退,嘴惊惧地微张,满是害怕地看着身前,一身黑衣,从夜色中浮出的秦楚暝。 陶月安转身跑进屋子,将门迅速关上,插上栓子。心有余悸地背着门喘气,方才秦楚暝瞧她的眼神,像只蛰伏在草丛中的的黑虎,带着挥散不去的戾气,她险些稳不住身子。 夜风吹过,浑身冷得发颤。陶月安想去关窗子,却见月光下,倚坐窗框,斜眼儿睨着她的秦楚暝。 “你别……别来……”秦楚暝跳下窗框,慢悠悠地靠近,陶月安朝后退到门边,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住了,怕得舌尖打颤,话儿都说不整。 秦楚暝一步步逼近,像踩在她心头,陶月安立刻换个方向,却仍是被围堵的猎物,面对四面八方的陷阱仓皇失措。 他的目光绕着她不停打转,最终凝在纤细嫩白的脖颈,轻轻磨着牙。陶月安扶着桌子撑住身体,好像能预见到,他之后微微露出抹笑,两颗尖利的小虎牙狠狠刺进脖子,茹毛饮血。 就在她被那股气压盯得受不住,眼看要软着倒下时,秦楚暝移开目光,对上花瓶碎瓣,缓缓说,“这是太后的。” 陶月安今晚的不祥终于来了,她努力镇定,“太后娘娘的花瓶,怎么……怎么会在这儿?” “是先帝命官窑从境外重金买来的土,十几个巧手工匠不眠不休地做,足足一旬,才烧制而成。”秦楚暝没理她,顾自说完这些话。 “你休要胡说。”陶月安很混乱,她刚准备着系香袋,就突然被人用药迷晕去,醒来回到自己屋子。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诡异,还有翠兰、翠竹呢?若是秦楚暝抱着自己进来,翠兰、翠竹能是这般反应,莫非遭了不测? 陶月安越想,越发忧心惴惴,可这儿毕竟是皇宫,他再怎么胡来,也得顾忌身份。于是努力撑着气场,模仿贵妃姑姑的口吻,“楚王殿下,这儿是钟翠宫,您该顾忌着自己的身份。” “本王正因着身份,才在这儿。”秦楚暝不看她,指着地上这堆碎片,突地上前抓住她的手拎起,强迫与之对视,“永安宫失窃,丢的是太后最珍视的花瓶。太后震怒,命本王连夜搜宫。不巧,刚好在钟翠宫这儿搜着了。” “胡说。”陶月安想挣却死活挣脱不开,“你分明在诬陷,这花瓶不是我偷的。” “人赃俱获,陶姑娘还像抵赖什么?”秦楚暝阴森一笑,将脚边的碎片踢开,发出刺耳声响,“陶家与尹家不对盘,不是私密事儿。陶姑娘看不惯便偷走太后的花瓶,砸碎泄愤。如今人赃俱获,还有什么能抵赖的。” 秦楚暝说着,就拖着她朝外走,“要是陶姑娘真有委屈,不妨去永安宫,跟陛下、太后好好解释。相信陛下、太后英明,不会冤枉未来的太子妃。” 陶月安不肯出去,单手抓着桌子边沿,突然明白了,“是你做的?你在御花园用药将我迷倒,然后把花瓶搁在桌上,且故意压了封信在底下,全是为了诱我打碎花瓶。” “你变得比小时候聪明。”秦楚暝转过身,慢慢凑近她,眼里烧着两团幽幽暗火,“既然聪明了,就该猜到。如果你把这事儿捅出去,无凭无据,就算是移交刑部,也查不出什么。相反的,花瓶碎在你房里,本王若趁此反咬一口,还能让你背上诬陷王爷的罪名。” “翠兰跟翠竹呢?”陶月安不安地攥着拳头,“你把她们怎么了?” “自然是准备收押。”秦楚暝轻轻道,声音像地府鬼魂,冷而飘忽,“纵容主子偷窃,太后顾忌着陶相跟贵妃的颜面,不好罚太子妃,就只能拿两个丫鬟出气了。这宫里,消失两个小丫鬟,神不知鬼不觉的,相信没人会说什么,也没人敢说什么。” “殿下。”陶月安顾不得旁的,反过来抓住他,焦急道,“我今天不该不守约定,我跟你道歉。” “道歉?”秦楚暝顿下动作,挑起眉,好整以暇地瞧她,“不知太子妃拿什么道歉?” 陶月安乖巧得像个小媳妇,“殿下您要怎样才消气?” “本王天未亮就在清容园候着,一直到午时,都没见着人。”秦楚暝咧开森冷的白牙,缓缓靠近,将她固定在桌子和自己中间,贴着耳廓徐徐道,“没想着,夜里竟见你跟太子坐在一块儿眉目传情,恩爱有余。”秦楚暝突然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嘲讽地勾起嘴角,“倒是本王自作多情,干等了这些时候。你说本王能不生气?” 离得近,陶月安觉得手上像爬着五条黏糊糊的虫子,分明膈应得慌,却不敢甩开。秦楚暝紧紧盯着她,陶月安连气儿都不敢出,手指被握得生疼,只能轻轻叫了声殿下。 “要本王放过你也行。”秦楚暝突然含住陶月安的耳垂,陶月安猛地一阵瑟缩,他又开始轻轻吹气,“只要你明儿来一趟清容园,给本王使唤一段时候,本王消了气儿,自然会帮你将这事摆平,不让太后跟皇上知道。” 陶月安脚都软了,这不是折子戏里演的登徒子。她要是真去了清容园,还能好好回钟翠宫吗,“殿下……殿下,虽然圣旨还没正式下来,但陛下跟娘娘都允了。我之后是要嫁给太子的,您这样做,不合礼法。我要是跟陛下说您欺负我,陛下一定会重重罚您。” 秦楚暝听言,狠狠在她的耳垂上咬上一口,陶月安想躲却躲不开,硬生生受着,都快教他咬下来,“小夏月,要是你真去跟陛下说,本王简直求之不得。”说着,他双手搂住她的腰,低头凝视她窘迫的神情,“不过,你仔细想想。陛下固然会惩罚本王,又怎么会允许你继续做太子妃?” 陶月安慌乱失神,秦楚暝对她的司马昭之心简直昭然若揭,这样亲密的举动,是只能跟相公做的。秦楚暝轻轻顺着耳垂往下,咬上白嫩的下巴,像地狱的说明,“本王不在询问你,而是通知你。明儿夜里亥时三刻,本王来钟翠宫外接你去清容园。你最好想想法子,打发走你的丫鬟。当然了,你若是不怕她们知道,陶相知道,本王不介意提前叫一声岳父。” 他的手顺着腰肢摩挲,忽然从怀里掏出块东西,陶月安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这是陶府独有的玉佩,她跟月琳各有一枚,她好好收在家里,他是如何得到的?陶月安心惊胆战,急忙伸手去抢,却被他躲过,装进怀里,用令人绝望的语气说,“若是你不来,本王拿着这块玉佩,能做很多事儿,很多……你想象不出的事儿。轻点能让陛下赐你白绫三尺,重则连累满门,抄家灭族。” “殿下……”陶月安要急哭了,她这算是跟楚王背着太子暗度陈仓,万一被知晓了,爹非得让嬷嬷将她朝死里打。 知道她担心什么,秦楚暝露出一抹笑,轻轻吻着下巴,“只要本王想见你,你就必须出现在本王跟前,如果你乖乖的,本王自然不会用着玉佩,也不会教人发现,你说是不是?” 陶月安不停地摇头,伸手推他的胸膛,却纹丝不动。秦楚暝从下巴往上,在唇角,鼻子,眼睛依次留下冰凉的吻,陶月安闭紧眼,他每亲一下,就微微颤抖,“殿下,不可以,不可以……” 半晌,秦楚暝再次发话,“天要亮了。” “殿下,您快走。”陶月安睁眼看窗外,天际隐隐透出光亮。 秦楚暝不言语,点点她的嘴唇,又指着自己的脸,目的甚是明确。 “不行,这样不行。”陶月安的头摇成拨浪鼓,拉着他衣角的手难受地扭着。秦楚暝倒是淡定,“你不亲也行,等天亮了,钟翠宫的贵女不当心路过,看见太子妃的屋里站着男人,倘若传出去……” 陶月安的脸皱巴巴地纠成一团,外面隐隐有丫鬟早起烧水,她心一慌,踮起脚在脸颊上落下一吻。 秦楚暝却忽然偏过头,恰与她对上,大掌迅速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双唇,缴械接受入侵,大舌勾住丁香小舌,笨拙地逗弄。 秦楚暝像要吃了她,陶月安被咬得舌头发疼,气儿都喘不过。白嫩的脖子和脸颊染上娇羞的粉红。 气息越来越少,陶月安受不住要晕乎乎地倒下时,秦楚暝松开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在她嘴角轻轻咬着,低喃道,“下回记得换气。” 陶月安回过神时,他已经消失在屋里。 32.骗乖孩子是不好的 陶月安恍惚坐在地上,连秦楚暝是什么时候离开都不清楚。 翠兰、翠竹进来时,就见她散着发,双眼无神地盯着一堆碎瓷片,顿时仓皇失措,一左一右地将她扶起,“小姐,您怎么了?” 陶月安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翠兰蹲在地上清理瓷片,陶月安看着那些渣片,突然抓住翠竹,“你们昨晚……昨晚在做什么?” “昨晚……”翠竹疑惑道,“贵妃娘娘差人传了话,说宫里有事,让奴婢们不必候着。晚点儿,会让人送小姐回来。” “噢……是吗。”陶月安看着碎片,恍惚出神,翠竹看出怪异,忙追问,“小姐,是昨晚出了什么事儿吗?” “贵妃姑姑送了个花瓶,说是很珍贵。可我方才不当心打破了,你们把它快些处理了,小心些,别叫别人发现。”陶月安心里还在怕,“我怕姑姑生气,怪我。” 翠竹听罢笑笑,忙安抚道,“贵妃娘娘素来疼爱小姐,跟亲生女儿一般,不会为着个花瓶生小姐气。” “恩。”陶月安看翠竹、翠兰的反应,好像根本不知道秦楚暝来过,犹豫一会,陶月安问翠兰,“你可有听人说,昨儿晚上,宫里出事了吗?” “什么事儿?”翠兰一脸茫然,“奴婢们刚才起,并未听说什么。” “那你替我梳洗,我一会要去太后那儿请安。”陶月安浑身冷汗淋淋,她应该让翠兰、翠竹出去打听,秦楚暝说的是不是真的。可让她们去打听,一来怕打草惊蛇,二来自己不知如何解释原委,要是教她们发现,自己跟秦楚暝昨晚之事……清晨凉风一吹,陶月安不禁打一个凉颤。 御花园凉亭 “臣女见过太后。” “起来。”德贞太后话里带着股令人不舒坦的劲儿,陶月安获了准许,就坐在边上。 周围人瞧她时,都压着一抹不耐,陶月安有些不安地捏着裙摆。 “月安啊。”人陆陆续续来齐,德贞太后才清清喉咙,开始发难。陶月安心弦一紧,等她下文。 “月安啊,既然陛下准了你跟棕英的婚事。你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既然这样,就该早早用一国之母,母仪天下的胸怀、气度要求自己,你说哀家说的是吗?” “太后娘娘说的是。”陶月安低着头,心里七上八下,指甲都掐在肉里,痛得牙齿紧咬。 “昨晚,皇上走得早,哀家身子不适,让长公主代为主持大局。就算你将来是太子妃,也该听从哀家跟长公主的安排,怎在棕欣面前摆起了架子?” 听不是花瓶,陶月安心绪渐稳,起身答道,“臣女昨晚全照着长公主的吩咐,请太后娘娘明察。” “是吗?昨晚棕欣让你替大家系香袋,可你好端端系,怎么全扔在地上?哀家来陪大家还愿,听说这事儿,起初也不信。便亲自去看,不想真是如此,你说不是,难不成是觉得哀家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太后提高了音量,“你将来要掌管六宫,身为表率,必须明白赏罚分明,既然做错事,就该主动承认,不然日后如何服众。” 陶月安忙跪去中央,原以为心里甸甸的石头能落下,不料悬得更高,她昨晚还没系,就被秦楚暝迷晕带走。那些香袋,会是他故意扔在地上吗?还是秦楚暝出尔反尔,让太后知道花瓶在她那儿,于是整了这一出? 陶月安突然想起,王嬷嬷说过,太后跟楚王本就是一派。当即冷汗直冒,抖着牙恨自己竟忘了,一口咬定,“太后娘娘,臣女确实照着长公主的吩咐系了香袋,之后就回钟翠宫睡了,至于香袋怎么会在地上,臣女确实不知道。” “这么说,是在怪哀家冤枉你?”太后狠一拍桌子,陶月安头压得更低。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偏巧,太子同三皇子下了朝,三皇子念着刘牧音,便扯着太子一道去凉亭。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郑棕岸跟郑棕英一同行礼。 “ 都坐。”太后缓和神色,让明若又去搬两张凳子。 “谢皇祖母。”郑棕岸坐到刘牧音边儿上,郑棕英看跪在地上的陶月安,问,“皇祖母,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说着蹲下身,轻轻拉着陶月安的手,“你要是做了什么事儿惹得皇祖母不高兴,就跟祖母道个歉。若是有人蓄意挑唆、使绊子,就跟皇祖母好好解释,皇祖母仁慈,又明察秋毫,一定不会教你受了委屈。” “雪宁,你跟太子说说。”太后觉着不好,郑棕英估摸着要坏事。 “是。”尹雪宁刚被刘牧音挤去正妃,眼下侧妃的位子能不能保住,还说不准,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儿发,便将这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说到性子上愈发离谱,连太后都禁不住皱眉,出言打断,“好了,大致如此。太子,你既是准备迎娶月安过门,她的言行就是你的门面。出了今儿这事,万一传到外头,说太子妃骄横,又不明赏罚,不仅坏了自己的名声,更是坏了你储君的名声。” “孙儿多谢皇祖母提点。”郑棕英扶着陶月安起身,还体贴问了句“跪痛了吗”。陶月安摇摇头,膝盖确实有些酸疼,德贞太后最受不了他们状似恩爱的模样,出声道,“太子,你不会想徇私忘公,偏袒月安?” “皇祖母说的是,孙儿既然身为,就不得不给出一个交代。不过,刚才听尹姑娘的说法,孙儿有两个困惑。”郑棕英扶陶月安坐下,“其一,月安系完香袋回钟翠宫后,直到今早才有宫女发现,香袋全被扔在地上。中间这一长段时间里是否有人动过手脚,皇祖母尚未差人详细核实过。” “其二,尹姑娘说月安跋扈骄横,不肯替大家系香袋祈愿。只是迫于长公主施压,不得已为之,因此泄愤地将香袋扔在地上。”郑棕英看着德贞太后,微笑道,“刚巧那晚,孙儿也在,觉得尹姑娘所说与实情不符。长姐提出这个建议后,孙儿觉得香树太高,月安不会武功,万一梯子不牢,爬上去实在危险。可月安素日贴心,不愿驳了皇姐的面子,才将这奴才的活儿揽下。尹姑娘这番言语,怕是将自己代进去了。” 尹雪宁本就描述得有失偏颇,德贞太后又不能自己打自己脸,说她说错了,暗恨真是不成事。归拢陶相大臣的千金纷纷应和,“臣女跟陶妹妹相处下来,觉得妹妹不像尹姐姐说的,是这样跋扈嚣张之人。” “确实,请太后娘娘明察此事,别轻易听信挑拨是非之人的言语,坏了和气。” 德贞太后被一言一语呛回去,暗恨郑棕英坏事,不然凭陶月安这傻乎乎的模样,陶贵妃又不在,哪是她能应付来。郑棕岸承了太子的人情,也随着附和,她无计可施,只能忍着道,“确实是哀家有失妥当,哀家会差人好好调查这事,给月安一个交代。” “那孙儿就替月安多谢皇祖母。” 闹剧草草散场,郑棕英陪她回钟翠宫,见陶月安心不在焉,似乎还为这事揪心,细声细语安慰了一路,又说些别的事儿,才稍稍好一些。 陶月安跟他聊了会青瓷瓶,花卉瓶,突然问,“太子殿下,臣女听说,先帝当年给太后娘娘送了个花瓶,是专程从域外取来的土,很是珍贵。可臣女从没在永安宫见过,是太后娘娘收着吗?” “花瓶?”郑棕英皱起眉,“皇祖母对花瓶、漆盘这些玩意儿兴致不大,或许收在库房里没摆出来。你若是好奇,本宫下回跟皇祖母说说。” “殿下,不必了。臣女只是刚想到,才顺口一说,就别为着小事叨扰太后娘娘。”陶月安低下头,思索起秦楚暝今早说的,不会全是诓她的? “也是。”走到钟翠宫门口,郑棕英便停下,嘱咐道,“今儿这事,本宫肯定会还你个清白。你也累了许久,好好休息。” “恩。”陶月安点头,“臣女恭送殿下。” 33.昙花开在深夜里 郑棕英走后,陶月安陷入更为惶惶不安的境地。 秦楚暝今早说的,八成是假的,他究竟想做什么?陶月安不自觉地伸手触着滚烫发热的唇,腰上一圈还是**辣的。 嬷嬷说过,秦楚暝常跟爹作对。莫非因着昨日,陛下允了她跟太子的婚事,秦楚暝为着能给爹添乱子,故意对她纠缠不休,试图将事儿搅黄? 若是如此,她往后再不能同他私下相处,倘若他做些什么坏了自己的清白,她得被浸猪笼沉潭。陶月安想着直哆嗦。可若不去,秦楚暝握着象征她身份的玉佩,做些什么嫁祸,简直轻而易举。 陶月安未曾这般怕过,抱膝坐在床上,脑袋埋进膝窝,蜷成一团。她该和爹说这事,让爹想法子,可万一爹问起,这贴身妥善收着的玉佩怎么被秦楚暝取去,她该如何解释。 这般提心吊胆,持续不断到约定时候。梳洗后,她将翠兰、翠竹打发去就寝。夜风凉飕飕,陶月安逼着自己冷静,决定先应付着秦楚暝,骗他将玉佩给自己,之后就去景德宫住着,直到出宫前。陶月安起身去衣柜,想披件衣裳,腰间忽而一紧。 “啊……”捂住陶月安的嘴,秦楚暝迅速箍着她转身,双手压在柜子上,目光灼热。 “殿下……不是去清容园,您怎么进来了?”陶月安被他紧紧贴住,强忍着手上的难受感觉,勉强问。 “本王临时改了主意。”秦楚暝揽腰轻吻额顶,发间濡湿,余着好闻的草木味儿,像个抱着欢喜的玩具爱不释手的熊孩子,“你在等我?“ “恩。”秦楚暝心里头甜甜的,顺着她脸颊边缘朝下抚摸,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瞳仁,鼻子近得贴上去。 “殿下,您什么时候还我玉佩?”陶月安紧张地小声嗫嚅,像被只□□死死扒着,它浑身上下全是恶心的粘液,喷在自己手上、胳膊上、脸上,黏糊糊。凉冰冰。 “只要你照着本王说的做。”秦楚暝神色一变,怨愤地含住两片粉唇,轻轻吸吮、啃咬。在陶月安仓皇的目光中,轻而易举地撞开她失守的牙关,笨呼呼又蛮横地触着小舌,温暖的感觉让人心神荡漾。 “砰”的一声,秦楚暝将她狠狠按在柜子上,陶月安撞得脑袋发晕。楚王缠着粉瓣,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不断摩挲。 火辣的热吻弄得她脑海中空白许久,某个动作生涩的新人捉着她的嫩舌,又吮又咬,惹得陶月安呜咽出声,呜咽后猛回神,想推他,却被秦楚暝搂着坐在桌边的凳子上,一手固定她的头,一手扣着挣扎的手,眼里烧着熊熊两团火,盯得她赶忙闭上眼,由着他肆虐。 陶月安既羞又恶心,粉嫩被吸扯着,无意识咽下许多津液,越挣扎他吻得越重,还一副陶醉模样。这般亲密事儿,她只能跟太子成婚后做。陶月安忍着罪恶想,如果她勉强将这次应付好了,秦楚暝能否将玉佩还给她? 王嬷嬷专程从青楼请了当红花魁教她闺房之事,伺候男人的法子,陶月安悄悄睁开眼,比秦楚暝还更笨拙,软软地回舔一下。 秦楚暝顿时僵住,成了座石雕。陶月安小心翼翼观察他石化的表情。不是这样吗?陶月安当自己做错了,大着胆子主动缠上去,双手从他僵住的手掌挣开,环住秦楚暝的脖子,迷蒙的水眸满是害羞、探寻。 秦楚暝停息一会,更激烈地回抱她。陶月安是惹了饿着的老虎,被他的小虎牙又啃又咬,薄唇渗出丝丝鲜血,舌头发酸。 忽有股沁人心脾的芬芳漾开,秦楚终于暝松开她,陶月安面色潮红地侧过身喘气儿。 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盆花,眼下正缓缓抖着散开雪白外衣,翘起花瓣,跟她香袋外绣的花样儿一模一样。 “这是……?”陶月安的嘴唇又红又肿,秦楚暝继续抱着她,解释道,“这是昙花。” “昙花?”陶月安惊讶地张着嘴。贵妃姑姑说过,昙花在大郑是极稀罕的花卉,她在后宫这些年就只见过一回。 秦楚暝觉着,她专心看花儿,痴迷的模样真是好乖,要是永远这么乖,该多好。他悄悄将头靠在她肩上,目光凝在昙花上。 她欢喜的,他全能想法子弄来。 昙花一开,转瞬即逝。 陶月安没花儿看,揉着眼儿犯困。秦楚暝宠溺地扶着她站起身,没多少时候天该亮了,“本王该回去了。” 陶月安看他拿起花盆,突地想正事,立刻捉住他的手腕,“王爷,玉佩……” 秦楚暝捧着花盆的手指微颤,面无表情地回头,慢慢取出玉佩。陶月安大喜过望,想接过,却被他闪开,轻轻点点自己的唇。 陶月安局促不安,衣摆被揉成皱皱一团。秦楚暝唇角一勾,转身就走。 她心一慌、一横,只要能取回玉佩,全当被狗啃了嘴唇,反正不是头一回。于是双手按在他肩膀上,轻轻踮起脚,吻上秦楚暝冰冷的嘴唇。 秦楚暝迟了半刻,连忙反客为主,吻得生猛。陶月安被他托住脑袋,躲不开挣不去,只好接受一遍遍的逡巡纠缠。还主动凑上前,生涩回应。 仿佛多少个时辰流走,秦楚暝扶着站不稳、双脚发软的陶月安,仿佛是价值连城的珍宝,鼻音厚重道,“本王回去了,早些睡。” 陶月安一个激灵,赶紧抱住他,照着花魁教的,先稳住心神,随后软甜甜地哄他,“王爷,我的玉佩。” “玉佩?”秦楚暝晃晃手里的东西,陶月安欣喜着想接过,他却嘲讽一笑,直直收进自己怀里,令人绝望道,“本王替你先收着。” “王爷,您说好的。”陶月安刚还潮红的小脸片刻惨白,紧张道,“您不能说话不算数。” 秦楚暝笑着点她的唇,好整以暇地问,“这唇儿本就属于本王的,只有本王才能吻,小夏月,你说是不是?” 陶月安说什么都是不对,急得快跺脚。她软乎乎地揽着秦楚暝,好话一句句地说,甚至忍着在脸上亲了几下。 温香软玉在怀,秦楚暝很是享受,可知道她的企图,嘴里自然不饶人,“是你自个儿要亲本王,可不是本王逼的。再说,你仔细想想,本王可曾说过,只要你让本王一亲芳泽,就将玉佩还你?” “王爷,臣女求您,别再戏弄臣女。”陶月安心里拿着做成秦楚暝的小人狠狠地又戳又踩,面上还是乖乖巧巧。秦楚暝笑着,两颗小虎牙不怀好意地龇起,轻轻啃着猪耳朵,暧昧道,“要是真要玉佩,就将自己给了本王。本王得了身子,自不在乎区区块玉佩。” 陶月安如遭雷劈,环在他身侧的手收回想逃开,秦楚暝却从衣摆底下滑进去,一路朝上,触着大片光洁如瓷的肌肤,像一团团火烧过平原,烫得陶月安拼命闪躲。 他甚至从肚兜底下划过,握住一团绵软,轻轻揉着,将陶月安吓得花容失色,连声求饶,“王爷,将手拿开……臣女求您,臣女不要玉佩了。” “是真不要玉佩?”秦楚暝拈着小樱桃,轻轻一按,陶月安猛地哆嗦,连忙摇头,“不要,不要了。” 秦楚暝悠哉哉咬着白嫩嫩的耳朵,触感绵软,他情不自禁地狠狠掐着小樱桃,“这是你自个儿说的,日后千万别赖本王,说本王不守信用。” “不赖王爷,是臣女自己不要的。”陶月安去抓他的手腕,可手指却依旧灵活地动辄着,他又是新手,一点儿不得要领,就像铁爪子抓划着,生疼生疼,漂亮的唇里不禁溢出丝丝呻、吟。 秦楚暝满意道,“那下回本王找你,可会乖乖出现?” “是。” “本王跟太子,你更喜欢同本王亲近,是不是” 秦楚暝没听着回话,手上力道一大。陶月安痛得皱起眉,困难捉住他的大掌,紧接道,“臣女更欢喜王爷。王爷先把手拿开,手移开好不好?” “好。”秦楚暝说完,陶月安默默松口气,他虽知她不过一时敷衍过去,依旧没再做纠缠,将手伸出去。又替她拉好衣摆,耳语道,“别心急,你早晚是本王的人儿。” 又是平地一声惊雷,陶月安傻愣愣地由他一番亲吻后离开,很久后慢腾腾跪在地上。 她又是被他占尽便宜后戏耍一番。陶月安无力落着泪,手指抓着洁白的毛绒地毯,难道真要连清白都给去了,才能把玉佩换来?但真到那一步,王嬷嬷能放过自己?爹能饶过自己,太子,陛下,贵妃姑姑…… 仿佛陷入四面无助,十面埋伏的境地,陶月安痛苦地捂着头,身上汗黏黏的,全是脏的。她躺在地上,浑身蜷起,不停摇着头,泪一颗颗朝地上滚,几乎积成一个小水潭。她是真不想这样。 夜里 郑棕熙看着枯萎的昙花,无奈道,“表哥,昙花虽美,但得好生将养着,才能开出璀璨、婀娜的花儿。如果强行将它从一个盆子连根拔出,移到另一个去,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枯死衰败。” “任由它在原来的盆子里长着,它永远不会乖乖地自愿离开。”秦楚暝背过身子,将手上的信纸递到火焰上,纸片迅速燃成灰烬,“反而让她有机会,离我更远。” “表哥……”秦楚暝在火焰笼罩下的面容寒森,“只有将它从别人那儿挖来,我才能好好养着,让它为我开出最美的花。” 郑棕熙无奈道,“表哥,兴许那花并不愿离开?” “她只能是我的。”秦楚暝说完,阴沉沉地裹上披风,消失在门外的漆黑一片中。 郑棕熙摸着枯死的花瓣,忽然在千里之外的夜里忆起另外一个人,淡淡笑了。这笑却只停留一会儿,就渐渐散开,像昙花的绽放枯落,转瞬即逝。 34.楚王殿下你准备好吃素了么 这两天因着秦楚暝,陶月安夜里都没歇好,连着听太后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都没精打采,一个劲儿犯困想睡觉。 “昨日香袋之事,哀家已差人查清楚,确实并非月安所为。”陶月安听见自己的名字,勉强撑起精神听她说下去。 德贞太后看向一边的王静芸,厉声道,“静芸,你可知错?” 王静芸愣了愣,跪到中央低下头,“太后娘娘,臣女不知所犯何事。” “哀家已派人查清,那日将太子妃系好的香袋扔在地上之人,就是你。”德贞太后道。 陶月安跟着一愣,心里不大信,“太后娘娘,您会不会弄错了?王姐姐素日对臣女就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德贞太后倒不理会她们二人的说词,直接叫了明若,“你来跟太子殿下的二位妃子说说。” “是。”明若道,“奴婢奉太后娘娘懿旨追查此事。连问了许多个御花园附近当值的宫女、太监,都说是只见着王姑娘在夜里出现在御花园。除此之外,王姑娘出身武将世家,还长在塞外,便是不用梯子也能取到树上的香袋。是以奴婢认为,此事只可能是王姑娘所为。” “太后娘娘,臣女确实去过御花园。只是担心香树太高,月安妹妹挂不上去,才过去看看。见妹妹将香袋一一挂好就离开了,并没做下这些事,请太后娘娘明察。”王静芸冷汗直出。 “哀家知道,你将来是太子侧妃,月安是正妃。王将军对你疼爱有加,素日娇生惯养,你便随之心存不满。”德贞太后不顾她的辩护,接着道,“明若,带王姑娘去钟翠宫的偏院关起来,这几日将女戒、妇容、妇德抄上十遍,抄完前不许出门。” 明若让宫女们驾着试图辩解的王静芸出门,陶月安一来是不信,二来就算是她做的,以后她们得处很长的半辈子,要是这会儿结下梁子,对日后不好,“太后娘娘,只这些信息未必能说明,就是静芸姐姐做……” “月安啊,这人心隔肚皮。静芸眼下还没嫁进东宫,就这么多花花肠子,要是哀家不替你施以惩戒,日后东宫岂不是再无宁日?”德贞太后摆手道,“好了,哀家今日乏了。陶贵妃忙着陪皇上,这□□之事不上心,哀家这把年纪,还得事事劳心劳力。得了,你们都跪安。” “是。臣女告退。”太后这边儿的姑娘先起身告退,陶月安还想说两句,都没机会。只能怏怏离开。 到钟翠宫,陶月安又是担心王静芸,又是担心秦楚暝。就跟翠竹说了德贞太后罚王静芸在钟翠宫偏殿抄书之事。 “小姐觉得,这事儿不是王姑娘做的?”翠竹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让翠兰拿下去。 “恩……”陶月安点头,“我觉得,王姐姐性子一向直来直往,那天虽有些生气,但不至在背后阴人。” “所以……小姐准备怎么做?”翠竹试探着问道。 “我想偷偷去看看王姐姐,太后管着她,兴许吃食都不好,你让翠兰做些吃的给她带去。我一会再替她抄几遍女戒,妇德,也好让王姐姐早些出来。”陶月安觉得跟王静芸聊得来,再说,她是实在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姑姑是陪着陛下吗?” “这两天陛下召贵妃娘娘上御书房伺候,怕是对后宫之事无心分神。”翠竹思量一番,其实这只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儿,太后这样劳心劳力地罚王静芸,兴许只是想让太子两个妃嫔不和,来场窝里斗。不论是不是王静芸做的,小姐此时去探望,总算是份人情,并没坏处,“奴婢一会去外头打点一下,晚上就带小姐去王小姐呆的地儿。” “好。”翠兰拿了些宣纸笔墨,又找了妇德书册,陶月安仿着王静芸的笔迹开始抄写。 入夜时分,陶月安将妇德抄了六遍。翠竹带她偷偷绕小路,到关着王静芸的屋子去。 “小姐,奴婢跟外头看守的人事先通融过了,奴婢守在外头,您动作快些进去。”守着门的丫鬟、太监都到别处吃饭避嫌了,陶月安拎着食盒进去。寂静的内室连烛火都没,步子踩在地上,凉飕飕的回音令一身的鸡皮疙瘩起来,她试着喊两声“王姐姐”都没人应答。 翠竹守在外头,不停用团扇赶着夜间蚊子,突见陶月安神色慌张地出来,上前问,“小姐,怎么了?” “里头 ……里头没人。”陶月安话音方落,翠竹暗道不好,院子口忽有火光攒动,明若带着一群宫人大方款款进来,将翠竹跟陶月安围成一个圈儿,笑道,“这不是陶姑娘吗?” 翠竹觉得不妙,还想说什么,明若就让人将她跟陶月安分开,一前一后带到永安宫。 陶月安尚未弄清状况,就被人按着跪在地上,“臣女见过太后娘娘。” “月安啊……”德贞太后皱起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慈祥和蔼模样,“静芸固然有错,但哀家今儿早晨才替你罚过她,你将来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为何连这基本的容人之量都没?” “太后娘娘,臣女没懂您的意思。”陶月安一直有种不祥的预兆,眼下这种感觉越放越大,跟着心跳速度急剧加快。 “你还跟哀家装傻。”德贞太后愤愤道,“之前御花园的宫女跟司正禀告,说在荷花池子发现一具女尸。明若带人一瞧,正是静芸。” 陶月安震惊片刻,只听德贞太后继续道,“哀家疑惑,静芸不该在钟翠宫禁足,怎的出现在御花园的荷花池。就让明若去钟翠宫偏殿看看,能不能找些线索,不料碰见你带着丫鬟毁尸灭迹。” “太后娘娘,这事跟小姐没半点关系。”翠竹抢先道,“我们家小姐跟王小姐素日感情就好,只是带了些自己做的吃食去看王小姐,且小姐一下午都在屋里呆着,不可能害王小姐性命。” “带吃食去?”德贞太后挑眉道,“怕只是个幌子。哀家虽让人将她禁足,却没断去食物,你这理由恐怕过于牵强。” “太后娘娘……” “得了,你们主仆二人别再狡辩。哀家已派人通知王将军,你们还是回头在刑部大牢跟王将军解释。”德贞太后笑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明若,将她们带下去,先由司正司看着,明早再移交刑部。” “是。”明若带着宫女扣着陶月安的手臂起身,门外传来响亮的叫声,“贵妃娘娘到。” 翠竹眼前一亮,翠兰跟在陶贵妃身后,陶贵妃走到大殿中央,冲德贞太后浅浅行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贵妃免礼。”一瞧见陶贵妃,德贞太后就一肚子闷气。 “臣妾谢过太后娘娘。”陶贵妃起身,轻轻朝扣着陶月安、翠竹的宫女身上扫过,她们纷纷松开手,退到一边儿去。 德贞太后恨得快将牙咬碎,“贵妃忙着陪伴陛下,怎有闲功夫来哀家这永安宫转悠?” “臣妾再不来,这□□都快被太后娘娘跟殷贵人折腾得没处能呆的地方,臣妾能不来吗?”陶贵妃话音方落,德贞太后便拍案怒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贵妃,竟敢在哀家面前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太后娘娘息怒。”翠华捧着金盒上前,陶贵妃接过,那亮灿灿的凤印光彩夺目,“陛下既然将凤印交给臣妾,这□□之事就该归臣妾管辖。太医说了,太后娘娘年事已高,这些琐事不该操心太多,免得影响身体。” “你这是想偏袒你的侄女?”德贞太后特意瞒着陶贵妃抓住陶月安,就想赶在陶贵妃有所动作前将陶月安送进刑部,新提拔的刑部尚书是尹家的人,落实个罪名实是轻而易举,到时木已成舟,哪怕陶相有三头六臂也无计可施。 “太后娘娘言重了。”陶贵妃笑道,“臣妾身为六宫之主,自然会将这事儿详细彻查一番,太后娘娘不必担心。” “哼。犯事的是你的亲侄女,审案的是你陶贵妃,这案子能审个水落石出吗?”德贞太后冷哼道。 “臣妾倒以为,这事儿太后娘娘也该避嫌。”陶贵妃不以为意,“毕竟尹姑娘同样涉嫌谋害静芸,臣妾已将她扣在景德宫,准备明儿一早就开始审问。” “虽然刑部尚书是太后娘娘的人,但陶家在刑部的人同样不少,如果真要撕破脸,太后娘娘怕是同样捞不着好。”陶贵妃语笑盈盈,虽过了妙龄之年,仍有着一股优雅闲适、淡定从容的气质。 德贞太后见此事争不过陶贵妃,只能松口让她去查,陶贵妃离开后,德贞太后叫道,“明若,让尹夫人进宫一趟。” 景德宫 王嬷嬷坐在景德宫的议事厅,看样子是一听着这事,就匆匆赶进宫了。 “月安,你跟姑姑说实话,你跟静芸究竟是怎么回事?若非翠兰来得及时,你现在怕是被太后送进大牢。”陶贵妃坐在陶月安身边,心有余悸道,“刑部审人的手段各种各样,你这细皮嫩肉的,就算没做过什么,他们都能让你乖乖画押。” 陶月安向来被保护得好,这种事也是头一回见。于是从早晨王静芸被罚,到晚上去探望时的失踪一五一十讲了遍。王嬷嬷狠狠朝翠竹身上抽了一巴掌,翠竹痛得跪在地上,“蠢奴才,我让你好好照顾大小姐,大小姐年纪轻不懂事,你要多替她参谋,能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竟给大小姐跟相爷惹上这样的脏事。” “嬷嬷,事到如今,再责怪翠竹跟月安也于事无补,我们该想的。是如何维持原先跟王将军的关系,毕竟他是哥哥麾下不可多得的武将。除此之外,静芸的不测十之**是太后手下的人做的,我们要怎么把她们的小辫子抓进手里,努力扳回一局。”陶贵妃让翠华将翠竹扶起身。 “娘娘说得对。”王嬷嬷收手,重新坐回原位,“老奴也正是为着这事儿进宫的。” “哥哥是什么意思?” “相爷亲自去了王家,安慰王将军,他准备再从王家旁支选个聪明识、大体的姑娘,让王将军认作女儿,送进宫顶王静芸的位子。”王嬷嬷答道,“就是陛下那儿,还有宫里的诸多繁琐事务,得麻烦娘娘多费点心思。如果有需要相爷和奴婢帮忙的,娘娘只管开口。” 35.默哀。某些人早就被吃得死死的。 “这是采薇。”陶相动作迅速,一晚上时候,就将王家分散在各地适龄女子的名单理好,快马加鞭地接着入京看选。而最后选出的,就是这位王采薇。陶贵妃坐在主位,微笑着引她们见面。 陶月安以前总想见见王静芸的表妹,没料到,再见面竟是这般情形。王采薇生得明眸皓齿,妖冶异常,轻轻低头颔首,全是妩媚与纯洁杂糅的气息,风情万种。用言官的话儿说,就是一红颜祸水的主。 “采薇见过姐姐。”王采薇头回穿这般昂贵的丝绸料子,抹十两银子一盒的胭脂水粉,站起身时头上的金步摇流光溢彩,一晃一晃,连陶月安瞧着,都觉着明媚动人。 “妹妹不必多礼。”陶月安跟着起身回礼,“以前常听静芸姐姐夸妹妹能干、懂事。没想到妹妹生得还这般好。” “说起生得好,还属姐姐生得美,就跟下凡仙子似的,不染人间烟火。”王采薇从王静芸丫鬟处大致了解宫中两股势力,如今自己刚进宫,又不知王静芸如何遭的不测,当下还是谨言慎行为上。 “好了,你们姐妹俩想联络感情也该换个时候。”陶贵妃出声打断,陶月安正不知如何往下接,便坐下,“静芸虽未过门,却算本宫半个儿媳,出了这样的糟糕事儿,本宫实在将娿觉得愧疚,寝室难安。” 王采薇猜不准,陶贵妃是否在试探她,便讨巧道,“表姐这事儿,臣女也伤心。不过娘娘还是得保重身子,这宫里的万事都还得依着娘娘。只有娘娘身子好了,才能早日捉住凶手,这样既能告慰表姐亡魂,又能防止有心人趁虚而入,挑唆父亲相爷间关系。” 陶贵妃满意一笑,“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本宫查了几日,已经隐隐有些眉目,最晚后天就呈禀陛下,届时会差丫鬟请你一道儿出席。” “臣女遵旨,娘娘若有什么需要臣女做的,臣女定是在所不辞。” “你的心意本宫明白,今儿就让你跟月安见个面。”陶贵妃说会客套话,就让二人退下。他们前脚刚走,王嬷嬷后脚从帘子后出来,“娘娘,您看老奴选的人如何?” “今儿的表现,算得上是有分寸、识大体。”陶贵妃道,“只她长得有些狐媚,本宫怕陛下不喜。” “老奴便是看准这点儿。”王嬷嬷解释,“王家这辈的姑娘里,就数她会察言观色,懂是非进退,立场明确。虽生得狐媚些,但也是好处,这样的长相极遭言官不喜,若是日后安分倒算,若是进了宫不安分,生出些其它念头,咱们想将她弄下来,还不是更方便些?” 陶贵妃勉强点头,“不过王静芸这事,还得有个交代。明若在荷花池附近找着刘牧音的花签纸,本宫就先让司正将她拘着,但从始至终,她都不肯说出那段时候,自己究竟去了哪。同样的,尹雪宁那个下午也是行踪不明。哥哥觉得,尹雪宁跟刘牧音,究竟谁背这个罪名好。” “其实娘娘心里已有了人选。”王嬷嬷笑道,“虽这事十有**是尹雪宁受德贞太后的指使犯下,但刘牧音是三皇子相中的,他为着娶刘牧音进门,不惜坏了同尹家的联姻,真是将把柄放到我们手里。既然三皇子这般爱美人,我们只需将事情往刘牧音身上引,他为着保住刘牧音,自然不会轻易饶过真凶。到时,咱们只需静静瞧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 “嬷嬷说的是。”陶贵妃应允,这事儿就此订下。 “说起这些年,太后真是老糊涂,年轻时辅佐新帝登基,素清障碍时倒沉稳大气,一剑戳心,从不像现在这样,连漏洞百出、糟糕至极招数都使出。真是狗急跳墙,教我这个老朋友失望。” 那头,陶月安已经被宫里这样那样的事儿弄得心神混乱。 王嬷嬷从小将她保护得好,府里腌渍事点儿不接触。陶贵妃虽说她有法子帮自己洗刷冤屈,但太后此般咄咄逼人,秦楚暝手里……手里有自己的玉佩,姑姑一定不知道,她的玉佩在秦楚暝手里,万一他拿出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实打实的杀人凶手,百口莫辩?陶月安怕得厉害,嘴里口干舌燥,颤着手端起水杯,却一抖,洒了一身滚烫开水,皮肤都肿了。 秦楚暝推开门,见陶月安披着披风,背着门坐在椅子上。想起下朝后孙书满不情愿道,陶月安在清容园呆了许久,说想见他。 “怎么了?”他在外头站立不安,绕着桃子树转了整个白天,这会才鼓起勇气进来。秦楚暝貌似从容不迫地挨着她坐下,伸手拿茶壶来掩饰自己的心绪, 他将茶杯摆在她跟前,正准备高冷地抬起头,目光正触着月白手臂上的大片红肿,还起了水泡,紧张地捉着她的腕子跳起来,“怎么弄的?”他紧张兮兮地握着没烫伤的地儿,急乎乎叫孙书拿伤药膏和银针来。 “谁伤的你?”秦楚暝刚才端起的高冷范儿碎了一地,又见陶月安面色惨白,嫩呼呼的嘴唇干裂出血,嘴角还肿了水泡,整个儿一副憔悴模样。着急得很,“哪里不舒服,怎么不让丫鬟传太医。” 孙书拿着东西上来,秦楚暝捏着她的手臂挑碎水泡,随后抹膏药,陶月安乖乖由着他做,向来怕痛,这回安静得没声音,木木然像座雕像。 秦楚暝直觉到不对,追问一长串,她却什么不说,就低头玩手里的手绢。 直到他问,“渴不渴?”陶月安才轻轻点头。 秦楚暝倒好茶水,吹得发凉,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边。边喂凉水,边笨呼呼学人家哄孩子似的,不停拍着后背。心疼得无以复加,究竟是哪些不长眼的,“慢点喝,别呛着。” 一壶茶水被秦楚暝喂下去,陶月安干裂的嘴唇跟火烧火燎的喉咙总算好些,就是肚子涨得疼。秦楚暝拿帕子她擦了嘴。抱在怀里,连安慰带哄,“还难受吗?” 陶月安摇摇头,又低下头,秦楚暝的萌点、痛点、泪点被戳成一个筛子,“有人欺负你?” 陶月安垂着头,没力气地点点,又低下去。秦楚暝登时怒火三丈起,扳着她看自己,“谁欺负你,我去收拾他。” 陶月安怯生生地看他一眼,咬着唇不说话。秦楚暝当她是不相信,连忙告诉她自己有多能干,谁欺负她,就是欺负他,他一定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 陶月安看他的眼神愈发难以置信,秦楚暝的小心脏瞬间被那一道道不信任的目光戳成千疮百孔,自己喜欢的姑娘竟然不信他,不信他……秦楚暝就差拍着胸脯一番保证,再次追问道,“是谁?” 陶月安犹豫一会,轻轻看他,一个柔柔弱弱的小眼神儿就瞧得没出息的楚王小鹿乱撞,心快到嗓子眼,她才缓缓,软软地说,“你……就是你欺负我。” 秦楚暝傻了眼,赶忙抱着她坐在腿上,生怕惹得她不悦,“我哪儿欺负你了?” “你哪儿……哪儿都欺负我。”陶月安说着委屈,就开始落泪珠子,呜呜咽咽,秦楚暝手忙脚乱地替她抹眼泪,不知该说些什么让他的姑娘开心,比陶月安还急,“你不说我是哪儿做错了,我怎么改?” “太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说我杀人了。”一有人安慰,陶月安就哭得更厉害,秦楚暝瞧自己的媳妇哭得可怜兮兮,抱在怀里跟哄婴儿一样,还趁机在额头上吻了几下,“怎么会,小夏月连只兔子都下不去手,怎么会杀人呢?” “那你……你是不是要帮着太后娘娘,说人是我杀的?”陶月安只消一哭,秦楚暝就心乱如麻,正常思考都没法维持,在泪眼朦胧中,拼命摇头表明立场,“不会。” “真的吗?”陶月安盯着他的眼睛瞧,白嫩嫩的手不停摸泪珠,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秦楚暝立刻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险些竖起手指发誓了。 陶月安这才稍微放心,微微一笑,笑得秦楚暝痴心泛滥,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勾住楚王的脖子,凑上去,唇儿贴着唇儿,试探着含住他的唇瓣舔了舔,秦楚暝傻愣愣没反应,她就大着胆子,小舌伸进去,轻轻缠住跟着主人一起僵硬的大舌,慢慢吻着。嫩白的双手亲亲扣着秦楚暝粗糙的大手,十指相互穿插着。 秦楚暝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时间难以置信,整个人飘飘然,像踩在云上,如梦似幻,脑海里不停重复着,我媳妇亲我了,我媳妇亲我了,我媳妇亲我了,我媳妇真的真的亲我了…… 当他回过神时,陶月安已经走了,他傻愣愣摸着自己的嘴唇,笑得像朵喇叭花。 他想将小夏月贴身收的玉佩拿出来看看,这上头都是她的香味,结果在怀里摸了许久都找不着时猛然僵住。 陶月安一边用袖子擦着嘴,一边飞也似地藏好玉佩,拼命朝景德宫跑。她是不该用这样的法子,但不用这样的法子,万一秦楚暝出尔反尔,她就真得被认作是杀人凶手。 经历过生死一线,陶月安极其惧怕死亡,虽说对不住太子,但她至少没失去清白。往后她再不跟秦楚暝见面就是了。 陶月安喘着气,头也不回地跑进景德宫。 只剩秦楚暝站在树枝上,扶着树干,夜风吹过,瞧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36.熊孩子的苦恼 陶月安在景德宫住下,次日晚膳后,翠华悄悄在陶贵妃身边附耳低语,“娘娘,三皇子偷偷从侧门来了。” “是吗?动作这么快。”陶贵妃用帕子擦嘴,对陶月安道,“一会儿崔尚宫要来汇报些宫务,翠华,你先带小姐下去安置。” 郑棕岸进来时,着身夜衣。这两日为替刘牧音翻案,急得他茶饭不思,形容邋遢,还是顾着面见贵妃匆匆打理一番。 陶贵妃懒得管其他琐碎礼节,直接坐下说起话儿,“本宫知你是为了刘姑娘的事儿来,也就不同你兜圈子。你知道,本宫一早就欢喜刘姑娘,开始还想让她做太子侧妃。但明若姑姑从河边搜来的花笺纸已找人详细核实过,确实是她的不假。本宫听着禀告同样吃了一惊。太后娘娘的人押着刘姑娘来,本宫也不能不问,若是刘姑娘有冤屈,说出来倒无事,只是她从始至终半个字不肯透露,本宫就是有心帮她,也无能为力啊。” “那娘娘同样拘了雪宁,又是为何?”郑粽岸皱眉道。 “是静芸身边的丫鬟说,静芸在出事前曾跟王姑娘有过口舌之争,当时吵得很厉害,钟翠宫的名贵花瓶都被砸了几只。且那日下午她同样行踪不明,本宫就一并请来问话,她虽有人证,但都是太后那儿的人,本宫实在相信不了。”陶贵妃说了这些话,有些口渴,便端起茶杯抿了些。 “娘娘心里,其实早就知道凶手,是吗?”郑粽岸能懂这几日师傅若有若无的提点,这命案无论是谁犯下,尹雪宁必须是他的正妃,轻易动摇不了。因为,尹家不能容忍未来的皇后姓刘不姓尹。 “谁是凶手,并不重要。”陶贵妃看着郑粽岸,柔声道,“皇子年岁浅,尚不明白这宫里的弯弯绕绕。说穿了,这些个事儿出来,细枝末节本宫都查得所剩无几,只待明日禀告陛下,究竟如何处理,全是几方利益的权衡撕缠的结果。” 郑粽岸握起拳,陶贵妃知他心性清高,对这些斗争厌恶至极,便接着道,“我们尽管心知肚明,静芸是雪宁推进水里的,因为太后在你身上寄寓期望,她不能容忍你娶一个外人,恩……也不算外人,毕竟刘尚书是忠于楚王,但至少不是尹家嫡女。是以刘牧音不能留。太后开始想将这事儿往月安身上哉,但月安有本宫和陶相护着,加之她确实安安分分在宫里呆着,便将念头打到刘姑娘头上。” “贵妃娘娘。”刘尚书一向耿直,不理会这些勾心斗角,肯定是由着陛下审判。郑粽岸恨透了从小到大,被太后跟德妃像提线木偶一样操纵的身不由己,甚至连他真心视为知己的姑娘也因他周围的势力纠缠而丧命,“儿臣素无心帝位之争,若娘娘愿护牧因平安,儿臣立刻跟父皇请命,远远离开郑都,有生之年不进入半步。” “你若真想救刘姑娘,问题关键不在本宫,而是太后娘娘愿不愿意松口。”陶贵妃笑着收起鱼饵,“换句话说,你是否准备好要跟太后娘娘断去一切合作,站到本宫这儿来?” 夜晚将军府上 庄将军一把拍在桌上,怒道,“荒唐。真是荒唐至极。” 秦楚暝默默站在一边,低头不语。庄将军见了,心里急更来气儿,随手抄起棍子就往他身上招呼,压根不管自己打的是一朝王爷,“孙虎说你处事不惊,运筹帷幄,我还觉得自己没白教你这些年,就算到地底下,也对得起先王。可没想到,你竟喜欢上了陶忠的嫡长女,要不是孙书说漏嘴,我是不是被你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你父王的仇,你母妃的仇,就全不管了?”庄将军一脚踹在秦楚暝的膝盖窝,他没反抗,直接跪下来,“就算不提家仇,陶忠这些年犯下的恶事还少吗?克扣粮饷,贪、污灾银,赋税繁重,他的爪牙四处搜刮民脂民膏,弄得成千上万的人过不下日子,你居然还眼巴巴缠着人家女儿,盼着给那奸佞做女婿!” “但这些,和月安有关吗?”秦楚暝闷闷道。 “闭嘴,她是陶忠的女儿,骨子里就带着奸恶,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跟她有半分牵扯。” 秦楚暝别过头,背上一片火辣,但想起小夏月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又是甜,又是自嘲的难受。在戎北,自己连人家炉火纯青的勾、引都能耐着性子套取情报,偏就栽在她那个傻瓜笨拙的亲吻里,“她要是有陶忠半分聪明,我做梦都能笑醒。” 庄将军年事已高,险些被他气得背过去,马副将一早在旁边听着动静,忙冲过来扶住庄将军,替他顺气,“将军,您先歇歇,属下跟王爷好好说说。” “王爷。”马副将是个人聪明之人,庄将军不懂人情世故,全是靠这个副将人前人后滴水不漏地打点,“将军并非不通情达理,全不准你和陶小姐之事,是怕您沉溺儿女私情,心慈手软,忘了自己肩上担的重任。” 秦楚暝默默无言,他们看着这位小王爷从光着屁股打滚一路滚成翩翩公子,每次做错事,庄将军就急吼吼地拿着木棍追着他满院子跑,他越打得重,秦楚暝就越起劲。马副将摇摇头,这样矫情的小孩子得顺着毛摸,你越是反对,没准他兴子越高涨,“你要是真和陶家姑娘两情相悦,将军就算念着老王爷、王妃的仇,也会成全你们的婚事。但问题是,那位陶小姐似乎是未来的太子妃,对你似乎并没绮想。就算将军同意了,陶相跟王府有仇,能将女儿嫁给您吗?” 马副将温温和和一番话,秦楚暝立刻变成打了霜的茄子,脑袋低得快磕上地板。马副将一笑,治这样的熊孩子,还是得他来,“王爷跟属下说,是不是真欢喜陶小姐,欢喜到非卿不娶的地步?要真是,属下一定豁出老命帮您抱得美人归。” 秦楚暝没力气地点点头,听到后一句话,忽然两眼放光地盯着他,双目对上,又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苦恼道,“但她不喜欢我,还很……有点,有点讨厌我。” “哼,她喜欢你就有鬼了。”庄将军刚喘过气,冷冷在后面道。秦楚暝立刻一个眼刀杀过去,马副将忙继续顺毛,“那王爷有没有想过,陶姑娘为什么不喜欢您?” “这……”秦楚暝仔细回忆,摇摇头,“我对她,全照着棕熙说的,温柔体贴。她受伤了,我就帮着上药;她一哭,我就帮着抹眼泪;她心情不好,我还带她出去玩。”想着想着,熊孩子就委屈极了,他这么好,小夏月怎么就不喜欢他。 庄将军听得,这简直是在人面前摇尾巴的旺财,觉得对不起老王爷,气得话都说不出。马副将一本正经地听着,连连点头,“属下也觉得,要是换作寻常姑娘,肯定是芳心暗许。但陶姑娘反而讨厌王爷,王爷不觉得蹊跷?” 秦楚暝像看着救命稻草,情感咨询大师马副将又说,“王爷想没想过,就像将军不喜欢陶小姐,陶忠同样不喜欢楚王府。他一心想送陶小姐进宫永保富贵,若是在陶小姐说起王爷,肯定没一句好话儿。陶小姐心思单纯,哪禁得住陶忠那只老狐狸的荼毒,没准儿心里,已经将王爷当成个十恶不赦之徒。有陶忠事先给她灌输的东西在,王爷做什么,小姐都能朝坏的方面想,所以事情便成不了。” “那我该怎么办?”为情所困的小王爷觉得十分有理,全是陶忠那个奸贼害的。可气归气,他能怎么办,于是苦恼地看着自己的情感咨询专家。 “那就抢过来。”马副将道,“老王爷说过,秦家人看中的东西,没道理谦让。要让也是别人让。” “抢过来?”秦楚暝疑惑问。 “陶忠在朝在野一手遮天,您想娶他的女儿,势必要拉他下位。咱们起先是想跟三皇子合作,但三皇子命中就是个闲散王爷,太后的操控欲极强,就算能斗倒太子,将来也是尹家的傀儡皇帝,且尹家就像第二个陶家,未来能不能容得下楚王府,还是未知。四皇子身体不好,恐怕活不过二十,也无法跟太子竞争。”马副将一一排除后,问道,“王爷,您还记不记得,末将上次给您的建议?” 秦楚暝愣住,身侧的拳头缓缓捏起。马副将看着他的瞳孔,一字字道,“只要您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陶小姐,自然也是您的。” 他走后,庄将军极不赞同地看着自己的副将,“我这回,是想让他断了跟陶贼女儿的牵扯,你怎么反倒劝着他把人抢过来当妃子。” “将军,我们最大的目标不是劝说楚暝反了大郑,自立为皇吗?” “这也是老王爷的遗愿。”庄将军跟了老王爷大半辈子,想起他的惨死,就心里一梗,“大郑这几任君主昏庸不堪,民间更是怨声载道。与其辅佐一个夕阳西沉、苟延残喘的王室,不如将它打破,重新构建一个冉冉升起的王朝。” “不错。”马副将点头,“但楚暝始终下不了决心,如果有人,无论是谁,能为他痛下决心添一把火,都是好的。” “那日后呢?日后他真的把陶贼的女儿娶回来,我们怎么跟地下的王爷王妃交代?”庄将军不认同。 “将军,日后之事为之尚早。”马副将解释道,“虽然大郑人心尽失,但要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殿下年轻气盛,那位陶小姐又生得美,想也是一时兴起。等他从郑棕英手上抢了大权,开辟新的王朝,未来三年一届大选,花红柳绿的新人进来,模样一个赛一个的美,殿下看都看不过来。加之那陶月安本就是嫁过人,等年纪大了,殿下自然再没了那等心思。” 庄将军眸带深思地点头。 37.下一章再放男主出来 最后此事由丰和帝定夺,殿里坐满人,陶月安挨着太子坐下,郑宗英温和一笑,鼓励她别怕。 三张主位上从左往右,依次坐着德贞太后,丰和帝跟陶贵妃。丰和帝看着下方跪的仵作,严肃道,“你确定,静芸约是午时与未时间没的?” “启禀陛下,臣已和几位同僚细细查验,小姐大概是这段时候去的。”仵作还想说什么,却被丰和帝打断。 “好了。”丰和帝摆手,陶贵妃忙接上,“陛下,此事颇有蹊跷,加之疑点诸多。太后娘娘身边的明若姑姑在荷花池边发现牧因的花笺纸,而送膳的宫女也确实过,牧因午时不在钟翠宫,她身边的丫鬟承认,直到傍晚都没回来。但也有宫女禀告,说静芸在几日前和尹姑娘曾闹过不愉快,那日午时,尹姑娘同样是不在寝殿,且还见着尹姑娘偷偷去了静芸处。” 陶贵妃看着下头跪的宫女,道,“你们自己跟陛下说。” “启禀陛下,奴婢是刘府的丫鬟刘宸,小姐那日中午说有事儿出去,直到傍晚都没回来确是真的。但我家小姐自小礼佛,连蚂蚁都不忍踩死。何况小姐谦和待人,从未跟钟翠宫任何一人有过纷争,哪有理去害无冤无仇的王姑娘?倒是尹小姐跟王小姐素不对头,没准就是一时争吵,尹小姐动的手。” “陛下,奴婢是司膳司负责给王小姐送膳的红杏,奴婢在午时送膳时确见着尹小姐出现在偏殿外头,还跟看守的嬷嬷说了两句话,嬷嬷就将她放进去。”红杏低头道,“奴婢当是太后娘娘派她去做事儿,就把食盒交给门口的嬷嬷。其他事儿,奴婢就不知道了。” “雪宁确是哀家派去问话的。”德贞太后在上头,不咸不淡道,“哀家听说,静芸瞧见牧因跟旁的男人私会。这事儿关乎皇家声誉,不得不谨慎着办,是以才让雪宁偷偷去偏殿。她去完偏殿,就回了永安宫,哪儿都没去。” “陛下,此事定是冤枉。”刘宸大声道,“小姐在京城的名声极好,怎么做下这等事儿。太后娘娘就算想袒护尹姑娘,也不必寻这个由头毁小姐的清白啊。” “若真如此,牧因,你为何不肯说出那日午时到下午去了哪儿?”德贞太后笑着看她,对丰和帝道,“皇儿,贵妃连问几日,连三皇子都去了,牧因就是不肯说出行踪,可见确有蹊跷。且现场的花笺纸是牧因独有的,应该是两人在池边发生冲突,牧因急了,将静芸推到水里溺死。因这事儿私密,所以连亲信丫鬟都留在屋子里没带出。” “母后说得有理。”丰和帝俊眉皱起,“牧因,你那日下午去了哪儿?要是还不肯说,不仅和棕岸的婚事黄了,杀人偿命,或许连性命都保不住。” “陛下。”刘牧音缓缓跪下,“臣女没做过,就真是没做过,问心无愧。静芸是太后下令禁足,不许旁人探望的,门口的看守全是太后亲信的嬷嬷,臣女就算再有能耐,也没法子将静芸弄到御花园去,随后推入水中。” “你大抵是趁着换班松懈的间隙偷偷溜进,随后将她骗去御花园。”德贞太后道。 “陛下,女子的名节都是极其珍贵。臣妾疑惑,太后娘娘素和静芸没什么交往,究竟是从哪儿听来,这静芸知道牧因跟男人私会之事。”陶贵妃闲闲开口。 “回贵妃娘娘,是奴婢在钟翠宫日常走动时,听自小的玩伴说的。”明若上前道。 “陛下,静芸性子虽单纯,却不是口无遮拦之人。身为皇妃与其它男人私会,这等事儿说出来,轻则罚进思过庵,重则处死,家族连带处罚,未经查证,哪会随随便便跟个毫无轻重的外人说。”陶贵妃道,“明若姑姑,不如将那位宫人叫来,也教本宫瞧瞧,要是静芸的贴身丫鬟也罢,可别是个洒扫的下人,那样实在分量不足。” “父皇。”郑粽岸出来跪下,正色道,“牧因不说,定有她的难言之隐。但儿臣相信,牧因绝不会做下这等事儿。无论结果如何,此事结束后,儿臣自请离开都城,不想再为这些勾心斗角所累。” 德贞太后神色巨变,陶贵妃微微笑,这本就松松垮垮的城墙不攻自破,而丰和帝依旧默然不言。她朝下一示意,仵作上前,将丰和帝打断的话说完,“陛下,其实臣等通过检伤,发现小姐脑后曾遭受剧烈撞击,脸上也有划伤的痕迹,像是瓷片所伤,肺部并不像大多溺水者体内,大量积水,臣等推断,应是遭人用花瓶之类的器具砸中头部,杀害后拖进荷花池。” “陛下。”陶月安顾不得陶贵妃劝诫她低调的话儿,“臣女跟王姐姐熟识,心知王姐姐是识水性的,断不可能在荷花池淹死。” “月安姐姐所言不假。”王采薇接道,“臣女是静芸的表妹,自小就在一块儿玩,姐姐水性好,这是毋庸置疑的。” 此言出后,德贞太后勉强扶住座椅柄儿,都说王静芸在西北长大,寻常大小姐都深居简出,怎会凫水? 陶贵妃道,“陛下,照仵作的话,若真被花瓶所伤,定是死在室内。牧因只身一人,亲信丫鬟都留在房内,如何将她从钟翠宫拖去御花园,而不被发现?何况太后娘娘的人守着院子,就是换班也不会隔这样长的时候,绝不可能无人察觉。何况要是拖着尸首出去,室内定会有血迹留下,而司正看时,地板上干干净净,是被人刻意处理过。” “娘娘,可您是如何知道,刘姑娘不是将王姑娘骗去别的房间,随后杀害呢?”尹雪宁面色苍白,眼下正朝着对她不利的一面发展,她的手微微颤抖。 “这事儿很简单。”陶贵妃从翠华手里取过一本本册,“本宫自执掌六宫来,发现一些宫人会偷偷盗取宫中财物,送出去换银子。但每个宫内的东西繁多,就是丢了,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是以,本宫让崔尚宫给各宫器物做了登记,几个花瓶,什么花纹,几盏灯,几个摆件,全都登记得清清楚楚。只要翻翻就能发现,钟翠宫所有屋子里,就只静芸的屋子少了只青云花瓶。”陶贵妃柔声道,“雪宁,你是太后亲的侄女儿,要是如实坦白,或许能宽厚处理。要是还嘴硬,莫怪本宫严惩不贷。” “母后。”丰和帝终于开口,“您曾教育儿臣,秉公执法,不该偏袒徇私。” “哀家……” “父皇,请听儿臣一言。”郑宗英静静听上许久,突然开口,陶贵妃都是一愣。 “你说。”丰和帝道。 一个丫鬟被叶中押着上来,直直跪下,“奴婢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贵妃娘娘。” “你是……”陶贵妃疑惑道。 “奴婢是尹小姐身边的丫鬟尹夏。”尹雪宁错愕地看着尹夏,她吱吱呜呜道,“陛下,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 “你所犯何错?”丰和帝沉声道。 “小姐几日前和王小姐发生口角冲突,王小姐说话难听,奴婢听了难受。那天小姐奉太后娘娘之命询问刘姑娘与男人私会之事,因不想太多人知晓,就让门口看守的嬷嬷避嫌。小姐问王小姐时,王小姐说话不好听,小姐走后,奴婢忍不住说了她几句,结果王小姐恼羞成怒,骂奴婢就算了,还诅咒太后娘娘,奴婢实在气不过,反应过来时,王小姐……王小姐已经倒在地上了。”尹夏断断续续,泣不成声,“奴婢和看守嬷嬷是同乡,还帮她儿子还过赌债,嬷嬷承奴婢的情,就帮着奴婢趁夜里偷偷将尸体扔进荷花池,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请陛下重重处罚奴婢,奴婢知错。”尹夏不停磕头,脑袋都出血。 “父皇,儿臣前日下书房,路过御花园时瞧见这丫鬟鬼鬼祟祟地拿着纸钱在烧。宫中烧纸钱乃是大忌,加之静芸在荷花池去了,静芸是儿臣未过门的侧妃,儿臣就多留个心眼,找人暗暗观察,发现这丫鬟果真有问题。”郑棕英徐徐道,德贞太后和尹雪宁都松口气,倒是陶贵妃握着椅子的手愈发抓紧。 “将这贱婢拖出去,交给王将军发落。”丰和帝冷冷道。他站起身,直直朝外出去,将一众人丢在大殿。 38.小王爷又被抛下了好可怜 “棕英,母妃没明白,明明事情发展下去,太后跟尹雪宁的事儿就再藏不住,你为何要帮他们掩盖去?”陶贵妃去了东宫,郑宗英正坐着喝茶。 “母妃会有疑虑,也是当然。”郑棕英将茶水奉到她跟前,“儿臣起初听了母妃的计划,估摸是打击尹家的好机会。但转念一想,三皇弟跟太后生了嫌隙,何不在此卖她个人情,试着将尹家拢到我们这儿,庙宇之争,也更添胜算。” 陶贵妃蹙眉,郑棕英接着道,“这个计划也是儿臣临时想出,未能及时同母妃说明,自个儿擅自行动,还请母妃别怪罪儿臣。” 陶贵妃换上温和的笑容,替他理了理领子,“你现在大了,学会自己拿主意是好事。母妃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 陶贵妃回景德宫时,王嬷嬷正伺候着陶相喝茶,说话儿。陶相见她进来,起身道,“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哥哥不必多礼。”陶贵妃在陶相身边的位子坐下,愁容满面。 “问过太子了?”陶相道,“他说了什么话,妹妹脸色这样差劲?” 陶贵妃将郑棕英的话大抵复述一遍,随后担心道,“哥哥,太子究竟大了,很多事儿我们都不能像以往那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长此以往,兴许会脱出我们的控制,毕竟那个小媛……” “妹妹是担心,太子记着他生母之事?” 陶贵妃点点头,“是,太子毕竟非我亲身,血肉至亲是逃都逃不开的牵扯。这些年宫里的流言蜚语我就是想禁,却耐不住太后暗中点火,加上跟哥哥不对头的大臣的话,妹妹想,太子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哥哥记不记得,当初太后替太子、三皇子等人找了个师傅,在此之前,太子还有些叛逆,时不时跟我对着来。但那师傅来后,太子就渐渐懂得收敛,我起初以为,是因太傅教得好,太子的性子有所好转,还让陛下赏了他不少东西。但今儿事一出,我回来时在轿子里想了许久,这一切,不会是太子的隐忍不发,想等他登上皇位,手握大权之后,再慢慢对付陶家,报杀母之仇?” 陶相同王嬷嬷一听,都倒吸一口凉气儿。若真如此,那委实可怕。 “娘娘是确定,还只是猜测?”王嬷嬷缓过神,问道。 “本宫也说不准,只是隐隐有这种想法,兴许,是本宫这几日忙得晕头晕脑,才多想了些。”陶贵妃忧愁道。 陶相稳过心神,暂且安抚她,“旁的暂且放放不提,如今让月安顺顺利利地嫁给太子才是当务之急,之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我会在前朝多加留意,只要太子长出新的羽毛,一定会第一时间一根根拔去。” 景德宫外,自尹夏被拖去杖毙,陶月安就心神不宁,直觉着尹夏并非凶手。她在审案的屋子外头等王采薇,结果王采薇教礼教嬷嬷叫住,说了好一会话,抱歉地看她,说是得去学规矩,没办法去景德宫了。陶月安便和翠兰一同去,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长姐。”陶月安回过头去,就看陶月希跟着陶月琳,一脸热情地冲她招呼。陶月琳倒是不情愿,脑袋一别开,东张西望地四处乱看。 “长姐是去景德宫吗?”陶月希恭敬地给她见礼,还是仿着觐见太子妃的,“月琳跟我后日就得离宫,明儿晚上宫中设了宴席,所有进宫的小姐都得参加,我们便想趁着今儿空闲,去贵妃姑姑那儿道个别。姐姐要是同去,就一块儿,路上也有个伴。” “恩。”陶月安点点头,陶月希就热情地挨着她走,一路上张家长李家短说个个不停,陶月安三言两语敷衍着,好不容易熬到景德宫,以为能解脱了。翠华又说贵妃姑姑乏了,正在小憩,估计得过几个时辰。 “长姐,你这几日是住在景德宫,我们能不能去你屋里歇会儿,等贵妃姑姑醒了,咱们再一同去问个安?”陶月希说得纯然无暇,陶月安实在想不出由头拒绝,只好应承下。 于是整个下午,陶月希跟陶月琳在她房里转来转去,一会瞧这花瓶,一会摸摸罗帐暖纱,满眼羡慕。陶月安就想歇息会儿,都没这机会。 陶贵妃醒时刚是饭点儿,翠华传她们去正殿用膳。 陶月安和陶月琳是嫡出,顺理成章地一左一右挨着贵妃坐下,陶月希倒没尴尬,与之相反,整个桌上就数她最会说话,时常逗得贵妃轻笑,菜都多夹两筷子。末了,想陶月安在景德宫住了这些日子,临别好歹得客气些,免得宫里传她偏心,就让翠华收拾屋子,留她们在景德宫过一夜。 景德宫就是随便一间偏殿,都是金碧辉煌,装饰奢华。陶月希一进屋子,就像农妇进城,这也摸那也摸。陶月琳瞅她这副没见过好东西的模样,不禁讥讽道,“你在姑姑那儿忙前忙后整个晚上,倒还没优哉游哉坐在那喝茶的陶月安得宠。从屋子就看得出来,你瞧瞧月安房里放着什么,人还不稀罕。你房里这些破烂都被你捧着当宝儿,当真穷酸。太子妃的位子入宫前就订了,你就是把浑身解数使出,爹跟姑姑也不会换人,还是省省心。” “话虽如此,但这天下,谁不想当皇后,享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把过去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陶月希满不在乎,“二姐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不是这般想。要不然,也不会花一根银簪子买通小太监,爬到树上将香袋全扔下去。末了,还故意在王小姐跟前说小姐挂香袋是如何困难,骗她去御花园帮小姐,真是煞费苦心。” 陶月希扇着罗扇,笑道,“要我看,若是当初王小姐没去御花园,太后就找不着禁足的借口,这性命更不会白白没了。二姐,你可算是间接害了王小姐。倘若我去跟姑姑说起……” 陶月琳听着,脸色大变,扬起手,只听清脆的一声,陶月希的左脸就肿了一大块儿,像割开的伤口撒辣椒。她拽着陶月希,硬生生将她推出房,摔在门口的石廊上,居高临下道,“我做什么,都轮不着你这个姨娘生的庶女指手画脚。庶出就是庶出,一辈子都是奴才命,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做凤凰。爹一贯讲究长幼尊卑,你就算去姑姑那儿告状,爹断不会为着个庶女来罚我。” 陶月希摔得疼,看她甩上门,将自己关在外头,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没了陶月希叽叽喳喳,陶月安顿时感受到所谓的六根清净,由翠兰伺候着舒舒服服地泡了澡,香喷喷地换上寝衣,凝脂般的肌肤被热腾腾的水汽晕上胭脂,她坐在妆奁台前,闭着眼儿,由翠兰拿着梳子,轻轻梳她及腰的如墨长发。 “疼疼疼……轻点儿。”发尾传来一阵刺痛,陶月安不禁皱起眉。翠兰捉着那几缕缠在一起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将结子解开,挑在鼻尖嗅了嗅,又继续梳着。 陶月安觉着,翠兰今日的手法生了不少,动作又笨又慢,都将她弄疼了,浑然没往日享受。而且往日,翠兰还会替她按按头皮,可舒服了。她睁开眼,瞬间被镜子里秦楚暝的脸吓得魂不附体。 秦楚暝看她错愕地睁开眼,对着镜子灿烂一笑,两颗小虎牙就抵在耳边上,津津有味地啃着。他一手捋过漆黑如墨的秀发,搂着犹带湿意的脖颈后方,另一手挑着她软乎乎的下巴转过来,眼儿对着眼儿,眸色讳辩。 “殿下……”陶月安惊呼,被秦楚暝抱着,一个翻身坐在他大腿上,“您……您是怎么进来的……”陶月安害怕地抓着他的领子,皱皱地揉成一团。 “你猜。”秦楚暝抱着小东西,好不欢喜地揉揉她软乎乎的脸。 “臣女……臣女猜不出。”陶月安担惊受怕,由他好一阵摩挲揉捏,才软软地看他,指指虚掩的木门,“殿下,让臣女将门合上好不好?否则会教值夜的宫女瞧见。” “好。”陶月安听罢,想跳下火山壁般滚烫的大腿,却被他拉住,羞涩地勾着无力的嫩舌吻了会儿,才欲罢不休地舔着唇角,“不急,先让我抱会儿再去。” 陶月安被他急哭了,不停想着对策。忆起上回管用的美人计,便定下心神,双手环住秦楚暝的脖子,照着花魁说的,红唇半咬,靠在他肩上,“王爷怎么来了?” “你不乖乖呆在钟翠宫,本王只能跟着你来这景德宫了。”秦楚暝想起些不好的事,盯着她看得寒毛直颤,“怎么,拿了玉佩,就不在房里等着本王,躲到景德宫里,傻乎乎地以为本王不敢找过来,是不是?” “是姑姑……姑姑说我后天就得回府上,就叫我在景德宫多住几天。”陶月安小声道,好像受委屈的是他才是,秦楚暝心里不爽,对着她的翘臀就是一掐,疼得她像兔子咻地蹦起来,又被秦楚暝拉着坐下,阴沉沉道,“你偷了本王的玉佩,还敢嘴硬。” 陶月安更委屈了,哪有人这么无理取闹,“那分明是我的玉佩。” 话音方落,“啪”的一声,秦楚暝跟教训不听话的小孩似的,对着粉嫩嫩的臀儿就是两下招呼,边打边问,“那是谁的玉佩?”陶月安的指甲刮着他背上的衣服,泪珠子不停往下蹿,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却依旧呜呜咽咽道,“王爷的,王爷的玉佩。” “这就是了。”秦楚暝打着,觉得手感甚好,又来了两巴掌,估摸着布料下的肌肤早就红肿一片,怏怏停手,义正言辞道,“你偷本王的玉佩,本王打你,只是略施惩戒,看你往后敢不敢再犯。” “是嬷嬷,嬷嬷住在姑姑这儿,她伺候我沐浴、更衣时,发现玉佩没了……”陶月安说话,气息吐在他脖间,心里像蚂蚁成群结队地爬过,一阵痒,那泪珠子掉在皮肤上,一滑一滑,他的毛都被捋顺了。陶月安边抽咽边扯谎,大概是真疼到极点,不用演就是可怜巴巴,“玉佩没了,嬷嬷会打我,会罚跪。我怕,她还会……会不给我吃饭。王爷生气了,是要送我去刑部,去刑部夹手指吗?”秦楚暝的毛顺了,气儿跟着消了十之**,陶月安眼睛红红地瞧他,像风里娇弱的花朵,别说生气,人都被生生迷得七晕八素,忙摇头,“怎么会?” 陶月安一笑,眼角弯弯,像天上的月儿。她在他的左脸颊一亲,“王爷真好。”又忍着难受冲着右脸颊亲了亲,“我最喜欢王爷。” 被表白的秦楚暝极其羞涩,俊容上升起一抹红云,他低头对着陶月安的眸子,一阵口干舌燥,壮着胆子,轻轻含住她花瓣似的嘴儿,又吮又舔。 陶月安很配合地伸出皓腕,红唇轻启。吻了会儿,她感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抵着她,心里怕急了,面儿上还装得跟个没事人,小舌还勾了他一下,秦楚暝一阵颤抖,她却轻巧地逃开, 秦楚暝急了,不甘愿地拉着她又想亲,陶月安点住他,柔声道,“王爷,让我去关门好不好。你要是不让我关门,就不许你亲我。” 秦楚暝虽不情愿,但还是点点头,他还是喜欢小夏月主动缠着他。 陶月安笑着从他的腿上下来,慢慢走到门口,手碰着门,突然往外推开,飞也似地冲出去,像只逃离屠刀的小猪仔,秦楚暝的心跳还没平复,她人就一眨眼儿,没影了。 39.天啊取不出名字了 陶月安匆匆跑进陶贵妃那儿,陶贵妃才和王嬷嬷说完话,方方卸去凤钗珠环,散着乌发,准备就寝,“大晚上不睡觉,怎么跑来了?” 陶月安像找着救星,硬是生涩地学小孩撒娇,抱住她的手臂,“后儿得走了,想多跟姑姑待会。晚上……晚上,姑姑不是陪月希说了好久的话,我也想跟姑姑说话。” 陶贵妃当她是吃味了,极宠溺地允了,还跟陶月安一道儿睡,聊天聊到后半夜,陶月安实在困得不行,强行撑着的眼皮耷拉着闭下。 东宫 叶中守在书桌边,边说,郑棕英边低头写着什么,忽而发问,“你是觉得,本殿贸然与贵妃的观念相左,会引得陶相等人忌惮?以致进一步的钳制?” “是。”叶中低头,“陶□□险狡猾,臣安在景德宫外的侍卫说,这几日见陶相悄悄跟着位老嬷嬷进去,臣猜测,十有**是商量这事儿。” 郑棕英的手顿住,宣纸上留下一个漆黑墨点,他重重将毛笔甩在地上,地板上赫然一道黑印,黑得刺目,“这些年委以虚蛇,战战兢兢,本殿过得算是够了。” “殿下息怒,臣的话兴许不好听,但字字出自肺腑。如今朝中半片天都是陶相的心腹,您羽翼未丰。太后那儿,迟迟得不到回复,楚王又拒绝咱们的联盟。三皇子虽说远离都城,却一直没动作,保不准太后去陛下那儿说几句话,就此不走了。若此时又惹着陶相那只老狐狸,不是得不偿失?” “那依你之见,太后跟楚王不肯跟我们合作的原因又是什么?”郑棕英问道。 “臣以为,兴许是殿下长久以来依附陶相,突然示好,他们怕其中有诈所以一时没能同意。若是殿下做些什么,能消除去她们的疑虑,那陶相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叶中说完,又赶紧补充一句,“不过,殿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乱了分寸,反而两面皆不讨好。其实,有一事,微臣尚未禀报。” “你说。” 叶中小心翼翼道,“臣昨儿联络的大臣,今早奇死在家中,虽说是染了恶疾。但臣以为,这兴许……正是陶相在警告咱们。” 郑棕英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叶中又道,“臣今日照殿下得吩咐去联系吴富商,还有赵大人,他们都拒绝了我们。恐怕也是受这事儿的影响。” “你说得对,他在朝里的根基太深……轻易撼动不了。”郑棕英颤着手,将宣纸揉成一团,扔进竹篓子颓然坐下,“本殿得想想法子……想想法子,绝不能坐以待毙,成了他陶忠的提线木偶。” “殿下。”郑棕英的贴身内侍王福扣了扣门,恭敬道,“殿下,陶家小姐在外候着,说有要事求见殿下。” …… 王静芸风波虽是尘埃落定,大家仍在人人自危的惴惴然中。但最后的晚宴是由太后下令主办,陶贵妃同殷贵人一齐策划,是以,就算没兴致,仍不得不穿得光鲜亮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讨两位主子欢心。就算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得替前朝的父族兄弟,宗族荣耀努力一把。 陶月安同王采薇一左一右坐在郑棕英身边,郑棕岸在他们对面,身边的刘牧音没精打采,低垂眉眼,兴致缺缺地看中央舞姬跳着回旋,怕是没从王静芸一事中缓过神儿。 陶月安抓面前果盒里的蜜饯果脯,没心思听那些贵女一会奉承太后,一会又夸赞贵妃,津津有味地瞧着舞姬身上的彩带绕着圈儿,身姿曼妙,不盈一握的玉足在地上来回转动,跳着胡旋。 陶贵妃笑盈盈地接过敬酒,王静芸一事,陛下跟太后生出些嫌疑,连带殷贵人跟着被冷落。虽面上看是他们陶家占了上风,陶贵妃又有些怪自己,入宫这些年,竟一时忘了好好揣测陛下的心思。他自小由太后辅佐登基,多年的风风雨雨走过,就算生出芥蒂,也终究是不可能动手处置自己的母亲,至多是将气儿撒在像殷贵人之类的闲杂人身上。 倒是太子,因给了陛下一个台阶下,近日在前朝更受倚重。哥哥处置了几个归附太子的朝臣,商人,太子稍微安分了些,但终究是生了反心。可一味打压还不是办法,要是越挫越勇,就更麻烦了。 太后看大家都一言一语地恭维陶贵妃,心里极不舒坦。就示意这边的贵女敬一敬殷贵人。 陶贵妃斜着眼儿,轻轻瞧没什么精神的殷贵人,想起王嬷嬷昨晚说的。殷贵人如今颇受冷落,如果趁机再扔点石头砸下去,这辈子难再翻身。 还有太后的爪牙,殷贵人的父亲,最近愈发不安分,将西南动乱之事挑到京城,陛下勃然大怒,虽没追究陶相之责,只说是同受欺瞒,但多少还受些影响。 “殷妹妹。”陶贵妃举起酒杯,太后还慈爱微笑的脸一瞬僵住,只听她说,“这次晚宴能顺利进行,妹妹帮了姐姐不少忙,着实辛苦。姐姐敬你一杯,聊当感谢。” 殷贵人忙让侍女满上,大概是几日被皇上疏远,人也变得稳重些,举起酒杯温和道,“姐姐哪里的话?陛下最重孝道,娘娘跟臣妾身为后宫妃嫔,鞍前马后替太后娘娘做事,是理所应当,如何谈得上是辛苦不辛苦?” 太后皱起的眉舒展开,看来她倒是因祸得福了,陶贵妃淡淡道,“其余别的,本宫倒是不懂,不过这入了宫,成了皇上的妃嫔,就该对陛下唯命是从,其它有的没的事儿,就都不管了。” 她们又笑里藏刀,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几句,直到小太监在外头扯着嗓子喊,“陛下驾到。” 丰和帝带着两个大臣进来,冲太后行礼,“儿子给母后请安。方才御书房有些事耽搁了,这会儿才抽出空来瞧瞧,不过还是迟了,还请母后别加怪罪。” “国事重要。皇儿心系社稷,是天下万民的福气。”德贞太后让他在主位上坐下,看着下头跟着来的陶相,缓缓道,“如今西北动乱,此事关系江山社稷,皇儿得多花些心思,也是情理之中。免得时日拖长了,小病都变成大病。” “母后放心,儿子省得。”丰和帝让宫女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陶相添上桌子食物,陶月安看着对面的秦楚暝,一个害怕,手里的蜜饯掉在桌上。 她将目光从秦楚暝身上挪开,定定凝着蜜饯,心痛极了,这可是最后一块。 郑棕英见她愁眉苦脸,又见桌上掉的蜜饯,皱皱眉,将自己跟前那盘推去。陶月安还蹙着的柳眉一下舒展开,喜笑颜开,“多谢殿下。” “少吃点,当心牙坏了。”郑棕英轻声道。 秦楚暝盯着自己面前那盘蜜饯,恨不能手臂伸长点儿,亲自推到小夏月跟前,不然也轮不到什么郑棕英,白白夺去这好机会。 陶月安拿着蜜饯,吃得一脸儿开心,自己进来都不看一眼。秦楚暝哀怨地拿一块蜜饯,尝了口,甜得牙都要落下来,还是怏怏地搁在一边。 “母后,西北动乱之事,儿子想让楚暝带兵镇压,您看如何?”司膳带着人将菜肴端上,丰和帝边替太后夹了筷子菜,边问道。 “楚暝文武双全,颇有他爹的风范,这事儿交给他,哀家觉得十分妥当。”德贞太后对这事儿关注不多,反正陶将手下武将不多,够资格去的,就只王将军一人。而王将军眼下刚丧女,一时间抽不出心神,只要落在他们这边儿,谁去都行。当务之急,是快让殷贵人重获圣宠,好能在后宫对抗陶贵妃。 不料,不等德贞太后开口,陶相就先道,“这次西北之事,殷大人检举有功,否则臣跟陛下都还被那些收了朝廷银子却不做事的小人给糊弄过去。可惜殷大人不在这儿,臣就想敬一敬殷贵人,算是对家父功绩的感谢。” “这……”殷贵人一时手足无措,这外臣敬妃嫔,是从没有过之事,便抬头询问地看向丰和帝。 “朝中之事,爱卿都是亲力亲为,一件件过目。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偶尔遭受蒙蔽,也是理所当然,爱卿不必太过介怀。”丰和帝心里还是对陶相深信不疑,就让殷贵人应下敬酒。 “陛下。臣妾见着棕英、棕岸都将成家,心里高兴。正巧,臣妾那儿有一坛桂花酒。趁着今儿这个好日子,就拿出来,给大家一道尝尝?”陶贵妃一说,翠华就端着装了桂花酒的酒盏上来,一阵阵混着酒香的桂花味儿便勾着丰和帝的嗅觉。 “爱妃这真是好酒。”丰和帝一向好酒,闻着就嘴里馋。翠华先替他倒了一杯,再让宫女挨个给每桌放上一壶。 “自然是好酒,臣妾可藏了许多年,一直舍不得喝。”陶贵妃笑道,“陛下,殷大人立下大功,您看是不是借着这个好日子,将殷贵人的封号跟着进一进?” 德贞太后弄不清,陶贵妃今儿玩的是什么牌。是想装装大度,让陛下对她多些好印象,来抵消陶相犯下的恶事?若是这样,她顺势而为,又何尝不可,“陛下,殷贵人进宫也有些时间,这封号确实可以升一升。” “那依贵妃看,升做什么好?”丰和帝贪杯,连着喝了几口,还意犹未尽。 “就抬做嫔位。”陶贵妃道,“陛下看如何?” “好。”下头见丰和帝允了,纷纷起身道贺,还挨个向殷贵人敬酒。殷贵人也是突然之喜,便都应接下来,一会儿功夫,半壶酒都喝进肚子。 面前金黄色飘着桂花的酒,看得陶月安心里痒痒,她鲜少喝酒,可这味儿闻着,着实诱人,她伸出舌头,轻轻舔舔嘴唇,满眼渴望地看着那一小杯桂花酒。 郑棕英看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酒许久,便道,“这花酒劲儿不足,尝上两杯不会醉。”陶月安听了,这才放心,将酒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香气馥郁,醇香可口,陶月安一个没忍住,将一小杯酒全喝了,紧着又倒一杯。 郑棕英举起酒杯,对郑粽岸道,“三皇弟,皇兄敬你一杯。虽然之前宫里有些风风浪浪,但皇兄希望,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还能稳固如山,莫被流言所左右。” 郑粽岸饮下手里的酒,“皇兄请放心,皇弟自然知晓流言不足信。” “看你们兄友弟恭,朕也十分欣慰。”丰和帝笑着搁下酒杯,脸上的褶子都溢着开心。 “父皇,趁着合家都在,儿臣有一事想跟皇弟说。” “皇兄但说无妨。” “之前,皇弟说要离开京都。但皇兄认为,皇弟的封地僻远,父皇跟皇祖母又渐渐年岁长了,正需要你尽孝身边,此时远走,委实不妥。且皇弟满腹经纶,他日一定会成为朝之股肱,若是这一走,岂不将大好才华白白荒废去?”郑粽岸道,“父皇,虽说君子一诺千金,但儿臣还是希望,皇弟能在京城多留些时候。” 他这番话直直戳进丰和帝心坎子,他老了,膝下子嗣又少,对这个文采斐然的儿子格外欣赏,郑粽岸的折子递上来,他迟迟不肯批,就是想留着他在郑都,“棕英说得对,且刘姑娘自小养在深闺,去了封地远离父母,怕也会不习惯,还是在都城多留几年。” 德贞太后跟着劝一番,郑粽岸只能应下,暂且不走。郑棕英趁这个机会,连着敬了几次酒。 秦楚暝没功夫搭理他们,就瞧着小夏月像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奶狗,伸出粉嫩嫩的舌头,跟舔牛奶一样舔着花酒,就像有人挠着他的脚底板,偏生还躲不开。耳边却突有一道刺耳声音,“楚王殿下不日将要出征西北,老臣先敬殿下一杯,愿殿下旗开得胜,将那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借丞相吉言。”其实,秦楚暝很不想鸟他,但那边小夏月乖得让人想捧在手心里疼,还是喝了三杯。 陶月安很少沾酒,晚宴到末,已经喝了小半壶,整个人昏沉沉。太子怕她做些事儿不得体,就跟丰和帝呈禀,先让翠兰扶着歇息。 “翠兰……这天怎么在晃啊?”陶月安像没骨头,软软地由翠兰搀扶着往回走。 “我的大小姐,您是喝醉了。”翠兰扶着她在岸边走,陶月安踢着河边的碎石,玩得不亦乐乎。翠兰无语地看她像个三岁小孩儿,不停问自己,她踢得远不远。 “远,小姐可真厉害。”翠兰不夸还好,一夸,陶月安踢得就更欢。脚上用劲一狠,她的小鞋本就有些松,扑通一声就跟着被踢进水池。 翠兰痛苦地揉着脑袋,陶月安还迷迷糊糊道,“翠兰,我好像踢到一块很大的石头,你看那水花声,好响啊。” “小姐,您是将自己的鞋子给踢下去了。”翠兰觉得自家小姐平时还乖乖巧巧,一醉酒就特别让人头疼,她脚上皮肤嫩,没了鞋哪走得回去,自己的鞋她也穿不上。现在跑去寝殿拿个鞋子,小姐醉着酒,要是不当心掉进水池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不是翠兰姐姐。”一个小公公经过,冲着她恭敬道,“奴才是司寝房的小路子,见过姐姐,不知姐姐还认不认得奴才。” “自然是记得。”翠兰皱起眉,“你是从景德宫回来?” “不,奴才去了殷嫔殿里,陛下刚升了殷嫔的位分,今儿八成要在那留宿。殷嫔身边的大宫女来传话,让司寝房提前去准备套新的褥子、床纱。” “哦。”翠兰点头,问道,“这么说,公公现下没差事了?我要去替小姐拿双鞋,公公替我看一看小姐可好,我一会就回来。” “翠兰姐姐说一声,小的自然办到,姐姐就放心去,奴才一定好好看着小姐。”小路子俯首,恭敬应道。 40.媳妇虐我千万遍,我待媳妇如初恋 陶月安踢累了,就坐在石头上,安静地发酒疯。翠兰看她两眼,轻叹气,转身就走。留下小路子站在身旁。 …… 为着能赶紧见到小姑娘,秦楚暝还不等宴会结束,随便托了个由头提前走了。 郑棕英瞧他的背影,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跟对面的陶相相视一笑,又迅速别开。 小路子愁眉苦脸地看着一边,陶月安死活扒在柳树上,半步不肯挪动。 这姑娘,傻模傻样。小路子不禁腹诽。殿下让他接陶姑娘去小屋子,他本不赞同。毕竟,在一个脑残粉心中,自家殿下是要斗贵妃、压陶相,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中的英雄人物,怎么能跟一个奸佞得女儿扯上关系。 想着,小路子就嫌弃地瞧陶月安。难道是自古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可刘姑娘长得不差,文采又好,大抵是长孙皇后、樊姬一类,为何他们这样使劲劝,还制造这样多机会,刘姑娘就是得不到殿下倾心,不得不嫁一个毫无上进之心的三皇子。 小路子一阵叹息,还是不情愿地上前扯陶月安,虽然,他是真真不想让她同自家殿下见面,但殿下难得给他派个任务,他想好好表现,日后做殿下的股肱,端茶送水鞍前马后地伺候周到,于是不得不拖着当朝第一奸佞的女儿过去。 陶月安抱着柳树树干,就是不肯松手,嘴里还念念叨叨,振振有词,“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这里风凉快,我要呆在这儿。” “大小姐,您松开手,奴才带您去更凉快的地儿去吹风,比这儿还凉快,还没蚊虫,好不好?”小路子好生好语地劝着,陶月安扒着不肯松,就是不肯松,偏她还力道大得很,小路子硬扯也扯不下来。 “你不是翠兰,我才不跟你走。”陶月安对着生面孔,别开头去,嫌弃道,“翠兰来了,我再走。我只跟翠兰走。” “正是翠兰姐姐让奴才带您过去呢。您没听着方才奴才跟姐姐说话,姐姐要替您拿鞋子,让奴才代为伺候。”小路子讨好道,“这儿虫子太多,奴才怕一两个蹦出来,咬着大小姐,到时候翠兰姐姐可得怪奴才。” “不管,反正翠兰不来,我是不会走的。”陶月安又紧了紧手里的树干,“你要是再不松开,我就叫人了,到时候让别人瞧见你扯着我,你就得跟贵妃姑姑解释了。” 小路子背后沁出一身汗,方才心切竟忘了,赶忙松开手。这宫人虽都去宴会上当值了,但保不准一两个经过御花园,要真喊来人,他一个奴才扯着未来太子妃,就是以下犯上,还不得掉脑袋。 “小祖宗,您可千万被喊,奴才松开,奴才松开了。”小路子开始急,这怎么把陶家小姐骗到清容园去。 就他急得直跺脚的功夫,身后有人拍拍他的肩,小路子回头一看,得,救星来了,这正是秦楚暝身边的孙虎,孙大人。 …… 那厢,秦楚暝趁着夜色黑,悄悄跑进清容园屋子里。暖炉里熏着香,白烟清甜。他没加注意,目光全停在床上那个鼓起的团子上。 “小夏月。”秦楚暝撩开帐子,就跟个色、小伙,急乎乎地抱住那团被子,左看右看,真是爱不释手,怎么这么可爱。 被子里的人轻轻呜咽一声,秦楚暝抱着她,觉得真是媳妇虐我千万遍,我待媳妇如初恋。媳妇只是不当心看走了眼儿,嫌弃是被蒙蔽的,是一时的,喜欢是早晚的。 秦楚暝好不欢喜地搂着团子狠狠地按啊揉啊搓啊,怎么舒服怎么来,搓完了还幸福地抱在怀里,甜蜜道,“想不想我?” 空气里得花香跟着泛甜,秦楚暝渐渐觉得口干舌燥,一股股歪念朝外冒,“小夏月,快出来,叫我瞧瞧。” 被子里的人死活不肯,定是害羞了。秦楚暝微微笑,抱着大团子狠狠亲了一口,“小猪,快出来,别躲在壳里,跟只小鸡似的。” 那团子还紧着被子,秦楚暝扯开一个口,露出黑色的汤原陷儿,和一片雪白的肌肤,他顿时感到血液里有一股莫名的东西在撕扯、流窜,他扶着她的肩,硬是将被子扯下脸,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直接跌在床下。 小路子看着孙虎,犹豫道,“孙大人,这是殿下交代奴才的,您这样……奴才也难办事儿。” “路公公,我只想问,您主动要求追随殿下,可是对殿下忠心无二?”孙虎挑眉问道。 “奴才这条命是殿下给的,殿下让奴才往东,奴才就往东,让奴才朝西,奴才就朝西。就是殿下哪天高兴了,想要奴才这条命,奴才保证眼儿都不眨一下。”小路子信誓旦旦地竖起手指发誓,“奴才的心是绝对向着殿下的,孙大人让奴才怎么证明都行。” 孙虎满意地笑了,“既然你效忠殿下,可知何为中心为主?倘若主子面前横着道万丈深渊,但主子没察觉,硬是要往下跳,你说,身为奴才,该不该拦着?” 小路子想了想,“自然是该拦着。” “眼下,这不就是道深渊?”孙虎看着他,缓缓道,“殿下跟陶家,就是水跟火,不是水扑灭火就是火蒸干水,绝没第二种可能。难道你希望主子遭受诱惑,放弃以天下为己任的胸襟抱负?” “不不不。”小路子的头摇成拨浪鼓,“殿下是要做大事的。” “你明白就好。”孙虎上前拽住陶月安的手,生生朝外扯,“这样的红颜祸水,就是妹喜,就是妲己,我决不能让她继续留在这儿祸害主子。” 陶月安害怕地拉住树干,被一拽摔在草地上,骨头被震得疼,孙虎拔出剑指着她的喉咙,陶月安吓得酒都醒了,使劲朝外缩,一直缩到河边。 “别……别杀我。”陶月安摸着河岸边濡湿的草,害怕地看剑锋比在身上,周围的蛙鸣蟋蟀都安静了,就只听见心跳扑通扑通,都快跳出嗓子眼。 “若是寻常家的姑娘,殿下喜欢,我也不会太过为难,做个妾室就是。要怪,就怪你是陶家的女儿。”孙虎刚想动剑,小路子突然一把抱住他,“孙大人,万万不可动手。” “怎么?你要帮着这个妖女害殿下?”孙虎使劲甩开他,小路子又上前,牢牢抱住他的手,“大人,您在这儿杀了她,脖子上就是一道刀痕。在内宫持剑的除了禁军,就只有殿下。事后查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提前离席的殿下,更何况,禁军半半对开,由陶相跟殿下分别管辖,无论怎么查,都是对殿下大大不利。陶家死了一个女儿,还能换另一个女儿顶上做太子妃。可要让殿下背上杀害太子妃的罪名,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对殿下的大计是有百害。” 孙虎沉默半晌,陶月安盯着银色的剑锋,话儿噎在喉咙口,指甲掐着草,缝儿全是深色尘泥,就怕他一顺手,将自己的喉咙割断。 “你说得是。”孙虎收回剑,装进剑鞘。 陶月安看脖子上的剑没了,忽见对面桥边一队禁军,忙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来人啊,抓刺客,快来人啊。” 孙虎一愣,刚想捂住她的嘴,那队人听着动静,迅速朝这儿过来。他只能低低咒骂一声,带着小路子迅速离开。 “陶小姐,您还好吗?”禁军首领骆明扶着陶月安起身,追问道,“您瞧见刺客朝哪个方向去了?”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他们朝那儿去了。”陶月安指着孙虎离开的方向,心有余悸道,“他们有两个人,听见您来了,就迅速跑开了。” “多谢小姐。”骆明点头,随手指了两人,“你们送陶大小姐回景德宫,剩下的跟我追刺客,再差人传话,将守在陛下身边的禁军人数增多一倍,决不能扰到陛下宴饮的雅兴。” “是。”两个禁军士兵出列,对陶月安道,“大小姐,这儿不安全,请让属下护送您离开。” 陶月安回房时,怕得连喝几杯水,都压不下惊。 这感觉,就像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儿,鬼差将门开了又关,开了又关,一个个地勾命进去。她手心全是汗,握着杯子都在隐隐发抖,背后的衣裳更是全湿了。 “小姐,您还好吗?”翠兰扣门,“奴婢方才替您拿鞋子,过去就找不着您人,您在路上没出事?” “没……没,翠兰我很好。”陶月安擦着额上的冷汗,“我有些乏了,想先睡了。” “那奴婢替您准备热汤。” “不用……不用伺候了,我实在太累了。”陶月安抱着头,无力道,“你们都去休息,今儿不用伺候了。” “那好,要是小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一声。。”翠兰转身走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望着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陶月安坐在椅子上,消化这段时间的事。 这次进宫实在惊心动魄,每每一不留神,命就保不住了。她又倒了杯凉茶,减减内心深处的恐慌。 忽然,门被人从外头打开,陶月安烦躁地抬起头,“我不是说不要人伺……”见着来人,她浑身的血液像倒流,又像被冻住,从头凉到脚趾,“秦……秦楚……” 秦楚暝锁上门,两步上前将她揽进怀里,闷闷地窝在她肩窝里,沮丧道,“小夏月,对不起。” “你放开我。”陶月安今儿被吓怕了,就是当初静芸被害,她有杀人偿命的可能,却从没像今儿这样近距离地感受死亡,“你走开,我不会原谅你。” 秦楚暝从她肩窝里抬起头,害怕地看着她燃着怒火的眼睛,自知心虚地攥着她的手,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故意抱她的,我真以为……以为是你才抱的。你原谅我这回,就这一回,我以后一定不犯了。要是再犯,你怎么罚都好。” 陶月安的怒火一节节朝上窜,他的属下险些杀了她,他还跑过来说一些神魂颠倒的话儿,想起过去他的种种恶性,一下新仇加旧账,“你走开,我最烦见着你。一见着你的脸,我就觉得脏……唔……”秦楚暝被她说得心神慌乱,只能胡乱堵住吐出令他伤心字眼的红唇。 他胡乱地亲着,气息变得愈加火热紊乱。秦楚暝抱着尚在喘息的陶月安,又认错道,“你别嫌我脏,我回去就洗澡,一定把她的味道全洗干净。小夏月,你原谅我这回,以后都不会再犯了。” 秦楚暝抱着小夏月,少男心跳得格外快,扑通扑通,都要蹦出来,他的脸贴着陶月安的发顶,羞涩地告白,“我就欢喜你。以后我一定当心,再不做对不起你的事儿了。” “你在说什么?”陶月安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莫名其妙道,“我是要嫁给太子的,你怎么能喜欢我?” 这仿佛当头一桶冷水,泼得春心萌动的小王爷一身瑟骨寒意,他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只默默道,“你说什么?我没懂。” 陶月安好耐性地解释一遍,“嬷嬷从小就说,我以后是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的,所以我只能喜欢太子一个人。” “所以……所以你喜欢太子?”秦楚暝轻飘飘地说,样子实在可怜,像被主人丢在路边无家可归的哈巴犬。 陶月安说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这感觉太奇怪,她分不清。只是嬷嬷从小告诉她,她得喜欢太子,于是颔首道,“恩,我喜欢太子。” 秦楚暝沉默半晌,忽而抬起头,英俊的脸变得格外狰狞,半掩在碎发里的眸子像要燃烧的熊熊火焰,灼得她皮肤发烫。 他将陶月安一把按在在墙上,双手掐着细白修长的脖颈,舌尖叩开齿门,有些控制不住的怒火,像晚来的山雨,猛烈而肆虐,将江上舟楫一艘艘地打翻沉入水底。 陶月安疼得直拍他,周围天旋地转,只能将他渡来的气息吸入。 直到她快窒息,秦楚暝才勉强松开,依旧是炽烈的目光牢牢盯着她,恶狠狠从牙齿间挤出几个字,“你不许喜欢太子,更不许嫁给他,本王不准。” 陶月安觉着好生不可理喻。就刚才,他的侍卫还拿着剑抵着她的脖子。 一想起刚才的惊心动魄,陶月安就什么都不怕了,一把推开秦楚暝,愤愤道,“你凭什么不许我喜欢太子?太子又温柔又体贴,还善解人意,你既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娘,凭什么管这些?我偏要喜欢。” 秦楚暝气得肺快炸了,可更多的还是伤心,像含着一颗苦胆,他明明也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为什么她只喜欢太子,秦楚暝拉着她的手,话柔柔的,却伤心得苦涩,“可你……你之前分明说过,你喜欢我,不讨厌我的。是不是我今儿做错事了,你才故意这么说?” “我最讨厌你。”委曲求全的吻,拉下脸面的讨好,全是难以回首的经历。指责的话像破了口的涛涛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一句接着一句,“你一直跟我爹作对,还想害我,害我爹。你根本是因为讨厌陶家,才故意接近我,想利用我做一些对陶家不利的事,我才不会让你得逞。我讨厌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傻乎乎地喜欢你?” 他听得,心一抽一抽疼,疼得单手撑在陶月安脑侧,另只手捂住胸口,突然觉得身体不对,眉更深地蹙起。 41.咳咳咳不要随便戳进来 将满心满肺的不满发泄出来,陶月安这阵子憋在心里闷气就实打实全没了,整个人都跟着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可她才高兴没一会儿,就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尤其是秦楚暝低着头,什么话儿都不说,反倒教她愈发细思恐极。 其实,秦楚暝只是很难受,他低着头,单手撑在陶月安头边上,头疼得快裂开,脑门上的汗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一滴滴掉在陶月安发丝间、脖颈领子里,滚烫滚烫。 陶月安被烫得难受,就开始挣扎,连手带脚地反抗。 …… 孙书和孙虎进了清容园主屋,孙虎闻着香炉里的梨花香,蹙起眉,微微挑起炉盖,里面不知何时烧着香料。 “王爷房里很少燃香。”孙虎问小路子,“你在司寝房呆过,可知道这香?是不是有迷情作用?” “不会。”小路子摇头道,“梨花香清甜,一些娘娘宫里都会烧。奴才闻这梨花香,倒是没问题,要是真有问题,两位大人又怎么会闻了这么久,还安然无恙?” “那……”孙书瞥了眼床上衣衫凌乱的殷贵人,满面赤红,不停扯着被子想挣开,像在温泉浴池里浸过。孙书迅速制住殷贵人的动作,着急道,“一定是有人想害王爷,当务之急,是赶快将殷贵人挪开,她这样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王爷房里,要是陶相带着陛下来了,就是没发生什么,都解释不清。” “你说得是。”孙虎随手扯来绳子,将殷贵人像捆粽子一样牢牢捆住,扛在肩上。 “大人,奴才想起来了。”小路子对着那香,突然叫道,“梨花香配着西域的一味药,能有催情之效。两样东西分开都没事,要是混在一起,就出大事了!宴会上王爷想是喝过酒,没准就偷偷混着那药。” …… 黑暗里,陶月安逮住个空隙想溜,秦楚暝三步上前将她狠狠按在墙上。陶月安靠的近,就看他额上细密的汗珠,一向在外人前清冷的面容也染上微醺的红色。 “王爷,您不舒服?”陶月安冲他这样粗着嗓子指责一番,开始有些不祥的预感,立刻道,“您赶紧回去,让侍卫扶您去太医院瞧瞧。” “不用。”秦楚暝忽而勾起唇,仗着身高优势俯看她。单手掌着两只白藕般的细腕,勒得生疼生疼,“太子和陶相为着算计本王,连催、情药都用上了。但他们定没想到,未来的太子妃就落在本王手里。” “殿下,您喝糊涂了。”陶月安怕了,忍不住挣扎,“我爹跟太子……他们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暗害您,还给您下药,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您跟爹说说,或许有人故意挑拨……” 她的小动作被秦楚暝狠狠定住,月光照着细碎黑发,将他的五官罩得森冷森冷。他们二人挨得近,陶月安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处变化,灼热的温度隔了布料传去,遂挣扎更盛。秦楚暝只是笑,眼底却一片冰冷,他轻轻眯起黑眸,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薄唇轻轻贴近耳侧,沿着脸畔温存而轻柔地吻着,哑着嗓音道,“怎么会,人都在本王床、上躺着,本王走之前,还吩咐孙书去处置。” “起初,起初,本王还当是你,但现在想想,你哪会这样乖乖地躺在床、上等本王,那小爪子不偷偷在本王心窝上狠狠抓上一把,本王就该谢天谢地,怎么会风情万种地搂着本王的脖子?本王就是傻子,在同个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摔跤。”秦楚暝自嘲道,他的汗水浸湿了头发,夏夜中缓缓蒸发,陶月安脸上也被蒙上一股股热水汽,热得她奶白色的小脸透着赤红。 他平静无波地瞧着陶月安妩媚的模样,越是平静,越让她不安地颤栗,“王爷……王爷您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明白。臣女知道错了,臣女给您请罪,刚才不该冲您发脾气,您松开我,松开好不好?” “太子和陶相好算计,一石二鸟。既解决了后宫跟陶贵妃争宠的殷贵人,又弄倒本王,这样太子就稳稳坐着宝座,好让自己当国丈。”秦楚暝有力的手指挑起一缕长发,放在鼻尖轻轻嗅闻。他另只手顺着锁骨朝下,在腰肢处儿打着圈,那轻轻低喃的口气,像极了情人间的密语,“你说是吗?” “不是……”陶月安禁不住轻轻喘息,雪白的脖颈上留着几个深深的红印子。陶月安被王嬷嬷教得敏感极了,他只拨弄两下,就浑身酥软,站都站不稳,颤巍巍地要摔,全靠秦楚暝勾着她的腰,这才没跌。 “他们想构陷本王,但那殷贵人同太子妃相比,就像东施见了西施。本王怎么也下不去手。”秦楚暝由她挣扎,颇为享受其中带来的愉悦,甚至贴着布料轻轻移动。 陶月安一张脸都惨白着,为了减轻恐惧,她攀着秦楚暝的肩,好能支撑自己,没底气地放狠话儿,“我是……我是陛下选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你要再这样,我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人固有一死,但只有像太子妃这般,天生尤物。本王才能心甘情愿地死在牡丹花下。”秦楚暝轻笑着,掀起嫩粉色襦裙,在她惊恐的眼神中,“次拉”一声,几片白布被撕成碎片,他咬着自己喜欢的猪耳朵,暧昧道,“要死一块儿死,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儿也好。你说你胆又小,又这么娇,得多少恶鬼盯着。本王不护着你,你能去投胎?没准阎王看我痴情,下辈子就把你指给我做媳妇了。” “求求您,楚王殿下,我求你。”陶月安拼命推他,小手死死按住他乱摩挲的大掌,樱桃般的红唇中溢出可怜的哀求,“我找姑姑……让姑姑替您安排宫女侍寝,什么样的都行。求求您,放过我。” 秦楚暝带着缠绵的眸子冷上几分,手里的力道更大,带着股蛮劲,磨得陶月安难耐地低泣,“皇宫里尽是些庸脂俗粉,哪如太子妃亲自服侍好。” “陶相将你养得好。”秦楚暝轻轻粗喘着,小声贴着她的耳朵道,“难怪将我迷得神魂颠倒,什么都管不上了。” “不,不要……”腿间钻进一灼热,陶月安近乎是绝望地哭泣着,可秦楚暝就跟铜墙铁壁似的,任她怎么打,怎么说好话都没用。兵就陈在玉门外,只一下就能叩门而入。 秦楚暝钳住她精致的下颌,舌尖攻破齿关,攻城略池。身下微微一沉,就听陶月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指甲深深嵌进衣服里。 “不要。混蛋,你这个混蛋。”陶月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是为之后的事,半是为身子骨的不争气,“你就是恨陶家,恨我……所以,所以才想坏我清白,让陶家背上骂名。你要是真看我……看不顺眼,大不了,大不了我咬舌自尽……” “闭嘴。”秦楚暝掐着她的腰,火一样的气息喷在脸上,像要烧起来。 陶月安觉得自己是个临死之人,什么都不怕,说话都连不成整,却还要断断续续地说,“你骗我去青楼,还掀我裙子,时不时轻薄,就是个登徒子。我不该害怕,应该早早告诉姑姑,让她叫陛下惩治你,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灾祸。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活该,我该死……” “住嘴,不许说了。”秦楚暝极尽忍耐地吼道,声息粗重。他僵硬地停在那里,难受得汗水直流。 陶月安本来就娇气,一阵火辣辣的疼直钻心窝。她哭着打秦楚暝的背,自己有多疼就打得有多重,嘴里神志不清地闹着,“疼……疼死我了……”像熬酷刑,陶月安的头发凌乱地摆动,牙齿抵着舌头,想反正都是死,还是不想被折磨着死。 “不许咬。”秦楚暝眼疾手快地掐着她的下颌,又气又心疼,“痛不痛?……张开,给我看看,有没有出血?” 陶月安摇摇头,秦楚暝一松手,她立刻又去咬,吓得秦楚暝三魂没了七魄,捏着她的下巴不敢松,“别咬了,我不动你就是……” 秦楚暝艰难地下了决定,那士兵攻入城门,又慢慢退回去,秦楚暝搂着她,咬了咬牙,将她的身子往上托了托,吻住落泪的眼儿,夹在嫩白的双腿间摩擦。 “你不动我?”陶月安刚还在悬崖边没站稳,惊叫着往下跌,忽然被人拉住手臂,却依旧不放心。一边喘气,一边向他确认。 “不动你。”秦楚敏不甘心地埋在她肩窝,沉闷道,“你都想寻死了,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后半生守着坟堆过日子?” 陶月安稍微安心,可他还按着自己,一点都没放过的意思,于是用劲儿推推他,“那你……你还不松开,梗得我难受。” “外头……外头还不行吗?”秦楚暝有点儿委屈,就像明明能吃红烧肉,却只喝了点肉汤,尽管就这点儿汤,他都尾椎骨发麻,“你紧点。” 陶月安劫后余生,自然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毁她的清白,不教嬷嬷发现,别的都好说。 秦楚暝抬高她身子,好能配合他。白嫩的肌肤养得娇,只擦了这会儿就红肿,无意间擦过心儿,更是浑身发麻,溪水潺潺。 陶月安被弄得受不住,咬着手背拍他的背,“你好了吗?” “没。”秦楚暝单手环住她,另一只按住头,四瓣唇牢牢黏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跟我说说话儿,说说话就好了。” “说什么?”陶月安只盼着他快点走,哪有心思说话,“你快些。” “你陪我说会话,说会话就快了。”他固执道。 陶月安没办法,只好问,“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讨厌我?”秦楚暝耿耿于怀,就是其它欢愉也掩盖不住内心的失落,还是想问,“我带你出宫,是怕你闷着。撩裙子,也是想替你疗伤,我没恶意……都是,都是……喜欢你,才忍不住的……。” “但是……但是这些事儿,是不能对姑娘做的。”陶月安小声控诉道,听他委屈的声音,像小狗蹭在主人怀里撒娇,心都跟着软了,之前色厉内荏、振振有词的指责都说不出口,“而且,嬷嬷说了,我及笄后是要嫁给太子的,你不能喜欢我。” 秦楚暝咬着牙,那甜腻腻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刺耳,当下闭上眼,不想听她说半个字。陶月安跟着一摇一晃,像坐在风浪中的小舟,只能抓着他的肩膀来保持稳定。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结束时,陶月安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指甲印,还在锁骨上狠狠咬了几口,血都出来了。 秦楚暝抱住她,两人喘着气靠在墙上,许久才气息稳定。 42.太子殿下倒霉了楚王殿下该笑了╮(╯▽╰)╭ 郑棕英掐着点儿在屋子里坐着,这时候差不多了,陶相眼下正在御书房陪父皇说话,一会儿就会借出征之事去清容园找秦楚暝议事。 他笑了笑,对叶中道,“眼下都朝着我们设想的发展,只要司膳司的小太监照着我们的吩咐,每日按时用量,要不了多时,这大郑就是本殿的天下。” “可殿下……陛下年岁长了,也过不了多少时候就……”叶中道,“您这样,万一被发现,背上弑君的罪名……” “不会。只要按时每天用量,药物日益侵蚀,等真的发作那天,也没人查得出。”郑棕英道,“陛下在位这些年,自从任用陶相后,大郑就日益衰败,可父皇被陶家蛊惑,偏偏察觉不得。我身为大郑皇室的储君,必须为天下百姓尽快除了这个祸害。否则大郑民心日失,就是再想力挽狂澜,都来不及了。” “殿下英明。”叶中逢迎道,“只要忍过这些时候,陶相就是殿下手底的一个小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到时他是死是活,都是殿下一句话的功夫。” “是啊。”郑棕英快除了心腹大患,内心格外愉悦,“不过话说回来,楚王确实是可塑之才。本殿估摸着,他今晚就会被父皇下狱,到时候,本殿会亲自出面,代为求情,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陶相暗中做的。等父皇撤了他的职位,本殿再偷偷将他拉进自己这边,日后要是和陶相撕破脸,手下也能有个能撑场面的大将。” 叶中想想,又问,“那陶小姐,您准备怎么办?” “你说月安?” 郑棕英挑起眉,眉眼温和,“月安性子好,人又乖顺,只可惜生在陶家。若是本殿日后登基,她做皇后怕是太温软,主持不来大局,大臣也会颇有微词。还是当个贵妃之类,本殿宠宠也行。” “不,殿下,臣说的……是另一位陶小姐。” 郑棕英拿着杯子的手停住,抿了口茶道,“你说她啊……要本殿看,她才像是陶相的女儿,一身的心眼儿没处放。为着名利富贵连家族都能出卖,这样的人睡在身边,本殿都怕她半夜起来,捅自己一刀。” “臣也是这样以为,那您还打算照着约定,收她做侍妾吗?”叶中试探道。 “左不过是个通房,掀不起什么风浪。”郑棕英无所谓地晃着茶杯,液面一摇一摇,“如今大敌当前,她肯帮着本殿对付她父亲,利用一二也无妨。等陶相没了,本殿就打发她去冷宫,眼不见为净。” 郑棕英和叶中又说了会话,叶中看时辰不早,就起身离宫回府。郑棕英神清气爽地躺在床上,只要想着清容园发生的事儿,就兴奋得睡不着。 其实,月安乖巧,模样又生得好。跟王采薇就像一朵白玫瑰,一朵红玫瑰,长在这宫里,各有风情。真让他为着陶相降罪下去,他还是十八分的舍不得。可要他废了她的后位,她伤心起来,眼儿里含着一汪春水……郑棕英想着,忽然一阵浓郁的梨花香透过帘子绕着他打转,他惊坐起,这味儿比陶相放在秦楚暝香炉里浓上十几倍,香得呛人。 血液里忽然像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爬,挠着心窝子痒。 他刚准备出去,找个宫女来侍寝。帐子里被塞进一团被子,一个散着乌发的女人立刻搂住他的脖子,将红艳的娇唇献上。 …… “逆子。”丰和帝一巴掌扇得郑棕英脸颊**辣的痛,他跪在地上,衣衫刚换上,还带着凌乱的痕迹。 他身边是不断落泪的殷贵人,她跪着挪到丰和帝身边,抓着丰和帝的裤子角,含着幽怨道,“陛下,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臣妾昨晚只是喝多了,让宫女扶着回去休息,却半路上被太子强行拖进了东宫……” 殷贵人说着,声带哽咽,其实她知道,事到如今已经自身难保,唯有在进冷宫前替尹家,替殷家做这最后一件事,才能长保殷家富贵,“臣妾自知失德,但太子罔顾伦常,对臣妾犯下这等恶事,陛下若不严处,如何跟众臣、万民交代?” 丰和帝年纪已长,气得胡子一吹一吹,陶相和陶贵妃站在一边,觉得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陛下……太子是老臣看着长大,绝不会犯下这等事。这其中一定有人暗害,臣恳请陛下明察。”陶相赶忙求情道。 “父皇,昨晚儿臣回东宫后,因宴饮上疲乏,很早就歇了。突然房间里有异香,像是□□物……” “太子想说,是臣妾害您?”殷贵人怒道,“殿下,您身为储君,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您硬拖着本宫进了东宫,更是不顾本宫意志……实为失德。如今为了掩饰罪行,还故意编排这些,试图搪塞。” “胡言乱语,这一切都是你暗加陷害,本殿从未做过这样的事。”郑棕英已经百口难辩,“分明是你失了父皇的宠爱,苦于无法报复母妃,就从本殿这儿下手,自导自演弄出这桩事。” 丰和帝不语,殷贵人紧紧抱着他的腿,哭泣道,“陛下,贵妃姐姐得您喜爱,是宫里人人皆知的。臣妾就是羡慕姐姐比臣妾多陪了您几十年,也无可奈何。但只要之后的日子里,能常伴陛下身侧,就别无他求。何况陛下刚晋了臣妾位分,臣妾怎么会为着报复姐姐得宠,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来陷害太子殿下?” 殷贵人一口咬定,太子和陶相除了干着急,无计可施。 丰和帝沉默许久,忽然看着她开口,郑棕英的心都跳到嗓子口,就怕储君的位子保不住,只听他道,“如今木已成舟,你勾引一国储君,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实在罪该万死。朕念在你父亲兄弟的功绩和太后的颜面,不会将此事外传,给你留个体面。来人。” “陛下。”李铜站出来。 “带殷贵人下去,赐白绫。对外说是发了恶疾。”丰和帝淡淡道,像是吩咐传膳般简单。 “臣妾谢陛下。”殷贵人从昨晚被人迷晕时,就自知命尽,只默默流着泪磕了个头,“臣妾自知陛下爱子情深,臣妾死不足惜。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想提醒陛下,太子昏庸无道,无视伦常,大郑要是落入这样的储君手里,日后一定会江河日下。臣妾恳请陛下为了大郑江山稳固,为了天下万民三思。” 殷贵人被带走了,花儿一样的生命就开到这里夭折半途。 郑棕英还跪着,丰和帝看着他,像是恨铁不成钢,俄而松开紧紧皱起的眉,缓缓道,“太子这几日不必上朝,呆在东宫静思己过,你的职位暂且让棕岸接替,贵妃。” “臣妾在。” “你好好看着太子,不得外出半步。” “是,臣妾遵旨。”陶贵妃应道,内心默叹,这已经是最宽容的处置。 “棕岸,你跟朕去书房。”丰和帝一甩袖子,起身离开,郑粽岸立刻跟上,郑棕英和陶相、贵妃跪安,怨毒的目光牢牢盯着郑粽岸,像是淬了毒汁。 待丰和帝走后,郑棕英猛地起身,质问道,“相爷,您昨晚去清容园时,难道没见着殷贵人?她为何会出现在本殿房里,还有那香。” “回殿下,老臣照着跟您约好的带着陛下去清容园,与楚王谈事儿。可楚王房里根本没什么殷贵人,倒是醉酒幸了个小宫女,陛下只是笑笑,说是明日酒醒后谈。那殷贵人根本没被送去清容园,这不仅没到清容园……”陶相欲言又止,还是说了,“为何会被殿下的人送来东宫?” 郑棕英想想,觉得不对,于是冲着门外大声喊道,“钱守德。” 在外躲灾的东宫总管忽然被点名,亦步亦趋地进来,生怕惹着怒火朝天的太子殿下,“奴才在,殿下有什么要吩咐奴才去办?” “昨天负责送殷贵人去清容园的阉人呢?”郑棕英咬着牙问。 “应该在屋里,奴才免了他今日的差事。殿下,可要传来问话。” 郑棕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你将他带过来,本殿要好好问他,究竟是如何办的差事。” “是。”钱守德退出屋子,郑棕英气得一喘一喘,陶相同样恨得捏紧拳头,这计划天衣无缝,又能一箭双雕,竟没害成别人,反倒是让自己倒霉了。 不一会儿,钱守德就慌慌张张跑进来,跪下道,“殿下,大事不好。奴才方才去小喜子屋里,跟他同住的奴才说小喜子一整晚都没回来。奴才让宫人将他们屋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结果在小喜子床底下藏银子的箱子里发现了这个,不像是奴才会有的。” 钱守德将手里的东西呈上去,郑棕英摸着那玉,成色极好,是西疆新贡的玉,总共就两块,极其稀罕。 “郑粽岸……”郑棕英徐徐念出这个名字。这玉除了他,就只有郑粽岸有。 “殿下。”钱守德手底下的小太监跟着跑进来跪下,汇报道,“奴才刚奉钱公公的命令,发动了宫里所有的宫人去找喜公公,结果在东宫后头的井里发现了喜公公的尸首……” “还真是他。”陶相咬牙切齿道,“我们竟都忘了,还有一个三皇子。他一向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模样,倒是将我们蒙蔽过去,放下警惕。然后偷偷留着这一手,一刀戳在我们要害处。” “今天早晨,陛下怕也是三皇子带来的。”陶贵妃不温不火道。 郑棕英将手里的玉狠狠摔在地上,玉石坚固,还碎裂不成,发出清脆声响。他一字一句道,“郑粽岸,本殿不跟他鱼死网破,就对不起今日之辱。” 43.十一快乐撒~! 这场闹剧草草散去,总的没多少人知道。丰和帝对外称太子染了风寒,需要静养。 丰和帝的身子本就不好,遭了这件事,更是气得传了御医,几次早朝上到一半开始咳嗽,那明黄帕子都掩不住红色的血丝。下面的大臣看了,各有思虑。 他二人接连遭了事故,郑棕岸顺势得了提拔,原先交给太子的几项任务都因着空缺移给他做。 丰和帝强行撑了几日,就被御医劝着静养,郑粽岸成了殿中的唯一皇室,更加大权在握。郑棕英如何不恨,原以为算计了对方,到头来,自己才是被算计愚弄跌更头的。 陶贵妃宽抚他几日,好歹陛下留了颜面,朝臣中没人知道,甚至殷家都闭口不谈,连殷贵人出殡时只说是她没福分伺候陛下。他们只需熬,等陛下火气消了,一切都会有好转。 郑棕英不耐听她叨唠,道理他懂,可并非懂了,明白了,就不会慌张。他坐在这个位子上,一步之差,就是云泥之别,教他如何冷静。 楚王府 孙书无语地看着眼前的王爷,像个爱美的大姑娘似的,对着镜子看他锁骨上的牙印,从早看到晚,一遍又一遍还不停,真是,不就一道疤么。王爷在战场上跌打滚爬过来,什么伤没受过,难不成还怕一圈牙齿印? 王爷从知道孙虎差点杀了陶大小姐后,就免了他全部职权,扔到京郊别庄反思,另外提拔了个叫孙路的上来,暂时顶去孙虎的位置。 连小路子跟着被冷落,孙书看着那个满面期盼的小太监兴冲冲来报告,却被王爷大门一甩关在外头,委委屈屈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心里都不忍,怎么说,陶小姐也没出事儿,王爷是要将为他好的都赶走不成,“殿下……” 孙书试探着问了句,“庄将军让属下来问问,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做?不会还是想扶三皇子上去顶替太子?” 秦楚暝摸着锁骨上的牙齿印儿,实在是爱不释手,做什么都得摸着,“太医说没说,这牙印会不会消了?” 孙书对他的答非所问有些无语,还是好脾气道,“太医说了,王爷只要按时涂药,不出十日,那印子就会去得干干净净,一点儿痕迹都没。” 孙书照着太医得话复述一遍,殿内突然静得吓人,连汗水滴落的声音都能听着。 秦楚暝转过身,正静静看着他,孙书感到不妙,通常王爷愈生气,就愈和蔼,还会笑得格外灿烂,两颗小虎牙都染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充满阳光朝气的笑意。他吓得脚一软,连忙单膝跪地,“王爷,属下知错了。” “恩,错哪儿了?”真是孺子可教也,秦楚暝笑着问。 “错在……”孙书想了半天,硬是抓破头皮也想不出自己错在哪。莫非是王爷嫌弃这十日太长,顶着牙印有碍观瞻,但衣服遮好了也看不见啊。孙书在心里默默吐槽,过去都没发现王爷这样臭美,于是纠正道,“属下说错了,不是十日,只要七日左右就好。” 他话音刚落,秦楚暝嘴角像吊着块巨石,上扬的弧度一下就掉下去,随手抓着个东西就扔过去,“混账东西。” 孙书不敢躲,那东西就从他身边穿过去,莫非七日也太长了?他赶紧摇头,“不……王爷,其实只要五日……啊不,三天就好。” 秦楚暝差点将他的脖子扭断,孙书求饶道,“属下去威胁威胁太医,让他想想法子,争取让这牙印今晚就消掉。” 秦楚暝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本王让你找太医,你就是这样做的差事?” “不是这……”孙书委屈道,还是在秦楚暝越来越暗的目光中沉默不言,“属下听王爷吩咐。” “本王是让你找太医,看看用什么药膏能把这疤留着。”秦楚暝看着地上碎开的药膏盒,想起今早自己还抹了许多,就狠狠朝上踩了一脚泄气,末了拿着湿布将牙印周围反反复复擦了许多遍,就怕有一丁点药残着,害得他的牙齿印儿不见了。 “……”孙书低头道,“是,属下知错。” 秦楚暝没理他,自顾自看着那圈印子。孙书乖乖低头许久,又弱弱发问,“殿下……三皇子,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属下一会要去给庄将军复命。” “不了,我一会亲自跟将军说。”秦楚暝放下搁在锁骨处的手,神色严肃。 …… 马副将柔声问,“属下看着您长大,殿下的决定,属下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可以请殿下告诉属下,关于三皇子,您是怎么想的?”庄将军被他挤到一边,伸长着耳朵偷听。 “他不能去封地。”秦楚暝沉声道,“倘若他去封地,肯定会被陶相的刺客暗杀在半路。如今我们羽翼未丰,必须找个人与太子制衡,将太子和陶相的精力分散去。” “殿下这么说,是决定要反了大郑?”马副将有些欣慰。 “还没决定。”秦楚暝摇摇头,“倘若三皇子是一位仁君,辅佐他登基未尝不可。” 庄将军有些急着想骂他,马副将连忙拉住他,“但是王爷,您得知道。如今的大郑并不需要一位仁厚宽容的君王。陶相的党羽遍布每寸土地,一层层的附属交织着,编成一张大网,将所有百姓的心血汗水榨干,供自己享乐。哪怕陶相死了,这样的网也不会短暂消失。如果三皇子宽容待下,不愿狠下杀手,那这股不正之风就会越发严重,甚至越吹越肆虐,于国无益。” “您是怎么想?”秦楚暝问,没什么表情。 “先借着三皇子将太子扯下储君之位。之后,您知道,要对付一位仁慈的君主,远远比旁的来得容易。”马副将缓缓道。 “您说得是。”秦楚暝低声道,“我会接着安排。” 庄将军手里的棍子都握着,虽是准备冲出去往他身上招呼,听他同意了,就搁在一旁,转而问,“那刘姑娘呢,你要是登基,没有比她更合适的皇后人选。你不想想办法消了她跟三皇子的联姻。” “刘尚书这些年第一次拉下脸求人,何况刘姑娘对三皇子无意,要真嫁过去,可得成一对怨偶。”马副将补充道。 “她之前怕牵连殿下,不惜被人诬陷杀人,都不肯说出那日下午去了哪儿。可见刘姑娘对殿下是真心实意的,殿下也是成家的年龄,要是老王爷和王妃地下有知,一定会对这个儿媳妇极满意。”庄将军赶紧一言一语地接道,就是秦楚暝不将刘牧音抢回来,决不罢休。 可看秦楚暝兴致缺缺地喝着茶,手还搭在锁骨的位置不知摸着什么,一副对他们说话毫无兴趣的样子,登时就火大了,抄着手里的棍子就朝他砸过去。 秦楚暝身子一侧,背后的花瓶被“咣当”一下砸在地上。 “将军,您别动气,王爷要是没这个意思,强求也强求不来。”马副将还是忍得住些,虽然他看着王爷淡定的模样十分想抽上两下,但还是道,“王爷不日就要出征,属下近来新得到密报,最近大戎的探子似乎在京城出没。” …… 秦楚暝走后,庄将军不甘道,“我真想扒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想些什么。像刘姑娘这样的好姑娘,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他不会到现在还想着陶家那个女儿?我听孙书说,他为了那个小妖女,连一向忠心耿耿的孙虎都重罚了一番,真是个红颜祸水,要害死他。” “将军,王爷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他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拿到。你越是不让他拿,他反而会抢得越来劲。”马副将道,“陶家姑娘生得美,王爷又年轻气盛,会动心是人之常情。” “哼。”庄将军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刘姑娘长得也不差,还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就是比她稍微……” 马副将轻声道,“再好看的东西,看久了也会腻味。等那时,王爷就会明白,谁才是最适合他的。何况,之前殿下嘴里说着不管刘姑娘,暗中还是偷偷找人去调查,将王静芸是死后被人拖到荷花池之事间接告诉陶贵妃。可见并非完全无意。” “是啊。”庄将军塞住的小心脏稍微顺了些,“但刘姑娘和三皇子的婚事,你说要怎么办?” “我想过了,刘姑娘的祖母前些日子刚在家乡病逝。如果刘姑娘面呈陛下,自请守孝。这婚事自然就缓下来。” “还是尽早安排,免得夜长梦多。” 郑棕英虽不能出东宫,但他安排在宫里各处的眼线还是不停地将最新情报送进来。 三皇子日日去太后那请安,每次去就说上许久话,这说了什么打听不到,但左右不就是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楚王一直在准备平乱事宜,他差人偷偷备了厚礼,将那晚他遭人暗算之事说出。他也只是笑笑,并没联手的打算。 丰和帝罢朝,不知是谁,将殷贵人病死、太子生病,中有蹊跷之事在朝上传,估计是三皇子、太后的爪牙,原先几个忠心、正直的大臣归顺他,近来也没信儿了。 就在郑棕英最焦头烂额、腹背受敌之际,叶中带了个人,扮作小太监的模样,偷偷趁着夜色混进了东宫,那不是谁,正是陶家小姐。 44.讨好媳妇的正确方式 回了陶府,日子是真没之前舒服。王嬷嬷每天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盯她,絮絮叨叨念着要如何打理东宫,如何管教侧妃姬妾,列出来的单子比她的头发还长,每天睡觉前,翠兰替她梳头发,王嬷嬷就在一边抽背。 更难受的是,因她进宫日子滋润,是以长胖了些,加上她在长身体的年纪,胃口好。王嬷嬷看了担忧,生怕她充气似地肿起来,便下令将她每日的菜肴减半,就剩下的只准做蔬菜,一点儿荤腥不沾。 此外,王嬷嬷还整了许多闺房的小册子,要领还拿朱笔划着,晚膳前抽背。陶月安每回看着,就想起自己和秦楚暝做的事儿,脸烫得和红苹果似的。半是羞,半是愧。 是以总背不好,一背差了,王嬷嬷就不顾她恳求的目光,让翠兰、翠竹将晚膳全端走。 于是,陶月安一到晚上就饿得头晕眼花,早早上床睡觉。以为见见周公就能减缓饥饿,可半夜常常饿得肚子疼,一抽一抽的难受。 而那边,调兵得丰和帝亲自朱批,不想他几日抱恙不理朝政,加上陶相刻意为之,事情就耽搁下来。秦楚暝索性天天拿着点心水果,坐在陶相书房上偷听。 回回听他像个长舌婆婆,跟属下交代了一大串儿要如何销毁罪证,粉饰太平。哪些人他看不顺眼,不能留了。西北的动乱要如何使绊子,路上的埋伏要有几道,从哪儿网罗了哪些刺客。 还有他属下,回回拿着本小册子说谁谁谁,送了多少心意来,希望能得相爷指教,或是看谁谁谁不顺眼,觉得他有问题,许是太后、楚王这边的。 听了几日相同的话,秦楚暝百无聊赖地啃着苹果,耳朵都生茧了。 陶相说完日常事宜,和一个老嬷嬷开始说话。 “王姑娘倒是个懂事的,但老奴近来不知为何,突然隐隐有些担心,毕竟她那长相……实在有些狐媚。” “你是怕月安争不过她?” “您也知道……小姐就是那个性子。除了一日三餐,其它事儿一点儿不上心,老奴最近教她怎么伺候太子,这小册子背了多少天了,还没背下。老奴也是心里发愁。” 陶相好一阵沉默,后道,“只要月安先生下长子。” …… 秦楚暝躺在房顶上,吹着凉凉夜风,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从宫宴结束后,好久没见着小夏月了。 陶月安在夜里醒来,胃饿得开始泛疼,就想去厨房偷点儿吃的垫肚子。她随便披了件衣裳,鬼鬼祟祟地打开门,悄悄趁着夜色往厨房的方向去。 秦楚暝趴在屋顶上坐立难安,偷偷掀了片瓦往里瞧。 看她出门,就一路跟上去。想上前说话,又不敢,摸摸自己千方百计在锁骨上留的牙印,一咬牙,躲在厨房顶上往里看。 陶月安进了厨房,大部分的厨娘丫头都歇息了,就剩一两个婆子守着夜。 “见过大小姐。”婆子给她草草行了个礼,手上的扇子还扇着炉子上的鸡汤,那香味从缝隙中窜出来,勾得陶月安心神荡漾。 “嬷嬷,您在做什么啊……”陶月安咽着口水,痴痴地看她掀开盖子,一阵白烟混着乌鸡浓郁的香味。 婆子用筷子碰了碰乌鸡,低声念叨句,“这肉怎么还没烂。”听陶月安问话,答道,“老爷最近朝事繁忙,夫人特意吩咐厨房炖的乌鸡汤,给老爷补身子。” “哦。”陶月安站着不动,就盯着那只乌鸡,两眼晶亮晶亮的,像天上的星星。 婆子又将盖子合上,扇火的功夫,被陶月安的星星眼看得实在受不了,为难道,“大小姐,这是给老爷的汤,您别为难老奴。” 陶月安深深呼吸着清香,好像胃饿得更疼了,于是委委屈屈地看着婆子,还信誓旦旦地比了个一的手势,“嬷嬷,我就尝一口,一小口。” “不行,这是夫人交代的。您真想喝,就跟老爷夫人说一声,没主子的准许,老奴实在不敢动老爷的汤。”婆子护在汤前,像母鸡护着小鸡,生怕她冲上来喝一口,“老爷平日最忌讳别人动他的吃食,您是没事,可老奴还一家老小得养,实在丢不起这差事。” 陶月安沮丧地揉揉肚子,低头的模样看得房顶上的秦虎牙一阵心疼,她突地抬起头,又眨着星星眼看婆子,“那嬷嬷,您这还有别的吃食吗?” “还有点晚膳剩的冷馒头。”婆子刚说出口,想起王嬷嬷交代的话,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连忙改口,“没了,都收拾掉了。” 陶月安将后面的话自动过滤掉,快步跑到台子上的蒸笼前,手轻轻掀开,里面还有几只白馒头,都放冷了,硬邦邦的。 陶月安刚想抓一只,那婆子就害怕地拽住她的手,如临大敌地合上盖子,满脸歉意地堆笑,“不是老奴不给您吃,只是王嬷嬷交代了,要是我们私下给大小姐吃食,明天就得收拾东西走人,老奴的小孙子还丁点儿大,媳妇奶水不足,指着老奴这点儿月俸买些好的羊奶。大小姐行行好,别为难老奴,算老奴求您了。” 被挤到边上的陶月安依依不舍地看着盖子合上,手上还仿佛残余着绵软的出触感。 婆子怕丢差事,忙推着她出去,“夜深了,大小姐早点睡。不然明儿功课该没精神了,老奴还得给老爷送汤,没功夫招待大小姐了。” 陶月安被推出去,婆子将门关上,她不甘心地拍了两下,怏怏地坐在门口。来的时候念着吃的,还走得动路。现在已经饿得脚上发软,挪都不想挪。 她抱着膝盖,天上的月亮都像一张圆圆的鸡蛋饼,冲她微微笑。陶月安头晕眼花,迷迷糊糊看见秦楚暝……手里,手里有一只苹果。 陶月安忙不迭地将苹果紧紧抢过来抓着,也不管洗没洗,就直接咬了一口。 甜津津的汁水从果肉中溢出来,只觉着万物静止,就剩她和苹果,连秦楚暝将她抱着偷出陶府都没察觉。 当她慢悠悠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板凳上,秦楚暝挨着她,柔和又心疼地瞧她痴迷地啃着苹果核上的一丁点儿肉。实在是好些日子不许吃甜食,饭菜都是水煮,还只放一丁点儿盐,嘴里没味道,吃什么都香甜。 秦楚暝想把果核抽了,陶月安还拉着不肯放,他只得说,“我让人给你炖汤喝。” 听得,陶月安忽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眼里水汪汪的,手上跟着一松,“真的有汤吗?” “恩。”秦楚暝说着,老妈子孙书不情愿地用脚踢开门,端着一盅鸡汤进来,没好气“砰”的一声搁在她跟前。 秦楚暝刚还柔和的神色一瞬凌厉,瞪得孙书后退两步,浮上小二式的微笑,“陶姑娘慢慢喝,这是王爷让小厨房专程给您备的。” 孙书一走,秦楚暝又变得柔情四溢。他掀开盖子盛了碗汤,刚想温情地端过去,陶月安就像饿死鬼投胎,急乎乎地接过,用勺子舀了点儿往嘴里送。不料,一下被烫得眼泪打滚,要不是秦楚暝接得快,她手里的碗就被打翻了。 “慢点喝。”秦楚暝把碗搁在自己手心,用勺子舀了点汤,轻轻吹了吹送过去。 陶月安好久没吃过肉了,又被王嬷嬷逼着饿了这些日子,忽然心头酸酸,没来由的感动,都不计较他以前的斑斑劣迹,由着他喂,拿帕子擦嘴角和下巴的汤汁。 柔眉顺目,乖乖巧巧的模样,秦楚暝的少男心跳得要多快有多快,幸福感都满满地接近爆棚。将整盅汤连着鸡肉都喂进去。 满屋子漾着和谐的气氛,孙书进来送点心时,看着只剩骨头的汤盅,禁不住道,“真能吃。” 顿时,秦楚暝处心积虑营造的和美画面碎得连渣都不剩。孙书背后一凉,自知惹了祸端,在秦楚暝狠辣的目光中放下点心,撒腿就逃。 陶月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好像吃得太多了。”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满眼渴望地看着那叠绿豆糕。 水水的眸子朝他身上一瞧,秦楚暝心里比糕点还甜,赶紧摇头,“不多,我刚刚抱你过来,你瘦得身上骨头都戳着我疼。”说着,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刻闭嘴,但饿昏头的陶月安并没察觉自己被吃豆腐,下意识找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把这几天的委屈都说出来,“但嬷嬷……嬷嬷说我太胖了,已经好久不许我喝汤吃肉碰点心了。我这几天都没晚膳。” “胖?”秦楚暝看着软萌的小猪,鹅蛋脸都快变成尖的,脸上粉粉的红晕跟着消失,就是呈现出一种苍白的病态美,都好看得要命。他肯定道,“不胖,你一点儿不胖。别听你嬷嬷瞎说,学京城里的女孩子减肥,饿坏了身子还不讨好。” “真的吗?”陶月安激动地拉住秦楚暝,弄得小虎牙受宠若惊,心跳都仿佛停了半拍,下意识看她抓着自己的手,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真的,你以前就好看。”说着忍不住脸红心跳地加一句,“……特好看,用不着减肥,我都喜欢。”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嗡嗡叫。 好像终于有人能懂她的苦愁,陶月安光顾着感动,后面的小声表白自然没听清。忽然觉得,秦楚暝没她想得那样坏。 秦楚暝趁火浇油,把点心推给她,诱拐道,“多吃点儿。要是以后,你嬷嬷不给你东西吃,你就来我这儿吃,我这儿什么都有。” 这番贴心的话语暖了陶月安的小心窝,嘴里塞得满满的,忙不迭地点头。秦楚看她同意了,高兴得险些手舞足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才是讨好媳妇的正确方式。 45.路漫漫其修远兮 起初,陶月安对秦楚暝存着几分警备,他第二次带东西进她闺房时。陶月安压着胃里的馋虫,不去看他那一大堆吃食,艰难地硬撑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你怎么会在相府?” 秦楚暝说是来和丞相商议朝政,一脸坦荡的模样,“你要是不信,就去问你爹。” 陶月安想,府里有家丁看着,寻常人也闯不进来,就姑且信了他的说辞。秦楚暝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便故意勾她,拎着东西转身就走,嘴里念念有词,“看来你不饿,这些的东西留着没用,我带回去给旺财当夜宵好了。” 爱粮食的好孩子一听,马上急了,哪能这样暴殄天物,上前就拽着他坐下,还亲自倒了水,就怕他揣着大包的吃食走了。 秦楚暝知她那小心思,慢吞吞地打开包着点心的油纸,腻腻的香气从鼻子里钻进去,陶月安深深呼吸,浑身的馋虫都在叫嚣。手不受控制地拿着油油的酥饼,心里痒痒的,可依旧不放心,于是戳戳他,把饼递到他嘴边,你先尝一口。” 秦楚暝也不在意,就着她握着的酥饼一口一口全吃了,这可是小夏月喂他吃东西,吃完最后一口,小王爷咧开一个笑,“你看,我好好的。。” 陶月安见他没事,才迟疑地从盘子里抓着块尝。斯斯文文,小口小口地尝,吃了好几块酥饼,突然警备问,“你怎么,怎么突然给我带吃的,是不是有什么坏主意。” “恩……之前在宫里做了错事,一直惦记着,想有机会给你赔个不是。”秦楚暝就是委屈,也得忍下,眼下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上次从相府回去,看你饿得难受,于是想借这个机会道歉。”说着小心翼翼地瞧她一眼,“你……你还怪我吗?” 一向吃软不吃硬的小姑娘听秦楚暝温温柔柔地赔礼,还送了这么多吃的,陶月安没来由地说不出话,又抓了块酥饼,狐疑地睁着清澈的眸子瞧他,“你是真想道歉?” “恩。”秦楚暝一个劲点头,像小鸡啄米,顺便扔出一个诱人的饵,“我对大郑各处吃食都有研究,我们可以做好朋友,以后我带你一块儿去吃,各种各样的吃食都有,许多连相府都没。” “可是,你不是跟我爹不和吗?”陶月安有些被诱惑了,但还是谨慎地打量他。 “那是朝中一些奸佞为了离间我们的关系刻意造谣。”秦楚暝坦坦荡荡,一本正经地胡扯,“我最近天天来相府,就是跟丞相共商西北剿匪之事。倘若我跟相爷真有矛盾,相爷怎么会允许我来相府。” 陶月安开始动摇了,“但是……但嬷嬷以前说,你最喜欢在朝堂上给我爹使绊子。” 秦楚暝一脸震惊,仿佛听见什么颠倒黑白之物,暗恨那些人搞的鬼,心里的那张黑名单又添了几笔上去,“你嬷嬷就是个妇道人家,平日管管府上内务,伺候你作息,连相爷的书房都进不去,哪懂什么朝堂之事。她那些话多是道听途说,常言道‘流言可畏’,许是听见什么不好心的人肆意造谣,又不会分辨,回来就随便说了,给你造成不好的干扰。” 秦楚暝骗人很有一套,他一番洗脑,傻姑娘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就懵懵懂懂地信了。 加上王嬷嬷看她吃这么少,身上的肉却点儿没少,且功课没长进,心里又气又恨,变着法子削减她的伙食。陶月安被饿得头晕眼花,连正常的思考都维持不了,天天用腰带绑着肚子,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秦楚暝能给她送点儿赔礼道歉的吃食。 秦楚暝趁热打铁,骗她在外头幽静的小馆子一道儿挨着吃夜宵。 可怜的陶月安,整天的消耗都指着这一顿晚膳,回回像以前闹饥荒时吃饭的模样,又急又快。秦楚暝就看一只小猪低着头不停哼哧哼哧地吃着,想跟她说说话,交流下感情都没时间。不当心吃快了呛着,还得心疼地替她拍后背顺气,想着那可恶的王嬷嬷,不禁道,“不会是你那嬷嬷奴大欺主,中饱私囊,你得寻机会跟你爹说说,兴许他还被蒙在鼓里,要不哪能让你天天只吃这点东西?□□北的叫花子都吃得比你好。” “可是……王嬷嬷会生气的。”陶月安啃着嘴里的排骨,一脸茫然道,“要是我跟爹说了,嬷嬷连青菜汤都不给我喝了怎么办?” “为人父亲,哪舍得自己女儿遭这种醉受。”秦楚暝戳戳她的脸,就是最长膘的夜宵天天养着,以前软软的肉都养不回来,他有点儿舍不得,“你嬷嬷可说了,是你爹嫌你胖了,叫你减肥?” 陶月安对天上的星星撑着头很认真地想了会儿,“没有。嬷嬷就说我这样胖着太子殿下会不喜欢,得尽快瘦下来,跟采薇一样身段纤细才行。” 听到郑棕英的名字,秦楚暝很想把她拎起来揉成一个团子从楼梯口扔下去,但还是死死压下冲动,转念一想,挑拨道,“这么说,太子是喜欢王采薇那样?” “恩……”陶月安咬着筷子,小脸皱得像只包子,“兴许是的。嬷嬷总让我跟她学,还说我什么时候同她一样聪明,身段儿一样好,就给我吃晚膳。” 陶月安想起前两天,她在秦楚暝的撺掇下鼓起勇气,想她是主子,王嬷嬷是奴才,她得硬气点。于是,在王嬷嬷将稀释不少的粥端给她,再配上一碗水煮青菜汤作中饭时,陶月安像站在易水边上的荆轲,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高冷地搅了搅粥,没动。 王嬷嬷看着不对,往常这个时候,大小姐早就饿狼扑羊一样喝完了,便问,“小姐怎么不喝?” “嬷嬷,我……我不想喝粥。”陶月安对着王嬷嬷凌厉的目光,刚才端起的架势手一晃全没了,还隐隐开始发抖,“我想吃……” 那个肉字还没出口,王嬷嬷就手脚利索地将桌上的粥碗端走,和蔼地阴阴一笑,“大小姐不想喝粥,早跟老奴说一声,老奴就吩咐厨房不做了,还省粮食。这午膳,吃青菜汤便好。” 陶月安仿佛被人当头一棍,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嬷嬷得笑容,顿时觉得格外狰狞,提高了嗓子想拿出主子的气势,“嬷嬷,我不要减肥,我不胖。贵妃姑姑都说,我这样刚好,我这几天都饿坏……。” “大小姐说什么傻话。”王嬷嬷将粥碗重重放在桌上,居高临下道,“老奴也不想让您饿着,这不全是味您好。您瞧瞧人家王小姐,生着个妖娆身段,长着个狐狸精的脸,往后将太子殿下的心儿都勾去,你连哭的地方都没处找。” 说着,极其嫌弃地在她软软的小肚子上捏了一把,“王小姐那腰细着,再一打扮,在宫宴上走起路连老奴这把年纪瞧着都禁不住心动,别说太子爷血气方刚的。你再不加把劲儿,当心一不留神,这太子妃就换人了。” 看陶月安低着头不说话,开始奉行打个巴掌给个蜜枣的策略,苦口婆心道,“大小姐别怪老奴多嘴,您在宴会上喝多了先走,老奴后面来的时候,瞧得真真的。那王小姐生得媚,又会说话,跟太子殿下处得和洽,临走还在说话。老奴实在是替您担心,要是太子殿下不喜欢您了……” 叛逆期的陶月安嘴一扁,不情愿道,“他不喜欢……大不了就不嫁了。我要吃晚膳。”总不能学王采薇,为了太子好细腰,把自己饿死在房里。 王嬷嬷听了,气得两眼一瞪,鼻子都像牛一样吹起。她抄起桌上的粥碗,临走还恶狠狠地瞪她,训道,“看你这没出息的劲儿。你什么时候能有王小姐半分聪明劲儿,那腰跟她一样细了,老奴就给您准备晚膳。” 随后是响亮的关门声。陶月安坐在凳子上,捞了一根清水里飘的青菜,连盐都没,要多难吃多难吃,吃着吃着眼泪都快往外淌。 46.挑拨离间哪家强,大郑都城找楚王 “照你这么说,太子不喜欢你这样的?”秦楚暝挑拨道。 陶月安动作僵了僵,听嬷嬷的意思,好像太子还真是嫌弃她,但当着秦楚暝的面总不能说出来。 他这些天天天带她吃东西,陶月安每次饿着就没防备,一吃饱就有力气思考,他究竟是打什么小算盘。 可这么多天下来,好像也只是一块儿吃饭,没做什么。跟温水煮青蛙似的,日子稍稍一多,防备都慢慢瓦解。 “应该是喜欢的。”陶月安又夹了块糖醋排骨,装着无意道。 “可太子喜欢你,怎么会嫌你胖?”秦楚暝状似无辜地睁着大眼睛瞧她,心里已经狠狠地把郑棕英问候了十几遍。 陶月安愣了愣,嚼着肉刚想反驳,却半天想不出话回他,只能支支吾吾,“或许……或许我瘦一点,瘦一点他就喜欢了。”说完自己都没底气。 秦楚暝手在底下握成拳头,面上还是一派无知,就像是朋友间的聊天,“可太子不喜欢你,为什么还娶你回去?” 听言,陶月安又傻了傻,王嬷嬷说太子喜欢采薇那样的,可要是真和嬷嬷说的一样,他为什么要娶自己回家?陶月安以前没细细思考过这些,现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秦楚暝瞧她一头雾水的样子,得意一笑,“要是太子不喜欢你,你嫁进东宫后,他天天跟王采薇在一块儿,没空顾你,你还有晚膳吃吗?” 这话一下戳到陶月安的要害,她两条细细的眉毛一下拧在一起,一副痛苦纠结的样子。秦楚暝接着火上添油,“要是你还生了孩子,一大一小一起坐在房里喝青菜汤,闻着隔壁王采薇桌上的山珍海味,燕窝鱼翅,不是比挨刑还难受?” 陶月安被吓坏了,手一抖,刚夹的排骨掉在桌上,却没空心疼,“那……那怎么办啊,我不想喝青菜汤了。那汤真是好难喝,一点儿味道都没……”她脑子里仿佛出现喝不完的青菜汤,一碗一碗的堆成山,从高高的天空倾倒下来,她带着孩子可怜兮兮地躲在角落,对视着喝青菜汤,看王采薇端着一碗肉从她面前经过,轻轻放在旺财跟前,纤细修长的手轻轻揉了揉旺财的头,眸光流转的桃花眼往她那儿轻轻一瞟,风情无限,“小心吃着,别被人抢了。” 秦楚暝暗暗一笑,往她碗里夹了块东坡肉,状似好心地同情道,“快趁着现在多吃些,往后等你成婚了,我可没办法给你送吃的。或许这辈子就只能喝青菜汤了。”说着不停唏嘘,还真像最后的晚餐。 对着一碗心爱的肉,陶月安本该大快朵颐,此时却无心动筷。她慌乱地抓着秦楚暝得袖子,一脸恳求道,“王爷,我们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您最聪明,能不能教教我,我不想喝一辈子的青菜汤。” 虎牙很想抓着小夏月的手,告诉她,嫁给我,我以后天天带你吃肉,带你飞。又担心操之过急,反而将她吓着了,连这样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了。 内心纠结万分的秦楚暝对着陶月安水汪汪、雾蒙蒙的杏仁眼儿,觉得王嬷嬷是什么审美,他家小夏月生得这样好看,就是长点肉,也不影响。怎么会比不上王采薇?他就是这样天天看着都不腻,反而一天见不着,心里就空落落的难受。 想着,他就同情地摸摸小夏月的头,好似看着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走上不归路的小伙伴,“能喝一辈子青菜汤也算好的,就是饿,也能活命。要是太子以后登基,就是皇帝,你没听你嬷嬷说吗?冷宫里住着的都是不得皇帝喜欢的妃子,她们连青菜汤都喝不上,不少饿死在里面。” “真……真的吗?”陶月安说话都结巴了。 “你要是不信,就回去问问你嬷嬷,看我是不是骗你的。” 陶月安一碗肉拨弄了一会,就吃不下了。她这两天跟王嬷嬷的关系有些僵化,回去隔天吃午膳的时候鼓足胆量问了句,“嬷嬷,您知道冷宫吗?” “冷宫,小姐怎么想问这个?”王嬷嬷看着桌上喝得一点儿不剩的青菜汤,虽不知她是哪根筋搭错了,但还是觉得,这是个思想教育的好机会,不咸不淡道,“当然知道。” “里面住的都是皇帝不喜欢的人吗?”陶月安小心问着,“住在里面,一辈子不能出去?” “是啊。”王嬷嬷点点头,“全关在里面,暗无天日的,谁敢偷偷往外跑,就打断了腿扔回去。有些被打折腿的妃子没太医看,脚上的伤口感染了,整个下肢全烂了,没多久就没了。” 血淋淋的画面听得陶月安的小心肝有些发颤,还是继续问,“那……里面的人都吃些什么?” “泔水。”王嬷嬷看她迷惑,解释道,“就是馊水,厨房吃剩、坏掉的菜倒在一个大桶里,闷得一股酸味。宫外有些地方拿来喂猪,不过宫里司膳司养的猪金贵,你让它们吃馊水,它们还不愿意呢。” “这……这哪能吃啊。”陶月安三观受到剧烈冲击,一下缓不过神。王嬷嬷琢摸着,趁此下点猛药,或许能教她从此对太子爷上点儿心,于是道,“这进了冷宫的妃子,别说吃好的。活着比死了还痛苦,很少能撑个三、五年的。” 看着陶月安询问的眼神,王嬷嬷解释道,“老奴为什么劝着您,要当心那王小姐,别把太子殿下的宠爱抢过去,还不是为了小姐日后打算。这从古到今,被废的皇后就没一个有好下场。您没听说过王皇后,她被废后囚禁在冷宫,新立的武后将她的手脚砍去,挖掉双眼,割去鼻子舌头,再泡在酒里,想死都不成。那日子,真是生不如死。” 王嬷嬷说得阴森森,陶月安背后一阵凉意。她瞧自己的恐吓起了效果,倒是高兴,趁着机会敲打她,“所以嬷嬷让你好好背小册子,学怎么伺候太子殿下,全是为你好。这太子将来是皇帝,是全天下的主子,要是他真的把您关进了冷宫,相爷也无可奈何啊。所以啊,你得上进,得争取讨太子欢心……” “那嬷嬷……我不嫁太子,不嫁了行不行?”被单纯地养了许多年的陶月安想到自己没了手脚的模样,吓得浑身发抖,一时无力接受,开始拼命吵着嚷着不想嫁了。 王嬷嬷一听,没想到自己的教育起了反作用,狠狠在她的脑袋瓜上抽了一下,“说什么蠢话,嬷嬷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好好学着服侍太子,免得被送进冷宫受苦。你倒好,净说这些不三不四不着调的东西,要是给老爷夫人听了,得被你活活气死。”她说着,就端着汤碗出去,剩下三观尽毁的陶月安在风中凌乱。 知道秦楚暝没骗她,陶月安更加怕了。 而比这更让她害怕的,是当天晚上,她躺在床上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算算时间,秦楚暝该给她送吃的。可她等啊等,等到撑不住睡着了,睡着了又饿醒了,等到天空蒙蒙亮,秦楚暝都没来。 陶月安以为他是有事,所以没能给她送吃的。 于是第二天夜里继续等,可一等就是好久过去,时候都入秋了,王嬷嬷给她添了被子、衣裳,就是没等着秦楚暝来。 47.甜蜜蜜倒计时 中秋节,照往年的惯例,他们是要进宫跟贵妃娘娘一道祭月。 然而,王嬷嬷觉得陶月安这些日子减肥颇有成效,圆圆的小脸瘦得颧骨凸起,肉肉的小胳膊小腿也跟着细了一圈。生怕她进宫后在宫宴上胡吃海喝,好不容易掉下去的肉又充气似地肿回来。 更重要的,是她想借陶月安不在的机会,试试王采薇,看她能否安分守己。 于是,陶月安对外称病,留在屋里做刺绣,陶夫人领着王嬷嬷和陶月琳进宫。 秋天夜里,凉风习习。陶月安搁下手里的香袋,撑着头看面前的月饼,两条好看的眉毛深深蹙着。 今儿中秋,王嬷嬷格外开了恩,许她一块月饼做晚膳。陶月安摸着月饼,舍不得吃,这是用玫瑰花做的馅料,甜腻腻的很好闻。 她好久没吃过甜食,想今晚吃一口,明早吃一口,中午再吃一口,这样一块月饼分成好几口,就不会连着几天嘴里没味道。 陶月安推开门,站在院子里的桂花树地下。秋桂散着清甜馥郁的香气,闻了心旷神怡。她傻愣愣地凝望着密匝匝的金黄色小花,团簇在枝桠上,两只瘦乎乎的手握在一起,饥饿的心想,要是做成桂花糕,指不准多好吃。 陶月安想着,就顺着树干麻溜地爬上去因是中秋,陶夫人格外给了恩典,许府上的奴才丫鬟休息一日,家在京城的,就回家过节,家不在京城的,就去京里最热闹的街上看花灯,是以整个院落空空荡荡。翠兰也没影儿,八成是跟其他小姐妹出府玩了。陶月安寂寞地摸着那一朵朵桂花,每次她饿得天昏地暗时,就禁不住开始撕树皮,但送到嘴边时却犹豫了。这几年在相府被养得娇气,以前更饿的时候,也不是没喝过树皮煮汤。 回忆起秦楚暝天天带她吃好的,各式各样、大江南北的菜肴、点心,陶月安就满脸纠结地拽着桂花,一颗一颗地扯落在树下,他怎么,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可再想想,他们非亲非故,她也没理由要求他给自己天天送吃食。之前只是他做错事,想赔礼道歉,也送了这么长时候,或许他觉得差不多了,就不送了。 陶月安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她空空如也的胃。 其实,起初她对秦楚暝的印象不太好。一方面是受王嬷嬷影响,一方面是他不庄重,觉得他是个奸臣,登徒子。 但后来,他诚心道歉了,还每日不重样地带她去找各种吃食,像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对她又体贴又温柔,陶月安就像温水煮着的青蛙,慢慢被煮熟了。想他跟爹一起处理政事,爹肯接纳他,说明他不是什么坏人。 或许之前的事儿,只是她想多了。 夜深人静时,她常常忍不住思考,要是以后嫁给太子了,会不会真的天天喝青菜汤。 逃荒的时候,她只希望能天天吃饱饭。进了相府,终于能吃饱饭了,她又嘴馋,希望能天天吃好的。 从怀里掏出手绢包着的月饼,陶月安小心翼翼地解开,像捧着稀世珍宝,轻轻嗅了嗅甜甜的香味,脑海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玫瑰花海,柔柔的白云,暖暖的日光倾泻下来,一派和美,她闭着眼儿准备咬一小口解解馋,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夏月。” 陶月安有些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秦楚暝正咧着小虎牙,笑得格外阳光,“中秋节快乐。”吓得她身子一个没坐稳,整个人惊叫着朝下摔。 当然,小王爷是不会让她摔疼的。他痛并快乐地抱住她,垫在下头,让陶月安摔在自己身上,轻轻闻着怀里熟悉的清甜香味,只觉得格外温馨,像回家一样。小王爷在小夏月脖颈处蹭了蹭,舍不得地坐起身,不着痕迹地抱着她装出检查伤处的模样,一脸关切,“有没有哪儿摔着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没。”陶月安摇摇头,有些急切地拍拍他,仿佛要说什么,又因为太激动说不出话,“你…你,你 ……” 秦楚暝脸上隐隐发烫。她一定是被自己感动了,于是揉揉她的头发宽慰道,“没事,我没摔伤,你不用担心。” “不是……”陶月安的脚有些轻微的扭着了,想站起来,又站不起来。她又太激动,激动得舌头打颤,只能不停得拍秦楚暝。 好半天,秦楚暝以为是分开这么久,她想自己了,心头一暖,脸上更烫了,温情道,“这次走了这么久,没和你打招呼,是我的不是,也实在是事发突然,来不及跟你说,以后一定不会这样。” 就在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自己是如何对不住她离开后,陶月安终于冷静下来,拍着他的肩道,“你快扶我起来,压着月饼了。” “……” 心碎成渣的秦虎牙看着陶月安跪在地上,地上是一块被他压出红色玫瑰花馅的月饼,陶月安眼里湿漉漉地瞧着月饼,满是哀伤和痛苦。他一靠近,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就迸射出浓浓的怨恨。 “小夏月,我错了。”小王爷想了会儿,虽然没想清楚自己错在哪,但还是先道歉,把小夏月哄开心,“我再给你买一块,一模一样的。” 陶月安甩开他。 “你别生气。” 又甩开。 “我再给你买一盒,各种味道的都有。” 陶月安高冷的脸出现一丝裂纹,扭过头看他,半信半疑道,“真的吗?” “恩。”秦楚暝深怕她不信,“我们现在就去,眼下街上热闹着,还有很多花灯,我们边看灯边吃,现在的螃蟹也肥了,待会再一起吃蟹。” 陶月安心一动,就跟他偷偷逃出陶府,一路跑到熙熙攘攘的街上。 路两边全是各色各样的彩灯笼,晕着柔和的灯光,秦楚暝走到卖月饼的摊头前,给她买了一纸袋的鲜肉月饼。 陶月安从纸袋子里拿了一个,自顾自地啃着月饼,四下好奇地张望,王嬷嬷素来对她管束严格,又怕出闪失,从没带她来过这样热闹的场合。就算偶尔出门透透气,也得带上好几个侍从像盯犯人般盯着。 “王爷。”陶月安看好些人围在一个灯笼周围,低头说着什么,便好奇地扯了扯秦楚暝的袖子,“他们在做什么?” 她的手指无意间触到秦楚暝的手腕,激起一阵暗涌的悸动。秦楚暝看着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心不在焉道,“可能……是在猜灯谜。” “那儿……那儿放的什么。”陶月安指着远处天空缓缓上升的红色纸灯笼,新奇问,手里一使劲,又碰到秦楚暝的手腕。 小王爷的眸色又暗了暗,“是孔明灯。” 突然一阵人潮涌动,秦楚暝下意识地捉住陶月安的手,护着她生怕被挤散。待走到人流稍少之处,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牵着小夏月,脸上顿时一阵**辣的,小王爷傲娇地想,全是红灯笼照着,才弄得他高冷的脸上一片绯红。 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瞅了眼陶月安,她正好奇地看着天上的孔明灯,一眨不眨,全然没发现自己被人握着。 秦楚暝的贼胆子登时生出几分,他抓着小手捏了两把,全是骨头,不像以前,软乎乎的。注意着陶月安的表情,秦楚暝偷偷伸出五指,跟她的五指扣在一起,少男心暖洋洋、软乎乎的。 “王爷。”陶月安回头叫他,小王爷赶紧将手恢复到正常姿势,心虚应道,“怎么了?” “不是……不是去吃饭吗?” 原来没被发现。小王爷松口气,手里紧了紧,“宝悦楼的醉蟹很好吃,我们去尝尝?” “好。”陶月安满心欢喜,忽然发现自己被人拉着,手晃了晃想挣开,“王爷,您怎么拉着我?” “……”秦楚暝刚落地的心又被悬起,心虚虚地解释,“方才人太多了,你差点被人挤走。”秦楚暝说着,很不情愿地松开她。 陶月安点点头,“那我拉着你走。”听得秦楚暝一个激灵,陶月安伸出手拽住他的袖子,眨着眼看他,“我们走。” 小王爷盯着修长的手指,好想变成自己的袖子管,让她握在手心里。 宝悦楼的蟹在郑都最负盛名,都是从江南快把加鞭地运来,又肥又美。 往日在府里,王嬷嬷觉得吃蟹动作不雅,很少给陶月安吃。她笨笨拙拙地剥着蟹壳,虽然味道好,但吃着却麻烦。正艰辛地吃完一只螃蟹时,秦楚暝剥了两只,将嫩白的蟹肉搁在盘子里推给她,像讨主人欢喜的哈巴狗。 陶月安道了谢,拿白嫩嫩的蟹肉塞进嘴里,心里莫名涌上甜蜜蜜的感觉,明明不在吃甜糕,可吃在嘴里,就是甜津津的。她不自觉冲秦楚暝露出一个笑。笑得小王爷剥蟹的手抖了抖,跟着甜蜜蜜地将肉放在她盘子里,“好吃吗?” “恩。”陶月安看着秦楚暝,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没好好瞧过他。他生得比太子还俊俏,还好看。每次吃饭,都只顾着帮她剥蟹夹菜,自己不动筷子,“王爷,您怎么不吃?” “我不饿。”秦楚暝最喜欢看她吃饭的模样,“你最近都瘦了,快多吃些。” 说起瘦了,陶月安就有些委屈,小声控诉道,“嬷嬷……嬷嬷不给我吃晚膳。平时就只能喝青菜汤。” “前阵子,皇上派我去西北平乱,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安排,害你这些日子受苦了。”秦楚暝摸着只剩骨头的巴掌脸,听得陶月安暖洋洋的,但骨子里的劣根性让他没忘记趁机挑拨,“这就一个多月,就成这样了。以后你嫁进东宫,不是得天天挨饿。” 48.山雨欲来风满楼 陶月安嚼着蟹肉,忽然僵硬一下。 秦楚暝盯着手里的螃蟹,笑还是那样温和的笑,眼睛却微微眯起,让人瞧着寒毛直竖。那螃蟹恍惚间变成了郑棕英,他将肚子上的大壳掀开,对中咔擦一声一掰二,再把一对钳子和八条腿一个个耐心细致地拧下来。 从头到尾,都洋溢着温柔、阳光的笑。 处理好螃蟹,秦楚暝收起眼里的狠厉,柔情似水地将剥好的蟹肉给陶月安,却突然被她抓住。秦楚暝愣了愣,受宠若惊地看着那只嫩白嫩白的小手,内心有千军万马呼啸着奔过,他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怎……怎么了?” “王爷。”陶月安看着她,因脸上的肉少了,一双水眸显得更大,“您教教我怎么办,嬷嬷不许我,不许我不嫁给太子。但……但我不想进去,天天喝白菜汤、青菜汤。一不留神,就被送进冷宫,连青菜汤都没得喝,只能喝泔水。” 秦楚暝暗暗咧开嘴,露出得逞的小虎牙。明明自己挑拨成功了,可看她这样害怕的模样,像被屠刀追着花容失色四处乱窜的小猪,满眼的迷茫。换作以前,他会觉得好可爱,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眼下就全是心疼。但还是无所谓地倒了杯桂花酒,兴致淡淡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教你?” “因为……”陶月安抓着螃蟹腿,努力思索了很久,就是想不出理由。秦楚暝以前说喜欢她,所以才忍不住拉她的手,还抱她,可后来他道歉了,是不是表示他不喜欢她了。陶月安觉得脑子不够使,啃着肉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地想,喜欢究竟是什么感觉。 秦楚暝一直等不到她回话,等得黄花菜都凉了,她还是沉默,两眼盯着蜡烛瞧,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某个装作高冷的小王爷内心毛毛的发痒,坐立难安,终于等不及了,装作收盘子的架势在她眼前晃了晃,轻轻咳了两声,“要我教你,也不是不行。” 陶月安刚扯起嘴角,他又装作不在意道,“但你得先告诉我,你对太子……对他是什么感觉?” “这 ……”陶月安认真地思考着,迟疑道,“太子,以前怪怪的,总喜欢使唤我,脾气也不好。后来……后来突然变得很温柔,跟我说话都和和气气……恩,还很体贴。” 好,记下了。内心阴暗的秦楚暝在小册子上又添了一笔,他倒着酒,假装漠不关心,就像例行公事的询问,“那你,喜不喜欢他?” “喜欢……”秦楚暝手一滑,酒洒了好些出来。陶月安若有所思地盯着盘子里的蟹肉,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自管自说着,“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但嬷嬷一直跟我说,我以后要嫁给太子,我得喜欢太子才行。”她还年幼的光景里,就和父母失散。之后跟穗荷一道逃荒,整天只想填饱肚子,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陶月安看着秦楚暝,一本正经地发问,“王爷,喜欢是什么感觉?” “就是……”秦楚暝没办法把自己对她的感觉描述一遍,让他这样成熟内敛的人诉诸于口,实在太害羞了,“就是想跟他成亲,天天在一块儿。” “恩……我以前觉得,嫁过去就是换个的地方住,宫里的东西好吃,还能天天跟贵妃姑姑一块儿说话,也没什么不好。我除了太子也不认识其他人……这么说,我以前是喜欢太子?” 秦楚暝的目光一瞬透出浓浓的危险,阴测测得吓人,陶月安宝被阴沉沉的气息笼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可是现在,太子嫌我胖,吃得也不好,关进冷宫的话,就再也见不着贵妃姑姑了,我不想嫁了。可嬷嬷她不同意。” 她偷偷看秦楚暝,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内心建设了好几回,终于鼓足勇气问,“王爷,您之前说喜欢我的,还作不作数?” 刚拿着酒杯,试图掩饰情绪的秦楚暝手一松,“砰”的一声掉在地上,金黄色的桂花酒溅到陶月安淡黄的裙子上。 “王爷,我说错话了。”陶月安虽然有点小伤心,还是赶紧站起身,想逃避尴尬的环境,“时候不早,我该回府了。” “我送你。”秦楚暝连忙喊来小二来结账,带着她原路回去。街道还是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可陶月安已经没心思四处张望,连天上的孔明灯都不瞧了。 她抬眼,看见面前一个灯笼前,一男一女看灯笼上的字儿。那公子不知说了什么话,将姑娘家逗得,掩着帕子咯咯笑了许久。 陶月安又偷偷瞥了眼秦楚暝,他没表情,像是很纠结。陶月安立刻生出几分愧疚,自己不该说这种话,叫他为难的。 他说喜欢的时候,自己要嫁给太子;如今不想嫁给太子,想他要是还喜欢着,嫁给他也好。好孩子陶月安隐隐自责,这是不道德的。 秦楚暝面上强撑着镇静,满脑子都快炸开锅,她问我喜不喜欢,我该怎么说?要如何用一个高冷、淡定、符合自己形象的方式开口。让小姑娘一看着就着迷? 刚想好底稿,在肚子里酝酿两遍准备说出口,“我……”陶月安以为他是在为难,便体贴道,“王爷,我方才,方才只是随便胡说的,您别放在心上,就当我没说过好吗?” “……”小王爷心中一万头战马飞奔而过,留下浓浓的一片尘烟。 “我还是照嬷嬷说的……”陶月安看着前面的人流,忽然惊慌失措地躲到秦楚暝身后,“王爷,您帮我挡挡。是王采薇,她不是,不是在宫里,怎么在这儿。” 拜王嬷嬷所赐,将王采薇描述成一个心狠手辣、极有心机的女人,一直提醒自己防着她,不当心就会被做成人彘,扔进冷宫里。陶月安见着王采薇就和老鼠见了猫似的,害怕得脚软,拉着秦楚暝的衣裳,王采薇有些失落的脸映在她眼里,莫名的狰狞。那一步步的步子,踩在心尖上,像地狱勾魂的牛头马面,“王爷,求求您。” “好。”秦楚暝回过头,将她整个按在自己怀里,藏到王采薇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 王采薇经过时,身上穿着寻常衣裳,手里还拿着一只荷花灯,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自管自木木地朝前离开。让秦楚暝意味深长地看了几眼。 中秋祭月,她身为太子侧妃,怎么会独自在街上失魂落魄地晃荡。 秦楚暝紧了紧怀里的,又幸福又难过,生怕被人抢走。小猪以为是王采薇靠近了,很是害怕,一个劲地发抖,朝他怀里拱。 直到王采薇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秦楚暝还舍不得松开,硬是多抱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她已经走远了。” “谢谢王爷。”怀里的温暖被凉凉的空气取代,小王爷心中一片落寞。一直持续到送小夏月回家,自己对着桌上的蜡烛发呆好一会,还没缓过来。小夏月先问他,之前说的话作不作数,可没多久就将这话收回去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王爷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只觉得郑棕熙说得对,姑娘家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的心思都难猜。他哪天得空了,进宫去问问她。 就坠入绵绵情网的小王爷思绪万千时,孙书搬了许多书信,折子册过来,说马副将有要事相商。 “让他进来。”秦楚暝扫了扫那些信,有他父王旧部发来的,也有各地归顺的使节、大臣发来的。折子册上列着可以合作的名单。 “王爷,属下查到大戎偷偷派人进了京。”马副将上来,就开门见山。 “进了京?”秦楚暝愣住,“他们怎么进来了?” “似乎是京里有人接应,属下已经派人暗中跟着。”马副将答道,“眼下陛下龙体抱恙,属下偷偷差人去太医院问了,说陛□□内有毒素淤积,兴许熬不过明年冬天。” 秦楚暝听言点点头,“之前让你查的事,查清楚了吗?” “是,虽然没有十成十的清晰,但已经有了□□成。” …… 陶月安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没睡着。这却不是因为肚子饿,而是少女心思多。 她咬着唇,想到刚才秦楚暝抱她躲王采薇的时候,忽然心跳得特别快。跟以前不同,以前不管是他做什么,她都是满满的不舒服,仿佛生吞了一只蟑螂。可如今就是特别甜,特别是吃饭的时候,他什么好吃的都推给自己吃,吃什么的偶甜津津的。 想着,陶月安就纠结起来。自己起初,怎么就那么排斥他,要是早发现他这么好,她眼下就不用认命地嫁给太子。 将被子揉成皱皱的一团,陶月安纠结地滚来滚去。可他都不喜欢她了,她还这样天天吃他的,要是日复一日地习惯了,她嫁进东宫以后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停下来,抱着被子郁闷而沮丧地想,她还是照着王嬷嬷说的,开始学着喜欢青菜汤。 49.啊!小王爷终于表白了! 过了中秋,日子飞逝,很快到了郑棕英岁月里最难熬的时光之一。 江南几处旱得厉害,起先是郑棕英负责赈灾,结果银子被中饱私囊。到了交赋税的时候,官吏逼得没办法,不少地方闹起揭竿起义,一时沸沸扬扬,像野火一样四处流窜。 郑粽岸将查到的结果递上去,丰和帝在病中听到消息,气得将反思中的郑棕英叫过去,狠狠痛斥了一下午。 听当日守在门外当值的小太监说,太子出去时脸色惨白,衣裳后湿透了。 丰和帝原本不爽利的身子江河日下,更是自此病情加重,几个资深的老太医当晚忙得团团转,整宿没歇。 出了这样的事儿,朝臣纷纷猜测,陛下是否起了易储之心。这种说法虽被陶相有心压制,但私下仍传得厉害。 南牧使节曹庄率先反了朝廷,南牧和江南靠得近,原先在江南起义之人纷纷投奔,一夕间竟召集数万兵马。 西边也不太平,南泰王打出‘清君侧’名号,响应极多。 朝内虽是郑粽岸说了算,但主持大局的还是陶相。 秦楚暝被派去塞北三城,王将军去了瀚江,还有几个名声不大的将军、副将、参军,分别派到各处镇压。 陶相晃着手里的酒杯,对陶贵妃道,“本相在位十几年,压过的起义不知多少场。这些不过是乌合之众,南牧曹庄也好,其它地方的小王也罢,都没专门练过的军队。这个功劳,不能让其他人抢了。” “哥哥让秦楚暝去塞北平乱,希望他就此送命?”陶贵妃问。 “是。”陶相应道,“刘将军与先楚王不对盘,又坐镇塞北三十年,是这群人里最难对付的。” 陶贵妃点点头,又道,“太子如今被陛下禁足,连妹妹都没法子看他,这外头传着易储……” “妹妹放心,我自有安排。”陶相打断她。 秦楚暝坐在主帐,静静听孙书汇报。如今义军像雨后春笋一样破土而出,一个接着一个。目前公然反抗大郑朝廷的,有两个王爷,一个侯爷,两个将军,三个使节,一个刺史,暗着的,兴许更多。 “话可带给刘将军?”秦楚暝问。 “刘将军给了准确回复,愿意跟我们合作。”孙虎道,秦楚暝临行前,刚将他放出来,“只是他提了要求,希望能跟王爷私下会面。” 秦楚暝点头,“你去安排。” “是。”孙虎提议,“王爷,如今天下大乱,我们何不趁此良机,替老王爷报仇雪恨?” 庄将军指着五颜六色的地图,各色标记各地势力划分,赞同道,“这些人里,不少是老王爷的旧臣部下,只要王爷愿意,他们定会鞍前马后替王爷效力,共成一番千秋霸业。” 秦楚暝敲着桌子,良久语,“还没到时候。” “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你还想等什么时候?”庄将军一把拍在桌上,“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就等着大势已去,被人招安。” 秦楚暝不说话。 庄将军怒火攻心,“不说别的,那个陶家闺女,算算明年春天就该嫁人了,你再等,就只能眼巴巴看人家坐上花轿。” 秦楚暝抬起头,就静静看着庄将军。这样不痛不痒,让他更心烦,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 “王爷。”孙虎试图劝他,秦楚暝问,“信呢?” “……在这儿。”孙书从怀里不情愿掏出信封,呈给他“王爷。” 秦楚暝抽走信,起身就出去。 庄将军随手抄起桌上的砚台,狠狠摔在地上,“臭小子,国仇家恨他不上心,全扑在儿女私情。要是老王爷地下有知……” “将军息怒。”始终没开口的马副将盯着那张地图,悠悠道,“王爷说得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丰和帝四十七年十一月,曹庄攻下瀚江,自立为王。将军王放战死,京城哗然。 丰和帝四十七年十二月,楚王凯旋,于景泰门外接旨,再度出京,往宜梁平乱。 时至岁尾,没法过年的,冻死没粮食的,都加入浩浩起义大军中。 陶月安看裹在雪中的陶相府挂上红纸灯笼,添上红窗花,一派热闹喧哗。她怀里藏着孙文的信,扳手指算算,已经好久没见过秦楚暝了。 “我的大小姐,您怎么在雪地里傻站着?若是冻伤身子,以后生养不好。”王嬷嬷将她拽进屋里,拍落身上的雪花,叹气道,“外头局势不好,您跟太子的婚期恐怕得往后缓缓。” “真的吗?”陶月安压着心里的喜悦,小心问。 “是啊。”王嬷嬷愁眉深锁,“都是给那些乱臣贼子闹的。王将军战死在瀚江,都是……造孽啊。” “那……楚王呢?”王嬷嬷神色微变,陶月安担心她多疑,忙道,“嬷嬷,您不是说,他跟王将军一块儿去平乱了?” “他先去塞北,后到宜梁。”王嬷嬷摇摇头,“倒是运气好,去平乱的将军里反的反,死的死,他却好端端活着。陛下病成这样还硬撑着召见他,连半块虎符都给了,太子的皇位……” 陶月安试着问,“太子的皇位?” “大小姐别多想,安心在家里呆着,这些事有相爷操心呢。”王嬷嬷不大乐意跟她说朝堂上的事,就催着她泡澡,驱驱身上的寒气。 陶月安泡在密密花瓣间,手里玩着玉佩,是秦楚暝让孙文给她的。 他到底……到底怎么想的?陶月安被热水汽熏得脸颊烫烫,羊脂色的脸颊染上粉红,清纯中杂着点儿妩媚。 虽然他忙着朝事,没能亲自看他。但夜夜让孙文送各样吃食来,陶月安摸着烫乎乎的脸颊,觉得男人的心思太难猜了。 起初,她束着腰,决定适应只有青菜汤的日子,于是让孙文将东西退回去。 孙文差点被她吓哭了,说是王爷嘱咐的,他也是照做,若姑娘不把东西留下,他会被送去宫里做公公的。 陶月安缓缓摸着玉佩上的花纹,又想起孙文总说,王爷对姑娘可上心了,这玉佩还是王爷母亲留给王爷的。 心里又是莫名的悸动。听他的意思,是不是说,秦楚暝或许还欢喜她? 一发呆,王嬷嬷就站在外头催,说时候差不多该起身了。 陶月安应了声,抹好香露,换上衣裳,将玉佩偷偷贴身藏着出去。 “小姐早些歇着。”王嬷嬷替她擦干头发,临走前将蜡烛吹灭。 陶月安坐在床边上,慢慢躺下去,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刚抬头,就见秦楚暝坐在窗框上,外面是圆圆的月亮和细碎的星子,他穿着武将的戎服没脱下,轻巧地跳进屋里。 “王爷?”陶月安刚想起身,就被他制止了,秦楚暝拿厚厚的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裹成一个团子,“天冷,别冻着。” 说得她跟喝了糖水似的。陶月安看着秦楚暝,在外几个月,将他的轮廓磨得愈发沉稳有气魄,尤其是眼下穿着戎服,更显英气。 “外面下着雪。”秦楚暝搂着糯米团子,将嘴凑在她耳边轻声言语。 “恩。”陶月安甜甜地应着。 “塞外风景很美。”小王爷只要看着她,就暖乎乎的。在外几个月的辛劳、奔波全没了,“真想带你去看看。” “我听说,平乱很危险,好多人都没了性命,你没受伤。” “有啊。”小王爷扯开她的被子,拉着她的手覆在自己胸口,“这儿挨了一箭,疼得我几晚上睡不着。” “看过太医吗?太医说,还有没有事?”陶月安有些担心,在那儿轻轻揉着,虽然隔了层薄薄的盔甲,几乎感觉不到,秦楚暝还是高兴。 “已经好了。”秦楚暝咧着小虎牙,舍不得叫小夏月担心,“我只要收到孙书的信,他告诉我,你今天吃了什么,我就不难受。” “真的吗?”陶月安有些不信,她平日就是摔一跤,或者割一条口子,都得疼上好久,不用说是一箭刺在胸口了。 “我送你的玉佩,还在不在?”秦楚暝忽然换了个话题。 “在。”陶月安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从怀里取出,小心问,“王爷,孙书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恩。”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送给我?”陶月安紧张地看他,刚被热水烫得,心跳得好快,脸火红火红,像抹了厚厚的胭脂。手悄悄抓着被子,拧成一团。 “因为……”秦楚暝鼓足勇气,眼神忍不住乱飘,就是不敢跟她对上。心跳得比杀敌时还快,扑通扑通的,没半刻消停。 “因为……喜欢你。” 50.最后一章甜蜜蜜拉 又一年隆冬春岁,丰和帝虽身子不爽,还硬撑着出席晚宴。 陶月安在太子身边,外头的公公嘶着嗓子说楚王到,咯噔一下,夹食物的手停了须臾。 秦楚暝进殿,给丰和帝行礼,她低头看盘子里包着肉馅的团子,耳边是小王爷好听的声音,目光想往上抬,又低下去。却又想看,犹豫再三,来来回回,还是低下去,夹带几分女儿家的羞怯。 等丰和帝寒暄几番,许他入席,陶月安终究是没忍住,偷偷朝秦楚暝的方向看。 小王爷像有所感应,柔情满满地掠过丰和帝,淡淡回看她,瞧得陶月安别过头,香腮生红,对着跟前太子苍白的面容,忽生出几分愧疚,唇畔笑意硬生生僵住。 她和秦楚暝,算不算背着太子偷情? 陶月安摇头,很快打消这念头。太子分明不喜欢她,既然不喜欢她,又为什么娶她? 她看小王爷就甜甜的,小王爷看她也是甜甜的。他们是互相喜欢才对。陶月安没忍着,又看秦楚暝,一对上他的眼神,就小鹿乱撞般逃开。 晚宴才开始一会儿,丰和帝就有些撑不住,不停捂着前胸咳嗽,声音嘶哑。陶贵妃离得近能看清,那帕子里隐隐有些血丝,忙上前替他拍背顺气。 德贞太后同是一惊。终归是亲生儿子,就算沉溺在权力斗争中,还是担心地看着他,“皇帝若是身子不爽,就尽快下去歇着。别硬撑坏了龙体。” “宫里难得有这样的好日子,儿子不想扫了大家伙兴致。”丰和帝面色惨白,德贞太后无法淡定地坐着。 “什么扫不扫兴。”她站起身,冲李铜使个眼神,“有什么事,能比龙体康健更重要。” “太后娘娘,是要奴才扶陛下下去,请太医来看看吗?”李铜心领神会地上前。 “你跟哀家陪皇上回去。”德贞太后看了眼准备起身的陶贵妃,“宴会上终归得有个主持大局的,贵妃就留下。” 陶贵妃有些担心,但还识分寸,“臣妾遵旨。” 陶月安光顾着一番小心思,刚喝了杯甜腻腻的米酒,就见主位上只剩贵妃姑姑了。 她不敢看小王爷,一看就紧张。一紧张就拿桌上的米酒,半是羞怯,半是酒味香香甜甜,很是爽口,连着喝了小半壶,嫩白的面颊染上几分醉意,还是被陶贵妃叫着才勉强停下。 陶贵妃责备几句,生怕她殿内失言招来祸事,就让翠兰扶着休息。陶月安其实不醉,但依旧扶额装得醉酒微醺,任由翠兰将她挪上床,盖好被子。 裹在凉凉的被窝里,没多少时候,耳边传来一阵温暖。 “小醉鬼。”秦楚暝抱着醉猪,明明天天见,可一会分开了,又想得紧。陶月安两条嫩呼呼的手臂缠着他的脖子,脑袋在肩窝处蹭了蹭,低低叫了声,“小王爷。” “恩。”秦楚暝低头,眼儿对着眼儿,鼻尖贴着鼻尖,陶月安又小鹿乱撞,害羞钻进他怀里,死活不肯抬头。 小王爷甜得快溢出来,就是情窦初开的小伙子,抱着小猪,忽然除了抱抱,偶尔揉揉耳朵,想做些坏事,又纠结着不敢做,生怕惹她生气,全没之前放肆的贼胆。 以前是他单相思,如今跟小猪两情相悦,想到这事儿,他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要是不当心弄糟了,不得后悔得断肠。 陶月安听他胸腔里传来低沉的笑声,没明白,“小王爷,你笑什么?” 秦楚暝的傻笑戛然而止,室内陷入尴尬的沼泽。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为掩饰自己的不高冷,便捉着她的脸,捏了几下转移视线,轻声呢喃道,“还没长出来?” 陶月安摸着自己脸上消下去的婴儿肥,明明吃了好多,可瘦下的肉就是一时半会儿长不回来。她苦巴巴地看着秦楚暝,真对不起他的山珍海味,愧疚道,“我也不知道。” “一定是你那嬷嬷烦人,日日夜夜管着你,才瘦成这副模样。等你做了楚王妃,我们天天吃好的。”他要把楚王府建成一个和美的猪圈,把他的小猪和小小猪们养得肥肥美美。 想起小夏月瘦掉的肉,他就遗憾地顺着脸颊朝下滑,暗暗道,得再加把劲。 “恩。”小王爷的龌龊心思,她看不出,自顾自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软软的甜吻。激动得小王爷险些跳起来,但还告诫自己沉稳沉稳冷静冷静,强撑着一副淡定模样,继续抱着她说了会话。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困意和酒意袭来,陶月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终于撑不住时揉揉眼睛,说想睡了。 秦楚暝替她盖好被子,像对着个瓷娃娃,小心翼翼生怕碎了。 等陶月安的呼吸声渐渐均匀,喊了两声没反应。才环顾四周,大胆而缓慢地低下头,又不放心扫一眼,她确实睡着。 于是在唇角落下同样轻柔的吻,才心潮澎湃地起身离开,嘴角一抹笑意着实刺眼。 孙虎默默注视秦楚暝的背影,手心缓缓握成拳儿,这事……不能再继续了。 东宫 “殿下。”近来祸不单行,丰和帝对郑棕英的管束愈发严苛,几乎是困在东宫谁都不许见,连陶贵妃都没法子私下通融。还是春节阖家团圆,陶贵妃百般劝说,才放了出来。叶中便趁着晚宴的空当,由家父带进宫,跟他私底下见一面。 “父皇逼着我抄了几个月仁义礼智信琐碎荒唐的大道理。外头发生什么,我真是一无所知。”郑棕英焦急地抓着他,“陶贵妃和陶相递不进消息,我也信不得他们。我们一起长大,就只能相信你。你如实告诉我,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江南旱灾的后续事宜是如何处理的?各地的叛军呢?郑粽岸……郑粽岸肯定不会放过我,是不是在父皇面前,有的没的全往我身上栽?还有王将军,蔡将军,今晚怎么没出席,莫非遇了不测?父皇今儿身子瞧着很不好,太医怎么说?” “如今叛军的阵仗愈演愈烈,得亏楚王出了个主意,引得他们开始内斗,朝廷的压力稍稍缓下。但大大小小的叛军队伍加起来,总共二十多支。不少……不少都打出……”叶中犹豫道。 “打出什么?”叶中一犹豫,郑棕英就更焦急,“我们之间还用顾忌什么,你尽管直说。” “说是储君失德,奸佞当政。”叶中斟酌着省去了一些事,郑棕英的脸色已经很糟糕,拉着他颤抖道,“那父皇……父皇怎么说?” “朝政多是三皇子处理,陛下还在病里。兴许是过去用的药开始起作用。”叶中道,“相爷,相爷他也在努力。他派了好几个咱们旗下的大将、参军去平那帮匪寇,结果……没料想,几乎都没能回来,王将军、蔡将军……全战死沙场。” 郑棕英难以置信地看着叶中,叶中想停下,郑棕英逼着他继续往下说,叶中只好接着道,“眼下我们手底下能派上用场的武将越来越少,反倒是楚王,连着立了几个战功。三皇子、太后也像是有意无意地让他手底下几个都尉,参军到楚王那儿蹭功劳,升了不少职位。” 好一片沉默。 郑棕英垂着的头忽然抬起,狠辣道,“只要我储君的身份没变,我们就照最没办法的办法,等父皇驾崩后,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 “可果真如此,三皇子他们岂能善罢甘休?要是登基定是一番血战,血战就少不了士兵、将领拥护,我们眼下最缺的,正是军、队。倘若此时兵戈相见,八成讨不到好处。” 郑棕英窝着气,将桌上的书册噼里啪啦一扫而下。砚台掉在地上,“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等着郑粽岸登基,你我全沦为阶下囚吗?” 叶中无言,身边静默良久的女子缓缓跪下,“殿下,臣女有个法子,兴许能笼络楚王帮咱们,不知当讲不当讲。” 51.小王爷被岳父抓了个现形 次日,叶中亲自跑了趟相府。 陶相听他说完,只淡淡道,“本相自由安排,请太子稍安勿躁。” “相爷,如今太子储君的身份不知能否得抱。臣不想绕圈子,若太子出了差池,相爷的前程爵位,恐怕也没了。”叶中道,“不说旁的,但就如今战功赫赫,备受亲睐的楚王,他第一个跟您不对头。” “叶公子不必忧心。”陶相悠闲摆弄着桌上的青松,也不看他,但狠狠掐进枝干的指甲泄了情绪,“本相还留着最后一张底牌,只要用得好,能一举扭转局势。” 叶中离开书房时,满肚子憋气,迎面撞上了像火烧尾巴似,匆匆而来的王嬷嬷,将她一把撞倒在地。 “哪个狗奴才,走路不长眼?”王嬷嬷的老骨头被狠狠撞着,像快散了。翠竹忙扶她起身,瞧一眼叶中,附耳道,“嬷嬷,是太子身边的叶大人。” 王嬷嬷还想教训他,听是叶中,只得生生忍下,转而道,“老奴失礼,不当心冲撞了叶大人,还请叶大人别加怪罪。” “没事。”叶中淡淡瞥她一眼,提步就走。手轻轻拍拂身上,满是嫌恶,像染了晦气。 王嬷嬷像被踩着尾巴的老虎,翠竹赶紧劝道,“嬷嬷,您消消气,为了这种人动怒,伤了身子,实是不值。您不是有要事跟相爷商量,千万别耽搁时候,误了大事。” “你说的是。”想起这事儿,王嬷嬷染上愁绪,半是愤怒半是不解,“跟我进去。” …… 说起大郑朝里,因丰和帝病重,大多事务虽由陶相一手遮着,但还得郑粽岸亲自过目朱批。 秦楚暝受召见时,刚巧在门口遇见了刘牧音。 他微有惊讶,还是低头道,“见过三皇妃。” 刘牧音看他,静静的,眼里复杂,“王爷请起。” “多谢娘娘。”秦楚暝起身,“三皇子召臣去书房议事,臣告退。” “等等。”刘牧音下意识叫他,“先别进去,殿下还在跟张学士说话。” “那臣在书房外候着。” “秦楚暝。”刘牧音急了,秦楚暝回头淡淡扫她,她有话想说,却没任何立场开口。凉薄一笑,他开口称三皇妃,断去所有念想,“我听说,你跟陶家小姐……” “这些是臣的私事,娘娘不该过问。”秦楚暝警告。 方欲转身离去,又被刘牧音叫住,“三皇子……他就是颗闲散王爷,游山玩水的心,哪坐得了帝位。这些日子陛下病重,我日日敦促,他才不得不多使点劲,但主意十之**是太后跟尹家拿来跟陶相抗衡。都说陶相是朝中最大的奸佞,但陶家跟尹家,有什么差别?不过一个正当势,里子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皇位上坐的,还是个提线木偶。” 秦楚暝静静听完,道,“娘娘还有何指教?” 刘牧音忍着心头压抑,“没有。” “臣告退。” 书房里 张学士前脚刚走,秦楚暝后脚就进去,郑粽岸让宫女看座,端来茶水。 他桌上垒着一叠小山般的奏章,千里加急,还有源源不断递进来的,就算每晚挑灯到深夜,也还是看不完。 “充周告急,皇祖母想让你去一趟。”郑粽岸这段时间忙得昏天黑地,已经没功夫兜圈子,直白地将几份奏折推给他看。 秦楚暝迅速扫了几眼,曹庄攻下暮合,南泰王扫去西南的几支势力,一南一西称霸两地。 不过,所幸他们离郑都有些距离,一时半会打不来都城。反倒是乾郡的肃安侯,离都城近,平乱大军又经了几次覆灭,这回太后跟大臣格外着急。 “是,臣立刻集合军队,明早动身。”秦楚暝应道。 郑粽岸会心一笑,“你刚从宜梁回来,没多少时候又派你出去,实是辛苦。但如今,朝廷在用人之际,委实没旁的办法,只能再辛苦你一遭。” “臣明白。” “若皇兄没犯下恶事,这些锁务也轮不着我。”郑粽岸话里带着不情愿,“我生来跟皇宫不合,如今终日忙得头晕眼花,只希望这些糟糕事快些过去,能清闲几日。” “是。”秦楚暝道,“若殿下没旁的事交代,臣先行告退。” 秦楚暝离开皇宫,先去营里整顿军务,随后回楚王府。 “王爷,太后派您去乾郡?”马副将问道。 “跟我们的料想相同。”秦楚暝看着桌上的地图,“太后兴许怕了西边、南边的势力,与其让将领士兵白白送死,不如在京城驻扎。只要都城没事,她尹家的富贵不变,其它的,她哪在乎?” “如今纵着南泰王和曹庄壮大和陶相抗,好是好,可真要是束手旁观,日后脱出控制之际,我们再出面制服,就比今时今日难上许多。”马副将担忧道,“眼下局势虽对王爷有利,但往长了想,不免有养虎为患的风险。” “说起曹庄,您还记不记得,萧延光?”秦楚暝沉思道。 “王爷是说,曹庄的义子?”庄将军记得这人,叹道,“听说他足智多谋,瀚江之战,他就是攻城主将。只是,可惜了一棵好苗子……认了曹庄做父亲。” “既然肃安侯心不在反,这次,我就不去乾郡了。劳烦将军跟他洽谈一下。”秦楚暝道,“我想带去充周走一遭,会会萧延光。” 庄将军心生疑惑,“王爷怎么想见他?” 秦楚暝处理完临行前事宜,便想去陶府跟陶月安告个别。这次离开,说不准何时回来,要是不打声招呼就走,小夏月没准会使小脾气。 小夏月使起小脾气,没准将他关在门外,不管他怎么敲门,就是不开。 咧开嘴,秦楚暝忽然笑得白痴兮兮。 …… 而陶月安的小日子照常过着,有了秦楚暝,她对王嬷嬷的青菜汤无所畏惧,每晚当水喝。 可晚膳时候,王嬷嬷忽然一改常态,说了个理由叫她去别院用膳,还破天荒给了她一桌子丰盛菜肴,弄得陶月安受宠若惊,想动筷子,又没这勇气。 “嬷嬷,这是给我的?”陶月安狐疑道。 “是啊。”王嬷嬷满脸堆笑,还替她夹了一筷子菜,“大小姐别愣着,快多用些。这些都是老奴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 “谢谢……谢谢嬷嬷。”陶月安还是不敢相信,生怕是什么试探,只敢扒着白饭一小口一小口吃,那几道柔柔和和的目光看得她浑身发颤,筷子都握不稳。 只草草吃了几口,陶月安就搁停下,弱弱道,“嬷嬷……我,我吃饱了。” “吃饱了?”王嬷嬷走上前,笑得温和,却从头冷到脚趾。她抓着陶月安的手,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拉倒,双膝摔跪在地上,“既然吃饱了,就跟嬷嬷好好说说,你跟楚王是怎么回事?” 陶月安惊愕地看着她,毛骨悚然。 …… 秦楚暝照着老路翻进陶相府,刚轻车熟路地走进陶月安房里,忽觉不对。 门口的火把霎时亮起,窗户一扇扇从外头闭上。陶相站在门外,火焰的光晕在他脸上跳动,狰狞万分,“楚王殿下,别来无恙。” 在他身后,死士一字排开,秦楚暝没带佩剑,只有防身的匕首。 “瀚江之战,你私下帮着曹庄和萧延光,害本相失去心腹大将。还有蔡将军,刘参军,朱都督……”陶相森然一笑,“你倒好,踩着他们的尸首越爬越高。这一笔笔账,本相还没跟你一一算过,你竟到本相府上自投罗网,难不成,真将本相当成死人,由着你胡来?” “相爷说笑了。”秦楚暝默默在身后将匕首出鞘,朝前挪了挪。 “本相明白,王爷武艺高强,不过,这弓箭可是不长眼睛的。”陶相身后的死士纷纷拉开箭,直指秦楚暝,“王爷若想现在见你死去的爹,就尽管乱动。” 秦楚暝捏紧匕首,手心沁出细密汗珠,“你怎么知道,本王今晚会来?” “本相万万没想着,王爷竟将家传玉佩给了小女。”陶相冷冷一哼,嘲讽道,“不过,月安既是我陶家长女,心就始终向着陶家。莫非王爷认为,你那点小恩小惠诱惑,她就会帮着你,跟自己的父亲作对?” 秦楚暝瞬间变得恐怖恫人。 “月安同太子青梅竹马,情分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之所以同你往来,也不过为了今日。”陶相走到死士身后,不看秦楚暝阴狠的表情,“夜深了,还磨蹭什么,不快送王爷上路?” 52.龙袍上的污点 “还撒谎。”王嬷嬷在惊叫声生中往左手臂狠狠拧了一把,陶月安不停左闪右躲,却逃不掉她往自己身上一下接一下的招呼。 王嬷嬷越掐越来气,“还撒谎,要不是二小姐撞破你们私会的丑事,我跟相爷还被你蒙在鼓里团团转。你倒好,还学着编瞎话来糊弄我们。” “嬷嬷,没有这事儿。” 王嬷嬷见她死鸭子嘴硬,更来气,使劲揪着她的领子,将里面的玉佩提出来狠狠拽下,“你当嬷嬷年纪大老眼昏花?这可是楚王府家传的玉佩,要是你们俩没有私情,这玉佩怎么会在你这儿?” 陶月安捂着手,疼得抽气。 王嬷嬷看她还不肯说实话,一手拽着领子,一巴掌直接招呼在左半脸上,将她狠狠打趴在地上,半张脸都红了,“嬷嬷以前怎么教你的?你是相府的大小姐,事事都该以相府的利益为先。那秦楚暝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天天在朝堂上给相爷使绊子,想着法子将相爷往死里整。你倒好,竟帮衬着仇人跟自己的亲爹作对。” 陶月安被那巴掌扇得头晕眼花,身上一阵阵揪心的疼。王嬷嬷实在是手打累了,脚一下下往她身上踹,边踹边道,“咱相府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竟养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陶月安忍着疼,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躲蹿。王嬷嬷在叶中处受了气没处发,将事儿跟陶相禀明后,又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训斥,如今找着个发泄口,全往陶月安身上撒。 蜷成一团,陶月安实在受不了,忽然想到秦楚暝说的,明明她才是主子,王嬷嬷是奴才,怎的爹还没发话,她就先动手了。 带着这个念头,陶月安抓着王嬷嬷的脚,用力一拉。 先前是她让着王嬷嬷,才硬生生受了这么多下。若真是比身体素质,陶月安就算被养在深闺里娇娇弱弱,也比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好。 王嬷嬷重重摔在地上,陶月安迅速爬起身按住她,王嬷嬷的骶骨疼得面部扭曲,怒目而视,“你还想造反?” “我才是陶家小姐,你不能打我。”陶月安半张脸诡异地肿起来,一头青丝散乱,好不狼狈。 “陶家大小姐?”王嬷嬷讽刺地吐了口唾沫,直接冲门外吆喝一声,两个丫鬟在陶月安惊恐的目光中走进来,将陶月安从王嬷嬷身上狠狠拎起来,再按着跪下。 王嬷嬷起身,手在身子后头揉了揉,看着陶月安的目光像一条蛰伏在草丛里的毒蛇。 她单手捏着陶月安的下巴,又是一巴掌打得右边脸一样高高肿起。手扯着头发死命拽,“什么大小姐,自己都弄不清是谁家的女儿,还敢在老婆子面前装什么大小姐。” 陶月安想伸手把头发解放出来,可两只手都被按着,王嬷嬷揪着她的头发,听一声声疼痛的抽气,越拉越上瘾,“平时乖乖静静没看出来,真一鸣惊人,教人刮目相看。” “就算嬷嬷体谅你一身的狐媚儿劲多得没处使,你勾引太子多好,往楚王身上摆弄什么风骚?他连太子爷的半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小王爷……比太子好。”陶月安一说话,就牵动着脸上的伤口,一片火辣。可她还想说,被王嬷嬷恶狠狠地瞪着也要说,“他不会逼着我喝青菜汤。而且小王爷很厉害,去平乱的将军里就小王爷回来了。” 陶月安从回相府到现在,素来是乖乖软软的,她的决定、要求,半个反驳的字眼儿都不敢说,眼下说出这番话,着实触到王嬷嬷的逆鳞,“还敢回嘴?” “你只是一个嬷嬷,哪懂这些?”陶月安本就是叛逆期的小姑娘,又忍了王嬷嬷许多年,今儿终于没忍住,说出来了。 王嬷嬷又想抽她,可动作一大,刚才摔着的地方就疼,骨头卡啦响,想想还是先去看大夫,不能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好好好,大小姐说得对,老奴不懂,也懒得跟您争,你们俩把大小姐关进柴房,没我的允许,不准送水,也不准送吃的,让大小姐好好静一静。” 王嬷嬷看着她苍白的脸,扯开一个笑,“是不是奴才,可不是大小姐说了算。不过,既然大小姐不喜欢喝青菜汤,嬷嬷体谅您,就不喝了罢。” …… 陶月安跪在一盆衣服前,身边的丫鬟死死盯着自己,“小姐,这衣服有好几盆,王嬷嬷说了,您洗不完就不能睡觉,您不能睡觉,奴婢也睡不了。所以小姐就别嫌水冷了,早晚都得洗。” 说完,陶月安还没动作。那丫鬟也累,但又不敢出差错,干脆上前抓着陶月安的两只手,用力按进水盆里,刺骨钻心的冷,冻得陶月安瑟瑟发抖。 “小姐,快洗。”丫鬟按着她挣扎的手,泡得红肿麻木,才松开。陶月安却反过去抓着她的手,恳求道,“你帮我……帮我带个信给爹,好不好?爹一定被王嬷嬷瞒在鼓里,他从小就疼我,不会许她对我做这些事。” “小姐。”丫鬟讪讪一笑,甩开她的手,“奴婢是在王嬷嬷手下当差,平常可见不着相爷。要是私自跑去书房,会被人打断腿扔出府的。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奴婢。” 陶月安还想说什么,那丫鬟也不理她的请求,自顾自坐着,“您要是真想见相爷,就说说好话,讨好下王嬷嬷,没她的话,美人敢随便放您出去。” 陶月安很委屈,又饿又冷,想到小王爷,心里又难受。他这么好,哪像王嬷嬷说的,比不上太子的脚趾头。 …… 虽说,翠兰早早表示,愿意替秦楚暝做事儿,只要能将陶相拉下台,做什么都好,哪怕背弃自己看着长大的陶月安。 但秦楚暝很少吩咐她去王嬷嬷那儿刺探消息,或是在书房外留心一二,只是会问问陶月安的三餐喜好,每天做些什么。或者是想见她,让翠兰帮着掩护安排。 但他天天夜里来和陶月安私会这事,却没跟翠兰提过。 然而,翠兰从小就是看眼色的好手,要不,也不会在王嬷嬷的爪牙下安然无恙地活了这些年,还深受倚重。她又是陶月安的身边人,从早到晚细致贴身的伺候,比王嬷嬷处的时间还久,早看出端倪。 翠兰认为,秦楚暝的做法有失妥当不妥,又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不好同他明着说。便夜夜在陶月安屋外隐蔽处守着,防止万一。 往常夜里都是风平浪静,今儿看见陶相带着一群人将屋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住后,翠兰猛地感到不对。得亏她是王嬷嬷身边的红人,看门的小厮没问两句话就放了行,翠兰一路麻溜地快跑到楚王府上,将秦楚暝给她作为信物的牌子递出去。 孙书去军营里打点,孙虎和孙文在料理明日事宜,听着翠兰的禀告,当场惊得一身冷汗,带着府上的暗卫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陶相府。 …… “孙大人,王爷还好吗?”秦楚暝被孙虎扶进房时,胸口挨了一箭,衣服上鲜血淋淋,割了好几个刀口子,看得翠兰忧心惴惴,又帮不上忙。 “大夫说了,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伤得重,需要休养一段时候。”孙虎悬着的心勉强落下,“这回,若非翠兰姑娘及时通知,王爷恐怕是凶多吉少。姑娘对王爷有恩,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尽可吩咐一声,只要我能办到,一定替姑娘做好。” “奴婢多谢大人美意。”翠兰摇头,一向温婉的眼里浮出几分恨意,“如今天下荒乱,兵戈不止,这么多人的日子都指着王爷,奴婢没其他愿望,就希望王爷能好好的。要是王爷被害了,这奸佞当道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有个头。” “翠兰姑娘说得是。”为了找个陶家小姐天天跑去相府,孙虎本就不赞同,实是太危险,保不准就被陶相发现。偏偏王爷就是九头牛拉不回的犟脾气,如今出了事,应该能消停一阵子。孙虎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想出一个法子,“请问姑娘,今儿这事,是不是陶小姐告诉的相爷,王爷才暴露了行踪?” “王爷和小姐见面,我几乎回回都在门外守着,府里应是没人发现。”翠兰思索道,“如果小姐不说,王嬷嬷他们想是不知这事儿。但照奴婢的观察,小姐对王爷是真心欢喜,怎么会让相爷来害王爷。这其中实在是过于蹊跷,等奴婢回去,再替大人好生留心。” “不必麻烦。”孙虎坚定道,“其实,无论是不是陶小姐做的,都不重要。毕竟,她不会是王爷的良配。” 翠兰不喜欢华丽的相府,但不讨厌陶月安,反而有几丝同情。 她只是生在一个奸佞之家,就算性子好,心性好,也不会被世俗接受,跟一个万众期待的王爷在一起,变成他龙袍上的污点,“大人说得是。” “即使王爷跟陶小姐是真两情相悦,可这段情,会成为王爷建功立业的最大障碍。我身为王爷的属下,不能看着王爷越陷越深,希望翠兰姑娘能理解。” 翠兰沉重地点头,“大人希望奴婢怎么做?” 53.温情牌 陶月安衣服洗着洗着,就撑不住,一脸栽到盆子里睡着了。刺骨的冰凉和难受的窒息感将她弄醒,身边监视的丫鬟打着哈欠,拽着她继续跪好,“大小姐,您快些洗,别磨蹭。” 陶月安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混着皂角味的水迹,洗了一会又睡着了。如此重复循环几次,终于把一盆衣服洗完。 丫鬟看事情完了,将她锁在柴房就离开。只陶月安撑着疲倦的身体,蜷在角落里睡着了了。 眼儿没闭上多久,约莫没一两个时辰,被人狠命摇醒。一睁开,又是王嬷嬷那张牛头马面似的夺魂脸。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得像只死猪。”王嬷嬷嫌恶地命令几个丫鬟拽着她起身,“走,带她去祠堂。” “我不去。”陶月安被她拖着拉进祠堂,一把按在地上,王嬷嬷冰冷的声音在头上回响,“跪下磕头,跟陶家列祖列宗认错。” “我没做错事。”陶月安倔强地别开头,“为什么要认错?” 这话实在触着王嬷嬷的逆鳞,她音调都拔高了,“自古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擅自违背,就是不孝。与奸人为伍,是为不忠不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你还敢说自己没错。” “小王爷不是奸人。”陶月安顶道。 “还嘴硬。”王嬷嬷喝道,“你是陶家的女儿,陶家的立场就是你的立场,陶家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覆巢之下无完卵,倘若陶家垮了,你就是第一个跟着倒霉。” 看陶月安不说话,王嬷嬷威胁道,“怎么?还不肯认错,是不是如今日子过得舒坦,就真把自己当成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只要相爷一句话,你马上就得回从前的贫民窟过苦日子。” “爹不会的。”陶月安忽然站起身,不屈服地瞪着王嬷嬷,“爹从小就疼我,一定是你瞒着爹,不叫他知道,如果爹知道,肯定会拉你出去打板子,看你敢不敢奴大欺主。” 王嬷嬷被她呛着,尤其是奴大欺主四个字,戳中脑子里的某根神经,随手从身边的台子上抄过戒尺,朝她身上狠狠打去,陶月安一闪闪开。 王嬷嬷扑个空,两眼儿瞪得和圆圆的汤圆似的,抬手命令两边守着的丫鬟,“你们还傻愣愣地杵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按住她。” 陶月安飞快跑向门外,却被人抓住双手,膝盖上被狠狠一踢,再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仓皇抬头,王嬷嬷笑得像地狱里的修罗,拿着戒尺缓缓靠近她,“以前是我疏忽了,看来不立立规矩,你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说着,就朝手臂上抽,一抽就是一道红印子,又红又涨,“让你回嘴。你去找相爷,去找啊。相爷让我管教你,这儿就是我说得算,你就是带大小姐又如何?还不得乖乖挨教训。” 王嬷嬷每说句话,手上的戒尺就抽一下。 陶月安痛得不停挣扎,却被人牢牢固定住,动弹不得,活活受了十几下。嘴里说不出话,就一个劲想哭,但又不情愿在王嬷嬷跟前掉泪,只能咬着嘴唇死死忍住。 陶月安越是不哭不叫,王嬷嬷就越是气,手上的劲儿一下比一下狠,就陶月安终于忍不住耐不得,想哭叫出声时,耳边传来一声威严的呵斥,“大胆。还不住手。” 王嬷嬷一惊,手里的戒尺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她慌慌忙忙跪下,恭敬道,“相爷。” 睁开泪光朦胧的双眼,陶月安看着面前的陶相,水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红通通的,她软软地叫了声,“爹。” “月安。”陶相很心疼地蹲下身,将她的袖子撩开,一道道青红印子七横八竖,煞是狰狞。陶相顿时勃然大怒,随手抄起戒尺往王嬷嬷身上砸去,惹来一声惨叫,“混账奴才,大小姐也是你能打的?” 说着,倒是个慈父模样,“可是疼坏了。陶吉,快去寻个大夫来,给大小姐看看。再找人去库里,把皇上御赐的伤药拿来。” “是。”陶吉麻溜地一路跑出去。 “你们扶大小姐回去。”陶相话音一落,两个丫鬟不敢耽搁,立刻一左一右地扶着她,驾着往屋里去。 陶月安坐在偏房的床上,虽不明白,陶相为何不扶她回房,还是没开口问。大夫很快就赶来,给她看了伤,对一旁守着的陶相道,“相爷不必担心,大小姐受的都是外伤,没伤及里头。只要敷些伤药,好生养几日就行。” “多谢大夫,陶吉,带大夫下去打赏。”陶相草草应付完,就坐到陶月安旁边,亲自拿着伤药替她涂抹,满脸关切,边涂边自责道,“伤成这样,这全是爹的不是。爹日日忙着处理朝政,没空闲功夫顾及府里。刚听下人说出了这事儿,就让王嬷嬷开导你,没想到这奴才竟敢打你,真是不知死活。” 王嬷嬷跪在一边地上,浑身发颤,不停磕头求饶,“老奴知错了,老奴知错了,老奴也是跟小姐说理说不通,心里着急,生怕小姐日后走上弯路才动了手,请相爷看在老奴一片忠心,又在陶家勤勤恳恳过了大半辈子,开恩饶了老奴。老奴往后再也不敢了。” 从小没关爱的孩子,最受不了旁人的温情攻势。陶月安就是别人对她好一些,温柔一些,体贴一些,让她觉着自己被宠着爱着,就什么脾气都没,还打心眼里觉得你好。要不,小王爷怎么会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就让小夏月一门心思朝着自己。 “但小姐不懂老奴的苦心,老奴还得说。这楚王是朝中第一奸佞,日日跟相爷对着干,恨不能将陶家斩草除根,抄家灭族。”王嬷嬷痛心疾首道,“老奴虽是想不通,他究竟给小姐灌了什么**汤,让小姐死心塌向着他。但他绝非善类,定是意图利用小姐,对陶家不利。” 陶月安手一动,陶相的力道跟着没掌控好,她倒抽一口冷气。 “爹弄疼你了?”陶相温柔道,眼里全是深深的父爱。 “没……没弄疼。”陶月安摇头,看着陶相慈祥的表情,莫名不安,“爹。” “恩?” “楚王……真和王嬷嬷说得那样,是个坏人,对咱们陶家不好吗?”陶月安小心问。 “恩……”陶相微一沉吟,“是。” 陶月安慌了,“可他……他不是常常来府里,跟爹商量朝事。还在外平反叛军吗?” 陶相涌起一股不安,他相府竟让人自由出入,简直是火辣辣打他的脸。 他忍着内心的暴躁,柔情四溢地抚摸陶月安披散的长发,“是爹的不是,你小时候,因爹的疏忽,害你被人牙子拐走,辛苦过了这些年。爹就希望你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长大,所以很多不干净脏耳朵的事,不愿告诉你。没想到,竟被有心人利用,这般哄骗你。” 陶相这话,间接坐实了王嬷嬷的说法。陶月安更慌了,拉着陶相的袖子,却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言语,“爹,会不会是你们间有误会?小王爷对我可好了。” “不是爹不明是非。爹也试着相信他,可自从他回朝,就三番五次给爹难堪。”陶相想起王将军瀚江战死,恨得牙齿都要咬碎,“前阵子,王将军他们外出平乱,几乎全丧命了。就是那楚王勾结叛军,泄露军情,才害得数万将士活活战死。” “真……真的吗?”陶月安难以置信地看着陶相。 陶相肯定道,“旁人会别有用心地害你、利用你,但你是爹的亲生女儿,爹捧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怎么会想着害你?” 陶相看出陶月安内心的挣扎,继续道,“朝堂上,楚王想方设法地使绊子,想把爹拉下宰相的位子。他从爹这儿下不了手,就想从你这使绊子,害我们陶家。爹开始听说这事儿,就怕你一时轻信了他的谗言,爹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倒不打紧,可就担心你受伤,还会牵连陶家满门的性命。” 说完,陶月安还不愿相信,陶相觉着,点到为止就好,一时不能用量太猛。于是替陶月安盖上被子,“爹知道,那楚王善于蛊惑人心,你一时想不通没关系。但有一点你要记住,这世上,就只有爹不会害你。” “我知道了。”陶月安心里纠结泛苦,面上仍是乖乖道。 “好。”陶相坐起身,对两边守着的丫鬟道,“你们好好照顾小姐,要是敢偷懒、怠慢,本相第一个饶不了。” “是。” “王嬷嬷。”陶相站到她跟前,两人对视,微微一笑,但陶月安躺着,只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念在你是府里的老嬷嬷,本相就不赶你出去,你自己去夫人那领罚。” “老奴谢相爷开恩。” 54.我不是坏后妈 王嬷嬷方出房门,转头进了陶相书房,恭敬一施礼,“相爷。” “方才可有伤着?” “不打紧。”王嬷嬷道,“只盼着小姐能借此明事,也不枉老奴唱这一回黑脸。” “他果真在相府近处埋了眼线,否则里三层外三层滴水不漏的围着,怎么能安全出去。”陶相握着手里的小茶壶,“听月安的意思,秦楚暝是一有空就里朝相府跑,府里的侍卫都是做什么的?白白领着俸禄,这么个大活人都发现不了,得亏发现及时,否则跟太子的联姻不得黄了,陛下处也讨不得好。” “相爷息怒。”王嬷嬷转了转眼珠子,“太子如今的储君之位飘摇,能不能登基全指着相爷,自然不会有什么举动。老奴担心的是,这秦楚暝日日来府里,会只跟小姐说说风花雪月?” “你是说……”陶相幡然醒悟,“瀚江之战……军情泄露,没准是他捣的鬼。” “老奴正是这想法。”王嬷嬷点头,“相爷,您之后打算怎么办?” “木已成舟,能怎么办?”陶相将手里的小水壶砸在地上,“只能认了。” “不过,楚王连祖传的玉佩都给了小姐,老奴觉得,他心里对小姐或许还有些意思,我们能不能利用小姐……”王嬷嬷使了个眼神,就是美人计的意思。 “不成。”陶相摆手,“他这样险恶的人,给出玉佩不过是想借此糊弄月安,笼络人心。未必是真有意,月安单纯,看不懂他的花花肠子。倘若真拿月安做诱引,万一算计不到秦楚暝,反教她越陷越深,岂不是损了夫人又折兵?本相最是担心,还属那先生……” “相爷,这先生不过是个算命先生,成日靠瞎扯话混生计,说的话,未必就真是准的。”王嬷嬷迟疑道,“重要是,咱们眼下该怎么办?” “见机行事。”陶相算算日子,“陛下病重,始终没露面,月安跟太子的婚事没定个准时。本相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四月初六,陛下跟太后信佛,照往年的规矩,就是身子不佳,也会带着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去国寺礼佛、祈愿。相爷可以趁那个机会,跟陛下提提。” “本相就是这么打算。” …… 陶相走后,陶月安睡了会。突然像有人在摸她的额上的乌发,但她昨晚睡得太少,实在困得厉害,双眼皮沉甸甸的死活不愿睁开。 潜意识里,那人摸了会,她被摸得不舒服,隐隐皱起眉。那人站起身低声道,“好好照顾月安。” 似乎是翠兰的声音,应道,“奴婢知道。” 陶月安终于肯睁眼时,肚子饿得咕咕叫。翠兰很贴心地搬了张小桌板,挨床搁着饭菜,替她拿了个软垫塞在身后,“相爷一早就吩咐小厨房备下,一直用小火温着,等小姐睡醒就能用了。” “恩。”陶月安拿着小碗,夹了一筷子菜,明明肚子饿了一整晚,却没什么胃口。 “相爷心疼小姐,这伤药都是皇上赏的。” 陶月安扒了两口饭,闷闷道,“翠兰,你可曾听人说过楚王?” 翠兰动作一顿,接着整她的被子,无意道,“听是听过,小姐怎么说起他?” “外面都是怎么说他的?”陶月安拉着翠兰在床边坐下,翠兰犹豫片刻,面露难色,陶月安忙问,“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不好的事?” “恩。”翠兰停了停道,“楚王跟相爷合不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当初,老王爷也跟相爷不和,所以相爷不喜欢下人在府里提楚王。他们的事儿,奴婢也不好开口。万一教老爷知道了,可得教训奴婢。” “爹不在这儿,我不会告诉他的。”陶月安抓着翠兰的手,焦急道,“小王爷是真和嬷嬷说的一样,不是好人吗?” “是。”翠兰的嘴唇一张一合,陶月安仿佛被人当头重重打了一棍子,脑袋发晕,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翠兰接着道,“楚王确实做了许多不好的事儿,民间开始传得厉害,后楚王派人将那些人的舌头割了,也就没人敢再传了。奴婢不过是个丫鬟,只偶尔上街时听过一些,具体也不清楚。” “他们……都传了什么?” “大抵是坑杀战俘,收受贿赂,贪赃枉法之类。还性情乖张暴戾,喜怒无常,他府里的家丁只稍稍犯些小错,就会被拖出去乱棍打死,连着亲朋都会遭殃。” 陶月安一时不相信,“可……可小王爷,小王爷对我是很温柔,还体贴。” 翠兰看着陶月安清澈的眸子,就像之前,秦楚暝看她时一瞬脆弱的眼神,忍着按孙虎教她的再说一遍,“奴婢还听说一事,不知该不该讲。” “你说。”陶月安的手隐隐在颤,翠兰想起之前,秦楚暝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却忽然拽住她的胳膊,用力一大牵动伤口,血渗出绷带,那五根指节也在颤,一样迷茫、不敢相信看着她,像个孩子,“真是她告诉的陶相?” “奴婢还听说,他喜欢刘尚书的女儿刘牧音,就是未来的三皇妃。”翠兰的耳边似乎回响着类似的话“奴婢是小姐的身边人,小姐自小就喜欢太子,绝没错。” 陶月安瞪大眼,和秦楚暝一样推开她,“不可能,小王爷连他母妃留下的玉佩都给了我,怎么会喜欢刘牧音。” “但奴婢听楚王身边的孙虎大人说,王爷跟刘小姐青梅竹马,早就……”翠兰面露难色,“奴婢想,许是小姐快及笄了,您若是嫁给太子,对楚王府很是不利,所以……” “所以他故意骗我吗?”陶月安抓着被子,想起王嬷嬷和爹说的话,但很快摇摇头,“不可能。小王爷不会骗我。” “小姐……”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陶月安追问。 “他们俩早就私定终生,但楚王一时没心思成家。三皇子便趁着这个空隙插了一脚。”翠兰道,“楚王之所以帮着三皇子登基,基本上,就是因着刘姑娘。三皇子答应,只要他登基,就让刘牧音嫁给楚王。” 秦楚暝当时听她说完,一样的面如死灰。 翠兰起身去收拾碗筷,陶月安怔怔盯着手指,出神良久,究竟多久,她也不知道。 55.这是小王爷被赶出京前的最后一件大事的前奏了 丰和帝四十八年二月,乾郡肃安侯归降,楚王返京。三皇子于景泰门犒赏三军。 丰和帝四十八年四月初三晚 陶相坐在书房,听死士汇报完,静静点头,“你进趟宫,偷偷给太子带个信。” 丰和帝四十八年四月初四 丰和帝久病缠身,但还是抽出一天,带着陶贵妃、德贞太后、郑棕英、郑粽岸等一行人前往国寺。 因国寺离皇宫有些距离,丰和帝又受不得颠簸,是以一路走得格外慢。本一日能到的路程,硬是拖成两日,中途就在安排好的一处行宫落脚。 “王爷。”孙虎看着马车边一身戎装的秦楚暝,附耳道,“属下让人悄悄观察过了,和开始猜想的差不多。” “知道了。” 秦楚暝不经意看向前面,陶月安正由翠兰扶着下车。他按剑的手挪了挪,别过头去,心里还在想,孙文这个没用的,害她变瘦了。 “王爷。”孙虎注意秦楚暝的目光,不敢表露自己的担心,只能隐隐提醒道,“大局为重。” “让孙书带人埋伏好,小心些,别被发现。”他淡淡道。 “是。” 陶月安悄悄看秦楚暝,虽然爹、嬷嬷、翠兰都这么说,还是忍不住,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看他。 秦楚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短暂的一小会,又迅速移开,又冷又淡。 陶月安抓着手里的娟帕,咬着唇,正巧对上一边的刘牧音。 刘牧音倒不尴尬,落落大方地施以微笑,和平常一样。陶月安却莫名觉得刺眼,唇角勉强牵动,笑得格外僵硬。 这行宫其实称不上行宫,只是前朝贵族公子在京郊赏花时的一个落脚处,新朝建立后才改成行宫,但没花多大心思扩建。地儿小,房间也不够。 陶月安和刘牧音刚巧分在一间,刘牧音热情招呼她说话、喝茶,陶月安却因翠兰的话,心里始终卡着根刺,刘牧音又喜欢说些诗书词句,她听不懂,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 王嬷嬷深知自家小姐不善应付这些场合,刘牧音又是个聪明伶俐的主,便早早托了旁的理由,让翠兰服侍她就寝,免得被人家套出什么话儿。 夜里,陶月安躺在床上,闭着眼自我催眠许久,可就是睡不着。她想起小王爷冷冷的眼神,看她时候的漫不经心。 他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陶月安委屈地翻个身,难道真和嬷嬷、翠兰说的一样,他是事情败露了,懒得在自己面前装了吗? 她心里难受,耳边忽然响起刘牧音的声音,“月安,你睡了吗?” 陶月安紧张得屏住呼吸,装成熟睡的模样。刘牧音又唤了两声,见她没反应,就轻巧地翻身下床,穿上鞋换上衣,随后开门出去。 她一离开,陶月安闭着的眼儿立刻张开。迅速披上衣裳,一边系带子一边朝外头跑,悄悄跟着刘牧音的步子,直觉她是去做什么不好的事儿。 刘牧音跑进了桃林,陶月安怕被发现,不敢离他们太近,只能远远观望。但如今正当暖春,密匝匝的一片桃花将视线遮挡,香气扑鼻。她是想看,却看不清楚,想听,也听不清楚。 “你找我做什么?”秦楚暝站在桃林里,冷冷发话。夜间的花瓣飘在他身上,细细碎碎地滑落。 “你在乾郡……还好吗?”刘牧音被他看得局促,试图找些话缓解气氛。 秦楚暝转过身想走,刘牧音察觉到,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手撞到身边的桃树,花瓣簌簌落了一地,陶月安蹙起眉,伸长脖子想看得清楚些。 “我听三皇子说,太子在山上埋了伏兵,还是大戎的细作。”刘牧音握着他的手,柔声道,“刀剑不长眼,你千万要当心,别伤着了。” 陶月安抓着树干,死死盯着刘牧音的手,叠在小王爷的手上面。她不争气地开始心里泛酸,眼前都雾蒙蒙的。 秦楚暝想推开她,刘牧音心一横,忽然踮起脚,却被他头一偏,吻在了下巴上。 但从陶月安那个角度看,就是两个人在亲密地靠在一起,小王爷还吻着她。 陶月安伸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惊呼教人发现,脚步无意识、混混沌沌地朝桃林外挪。 秦楚暝拽着刘牧音拉开距离,用一块花纹奇怪的帕子迅速擦了擦下巴,嫌恶道,“你做什么?” 刘牧音忍着不舒坦,问,“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亲口承认,那是她和陶相设的局,你究竟是不明白,还是不肯相信?” 秦楚暝没说话,只将帕子小心收回怀里,上头是陶月安粗制滥造的绣工,刘牧音看不懂这奇形怪状的抽象东西,只哀声道,“楚暝,你醒醒。她是陶家的女儿,怎么会帮着你跟自己的亲生父亲作对……” “够了。”秦楚暝打断她。 …… 陶月安躲在被窝里,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窜,一会就湿了一片床单。 刘牧音过了好久才回来,肯定是和小王爷在一起亲亲热热。 陶月安翻个身,硬生生将哭声止住。可只要一想到,小王爷像抱着她那样抱着刘牧音,帮她剥螃蟹,剥石榴,就好难过。 …… 深夜里 庄将军和马副将坐在灯下,对着跳动的烛焰擦着剑。 “又是大戎,碰上他们真是晦气。”庄将军咬牙切齿道,“老王爷当年折在他们手里,这口恶气憋了这些年。终于小王爷赢了一场,算是替老王爷争了口气。他们竟不知天高地厚。既然敢进我边境,就没有回去的道理。” “将军。”马副将擦着剑柄,目光凝重,淡淡道,“大戎不过是颗棋子,害死老王爷的真凶,还逍遥着呢。” 庄将军一声哀叹,“我也知道,可他们在朝中的势力摆着,轻易动不得,除了用大戎泄一泄心头愤,还能怎样?我只盼着小王爷来日能争气,替老王爷和王妃报仇雪恨。” “见过将军,副将军。”他们正说着,孙虎、孙书掀开帘子,跪下行礼。 “都起来。”庄将军将反着亮光的剑收回剑鞘,“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跟自己的孩子一般,没有外人就不必行什么大礼。” “多谢将军厚爱。”孙虎和孙书站起身,得了允许,就坐在一旁的位子上。 “打点好了?” “全照着副将军的安排。” “那便好。”马副将问,“他今天看见陶家那个小姑娘,可有什么异样?” “只多看了两眼。”孙虎道,“晚上,她和刘姑娘一间房。属下让刘姑娘将她引去桃林,还事先跟翠兰姑娘打了招呼,相信陶小姐能收收对王爷不该有的想法。” “恩。”马副将说,“这次国寺之行,陶相会让陛下定个婚期,只要她主动放弃王爷,专心和太子在一起。王爷见了,自然会死心。若是因此和字结下梁子,愈发坚定,也算是她的一件功劳。” “是。” “可要是万一,楚暝还不死心,这得怎么办?”庄将军开口问,“我跟了老王爷大半辈子,楚暝跟他在这点上一模一样,一认准一样东西,就是十头牛拉也拉不回。如今是关键时刻,半点闪失都出不得。要是他再干出和那晚一般出阁的事,可不是次次都能幸免。” “将军所言有理。”马副将听后,眼睛微微眯起,杀意毕现,“大戎人作战本就凶猛,又不分妇孺老少,如果陶小姐在国寺山下,大戎士兵的暗杀中死去,那王爷就能真真正正死心了。” 秦楚暝站在屋外,刚想进去,就听见这句话。 他静静站了一会,仿佛跟夜色融在一起。又很快悄悄离开。 56.这算不算是相爱想杀啊 陶月安没睡多久,起床时,两眼红红肿了一圈。 她拿凉水敷了一会,才消下去,不教人察觉,“翠兰,我们今早是要赶路吗?” “奴婢听王嬷嬷说,陛下身子不爽,还没起呢,兴许要到午时才走。”翠兰将桌上的碗筷收走,“这附近桃花开得好,是京中最好的一处,小姐不去瞧瞧?” “不了。”陶月安摇头,她一想起桃花,就难受得厉害,“要是爹和王嬷嬷知道了,兴许会怪我乱跑,还是别害他们担心。” 翠兰道,“也是。不过这儿除了桃林,就没其它东西,小姐要是呆着无聊,不如陪贵妃娘娘说说话?” “恩。”陶月安觉得可行,实在是不乐意和刘牧音处在一块儿。 陶贵妃独自用了早膳,丰和帝还在里屋睡,也不知什么时辰起。 他如今一日比一日睡的时候长,有时她瞧着他垂垂老矣的容颜,又瞧着镜子里风华犹在的自己,忽生出几许怅惘。 陶贵妃在丰和帝边上坐了些时候,也想去透透气,陶月安来时,便带她去桃林里散步。 眼下万物生发,莺穿桃林,漫天飞舞的朵朵粉蝶。陶贵妃轻轻抚摸空气里的花瓣,仿佛感触着流逝的时光和岁月。 陶月安只觉得,面前粉色的桃花瓣分外碍眼,一片片都像是在回旋着嘲笑她。 “我听哥哥说,你之前和楚王……究竟是怎么回事?”陶贵妃看陶月安心不在焉,也不知在看哪里,想些什么。 “姑姑。”陶月安低着头,闷闷地认错,“对不起……” 陶贵妃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哥哥进宫时跟我说了这事儿,我担心了好几日。但哥哥怕你再出事,不许你随意出府,我到今日才有机会私下问问。” “我不该随便相信别人,害你们担心了。”陶月安的头更低了,有气无力道,“姑姑,我错了……” 陶贵妃柔声道,“姑姑不是在怪你,姑姑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这样藏着掩着,什么都不说,只会让姑姑又心疼,又担心,夜里白头发都得多长几根。你瞧……” 陶贵妃还煞有介事地要找几根白发给她看,陶月安一个劲摇头,“怎么会,姑姑还年轻。” “姑姑……可不小了。”陶贵妃轻笑道。 陶月安又低下头,“姑姑,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 陶贵妃看是问不出什么,也不想逼得太紧。翠华急匆匆地跑进桃林,找着她道,“娘娘,陛下刚醒了,您快些过去。” “好。”陶贵妃松开她,“我先去陛下那儿,你快些回屋里呆着。等陛下用好膳食,应该就会出发,可别乱跑误了点,让大家伙等你。” “我知道了,姑姑你回去。” 目送陶贵妃离开,陶月安准备跟着翠兰回屋。可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了秦楚暝,她看着他的脸,又浮现出他跟刘牧音在一起的画面,不停犯堵。 想走又走不得,“臣女见过楚王。” “起来。”秦楚暝见不得她生生疏疏对自己,一副巴不得撇得干干净净的模样,跟陌生人似的。 翠兰说她喜欢太子,之所以会跟他在一块儿,只是陶相跟太子的打算。目的是要等他卸下防备,命丧黄泉。 “臣女有些乏了,就不打扰王爷赏花的雅兴。”陶月安膝盖微曲,行标准的宫廷礼仪,“臣女告退。” 他是不信的。 “站住。”秦楚暝一闪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本王许你走了?” 打心底,不肯信。 陶月安憋屈,依旧忍耐道,“那王爷有什么吩咐?” 他想问她,却一个字不敢问,半个字不敢提。生怕被她握着箭镞狠狠扎进心窝里。秦楚暝像沉寂多久的死火山,终于喷涌出灼烈的暴躁与烦闷。 “王爷。”翠兰意识着不妙,眼下在外头,不知有多少只眼在暗地里一瞬不瞬监视着,万万不能因此坏了清誉,“王爷,陛下去国寺的行程,耽误不得。” 秦楚暝猩红着眼,恶狠狠地盯她许久,连翠兰都寒毛发竖,终于他握着剑,“滚。” 陶月安想哭,又不能哭,忍着泪意低下头,“多谢王爷,臣女告退。” 翠兰陪着她,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陶月安印象里,他始终是温柔贴心的,从未这般对她吼过,越发坐实了翠兰的话。 小王爷定定看着她,不带留恋,像逃避什么灾难祸事,半句解释都没。登时眼儿红红的,比她还委屈,手摸着胸口上的箭伤,好像还残余着锥心的疼。 …… 国寺山高耸如云,睥睨都城,总的分三段,头一段地势宽阔,路面平整,坐轿子就行。中间开始变陡,路也逐渐窄,轿子通行不便。到上头反而好一些。 高祖当初选定此处,再三强调,后世子孙参拜,须得一个步子一个步子迈上去。 陶月安靠着车厢,无声地哭了一会。 翠兰在外头敲了敲车厢,“小姐,前面轿子就过不去了,贵妃娘娘请您下来。” “好。”陶月安胡乱抹了抹眼睛,由翠兰扶着下车,四下望了望,“王嬷嬷呢?” “嬷嬷说她腿脚不利索,就先回去歇着了。”翠兰道。 “那我们是跟爹一道上去,还是跟贵妃姑姑?” “陛下带着贵妃娘娘和太后走在前头,还有太子和三皇子,相爷是百官之首,要带着众臣。小姐虽然是陛下定的太子妃,但眼下尚未成婚,还是跟着后妃走在后头。刘……”翠兰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连忙改口,“三皇妃也跟您一起。” “月安妹妹。”刘牧音下了轿子,就走到她身边,“妹妹怎么还发愣呢?再不走就跟不上队伍了。这段儿森林茂密,保不准有什么野兽,可得仔细些,别跟丢了。” “谢谢姐姐提醒。”陶月安跟刘牧音一起踏上石阶,这道一次能并排站上两个人。刘牧音小声问她,“妹妹知道楚王吗?” “只听人说过……”陶月安警觉地想,刘牧音怎么会好端端问她小王爷的事儿。会问,肯定是知道什么。再一思考,小王爷喜欢她,肯定什么 都跟她说了。 她就是来炫耀的,陶月安下了定论,就更不想理她了。 “虽然说,我是皇子妃。但因为父亲的关系,自小就认识了楚暝。” 陶月安别扭地想,我也自小就认识他了。就是那会……那会眼睛不大好。 “兴许是老王爷去得早,楚暝自小就比同龄人成熟。”刘牧音道,“起初,自小带他长大的庄将军想和父亲结亲,可庄将军后来又说,小王爷发了誓,只要一日不替老王爷报仇,他就一日不成亲。” “老王爷是怎么去的?”听陶月安顺着问下去,刘牧音微微一笑,“他是死在和大戎人的战役里。” “那……小王爷不是报了仇吗?”陶月安疑惑地对上刘牧音深沉的眸子,忽然停下脚步,手下意识去抓身边的东西,却扑了个空。 “小姐当心。”翠兰眼疾手快地从身后扶住她,陶月安看着刘牧音小步小步的逼近,抓着翠兰的手不停发颤,脚步跟着朝后退,可已经被逼到石阶的边缘了。 “其实啊……老王爷是死在相爷手里。”刘牧音凑到她耳边,悄声道。 陶月安仓促而紧张地看着她,“你骗人。” “不信,那就算了。”感受到陶月安浑身一僵,刘牧音那抹优雅的笑更深了,“这事儿,恐怕就你被蒙在鼓里。不信,就回去问问你的侍女,恐怕她知道的都比你多。” 刘牧音不着痕迹朝前迈了一步,陶月安没站稳,身子朝后仰,顺着山路往下滑。 她们身后的小姐、女眷纷纷捂住嘴惊叫,翠兰诧异地看着刘牧音,似乎没料到,她会做得这么明显决绝,“刘小姐,您这样……教这么多人瞧见,而且王爷不是说……” “不会,该断的,就要断干净。”刘牧音看前头,秦楚暝正从山上下来,行色匆匆,“更何况,大郑就要天翻地覆了,哪有人有这闲功夫,管这些小事。” “陛下在前头听见声音,发生了什么?”秦楚暝早就知道,眼下发生了什么。可心里知道发生什么,真的发生了,还是心虚得厉害。 “小姐……摔下去了。”翠兰话音刚落,秦楚暝就忽然没了影儿,刘牧音顺着他离开的方向,定定凝视着,手指团成拳。 陶月安在斜坡上滚了几圈,得亏这段树多,被树干挂在半道。除了衣服乱乱脏脏,手磕破了点儿血印子,旁的倒没妨碍。 秦楚暝赶到时,她正拍身上的泥土屑,看见他来了,下意识缩了缩,低头背过身装作拍灰。 被无视的小王爷怒,拽着她过来,脸上赫然两道泥巴印。刚还硬邦邦和玄铁一样的心,瞬间成了绕指柔,却依旧面若冰霜,带着命令的口吻,“伤到哪了,给本王看看。” 小夏月背过身,自管自拍灰。 小王爷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还是自顾自去看。 陶月安哪能依他,抬手就冲他的手用劲打下去。 这是真惹火了秦楚暝。他捉着两只委委屈屈不停挣扎的手,牢牢抓在掌心里,“闹,还闹。继续闹?!”音调一下比一下高。 陶月安盯着他,大眼里全是水雾,好像下一秒就能滚出泪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走路这般马虎。”秦楚暝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细细看了一遍,边厉声批评,见她是真没大碍才放心。刚想从怀里掏出帕子替她擦脸,又怕被她瞧见了,转而用手指拭去。。 陶月安吸吸鼻子,很嫌弃他,“王爷,我们快上去。” 秦楚暝抓着她的肩膀,不许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闪躲,“不行。” 陶月安一愣,“为什么?”又一想,这次来国寺,是陛下的旨意,莫非是秦楚暝想先诓她不去,再到陛下面前说她的坏话,安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想法一落定,陶月安也不管秦楚暝,朝山上跑去。 “不能去。”秦楚暝拦在她跟前,目光坚定。 “不好。”陶月安偏跟他犟上了,说着就朝上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休要借此害我。” 他和刘牧音一定是串通好的。一个害她摔下来,另一个趁此使绊子。陶月安心里泛着苦水,但不想在他面前矮了一头,扭过头道,“我要陪太子殿下一起祭拜。” 此言一出,秦楚暝沉静的眸子愈发幽深,仿佛蕴藏着暗涌的暴戾之气。 “恐怕不能让你如愿。” “凭什么?”陶月安不服道。 他低下头,顺着她的腰肢一路滑到绣花小鞋,一番打量后,冲她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如果腿摔伤了,就不必去了。” “什么?”陶月安还没听明白,脚踝处倏地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面目扭曲,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流,抓着秦楚暝的背又打又掐。 意识模模糊糊中,她仿佛听见秦楚暝的吩咐声,“送小姐安全下山,明白吗?” 57.我闺女和后后太子儿子的婚期。 丰和帝四十八年四月初五,大戎暗遣细作入郑,埋伏于国寺山一带。上受惊,昏迷不醒。太后大怒,命刑部彻查此事。 陶月安坐在屋里,翠兰小心将她的绷带解开,换上新药,“小姐扭了脚,也算是因祸得福。您不知道,后来没走多久,陛下就遇上大戎的伏兵,人乱成一团,不少人跌下去摔得头破血流。听翠华说,贵妃娘娘跟在陛下身边,还挨了那士兵一刀,口子割得很深,血止都止不住。” “姑姑还好吗?有没有大碍?”陶月安紧张地追问,“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陛下受惊,太医忙得焦头烂额,一时没能照看娘娘。”翠兰道,“娘娘躲了一下,听说是……没伤在要害处,只要细心将养几日,应该就好了。” “那就好。”翠兰看陶月安没继续问,方才险些说出口的名字也吞回去了。 “翠兰。你知不知道,老楚王是怎么没的?”陶月安想了想,觉得这事太奇怪,莫非秦楚暝早就知道大戎的伏兵回来? “小姐怎么想问这个?”翠兰迷糊几秒,就回过神来,“这种主子的事儿,奴婢也不好随便说。小姐还是别问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奴婢只是个丫鬟,哪知道这些?”翠兰站起身,“要是胡乱议论,王嬷嬷非将奴婢的腿给打折了,奴婢求您,还是别问了。” “翠兰,我现在乱得很,一头雾水摸不清。我不敢问嬷嬷,更不敢和爹说。”陶月安近乎是恳求的口吻,“翠兰,我从进相府开始就是你一直照顾着。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翠兰顺着问,“小姐怎么会想知道,老王爷是怎么死的?” “是刘姑娘跟我说的,她说小王爷的爹是我爹害死的。”陶月安答道,“如果真和她说的一样,小王爷……他是不是来找我报仇的?但昨天出事的时候,小王爷虽然扭了我的脚,却让侍卫把我扶下山,躲过了大戎的埋伏。他算不算,又是救了我?” “其实……老王爷的死,确实和相爷的关系挺大。”翠兰沉思许久,才缓缓道。 陶月安听着她的话,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老王爷当初奉旨去边关,和大戎人交战。照老王爷以往的战功看,应当能轻易平乱,结果却死在那儿。说是莫名中了大戎人的伏击,被围困多日,弹尽粮绝。然后……” 翠兰停了停,陶月安立刻催她,“然后什么?” “奴婢听说……老王爷和相爷素来不和,是相爷……插在军队里的人将老王爷行军的路线泄露给了大戎人,才害得老王爷被困,战死沙场。”翠兰仔细打量陶月安的表情,小心道,“早早先小姐和楚王在一起时,奴婢就担心他是来复仇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姐说。” “可如果,他是想找爹报仇,为什么会帮我呢?”陶月安抓着翠兰,心底还是存着一丝侥幸。 翠兰按着她抓着自己的手指,轻轻掰掉,“因为……现在太后跟楚王在查大戎伏击一事。他们想把这事安在相爷和太子头上,说是他们策划的。也许,王爷是想卖小姐一个人情,让小姐从中帮他,也未可知啊。” 见陶月安面色惨白,翠兰于心不忍,补道,“这些都是奴婢胡乱猜的,奴婢就是个小丫鬟,主子的心思,奴婢哪懂这么多,小姐千万别往心里去,要是坏了心情,就都是奴婢的不是了。” 翠兰默默守在一边,就瞧见陶月安的神色越发糟糕,房间里安静地可怕。直到陶相推开门,翠兰恭敬道,“奴婢见过老爷。” “小姐还好吗?”陶月安刚想站起身,就被他扶着坐下,慈父状道,“你腿上有伤,多坐着歇息。” “回老爷,奴婢刚替小姐换过伤药。大夫说小姐伤得不重,只要按时换药,好生修养几日,应该就没事了。”翠兰答道,“老爷跟小姐还有话说,奴婢就先退下。” 陶相挥挥手,翠兰退到门外,将大门关上。 “爹平时政务繁忙,怎么有空来了?” “政务再重要,也没我女儿的终生大事重要。”陶相慈爱地笑了笑,“刚刚下朝时,陛下身边的总管李铜来传话,说陛下醒了。我就去了趟陛下寝殿,刚好你贵妃姑姑也在,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谈了谈你和太子的婚事,就定在七日后。” “七日后?”陶月安震惊道,“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不会。”陶相说,“你和太子的婚事,爹一早就着手置办了。你是爹的长女,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了你。” 陶月安紧张道,“但是陛下,陛下还在生病,太子殿下这回成婚,会不会遭人诟病?” “就是陛下如今大病,才要赶紧将婚事办了。以防陛下之后突然有个万一,太子为表示孝顺,要戴孝三年,这婚事就更遥遥无期了。太子倒无所谓,只是三年时间,对姑娘来说实在太长了。”陶相安抚道,“至于言官议论,这更不必担心。只说陛下病中,牵挂两个儿子的婚事,再将三皇子和刘牧音的婚事一起办了,还能借此冲冲喜,是件好事。若是言官有什么不好听的话,那就是对陛下不敬,不用爹说,旁人就不会轻易饶了他。” 陶月安低着头,要是没碰上小王爷,她现在八成就同意了。可碰上了小王爷,她就是没办法开口,说个好字。 “月安。”陶相像是看出她的心思,语气稍微严厉,却不失温和,“成婚对女儿家来说,是人生中最大的事儿。这门亲事,是我和你娘左挑右选后订下。如今放眼全天下,除了太子以外,还有谁能配得上我陶家的大小姐?你现在别想旁的,只专专心心好好打扮,做最漂亮的新娘子,其余的,有爹替你打算。” 陶相看她还是没说话,好脾气都被磨去了不少,话里带着点命令,“楚王,你就别再想了。他不想着怎么杀死爹,抄了陶家满门,那太阳明儿就打西边出来了。他想娶你,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爹护不了你一辈子,如今拦着你,是怕你日后在他手下吃苦,受罪。爹希望,你能明白爹的苦心。” 陶月安听着,好久好久,才轻轻垂首道,“爹,我知道了。我不会害你们担心的。” 陶相听罢,和蔼一笑。 58.怎么说这也算你的老丈人吧0-0 “东西都备齐了?”秦楚暝侧首问道。 “回王爷,一件不落,全是属下亲自交到刑部尚书手里。”孙虎答道,话里带着几丝快意,“刑部尚书是太后的爪牙,有了我们的证据配合。就能坐实勾结大戎,谋害皇上的罪名,这样一来,陶相和太子插翅难飞。” 秦楚暝下了台阶,一个小太监迈着快步到他跟前,恭敬道,“王爷,贵妃娘娘跟相爷新得了些碧螺春,想请您过去品品茶,说说话。” “王爷……”孙虎担心道,“小心有诈。” 秦楚暝倒没什么在意,直对那太监说,“带路。” 德景宫 宫女太监一早被遣下,秦楚暝和陶忠相对而坐,偌大的室内寂静得渗人。 “这茶叶,用的是春季新从茶树采摘下的细嫩芽头炒制而成。茶芽细嫩,就这一小壶茶里,就藏着茶芽上万。翻炒后的干茶条索紧结,白毫显露,色泽银绿,翠碧诱人,卷曲成螺,故名‘碧螺春’。”陶相率先开口,打破僵硬的沉默。 他执着紫砂壶,替秦楚暝倒上一杯,“王爷请。” 秦楚暝喝茶的间隙,陶相又问,“王爷南征北战多年,不知可有到过槿湖?” “不曾去过。” “那是真可惜。”陶相笑道,“槿湖须得在月下观看,清光粼粼,波光动人,那湖水看着清浅,只有膝盖这般高度,但一踏进去,就会发现它实则幽深不测,不知多少人都在那儿折了性命。” 秦楚暝静静敲着桌子,没回话。 “王爷涉入朝事一年不足,不知人心善变叵测,正如这湖水一般。尤其是遭遇巨变,原先信誓旦旦要同荣辱、共进退的人会突然倒戈、叛变,甚至在你的心口狠狠插上一刀。同样,原先看似不共戴天的仇人,却能携手并进。”陶相笑道,“利聚而来,利散而去,向来如此。王爷以为呢?” “相爷居着高位数十年,屹立不倒……”秦楚暝对上他老谋深算的狐狸眼,点出陶相的目的,“依相爷看,国寺山大戎行刺一事,会怎么处置?” “太子虽有些错事,可既然皇上不曾废黜,太子依旧是国之储君。而三皇子代理朝政这些天,野心膨胀,为谋皇位,不惜与外族勾结。照律法,当从皇族中除名,腰斩于市。” “相爷好见地,着实别具一格。”郑棕英躲在屏风后,闻言,急着想出去,却被陶贵妃拦下,小声道,“棕英,稍安勿躁。” 郑棕英不甘地止住动作,陶相又道,“王爷掌着老王爷留下的军队,又得陛下信任,统帅禁军大半。本相临朝十余年,门客遍布大郑每处角落。倘若你我合作,共同辅佐太子完成千秋大业。太子许诺,但凡王爷要什么,就给王爷什么。日后有享不尽的盛世繁华,在前面等着王爷。” 郑棕英扣着屏风壁,呼吸渐渐屏住,五根手指指尖泛白,“太后能许给王爷的,太子也能;太后不能许给王爷的,太子更能替王爷达成。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相爷认为,您能许给本王什么,太后许不了?”秦楚暝笑笑,道。他面上虽装得滴水不漏,但想到某些人,还是心头一紧。 “太后多疑,兵权定是由尹家掌着。但太子说了,只要王爷愿意继续入朝为官,日后的武官之首,就还是王爷。倘若王爷希望过些闲散生活,那么王爷喜欢大郑哪块地儿,太子就划给王爷,当作封地。不必向都城纳税,上贡,就是两年一次的入朝参见,王爷想不来,也可以免去。”郑棕英听他这番不咸不淡的解释,愈加急躁,恨不能冲出去补充一些,将秦楚暝拉到自己这边儿。 “听着确实诱人,那相爷希望本王怎么做?”秦楚暝没听着陶月安的名字,也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或是其它感情更多一些。 “只要你在大理寺审判时说,这场行刺是太后与三皇子共同谋划,并将相应的证据略加篡改,相信对王爷来说,不算难事。” 秦楚暝喝着茶,似不经心地应道,“好。” 陶相客气一笑,“六日后,小女同太子大婚,还望王爷赏脸喝杯喜酒,共成大事。” “令千金……大婚,本王一定会到。”秦楚暝垂着眸,眼里的戾气慢慢沉淀,起身时一闪而过,没教陶相看出,“太后找本王说话,本王先行一步。” 秦楚暝前脚刚走,郑棕英和陶贵妃就从屏风后出来。 “哥哥,楚王这话……怕是信不得。”陶贵妃道。 陶相也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没将秦楚暝拉到自己这边的打算,不过是敷衍郑棕英,让他断了同秦楚暝合作的念头罢了。 “丞相,您方才许诺时,为何不告诉他,只要他肯帮我们,哪怕将月安送给他,本殿都能同意。”郑棕英不满地质问道。 “棕英。”陶贵妃拔高音调厉声道,“月安是陛下亲自指的太子妃。难道让她顶着太子妃的名号去楚王府当侍妾?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颜面,也要想想她的名声,这般让世人如何看她?” 说得激动,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翠华忙上前,“娘娘,是伤口又疼了吗?奴婢去找太医来看看。” “不必。”陶贵妃看郑棕英,满是愤恨。 郑棕英浑身黏着着焦躁,陶相看着他,问,“月安同楚王之事,你是从何处得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郑棕英冷笑,“她明知有婚约,却暗自与楚王私会。此事若是传出去,怕是将相府的脸丢得一干二净。既是自己不检点,又何需顾及?不过反过来说,若她真能替我们收拢楚王,也算是大功一件,本殿也不会计较这些。” “住嘴。”陶相性子里还是护短的,哪怕是他陶家人有错在先,都不许别人说自己女儿的不是,“秦楚暝阴险狡诈,与他结盟,同与虎谋皮有何区别?你以为他能帮你走出困境,殊不知他反过来,将你啃得连骨头皮都不剩。月安和他清清白白,这些不过是秦楚暝试图拉拢她施的诡计,造成的假象罢了。你身为一国储君,不能明辨是非姑且算你年少无知,眼下连自己的妻子都试着拿去讨好别人。俗话说,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可真教本相失望。” 郑棕英咬着唇,认贼做母,活在仇人的掌控中,他这些年受的屈辱还少吗? 他随即有些后悔,一时情急将藏掩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眼下他四面楚歌,不能连陶相这个唯一稳固的靠山都失去了,“我也是一时急火攻心,请相爷勿怪。父皇奄奄一息,我若在他之后登基,郑粽岸怎么会同意?要镇压他的兵变谋反,少说得掌握京城半数以上的兵力。而如今,佣兵最多的就是楚王。如果他真帮衬着郑粽岸……我们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陶相同样明白这个道理,郑棕英又道,“国寺山行刺一事。没能伤到父皇要害,太后也好端端的。本殿听说,证据收集都是楚王一手操办,我们除了拉拢他,还能有什么旁的法子?” 郑棕英背着手,焦躁道。与之相反,陶相依旧淡定如常,“殿下,这些您都不必考虑。六日后安心迎娶月安过门。她是本相最心爱的女儿,只要你婚后得好好疼爱她,早日替本相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其余的烦心事,本相会替您一件件解决得妥妥当当。” “可……” “时候不早,本相还得去别的地方走一趟。”陶相安抚着拍他的肩,“放心,本相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牌,留了这么多年,总算能打出去。” …… 秦楚暝走出德景宫,孙虎三步上前,“王爷,陶相找您是为何事?” “面上是替太子拉拢本王。”秦楚暝朝永安宫去,“但依陶相一贯的性格、作风,是断不会同意。这事着实蹊跷,还是谨慎为上。” “是。” 59.第 59 章 永安宫 “陶忠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哀家的手掌心。他陶家在朝堂里压着咱们尹家,陶贵妃在后宫压着哀家,哀家忍了这么久,终于能出一口恶气。”太后狠狠拍下桌子,阴狠道。 “姑母,您是怎么计划的?需要爹和雪宁帮您做些什么?”尹雪宁坐在太后身旁,小心翼翼问。 “方才没听楚王说吗?”德贞太后近日忙着照顾丰和帝,加之心境不好,苍老不少,但听见秦楚暝的消息,还是为之一振,“哀家原先就觉得,这事十有**是陶忠做的,但苦于找不着确凿证据,伪造又怕被他反咬一口。既然楚王已经查明,也省得哀家费心费神地操谋了。” “但是……楚王素与陶相不和,他的证据万一是伪造的,倘若在公堂上被大理寺卿发现,会不会牵连到咱们?” “楚王做事稳妥,若没十足的把握断不会轻易出手。”德贞太后揉着太阳穴,头痛道,“再说,就算出事,那也是他和刑部尚书的问题,哀家近日忙于照顾皇上,分身乏术,哪有闲工夫伪造?此事万万扯不到哀家头上。” 尹雪宁立刻走到她身后,“照姑母的意思。您不想接受太子的条件,而是按原计划废了他,拥立三皇子登基?” “太子由陶贵妃自小养着,就算是哀家的亲孙子,哀家也不能完全放心。何况他和陶相是紧紧绑在一起的,不去掉陶忠那个恶贼,哀家始终无法安心。”太后闭上眼儿,由尹雪宁替她按摩。 “但三皇子生性闲散,就是如今代理朝政,也得由姑母日日费心费神地出谋划策,日后能当得起这个重任吗?” 太后睁开眼,拉着尹雪宁放在她手心里,“雪宁啊,哀家知道你芥蒂什么。棕岸还年轻,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分不清轻重缓急。德妃缠绵病痛,等棕岸登基,后宫就全在哀家的掌控里,前朝也有你的父亲、叔伯撑腰。就是他先娶了刘牧音做正妃又如何?哀家说你是皇后,你就是皇后,旁人谁敢说个不字。而且,他闲散更好,心思少更容易控制,省得哀家再花精力。” “是雪宁短见了。” “不过话说回来,雪宁啊,你的脾气是真得好好改一改。”德贞太后苦口婆心道,“男人都喜欢温柔娴静,善解人意的女子。棕岸喜欢些诗词歌赋,山水书画,你就得多在这方面下下功夫。只有讨好、取悦了他,你这皇后位子才坐得舒坦。不然,就是哀家和你父亲再怎么下功夫,棕岸的心全在刘牧音身上,你照样是个空有名分的皇后,落不到实处。” “姑母说得是,雪宁会好好改的。”尹雪宁嫌恶地听着刘牧音的名字,还是低眉顺目地答道。 太后欣慰地笑笑,“你能想明白,就是再好不过。” …… 秦楚暝前脚出了太后那儿,后脚就不顾孙虎的连阻带拦,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翻进了陶月安的小院子。 “小夏月,开门啊。”秦楚暝在屋子外转了一圈,不管是门还是窗都关得严严实实。他藏着的疑惑,除了她来解,旁人都不行。 陶月安站在里面,用手捂着耳朵,又害怕又纠结。现在可是白天,府里的人都还在呢,他怎么敢明目张胆地跑过来。 虽然关着他也能闯进去,但委实少了点风度。但秦楚暝连拍了几下,里面都没反应。 “王爷……您怎么……怎么在这?”翠兰端着午膳进院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将午膳搁在地上,二话不说地拉着他躲到桃林后面,防止被院子门口路过的家丁看见,“王爷,现在,现在还是白天,您快点回去,当心被陶相的人发现,万一又出了上次那事儿……” “放心,陶相还在和陶贵妃说话。”秦楚暝不在乎这些,“你有办法让我进去吗?” “房门是从里面锁上的,钥匙都是王嬷嬷收的,奴婢也没法子啊。”翠兰主观上不想让他进去,只能用缓兵之计,“要不,王爷先回府上呆着,一有机会,奴婢就找人通知您。” “不行。”秦楚暝偏不吃这套,很着急地跑到门口拍了两下,喊道,“陶月安,你开门啊。” 登时吓得翠兰魂飞魄散,得亏王嬷嬷午间去休息,屋子里伺候洒扫的丫鬟小厮也下去用午膳了,院子里没人,但保不准有一两个路过听见的,“王爷,您轻点,当心把人引来。” 秦楚暝不理她,木门依旧拍得阵阵响,瞧得多急,他心里有多不安,“陶月安,你别以为你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陶月安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一只小鸡模样的东西,小王爷隐隐看见她的轮廓,更激动了,“开门,让我进去。” 陶月安不说话,小王爷不安的猜测逐步扩大,面色一沉,“你开不开门?” 陶月安挣扎了一下,将东西收进怀里背过身,“你走,我不想见你。” “让我走?”小王爷拍门的手一瞬顿住,忽然冷冷笑了笑,慢动作一样,将手从木门上挪开,转而掏出一把外壳雕花精致的匕首,从外头对着门栓割下去,这匕首削铁如泥,更别说只是根木头。 顷刻就听见门栓裂成两半落地的沉重声响。 秦楚暝一把推开门,将两扇木门震得砰砰响。陶月安刚迈开两步准备进内室休息,却被他从后面扭过身,凶神恶煞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开门?”秦楚暝开口质问,却像只纸老虎,心里又虚又空。 陶月安甩开他,“这是丞相府,哪是你能随便进来的?趁着爹和嬷嬷不在,我不跟你计较,你快些回去。要是被爹知道了,可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随便进来不得也进来多回了。”她的话像重重一巴掌,扇得他大脑发懵,眼底愈发寒冷,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怎么?替你爹和太子做完事就翻脸不认人了?” “做什么事?”陶月安莫名其妙,“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喊侍卫过来,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掉。” “便是你爹找了一圈死士里里外外围得滴水不漏,我还不是大摇大摆地出去了?”薄唇扬起淡淡的冷笑,秦楚暝逼着她亦步亦趋地往后退,“你叫啊,你叫啊,你就算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救你的。” 他每说几个字,陶月安就往后退几步,“你胡说什么?我爹什么时候找来了死士?”她的的脚伤本就未好,一不留神又扭了一下,痛得皱起眉。 秦楚暝的冬日冰面咔擦碎了开一个小角,停下步子,皱起眉,“脚伤没好?” 废话。 “……没好。” “伤没好就活蹦乱跳地下地溜达,不知道在床上躺着吗?”秦楚暝厉声斥责道,“胡闹。” 陶月安一下就委屈了,眼儿像晨间的湖水,弥漫着一层薄雾,咬牙指责,“我脚伤了,还不都是你害的?!” “让我看看。”秦楚暝像没听见,拉着她坐在椅子上,伸手脱她的绣花鞋。 陶月安哪能由着他胡来,抬起没伤着的脚往那张俊脸上招呼,手还配合着打他的头,将肚子里的怨气都趁此机会发泄出来。 “踢……嗞……你还踢,再踢!造反了是不是……”秦楚暝不敢还手,在一阵连打带踹中扯下她的绣花鞋,扯着白色的袜子就朝下拉。 陶月安一急,从怀里掏出那只小鸟样的东西,放在嘴边狠狠一吹。 秦楚暝的动作一僵,警惕地谛听四方,突然感觉到身后劈开凉风的凌厉,抓着陶月安的腰一闪,躲过划开空气射来的利箭。 陶月安心有余悸地扶着秦楚暝的肩膀,方才她坐的木椅子上,赫然被箭射出一个大窟窿,倾倒在地。 “发生什么了?”陶月安看向门口,黑压压的士兵举着弓箭对着他们,为首那人和身边得下属耳语一句,那下属很快就跑开,他大声道,“大胆贼人,还不将大小姐放开。” 秦楚暝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他虽然想过,但真的发生了,还是难受得面目扭曲,“你自己招来的人,你还反过来问我?我还真是高看了你,你就是千方百计想帮着你爹和那什么没用的太子置我于死地,是不是?” 他的眼睛隐隐泛红,陶月安看着有些胆颤。 爹做完将这个哨子交给她时说,她同太子大婚的日子订下后,保不准秦楚暝生出歹念,在婚前潜入她闺房,或是差人遣入她闺房,做些败坏名节之事。要是发生意外,就赶紧吹这个哨子。 只要吹这个哨子,立刻会有人救你。 陶月安看着他,心尖都在发抖,“王爷……只要你放开我,尽快离开这儿,他们不会害你的。我保证……” “是吗?”陶月安想掰开他握住自己肩膀,隐隐作痛的手,却死活扯不开。秦楚暝英俊的面容泛着狰狞,忽然很想笑,都是这个时候,她还在装傻,“放了你,好让他们无所顾忌地取我性命,你心里打着这个小算盘,是不是?” “不是的……好痛,你放开我。”陶月安肩上一片火辣辣,就在她手足无措时,门口传来陶相沉稳的声音,“不知时楚王光临寒舍,本相有失远迎。” “爹。”陶月安心中一喜,朝门口望去,那刺眼的喜悦灼红了秦楚暝的双眼。 60.受情伤的小王爷后妈心疼个 “王爷,您忙着替太后娘娘查案。怎么有功夫闯到太子妃的闺阁?”陶相笑了笑,“人这一生,运气确实重要。有时努力大半辈子,都敌不过一次好运。但人这一生,偶尔会好运一回,却不会回回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丞相说得是。”秦楚暝拽着陶月安,将她连拉带扯地按在身后,笑着回看他,“但相爷或许不知道,本王偏是这么好运。” “王爷未免过于自负。”陶相嘲讽道,“罢了,也只剩这会虚张声势了,过了今儿,就只好去阎王爷那儿嚣张了。” “相爷怎么知道,本王这回没带人来。” “就是带人来了也是白白送死?”陶相当他是虚张声势,从鼻子里哼出一口冷气,“本相为何要跟你废话这番,就是趁着这个功夫,禁军半支队伍已经陆陆续续从宫里出来,将府上围住。本相也很好奇,你要如何能逃出去” 秦楚暝把陶月安的肉爪子抓在手心里,她怎么捣蛋都死死不放开。 “你现在松开月安,陛下面前,本相就只治你擅闯相府的罪名,旁的不会怪罪。”陶相道。 “依本王所知,丞相可不是这样宽宏大度之人。”秦楚暝身后的陶月安像急着找老母猪的小猪猡,不停地朝前拱,都被他结实地拦下,“您将禁军半支队伍都调来了,恐怕本王一松手,一会等着本王的就是万箭穿心。” 秦楚暝偷偷凑近陶月安的耳边,警告道,“你再动,我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话只说半句,陶月安一下就不折腾了,乖乖站着。 陶相从胸膛里发出沉闷的笑声,“王爷是个明白人,既然是个明白人。应是知道,你既然有胆子再进我陶相府,本相就不会让你活着出去。不管你放开还是不放开,结果都是一样的,本相不会顾及什么。” 机会只有一次。 只要楚王死了,相当是断去三皇子一臂一腿。 太后如今年纪大了,就算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这天下,还是在他的掌心里。 陶相像躲在丛林深处狩猎的猎人,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秦楚暝,全是欲、望的火花。 一群家丁从院子门口鱼贯而入,一圈圈地围住屋子,将桶里的油朝窗户、墙壁上泼洒,还有人铺干稻草,凡是燃起来方便的,都往附近堆。 “老爷。”陶夫人听见哨子的声音从陶月安的院子传来,太阳穴就突突突地跳。当即连午觉都不歇了,二话不说地跑过来,可那一群士兵围着,她压根挤不进去,眼睁睁看着屋子上拎着亮亮的油光,下人连火把都拿来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远远冲陶相喊道,“老爷,月安是你的亲生骨肉,您难道要将她活活烧死在里面?您就算不心疼她,她是陛下封的太子妃,您要怎么同陛下交代?” “夫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嬷嬷同样在院子外,抱着陶夫人不让她进去,“小姐本来就晦气,天生给王爷招霉运。相爷也是为了大局考量,才出此下策。您想,如今帝位之争,楚王就是最大的障碍,只要能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便是算折了一个大小姐也值得。大小姐本就不在您身边长大,您还有大少爷,还有二小姐,二小姐还是您自小养在身边的。等太子顺利登基,二小姐会立刻入宫,成为皇后光耀门庭。其实说穿了,只要皇后姓陶,是陶大小姐还是陶二小姐,都没大的妨碍。陛下剩不了几口气,想怪罪也怪罪不了。” 陶夫人向来的端庄、沉稳都顷刻消失,不停喊陶相的名字。 王嬷嬷怕她出幺蛾子,随便找了两个丫鬟,“你们扶夫人回屋休息。”陶夫人一把推开她们,“大胆,我才是夫人,你们谁再敢动!” 陶月安站在秦楚暝身后,因为人群隔着,并没发现陶夫人来了。她看见有人在往屋子上泼东西,还有门口齐刷刷的弓箭手,大脑反应不来,“怎……怎么了?” “本相也不跟你废话。”陶相从士兵前头走出去,站到后头,淡淡扫一眼有些崩溃的陶夫人,简单地朝里面下达命令,“点火,放箭。” 弓箭手拉开弦,刚准备射出,忽然手一松,一排人软乎乎地倒下去,像麦田里被农人收割的大白菜。 陶相愕然扭过头,点火的家丁跟着倒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枝利箭,手里的火把熄灭成一团黑灰。 “大胆,什么人竟敢擅闯相府?!”陶相四下张望,一个人影都没。秦楚暝踹开门,扯着陶月安走到外头。 孙书带着军队穿过禁军的包围阵,走到秦楚暝边上,“属下见过王爷。” “秦楚暝,你带着军队进相府,是想造反吗?”陶忠不曾料到,秦楚暝竟将他带领的军队带来,外面的禁军恐怕凶多吉少,但打斗……他并未听见打斗声。 “本王替相爷解释一下。”陶相镇定面下藏着惊惶的内心,秦楚暝从孙书手中接过一块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相爷吃过的盐比本王吃过的米还多,不会认不得?” 陶相双手紧紧攥起,大理寺卿的搜查令牌,哪怕是百官之首的府邸,也是照搜无误。 禁军就是他的人统帅,但名义上还是忠于皇帝,如果见了令牌不放行,与反臣无异。他们还不够强大,不能公然反抗,否则会被安上叛臣贼子的罪名…… “国寺山大戎伏击一事,经本王细查,与相府难脱干系。”秦楚暝走下台阶,对上陶相愤恨的眼神,“本王不得已,得请相爷往大理寺去一趟。不过,相爷请放心,大理寺卿会详细查明,倘若是本王的疏忽有误,自然会还相爷一个清白。” 两个士兵走到陶相身边,陶相朝他们恶狠狠道,“本相自己会走,不必劳烦。” “好。”秦楚暝点点头,拉着一脸茫然的陶月安想走。 耳边传来妇人嘶哑的声音,“王爷,您要带我们老爷去大理寺查案,朝堂上的事儿,臣妇不敢有何妄议。可月安……月安什么都不懂,行刺之事,不可能与她有关,还请王爷放过她。” “陶姑娘在行刺案发时,突然因脚伤下山,大理寺卿心中有疑,希望陶姑娘能一块儿过去,简单记一个笔供。”陶月安有些惊讶,印象里,陶夫人一直端在那,像座雕像,总是冷冰冰的。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关心她,弄得她都不知所措了。 秦楚暝安抚道,“不过,夫人请放心,我不会让她受伤的。” …… 一时信息量太大,陶月安还糊糊涂涂反应不过来,就被秦楚暝提着,扔进了楚王府的一间屋子。 他狠狠关上门,将陶月安逼着按在墙上,她不停挣扎着,“放开我,秦楚暝你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还抓我爹。我马上就是太子妃,你……” “住嘴。”秦楚暝喝道,陶月安被吓傻了,一时说不出话。 他看着陶月安,薄唇抖了抖,还是说了,“太子……你喜欢太子,是不是……”他越说越没力气,眼神却依旧脆弱倔强,“那我呢?” 秦楚暝的手搭着她的脖子,上上下下无意识地抚摸,像一个挨了训、犯了错的小宫女,没精打采地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 直觉告诉她,不能输,不能服软。他现在……是不是想嘲笑她傻乎乎喜欢上他的日子吗,想也不想,陶月安脱口道,“我自然是只欢喜太子殿下,从没有……” 秦楚暝静静盯着她的眼睛,黑色的眸子一瞬透出凌厉的锋芒,自己被捏的手腕处传来巨大的压力,陶月安被那气息压得说不出话,结结巴巴道,“没…没…没喜欢过你。” 秦楚暝的凌厉被打碎,一片一片落在地上。他平静得可怕,嘴唇翕动,有些语无伦次,“那之前……之前和我一起,只是想帮着他们,帮着他们是不是?” 他迟迟得不到陶月安回应,不停摇晃她的身体,一遍遍追问,“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 “是。”陶月安虽没懂,还是点头道,“我自然要帮着我爹,只有我爹才不会骗我。” 秦楚暝的动作戛然而止,像断线的皮影戏人物飘在地上。他静静看着她,疏忽不定,忽闪忽闪,手轻轻围着她的脖子打转。 这么纤细柔软,他只稍稍一扭,立刻就能折断。 将他不想听的字眼全堵死在喉咙口,半个都漏不出。 “你抓疼我了。” 秦楚暝木木松开手,陶月安卷开袖子,果然出现一大片淤青。 他又将目光木木移到淤青上,像被狠狠刺了一针。 “孙书。”秦楚暝别过头,像逃命般走到门口,对外吩咐道,“你送她回去,安全送回去,不许出闪失……” 末了纠结很久,还是补了一句,“再找个大夫替她看手。”说着,不再理会旁人,失魂落魄地走出府,迷迷糊糊在街上游荡,最后到了哪儿,也不从得知。 抬起头时,天上的乌云朵朵团簇一团,映在那双失落的眼里。 61.第 61 章 秦楚暝没借酒消愁,没淋雨伤身。 他在外头逛了大半天,到了夜里,按时去见偷偷入京的萧延光。 年初,曹庄就陆续带兵攻打南安王的城镇、都城,一月前围困都城,却久攻不克,南安王苦苦撑了一旬,终于终粮草用尽,被曹庄抓获,车裂于市。 而曹庄吞并去南安王的势力,南方几乎全在他的控制之下,成为对抗大郑王朝的最大势力。 说完条件和好处,萧延光加了句,“事成后,给醉月一个新身份。” 秦楚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郑醉月?” “是。” “她不是南安王幺女,曹庄新纳的四夫人?”秦楚暝愣了愣,“名义上还是你的庶母。” “这又如何?”萧延光淡淡看着桌前白月光。 小王爷听他自信满满,心头不大平衡,坏念头升上来,“若她不肯呢?” 萧延光轻笑,“就算一时不肯,日子长了,就肯了。我有的是法子,让她乖乖点头。” “算算她在南安王府快长到15,都过了及笄的岁数,保不准有两个竹马呢?”小王爷自个儿不好,也见不得别人成双成对地恩恩爱爱。。 “情郎?”萧延光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冷笑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秦楚暝看萧延光的,忽然肃然起敬,主动帮他满上酒杯,状似不经意问,“是这样,我有个不争气的下属……叫孙虎,喜欢上仇家的姑娘。可人家姑娘不欢喜他,还帮着她爹和未婚夫一起害他。但孙虎那个愣脾气,就是不开窍,还天天念着她,差事都不好好做。你以为,我该如何开导他?” 萧延光听完孙虎的故事,转着酒杯道,“将那姑娘绑着送他。” 小王爷的下巴快落到桌上,原本的困惑上又生出新的困惑,“这不是害他越陷越深?不该想别的法子,帮孙虎忘记小夏……小夏花吗。” “既然放不下,就别装着释然,自欺欺人。”萧延光听着这充满乡土气息的小夏花,皱了皱眉,哪家大人会给自己女儿起这个名,“喜欢的,就要捆在身边,何故自我压抑?” “但小夏……小夏花不喜欢孙虎啊。太不值了。” “值不值,可不是王爷说了算。”萧延光谈完事,想早些离开都城,去见见郑醉月,懒得再同秦楚暝啰嗦,“喜欢的,就该掠夺和占有。否则真失去了,后悔都来不及,哪有功夫想值不值?” 喜欢的,掠夺和占有。 小王爷咀嚼着这话,不知不觉又翻墙进了陶月安的小院子。 他边骂自己不长记性,边挪动步子,爬到陶月安的屋顶上,将早先松动好的瓦片掀开,透出一片光亮。 陶月安的身影一晃,他忍不住心跳加快。紧张地扒得近一些。 “嬷嬷,爹会有事吗?”陶月安坐在椅子上,看王嬷嬷捧着一套红红的衣服到她身边。 王嬷嬷想起这晦气事儿就没好气,但还是忍着道,“相爷素来高风亮节,所有的脏事,都是楚王栽赃陷害的。后日大理寺卿亲自审问,自然会还相爷一个清白,小姐别太多担心。” “哦。”陶月安没什么力气,软乎乎地低着头。 小王爷看她的眼神,平静中像带着深刻的绝望,她总觉得……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兴许是她看错了,都说楚王善于伪装,这些……没准是他装出来,诓骗自己的。 陶月安不愿再思考烦心事,她都要嫁给太子了,应该安安心心做新娘子才是。其它的,该断就要断去,不能再想了。想了费心费神, 王嬷嬷当她是为陶相之事闷闷不乐,还是有些欣慰,毕竟心里向着陶府,总是好的。她将手上的衣裳抖开,“大小姐别不高兴,这是司衣司做的新嫁衣。司衣大人刚做出来,贵妃娘娘就差人给小姐送来看看。小姐马上是要做新娘子的人,得多笑笑,不然怪不吉利。” 陶月安摸着红嫁衣上的金丝花纹,当初和小王爷说起嫁衣,小王爷说,要是他们成亲,非得将所有吉祥的花纹挨个绣一遍。 可挨个绣一遍,纹得满身都是,那模样得多糟糕。 真是个傻瓜,陶月安嘴角勾起甜甜的笑。 甜得泛苦,秦楚暝衬着柔软的灯光,像在夜中潜伏游窜的毒蛇,森冷得连四周空气都生生冻住。 “这衣裳做得精致,小姐可要试试?”王嬷嬷提议道。 “嬷嬷,恐怕不好。”陶月安抛开回忆,有些难过地低下头,“不是说嫁衣是得成亲那日才可以穿吗?现在穿了,会不吉利。” “怎么会?”陶相的事,她拿不准。但还是希望陶月安多笑笑,别入了洞房还苦着一张脸,太衰气,太子也不会喜欢一个愁眉苦脸的新娘子,“老奴见了多少对新人拜天地,不会有事。来,老奴替您换上去试试。” 王嬷嬷二话不说,就替她去外衫,露出雪白的里衣,“这成亲时候啊,里里外外都得换得喜庆,嬷嬷特意找人绣了个鸳鸯戏水的肚兜,等你成亲时穿在最里面,太子保准喜欢。现在姑且简单换换,给小姐图个乐子。” 陶月安穿上红色喜服,王嬷嬷拿来镜子给她照,陶月安转着身子,好奇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又是惆怅又是感慨,还有些伤心。 “小姐穿上嫁衣,可真好看。”王嬷嬷夸道,“比贵妃娘娘当年入宫时穿的红衣裳还娇艳几分,等成婚时化个妆,就是王家小姐也没您娇艳。” 陶月安转着身子,耀眼的嫁衣一闪一闪,映在秦楚暝眼里就是一片血色,染红了双目。他像吃东西呛住,像胸口压着块沉甸甸的巨石,怎么都喘不过气。极度的压抑在胸腔里蔓延肆虐,将他近乎逼疯了。 脑海隐约闪现出现一幅幅画面。 一贯清冷的皇宫染上融融鲜红,宫女太监忙前忙后地装点喜堂;他的小夏月,一身凤冠霞帔,由喜娘挽着,跟郑棕英拜天地;新婚时,郑棕英挑起她的红盖头,露出精致装点的容颜。 他们还会喝交杯酒;宫女将一捧捧桂圆龙眼撒在婚床上,说早生贵子云云的吉利话儿;郑棕英解去小夏月的腰带,替她被烛光照得红艳艳的面庞染上娇俏的羞色,露出里儿鸳鸯戏水的肚兜;当红烛暖帐缓缓落下…… 秦楚暝恨不能下去,将婚服撕成一片片的碎条子,拿去给旺财当窝上的帘子。 萧延光说得是,喜欢的,就该掠夺和占有。小王爷的手指攥成拳,直勾勾地盯着陶月安看。 一直到陶月安歇下,秦楚暝重新回楚王府。 孙虎对他的种种恶行敢怨不敢言,只能说,“王爷,方才宫里来了个小太监,很是面生,说有位贵人想带几句话给王爷。属下让人带着他在偏房里安置,王爷可要去见见?” 两日后 大理寺开审国寺山大戎行刺一事。 大理寺卿高坐于上,太后垂帘旁听,秦楚暝坐在下头,郑棕英、郑粽岸、陶相被依次带上来,因身份尊贵,大理寺卿不好让他们跪,只能搬了凳子坐在一旁专门的席座上。 “国寺山一案中,抓获大戎贼子三人,经刑部移交审问后,只有一人供认,乃大戎王庭派入郑都,协助行刺暗杀当今圣上,并辅助指使者登基。”大理寺卿道,“眼下皇族只有三位皇子,四皇子身子不好,早没有登基的可能。其余的,就只剩太子殿下同三皇子了。两位殿下,你们可有话说?” “大人,本殿是东宫太子,就算之前遭人陷害,与父皇有些误解。但父皇终究不曾废黜,依旧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又何需挺而走险,买通大戎人入郑行刺?”郑棕英面不改色道。 “太子此言差矣。”太后隔着帘子,抢在郑粽岸之前开口,“太子与庶母私通,被陛下当场撞破。陛下为顾及天家颜面,只将殷贵人处死,不曾将这事儿揭上台面。想等风头过去,大家渐渐忘却殷贵人和太子之事,再具体考虑存废,但却突然在这关头遭人行刺受惊,太子并非没有嫌疑。” “太后娘娘,殷贵人乃染病身亡,与太子毫无瓜葛。”陶贵妃坐在另一侧帘子后头,轻轻扫了眼德贞太后,“太后娘娘为了栽赃太子,连这样的法子都用上了,真是欺负死人开不了口,自辩不得。” “放肆,那么多双眼睛真真切切看着,难道还有错?” “这些眼睛,都是太后娘娘的眼睛。娘娘认为有什么,他们就看什么。” “放肆。”德贞太后叱道,“大人要是不信,就托人去问问皇上,这些都是皇上亲眼瞧见的,绝没有假。” “大理寺内,二位休再争论。”大理寺卿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您起初命臣彻查此事,却不同陛下禀报,臣以为有些欠妥。毕竟,陛下既是一国之君,又是一位父亲,在此事中有所牵连,不如请陛下一同前来听?” “皇上的身子……”陶贵妃拿帕子掩着脸,小声哭泣道,“太医昨儿看的时候,说陛下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时。眼下每日都醒不到一个时辰,要是陛下知道这事儿是他的孩子策划。万一激动……后果不堪设想,本宫请大人慎重考量。” 太后这才想起,皇上的身子,根本经不起这些事折腾,“此事不必劳动陛下,大人只管根据人证、物证判个清白、公道。” “是,下官遵旨。” “刑部尚书协助大理寺彻查,哀家听说,尚书大人查出了不少东西,赶快呈上来,尽早让事情水落石出。”太后道。 “来人,请刑部尚书入殿。” 大理寺卿的话音方落,陶相忽然道,“大人,本相有话说。” 大理寺卿皱起眉,陶相的光荣事迹,他一向是有所耳闻。身为百官之长,贪赃枉法,陶家人每次犯事,都是不了了之。让他深恶痛绝,他早在心里估摸,这事就是陶相和太子做的,但大理寺是大郑规矩最严之处,凡事都得讲究证据,“丞相请讲。” “此事牵连着陛下膝下最得力的两位皇子。目前究竟是谁做的,还尚未可知。如果有些人,心里知道什么私隐或是有什么不敢肯定的猜测,但顾忌在场,包括本相在内的位高权重者,不敢明说,岂不耽搁案子的进程?”陶相对上一旁的秦楚暝,挑衅地扬起眉,“是以本相建议,凡与案子本身有所牵连者,都分开退居别厅,挨个等候大人传召。殿堂内,就只剩评事、主簿,再请谏议大夫孙大人、刘大人旁听作证,并发誓不泄露其中半个字,大人以为如何?” 大理寺卿险些以为,这不是他昔日认识的那个陶相。刘大人和孙大人都是朝中出了名的只忠君,不站队。而且极认死理,哪怕自己亲生的儿子犯了法,都会二话不说地扭头送进牢里,这一条条对他全没好处,大理寺卿想了想,“就依相爷所说,来人,请太后娘娘、贵妃娘娘、两位皇子跟各位大人下去小坐。” 62.小王爷的计划落空空了 “明若。”太后唤了声自己的丫鬟,悄声问,“前头怎么样了?” “回太后娘娘,大理寺卿正找人请刘大人来,兴许要过一会儿才接着审。”明若答道,“可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去办?” “你私下去看看刑部尚书,可不能出幺蛾子。”德贞太后说着,一名宫女缓缓步入,带着银铃清脆的声响,将茶水、糕点放在桌上。德贞太后的目光不禁顺着声源过去,可一看,却再挪不开。 “太后娘娘,这事大人吩咐给您准备的。太后慢用。”这宫女笑了笑,起身退安。 明若道了声是,伺候着倒了茶,便准备下去打点。忽然被德贞太后一把抓住,“等等。” “太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明若弯下身,侧耳到德贞太后身边。 却是等了很久,耳边还是寂静一片。只剩太后的急促的喘气声,她抓着自己的手瑟瑟发抖,明若懵住,“太后,您可是这两日照顾陛下,过于操劳?奴婢差人去太医院找个太医来,替您瞧瞧。” “不必。”德贞太后面色惨白,将汗水浸透的手用帕子擦了擦,“你照哀家说的,找到刑部尚书,接着该怎么做,可是知道?” “奴婢省得,是让尚书大人好好备一备过会儿要说的话,到时在三位大人跟前揭露陶相同太子的恶行。”明若道,“太后宽心,这些证据都是实打实的东西。就算尚书大人说不好,但东西往那儿一摆,凭几位大人的能力,看也能看出。太后娘娘好好歇着,奴婢这就去。” “不。”德贞太后的一头青丝晃动着,她颓然道,“不是让你说这些,哀家要你告诉刑部尚书,国寺山大戎行刺一事,主谋另有他人。” “这……”明若一瞬傻了眼,这完全是反着来了,“太后,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有些糊涂了?” “哀家说是就是,难不成你连哀家的命令都不听了?!”太后压低着声音拔高几个音调,明若立刻低下去 ,“是,请太后娘娘吩咐,奴婢都按您吩咐的做。” …… 国寺山一事,秦楚暝始终隐在暗里。搜集证据的虽是他,但都用了刑部尚书的名义。是以大理寺卿让他过去时,只详细问了那日丰和帝遇刺的始末详细。 案子陆陆续续审到夜里,才终于告一段落。 所有人再汇一堂时,秦楚暝发现,屋内多了不少人。连刘牧音、尹雪宁都被唤来,一个挨着她爹兵部尚书坐,另一个自然跟着太后,其余杂碎之人,秦楚暝也没细加注意。 陶相在他对面,端着茶杯轻轻品茗,唇角始终挂着令人费解的微笑。 “孙虎。”趁大理寺卿让主簙整理供稿时,秦楚暝有些不安,对身旁的孙虎道,“方才在偏房里,陶相可有做出什么奇怪举动?” “回王爷,所有相关人等都分在几个单独的房间里。属下全程盯着陶相。他只在中途起身倒了杯热茶。”孙虎答道。 秦楚暝的疑惑更深,陶相不像是会轻易坐以待毙之人,更不是什么忠君爱国者。他刻意提出这种审案方法,肯定对他自己没坏处。 而且,像是通过这种方法,将他的罪名洗脱去。 秦楚暝坐着,面色如常,毫无波澜。只有轻轻抖动的睫毛泄露去心事。 只过四日……就四日,她就要嫁进东宫了。秦楚暝看不透陶相的心思,抬眼触及太后时,明明只隔了几个时辰,太后木然坐着,眼里生出几许迷茫、疲倦。早不复之前的雀跃和扬眉吐气,全是忧心和不甘。 “太后可了接触旁人?”秦楚暝对身边站着的孙书说。 “回王爷,没有。” “不可能。”秦楚暝不信,一定有人对德贞太后说过什么,她才会成这般模样。可始作俑者不是陶忠,又能是谁? “太后院落附近的人说,太后一直呆在屋里,除中间给太后送茶水点心的宫女,没别人进去过。但那宫女进去时,咱们的人全程盯着。她只是行了个礼,随后放下东西就走了,根本没说什么。 秦楚暝的眉头越皱越深。 “各位,肃静。”大理寺卿面容严肃地坐在上头。 原先悉悉索索的私语戛然而止,听他道,“据我与孙大人、刘大人的共同审查后发现,国寺山大戎行刺一案已经水落石出。此事实乃三皇子所为。” 话音方落,室内议论四起,皆是惊诧狐疑。 秦楚暝仿佛没太意外,从陶相和太后看,这事十有□□是出现了转机。但他想不明白,陶相用了什么方法,让太后突然放下对他的仇视、站在一条线上出气,甚至连她一心想扶上储君之位的三皇子都沦为弃子? “不可能。”郑粽岸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棍,难以置信地看着大理寺卿,“这绝不可能是本殿所为。” “诸位兴许存有疑惑,但事情是我与二位大人共同查实,绝无任何差池包庇,证据也一一载在册子上。”大理寺卿示意安静,拿出手上的几封信,“这是刑部尚书追查到,有关三皇子与大戎互通来往的书信,乍一看,上面的字迹与三皇子几乎一模一样。我与二位大人为了稳妥起见,找了由兵部刘尚书的千金,也就是陛下定的三皇妃,刘牧音。刘姑娘在文字方面格外精通,虽和三皇子有婚约协定,却是深明大义,经她扣确认,那文书确实出于三皇子之手。” 刘牧音本就作为才女扬名京城,其父同时口碑极佳,他们二人双双作证,便是两座实打实的大山压在郑粽岸的罪名上。 郑粽岸始料未及,两步走到她跟前,“牧因……怎么是你?我一直信你,不曾防你,可你,你竟然跟他们一起构陷我。” “三殿下,人在做天在看。我也没想到,您竟然为了皇位,不惜派人谋害自己的生身之父。就算你我有过婚约,如此大逆不道之举,恕臣女无法苟同。”刘牧音冷冷看着被大理寺卿派人拦下,按在大殿中央,却仍旧困兽之斗的郑粽岸。 “或许这书信分量不足,但只是其中之一。”大理寺卿拿出另一块玉佩,“这是西疆新贡的玉,极其稀罕,朝中就只两块。一块在太子殿下手里,另一块陛下赏给了三皇子。太子殿下的玉,我已找人核实过,正收在东宫。敢问三皇子,您的玉呢?” 秦楚暝咯噔一声。 那正是他当初偷来,用以栽赃三皇子,离间二人的西疆玉。竟被他们反过来利用,他暗骂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大人,本殿确实有这么块玉,但数月前就莫名丢失,直到现在还未曾寻回。”郑粽岸心很冷,从方才的指认,到遗失的玉石,这一切的一切,怕都是刘牧音做的。 “三殿下所说,也未免太过巧合。”大理寺卿虽更怀疑陶相,却是更相信实打实的证据,“这玉石在那日打斗后被遗失在山上。大戎的士兵供认不讳,因这玉极其珍贵,指使者交给他们的主子,在此事中充当信物之用。” 郑粽岸被最亲近人的背叛伤得心如死灰,想辩解,却无从着处。 大理寺卿继续道,“我这儿还有一份同大戎的协议书,写了汉语和大戎语两种。大抵是事成之后,划给大戎漠北十城,黄金二十万两,粮食一万担,丝绸三千匹,绫罗、阮烟罗、还有茶叶……上面的印章,可真真是三皇子您的。” 大理寺卿将纸头愤然扔下,郑粽岸捡起一看,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想起前几日,刘牧音说他政事繁忙,想帮着一同分忧。他当时还开心,以为是她终于被自己感动了。便让她帮着,将他朱批完的奏折盖上印章,没想到…… 他侧过头,看一旁的刘牧音,刘牧音淡淡瞧着他,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坦坦荡荡,毫不心虚的模样。 “棕岸,哀家对你一向爱惜有加,你却做出这样大逆不道,违反人伦之事,真是伤透了哀家的心。”德贞太后愤怒道,“这些证据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话说?还不认罪!” 被四方叛离,郑粽岸从未有过如此无助的感觉。他从一开始就只想做个闲散王爷逍遥余生,对皇位没生出过一丝一毫的觊觎,为何他们一个个都要将他置于死地?! “大人,本殿自替父皇执掌朝政以来,虽要事事亲自朱批过目,但所有的主意都是皇祖母拿的,皇祖母让本殿这么做,并亲自安排好,本殿不过是照着她说的实行罢了。” “放肆。”德贞太后被反咬一口,登时怒目而对,“你自己犯下错事,还陷害哀家,真是罪无可恕。” 陶相倒是一喜,没想着还能有意外收获。他不下手,但如果有人替他下手,又何乐而不为? “大人。”郑棕英从位子上起身,站到跪着的郑粽岸身边,“大人,本殿有话说。” “太子请讲。”因为陶相,大理寺卿对郑棕英的印象不好。但有着谋害父亲篡位的郑粽岸做比较,他的口气稍微和缓些,毕竟未来的皇帝,除了他,已无人再能担当。 “皇祖母对本殿跟三皇弟,向来是一碗水端平,没什么偏袒不偏袒,帮助不帮助。三皇弟身犯重罪,却迟迟不知迷途知返。”郑棕英低头看着郑粽岸,不经意划过一抹冷笑,“大人不妨让三皇弟将皇祖母指使他的证据拿出来,若是拿出来,再另行查证。要是什么都拿不出,就是无端造谣,败坏皇祖母的声誉。” 郑粽岸死死盯着郑棕英,却无言以对。 63.小夏月大婚 郑粽岸被押入天牢,因太子即将大婚,未免不吉,改日再行问斩。 与郑粽岸的陷入深渊相仿,秦楚暝也是四面楚歌。萧延光与曹庄间忽生了什么嫌隙,被他扣住监视,南面就彻底脱开他的掌控。 太后临阵倒戈,将他单单孤立成海上的唯一礁石,被几座势力四面环绕。 “王爷,我们好歹有京城半数兵力。要是真等太子登基,陶相一定会收回您的兵权,到时就只剩任人鱼肉的份。不如趁这个机会,直接推……” “不可。”马副将短促地打断孙书的话,“明着看,王爷的的确确掌控着京城半数力量。但就单说半数禁军,历来是只忠君不忠将,如果王爷要推翻大郑,禁军未必会助我们一臂之力。而且此时发生冲突,都城内的两股势力就厮杀在一起,我们又没了太后的支持,最终王爷哪怕胜了,咱们也会元气大伤。此时,就不得不考虑到南面蓄势待发的曹庄,他怎么会在继续保持观望、按兵不动,定是趁此北上,享渔翁之利。” 孙书沉默,秦楚暝也沉默。室内寂寥无声,还是庄将军打破了寂静,“要是楚暝真归降了太子,陶相也不会轻易饶了楚王府。既然归降是死,不归降同样是死,不如杀出一条血路,兴许还能有所转机。” “将军此言差矣。”马副将道,“将军可曾细想,太后为何临阵改帮了陶相?” 秦楚暝抬起头,他始终参不透不其中的原委,这也是最让他烦躁焦急之事。 马副将接着说,“陶相能威胁太后,说明太后肯定有什么小辫子被陶相捉在手里。而这个小辫子一定是至关重要,关乎性命、家族存亡,否则太后不会轻易舍弃三皇子这个自小就备下的皇位候选人。” “这些年,我们一直派人秘密关注尹家的一举一动,尹家贪腐朝廷银款、收受贿赂、欺压良民。”秦楚暝沉声道,“这些都是大罪,但只要是有些根基的家族,多多少少都会沾上。尹家是,陶加也是,陶相根本没办法,用这些胁迫太后。” “或许跟二十多年前的事有关。”马副将想了想,道。 “二十年前……何事?”庄将军比秦楚暝还惊讶些,“我从未听过。” “那会儿王爷还小,将军又被派在外,是以只有我跟老王爷知晓。将军可曾记得,陛下有几年跟太后闹得有不愉快,什么能惹太后生气就做什么。陶贵妃当初能得盛宠,有部分原因,就是那年的秀女里,太后娘娘最不喜欢她。”马副将道,“那会儿,有人跟陛下暗中举报,列了一折子尹家的罪状,似乎极为严重。陛下就让老王爷暗中查访核实,但没多久,边塞告急,此事就暂且搁置了。没多久,老王爷就被陶相害死在大戎。如今联想当时的情状,我猜那折子或许落到了陶相手里,而陶相正是用它胁迫的太后。” “那折子里的内容,你可曾看过?”庄将军追问。 马副将摇摇头,“不曾。” “唉……”庄将军皱眉,叹气道,“这些再提也无甚用处,如今木已成舟,关键还是策划下一步,看看接着怎么办。王爷,您打算怎么做?” “德贞太后纵横多年,好胜心极强。不会就此甘居于陶相之下。陶相与太子早有隔阂,早年,因势单力薄不得不依附其身。而现在,他似乎有心讨好太后来实现自我壮大,毕竟太后再怎么不可靠,都是他祖母,如今又没了郑粽岸,除了进行辅佐他别无他法。”秦楚暝敲着桌子,内心无法平静,“待太子登基后,这两股势力会在朝堂上互相制衡,陶相一时间对付不了楚王府。” “所以……殿下想同太子合作?” …… 四日后,太子大婚。 因顾忌丰和帝尚在病中,并未大肆操办。 陶月安坐在镜子前,老嬷嬷们一个替她梳头发,一个在脸上抹胭脂。整个陶府一片红火,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却更衬得心里安静。 陶月安对着镜子里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想,既然日子还要过,还是好好过。 尽管父亲跟她再三保证,太子是不会让她日日喝青菜汤,顺带重罚了王嬷嬷,陶月安依旧忧心戚戚。 “这新娘子可真好看。”王嬷嬷在一边看了看她,笑道,“太子一会见了,指不准有多喜欢呢。” 王嬷嬷往她手里塞了个苹果,陶月安甜甜地接过,她一早起床梳妆,只垫了些稀粥,忙道,“谢谢嬷嬷。” “哎……别吃啊。”王嬷嬷看她往嘴里塞,连忙拦下,“这苹果是捧在手里讨吉利的,可不能吃。” 陶月安恹恹地抱着苹果,闻着味儿心里饿。一群人围着她忙活了好久,就在快睡着时,翠兰跑进来,将她的困意全弄醒了,“嬷嬷,东宫来接人了。您快准备准备,让喜娘扶小姐上花轿。” “你去告诉公公,说小姐马上出去。”王嬷嬷让两边的丫鬟将红盖头盖上。 陶月安忽地眼前一黑,随着这片漆黑陷入无尽的恐惧、忧心中。 喜娘扶她起身出去,“太子妃小心些,这儿是门栏,抬脚。对……仔细着别摔到。” 凤冠沉甸甸压在头上,格外吃力。喜服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又是一堆繁重的首饰佩戴其上,陶月安只走了一小段,额上就滑下几滴汗水,背后跟着有了湿意。 “娘娘,您怎么停了?” 陶月安停在半路,什么都见不着,她有些害怕。怕得厉害,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片忐忑。 “小姐,您紧着些,不然误了上花轿的吉时。”王嬷嬷回过头,到陶月安身边小声说,“小姐,相爷是当着您面被抓走的,如今安安全全回来。从这件事里,您该知道,楚王安的是什么狼子野心,怎还如此执迷不悟?” “我……我知道了。”凤冠压得抬不起头,陶月安闷闷道,“只是这衣裳首饰太重,我走得累,才停下休息的。” “小姐先忍忍,再走几步就能坐轿子了。等坐上轿子,就不累了。”王嬷嬷看了眼喜娘,喜娘继续搀上陶月安,柔声道,“娘娘,时候不能耽搁,咱们走。” “好。” 陶月安坐上花轿,一路上热闹的吹锣打鼓,震得她耳朵嗡嗡嗡。 陶相还派了丫鬟、家丁跟在轿子后面撒金箔、铜板,争抢者甚多。 陶月安听着外面沸腾,手从苹果上移开,伸到帕子里,将眼角的几抹湿润轻轻拭去。 花轿在京城绕了大半圈,终于缓缓停落在皇宫。 陶月安缓缓被扶进大殿,喜娘递给她一根红缎子,让她拉着一端,另一端则在郑棕英手里。 秦楚暝呆在下面观礼的席座里,那朵大红花随着两人的前进缓缓摇晃,上上下下。司仪说了长长一串讨喜的吉利话,下面不少人附和,他听得晕乎乎,似梦似真,仿佛不知今夕是何年。 直到那声刺耳的“一拜天地”传入时,秦楚暝才从似梦非梦中清醒。看着满殿的血色残红,似乎经历了一场鏖战,血花飞溅,将天地都染红了。 “二拜高堂。” 他在袖子里握紧拳,指甲深深陷进皮肤里,痛得什么感觉都没了。 陶贵妃跟德贞太后高坐在上,喜娘扶着陶月安缓缓跪下。 太后气色不好,陶贵妃倒是很高兴,陶月安本是叩头,头还没碰着地板,就让翠华去扶新人起身,“地上凉,都别跪太久。快些起来。” “夫妻对拜。” 小王爷委屈地看着陶月安转了个身,气得说不出话。她同太子面对面。头轻轻地低下,行了拜礼。 这一刹那,才深感自己的无可奈何。 “送入洞房。” 郑棕英要去招待宾客,陶月安被喜娘搀着,先回婚房。 说什么不在乎,说什么要忘掉,全是他的自欺欺人。秦楚暝被血色染红双眼,看小夏月一步一步,像踩在他心尖上,疼得说不出话。 就这样,缓缓离开了他的视线。 …… 陶月安坐在床上,四下悄然无声。她坐得时间长了,一无聊,肚子就开始犯嘀咕,“喜娘,喜娘。” “娘娘,您有什么吩咐?”喜娘弯下腰,等她开口。 “桌上是不是摆了糕点?”陶月安伸手想撩自己的红盖头,已经整整闷了一天,又热,呼吸又不顺畅。更要紧的是,她还饿得紧,实在需要点东西垫垫肚子,“我饿得厉害,你帮我拿两块糕点来。” “这……”喜娘有些为难,“这婚房里,太子没来前,新娘子是不能吃东西的。” “没事儿,给她。”王嬷嬷说完,陶月安以为自己听错了,遂不抱念想。 直到喜娘拿着两块糕点递给她,她才半信半疑地躲在红盖头里吃着。王嬷嬷坐到她身边,将盖头掀开透透气,小声道,“小姐,嬷嬷昨晚跟你说的,还记不记得?” “咳咳……”陶月安被呛着,拍了拍胸,红着脸支支吾吾道,“记得,都记得。” “那就好,太子马上就敬完酒回来。”王嬷嬷让喜娘拿了些薄饼,“女人家在床第间得温顺,得乖巧,才能讨殿下喜欢。就是不舒服了,也得说自己舒服。” “可是嬷嬷,嬷嬷我怕疼。”陶月安饿狼吞虎般吃着,王嬷嬷不满地想打掉她手里的饼,但顾虑到情况特殊,还是忍着没动。 “别怕,嬷嬷一会帮你……” “太子驾到——” “快,把饼咽下去。”王嬷嬷话锋一转,将她手里的薄饼全塞进嘴里,再将红盖头放下,站起身到门外去迎,“殿下,您来了,小姐可是等了好久。” 64.小夏月和“太子” 上 来自知道 版权保护,又称著作权,最终目的不是“如何防止使用”,而是“如何控制使用”,版权法的实质是一种控制作品使用的机制。中国因特网版权保护的关键是在促进网络发展和保护著作权人利益间寻求平衡,当务之急是尽快完善这方面的立法。 版权,又称著作权,包含以下人身权和财产权:发表权,署名权,修改权,保护作品完整权,复制权,发行权,出租权,展览权,表演权,放映权,广播权,信息网络传播权,摄制权,改编权,翻译权,汇编权,应当由著作权人享有的其他权利。 在我国,著作权是从创作完成之日起产生的,人身权利中除了发表权外没有期限限制,发表权一经行使即穷竭,如果在作者死后50年内不发表,就不再保护。财产权利的保护期限是作者有生之年加死后50年,如果作品创作完成后50年未发表的,不再保护;另外,法人和其他组织视为作者的作品以及电影、电视、录像作品和摄影作品和作者身份不明的作品,其保护期都是作品首次发表之日起50年,创作完成50年内不发表就不再保护。软件著作权的保护期限为25年,截止于软件首次发表后第25年的12月31日。保护期满前,软件著作权人可以向软件登记管理机构申请续展25年,但保护期最长不超过50年。软件开发者的开发者身份权的保护期不受限制。 在我国版权保护的行政机关是各地的版权局,对版权进行日常行政管理,随着版权意识不断增加,在北京等直辖市版权局下设版权保护管理中心,提供版权登记\版权维权\版权贸易等服务,但在一般省份,这类服务机构还不够健全,除杭州等经济发达地区设立了副省级城市的版权保护管理中心外,这个版权保护还处于初级的阶段。 版权保护,又称著作权,最终目的不是“如何防止使用”,而是“如何控制使用”,版权法的实质是一种控制作品使用的机制。中国因特网版权保护的关键是在促进网络发展和保护著作权人利益间寻求平衡,当务之急是尽快完善这方面的立法。 版权,又称著作权,包含以下人身权和财产权:发表权,署名权,修改权,保护作品完整权,复制权,发行权,出租权,展览权,表演权,放映权,广播权,信息网络传播权,摄制权,改编权,翻译权,汇编权,应当由著作权人享有的其他权利。 在我国,著作权是从创作完成之日起产生的,人身权利中除了发表权外没有期限限制,发表权一经行使即穷竭,如果在作者死后50年内不发表,就不再保护。财产权利的保护期限是作者有生之年加死后50年,如果作品创作完成后50年未发表的,不再保护;另外,法人和其他组织视为作者的作品以及电影、电视、录像作品和摄影作品和作者身份不明的作品,其保护期都是作品首次发表之日起50年,创作完成50年内不发表就不再保护。软件著作权的保护期限为25年,截止于软件首次发表后第25年的12月31日。保护期满前,软件著作权人可以向软件登记管理机构申请续展25年,但保护期最长不超过50年。软件开发者的开发者身份权的保护期不受限制。 在我国版权保护的行政机关是各地的版权局,对版权进行日常行政管理,随着版权意识不断增加,在北京等直辖市版权局下设版权保护管理中心,提供版权登记\版权维权\版权贸易等服务,但在一般省份,这类服务机构还不够健全,除杭州等经济发达地区设立了副省级城市的版权保护管理中心外,这个版权保护还处于初级的阶段。 版权保护,又称著作权,最终目的不是“如何防止使用”,而是“如何控制使用”,版权法的实质是一种控制作品使用的机制。中国因特网版权保护的关键是在促进网络发展和保护著作权人利益间寻求平衡,当务之急是尽快完善这方面的立法。 版权,又称著作权,包含以下人身权和财产权:发表权,署名权,修改权,保护作品完整权,复制权,发行权,出租权,展览权,表演权,放映权,广播权,信息网络传播权,摄制权,改编权,翻译权,汇编权,应当由著作权人享有的其他权利。 在我国,著作权是从创作完成之日起产生的,人身权利中除了发表权外没有期限限制,发表权一经行使即穷竭,如果在作者死后50年内不发表,就不再保护。财产权利的保护期限是作者有生之年加死后50年,如果作品创作完成后50年未发表的,不再保护;另外,法人和其他组织视为作者的作品以及电影、电视、录像作品和摄影作品和作者身份不明的作品,其保护期都是作品首次发表之日起50年,创作完成50年内不发表就不再保护。软件著作权的保护期限为25年,截止于软件首次发表后第25年的12月31日。保护期满前,软件著作权人可以向软件登记管理机构申请续展25年,但保护期最长不超过50年。软件开发者的开发者身份权的保护期不受限制。 在我国版权保护的行政机关是各地的版权局,对版权进行日常行政管理,随着版权意识不断增加,在北京等直辖市版权局下设版权保护管理中心,提供版权登记\版权维权\版权贸易等服务,但在一般省份,这类服务机构还不够健全,除杭州等经济发达地区设立了副省级城市的版权保护管理中心外,这个版权保护还处于初级的阶段。 65.小夏月和“太子”的新婚夜 亨普耳 科学哲学这门学科旨在提供科学模型的理论。 科学哲学有自己的范畴,它的范畴是每门科学都在使用而它们本身却从不提出加以研究的概念,如:观察、实验、问题、概念、假说、定律、理论、检验、发现、评价、验证等等,所有又叫“元概念” 科学哲学是处于科学与哲学之间的中间层次的学科,这一学科的兴致是哲学的,但它的根基在科学。 p4在中国的日常语言中,“科学”是个褒词,它与正确,有理,好,善等是同义词。 什么是科学? 一种科学的假说或理论必须是在原则上可以检验的。 1、原则上不是技术上】 2、在原则上不可检验的假说和理论,并非没有意义。 3、原则上可检验性是一个科学的假说或理论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一个理论是科学的,除了可检验性要求外,还应该具有超过理论背景的经验内容。 可检验性和超量内容反映了科学的两个根本性质:批判性、创造性 重复众所周知的东西不能称其为科学 在多元竞争中进步 批判的前提是多元理论的存在 科学是在多种理论的并存和相争,并竞相在检验中去的最好成绩之中进步的。 不要人们去记住一些仙城的结论,而启发人们去对一些有趣的哲学问题去作自己的思考,得出自己的结论 科学哲学中没有永恒的东西。 “新”也正是科学哲学一大特点。“新”促使人们去反思 本书的范围和目的 不同分支的科学研究: 1、经验科学 :探讨、描述、解释和预言我们生活的世界上发生的事件。用我们的经验事实来检验,只有它们得到经验证据的适当支持的时候,它们才是可接受的。 途经:实验,系统观测,访问调查,心理,临床测试 (1)自然科学 (2)社会科学 科学今天的高声誉,无疑在很大程度上归因于它的今人成功和它的应用范围的迅速扩展 经验科学的许多分支为有关技术提供基础,这些技术将科学研究成果付诸实际 我们讲考虑科学如何解释经验事实,它的解释能给我们提供什么性质的理解 2、非经验科学: 二、科学研究 发明和检验 2.1 产褥热 p11 i从h推论出,或为h所蕴涵,并让我们称i是假说h的检验蕴涵。 p12 否定后件推理: 如果h是真的,那么i也是真的。但是(如果有证据表明)i不是真的,h不是真的。 【不一定】 2.3归纳在科学研究中的作用 适当的假说是如何得到的?有时认为它们是用所谓归纳推理程序从以前收集的资料中退到出来的,归纳推理与演绎推理相对立,它们两者在重要性方面是不同的。 演绎推论: 如果前提是真的,那么结论也就不可能不是真的。 可用例如下列一般形式的任何论证达到:如果p则q q不是事实 p不是事实。、 归纳推理 p18 从全称(所有钠盐的前提)到特称(设计特定岩盐碎片的结论) 有时被描述为从涉及特定事例的前提到具有普遍规律和原则的兴致的结论。 归纳推理从这些前提中推导到这样的普遍的结论。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前提的真显然不能保证结论的真 p19 归纳推理的前提蕴涵的结论只具有或高或低的概率,而演绎推理的前提蕴涵的结论具有确定无疑性。 合乎理想的叙述中 第一,所有事实都被观察到和记录下来,关于它们的相对重要性不加选择也不作先验的猜测。 第二,对被观察和记录下来的事实进行分析、比较和分类,除了必然包含在思想逻辑中的以外毋虚假说或公设。 第三,从对事实的这种分析中,用归纳法引出有关事实间分类关系和因果关系的普遍性结论。 第四,更进一步的研究既是演绎的,又是归纳的,因为要根据以前建立的普遍性结论使用推理。 p20 在一个理想的科学研究中,这个过程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1)观察和记录全部事实 (2)对这些事实进行分析和分类 (3)从这些事实中用归纳推导出普遍性结论 (4)进一步检验这些普遍性结论 前两者被认为不使用关于观察到的事实如何相互联系的任何猜测和假说;这种强加的限制是由于这样的信念:先入之见会引起偏见并危害科学研究的客观性。 上述观念站不住脚,如此设想的科学研究决不能顺利进行。 1、收集全部事实不可能。事实有无限多,并且千变万化。归根到底都是在“知道现在为止的全部事实”之中。第一阶段所要求的一切是收集全部有关系的事实。在研究的不同阶段收集了种类完全不同的资料。 手机哪一种特定的资料是适当的,不是由正在研究的问题决定的,而是由研究者所特有的掉线为猜测或假说的对问题的试验性答案决定的。 资料的收集应该不受关于所研究事实时间联系的先行假说知道这种准则,会使自己的目标不能实现,而且在科学研究中肯定无法遵循。需要试验性假说来给科学研究指出方向。其中,这样的假说决定在科学研究中在一定的时刻应该收集什么样的资料。 如果一种分析和将经验发现加以分类的特定方法导致有关现象的解释,那么它必须建立在关于那些现象是怎样联系的这种假说的基础上,如果没有这些假说,分析和分类就是盲目的。 根据一定资料用归纳“推论”出假说的机械程序对于某些特殊的和比较简单的情况是可以详细说明的。 p27 不存在这样普通使用的“归纳法规则”:运用它,假说和理论就可以匆匆经验资料中机械地引申或推论出来。 从资料过渡到理论需要有创造性的想象 科学假说和理论不是从观察事实引申出来,而是为了说明禅茶事实而发明出来的。它们是对正在研究的现象之间可获得的各种联系的猜测,是对可能是这些现象出现基础的一致性和模式的猜测。 巧妙的猜测需要巨大的独创性 完全精通这个领域的现行只是对于科学研究中所需要的发明将是有益的。 p28 达到富有成效的科学猜测的方式与系统推理的任何过程都是很不相同的。 p29 科学家在努力寻求他的问题的解答时,他可以自由发挥他的想象,而他的创造性思想的进程甚至可能受到科学上的疑问的想法的影响。 p30 p或q等于,或者p或者q,或p和q两者 月球没有大气,我们可以推论出月球没有大气,或q p31 发明才能的独创性,需要富于想象力的洞察力的猜测 p32 科学知识是通过所谓的“假说方法”即通过发明假说作为所研究问题的暂时回答,然后使这些回答经受检验得到。 p34 如果c类条件得到满足,那么e类事件就会发生。 这类检验蕴涵也就具有双重意义的蕴涵 p36 很多科学假说都用定量术语来表达,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它们把一个变量的值描述为某些别的变量的数学的函数。 人们有时说,当其他条件保持不变时,在一个定量假说的实验检验中,假说所涉及的量中每次只有一个发生变化,但这是不可能的。 p39 因此,在这种把实验作为一种助发现工具、一个发现假说的向导的情况下,保持(除一个以外的)所有相关因素恒定不变的原则是很有用的。 不过某些别的重要因素也许已经被忽略掉了则是完全可能的。 自然科学的许多假说允许实验检验,这是它的显著特点和极大的方法论优点之一。但是不能说,假说的实验检验是所有自然科学并且唯有自然科学具有的与众不同的特点。 p41辅助性家丁或辅助性假说 假说h为真那么检验蕴涵i也必定为真,我们只能说,如果h为真那么检验蕴涵i也为真 如果检验表明i为假,我们只能推断出,或者是假说,或者是a中所包括的辅助性假定中的某一个必定为假,所以,检验并未给否定h提供定论性的根据。 【消毒液的漂白液失效】 p41辅助性家丁或辅助性假说 假说h为真那么检验蕴涵i也必定为真,我们只能说,如果h为真那么检验蕴涵i也为真 如果检验表明i为假,我们只能推断出,或者是假说,或者是a中所包括的辅助性假定中的某一个必定为假,所以,检验并未给否定h提供定论性的根据。 【消毒液的漂白液失效】 66.后妈又要棒打鸳鸯啦 八年前 郑都丞相府 “老爷,夫人,小姐到了。”门口的小厮一路小跑进来,跟端坐上方的二位贵人汇报。 “带她进来。”陶相搁下南亭碧螺春,语气淡漠。这是御贡的茶叶,数量稀少,除却自己留着的,皇上就赏了一袋给宠冠后宫的陶贵妃,陶相的亲妹妹。 小厮应声,哈着腰去传话。 陶月安由王嬷嬷领着,怯怯地走进去。一妇人梳着螺髻,衣着艳丽,插着样式各异、亮闪闪的金步摇,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王嬷嬷在背后点她,陶月安立刻弯下身子,生疏地行礼,“女儿见过爹,娘。” 维持这个动作许久,主位上的陶相夫妇皆没言语。陶月安不由惶恐,隐隐生出担忧,自己可是哪里做错了。 半晌,陶相打破沉默,还笑得和蔼,冲她招招手,“过来,给爹同你娘看看。” 陶月安迈着小步子上去,生怕失了规矩,惹得他们不快。站得近了,陶相细细琢磨她的五官,与左侧的陶夫人相视一看,微微颔首。 “月安在外,一定吃了许多苦,是我同你娘的失责。”陶相的语气里满是自责和心痛,“从今儿起,这就是我陶府的大小姐,你们可得好好伺候,不能有半点闪失,可明白?” “奴才知道。” “夫人,平日里,府中事务都由你操持。你看,月安住哪个院落妥当?” “这几年,来相府投靠的亲戚为数不少,好些都住满了,一时半会也腾不出。只几侧偏院还没安置,要不,月安先暂且将就一二?”从进屋开始,陶月安第一回听她娘说话,语气温和,混着丝丝凉凉的冷淡。 “月安是相府的嫡长女,哪有住在偏院的道理?”陶相不满道,“叫月琳把院子空出来,月安搬进去住。” “可月琳住惯了那处,怕是一时不愿,免不了又要闹腾。”陶月安被找回前,陶月琳是相府的嫡长女,如今生生降了一档。她在陶夫人身边长大,自然感情更深。 “都是你,将她宠坏了。成日没个样子,简直无法无天,恐怕连说亲事都难。”说起陶月琳,陶相恨铁不成钢地皱起眉,“长幼尊卑有别,本相看她能闹出什么?陶吉,你亲自跑一趟二小姐那儿,让她赶快搬出来。” “老爷教训的是,是妾身的不是,妾身往后定对月琳严加管束。”陶夫人低下头,满面歉意。 “王嬷嬷,你挑几个伶俐的丫鬟、嬷嬷,万不能怠慢了。”陶相嘱咐好,对身旁默不作声的陶月安道,“月安,若是府里有人弄不清状况,伺候不周,叫你受了委屈,你就跟爹说,爹替你做主。咱们陶府的嫡长女,是最最金贵的。” “女儿谢过爹。”陶月安露出一抹甜笑,显得颜色越发娇俏。陶相见了,心底更加满意,对王嬷嬷道,“你且带小姐下去安置。” “是。” 陶月琳住的静心阁,从规模至摆设,是女眷中仅次陶夫人的。 陶月安只带了旧衣裳进府,陶相觉得不体面,都让陶吉扔了。是以,她没半点行李。 步入静心阁内厅,一阵好大的喧哗。将案上的五彩鱼藻纹盖罐狠狠摔在地上,陶月琳恨恨地冲一屋子的下人发脾气,“隔了这些年,那个野种是哪冒出来的。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没声响地占去嫡长女的位子,连爹都对她另眼相看。” “小姐,您小声些,要是被有心人听着,传到老爷跟前,可要生事。”伺候陶月琳的乳母李氏站起身,扶住桌上的青花瓷瓶,这一个个跟不要钱似的砸法,她看了都心疼。 “爹为了她,竟让我搬到别的院落去。”陶月琳气道,“几个庶女尚不挪地方,我好歹是正室夫人嫡出的女儿,怎偏偏叫我搬。给那几个姨娘生的知道了,私下不知如何笑我?” “小姐您别气,夫人私下让翠碧偷偷跟老奴说了,只是暂且委屈您。夫人马上就差人腾个新院子,再送您贵妃娘娘赐下的金丝芙蓉花。”李氏轻声宽慰道。 “不依,我不依。”陶月琳随手抓起案上的紫砂壶,使劲扔向门口。得亏王嬷嬷护得快,陶月安没被伤到。 “你是谁?”陶月琳生得普通,看陶月安肤光胜雪,白腻如脂,一双水眸漆黑明亮,虽带着婴儿肥,却初见倾城之姿,站着一比,就像东施到了西施跟前,登时红了眼,心里猜出,抢去她长女位子的姐姐八成就是她了。 “二小姐,这是大小姐,跟您一样,都是夫人嫡出。”王嬷嬷领着陶月安进屋,就看一地狼藉,皱起眉头,“这些瓷器一件件的,是老爷用俸银买来的,随便一样都够一般人家一年的花销。二小姐若不喜欢,老奴就替您收了,省得浪费。” “放肆。”陶月琳拍响得桌子啪、啪响,本就狭小的眼睛迸出小刀子似的锋光,“你只是本小姐府上的奴婢,竟出言不逊。我回头就跟娘说,让她赏你一顿板子,看你还敢不敢‘奴大欺主’。” “二小姐有所不知。”王嬷嬷挺起腰板,不卑不亢,“老奴是老爷亲自挑选,伺候大小姐的。来之前,老爷再三交代了,府上一干人等,凡是对大小姐不敬重的,老奴可自行处置生死,不需禀告夫人。小姐若有怀疑,大可找老爷核实,老奴说的是真是假。” 陶月琳指着王嬷嬷,想骂却说不出口。 王嬷嬷不管她,自顾自地吩咐跪了一地的下人,“你们还傻愣愣地跪在这?李嬷嬷,你不替二小姐收拾东西,莫是嫌老爷的话分量不足?”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老奴立刻去,不给您添麻烦。”李嬷嬷也被惊到,不曾料想,老爷竟这般看重大小姐,连身边惯用的王嬷嬷都派来了。 陶月琳见身边的奴才乖乖地四散开,或去收拾衣裳,或去整理书籍笔砚,忍不住泛起委屈,跑到房门外头去,“我找娘去。” “嬷嬷……”陶月琳哭着出去,陶月安不禁担忧。她才回相府,还想着日后要跟几个姐姐妹妹处好关系,“其实……我住偏院就好,这屋子还是给月琳。” “大小姐说什么傻话,这偌大的相府整个都是老爷的。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老爷指这处屋子给您住,这处屋子就是您的。再说,自古长幼尊卑有序,您是长姐,又是老爷千方百计寻回的,自然该住最好的。”王嬷嬷随手拉一个丫鬟过来,让她把地上的碎瓷片扫干净,“你可仔细着扫,大小姐身子娇贵,万一不留神踩了,皮肤给扎破了,我回头就禀了老爷,把你们全卖给人牙子。” 陶月安没心思听王嬷嬷训话,而是好奇地四处打量,这屋子陈设精致,她觉得样样都好看,却说不出是什么个好看法……就像她以前,被送去做工的大户人家一样富丽堂皇。不,比那家奢华了不知多少。 摸着银红的阮烟罗纱帐,一切像飘在迷雾中。好似南柯一梦,梦醒了,她还穿着破布麻衫,睡在冷冰冰的硬板床上,日日看人脸色,生活艰难。一做错事,就得挨一顿毒打,打完后她整整一日都动弹不得。 那是她五岁之后,陶月安五岁时,陶相是一个小县丞。刚到任地,陶夫人带她去街上置办衣物,结果稍不留心,被人牙子用药药晕,趁乱抱走。 陶月安昏了几日,清醒时,正跟许多姑娘绑在一起。挨在她旁边的女孩,面黄肌瘦,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 人牙子将她们送进云州,本等着接应人交货。可云州闹了瘟疫,那人牙子没等到人,就先病死了。陶月安和穗荷,还有几个姑娘一起想法子逃出去了。 云州的瘟疫蔓延,天天都有人死。陶月安很少出门,大秦这样大,根本想不出,要上哪找爹娘。陶相虽只是个芝麻小官,但她还是被当作千金小姐,娇生惯养大的,一日三餐说不上精致,却色、香、味俱全。看着手里生了黑斑的干饼,她无论如何都咬不下去。 “你不吃吗?”穗荷拿过她的饼,将有霉的那处撕掉,“看你的样子,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吃不惯这些粗食。” 陶月安接过饼,肚子很饿,但从小的礼教告诉她,这饼是不该吃的。 “我们有上顿没下顿,不想饿死,就赶快吃。”穗荷劝她,把生了霉菌的饼吃下去。 云州半年,陶月安天天被饥饿折磨。她们白日躲在破庙,另几个姑娘靠着偷东西,果腹不难。穗荷跟她们一道儿,有次碰上个土财主傻乎乎的儿子,一直盯着陶月安瞧。穗荷心生一计,让陶月安冲他笑,趁他失神的间断,把钱袋子捞走了,偷、回的钱足够她们吃上几日的烧鸡,烧鹅。 陶月安不肯做这事,又弄不到食物,若非穗荷将自己的口粮掰了一小半分给她,她早早就饿死街头。 面前的点心精致,奶香十足,陶月安忍不住伸出手。王嬷嬷立刻狠狠打掉她,面色阴沉,“大小姐,您是贵女,决不能像个野人,用手抓东西。” 说着将筷子塞进她手心,陶月安意识到失态,忙跟嬷嬷认错。用筷子一颤一抖地夹起桂花糕,一口塞进嘴里,松软糯香,幸福地满眼冒着粉红泡泡。她从没吃过这样好的吃食。 陶月安不肯做这事,又弄不到食物,若非穗荷将自己的口粮掰了一小半分给她,她早早就饿死街头。 67.一跳就跳到了年末 原以为,认回陶家,可以远离过去的颠沛流离,寄人篱下,过些舒心日子。但眼下,尽管住得好,用得好,却天天被王嬷嬷管着,逼着学礼仪步态,学说官话,还天天背《女戒》,《列女传》这些拗口的东西,每回少背一句,戒尺就落在手心里,生疼生疼。 嬷嬷说,要做一个贵女,一举手一顿足,必须文雅得体,不仅行走,入座,进食、饮水有整整一长串的礼仪要求。甚至连睡觉都有规矩讲究,不能翻来翻去,动来动去。每晚就寝,王嬷嬷会派一个侍女盯着她,记下翻身乱动的次数,隔天照着数量罚。弄得陶月安恨不能像死尸一样躺着。 最难受的时段是还属吃饭,陶月安流落的年份多,早记不起儿时吃饭的规矩。且面前摆的菜色精致,她总忍不住狼吞虎咽。每次做错,王嬷嬷打她的手心。白嫩嫩的手心被打得满是红痕。 早上练了一上午站姿,陶月安双腿发酸,一见满桌菜肴,忍不住想跑过去坐下。可手心火辣辣的疼提醒她,要从椅子左边进入,坐下后不能动筷子,也不能发声响,得听嬷嬷的指令。 端端庄庄坐了许久,王嬷嬷那颗后妈的心总算满意了,“大小姐开始用膳。” 陶月安夹起面前的菜肴,小口吃着,眼神无意间往远处的瞟。嬷嬷说了,贵女吃饭,是不能站起身来夹自己够不到的菜,这不合规矩。 可对面放的糕点,雕成荷花的模样,委实好看,散着甜腻腻的香气。 王嬷嬷替她盛一碗鱼汤,搁到她右手边,体贴道,“大小姐几日来辛苦,喝些鱼汤补补。老奴吩咐厨房炖了一个早上。” 那汤是乳白色,搁在她旁边,看得心慌。等上面不再飘热气,陶月安才拿起银勺子,小心翼翼地舀半勺试,再小口喝着。 鱼肉有刺,不能吐出来,要小心地用手拿到碟子里。 陶月安端正地坐着,只用一会就搁下筷子,虽然饿着,却小声说,“嬷嬷,我吃饱了。” 教了这些日子,总算有些规矩,王嬷嬷满意地颔首。吩咐下人把碗筷收拾了,“小姐,教您礼仪的嬷嬷兴许在路上耽搁了,刚好,老爷差裁缝给您做的新衣裳送来了,都是京城最流行的款式。您试试哪套好,过几天得带您进宫见贵妃姑姑。” 王嬷嬷手下的翠兰捧着几件衣服上来。 陶月安摸着锦绣丝缎做的衣裳,轻软细腻,不像她以前穿的粗麻布,擦得皮肤生疼。王嬷嬷让翠兰服侍她穿上,自己呆在旁边打量,“这套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花花蝶蝶太多了,会显得小姐不够成熟稳重。换一套。” “碧霞云纹襦裙,颜色艳俗。头一回拜见就穿得这样花枝招展,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见了,定会不喜。” “宫缎素雪绢裙……倒是淡雅简单,可看着太素,显不出小姐的朝气。不好。” 陶月安来回换了几遍,王嬷嬷都摇头说不行。翠兰看手上的衣衫被依次否决,无奈望向王嬷嬷,“嬷嬷,这回做的衣衫都在这了。您要不将就着选一件。” “不行。头一回进宫,须得给贵妃和太子留个好印象,衣裳之事决不能马虎。”王嬷嬷斩钉截铁道,恰巧,教她礼仪的徐嬷嬷到了,“先让小姐学礼仪,学完了再去城西的裁缝铺子做件新的。” “是。” 才歇没多久,徐嬷嬷就姗姗来迟,陶月安不得不起身。这位老嬷嬷和王嬷嬷一般严格。上次为了矫正她的步态,连着走到晚上,脚疼得快没知觉,还起了许多水泡。 徐嬷嬷这回教她行礼问安,陶月安一下午就反反复复地练,“侄女见过贵妃姑姑。”从步伐到手势,连面上的表情都要对着镜子练,由不得半点马虎。 直到天色昏暗,徐嬷嬷才结束今日的教习。王嬷嬷怕铺子关门,不等她用膳,就急急叫了马车,领她去城西的铺子做衣裳。 “小姐的身段真好。”伙计熟练地给她量尺寸,嘴里奉承着,可仔细一想,这才十岁出头的孩子,哪有什么身段。王嬷嬷捧着厚厚的图样册,挨个挑上头的花纹。 陶月安饿得惨兮兮,可怜巴巴地眨着眼问,“嬷嬷,我们什么时候才回去?” “等嬷嬷给大小姐选好布料,挑定款式,就回去。”王嬷嬷一会觉得这个样式好,一会又钟意那个。掌柜知她是相府来的,忙把所有的好料子都搬出来,一时琳琅满目,连陶月安都花了眼。可眼下,她饿得紧,只想快些回去用膳,按日子算,今儿有蜂蜜桂花糕。 王嬷嬷才恍然想起,陶月安还没用膳,长身子的孩子容易饿,就叫翠兰来,“我这还得忙活些时候,你带小姐去对面的酒楼买些吃食。记着,好好看顾小姐,千万当心,别给人碰了、伤了,明白吗?” “是。”陶月安这下开心了,由翠兰牵着她嫩白的小手,在街上买一纸袋的海棠糕,接着去对面的醉仙楼,进雅间点了好多菜。 小二出去忙活的间隙,陶月安小心问翠兰,“方才进来时,外头有好些小孩在玩,我也想跟她们一道。翠兰姐姐,可以吗?” 自家小姐水灵灵的眸子一闪一闪,满是期盼,翠兰不禁软了心房。虽是嫡长女,左不过是个刚十岁的孩子,天性贪玩,成日在府上都被拘着读书写字绘画舞蹈女工礼仪规矩……不像几个庶出的,天天在院落里踢毽子,摘花戴,可比静心阁舒服。一时间,竟神魂颠倒地同意了。 陶月安见她允了,欢天喜地地奔出雅间,跟飞出笼子的小黄鹂似的。接着是一个很老套的开篇,让翠兰悔得肠子发青。 事实上,陶月安压根没想过,要同其他孩子一道玩,只是相府吃饭着实心累。 坐在僻静的木质楼梯上,陶月安咬一口手里的海棠糕,王嬷嬷不在,翠兰也不在,她极其怡然自得。用不着慢慢嚼咽,吃块糕点费上一盏茶的时候。 在她心满意足地仰着小脸,幸福满满之际,忽然,有一阵奇怪声响,像是从旁边雅间传来,陶月安心一惊,该不会有什么案事。 坦率说,她不是个好孩子。在云州流浪半年,见惯世情冷暖。到处是饿死街头的孩子,心肠也冷上许多。 将吃了一半的海棠糕塞进袋子,陶月安准备悄悄走开。面前的门却被推开,里面跑出个衣着普通,行色匆匆的女孩,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 兴许是太慌张了,她根本没注意到,坐在偏僻楼梯上的陶月安,半跑半摔地跌下楼梯。 雅间大门被忘记关上。陶月安蹑手蹑脚地凑到旁边,悄悄探出头,朝里面打量。 一个黑衣少年,背对她,单手捂住胸口。地上落了些血迹。 陶月安死死捂住嘴,想偷偷溜走,脚底心却跟注了铅水似的,怎么都挪不开不开。她惊恐地握紧油纸袋,不料发出的声响惹得少年回头,鹰一样的眼神牢牢攫住她。 那眼神太可怕,阴测测得让人心惊。她软着脚,手忙脚乱地转过身,想去找翠兰,却被强劲的力道箍住腰,狠狠拖到后头。木门被“砰”地关上,陶月安摔在地上,不住往后退,直直抵在门上。一身粉色碎花襦裙,衬得娇俏可爱。却因沾上少年的鲜血,血红得刺目。 “别杀我。”陶月安被逼到底,没有半点退路,转而恳求他,“我帮你找嬷嬷,让她带你去医馆看大夫,一定能治好你。你不要杀我。” 少年故意迈着小步子,一步步像钝刀杀猪,匕首刚从他的腹部拔出,残余着温热的血液。他目光灼热,仿佛烧着两把熊熊烈火。 他用匕首恶劣地抵在她白嫩的脖颈旁。陶月安年岁小,浑身发颤,缩成一团,“求求你,我不会往外说的。你别杀我,别杀我……”求着求着,都忍不住哭出来。 “你家在哪?”少年想替她把梨花带雨的小脸擦干净,可看满手的鲜血,还是停住了。 “在……在城北的老柏树下头。”陶月安低头盯着脖子上的匕首,吓得魂不守舍,“在那边的大院子。” “名字?” “夏……夏月。” 少年终于收回匕首,扔到一边。陶月安悬着的石头落了一半。他转过身,轻轻敲了敲桌子,窗户外立刻翻进两个黑衣人,冲他恭敬地拘礼。 少年随手点了其中一个,“你拿一千两金子,去一趟城北老柏树下的院子,找一户夏姓人家,说我要买他们的女儿。” 孙书顿时定住,在大秦,一千两金子足够买几个院落的丫鬟了。他素日推崇节俭,忍不住开口劝道,“主子,这也太多了。” 趁他们说话的空当,陶月安飞快地推开门,拼命地逃。少年听着声响,像是没想到,她竟会跑,眉头一皱,紧跟着冲出去。 “翠兰……翠兰……”陶月安扯着嗓子,大声叫翠兰的名字。脚下突然被人用鞭子卷住,狠狠一扯,整个人扑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手里紧紧抓住的,装了海棠糕的油纸袋掉在一边,她难受地伸手,却够不到。 少年两步跨上去,将她从后面抱起,“跑什么,我都让人去你爹娘那把你买来。你跑回去,也要被带回来。” 陶月安死命地挣扎,张嘴又想叫翠兰,少年捞过一旁的油纸袋,取出一块色彩精致的海棠糕,堵住她的嘴巴。 陶月安嘴里呜呜,什么都说不出,海棠糕甜甜、软软,闻着真好吃。少年轻巧地扛她上肩,悠然地拿出一块海棠糕,自顾自地尝了尝,“味道还真好。” 68.小王爷快回京来了 晋江文学城首发,谢绝转载 “太子殿下,我们是要去哪儿?”陶月安恭恭敬敬地跟在叶中后头,就看郑棕英一路往前,直直走回自己的寝宫,压根没搭理她的意思。 “陶姑娘是第一回进宫?”叶中放慢步子,同陶月安并排着走。陶月安隐隐想起,嬷嬷说这位侍读来头不了,千万不能得罪,轻轻点头,道,“是的。” “太子殿下要去屋里换身衣服,陶姑娘也换一身。”叶中随手指了一个宫女,“你带陶姑娘去换身衣裳。” 陶月安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参观皇宫怎么还需换衣裳?来之前,嬷嬷把参观皇宫的流程一个个地让她记熟,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挨个地提点一遍,独独没说换衣裳这事,“叶公子,我有点不明白。” 叶中回过头,看陶月安困惑的神情,真像只迷迷糊糊的小兔子,遂心一软,“哪里不明白?” “既是参观皇宫,为何要换衣裳?” “这样啊……”叶中顿了顿,在她单纯的注视中缓缓答道,“太子殿下处事低调,若是穿着太子朝服与你四处游逛,肯定会在宫中引起不小的动静。届时,一堆奴才前呼后拥,吵吵嚷嚷的,就是玩也玩不尽兴。” “原来是这样。”陶月安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方才叶中指的宫女从屋子里小跑出来,恭敬道,“叶公子,殿下这儿没什么女眷的衣服。能找着的,就只有宫女的衣裳,您看行不行?” 叶中还没说,郑棕英已经换上便装,不耐烦地开口,“磨磨蹭蹭的。宫女的衣裳就先将就穿着,再磨蹭,太阳都落山了,还玩什么玩。” 感受到他的不满,陶月安立刻低下头,跟着宫女进去换衣裳。 门外头,叶中和颜悦色道,“殿下,好不容易碰到师傅告假,您不该开心才是,怎么一肚子的炸药包?” “你说呢?”郑棕英比叶中年岁小,个子也矮了小半个头,脾气却是大了不少,“用膳前,你跟我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我能不生气吗?” “微臣都是为着殿下着想,盼着殿下日后能好,才这样说的。”叶中苦口婆心道,可惜郑棕英不买账,依旧冲他吹胡子瞪眼。 陶月安换好衣服,就乖乖走过去。郑棕英还在气头上,弄得她不敢靠近,只好疑惑地看叶中。 叶中温和道,“殿下,微臣给您赔不是。是微臣一时失言,还请殿下宽恕。您要是还生气,微臣就去刑部领罚,只要不耽误您游玩的雅兴,您让微臣做什么都行。” 叶中说着,还真要离开这儿,往刑部去。郑棕英连忙拉住他,退一步,“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去什么刑部,本宫只是今早没吃饱,心里不舒坦,谁说要罚你了?” 陶月安一听“没吃饱”,就觉得饿着的不是她一人,对太子殿下陡然生出几分好感。刚想开口建议,要不要去尚食局弄些吃食,可他跟叶中你一句我一句,边说边往外走,她只能提着裙子,快步跟在后头,生怕被落下了。 走到一荒僻处所,郑棕英忽然回过头,想她是陶贵妃许给自己,如今楚王归来,师傅成日暗示他,千万要讨好陶相,否则一不留神,这东宫之主就要换人。这陶家嫡长女生得好,比上回进宫的那个强了不知多少,如果性子温和,不对他管东管西,那让她做太子妃,并非不行。思忖片刻,郑棕英和她说了第一句话,“本宫有话问你。” “殿下请说。”陶月安恭恭敬敬地站着,就跟王嬷嬷问话一样。 “要是以后,你伺候本宫,是否事无巨细,都听本宫安排?” 陶月安还没把伺候跟嫁给太子联系到一块去,以为就跟今早一样,只是舀粥端茶之类。加上嬷嬷千叮咛万嘱咐的,太子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忙点头。 郑棕英瞧她小媳妇的乖乖样,满意极了,吩咐道,“本宫和叶中有正事要办,你就在宫里自己转转圈儿,酉时在殿里等着本宫。旁人若是问起,就说本宫带着你参观了一整天,知道吗?” “知道。”陶月安条件性反射,郑棕英顿觉得极为舒心,一早的怨气都消散一空,带着叶中飞快地跑开。 他们跑出好远,陶月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忙追着跑过去,边追便叫唤,“殿下,等等我,等等我……” 郑棕英生怕她反悔,和叶中一溜烟就没影了。陶月安跑了一段路,就上喘息下喘的。喘完了,抬头望着陌生的宫墙,心有余悸。 来的时候,王嬷嬷说了,不能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跟做贼似的,她就一直低头看叶中的鞋后跟,压根不知怎么回去。 靠着感觉走了啊走,却越走,越是荒僻。太阳高高挂起,陶月安口干舌燥,额头上的汗珠一会滑下几颗,远远见着一处林子,忙跑过去,躲在树荫纳凉。 陶月安坐下后,忽然发现些什么,又重新站起身,咽了咽口水,从树上摘下一个熟透的桃子,如获至宝地捧在手心里。 一碰着吃的,王嬷嬷教过的,皇宫里不能去的地儿不要乱去,没让你碰的东西不许乱碰,统统忘了。 陶月安把桃子藏在怀里,用袖子仔仔细细擦了几回。又四下张望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随后露出甜甜的笑,比太子跟前笑得甜多了。 吃着桃子,陶月安被幸福甜得满满当当,望着蓝天白云,忽地生出一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原本,她能幸福到太阳落山。 可惜,今儿个世子心情不佳,在姑姑留的这处院子闲逛。没想到,他不留神放走的小东西竟在这。 陶月安吃得专注,没注意到,秦楚暝悄无声息地靠近她,一下从后头将她抱到怀里。 “啊。”陶月安惊叫一声,期期艾艾地望着掉在地上,还剩大半的桃子,好像有一个容嬷嬷关她小黑屋,还用针狠命戳她的小心脏,连呼吸都是痛的。 “你怎么在这?”秦楚暝想起孙书的汇报,龇起一口白亮亮的牙,阴**,“城北老柏树……夏月……呵呵……” 陶月安猛地从桃子掉了,不能吃的悲伤中抽身,撒开腿,跟撞开栅栏要逃的小猪一样,死命朝前倾。 “跑什么?你是哪个宫的?”秦楚暝双手抱住她的小肚子,随意一瞥,看见掉在地上,吃了一半的桃子,心生一计,“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事?” “错事?”陶月安马上软了,王嬷嬷恐吓过她,要是在宫里做错事,轻点就是打板子,扇耳光。要是重点……一想起,她的心尖儿都在颤,“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看。”秦楚暝见她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想也是跑不动了。放心地松开手,煞有介事道,“你知道这是哪吗?” 陶月安面色惨白,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 “这儿……是先皇后修筑的园子,皇后仙去后,皇上就派人封了。”秦楚暝阴森地笑笑,小虎牙透着一股杀气,“难不成,教你宫规的嬷嬷没说过,擅入者死吗?” “骗人。”陶月安难以置信,试图找寻一线生机,“要是擅入者死,你怎么好端端站着?” 小东西变聪明了。秦楚暝慢慢走到她跟前,拎起腰上的琉璃腰牌,在她眼前晃啊晃,边晃边悠悠说,“你自己瞧,上头写了什么。” “楚王世子……”陶月安往下看,险些瘫倒在地,“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现在就走……” “想走?你身上背的罪责可多了。”秦楚暝抓住她的左手,冷笑着徐徐罗列,“其一,欺君瞒上,半旬前在醉仙楼里骗我的话,还记不记得?” 陶月安哆嗦一阵,又听他继续说,“其二,擅闯禁地。” “其三嘛……”秦楚暝指着地上的桃子,笑得心寒,“这桃林里的桃子,是专门为皇室栽培的。一般的王公大臣,除非受了赏赐。若是随便摘着吃,可是要被乱棍打死,更别提普通宫女。” 陶月安再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哆嗦,秦楚暝绕着她打转,像屠宰场的屠户,审视着待宰的小白猪,风凉话不间断,“让我想想,一会送你去刑部,刑部尚书八成要给你定什么罪?腰斩?车裂?” 生怕她对车裂和腰斩不清楚,秦楚暝极其血、腥地详细描述完二者,陶月安已经吓得坐在地上。 “小王爷……小王爷 ……”陶月安抓着秦楚暝的袍角,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我错了,您别揭发我。” “其实也行……”秦楚暝闲适地蹲下,挑起陶月安梨花带泪的精致小脸,“就看你肯不肯了。” 69.你们这算XX不算0-0 “太子殿下,我们是要去哪儿?”陶月安恭恭敬敬地跟在叶中后头,就看郑棕英一路往前,直直走回自己的寝宫,压根没搭理她的意思。 “陶姑娘是第一回进宫?”叶中放慢步子,同陶月安并排着走。陶月安隐隐想起,嬷嬷说这位侍读来头不了,千万不能得罪,轻轻点头,道,“是的。” “太子殿下要去屋里换身衣服,陶姑娘也换一身。”叶中随手指了一个宫女,“你带陶姑娘去换身衣裳。” 陶月安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参观皇宫怎么还需换衣裳?来之前,嬷嬷把参观皇宫的流程一个个地让她记熟,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挨个地提点一遍,独独没说换衣裳这事,“叶公子,我有点不明白。” 叶中回过头,看陶月安困惑的神情,真像只迷迷糊糊的小兔子,遂心一软,“哪里不明白?” “既是参观皇宫,为何要换衣裳?” “这样啊……”叶中顿了顿,在她单纯的注视中缓缓答道,“太子殿下处事低调,若是穿着太子朝服与你四处游逛,肯定会在宫中引起不小的动静。届时,一堆奴才前呼后拥,吵吵嚷嚷的,就是玩也玩不尽兴。” “原来是这样。”陶月安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方才叶中指的宫女从屋子里小跑出来,恭敬道,“叶公子,殿下这儿没什么女眷的衣服。能找着的,就只有宫女的衣裳,您看行不行?” 叶中还没说,郑棕英已经换上便装,不耐烦地开口,“磨磨蹭蹭的。宫女的衣裳就先将就穿着,再磨蹭,太阳都落山了,还玩什么玩。” 感受到他的不满,陶月安立刻低下头,跟着宫女进去换衣裳。 门外头,叶中和颜悦色道,“殿下,好不容易碰到师傅告假,您不该开心才是,怎么一肚子的炸药包?” “你说呢?”郑棕英比叶中年岁小,个子也矮了小半个头,脾气却是大了不少,“用膳前,你跟我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我能不生气吗?” “微臣都是为着殿下着想,盼着殿下日后能好,才这样说的。”叶中苦口婆心道,可惜郑棕英不买账,依旧冲他吹胡子瞪眼。 陶月安换好衣服,就乖乖走过去。郑棕英还在气头上,弄得她不敢靠近,只好疑惑地看叶中。 叶中温和道,“殿下,微臣给您赔不是。是微臣一时失言,还请殿下宽恕。您要是还生气,微臣就去刑部领罚,只要不耽误您游玩的雅兴,您让微臣做什么都行。” 叶中说着,还真要离开这儿,往刑部去。郑棕英连忙拉住他,退一步,“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去什么刑部,本宫只是今早没吃饱,心里不舒坦,谁说要罚你了?” 陶月安一听“没吃饱”,就觉得饿着的不是她一人,对太子殿下陡然生出几分好感。刚想开口建议,要不要去尚食局弄些吃食,可他跟叶中你一句我一句,边说边往外走,她只能提着裙子,快步跟在后头,生怕被落下了。 走到一荒僻处所,郑棕英忽然回过头,想她是陶贵妃许给自己,如今楚王归来,师傅成日暗示他,千万要讨好陶相,否则一不留神,这东宫之主就要换人。这陶家嫡长女生得好,比上回进宫的那个强了不知多少,如果性子温和,不对他管东管西,那让她做太子妃,并非不行。思忖片刻,郑棕英和她说了第一句话,“本宫有话问你。” “殿下请说。”陶月安恭恭敬敬地站着,就跟王嬷嬷问话一样。 “要是以后,你伺候本宫,是否事无巨细,都听本宫安排?” 陶月安还没把伺候跟嫁给太子联系到一块去,以为就跟今早一样,只是舀粥端茶之类。加上嬷嬷千叮咛万嘱咐的,太子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忙点头。 郑棕英瞧她小媳妇的乖乖样,满意极了,吩咐道,“本宫和叶中有正事要办,你就在宫里自己转转圈儿,酉时在殿里等着本宫。旁人若是问起,就说本宫带着你参观了一整天,知道吗?” “知道。”陶月安条件性反射,郑棕英顿觉得极为舒心,一早的怨气都消散一空,带着叶中飞快地跑开。 他们跑出好远,陶月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忙追着跑过去,边追便叫唤,“殿下,等等我,等等我……” 郑棕英生怕她反悔,和叶中一溜烟就没影了。陶月安跑了一段路,就上喘息下喘的。喘完了,抬头望着陌生的宫墙,心有余悸。 来的时候,王嬷嬷说了,不能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跟做贼似的,她就一直低头看叶中的鞋后跟,压根不知怎么回去。 靠着感觉走了啊走,却越走,越是荒僻。太阳高高挂起,陶月安口干舌燥,额头上的汗珠一会滑下几颗,远远见着一处林子,忙跑过去,躲在树荫纳凉。 陶月安坐下后,忽然发现些什么,又重新站起身,咽了咽口水,从树上摘下一个熟透的桃子,如获至宝地捧在手心里。 一碰着吃的,王嬷嬷教过的,皇宫里不能去的地儿不要乱去,没让你碰的东西不许乱碰,统统忘了。 陶月安把桃子藏在怀里,用袖子仔仔细细擦了几回。又四下张望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随后露出甜甜的笑,比太子跟前笑得甜多了。 吃着桃子,陶月安被幸福甜得满满当当,望着蓝天白云,忽地生出一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原本,她能幸福到太阳落山。 可惜,今儿个世子心情不佳,在姑姑留的这处院子闲逛。没想到,他不留神放走的小东西竟在这。 陶月安吃得专注,没注意到,秦楚暝悄无声息地靠近她,一下从后头将她抱到怀里。 “啊。”陶月安惊叫一声,期期艾艾地望着掉在地上,还剩大半的桃子,好像有一个容嬷嬷关她小黑屋,还用针狠命戳她的小心脏,连呼吸都是痛的。 “你怎么在这?”秦楚暝想起孙书的汇报,龇起一口白亮亮的牙,阴**,“城北老柏树……夏月……呵呵……” 陶月安猛地从桃子掉了,不能吃的悲伤中抽身,撒开腿,跟撞开栅栏要逃的小猪一样,死命朝前倾。 “跑什么?你是哪个宫的?”秦楚暝双手抱住她的小肚子,随意一瞥,看见掉在地上,吃了一半的桃子,心生一计,“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事?” “错事?”陶月安马上软了,王嬷嬷恐吓过她,要是在宫里做错事,轻点就是打板子,扇耳光。要是重点……一想起,她的心尖儿都在颤,“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看。”秦楚暝见她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想也是跑不动了。放心地松开手,煞有介事道,“你知道这是哪吗?” 陶月安面色惨白,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 “这儿……是先皇后修筑的园子,皇后仙去后,皇上就派人封了。”秦楚暝阴森地笑笑,小虎牙透着一股杀气,“难不成,教你宫规的嬷嬷没说过,擅入者死吗?” “骗人。”陶月安难以置信,试图找寻一线生机,“要是擅入者死,你怎么好端端站着?” 小东西变聪明了。秦楚暝慢慢走到她跟前,拎起腰上的琉璃腰牌,在她眼前晃啊晃,边晃边悠悠说,“你自己瞧,上头写了什么。” “楚王世子……”陶月安往下看,险些瘫倒在地,“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现在就走……” “想走?你身上背的罪责可多了。”秦楚暝抓住她的左手,冷笑着徐徐罗列,“其一,欺君瞒上,半旬前在醉仙楼里骗我的话,还记不记得?” 陶月安哆嗦一阵,又听他继续说,“其二,擅闯禁地。” “其三嘛……”秦楚暝指着地上的桃子,笑得心寒,“这桃林里的桃子,是专门为皇室栽培的。一般的王公大臣,除非受了赏赐。若是随便摘着吃,可是要被乱棍打死,更别提普通宫女。” 陶月安再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哆嗦,秦楚暝绕着她打转,像屠宰场的屠户,审视着待宰的小白猪,风凉话不间断,“让我想想,一会送你去刑部,刑部尚书八成要给你定什么罪?腰斩?车裂?” 生怕她对车裂和腰斩不清楚,秦楚暝极其血、腥地详细描述完二者,陶月安已经吓得坐在地上。 “小王爷……小王爷 ……”陶月安抓着秦楚暝的袍角,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我错了,您别揭发我。” “其实也行……”秦楚暝闲适地蹲下,挑起陶月安梨花带泪的精致小脸,“就看你肯不肯了。” 70.下马威 后半夜,陶月安拖着疲惫的身子,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跌景德宫。王嬷嬷和翠兰打着灯笼,不停在廊下打转,一见着陶月安小小的身影,忙奔上前,“我的小祖宗,你是去哪了,这么晚不回来,可急死老奴了。” 陶月安惨白着小脸,嘴唇干裂,鼻子酸酸的好想哭,可一哭就扯着嗓子,火辣辣的疼。 翠兰抱她回屋里,王嬷嬷将凉好的茶水端来,借着烛光,才发现陶月安的异样,“大小姐,您的脸……”像有人狠狠捅她的心窝子,王嬷嬷难以置信地摸陶月安原先嫩白的小脸。才一碰着,陶月安就痛得躲开,手里捧着茶杯拼命往嘴里灌,连王嬷嬷在面前都不管。 “嬷嬷,太医署有值夜的太医。”翠兰看陶月安惨兮兮的模样,跟着心疼,“奴婢去请太医给大小姐看看。” “磨磨蹭蹭,还不去。”王嬷嬷心里难过,大声挥退她。陶月安不停地喝水,跟逃荒时一样,一壶茶水很快见底。王嬷嬷难得没训斥,看她抓着一杯热水往嘴里灌,忙伸手拦着,“大小姐,要伤着嘴。” 陶月安捂着烫伤的嘴,又被水呛着,一边咳一边坚持说,“嬷嬷……渴……” “这都遭了什么罪。”王嬷嬷拍她的后背顺气,“大半夜的,丫鬟宫女都睡了,翠兰又去太医署,哪有人烧水?老奴先去贵妃娘娘那,找守夜宫女要一点。” 王嬷嬷讨了一壶花茶时,陶月安已经不管不顾地把热茶喝完,舌头上的味蕾烫得肿起来。 终于嘴不渴了,陶月安又饿得肚子疼,可怜巴巴地仰起晒脱皮的小脸,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炯炯有神,“嬷嬷……我好饿,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什么?翠兰去的时候,郑棕熙还说……”王嬷嬷察觉自己被诓了,愤怒地站起身,“那劳什子公主,竟骗我们。简直不把相府当一回事,也不想想自己是皇家公主,未来还得靠贵妃娘娘说亲事。” 陶月安才不管看不看得起,当不当回事,她胃饿得缩在一起,痛得弯下腰,断断续续说,“嬷嬷……饿……” “大小姐忍一忍,等翠兰回来,嬷嬷马上让她给您做好吃的。”王嬷嬷抱着陶月安去床上躺下,越看心越痛,“晚上翠兰去乐署找你,那些不要命的宫人还说你回来了。如今后宫是谁当家,竟然连这点眼神劲儿都没,真是白活了。” 翠兰拖着太医仓促赶紧来时,王嬷嬷把郑棕熙和乐署的舞姬好好问候一番,立刻腾开位置,让太医给陶月安诊脉。 “大人……这可是相爷最宝贝的嫡长女,您可得仔细着看,半点闪失都要不得。”翠兰去厨房弄吃食了,王嬷嬷守在陶月安床边,对太医阴阴地威胁。 “嬷嬷不必说,我都明白。”被捉来的刘太医暗暗捏把冷汗,好巧不巧,偏他值夜的时候赶上陶大小姐身体抱恙,真是个倒霉差事。 刘太医仔细查了一遍,道,“虽然有点冒昧,但还是想问,大小姐今日去了哪?怎么伤成这样?” “这……”王嬷嬷说着,一把老泪开始流,“我们大小姐乖,全是教五公主欺负的。大人您快说说,大小姐哪出事了?要是事情严重,得赶快让相爷接小姐回去将养着,免得日后落下什么病根。” “不是严重的病。”刘太医道,“大小姐皮肤脱皮得严重,脚上起了水泡,头晕,面色苍白,肚子痛,四肢酸麻无力,应该是长时间没有进食,站在烈日下曝晒导致的。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脱皮……”王嬷嬷担心地看陶月安的脸,“脱皮了还能好吗?日后会不会留疤?” “太医署有专门的药膏,每天按时抹三次,过上几天就好。嬷嬷您放心,会跟原来一样,半点疤痕都不留。”刘太医捧着药箱坐到桌边,“我给大小姐开些药,您明早让宫女去太医署抓药,按着我方子上写的喝。” “好,多谢大人。”王嬷嬷替他拿来纸笔,磨好墨,暗暗松口气,幸亏没伤着脸。 翠兰把之前准备的菜热了热端上来,陶月安闻到香味,立刻垂死病中惊坐起,冲她喜爱的红烧肉伸出渴望的双手,嗓子再疼也要不停叫唤,“红烧肉……翠兰姐姐,红烧肉……” “大小姐等等。”翠兰小心地托着盘子,经过刘太医时,他挑眉看了眼盘子里的餐食,皱眉道,“大小姐刚坏了嗓子,舌头也烫伤了,还是少用些油腻的,辛辣刺激的也别碰,最近多喝些白粥为宜。” “翠兰,你还不把这些端下去,换点清淡的食物来……大小姐,您怎么了?”王嬷嬷一吩咐,翠兰只好端着餐盘离开,陶月安伸出手,眼睁睁看红烧肉长着翅膀飞走。仿佛瞬间被人抽去力气,像回光返照的病人,笑容满面地坐起,又“咚”的一声无力瘫倒,绝望地看着帐顶。 红烧肉……红烧肉……她的红烧肉…… 油滋滋,香嫩嫩的红烧肉。 然,庆幸的是,王嬷嬷怕她的脸留疤,这几日不许她去乐署练舞,呆在景德宫专心养脸。中间,贵妃娘娘看过她一次,郑棕欣几乎是一日三餐地问候,还带各种民间的小玩意儿做礼物。更让她惊讶的,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李铜亲自跑了一趟,嘘寒问暖一长串,还赏了不少衣裳、珠宝。 不过,陶月安虽然腿脚不便,王嬷嬷并未因此放过她。只要手没事,背背女戒,给太子殿下绣绣荷包,做做剑穗,缝缝衣裳也是极好的。 这样养病的日子持续了七日,七日后就完全恢复,王嬷嬷怕她有事,又让陶月安多休息三天。直到太医署的几个太医拍着胸脯做了担保,确认万无一失后,才带陶月安去乐署。 去乐署的路上,陶月安怕郑棕熙生气,又要变法子折腾她,死活不肯带王嬷嬷一道去。 “大小姐放心,老奴请示过相爷,绝不给您添乱。”王嬷嬷硬是拉着她,如果说她心里郑棕熙欺负陶月安的底线在哪,对于一个要培养一代宠妃的老嬷嬷来说,肯定是那张脸,只要不伤着脸怎样都行,但若是脸伤了,王嬷嬷就真得暴走了,“老奴要去乐署好好替您立立威,咱们陶府出来的,哪怕是个丫鬟,都不能任人欺负,更被说是相爷的掌上明珠。” 陶月安满怀忐忑地走进乐署练舞的地方,柳师傅又不在,她稍微松口气。一口气没吐出来,郑棕熙就带人往这来了。 “哪里来的老婢子?”郑棕熙叉着腰,不满地看她,“本公主不是交代过,不许带什么宫女嬷嬷来。你这样违逆,是跟本公主过不去吗?” “我……” “五公主误会了。”王嬷嬷抢在她前头发话,“老奴之所以过来,也是为公主好。” 郑棕熙挑起眉,不屑地勾起唇角,“你倒说说,怎么个好法。要是说得不好,就跟你家小姐一起领罚。” “前些日子啊,陛下身边的总管李铜来景德宫,问咱们大小姐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结果进咱们大小姐的闺房一瞧,还以为咱大小姐去的不是乐署,是慎刑司呢。”王嬷嬷笑得温和,按着陶月安坐下,“五公主您说说,老奴该怎么跟陛下说?” 郑棕熙欺软怕硬倒是行,但姜到底是老的辣,眼下被堵得说不出话。 王嬷嬷看差不多,便转攻身后的舞姬,再次端起满面笑容,“贵妃娘娘最疼我们家大小姐,还想着日后要亲上加亲。我看你们,好像都还年轻,长得也漂亮,往后在宫里的路可长着了……” 郑棕熙身后的舞姬闻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五公主就算出身皇室,但到底年纪小,没什么实权。如今最得宠的还是贵妃娘娘,执掌后宫的也都是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说,几位姑娘要真喜欢把乐署弄得跟慎刑司一样,那娘娘也格外开个恩典,赏你们去慎刑司走一遭,免得弄也弄不像,挂羊头卖狗肉,到时候反显得娘娘不会治理后庭??” “奴婢错了,贵妃娘娘饶命……”“扑通”几声,郑棕熙身后的舞姬一一跪下,“奴婢往后一定好好待大小姐,求贵妃娘娘开恩……” “都起来,贵妃娘娘又不是这样不通情达理的人。何况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王嬷嬷笑着把她们依依扶起,还拉着陶月安下来,把嫩呼呼的小手交到她们手上,“贵妃娘娘的侄女,还得麻烦你们多多照顾。要是照顾好了,在这宫里的未来,好不好,坏不坏,不都是娘娘一句话的事?” “是……奴婢遵旨,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大小姐。”舞姬们瑟瑟发抖,觉得手里放着一座泰山,沉得可怕。 71.相爷送了他闺女一把匕首 往后,回回用午膳,秦楚暝总能从未知角落突然蹦跶出来,食盒里的吃食变着花样,今儿是大月西域,明儿是蜀地高丽,弄得缺心眼的陶月安心里犯痒痒,一下就不记他之前为难自己的事。 乐署风平浪静,下头究竟有没有波涌浮动,她真是看不出。 而陶月安悠哉闲适的宫廷养老生活,持续到皇太后凤驾回宫,就告一段落。 今圣上称得上孝子,为皇太后回宫这事操办晚宴没少费心思,陶贵妃就是跟皇太后不对盘,也得顾着皇上认真打点。 晚宴极热闹,德贞太后坐上座,始终唇角含笑,慈祥却严厉。 郑棕熙向得太后喜爱,头一个上去献舞助兴。她怕陶月安面和心不合坏事,自然使着法子不教她去。 其实虽说陶月安刺绣能把手指头缝上去,但凭心论,乐舞上还是稍有天赋,连柳水茹都时不时夸赞。 “大小姐,您晚宴结束就得回相府了,待会记得寻个时间,将荷包送给殿下,知道吗?”王嬷嬷蹲下身,装着倒水,偷偷凑近耳边讲。 “是,嬷嬷。”陶月安腹诽,分明是她每回跟太子殿下处着,不是贵妃嬷嬷她们在,就是秦楚暝跟孙书,一直没好意思送出。 “看,殿下起身了。您快跟着去。”王嬷嬷推推她。相爷的意思是,太后此番回来的目的未知,但防着万一,还是先回府上呆着避风头,杜绝生事。 陶月安佯装身子不适出门,刚追上太子殿下,荷包都揣在袖子里,却迎面碰着陶相跟她弟弟陶巍。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陶相带着陶巍。陶巍是妾室庶出,自小养在陶夫人膝下,今年刚五岁。陶家不知缘何,生了几回都是女儿,陶巍算是府上极少的男丁。 “相爷请起,棕英面前,不必拘于这套君臣虚礼。”郑棕英亲自伸手扶他,让陶相颇为诧异,自郑棕英年岁稍长,约莫是听信宫中流言的缘故,虽压抑着,却对他跟陶玲暗带排斥,何时竟有此般的亲近模样。 “微臣谢殿下。”陶相起身,余光从陶月安身上轻轻掠过,携几分深思。 陶月安忙道,“爹跟殿下有话说,女儿就先去附近转转。” “好。”郑棕英发话,陶相便跟着称是。 陶月安默默退下,绕一处他们瞧不着的石阶坐下,将两个荷包拿出来看。 她跟刘嬷嬷那点小九九自瞒不过王嬷嬷。收拾她衣裳时,王嬷嬷发现藏在里头的两只荷包,一套话,陶月安就实打实全招了,竹筒倒豆子似的。 王嬷嬷先气她拖拖拉拉,没趁早将荷包送太子,后气她学了这些时日的女工,还绣成这鬼德行。 陶月安心有不服,立刻辩上几句,却被王嬷嬷不痛不痒地讽刺得说不出话。小可怜马上看翠兰,希望能得些认可,没想到,她温柔体贴的好翠兰在一旁,一副我就笑笑不说话的样子,看得她委实憋屈。 “其实我绣得还是挺好,嬷嬷实在没眼光。”陶月安愤愤道。她绣得枝叶是枝叶,一看就知是竹子。且除去竹子,她还独具匠心地绣了两颗嫩笋上去,要是殿下饿了,看看有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效果,这些细腻心思,全是刘嬷嬷没考虑周到的。 “什么好看不好看,我替你瞧瞧?”秦楚暝身着墨色世子服,轻轻在她身边座下,暗里看不清神色。 陶月安最近为着几顿午膳,跟他关系和洽,便伸出两个荷包,还不等她说什么,秦楚暝就将她绣的那只抽去,落在掌心,“这只好看。” “真的吗?”陶月安刚还沉浸在世人无法理解我才华的孤闷中,下一刻便有一种我并不孤单的喜悦。她高兴着,兴奋地挽上秦楚暝的手臂,不间断问,“真的吗?” 秦楚暝愈发肯定,绣得这么好,除了他家小夏月还能是谁,“真的。” 像怕她不信,秦楚暝指着一东倒西歪的竹子,信誓旦旦道,“你瞧这竹子,身姿柔软,极有婉约之美。” 他又摸着另三棵,腾空而出,不接土壤,而且节与节之间断开脱落,有时还分岔,“再看这几根……恩,以一种不寻常的姿态破土而出,勇敢长出了寻常竹子没有的道路,表征着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情怀,长自己的竹子的孤傲品格。” 陶月安突然觉得秦楚暝很有才华,竟能看出许多她没思考到的,双眼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满是崇拜。 秦楚暝小王爷大受鼓舞,点着绿色小土包,猜猜应是笋,其实出土笋是棕的,但是,“这笋也格外别致,而且仔细看能发现它是特别品种,只有在域外岭海一带。据古书记载,这种竹笋能延年益寿,体态康健。” 陶月安边听,边一个劲点头。秦楚暝见势,顺着说,“要不,送我?” “好啊。”陶月安答应得爽快,反正得给太子殿下送刘嬷嬷绣的那只,剩下的扔了怪糟蹋她一番心血,所幸送小王爷,不浪费那些布匹丝线。 “谢谢。”秦楚暝低垂头,将五指收起,慢慢握紧。 “爹那儿快好了,我得跟着他一道回府。”陶月安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小王爷,我先走了。” 陶月安朝上跨几级台阶,身后响起秦楚暝的声音,很轻,又很温柔,“小夏月。” “恩?”陶月安转身,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度。她甜甜地笑,眼睛像两弯月牙,“怎么了?” “恩……再见。”秦楚暝笨拙地伸手摇了摇,听说孙书说,这是一种告别方式。 “再见。”陶月安只当是和小伙伴告别,学他的样子摆摆,然后提着小裙子,一下就没影了。 小王爷盯着小夏月远去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灯火朦胧的夜里才怏怏转身,凝着手里的荷包,一眨不眨。 时间像潮水一样缓慢褪去,寂静了喧嚣,黯淡了灯烛。秦楚暝才将荷包小心翼翼收进怀里,慢动作一样,缓缓站起身,一步步离开。 德贞太后的永安宫里,宫女忙碌整理送来的礼品,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郑棕熙一眼发现他,上前道,“表哥,你怎么才来,磨磨蹭蹭的。别教太后娘娘等急了。” “我怕有心人察觉,等人走光了,才绕路从后门进来。”秦楚暝将她挽住自己的手一点点拉下,“你如今大了,这样的动作还是少做,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陶月安回去后,王嬷嬷让翠兰盯着她睡,自个儿去书房说事。 陶相跟她讲了对付楚王世子跟德贞太后的计划,王嬷嬷觉得可行,拍定后又想起宫里经历,“相爷,奴婢看,大小姐还是过于单纯,单纯得有些……” 说着她不好意思用词太直白,但陶相是聪明人,一听就会意,他像狐狸一样的眼眯着,若有所思道,“这样很好,月安不需聪明。” “但这终归不行,往后在宫里,光是美貌哪能长久拴住殿下?”王嬷嬷不赞同,“要不,让她跟府里那些侍妾、她们的女儿多接触接触,也能长点眼儿。当初教贵妃的功课,是不是也该给她上上?” “不必。”陶相果断摇头,“这些事,你替她拿主意就好。月安只要无忧无虑地长大,然后等着及笄后嫁给殿下,就可以了。” --------因为正文字数太少来点抽风的崩坏小剧场-------- 小夏月:(;′⌒`)为什么棕熙挽着你,你要告诉她注意名声,偏不跟我说,难道我的名声不重要吗。 秦楚暝硬是扯着她的手往自己弯成一个大弧度的手臂里塞,嘴角都咧到耳后根去了,“你的名声越坏越好,坏到最后就我敢娶了。” 厨房外 秦楚暝兴奋地望着厨房里小夏月的身影,激动握拳:窝草,还有两章!!!还有两章我就要长大了,小夏月就要及笄了,小王爷马上就能对她做些不纯洁的事,好兴奋好兴奋怎么办!!!! 郑棕英啃着苹果坐在栏杆上冷笑:及笄也不是嫁给你。 小王爷眼神一冷,伸手拔出佩剑,一剑挑起苹果往天上一扔,挑衅地劈成两瓣。然后很鬼畜地笑着看他。 外面立刻陷入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中。 里面,小夏月呆萌地掀起蒸笼,兴奋地捧起手里的团团给翠兰看:刺猬包子诶。 小夏月独白: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不这么爱吃。后妈说了,要给我鹅蛋脸,杨柳腰,细长腿,瘦胳膊,把她没有的全yy着给我。 水桶腰,大象腿,麒麟臂的后妈怨念地咬着手绢凝视着电脑屏幕。话说亲爱的们我最近日更诶,是不是应该表扬一下我【傲娇地抬起头,然后用qq表情鬼畜地笑着看你们】 72.水平线底下的阴谋 七日后,椒房殿 “老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陶相还没跪下去,陶月安赶紧上前,“爹……您快起来,这怎么好使得?” 说着,将本就做做样子的陶相扶到一边。 “月安,你如今贵为皇后,我们就不仅是父女,更是君臣。要是让外人知道爹见你不行礼,会到皇上那儿参爹一本。”陶相接过王嬷嬷递来的茶水,让陶月安坐到他旁边的椅子。 “爹放心,这儿是椒房殿,没有外人。” “恩。”陶相搁下茶水,同她闲话几句家常,之后道,“月安啊,你和皇上成婚也有些时候,肚子到现在还没动静吗?” “恩……”陶月安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每天晚上,都是她睡地上,皇上睡床,让她去哪儿弄个孩子来? 而且,她对跟皇上圆不圆房,一点儿都不急。 “不是爹有心催你,只是宫里没其他妃子,只你一人。外头朝臣一双双眼睛全瞪得大大的,都盯着你的肚子瞧。”陶相顿了顿,烦恼道,“……都拿皇后没身孕这茬说事儿,爹就是有心诊治,也只治得了一个两个,治不了全部啊。” 陶月安愧疚不足,心虚有余道,“是……是女儿不争气,一直没能怀上龙子,让爹操心了。” “你宽心,爹不是在怪你。毕竟嗣这事,问题不在你身上。” 陶月安惊讶地抬起头,“不怪我?” “是啊。”陶相道,“爹私下问过给皇上日日诊脉的王太医,王太医说皇上的龙体有碍,怕是子嗣困难,所以这事儿,光是你着急是没用。” 陶月安松口气,“既然是皇上身子不好,爹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朝中的大人们。如果大人们知道了,就不会再拿子嗣说事了。” “要是如此行得通,爹也不会拖到现在。”陶相叹道,“如今天下不安稳,南面的曹庄虎视眈眈着帝位。剩下的诸侯王,面儿上安分,但远的不说,就说还没回封地的楚王,个个包藏祸心。若贸然将皇上后继无人的消息传出去,会动摇大郑社稷安定,又会有数不尽的百姓陷入到水深火热中,是以爹才迟迟没将真相说出。” “不能说……?”陶月安对朝政懵懵懂懂一知半解,愁眉苦脸道,“可爹不说,大臣们就会继续催着要皇子。他们要皇子,皇上又不行,我去哪儿弄一个皇子来?” “爹和嬷嬷帮你想了个法子,只是要委屈你。” “是什么法子?” 陶相看她态度乖顺,觉得事儿成了七八分,“爹今日主动跟皇上提起大选,皇上也同意了。只是现在仍在孝期,不宜将选秀办得太大,只让太后跟太妃选几个官姑娘入宫,封上封号,就当作是今年的选秀了。” “哦。”陶月安还以为是什么,坦然道,“爹,您让姑姑和太皇太后选,不用担心我。” “不是这么简单。”陶相盯着陶月安看,看得她害怕,“爹准备安排几个人进来,替皇上跟你圆房。” “什么?”陶月安瞠目结舌,“爹……爹您说什么?。” 陶相拍拍她,无可奈何,“如今必须有个皇嗣安稳人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陶月安忙道,“王太医……王太医的医术高超,不如让王太医给皇上开些药方调养,也许皇上的病就好了。” “王太医说了,皇上病得厉害,恐怕是药石难医。就算整个太医署齐心协力,倾尽毕生所学,也无计可施。” “怎么会……”陶月安被逼得往后退,冷汗涔涔,“但是,但是爹这样做,是触犯宫规的。要是被查出来,我们……我们都得掉脑袋。” “爹的部署妥当,不会出差错。”陶相看她害怕,不想逼得太紧,于是退了一步,“现在新人还没进宫,这些都等之后再说,或许太医署就想出法子治皇上的病了。爹说这些,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万一皇上的病好不了……” 陶月安像被送上断头台,又获得缓刑的犯人,就差去国寺山烧香拜佛,感谢上苍了。 “月安啊,还有一事。” 陶月安心头一紧,“爹请说。” “爹听说,楚王奉旨回京,就住在宫里的清容园。”陶相提起自己最讨厌的人,很是不爽,“此人居心叵测,无耻之极,要是他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你一发现,就立马跟爹说,免得被占便宜。” “是。”提起秦楚暝,陶月安立刻愁容满面,为难道,“爹,王爷回京到现在,一见着我就……就有些不安分,我,我有些害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什么?王嬷嬷,可有这回事。”陶相转头看向王嬷嬷。 “回相爷,楚王确实无耻,每次在宫里见了娘娘就……就动手动脚的。老奴和几个宫女敌不过他,又不敢叫人来,怕是他故意筹谋,想坏皇后娘娘清誉。偏又不好闹大,是以回回不了了之。” 陶相火冒三丈,厉声喝道,“这种大事,不早禀报。藏着掩着,藏着掩着,等哪天酿成大祸,本相看你怎么收拾?!” “老奴知错,老奴知错。”王嬷嬷“扑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老奴是看相爷日日为朝政操劳,实在不想给相爷再添心事,都是老奴的错,请相爷恕罪。” “得了,你起来。”陶相摆摆手,王嬷嬷如获大赦地站起身,“相爷您看,我们要如何处理楚王?” “月安。”陶相对上陶月安,变得慈眉善目,“你也知道,楚王的狼子野心不小,他公然对你动手动脚,就是想给爹和皇上一个下马威,实是不臣之心。” “恩。”陶月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从今儿起,你就在椒房殿称病不出,要是怕闷,就让太妃娘娘来陪你说话。爹会同禁军统领打声招呼,让他在椒房殿周围加派人手。只要你不主动出去,楚王轻易进不来,知道吗?” “我知道了。”陶月安答道。 “好。”陶相从怀里掏出一把朴素简易的匕首“要是……要是他真进了椒房殿,你就把这个收着,必要的时候……” “爹……爹。”陶月安接过匕首,手一抖,匕首直直掉在地上,她惶恐道,“爹……我不敢,我不敢杀人。” “别怕。”陶相走到她跟前,弯身捡起匕首重新放到她手心,声音温柔得像催眠,“月安,你这是为大郑,为皇上,为爹除去最大的祸害。楚王不会对你设防,你只要拿着匕首对着他的心口扎过去,只扎一下,以后就再不用害怕了。” 陶相粗糙的手指将她五根纤白、颤抖的手指一根根按下去合上,握紧匕首,“不用害怕,就使劲儿插到他的胸口。这不算杀人,这是为民除害。你是好姑娘,也不想被人随意轻薄,是不是?” 陶月安不停摇头,陶相近乎疯狂地抓着她的手,“你知不知道,如果楚王不死,陶家的下场会有多凄惨?爹和你弟弟都会被拖去集市腰斩,你跟你娘,还有月琳、月希……轻点儿贩卖为奴,一生卑贱。往重里,就是刀下亡魂,或者变卖为妓,日日夜夜屈辱不堪。” “爹……我疼,我疼。”陶月安被他按得手指生疼。 陶相浑然不觉,自顾自道,“你是愿意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还是当最卑微的娼、妓和贱、奴,甚至到地下去见阎王?月安,告诉爹,你还想不想,像过去一样在贫民窟里生活?” …… 陶相出椒房殿时,王嬷嬷跟着他一块儿走了出去,“相爷,有什么要交代老奴做的?” “让骆明把椒房殿外的侍卫撤去一半,并通知下去,要是楚王私下闯入,不要过多干涉。”陶相阴森道。 “相爷想引楚王进椒房殿,瓮中捉鳖?”王嬷嬷道,“就算楚王进了椒房殿,以小姐温软的性子,哪能下得去手。就算能下手,也敌不过武将出身的楚王啊。老爷这招实在太过冒险,老奴担心……您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陶家不止月安一个女儿。”陶相侧过身,“就像当初在相府,如果再让本相选择一次,本相还会把他们烧死在屋子里。” “相爷,您……” “哪怕千分之一的希望,都不能轻易舍弃。”陶相阴森道,“再过两天,各家小姐就要入宫,夫人已经选好男丁,你记得小心接应。” “老奴明白。” …… 夜里,椒房殿。 陶月安在郑棕英熟悉的的呼噜声中,翻了几回身,始终睡不着。 手悄悄伸到枕头底下,匕首泛着冰凉,她轻轻摸了摸,又神色难辨地收回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睡去。 梦里是在海上,船在滚滚浪花上波动得厉害,陶月安被晃得东倒西歪,可每次要摔倒时,又被一双手狠狠拉回去。 不安的哼唧声软软糯糯,让他每根神经都紧紧绷着,秦楚暝在夜色中低低喘着气,他单手掐着她的腰,一次次往那紧致的娇弱碾去。 “恩……”陶月安眼里滚进了他的汗珠子,难受地伸手揉了揉,迷迷糊糊睁开眼。 同一时间,两人对上双眸,虽然是在黑暗中,滚烫的视线依旧胶着在一起。四周像在温泉里,热气腾腾。 陶月安模糊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伸手无力地打他,“松开,你松开我……” 秦楚暝仿佛没听着,依旧拉扯她的腿儿,猩红着眼,一回比一回狠,嘴里还低低沉沉地喊她的名字。 陶月安烫得双脸通红,在颠簸中说话都是破碎的,她将手一点点伸到了枕头下。 缓缓爬了许久,终于按在那匕首上。 73.酱油酱油酱油 清清闭上眼,由着身子慢慢下沉,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淹没。窒息的感觉很难受,她紧了紧手里的东西,很快没了知觉。 …… 一个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下午,赵爰清像往常一样小憩后睁眼。 夏纪候在门外,听见她起身的动静,连忙走进来,顺带禀报公务,“大人,宋尚食身边的黛杏要去了两坛樱桃酒。” “我知道了,你别忘记登记。”赵爰清起身系好腰带,带上女官发髻。“我没记岔的话,今儿个就是三月三?” “是的,大人。”夏纪想了想,“照往年的惯例,我们一会要去京郊处的桃园摘酿酒的桃花,奴婢已经安排妥当。” “你真是越发伶俐了。”赵爰清欣慰地点点头,和夏纪一起坐上软轿,带着一队宫女朝京郊去。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三年,夏纪到她手下时还是个毛毛糙糙的小姑娘,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一等宫女了。 桃园里的灼灼桃花开得格外炫目,赵爰清吩咐宫女们拿着篮子去摘花瓣,自己在这片如霞似锦的桃林中穿梭。 活了两辈子,每次看这片夭夭桃花都有物是人非之感。赵爰清忍不住忆起上一世。她八岁,他十岁,她是司酝房的小宫女,他是齐国送来的质子。就是在这片桃林里,她撞见他的,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花瓣撒满了庭园,连远处的群山都沾上了胭脂般的碎瓣。 赵爰清倚在一棵桃树下,身上栖着飘累的粉色蝴蝶,在风中抖着娇嫩的羽翅。 那一年,那个小宫女不顾一切地躲进质子回宫的马车里,在又黑又闷的格子里颠簸了几天几夜。白日里饿得饥肠辘辘,只有夜幕四合时,才能吃自己偷带出来的干粮。 质子,即齐国的七皇子回宫后,圣宠稀缺,连着奴才也不待见他。那些年,她一手打理七皇子门可罗雀的上阳楼,身兼洒扫、掌事、床帏等事务于一身。 至于之后,皇子当上了王爷,从皇宫搬到了王爷府,侍女、侍妾才渐渐多了起来。小事有侍女做,大事有侧妃决策,她只能闲着酿酒。 “大人,原来您在这儿啊,可叫奴婢好找。”夏纪急乎乎地跑来,身上落满了花瓣,“奴婢都摘得差不多了,就等您过目呢。” “好。”赵爰清让夏纪带路,两人一块儿朝前走,边走边聊,“几个月后的女官考试,你有信心吗?” “奴婢天资愚钝,那书怎么背都背不下来。”夏纪挠挠头,憨憨的模样着实可爱,“对了大人,您知道周王的饮用六清为何物吗?” “六清,水、浆、醴、凉、医、酏。”赵爰清不经细想便脱口而出,“醴为甜酒,凉是梅浆,凉乃寒粥,而酏就是黍酒。” “那浆呢?浆是什么?”夏纪发现赵爰清漏说了,连忙追问。 “浆……”赵爰清晃了晃神,目光穿过长径望向远方,“《诗经·大东》有‘或以其酒,不以其浆。’浆就是米汤。蒸饭时的副产品,或加以发酵,略带酸味或酒味,或不发酵,其味甘甜,对于一般的百姓而言,是一种高级的饮料。” 对一个落魄的皇子又何尝不是呢?当初在上阳楼,他们一日三餐尚且不够,哪有余粮酿酒?偶尔喝些浆都是奢侈。 “大人果真博学广知。”夏纪毕竟年岁小,还有着少女的单纯烂漫,比起宫里的老人少了几分阿谀的味道,“奴婢听说,大人十五岁就考上了女官,是我朝最年轻的掌酝。” 这主要是因为……上辈子太闲了。在王府闲,在齐国后宫闲,闲着没事,又不会做女工手艺,只能重拾老本行酿酒。 闲了上辈子,所幸这辈子忙一些。八岁那年,典酝带她们去桃园赏花,赵爰清装作发热,躲过了和齐彦铭的初逢。此外,她还把上一世的名字苏清清改成了赵爰清。 之后她每天都停不下来,酿酒,背酒经,记酒礼,颂酒德。十四岁那年后宫被大整顿,司酝房空出了好些职位。她在李司酝的举荐下参加女官考试,虽然笔试只拿了第三,却仍旧当上八品掌酝。只因她酿的桃花醉深得考官欢心。 桃花醉,取三月三日桃花,辅以夏之荷露,秋月冷泉,冬至雪水。加上数十种香料、草药,精灼火酒调制而成。最后配上桃花曲,窖藏三年三月三日方才取出。 前世,齐彦铭收她做妾时,宫里的桃花开着热闹。她很喜欢,所以采来酿成酒。虽然没有仔细研制,但仍旧芳香四溢,深得皇后喜爱。 “今年的桃花开得好。酿出来的桃花醉定比往年的味道好。”夏纪的声音把她飘散的思绪唤回来,看着赵爰清涣散的目光,忍不住问,“大人,您在想什么啊?” “我……我只是在琢磨一些琐事。”赵爰清理了理思绪,不欲想起这些,“司里的樱桃酒还有几坛?” “大约有二十多坛。”夏纪答道。“这两年各宫的娘娘都喜爱品果酒,是以藏酒年年告罄,我们今儿春天得多酿些果酒。” “恩。”赵爰清想了想,“给娘娘们的春酿无外乎是梅子酒、草莓酒、杨梅酒、桑椹酒和樱桃酒。下个月初是今年的樱桃宴,近日要催着司饎司送一批新熟的樱桃来。” “奴婢都记着呢。”夏纪说完公务后,顿了顿,欲言又止,“大人……奴婢的爹娘最近来京城了,奴婢想去看看她们,可是……” “我也有些琐事得出宫,你明日和我一道去,天黑前在宫门外的柳树前碰面。”赵爰清上一世是逃荒的孤女,被李国公府的千金,后来的李司酝好心收留,进了司酝房。“你可是还有个弟弟?” “是的,奴婢的弟弟今年八岁,很是可爱。”赵爰清递去一锭银子,夏纪有些受宠若惊,推拒道,“大人,奴婢那儿有攒着的月俸。” “家人既是难得来一回京城,你还是多拿些银子,打点也容易些。”赵爰清把银子放到夏纪手心里,“你若是觉得无功不受禄,那过两日就多替我做些酒曲。” 2 和夏纪出宫后,赵爰清乔装去了她开在京中的酒楼。钱掌柜见她来了,连忙派人迎她到厢房。“小姐您总算来了,我马上让厨师去做几道菜,温一壶酒。这是这个月的账册,您可以边等边看。” “恩。”赵爰清让掌柜坐在对面,自己翻开账册,皱了皱眉,“我记得我们水清楼是不卖浆的,怎么最近卖出了那么多?” “小姐在城西开了家浆铺,浆本该是那儿卖的。只是最近浆铺的王掌柜来和我商量,说有个富人家的伙计想重金买一批浆,浆铺的规模不够,一时间做不出这么多。”钱掌柜从怀里摸出两张写着黑字的纸,“此事本该事先和小姐商量,可那伙计看着很急,这又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所以我们就没来得及和小姐身边的听斓姑娘商议,而是私下做主了。所幸没给铺子造成损失,还赚了一大笔。” 赵爰清看了看订单,觉得字迹有些眼熟,但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那伙计是京城哪位富商家的?” “好像是北方的商贾,最近来京城做买卖。偶然尝了城西铺子里的浆,觉得味道很好,才买了这么多带回去。”小二把菜端上桌,钱掌柜替她倒上酒,“北方诸国茹毛饮血,教化未开,哪如我大荣饮食精致,只见到浆就觉得稀奇,倘若尝了楼里的的酒,指不定得装几车回去。” 赵爰清夹了一筷子菜,心里莫名地不安。重生一世,他们早就没了瓜葛,况且算时间,他才刚登基,正忙着平定国内诸侯叛乱,自己恐怕是多虑了。 “大荣之北的国家众多,争端也不少,但大多和小打小闹一样。只是最近出了个大齐。齐国的军队作战,和不要命似的。听奔走南北的商人说,更可怕的还是齐国皇帝,审起犯人的手段那真叫毒辣,到他手下的连半句假话都不敢说。”钱掌柜叹了叹,“齐国还把持着大荣沟通北方的商路,最近齐国在攻宋国,商路也跟着断了。之前一个陈国商人在我们这订的几十坛酒被扣在边境,也不知会不会误了时间。” 赵爰清的左眼皮跳了跳,“我听说齐国诸侯叛乱正盛,齐王为何不去平息内乱,反而去攻打宋国?” “小姐,您恐怕记岔了。齐国内乱两年前就平息了。”赵爰清又算了算时间,难道这一世的齐彦铭变了,比上一世更厉害了? “齐国这两年攻下了许多边境小国,每到一处就。”赵爰清又算了算时间,难道这一世的齐彦铭变了,比上一世更厉害了? 74.我觉得小王爷最近的伙食有点好诶。。 如我大荣饮食精致,只见到浆就觉得稀奇,倘若尝了楼里的的酒,指不定得装几车回去。” 赵爰清夹了一筷子菜,心里莫名地不安。重生一世,他们早就没了瓜葛,况且算时间,他才刚登基,正忙着平定国内诸侯叛乱,自己恐怕是多虑了。 “大荣之北的国家众多,争端也不少,但大多和小打小闹一样。只是最近出了个大齐。齐国的军队作战,和不要命似的。听奔走南北的商人说,更可怕的还是齐国皇帝,审起犯人的手段那真叫毒辣,到他手下的连半句假话都不敢说。”钱掌柜叹了叹,“齐国还把持着大荣沟通北方的商路,最近齐国在攻宋国,商路也跟着断了。之前一个陈国商人在我们这订的几十坛酒被扣在边境,也不知会不会误了时间。” 赵爰清的左眼皮跳了跳,“我听说齐国诸侯叛乱正盛,齐王为何不去平息内乱,反而去攻打宋国?” “小姐,您恐怕记岔了。齐国内乱两年前就平息了。”赵爰清又算了算时间,难道这一世的齐彦铭变了,比上一世更厉害了? “齐国这两年攻下了许多边境小国,每到一处就收了许多美人入宫。”钱掌柜羡慕地说,“听说齐国皇帝的后宫里,环肥燕瘦,各式各样的美人都有,也不知他可有精力消受。” 赵爰清小口抿着酒,她前世沉潭之际,他刚平定国内叛乱。之后想必就是现在这番场景,也不知在群芳争妍的后宫,皇后沈氏是否陪他走到了最后,还有……可不管有没有,她都只是那倏然而过的一个女配角,史书上不会有她的一词半句。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辛辣的酒液入胃,赵爰清又倒了一杯。这一世,她不再是小贵人苏清清,而是大荣八品掌酝赵爰清,占了大荣酒业大半片天的商人。没了他,她一样能好好活着,还活得更好。 …… “陛下,这是奴才差人从大荣买来的浆。”陆忠颤巍巍地将一碗热好的浆献到齐彦铭面前,“不过陛下,您现下身子不适,还是多喝些……” 剩下的话被森冷的目光冻住,连声音都发不出。陆忠后背沁出冷汗,看着自家主子缠着白布的上身,弱弱道,“奴才去外头候着,陛下有事就喊奴才。” 说着连忙逃到帐外,心里长吁一口气。之前陛下率军攻打宋国,围城半月不破,自己也中了箭伤,却派他去买浆。 浆……是什么鬼?他查阅许多文献典籍,还请教了诸位学识渊博的大人,却一无所获。最终从一个被抓的商人那问出,大荣那儿,浆是较为常见的饮料,而京城城西的赵家浆铺的浆卖得最好。 “滚进来。”齐彦铭冷冷的声音传来,陆忠瞬时心跳慢了半拍,胆战心惊地走进去。 “陛下,您还有何吩咐?”陆忠趴在地上屏住呼吸,生怕听不清皇帝的旨意。 “这次差事办得不错。”听见夸奖,陆忠却更加惶恐。要知道,在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手下当差十分考验人的承受力。有一回,一个小贵人想请皇帝去她那儿,陛下起初还饶有兴致地抱她坐在龙椅上调、情,很快就弄得上阳宫一室旖、旎,小贵人羞得小脸嫣红。他迅速屏退宫人,准备带上门出去时,皇帝陛下淡淡的声音响起:“陆忠,把她拖出去,关到养猛兽的笼子里。” “替主子尽忠是奴才的本分。”陆忠伏在地上,半天听不见回复。齐彦铭喝着浆,也不理他。 气氛僵了许久,等一碗浆喝完了,他才重新注意到地上的人,“这浆……你买了多少?” “回陛下的话,奴才总共买了一车。” “恩。差人再替孤拿一碗。”齐彦铭想了想觉得不对,“两碗。” “是。”陆忠又端来两碗浆,齐彦铭慢条斯理地喝着,语气稍微缓和,“你是从大荣哪处买的浆?” “是在城西的浆铺买的。”这轻柔的语气让陆忠很不适应,他还是习惯陛下阴冷着脸发问的样子。 “店主可是姓苏?” “那店是一对夫妻打理的,店主似乎是姓王。”陆忠不明白陛下怎么好奇起这对小夫妻了。 “噢……”齐彦铭听后兴味寡淡,又品了品,“那他们有女儿吗?” 陆忠一惊,难道陛下只因那夫妻俩的浆做得好,所以要让他们的女儿进宫,天天给他弄浆?“回陛下,王夫人的福气好,连着两胎都是儿子。” 齐彦铭终于不说话了,又喝完一碗浆,外面有大臣来觐见。 那老臣跪在地上,从天时地利人和等多方面分析本次攻宋难以取胜,接着又痛哭流涕地磕头说自己对不起先帝的嘱托。等他哭累了,齐彦铭也把另一碗浆喝完了,取过帕子擦了擦嘴,“孤要休息了,明日一早还要攻城。” 3 离开水清楼后,赵爰清又到别的铺子收了账册,找听斓了解一番最新状况。随后四处处逛了逛,天桥下新来了西域的商贩,卖的小玩意儿委实有趣。赵爰清贪玩,便买了许多。 一直到天色微暝后,在宫门口的柳树下等夏纪。 夏纪过来时眼眶红红的,赵爰清见了便安抚几句,“你若是舍不得家人,可以出宫多住两天。” “大人,奴婢没事,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宫门过了点就要落锁了。”夏纪摇摇头,仍旧难过着。 赵爰清领着她出示了腰牌,二人一起回到司酝房,夏纪也不肯早些休息,硬是要去做小曲,赵爰清也就随了她。 可当夏纪心不在焉地将糯米磨成细粉后,用蓼汁和匀,加入肉桂、甘草、川乌头、川弓、生姜,时,赵爰清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拦住了她,“若是心情不好,就别酿酒。眼泪落进去,酿出的酒都是苦的。” “大人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夏纪看着自己手上做了一点,颇为糟糕的酒曲,“但奴婢心里实在难受,一静下来脑子里就不断想着不开心的事,不得不找些别的旁的事来分散精力。” 赵爰清接过夏纪的酒曲,继续研磨,“可是你父母、弟弟出了事?” “不是。”夏纪立在一边,“还要多谢大人的银子,奴婢的爹娘都很感激。” “既不是父母有事,那你为何这般难受?”赵爰清将磨成的汁液分成数份准备做曲饼。 “奴婢的娘说,奴婢入宫没多久,奴婢的相公就新收了一个小妾。”夏纪说着也忍不住落了泪,“当初他喜好喝酒,奴婢就去学酿酒。他喝完酒后被人骗去赌坊,输了一屁股的债,奴婢就入宫当差替他还钱。原本说好要等奴婢出宫,一家人再好好过日子的,他竟又收了一房妾室。” 夏纪刚过十五,在大荣不少村落里,女子十二、十三便出阁了,也算正常。但赵爰清还是震惊了片刻,“他既非良人,和离了便是。”大荣民风开放,哪怕是和离再嫁也未尝不可,当今圣上的祖父甚至纳寡妇入宫,还给了极高的位分。赵爰清用穰草盖住曲饼,不见风加热。 不过夏纪倒不这么想,“可奴婢打小就喜欢他,哪怕他做了错事,奴婢还是喜欢。” 赵爰清愣了愣,想起上一世的自己也是这样,齐彦铭不管纳了多少房妾室,迎了多少秀女入宫,她每天都傻乎乎地酿了酒等他来,“夏纪,太廉价的爱就像四处都有的雨水、河水,是酿不出没美酒的。这世间的美酒佳酿,大多出在人际稀少、偏僻的湖泊、古井中。” “但奴婢一直对他好,他也许早晚会发现奴婢的好处呢。”夏纪还是有些不甘心,放弃一段这么久的爱恋,是谁都会不舍。“大人,难道奴婢再怎么努力,他都不会改变心意吗?” “该改变心意的不是他,而是你。”赵爰清把酒饼迎风悬挂,“爱太卑微就不会被看重,兴许他会稍有感动,偶尔像施舍一样好好待你。可靠着这些施舍过完下半生,这当真是你希翼的生活吗?” 将酒饼全部挂完,赵爰清净了净手,准备离开,“如果不是,那你就得思量一下,是继续这样浑浑噩噩下去,还是重新开启你的人生。” “大人……您一直久居深宫,怎么对男女之事这么确定。”夏纪对着赵爰清的背影喃喃说道。 “这样的事儿宫里多了去,我看了这么些年,自然能想通。”赵爰清盯着漫天的星空,突然想到诗经里的一句话‘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嘴角勾了勾,“前几日张女史得了尚食大人的恩典,已经回乡了。司酝大人准备从一等宫女里挑一个能干的来接替她。”说着就走出了酒房,头也不回地离开。 嘴上说着夏纪,可前世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一直到最后才醒悟,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再来一遍,她不会继续在深深的夜里苦苦等着那样一份感情。 她要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要学酿酒,当女官,开酒铺,等出宫后还要四处云游,看遍山河大川,云卷云舒。 75.小王爷被媳妇捅了一刀 科学在其历史发展中,沿着越来越逼近关于世界本性之真理的方向取得进步。 科学哲学,按照在西方的传统理解,一直拒斥非证据、非逻辑力量在分析科学理论化的意义、立场和限度当中的正当性。 科学与其他人类活动相似,对理解世界这种需求提供一种响应。不过,科学的行事方式不同于其他可能与之竞争的活动,宗教神话,或者相关常识。科学声称它提供了客观的说明,我们赋予它高于他择性食物的价值。 p24 理解科学说明的一个出发点集中于自然定律的地位上。科学定律具有说明能力,据悉是因为它们描述了食物不得不如此的方式。但是,事物不得不如此的方式,即自然定律的必然性,从科学的观点看是颇难理解的。因为科学观察和科学实验从来没有标明食物必须如何,只是事物实际上如何。 p25 经验论:知识通过经验得到辩护,科学的真理性不是必然的,而是偶适整理,并且只是不可能超越经验王国。 词典报告大部分人实际如何使用这个词组。 p28 显示定义:给出了某一事物、事件、状态、过程或性质之为所定义术语的一个实例的必要且充分条件。 例如,三角形可以显示定义为具有三条边的平面图形 这种第一的优美之处在于,它们排除了含糊性,提供了最大限度精确的定义。 p29 说明句描述有待被说明的事件的句子 被说明句 说明句还要求某些“初始”条件或者“边界条件”。这些条件将是对相关因素的一种描述,这些描述与定律合在一起,可以导出被说明句中的事件。在说明某个一般定律的情形中,入pv=nrt 说明句将不包含边界条件或者初始条件,而是包含其他定律。 为了说明天空是蓝色,我们需要关于边界条件的信息、一个或者多个定律等方面的信息。相关边界条件包括地球大气主要由氮和氧的分子组成。数学方程散射。大气分子像地面散射更多蓝光。 30 在社会科学中,人们难以遇到这些学科中每个人都能接受的说明,因为在这些学科中我们只发现了极少的定律,如果有的话。 一项科学说明为什么要包含一个或者更多的定律?定律具有说明性,这是什么意思?一种回答认为,科学说明是因果说明。科学家寻求原因。他们这样做是因为科学寻求说明,这使得科学能够控制和预测现象,并且这是只有关于原因的知识才能提供的东西。 经验论的因果解释认为,原因与结果的关系只有在一个或者多个定律把相关的事件纳入其中时,即把它们作为定律的具体案例或者操作实例加以覆盖时,才能成立。因此,说明句中出初始条件或者边界条件援引了被说明句现象的原因,被说明句现象是边界条件的结果,而边界条件的演化服从说明句中提到的定律。 因果性受定律制约的序列构成。所有因果序列都共享一件东西,而所有的巧合序列不具有,那就是它们是它们所例示的普适定律的实例。 花瓶掉在地上会碎。休谟的理论并不要求我们知道,它只要求存在一条或者多条已经知道或者尚未被发现的定律可以对此负责。科学的任务就是去揭示这些定律,并用它们对结果做出说明。 如果科学说明是因果说明,并且因果性是受定律制约的序列,那么很容易得出科学说明要求定律的结论。科学说明要借助定律,这一论证的麻烦之处首先在于,有几个重要类型的科学说明并不援引援引,或者不以任何明显的方式引证。比如理想气体定律。p v t没有任何一个可能是原因,因为三者同时成立。 寻找构成说明句与被说明句之间的一种客观关系的科学说明的概念;这种就像数学证明中的关系一样,它之成立与人们是否认识它之成立无关,这种关系是充分精确的。 逻辑经验论者并不热心于考查一项科学说明相对于提出说明请求之人的新信念或者旨趣,对说明概念的精释。说明的就相当于为说明找到某些条件,这些条件确保说明句与被说明句之间有一种客观的关联。他们需要一种关系,它能够说明命题之间的客观挂席,而不是说明有关远非万能的认知主体之关联的主观信念。 两种截然不同的科学哲学 一些哲学家寻求被说明句与说明句之间的一种客观关系,因为他们认为科学是由关于世界的真理构成的,整理之成立独立于我们的认识,独立于我们筹划去揭示它们的行为。因此,在这里科学是以柏拉图的方式对待的。 另一种 把科学看成一种人类建制,一组信念,一些我们在世界中行之有效地运用的方法。基于此,科学定律不必洁身自好,不必独立于发明和使用它们的人们。 在亨普尔的原始演绎-律则说明的要求 1、说明必须是一个有效的演绎论证 2、说明句必须至少包含演绎中实际需要的一个普遍定律 3、说明句必须是经验上可检验的 4、说明句中的句子必须是真的 35 如果用一组陈述去构造某一特定事实的科学说明,那么这四个条件对于这样的陈述集合被认为是个体上必要、合起来充分的条件。注意,满足这些条件的一种说明提供了足够的信息,使得人们能够预测被说明时间或者类似事件的出现。 36 可检验性是为了排除非科学、伪科学的说明,如占星术提供的说明。 第四个定律 每一科学说明必须包含一则定律。但是定律为真的时间之发生的所有时间和地点。这意味着,我们确信为定律的命题至多是一些假说,我们无法确切知道它们是真的。 “自然定律”和“科学定律”前者处处永远为真,不管我们是否揭示了它们。我们将把后者称为在科学中良好地确立的假说,它们代表着当前对自然定律的最佳估计。 我们不知道我们的科学定律是否为自然定律,不知道它们是否为真 这样一来,我们有理由认为,我们当下的科学说明没有一个实际满足演绎律则模型,因为它们的说明句中至少有一个句子——科学定律是假的。 我们可以通过弱化要求4来避免。我们可以改为要求说明句当时真的或是我们关于自然定律当前最优的猜测。 包含目前最优根据的科学定律 问题:1、无法确定哪一猜测是最优的。 2、科学定律的本性和自然定律的本性。 39 定律为何能够说明 逻辑经验论者早就识别出定律的几个特征,后来人们对此有广泛共识——定律是诸如下述形式 定律并不隐含地或者明确地指向特定的对象、地点或者时间。但是这两个条件不足以把定律与语法上类似于定律却没有说明力的其他命题区分开。 所有的a都是b 如果事件e发生,那么事件f就总是发生 科 40 真正的定律与偶然的概括之间差别的一个象征的一个征象涉及一种称作“反事实条件句”的愈发结构,或者简称为“反事实句” 反事实句是另一种类型的采用虚拟语气的如果/那么命题,有别于表达定律时用的陈述句 “如果我知道你要来,我就会烤一块蛋糕。说明 逻辑经验论者早就识别出定律的几个特征,后来人们对此有广泛共识——定律是诸如下述形式 定律并不隐含地或者明确地指向特定的对象、地点或者时间。但是这两个条件不足以把定律与语法上类似于定律却没有说明力的其他命题区分开。 所有的a都是b 如果事件e发生,那么事件f就总是发生 科 40 真正的定律与偶然的概括之间差别的一个象征的一个征象涉及一种称作“反事实条件句”的愈发结构,或者简称为“反事实句” 反事实句是另一种类型的采用虚拟语气的如果/那么命题,有别于表达定律时用的陈述句 “如果我知道你要来,我就会烤一块蛋糕。” 语用学 对比语言的三个不同的方面:它的句法,包括语法和逻辑规则;它的语义学,指词的意思;及其语用学,包括做出某些恰当的或者有意义的陈述的诸条件 “你不再打老婆了?”只适合问打老婆的男人。 科学说明中不能忽略语用学。” 语用学 对比语言的三个不同的方面:它的句法,包括语法和逻辑规则;它的语义学,指词的意思;及其语用学,包括做出某些恰当的或者有意义的陈述的诸条件 “你不再打老婆了?”只适合问打老婆的男人。 科学说明中不能忽略语用学。 76.谋反倒计时 ,小酒娘赵爰清重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她决定这一生一定要珍爱生命,远离渣男。可不知为什么,隔壁的皇帝,她拼了命也要躲开的人竟三天两头差人朝她那儿跑,每次还送来十几个小牌子给她翻。 第一块牌子:共进早膳。第二块牌子:共进午膳。第三块:共进晚膳。第四块:一起逛街。第四块:一起踏青。第五块:一起捏泥人。第六块:一块儿放风筝…… 八品女官赵爰清的嘴角抽了抽,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牌子放上去翻了开来,上面赫然写着无事勿扰。隔壁的皇帝心口中箭。 *** 饱受异地恋煎熬的齐国皇帝表示鸭梨山大。他本想解释昨日歇息在贵妃寝殿之事,可来报的太监颤抖着说,清姑娘说这事太脏了,姑娘家不适合听。 一个压抑了两辈子、占有欲极强的鬼畜皇帝。但凡是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桃花醉 1 清清闭上眼,由着身子慢慢下沉,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淹没。窒息的感觉很难受,她紧了紧手里的东西,很快没了知觉。 …… 一个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下午,赵爰清像往常一样小憩后睁眼。 夏纪候在门外,听见她起身的动静,连忙走进来,顺带禀报公务,“大人,宋尚食身边的黛杏要去了两坛樱桃酒。” “我知道了,你别忘记登记。”赵爰清起身系好腰带,带上女官发髻。“我没记岔的话,今儿个就是三月三?” “是的,大人。”夏纪想了想,“照往年的惯例,我们一会要去京郊处的桃园摘酿酒的桃花,奴婢已经安排妥当。” “你真是越发伶俐了。”赵爰清欣慰地点点头,和夏纪一起坐上软轿,带着一队宫女朝京郊去。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三年,夏纪到她手下时还是个毛毛糙糙的小姑娘,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一等宫女了。 桃园里的灼灼桃花开得格外炫目,赵爰清吩咐宫女们拿着篮子去摘花瓣,自己在这片如霞似锦的桃林中穿梭。 活了两辈子,每次看这片夭夭桃花都有物是人非之感。赵爰清忍不住忆起上一世。她八岁,他十岁,她是司酝房的小宫女,他是齐国送来的质子。就是在这片桃林里,她撞见他的,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花瓣撒满了庭园,连远处的群山都沾上了胭脂般的碎瓣。 赵爰清倚在一棵桃树下,身上栖着飘累的粉色蝴蝶,在风中抖着娇嫩的羽翅。 那一年,那个小宫女不顾一切地躲进质子回宫的马车里,在又黑又闷的格子里颠簸了几天几夜。白日里饿得饥肠辘辘,只有夜幕四合时,才能吃自己偷带出来的干粮。 质子,即齐国的七皇子回宫后,圣宠稀缺,连着奴才也不待见他。那些年,她一手打理七皇子门可罗雀的上阳楼,身兼洒扫、掌事、床帏等事务于一身。 至于之后,皇子当上了王爷,从皇宫搬到了王爷府,侍女、侍妾才渐渐多了起来。小事有侍女做,大事有侧妃决策,她只能闲着酿酒。 “大人,原来您在这儿啊,可叫奴婢好找。”夏纪急乎乎地跑来,身上落满了花瓣,“奴婢都摘得差不多了,就等您过目呢。” “好。”赵爰清让夏纪带路,两人一块儿朝前走,边走边聊,“几个月后的女官考试,你有信心吗?” “奴婢天资愚钝,那书怎么背都背不下来。”夏纪挠挠头,憨憨的模样着实可爱,“对了大人,您知道周王的饮用六清为何物吗?” “六清,水、浆、醴、凉、医、酏。”赵爰清不经细想便脱口而出,“醴为甜酒,凉是梅浆,凉乃寒粥,而酏就是黍酒。” “那浆呢?浆是什么?”夏纪发现赵爰清漏说了,连忙追问。 “浆……”赵爰清晃了晃神,目光穿过长径望向远方,“《诗经·大东》有‘或以其酒,不以其浆。’浆就是米汤。蒸饭时的副产品,或加以发酵,略带酸味或酒味,或不发酵,其味甘甜,对于一般的百姓而言,是一种高级的饮料。” 对一个落魄的皇子又何尝不是呢?当初在上阳楼,他们一日三餐尚且不够,哪有余粮酿酒?偶尔喝些浆都是奢侈。 “大人果真博学广知。”夏纪毕竟年岁小,还有着少女的单纯烂漫,比起宫里的老人少了几分阿谀的味道,“奴婢听说,大人十五岁就考上了女官,是我朝最年轻的掌酝。” 这主要是因为……上辈子太闲了。在王府闲,在齐国后宫闲,闲着没事,又不会做女工手艺,只能重拾老本行酿酒。 闲了上辈子,所幸这辈子忙一些。八岁那年,典酝带她们去桃园赏花,赵爰清装作发热,躲过了和齐彦铭的初逢。此外,她还把上一世的名字苏清清改成了赵爰清。 之后她每天都停不下来,酿酒,背酒经,记酒礼,颂酒德。十四岁那年后宫被大整顿,司酝房空出了好些职位。她在李司酝的举荐下参加女官考试,虽然笔试只拿了第三,却仍旧当上八品掌酝。只因她酿的桃花醉深得考官欢心。 桃花醉,取三月三日桃花,辅以夏之荷露,秋月冷泉,冬至雪水。加上数十种香料、草药,精灼火酒调制而成。最后配上桃花曲,窖藏三年三月三日方才取出。 前世,齐彦铭收她做妾时,宫里的桃花开着热闹。她很喜欢,所以采来酿成酒。虽然没有仔细研制,但仍旧芳香四溢,深得皇后喜爱。 “今年的桃花开得好。酿出来的桃花醉定比往年的味道好。”夏纪的声音把她飘散的思绪唤回来,看着赵爰清涣散的目光,忍不住问,“大人,您在想什么啊?” “我……我只是在琢磨一些琐事。”赵爰清理了理思绪,不欲想起这些,“司里的樱桃酒还有几坛?” “大约有二十多坛。”夏纪答道。“这两年各宫的娘娘都喜爱品果酒,是以藏酒年年告罄,我们今儿春天得多酿些果酒。” “恩。”赵爰清想了想,“给娘娘们的春酿无外乎是梅子酒、草莓酒、杨梅酒、桑椹酒和樱桃酒。下个月初是今年的樱桃宴,近日要催着司饎司送一批新熟的樱桃来。” “奴婢都记着呢。”夏纪说完公务后,顿了顿,欲言又止,“大人……奴婢的爹娘最近来京城了,奴婢想去看看她们,可是……” “我也有些琐事得出宫,你明日和我一道去,天黑前在宫门外的柳树前碰面。”赵爰清上一世是逃荒的孤女,被李国公府的千金,后来的李司酝好心收留,进了司酝房。“你可是还有个弟弟?” “是的,奴婢的弟弟今年八岁,很是可爱。”赵爰清递去一锭银子,夏纪有些受宠若惊,推拒道,“大人,奴婢那儿有攒着的月俸。” “家人既是难得来一回京城,你还是多拿些银子,打点也容易些。”赵爰清把银子放到夏纪手心里,“你若是觉得无功不受禄,那过两日就多替我做些酒曲。” 2 和夏纪出宫后,赵爰清乔装去了她开在京中的酒楼。钱掌柜见她来了,连忙派人迎她到厢房。“小姐您总算来了,我马上让厨师去做几道菜,温一壶酒。这是这个月的账册,您可以边等边看。” “恩。”赵爰清让掌柜坐在对面,自己翻开账册,皱了皱眉,“我记得我们水清楼是不卖浆的,怎么最近卖出了那么多?”道菜,温一壶酒。这是这个月的账册,您可以边等边看。” “恩。”赵爰清让掌柜坐在对面,自己翻开账册,皱了皱眉,“我记得我们水清楼是不卖浆的,怎么最近卖出了那么多?” “小姐在城西开了家浆铺,道菜,温一壶酒。这是这个月的账册,您可以边等边看。” “恩。”赵爰清让掌柜坐在对面,自己翻开账册,皱了皱眉,“我记得我们水清楼是不卖浆的,怎么最近卖出了那么多?” 道菜,温一壶酒。这是这个月的账册,您可以边等边看。” “恩。”赵爰清让掌柜坐在对面,自己翻开账册,皱了皱眉,“我记得我们水清楼是不卖浆的,怎么最近卖出了那么多?” “小姐在城西开了家浆铺,道菜,温一壶酒。这是这个月的账册,您可以边等边看。” “恩。”赵爰清让掌柜坐在对面,自己翻开账册,皱了皱眉,“我记得我们水清楼是不卖浆的,怎么最近卖出了那么多?” “小姐在城西开了家浆铺,道菜,温一壶酒。这是这个月的账册,您可以边等边看。” “小姐在城西开了家浆铺, “小姐在城西开了家浆铺, “小姐在城西开了家浆铺, 77.咳咳,趁早戳啊。 礼司管教着,难得出来一趟,自要痛快一回。 “他自是准了。”云楼青挑出一件大红色骑服,在身上比了比,有些偏小,“可只准我去妃嫔、女眷的猎场,里面尽是兔子、山鸡,好生无趣。” “陛下定是担心您受伤。”赵爰清立在一边看她们挑衣服,“给男子的猎场里养了好些猛兽,倘若伤了娘娘,陛下真要心疼。” “爰清,你傻站着做什么?快选一件。”被打趣的云楼青有些羞赧,将手中的衣服伸到她面前比了比,随后塞给她,“我瞧这件就挺好,爰清肤色白,红色衬得越发娇嫩,我和枝枝穿着偏小,你身子骨比咱们小,兴许正好。” “娘娘,微臣不善骑射,怕误了您的雅兴。”赵爰清看着火般的红色,心里有些抗拒。“且红色是正色,微臣穿不得。” “无事,你跟着枝枝便好。阿琥不放心我一人去,硬要我带些人,旁人带去总像被牢牢监视着。我们三还说得上话,一道游玩也不伤雅兴。这儿没言官和司礼司盯着,穿什么颜色都无妨。”云楼青挑了件青色骑服,“我先去内室换,你们俩赶紧将衣服换了。我让盻月找养马的师傅挑三匹性子温和的马,若是我出来你们还磨磨唧唧的,可别怪本宫生气,挨个罚上一罚。” 赵爰清无奈地抬头瞧纪枝枝,她丢个你好不识趣的眼神回来。抽了件深紫色骑服,到偏殿去换。 赵爰清捧着大红骑服,磨磨蹭蹭地踱步到另侧偏殿。 苏清清喜好红色,但宫里管制颇严,只有妃级以上才用得红色。她只能瞧着皇后,贵妃,贤妃等人穿着火般的大红,把双眼都灼痛、灼红了。 将女官服脱下,套上鲜红的上衣。她还喜欢收集些红色石头,有普通的小石子,还有宝石、玛瑙、红玉,但凡红的都藏在一个小盒里。 齐彦铭征战归来,偶尔送她两块,她总能欢喜半日。 只是后来被贵妃瞧上了,就全拿了去。 穿好骑服,赵爰清总有些不适应。许是素色衣服穿多了,突然换个鲜艳的,觉得颇为别扭。且上一世爱闹腾,像宫墙上的红花,这一世喜静,偏爱淡绿淡蓝。 赵爰清穿着大红衣裳出去,云楼青和纪枝枝已等了她一会。 “爰清,你该多穿些鲜亮衣裳,整日素服,又不喜言语,和宫里耄耋的老宫女似的。”云楼青调侃着。“等回去后,我给你送两套红色衣服,配几款首饰,朝中定有不少儿郎来求亲。” “娘娘,爰清脸皮薄,您再说她该不好意思了。若是羞得不敢出门,等会谁陪您狩猎呢?”纪枝枝也跟着侃了几句,三人一道儿出了寝殿,盻月差人牵了三匹马来。 赵爰清虽骑术不精,但只要速度不是过快,仍能掌控。纪枝枝比她还糟一些,她的马匹不听指挥,总往反方向去。 而云楼青一进林子,就像放出笼的小黄鹂,骑着马四处晃悠,她们想追都追不上。 宜春酒下 陪皇后玩到夕阳落山,云楼青奕奕神采,拎了山鸡、兔子,哼着小曲回到寝殿,令盻月吩咐西岭的本地厨子去做些特色野味。 赵爰清与纪枝枝却不容乐观,强撑着进屋,双双瘫倒在地,苦笑着对望,浑身酸软。 次日,犹嫌不足的云楼青早早差人唤她们起床。 赵爰清疲惫地骑马,揉揉惺忪的睡眼,纪枝枝同样没睡饱,晕乎乎地由马驮着。 怏怏地骑过一个山头,云楼青的速度越发加快。纪枝枝突然觉察了什么,“娘娘,快停下。前头是陛下狩猎的场子,里面养的猛兽会伤了您。” 云楼青拽住缰绳,兴致缺缺地回头,赵爰清和纪枝枝猛地清醒,一左一右策马追上她,“娘娘,咱们回去,都过了一上午,您不歇歇吗?” “我想去里头看看。”云楼青眨着兴奋的眼,摸了摸手里的弓。 “不可。”赵爰清拉住她,“里面的猛兽不少,好些都是吃人的,您若有了意外,微臣可怎与陛下交代?” “这儿尽是山鸡、兔子,久了委实无趣。”云楼青甩开赵爰清,“我自小习武,不会有事。”说着就要进去。 “娘娘,您若想去,微臣陪您回去禀明陛下,让陛下遣些武艺高强的侍卫护着您。”纪枝枝拦住云楼青,“微臣听说,明日三国会师,要一道儿狩猎,您回去同陛下说说,让他带您去。” “你俩左一个陛下右一个陛下,算了,我这便回去跟阿琥讲,让他许我去另一边的场子。”云楼青有些扫兴,佯装扭头。却趁着她们俩放松警惕,挥起缰绳,飞速朝前奔去。 “爰清,你快拦住娘娘。”节骨眼上,纪枝枝的马又不听使唤,竟淡定地啃着嫩草,怎么拉绳都无济于事。 “你快找人通知陛下。”赵爰清连忙策马,紧追其后,“娘娘,您快停下,再往里头当真会出事。” 云楼青马不停蹄,奔过一个山头仍不停下。赵爰清心里急着,刚奔下山差些就要赶上,突见一支利箭刺破枝梢,直直射向云楼青。 “娘娘,小心。”云楼青吓得停下步子,赵爰清顾不上旁的,猛地抱住她,两人一起摔下马匹,赵爰清为了护她,生生做了人肉垫子。 “爰清,你还好吗?”云楼青抓着她中箭的左臂,“都是我害的,得快找太医看看。” “没事。”那箭射得深,赵爰清痛得想掉泪珠,却生生地忍住了,“娘娘,箭从那边射来,前方定是有人狩猎。我们得快点找着他们,让他们带您出去。” “可你伤得重,还能上马吗?”云楼青扶着赵爰清起身,用帕子捂住不断溢血的伤口。 “微臣没事。”箭很沉,扯着血肉极为难受。赵爰清咬牙强忍,硬生生将其拔出,却像破了洞的水桶,血涌得更快,“都说强弩之极,矢不能穿鲁縞。这射箭之人的技艺高超,您找着他自能离了危险,随后派人接微臣出去就好。” “不行,你是因我才伤成这样,要走也得一道走。”云楼青撕下一块衣料,将赵爰清的伤处牢牢扎住。 “事急从权,微臣得先保证您的安危。”赵爰清的血香散在空中,引得树林传来悉索的声响,“娘娘,您快骑马走,这四处像有猛兽。” 果真,一只花斑虎迈着步子从林里奔来,赵爰清的整颗心被悬起,这辈子,好容易躲开了齐彦铭,本以为能安然度日,却要落得个葬身虎腹吗? 松开赵爰清,云楼青强自镇定地将弓拉满,咻地射出一箭,直直射中奔跑的花斑虎。赵爰清失了许多血,晕乎乎的看不清射中哪处,就见那虎嘶嚎一声,软着身子歪倒一边,顿时有些讶异。 云楼青虽习过武,但赵爰清觉得,这至多是女子闺房娱乐,怕登不了大台,却未料得,竟能将猛兽一击毙命。 一边的云楼青同样讶于自己的箭法,可走近一看,那花斑虎身上连中两箭,而毙命的一箭,并不出于她之手。遂四处张望,不出意料地发现了什么,不停冲远处招手,“阿琥,阿琥我在这儿。” 赵爰清连抽气都是痛的,难受地扭过头,就见两个骑着宝马的男子步出林子,朝这儿过来。一个是大荣的锦帝周墨寒,而另一个,竟是齐彦铭…… 掌心轻轻收起,尽管一度觉得此生再难相见,但仍在午夜梦回一室寂寥时,难以避免地猜想,如果再见,会是怎番场景。 依旧是春日,不过略带寒意,风吹着树林发出沙沙声响,混着马蹄哒哒,与若有若无的几丝游香,齐彦铭终于骑着马,到了她面前。 雪里青上 中间隔了山遥水长、悠悠岁月,杂着欢喜同绝望,笑容与泪水。曾以为会心潮澎湃、久难平息,但当真见着了,却只是一种释然后的淡定,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大抵如此般。 “微臣参见皇上。”逼着自己忍下刺骨的痛,赵爰清从容地行完君臣之仪。倘若略去苍白的面颊与溢出的鲜血,着实是大气、淡然的女官。 苏清清最怕疼,一受伤,大也好,小也罢,都盼着齐彦铭能哄一哄。像所有恋爱中的女孩,她喜欢听软软的情话,收贵重华美的礼物,只是他向来不做。 但隔了两辈子,那么漫长的蜕变,她早不是离不开他的苏清清。这回,不管长路漫漫,有多少的辛酸、苦楚,她都不愿再示弱。 “陛下。”见着外人,云楼青不好唤周墨寒的小名,却被他不满的目光盯得害怕,连忙上前挽住他,“我当真不是故意的,昨晚我求了许久,你硬是不肯松口。我没法子,只好偷偷溜来。” 78.恐惧像一条条静静的溪水 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她决定这一生一定要珍爱生命,远离渣男。可不知为什么,隔壁的皇帝,她拼了命也要躲开的人竟三天两头差人朝她那儿跑,每次还送来十几个小牌子给她翻。 第一块牌子:共进早膳。第二块牌子:共进午膳。第三块:共进晚膳。第四块:一起逛街。第四块:一起踏青。第五块:一起捏泥人。第六块:一块儿放风筝…… 八品女官赵爰清的嘴角抽了抽,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牌子放上去翻了开来,上面赫然写着无事勿扰。隔壁的皇帝心口中箭。 *** 饱受异地恋煎熬的齐国皇帝表示鸭梨山大。他本想解释昨日歇息在贵妃寝殿之事,可来报的太监颤抖着说,清姑娘说这事太脏了,姑娘家不适合听。 一个压抑了两辈子、占有欲极强的鬼畜皇帝。但凡是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桃花醉 1 清清闭上眼,由着身子慢慢下沉,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淹没。窒息的感觉很难受,她紧了紧手里的东西,很快没了知觉。 …… 一个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下午,赵爰清像往常一样小憩后睁眼。 夏纪候在门外,听见她起身的动静,连忙走进来,顺带禀报公务,“大人,宋尚食身边的黛杏要去了两坛樱桃酒。” “我知道了,你别忘记登记。”赵爰清起身系好腰带,带上女官发髻。“我没记岔的话,今儿个就是三月三?” “是的,大人。”夏纪想了想,“照往年的惯例,我们一会要去京郊处的桃园摘酿酒的桃花,奴婢已经安排妥当。” “你真是越发伶俐了。”赵爰清欣慰地点点头,和夏纪一起坐上软轿,带着一队宫女朝京郊去。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三年,夏纪到她手下时还是个毛毛糙糙的小姑娘,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一等宫女了。 桃园里的灼灼桃花开得格外炫目,赵爰清吩咐宫女们拿着篮子去摘花瓣,自己在这片如霞似锦的桃林中穿梭。 活了两辈子,每次看这片夭夭桃花都有物是人非之感。赵爰清忍不住忆起上一世。她八岁,他十岁,她是司酝房的小宫女,他是齐国送来的质子。就是在这片桃林里,她撞见他的,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花瓣撒满了庭园,连远处的群山都沾上了胭脂般的碎瓣。 赵爰清倚在一棵桃树下,身上栖着飘累的粉色蝴蝶,在风中抖着娇嫩的羽翅。 那一年,那个小宫女不顾一切地躲进质子回宫的马车里,在又黑又闷的格子里颠簸了几天几夜。白日里饿得饥肠辘辘,只有夜幕四合时,才能吃自己偷带出来的干粮。 质子,即齐国的七皇子回宫后,圣宠稀缺,连着奴才也不待见他。那些年,她一手打理七皇子门可罗雀的上阳楼,身兼洒扫、掌事、床帏等事务于一身。 至于之后,皇子当上了王爷,从皇宫搬到了王爷府,侍女、侍妾才渐渐多了起来。小事有侍女做,大事有侧妃决策,她只能闲着酿酒。 “大人,原来您在这儿啊,可叫奴婢好找。”夏纪急乎乎地跑来,身上落满了花瓣,“奴婢都摘得差不多了,就等您过目呢。” “好。”赵爰清让夏纪带路,两人一块儿朝前走,边走边聊,“几个月后的女官考试,你有信心吗?” “奴婢天资愚钝,那书怎么背都背不下来。”夏纪挠挠头,憨憨的模样着实可爱,“对了大人,您知道周王的饮用六清为何物吗?” “六清,水、浆、醴、凉、医、酏。”赵爰清不经细想便脱口而出,“醴为甜酒,凉是梅浆,凉乃寒粥,而酏就是黍酒。” “那浆呢?浆是什么?”夏纪发现赵爰清漏说了,连忙追问。 “浆……”赵爰清晃了晃神,目光穿过长径望向远方,“《诗经·大东》有‘或以其酒,不以其浆。’浆就是米汤。蒸饭时的副产品,或加以发酵,略带酸味或酒味,或不发酵,其味甘甜,对于一般的百姓而言,是一种高级的饮料。” 对一个落魄的皇子又何尝不是呢?当初在上阳楼,他们一日三餐尚且不够,哪有余粮酿酒?偶尔喝些浆都是奢侈。 “大人果真博学广知。”夏纪毕竟年岁小,还有着少女的单纯烂漫,比起宫里的老人少了几分阿谀的味道,“奴婢听说,大人十五岁就考上了女官,是我朝最年轻的掌酝。” 这主要是因为……上辈子太闲了。在王府闲,在齐国后宫闲,闲着没事,又不会做女工手艺,只能重拾老本行酿酒。 闲了上辈子,所幸这辈子忙一些。八岁那年,典酝带她们去桃园赏花,赵爰清装作发热,躲过了和齐彦铭的初逢。此外,她还把上一世的名字苏清清改成了赵爰清。 之后她每天都停不下来,酿酒,背酒经,记酒礼,颂酒德。十四岁那年后宫被大整顿,司酝房空出了好些职位。她在李司酝的举荐下参加女官考试,虽然笔试只拿了第三,却仍旧当上八品掌酝。只因她酿的桃花醉深得考官欢心。 桃花醉,取三月三日桃花,辅以夏之荷露,秋月冷泉,冬至雪水。加上数十种香料、草药,精灼火酒调制而成。最后配上桃花曲,窖藏三年三月三日方才取出。 前世,齐彦铭收她做妾时,宫里的桃花开着热闹。她很喜欢,所以采来酿成酒。虽然没有仔细研制,但仍旧芳香四溢,深得皇后喜爱。 “今年的桃花开得好。酿出来的桃花醉定比往年的味道好。”夏纪的声音把她飘散的思绪唤回来,看着赵爰清涣散的目光,忍不住问,“大人,您在想什么啊?” “我……我只是在琢磨一些琐事。”赵爰清理了理思绪,不欲想起这些,“司里的樱桃酒还有几坛?” “大约有二十多坛。”夏纪答道。“这两年各宫的娘娘都喜爱品果酒,是以藏酒年年告罄,我们今儿春天得多酿些果酒。” “恩。”赵爰清想了想,“给娘娘们的春酿无外乎是梅子酒、草莓酒、杨梅酒、桑椹酒和樱桃酒。下个月初是今年的樱桃宴,近日要催着司饎司送一批新熟的樱桃来。” “奴婢都记着呢。”夏纪说完公务后,顿了顿,欲言又止,“大人……奴婢的爹娘最近来京城了,奴婢想去看看她们,可是……” “我也有些琐事得出宫,你明日和我一道去,天黑前在宫门外的柳树前碰面。”赵爰清上一世是逃荒的孤女,被李国公府的千金,后来的李司酝好心收留,进了司酝房。“你可是还有个弟弟?” “是的,奴婢的弟弟今年八岁,很是可爱。”赵爰清递去一锭银子,夏纪有些受宠若惊,推拒道,“大人,奴婢那儿有攒着的月俸。” “家人既是难得来一回京城,你还是多拿些银子,打点也容易些。”赵爰清把银子放到夏纪手心里,“你若是觉得无功不受禄,那过两日就多替我做些酒曲。” 2 和夏纪出宫后,赵爰清乔装去了她开在京中的酒楼。钱掌柜见她来了,连忙派人迎她到厢房。“小姐您总算来了,我马上让厨师去做几道菜,温一壶酒。这是这个月的账册,您可以边等边看。” “恩。”赵爰清让掌柜坐在对面,自己翻开账册,皱了皱眉,“我记得我们水清楼是不卖浆的,怎么最近卖出了那么多?” “小姐在城西开了家浆铺,浆本该是那儿卖的。只是最近浆铺的王掌柜来和我商量,说有个富人家的伙计想重金买一批浆,浆铺的规模不够,一时间做不出这么多。”钱掌柜从怀里摸出两张写着黑字的纸,“此事本该事先和小姐商量,可那伙计看着很急,这又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所以我们就没来得及和小姐身边的听斓姑娘商议,而是私下做主了。所幸没给铺子造成损失,还赚了一大笔。” 见过。“那伙计是京城哪位富商家的?” “好像是北方的商贾,最近来京城做买卖。偶然尝了城西铺子 “好像是北方的商贾,最近来京城做买卖。偶然尝了城西铺子里的浆,觉得味道很好,才买了这么多带回去。”小二把菜端 里的浆,觉得味道很好,才买了这么多带回去。”小二把菜端 赵爰清看了看订单,觉得字迹有些眼熟,但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那伙计是京城哪位富商家的?” “好像是北方的商贾,最近来京城做买卖。偶然尝了城西铺子里的浆,觉得味道很好,才买了这么多带回去。”小二把菜端 79.谋反夜 “夏纪,你怎么还不去休息?”其它的宫女已经各自回房,只留下夏纪呆呆地站在一边。 “没什么。大人,我不过是走了神,现在就回去。”夏纪心不在焉地冲她行了礼,转身告退。 赵爰清皱了皱眉,但也没再追问。先派人去司膳房寻纪司膳说明事情,接着就带了一小坛药酒和一只酒壶到李司酝那。 “下管见过司酝大人。” “爰清来了,快过来坐。”李司酝年轻时受过伤,落下了病根,以致于如今身子时常不爽利。“你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又何需带礼物呢?” “这可不是礼物,只是让师傅检查下徒弟酿的酒能否合格?”赵爰清笑着坐下,将酒壶中的酒倒到小杯子里,呈给李司酝。 “就会贫嘴。”李司酝接过赵爰清递来的酒杯,似嗔似怪,但却充满了疼爱。“京城里谁不知晓,司酝房赵掌酝酿的酒可称得上是珍品。就连我那呆侄子都私下托我问你要上一坛。” “徒弟酒酿得好,自然是因为师傅教得好。”看着李司酝小口地抿着酒,不经意流露出的称赞让赵爰清也跟着欢喜,“这是用存了三年的雪里青泡上药草,在阴处放了三个多月。药草是我专程请太医开的单子,对大人的身子骨有好处。” “难得你还记着我。”李司酝入宫早,至今孑然一生。虽然当年灾荒时收留过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但大多分给无子的夫妻,剩下的留在李国公府。唯独对赵爰清格外偏爱,将她带进了司酝房。“这些年,我占着司酝的位子,却做不了什么事。让你一个人忙前忙后地打理,一个人都恨不能劈成两个人。” “大人说什么呢?”赵爰清替李司酝将酒满上,“这都是爰清该做的。”李司酝打小就疼她,就像亲生的祖母一样温暖。上一世,她被男女之情迷了心智,才糊涂地躲进马车去了大齐,从而错失了这份宝贵的亲情,还白白让李司酝寒了心。所幸上苍垂怜,给了她补救的机会。 “过几日就是樱桃宴,我身子不便,你作为司酝房的主事,别忘了亲自跑一趟。”李司酝接着道,“虽然只是送个酒,但参加宴会的都是朝中新秀,你若有合眼缘的,就告诉我。我让父亲为你做媒。” 樱桃酒下 女儿家住东湖东,春糟夜滴珍珠红。 《名医别录》:“樱桃性温、味甘酸,调中,益脾气,令人好颜色”。 李司酝一直热衷替她做媒,但经历了齐彦铭,赵爰清对男女之事多少也想明白,看开些。能参加樱桃宴的多是朝中新秀,自己孤女出身,做正室定是不行,侧室倒不如一人自在。 但这樱桃宴仍是要去的,赵爰清跟着皇帝身边的公公朝里头走,夏纪带着几个拿着酒坛的宫女尾随其后。 宴席设在林子深处的江边,一路花满蹊径,莺穿柳带,配上融融暖阳,委实明媚。 “阿彦,我们什么时候去拜红发娘娘?”那是头一回的早晨,苏清清靠在齐彦铭怀里,有些羞赧地眨着大眼望向他。大齐民间有个风俗,新婚夫妻要去拜红发娘娘,并求两根红丝带系在床头,才能修成正果。 “现下宫中局势不稳,以后有了机会就带你去。”齐彦铭沙哑着嗓音,吻了吻她的额头,又目光浑浊地去解她的系绳。 苏清清很快就被分了心,没能追问到底是什么时候。 苏清清以为是他头一个女人,又陪了他这么些年,他就会像话本戏演的那样娶她。赵爰清笑笑,出身宫女,既没沈皇后、皇贵妃一样显赫的家世,可以成为他朝堂上的助力;又没沐淑仪聪慧的头脑,能替他出谋划策;还不如贤妃容色倾城,闭月羞花。他能给个末等的贵人位分,怕都是看在她帮他过了最落魄的时候。一朝显赫,有了万紫千红,群芳争妍,哪会在意原先开在角落的野花。 齐彦铭是这般,樱桃宴上的进士大抵如此。尽管十年苦读,一朝题名,但不受皇帝重视的仍旧为数不少。想在京城扎根,就要迎娶那些高门贵女,也有不少为此休弃发妻。而一旦鱼跃龙门,那侍妾通房更是接二连三不断。 当年夺位,齐彦铭抬了好些贵女入府,兴许红丝带都系了几回。 赵爰清抿抿唇角,不欲再想这些前尘纠葛。她如今什么都有,不过单单少了份感情,也没什么遗憾之处。 想想就走了神,传旨的公公宣完口谕后回头看了看不作声的赵爰清,示意到她了。 “各位大人,这是陛下赐下的樱桃酒,司酝房五年前就酿下了,近来刚出窖。”赵爰清回过神,清了清嗓子,让宫女给每桌送上一小坛樱桃酒,“请各位大人慢慢品尝。下官已将酒送到,就不打扰大人们赏游的雅兴。” 之后便跟传旨的公公一道外出,本是好端端地走着,却没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赵掌酝清留步。”那白衣公子的样貌委实是好,让人觉着如沐春风,不像齐彦铭,总是皱着眉头,春天都能被他皱成冬日。 皱皱眉,不知怎么竟又想起他了,连忙行礼,“下官久居深宫,不知大人是……?” “在下虽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但陛尚未授予官职,这声大人还是当不得。况且,掌酝身为八品女官,在下不过是布衣白丁,应是在下称掌酝一声大人才对。”白衣公子笑了笑,“若掌酝不嫌弃,便称在下为子玄。” “陛下虽还未下旨,但不过是早晚的事,下官怎好钻这空子。”赵爰清突然发现那公公不知何时悄悄溜走了,心里隐隐有些着急,方才进来时她根本没看路,也不知夏纪记不记得。 “掌酝可在寻之前传旨的公公?”子玄开口问道。 被戳中心事的赵爰清颇为尴尬,但仍是勉强点头,“下官来时没记清路,现下倒有些麻烦。” “若爰清不嫌弃,就与我一道出去。”赵爰清愣了愣,“大人还要参加宴会,下官怎好劳烦,一会儿找人问问便出去了。” “这宴会着实无聊,在下也提不起兴致,倒是这樱桃酒,甘甜醇厚,果味浓郁,色泽也如红色玛瑙般。”子玄一边同她朝外走,一边聊着。“赵掌酝的酒果真名不虚传。” “大人谬赞,酿酒是下官分内之事,自当尽力做好。”赵爰清不知如何才能甩了这麻烦的大人,心里暗暗烦躁。 “早先听李司酝说,姑娘不仅酒酿得好,为人更是谦虚有礼。”说了这会子话,原来是李司酝变相给她介绍适龄男子。赵爰清有些无语,却也不好驳她面子,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不知怎的,以前对着闷葫芦一样的齐彦铭能说上一整晚话,而跟善谈的子玄,竟半句话都嫌多。 二人经过一处竹林,有几个进士正聊着近日发生的事,隐隐听见,“齐国战败,齐王受了几处刀伤,还中了一箭。” 赵爰清慢慢屏住呼吸,生怕漏了只言片语,有些不能相信,便转头问身边的子玄,“听说齐国战败,这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子玄说着无意,但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扔在赵爰清心头,“齐国若是吞宋成功,就直接威胁到了我朝的边境。陛下自不能坐视不理,虽不能明着参战,但暗中仍是给了宋国不少物资支援。” “那……齐王可还好?”赵爰清刚问出口就有些懊悔,隔了两辈子,自己怎就这般没出息。“我只是听说他身受重伤,又无子嗣,要是一朝驾崩,那齐国岂非乱了?” “这就不曾得知。”子玄答道,“若是当真药石无医,我大荣便少去一心头之患,也算有利无害。” 赵爰清当下便觉着思绪有些混乱,心不在焉地朝外走。 好不容易到了园子门口,赵爰清与子玄拜别,坐上回宫的软轿。 肯来。可最后……最后他还是挺过去了。如今他是九五至尊,有最好的太医,用最上佳的药材,一 虎骨酒上 抓着轿子的窗沿,赵爰清有些害怕,过去他遭人暗杀,后背被砍了长长一刀,伤痕入骨,在上阳楼烧了整整一宿,太医顾忌着当时得势的大皇子,一个都不肯来。可最后……最后他还是挺过去了。如今他是九五至尊,有最好的太医,用最上佳的药材,一定不会有事的。 赵爰清安慰着自己镇静下来,他不会有事的,祸害是要遗千年的,怎会这般容易就没了。 正当她平复下来,轿子外突然传来夏纪的声音,“这儿是皇宫门口,你不要命了?” “纪儿,我错了,我知道自个儿做错 80.咳咳,叫破喉咙也没用 陶月安清醒时,天光泛白。 她坐起身,就是椒房殿熟悉的床上。陶月安困惑地揉了揉眼睛,掀开熟悉的淡黄纱帐,半梦半醒间双脚着在地上,却传来鬼差的催命,“你终于醒了。” 她反射般地缩回床上,将没什么用的纱帐扔下,一点点儿往里躲,“秦……秦楚暝,这是椒房殿……你别过来,别靠近,你再过来……我,本宫就叫人了。” 秦楚暝撩开纱帐,慢慢挪到她身边,单膝跪着,两颗小虎牙咬着耳垂,亲昵地,宛如情人间的呓语,“叫,我听着。” “你放开我……本宫是皇后。你这是以下犯上。”陶月安颤抖着拍他,“要是侍卫来了,你会被定罪,关进牢里,这辈子都出不来。” 秦楚暝贴着她的脸颊,像听着什么好玩的事儿,浅浅笑了,“好啊。叫。” 他这么说,陶月安反而安静得不知说什么。秦楚暝趁着机会,连搂带拉,强迫她坐在床沿,还亲自替她穿上小鞋,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我带你看些好东西。” “我……我不去。”陶月安生出不祥的预兆,不停往里面缩,手心打他的手背,却被他反过来攥在手里,“不去……你放开我。” 秦楚暝硬生生拖着她朝外面走,陶月安刚出去,就像去了走错了地方。椒房殿一片狼藉残骸,能抢的被抢光,抢不走的就摔成碎片,找不出一片儿好地。 就像遭了洗劫。 陶月安看向身边的秦楚暝,秦楚暝也在看她,细细观察她的表情变化,“这……都是你做的?” “是啊。”秦楚暝看她,嘴角挂着抹笑,像得到糖块的孩子,“我很早很早前,就想把这里毁了,如今终于能随心地做了。” “不会……陛下不会同意的。”陶月安摇着头,恐惧像一粒种子,正静静生根发芽,她闭着眼,仿佛能听见那朵花开的声音。 “不会得。”她想也不想就朝门口跑去,可刚跑没两步,就被秦楚暝从身后抱住,他贴着她的耳朵,制住她的一切挣扎,只静静说着最疯狂疯狂的话语,“但我还是忍住了,知不知道为什么?” 陶月安挣扎着被他翻了个身,拦腰抱起。 秦楚暝摸了摸她的脸颊,上面却像生了钉子,扎得陶月安不停躲避,“你做什么……不可以,我不要跟你再做坏事了。” “秦楚暝,放我下来!我们不能做错事了,不能了不能了。”陶月安的双脚不停踢着,还是阻挡不了,被秦楚暝抱着走进了内殿。 一边走,一边传来布料的撕裂声,往里走,是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鸾鸟的翅膀从身上被活生生撕下去,掉在地上,再也飞不起。 刺额尔的刺啦声,伴着陶月安的哭喊声,不绝于耳。当蝉翼纱飘在床底下后,秦楚暝已经处在城门外,咬着她的唇,就要攻陷最后一道壁垒。 陶月安意识着不对,捂住自己的小腹,“不行,我肚子里……肚子里有宝宝。你别动我,否则会没了……” 陶月安犹豫了下,怯怯补充道,“是你的。” 她满以为,自己这么说,秦楚暝会停下。没想到,他只是轻轻一笑,腰部用力朝前,顷刻间顶进去,快得她都没意识到,两股眼泪就落下了。 “小傻子。”秦楚暝吻着她难受的眉头和眼角,直直滑进最深处,“那只是皇上在你的汤药里动了手脚,会出现像怀孕一般的脉象、反应,没有身孕。” “怎么会?”陶月安懵懂地看他,“不会……” “皇上不满你们陶家很久了。”秦楚暝道,“早就想除了,只是现在才动手。” “不会的。”陶月安伸出手,连推带打,不许他碰自己,“不会的。一定是你……是你做的……” “要不这样,你爹怎么会傻乎乎地自投罗网。”秦楚暝笑着,继续说,“跟你一样。” “我爹?”陶月安睁着水汪汪的眼儿,迷茫的眼神,让他的无法停顿了,“你们……呜……你们对他做什么了?” 秦楚暝搂着委委屈屈的小姑娘,一下下地弄起来,听到耳边憋着不发的轻吟,舒服得咬着她的耳朵,“自然是请他去楚王府做客……恩,牢里做客。” 陶月安明白,自己和陶相都被秦楚暝算计了,当即红了眼眶。什么也不管了,冲门外大叫,手还扯着他的头发,“来人,来人啊。” 秦楚暝听着她刺耳的呼叫,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他单手掐着揪她头发的手,一把按在床头,轻巧地捆住。 陶月安一计不成,又抬腿去踢他,秦楚暝正烧着火,单手不耐烦地扯着她的腿,淡淡摸着她的膝盖,温柔地来回摩挲,“这么不乖,是不是该卸了,才会乖乖的,恩?” 陶月安立刻停下,当真害怕他废了自己得双腿。 “盘着。”秦楚暝的戾气愈发浓重,冰凉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脖子,目光森寒入底,陶月安软软地看他。 秦楚暝对着她的眼儿,将脸颊的发丝别到脑后,温柔道,“继续叫。” 他听着陶月安忽轻忽重的喘息,抵着她的舌尖儿,暧昧道,“朕今儿就让你知道,叫谁都是没用的。” …… 这是漫无止境的鏖战。 秦楚暝一遍遍咬着她的耳朵,哑身问,“还要叫人?” 陶月安不停摇头,头发都散开,乱乱遮在脸上。好话一句挨一句说,但说成句的少,破碎的多。 秦楚暝还不肯放过她。他的念想,他的痛苦,他的怨气,全一股脑子地宣泄,统统让她生生受下去。 陶月安开始还哭,哭得厉害。可越哭,秦楚暝就越狠,她的嗓子也疼,声音断断续续小了,最后只剩小声的呜咽。 …… 陶月安再次醒来时,是另一个白天,她睡在明黄锦被里,身上穿着明黄睡衣。 她环顾四周,身下一阵阵疼,她抽着冷气想,这……这不是龙床吗? 秦楚暝……他怎么将自己弄来这了,皇上向来不许她进寝宫。要是……要是被发现了,陶月安寻思掀开被子,刚准备下床离开,伺候的宫女就上前,“娘娘,您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让奴婢做就好了。” 说着,把陶月安重新按回去躺着,“陛下可吩咐了,说娘娘辛苦,要好生歇着。不能雷到。” 陶月安一头雾水,辛苦?难不成她和秦楚暝的事已经被发现了?但随即被否定了,若是真发现了,陛下哪会让她休息,更别说让她睡龙床了。 “娘娘可要传膳?”宫女贴心道,“陛下早就吩咐小厨房准备了膳食,一直拿小火温着。眼下就能用。” 陶月安就更糊涂了,“陛下呢?” “陛下正在举行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陶月安仿佛受到惊吓,瞠目结舌,“陛下……不是早就登基了?” 宫女看她茫然不知的样子,犹豫一会解释道,“是楚王,楚王殿下……建了新朝。” 陶月安仿佛瞬间被抽了力气,一下软了身子。 难怪,难怪他敢让人砸了椒房殿。昨天将她抱着离开的时候,还随口吩咐手下,让他们把椒房殿烧了,一点儿都不能剩。 “那我爹,丞相他人呢?”陶月安抓着宫女的袖子,追问道。 “丞相他……”宫女斟酌着开口,“被陛下收押在牢里,要等大理寺审判后发落呢。” “收押……”陶月安捂着头,难以接受连番的骤变,“就一个晚上……怎么全变了……” 宫女看她难受,开口安慰道,“娘娘,您别伤心了。陶家虽然在前朝犯的事多,民怨载道,但都和您没多大关系,而且陛下也没惩罚您的意思,您放宽心。” 宫女觉得,陶月安虽是前朝皇后,却不知什么原因受了宠爱,但从陛下亲自将她抱回寝殿,和今早瞧她的脉脉眼神看,日后定会飞黄腾达,不可小觑,“陛下喜爱娘娘,娘娘只要好好伺候陛下,定能得个好位分。只要得到陛下宠爱,您以后在宫里的日子,未必没从前当皇后好。” “别说了,你别说了。”陶月安觉得自己的头快裂开了,疼得说不出话,“求求你,别说……” “是。”宫女见自己好生开导没起效,扁扁嘴,不满地退到一边, “圣旨到——” 外面的公公扯着尖嗓音,手里拿着明黄圣旨,一路走进寝殿,“圣旨到——”陶月安隔着帘子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忽然害怕得浑身发抖,好像是要将她赐死一样。 “皇后娘娘,陛下的圣旨,请您出来听。”小路子站在外室,鉴于规矩,不好贸然入内。 “我不听,我不听。”陶月安拿被子捂住头,手指堵住耳朵,“你拿走,我不接旨。你拿走。” 守着的宫女走到外面,赔笑道,“大总管,许是昨晚变化太大,娘娘受了刺激,一时缓不过来。陛下的圣旨怠慢不得,您看,要不让人拉她出来听旨?” “算了。”小路子虽然讨厌她,却不敢得罪秦楚暝,“皇上说,只要将圣旨读给娘娘听一遍。跪不跪什么,也不在乎。” “是。”宫女听罢,默默退下,跪在一边。 小路子展开圣旨,用最大的嗓音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陶月安紧紧塞着耳朵,可声音还是飘了进来,她紧紧裹着被子,厚厚裹成蚕宝宝,可那尖尖细细的声音像剑一样割破她所有的阻挡,“废陶氏月安为庶人。” 听他说完,陶月安的手放下,有些不信,只是这样吗?不知是窃喜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小路子身边的宫女同样吃惊,只见小路子不急不徐又掏出另一份圣旨缓缓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陶月安心又是一紧……难道是要废为庶人,再赐死她? “民女陶氏,着封为从二品昭仪,钦此。” 81.别扭小夫妻日常 陶月安捧着两道圣旨,黄灿灿的,亮得快将她的双目刺痛。 她惶惶展开圣旨,上面熟悉的字,却陌生的不得了,坏念头打心底挨个生出,节节拔高。 她甚至伸手颤巍巍地摸着,好像希望除了幻觉,这些字,都是不存在的。 “昭仪娘娘,您还没用膳呢。”宫女就看,陶月安像着了魔障,一头青丝垂在明黄寝衣外,失心疯似地摸着圣旨。 “娘娘,您不吃不喝,身子会垮的。”她劝道。 陶月安不理她,自管自看着圣旨。 秦楚暝将她爹关在天牢里,拘禁陶氏一族,翠兰、翠竹全不见了,那她……她怎么办? 他没关她,甚至没惩罚,还封做了昭仪。莫非想将自己关在宫里,日以继夜地慢慢折磨?陶月安无助地坐在床上。 他想让她……让她像深宫故事里一样,死在凄凄冷宫里。 没了手,没了脚,没了眼睛、鼻子、耳朵……天天喝着泔水,生不如死的?陶月安手一抖,圣旨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娘娘,圣旨……”宫女刚想替她拾起。 一双鞋停在圣旨面前,鞋主人弯下身,捡了起来。 宫女恭敬地低下头,将手收到身前,“奴婢参见陛下。” “朕送你的圣旨,你不喜欢?”秦楚暝坐到陶月安身边,拥着她的腰亲昵道,“哪儿不喜欢?朕让人改。” 他说得温柔,言辞却是不容抗拒。陶月安像是一只提线木偶,不受控制地摇头,“没……没有不喜欢。” “真的吗?” “……真的。” “真乖。”秦楚暝亲了亲她的脸颊,眼里全是恐怖的宠溺,“以后,都要这么乖。知不知道?” “知……知道。” “朕听宫人说,你还没用膳?”秦楚暝说着,语调就冷了,拉着她面对自己,“为什么?” 陶月安冻得直哆嗦,头不敢抬,眼珠子转了转,拼命搜寻借口。 秦楚暝看出她的窘迫,眼里隐含着嘲讽,“恩?” 就一个尾音微微拖长,陶月安像从千丈深渊跳下去,心跳得格外快。 “因为……”陶月安咬着唇,将脑袋埋进秦楚暝肩窝里,好能遮一遮,“因为……因为太开心了。” 秦楚暝抱着她的手一瞬僵硬,眼睛一瞬失了焦点,不过眨眼功夫,又恢复浓浓嘲讽意味,“是吗?” “……是的。” “来人。”秦楚暝不拆穿她,陶月安的呼吸喷在脖颈上,他颈动脉里,原本静静流淌的血液逐渐湍急。 宫女走到床帘前,对着拥在一起的身影,“奴婢在,请陛下吩咐。” “把午膳端来,放床边。”秦楚暝摸着她一头漆黑黑的秀发,拉着她从怀里退开。 陶月安怯怯看他,一双水眸满是楚楚可怜。 令人疼爱。 秦楚暝勾着她的下巴,慢悠悠地凑上去,慢得陶月安闭上眼儿,捏着手屏着呼吸。 却好久没挨上,蝴蝶翅膀般的睫毛抖了抖,重新睁开。秦楚暝对着她困惑的眼儿,笑意更浓。 “陛下……” 陶月安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刚一放松,就被他左手按着后脑勺,右手托着腰,四唇相贴,迅速顶开洁白的贝齿,舌头勾缠,起初像温热的毒蛇,卷裹着着自己不放。 后来,渐渐一发不可收拾。陶月安想偏头躲开,却被秦楚暝掐着下巴,吻得更深。那近乎是窒息的厮磨,她面色酡红,衣领“刺啦”裂开一条口子,一只手顺着空气钻进去。 秦楚暝微微眯起眼,陶月安急促的呼吸,甚至是带着“呜呜”杂音的恳求,全置之不理。自顾自解开龙袍的盘扣,扔到地上。 “陛下……”耳边宫女的声音,将二人的思绪拉回去,秦楚暝停下动作,双手撑在陶月安身侧,语带不满,“何事?” “您让小厨房备的午膳,奴婢已经送来了。” 那宫女真是不会看情形,秦楚暝烦躁地挥手让她退下,回头得吩咐小路子重新选个懂情形的。他手拉着陶月安的领口,沿着刚才的碎口往下撕。 “陛下……我饿。”陶月安捂着领口,恳求地看着他,拼命寻理由,“陛下,我好久,好久没进膳了。” 秦楚暝竟停下动作看她,陶月安见有希望,忙说,“我……昨儿的……还疼。今儿不要了,好不好?” “还疼?”秦楚暝难得良心发现,不仅抱着她坐起身,还随手捡起地上的龙袍,裹在她身上,“好。” 好说话得,让陶月安不禁生疑,往后莫非有什么陷阱等着? 秦楚暝将帘帐掀开,左手捧着瓷碗,陶月安刚想接过,就被秦楚暝避开。他微微挑起眉,笑着看她,“让朕喂,你很不情愿?” “没……没有,没有不情愿。”陶月安将手放下,偷偷抬眼打量,秦楚暝还阴阴沉沉,不得已说两句讨好,“喜欢让陛下喂。” 小王爷……不小皇帝,面色稍霁。他夹了一筷子菜,临到嘴边,陶月安像造、反似的别过头。 秦楚暝刚要炸毛,陶月安指指酒酿圆子,弱弱道,“不要吃这个,要吃圆子。” 说着,像等待投错食的主人,重新换一根肉骨头。秦楚暝皱起眉,嫌弃地看酒酿圆子,继续将菜送到她面前,“张嘴。” 都被她躲开了。 喂食失败几次,秦楚暝坏脾气地将碗重重搁在小桌几上,“开始使脾气了?” “我……我要吃酒酿圆子。” “是吗?”秦楚暝阴测测望她。那眼神,像要将她淋上香油,撒上孜然,随后架在火堆上翻烤。 吓得陶月安顾不上其它,忙道,“我不吃酒酿圆子。” 秦楚暝才重新端起小碗,夹着菜到她嘴边,陶月安配合地张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嚼着嘴巴里的菜叶子。 平静地吃了一会,陶月安又不安分,“我不吃苦瓜。” “挑食?” “我……我吃。” 连着喂了小半碗,秦楚暝心情灿烂。陶月安记挂酒酿圆子,拉拉他的衣角,“陛下。” “恩?”又一口苦瓜。 “陛下,用完午膳,能吃圆子当点心吗?”陶月安满心期盼地看着他。 秦楚暝心刚软成一团,又逼着自己硬回去,“看情况。” 陶月安破天荒吃了一碗半的米饭,菜用得干干净净,连最讨厌的苦瓜都吃了。她目光灼灼看看酒酿圆子,又看看秦楚暝,“陛下,圆子。” “来人。”秦楚暝一吩咐,宫女快速进来,“奴婢给皇上、昭仪娘娘请安。” “把东西撤掉。” 陶月安如遭雷劈,不停拽秦楚暝的袖口,他始终无动于衷。只能眼睁睁看宫女端着满满一盆没动过的酒酿圆子离开。 她可怜巴巴,像路边被遗弃的小狗。秦楚暝看着,心头的怨气总算消减些。恶劣地咬着她的耳朵,“你想收拾收拾,跟朕出去,还是呆在寝殿,我们将刚才没做完的事儿给做完?” “跟陛下出去。”陶月安再度委屈地屈服在强权下。 “真乖。”秦楚暝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一吻,起身出去,“替娘娘梳妆。” …… “奴婢参加陛下,参见昭仪娘娘。” 秦楚暝牵着陶月安一路出去,“陛下,我们去哪儿?” 秦楚暝牵着她,“只管跟着,让小路子带着走。” 陶月安先被他拽着选了寝殿的一堆陈设,从桌子、椅子、到花瓶摆件,她对这些没太多概念,秦楚暝高兴就好。可她只要一表现得没兴致,或者不想挑,他好端端的脸就一下黑了,乌云飘飘。 从司寝司出来,陶月安跟着他去司衣司,“陛下,我们刚才,是给您的正阳宫选的?” 秦楚暝的脸又黑了,陶月安心一咯噔,难不成又说错什么不该说的,“陛下,我说错……” “我们的。”秦楚暝纠正道,“是我们的。” 看陶月安一脸不在状态的表情,秦楚暝恨不能揪着她的领子狠狠摇晃,“以后,你也住在正阳宫。” “我……我住在正阳宫?”陶月安仿佛听着天方夜谭,秦楚暝的脸都快黑得滴墨了,他冷冷睇她,“怎么,你不愿意?” 哪有后妃住在皇上寝宫的道理,这是不合规矩的,“陛下,这……” “朕告诉你,你要是不肯睡正阳宫,就去冷宫睡。”秦楚暝停下脚步,森森道。 “是。”陶月安低着头,像被霜打的茄子。 秦楚暝看她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一通窝火,扣着她的肩膀翻过来,强行压在墙上,“郑棕英?哼……他在狗肚子里呆着。陶氏一族,全是朕的阶下囚,朕只稍动手指头,和按死路边的蚂蚁一样简单。朕才是你的天,知不知道?” 他眼里闪动着团团火光,陶月安不停点头,“知道,我知道。” 小路子不敢贸然上前。只是皇上生这么大气,实在不值得。同样是前朝遗妃,刘姑娘可就干净多了。 陛下既然顶着压力纳了做昭仪,怎就不肯,将刘姑娘一块纳了?刘姑娘的贤德,可是广受赞誉的。 82.想好好过日子的别扭夫妻 进了司衣司,秦楚暝还没消气。 郝司衣一脸笑意迎上前,“微臣给皇上请安,给昭仪娘娘请安。” 秦楚暝坐在那儿,天然就是个怨气堆,直直往上飘。 郝司衣堆着笑,却不敢碰老虎须,只能硬着头皮和一边似乎好说话的陶月安套近乎,“娘娘,司衣司新到了云湖的锦缎,给陛下裁了龙袍后还剩些新的,娘娘可要选两个花纹做衣裳?” 陶月安确实缺衣裳,之前的全被他烧了。 却依旧犹豫地看秦楚暝,他不说话,她也不敢随便说,生怕又说错些别的,惹他发火。 尴尬夹在两个主子间的郝司衣偷偷地左看右看,这皇上和娘娘闹别扭呢,而且一看,就是陛下在生昭仪的气。 原本想,趁着新帝登基,宫里就一个妃子,此时好好表现下,日后总能混个尚宫之云当当,没想着碰上这副诡异局面。 “你站着做什么?”秦楚暝不忍心冲陶月安发脾气,对上别人就是怨气值满格,“还不让娘娘选花纹。” “是,臣遵旨,臣这就去。”郝司衣迅速将册子拿来,抹着冷汗,心惊肉跳地看着温软无害的昭仪娘娘一页页翻过去。 这两个主子,都是难搞的。 “娘娘,是否要微臣替您介绍一些?”郝司衣不堪忍受对面,皇帝陛下投来的一道道目光,说不出什么感觉,她觉得,就是寒毛直颤,一身鸡皮疙瘩。 “恩……我喜欢这个。”陶月安翻着一页,先推到秦楚暝跟前,小心询问,“陛下,这个可以吗?” 秦楚暝象征性一瞥,“可以。” “谢谢陛下。”陶月安觉得,应该表示下谢意,于是扯开嘴角淡淡一笑,甜得小王爷阴暗冰冷的内心微微破裂,如同初冬复苏的河流。 他连忙扭过头,有什么好看的。 顿了三秒,又扭回去。 得到首肯的陶月安,正指着图谱给郝司衣,“司衣大人,就是这个。” “这……这怕是不行。”郝司衣看了眼图谱,有些为难。 陶月安嘴角刚还有抹笑,一下就垂着没了,她愣愣望着她,“怎么了,不绣这个花纹了?” “不是,只是娘娘现下还不能用。”郝司衣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是宫里唯一的娘娘,得罪不起。但她又是个极讲规矩的人,这些规矩不说,万一哪天,上面追究起来,她的正六品官、职就妥妥保不住了。 “可……我以往都能选啊。” “照规矩,这个花纹,至少要位在四妃,才能绣在衣服上。”郝司衣顶着秦楚暝不满的目光,暗想,您以前是皇后,自然是什么花纹都能绣,“依娘娘现在的品级,只能用这儿以后的花纹。” 她将图谱往后翻了翻,停在一页上,“娘娘从这儿挑起。” 陶月安有些小委屈地放弃了,从郝司衣翻开的地方开始选,心里还是比较中意之前的。 她刚看了半页,秦楚暝就将郝司衣翻过去的纸页又全翻回去,“喜欢的,就全选上。” “全选上……?”陶月安疑惑地看着他,“可我不是,不能穿吗?” “是啊,陛下。这些花纹,是要正二品之上的娘娘才能选。若是昭仪娘娘穿了,会乱了宫中的尊卑秩序。”郝司衣解释道。 “宫中只昭仪一人,乱了什么尊卑秩序?”秦楚暝站起身,警告地看了眼郝司衣,随后坐到陶月安身后,温柔地揉揉她的头发,像安慰情绪低落的小花猫,“喜欢哪些,都跟朕说,我们不理她。” 判若两人。 郝司衣:“……” 秦楚暝自己欺负人可以,别人是不能给她不高兴受。 “这个,做一件……这件也好看。”分明秦楚暝陪她选衣裳,最后变成他自己选衣裳,陶月安还没发话,他就乱七八糟挑了一堆,她都看花眼了。 郝司衣很无语,什么话都不敢说,还得不停赔笑。 默默腹诽,这些,可都是皇后穿的。 但她还是有了个估量,往后在宫里,哪位主子都能得罪,可不能随便得罪昭仪。 虽然说,昭仪是前朝皇后,但陛下说了,不准在宫里,尤其是昭仪娘娘面提这事,谁若说了,就割掉舌头扔出宫去。 眼下虽是封个昭仪,兴许是因为朝臣反对得厉害,一时得权宜之计。但陛下天天宠幸着,日后保不准就有了身孕,等小皇子出生,皇后之位就和囊中之物似的。 “陛下。”选了许久,小路子走进来,“几位大人在御书房外,说有要事求见陛下。” “知道了。”秦楚暝揉揉她的脑袋,“朕先走了,自己再挑一些。” “恩。”陶月安很乖地点头。 秦楚暝心软绵绵的,几乎是柔情四溢地吻吻她的脸颊,“把朕和你之前选的柜子装满。” “……”那个柜子,有小半间屋子。 陶月安继续选衣裳,选完衣裳,小路子又带她去司宝司,让司珍将近日新做的首饰拿出来。 “蝴蝶钗,八宝翡翠菊钗,镂空兰花珠钗,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鎏金穿花戏珠步摇……”王司珍一件件让人从库房里取来,“这些都是司里新做的首饰,娘娘要是没喜欢的,臣这儿还有图纸,臣让人连夜给娘娘做。” “这枝……” “昭仪娘娘。”陶月安的话呗打断,顺着声音望去,刘牧因和刘宸一块儿结伴过来,刘牧因笑盈盈道,“昭仪娘娘是来挑首饰的?” “恩。”陶月安放下手里的银步摇,讲不清原因,反正一对上刘牧因,就感觉自己的气势矮了一大截。 “娘娘的秀发如同扰扰绿云,衬着银簪子,很是好看。”刘牧因挑了根银花卉绞丝小发簪,替陶月安别到发间。 没文化的陶月安别过头,很不情愿地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放到一边。胡说八道,她的头发哪是绿的。 说着就别开头,自己挑盘子里的发簪。小路子不大高兴,刘姑娘放下身段同她说话,她倒好,将自己当成什么了?要不是陛下不松口,他们哪用得着从陶月安这边做文章。 “娘娘不喜欢?”刘牧因依旧端着大方的笑容,“娘娘看这支如何?” “我素日同你没太多交情。”她手里拿着双凤衔珠金翅步摇,陶月安问,“你今天,是特意来这儿找我?” “娘娘,我确实有些小事,想请您帮个小忙。”刘牧因替她戴上步摇,“我不好多留,怕皇上生疑。明儿早晨,我在御花园等娘娘来,到时候,娘娘就知道了。” 陶月安又将她戴上的步摇取下,摆回盘子里。一副不想合作的样子。 “当然,倘若娘娘做了昭仪,就不要您父亲,母亲,宗族姐妹的性命,大可不来。”刘牧因被生生打了脸,还是为大局考虑,暂时忍耐。 “郑棕英死了,你在宫里,没有位分,没有身份,怎能管得了这些?”陶月安状似无心地说完,刘牧因就笑不出了。她最恨的,莫过于此。 “可娘娘别忘了,我的父亲,还是陛下的股肱之臣,他们现在就在御书房里,同陛下商讨要如何处置陶氏一族。”刘牧因道,“娘娘可以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但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您就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族人一个个被送上刑场,挨个被砍掉头。” 刘牧因看出陶月安有些动摇,随手取了支掐丝银鎏金带款蝴蝶花卉簪子替她戴上,自己拿了鎏金模印百花蔓草如意头大发簪,“明儿早晨,来还是不来,全在娘娘自己。我会等着娘娘,直到午时。” …… 陶月安握着手里的蝴蝶花卉簪子,现下已经深夜,可秦楚暝还没回来。他不会是有了旁的妃子,这才夜不归宿……陶月安想着,不大开心。 或许是政事忙,她是应该等着,还是先睡了? 陶月安撑着下巴,望着一跳一跳的火烛。开始思考他们混乱不清的关系,越想越头疼,最后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秦楚暝离开御书房时,已近子时。他静悄悄潜回正阳宫,生怕吵到睡着的陶月安。然一进门,就看她趴在桌上,睡成一只小猪。 秦楚暝走近,将她抱起来,嫌弃地看着她的脸颊,还流口水。他有些不悦,可别是梦见其他男人了。 陶月安被弄醒了,但不肯睁眼,倦倦而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趴在桌上做什么?”秦楚暝将她扔到里面,“就穿身睡衣,着凉了还得传染朕。到时候,看朕不问你罪。” “我……我等你啊。”陶月安迷迷糊糊呢喃道,秦楚暝解龙袍的动作顿住,像冬日大雪中喝了一盅酒,浑身暖洋洋的。 他穿着明黄里衣,上面绣着九爪金龙。陶月安朴素的缎子,什么都没,自言自语,“回头,让司衣司绣点凤凰上去。” “恩?”陶月安强撑着朦胧惺忪的睡眼,“陛下……您怎么睡外头?” “你想睡外头?”两只有力的手臂搂着陶月安柔软的腰肢,秦楚暝刚放松,听罢,立刻警觉地陷入战斗状态,“你想逃?” “不是。”陶月安的手搭在他的手上,懒懒倒在他怀里,找了最舒服的姿势蹭蹭。 “那是什么?”秦楚暝松口气,将她的头发顺着理到一侧,轻声询问。 “按规矩,皇上应该睡在里头,我睡在外头。”陶月安无意识道,“半夜里……伺候方便。” “整天不想正事,净装些奇奇怪怪的。”秦楚暝说着,搂紧了一些,“还不睡。” 陶月安终于得到许可,闭上眼儿,安静睡了过去。小王爷握着她的手,静静打量着睡颜。反正她还在,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 他半抬起身,吻吻陶月安沉睡的脸颊。以后没有郑棕英,没有陶相,就他们两个,日子依旧能好好过。她还……只是他的。 这就够了。小王爷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闭上了眼。 、 83.不要旁人抢小王爷 跟前宫女又换了人,陶月静静喝着白粥。 秦楚暝早晨醒来的时候,想拽她一起用早膳,然她抱着被子死活不肯起,昏昏沉沉间,好像踢了他两脚。 一脚……还踹在脸上。 陶月安想起,喝粥的动作慢了些,想起小王爷泛着淤青的脸颊,心有余悸。 “你叫什么?”陶月安问,“之前伺候的宫人去哪儿了?” “回娘娘,奴婢叫小莲。之前的姐姐……奴婢也不大清楚,是昨晚路公公让人通知的奴婢,今儿到正阳宫当差。”小莲答道。 “路公公说没说别的?” “没有了。” 陶月安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她舀一勺子粥,心不在焉送进嘴里。不由得纠结起刘牧因那茬,去,还是不去。 去,万一是刘牧因诓她?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小王爷喜欢刘牧因还是不喜欢,她弄不清。但喜欢的话,为什么让她做着昭仪,却没折磨她,除了在床底间粗鲁些,不许她吃甜食、零嘴。 她现在,也没什么,能给他利用。 陶月安无意识塞了口腌菜,会不会之前,是她误会了,小王爷从没亲自说过,不欢喜她,都是别人说的。 如果是这样,陶月安很愧疚。牙齿咬着咸菜,满嘴咸味,立刻用帕子掩着吐在盘子里。 她听爹的话,捅了小王爷……陶月安放下碗,勺子搁在一边。 但万一是她自作多情了,也未可知啊。 可……不去的话。她实在不敢跟他开口说陶家。既怕惹他生气,又不愿丢下爹他们不管。 “本宫要去御花园转转,你把东西收拾了。”陶月安站起身,还是决定去了。 “是。奴婢知道了。” 御花园 “你还是来了。”刘牧因端起茶杯,看着走进凉亭的陶月安,静静笑了。 “陶家……”陶月安坐下,“你要说什么?” 刘牧因看着她,“皇上已经把陶氏一族入狱,具体的审判还在继续。不过,我大可告诉你,我爹就参与其中。保你全族兴许不行,但一个两个李代桃僵,还是绰绰有余。而且……只要你肯配合,或许男人的姓名保不住,却能保着女人、孩子的性命。” “你要我做什么?” “眼下,你是宫里位分最高的妃嫔,也是最有资格表率的。朝臣都希望你能主动上书,跟陛下提出,要帮陛下张罗选秀。”刘牧因解释道,“这样,既能让你在朝中反对的意见更少,也会更得陛下喜爱。当然,选秀之事不必弄得大,只一两个便好。” “你想让我,将你选进宫来?”陶月安难得聪明了。 刘牧因莞尔一笑,“你知道,皇上为什么封你做昭仪?” 陶月安扁扁嘴,“那陛下为何让你和王采薇一样,做郑棕英的前朝太妃?” 刘牧因僵住了,笑得勉强,“陛下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哦。”陶月安抬头看天空,又低头倒茶,像是满不在乎。 这样忽视,更让刘牧因不悦,“我与皇上青梅竹马,皇上只是气我不守信用,当初答应等他回来,结果却入宫成了妃子,才用你气我。不然你以为,依你的才情、能力,哪点配当这个昭仪?” 刘牧因带着几丝倨傲,“皇上只是碍于面子不肯开口,眼下,就只缺个台阶下,如果你给皇上这个台阶,就间接帮了皇上,以后在宫里还能好好当这个昭仪。” “哦。”陶月安不痛不痒地答道。 刘牧因登时窝火了,余光瞥到她衣裳绣着的花纹,迅速揪住那处布料,跟王嬷嬷附身一样,厉声追问,“这是侧一品皇贵妃才能用的花纹,你怎么敢穿在身上?” “你放肆。”陶月安将她的手掰开,手臂都被抓疼了,她闹脾气道,“皇上同意的。你只是前朝太妃,又不是皇后,凭什么管我。说起来,再过三天,你们就要一块儿去国寺剃度。” “陶月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刘牧因看着她头上皇后御用的簪子,连里衣都是明黄色,寻常妃子哪穿得?秦楚暝还在朝堂上扯什么,昭仪又不是皇后,张罗什么选秀,将他父亲的提议全挡了回去,这穿着用着的都是皇后规格,她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你最好是同意,不然,等我做了皇后,有你哭都哭不出的时候。” “就算是选秀,也是选未婚的官家女儿。”陶月安推开她,“你是前朝太妃,自然不在候选里。” 刘牧因脸色大变,陶月安站起身,“既然你和皇上情投意合,就直接让皇上下旨,封你做皇后就好,何必大费周折地来找我。” 说着,头一扭就离开了,只剩刘牧因抓着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到地上。 …… 晚上就寝的时候,陶月安替秦楚暝换下龙袍,两人都穿着明黄色寝衣,只是,一个上头绣了九爪飞龙,一个绣着凤凰,中间隔了一段儿,坐在龙床边。 秦楚暝看她跟小媳妇似的,迅速挪开视线,专注望着天花板,身子一点儿点儿往她边上挪。 挪了一半时,秦楚暝转过头,陶月安正抓着被角看地板呢。 他终于耐不住性子,拉着那头的小猪,狠狠拽进怀里。 床帘被缓缓放下,两套寝衣从床帘底下滑出来,一前一后掉在地上,衣裳,一龙一凤,亲昵交叠在一块儿。 …… 很温情的时刻 “皇上。” “恩?” “皇上,您是不是欢喜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 “怎么忽然关心这些?”被子底下露出一个小脑袋,秦楚暝顺着她的头发,撑着头低声问,心底带着两分隐隐期待。 “我……我就好奇一下。”陶月安对着他,小心道。 秦楚暝笑了笑,揉揉她的脑袋瓜子,“自然喜欢。”刚还窝在怀里的小猪忽然颤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神可怜兮兮的,“怎么了?” 她不说话,就这么可怜兮兮盯着自己,一盯着,就是好久。这当口,瞧得秦楚暝心都酥了,不怀好意地抱着这团被子。 “朕只随便说说,你就是不识字,也没大妨碍。”秦楚暝咬着她的耳朵,目光浑浊,低哑道,“小猪,再让朕疼一回。” 他双手和她紧紧相扣,拉开腿弯使劲儿一顶,又回到熟悉的芳草绿洲地。连一直没叫出口的爱称都不经意吐露出。 陶月安刚还沉浸在小羞涩,小温暖里,突然被人拖进冰窖子,生生毁了三观,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楚暝,“小……猪?!” 秦楚暝抱着她不停缠吻,什么东西上了脑,根本没功夫顾及旁的,全想着怎么疼她。陶月安咬着唇,在一阵阵颠簸中低低抽泣,什么温情,什么复苏的爱意,一下子全跑光了。 她不敢抬头看眼前的男人,也不敢挣扎乱动,乖乖顺顺由着秦楚暝抱着她又疼了一次。结束时,秦楚暝有些困意,揉着她的耳朵,呓语道,“你是朕的小猪,一个人的……” 陶月安趴在秦楚暝胸膛口,一阵阵规律的心跳声沿着耳朵传进来,她眼角的两朵泪花摇摇欲坠,伸出手委屈地抹了抹。 小猪。 猪…… 猪…… 猪…… 陶月安一遍遍想他称呼自己的昵称,越想越难受。这哪是形容姑娘家的好词? 她就是平时贪吃了些,早晨起不来,不肯伺候他更衣。但他也不能因此说,她是只猪。 难道,他认为自己和猪一般?陶月安委屈得不得了,他不喜欢她。要是对着喜欢的姑娘,一定会说,她是天上飘下的仙子,比月宫的嫦娥都好看,怎么会说,猪呢? 他还喜欢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那不明当当摆着,就是刘牧因吗?陶醋桶被踢翻了,抱着秦楚暝的手都更紧了。 她不要旁人来抢小王爷。 但是……有什么立场? …… 隔天清晨,小路子在外面敲门时,陶月安破天荒没赖床,她推了推秦楚暝,“陛下,起床了。” 秦楚暝没搭理她。 陶月安继续拍他,“陛下,路公公在外头叫您呢。您再不起,上朝该迟了。” 秦楚暝不情愿地睁开眼,浓浓的戾气扑面而来。他抱着陶月安,就是一顿狠咬,陶月安自幼被娇嫩嫩养大的,皮肤像上好的月白膏脂,一咬就是一个红印子,下颌处都挂了伤。 偏奈何不得他,陶月安昨天晚上受的委屈还没完呢,当下又添三分。秦楚暝啃舒服了,才拽着她伺候更衣。 陶月安将他的腰带系上,又整整领子,“陛下好了。” “朕走了。”秦楚暝揉揉她,“今儿好乖,再去睡一会。” “恩。”陶月安抿着嘴轻轻笑了笑,“陛下慢走。” “恩。”被勾、引的秦楚暝刚朝门口无意识得走了两步,突然扭过头,一下抱住她,对着甜甜的小嘴就亲上去。 陶月安被吓傻了,两条舌儿交缠着、追逐着,软乎乎绞在一起不舍得分开。 一直到小路子在外面连叩三次门,才松开气息不稳的小姑娘,起床气消得差不多,“再睡一会,等朕下朝了,让人接你去御书房。” “去御书房做什么?”陶月安抱着他问。 “陪朕批奏折。” 陶月安不明白,“可是,我不懂政事,也帮不上忙。万一不当心,还会给你添乱。” 突然变得好乖,还更懂事。 “不会的。”秦楚暝重新抱她回床上躺着,喜欢得不得了,以后天天都这样就好,“你乖乖坐在朕旁边,事情都有下人做。” “快睡。”秦楚暝替她盖好被子,弯下腰,在额头上吻了吻,觉得该适当警告一二,“一会要是赖床不肯去,看朕不让你吃些苦头。” 陶月安刚还有些小悸动,又矫情地红了眼。背个身子翻过去。 84.闹大别扭的前奏 第一块牌子:共进早膳。第二块牌子:共进午膳。第三块:共进晚膳。第四块:一起逛街。第四块:一起踏青。第五块:一起捏泥人。第六块:一块儿放风筝…… 八品女官赵爰清的嘴角抽了抽,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牌子放上去翻了开来,上面赫然写着无事勿扰。隔壁的皇帝心口中箭。 *** 饱受异地恋煎熬的齐国皇帝表示鸭梨山大。他本想解释昨日歇息在贵妃寝殿之事,可来报的太监颤抖着说,清姑娘说这事太脏了,姑娘家不适合听。 一个压抑了两辈子、占有欲极强的鬼畜皇帝。但凡是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桃花醉 1 清清闭上眼,由着身子慢慢下沉,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淹没。窒息的感觉很难受,她紧了紧手里的东西,很快没了知觉。 …… 一个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下午,赵爰清像往常一样小憩后睁眼。 夏纪候在门外,听见她起身的动静,连忙走进来,顺带禀报公务,“大人,宋尚食身边的黛杏要去了两坛樱桃酒。” “我知道了,你别忘记登记。”赵爰清起身系好腰带,带上女官发髻。“我没记岔的话,今儿个就是三月三?” “是的,大人。”夏纪想了想,“照往年的惯例,我们一会要去京郊处的桃园摘酿酒的桃花,奴婢已经安排妥当。” “你真是越发伶俐了。”赵爰清欣慰地点点头,和夏纪一起坐上软轿,带着一队宫女朝京郊去。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三年,夏纪到她手下时还是个毛毛糙糙的小姑娘,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一等宫女了。 桃园里的灼灼桃花开得格外炫目,赵爰清吩咐宫女们拿着篮子去摘花瓣,自己在这片如霞似锦的桃林中穿梭。 活了两辈子,每次看这片夭夭桃花都有物是人非之感。赵爰清忍不住忆起上一世。她八岁,他十岁,她是司酝房的小宫女,他是齐国送来的质子。就是在这片桃林里,她撞见他的,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花瓣撒满了庭园,连远处的群山都沾上了胭脂般的碎瓣。 赵爰清倚在一棵桃树下,身上栖着飘累的粉色蝴蝶,在风中抖着娇嫩的羽翅。 那一年,那个小宫女不顾一切地躲进质子回宫的马车里,在又黑又闷的格子里颠簸了几天几夜。白日里饿得饥肠辘辘,只有夜幕四合时,才能吃自己偷带出来的干粮。 质子,即齐国的七皇子回宫后,圣宠稀缺,连着奴才也不待“奴婢都记着呢。”夏纪说完公务后,顿了顿,欲言又止,“大人……奴婢的爹娘最近来京城了,奴婢想去看看她们,可是……” “我也有些琐事得出宫,你明日和我一道去,天黑前在宫门外的柳树前碰面。”赵爰清上一世是逃荒的孤女,被李国公府的千金,后来的李司酝好心收留,进了司酝房。“你可是还有个弟弟?” “是的,奴婢的弟弟今年八岁,很是可爱。”赵爰清递去一锭银子,夏纪有些受宠若惊,推拒道,“大人,奴婢那儿有攒着的月俸。” “家人既是难得来一回京城,你还是多拿些银子,打点也容易些。”赵爰清把银子放到夏纪手心里,“你若是觉得无功不受禄,那过两日就多替我做些酒曲。一锭银子,夏纪有些受宠若惊,推拒道,“大人,奴婢那儿有攒着的月俸。” “家人既是难得来一回京城,你还是多拿些银子,打点也容易些。”赵爰清把银子放到夏纪手心里,“你若是觉得无功不受禄,那过两日就多替我做些酒曲。”” 2 和夏纪出宫后,赵爰清乔装去了她开在京中的酒楼。钱掌柜见她来了,连忙派人迎她到厢房。“小姐您总算来了,我马上让厨师去做几道菜,温一壶酒。这是这个月的账册,您可以边等边看。” “恩。”赵爰清让掌柜坐在对面,自己翻开账册,皱了皱眉,“我记得我们水清楼是不卖浆的,怎么最近卖出了那么多?” “小姐在城西开了家浆铺,浆本该是那儿卖的。只是最近浆铺的王掌柜来和我商量,说有个富人家的伙计想重金买一批浆,浆铺的规模不够,一时间做不出这么多。”钱掌柜从怀里摸出两张写着黑字的纸,“此事本该事先和小姐商量,可那伙计看着很急,这又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所以我们就没来得及和小姐身边的听斓姑娘商议,而是私下做主了。所幸没给铺子造成损失,还赚了一大笔。” 赵爰清看了看订单,觉得字迹有些眼熟,但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那伙计是京城哪位富商家的?” “好像是北方的商贾,最近来京城做买卖。偶然尝了城西铺子里的浆,觉得味道很好,才买了这么多带回去。”小二把菜端上桌,钱掌柜替她倒上酒,“北方诸国茹毛饮血,教化未开,哪如我大荣饮食精致,只见到浆就觉得稀奇,倘若尝了楼里的的酒,指不定得装几车回去。” 赵爰清夹了一筷子菜,心里莫名地不安。重生一世,他们早就没了瓜葛,况且算时间,他才刚登基,正忙着平定国内诸侯 85.顶锅盖逃跑 “以尔生命起誓,一生侍神,勤谨恭敬,觉无任何违背与忤逆?”巫寺站在火焰燃起的祭坛前,低下头,看下方跪着的清娆。 清娆抬头,她能感觉到,有一道温柔的目光始终缠绵在身后。 无论是大巫寺替她戴上手链、戒指和发簪,还是她缓缓转身,听四方信徒的呐喊、巫与觋唱着低而悠扬的赞歌。 她缓步走上古旧祭坛,历经千年的漫长时光,斑驳了砖瓦,温柔了岁月。像不可攻破的堡垒,亘古不变地屹立在巫山之巅,睥睨众生。 巫觋从篮子里抓起花白的盐,大把大把从祭坛洒下,雪般飘落。仿佛印证着她终身埋没于此的清冷寂寥。 在这四面环山,与世隔绝的土壤上,巫寺凌驾于皇权之上,沟通神明,降下神旨。人世的君主,不过是代替他们管理世间的工具。 是以,更多的时候,尹国被称作巫国。 大巫寺,和名字一样,掌控着巫寺至高无上的权力;而巫祝,只是巫寺名义上的统治者,终身侍神,不许婚配嫁娶,沾染尘俗,非祭祀大典,不出巫山半步。 饮清泉,食圣果,日日洗浴,以保纯净。 清娆翻着手里的古籍,小巫到她跟前跪下,“大人,王求见。” 清娆站起身,他们虽然年龄没差多少,她却几乎是看着他长大。他逆着光走进来时,清娆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是刚进巫寺的那个瘦小蜷缩的男孩了。照理说,巫祝不必向帝王行礼,反而是帝王,应该下跪礼拜。 “王是来问下旬祭祀?”这个在巫寺长大的孩子,他从登基开始,就和巫寺有些不合。如今,闹得十分僵,听小巫说,大巫祝都砸了机会东西。 眼下,几乎快水火不容。 然,巫祝只问神明。 “王?” 尹暮久不言语,低头走到她跟前,像以前做错事时候一样,“我答应过你。会努力尝试的。” 清娆没明白,抬起头看他。他已经长得这么高,自己必须仰着头,费力地看清他。 尹暮沉默良久,突然抱住她,“所以一直……一直考验着自己,我以为我能忍住的。” 清娆一惊,尹暮死死抱住她,话语平静,“对不起,我失败了。” 四目相对,眼底是刻骨铭心的失控与疯狂,“我做不到,我是个懦夫。” 尹国的史册记载很少,时隔多年,白发老人在榕树下悠悠讲古。 那天,巫寺照例举办最隆重的祭祀。庆典上,臣民朝拜,献上一年最多的牲礼。他捧着一罐要吃一整年的盐,刚想离开巫山,却被密密麻麻的军队堵着,山林被封住,连只鸟雀都飞不出去。 混乱中,他和其他前来参拜的子民战战兢兢地呆在一处,从天亮等到天黑,再到晨光熹微。 总共被囚禁二十余日才得到释放,并没有遭到任何虐待,只是害怕。出来时,一切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街上落魄的诗人抱着古琴,断断续续哼着歌谣。 诗人说,王是神明派来人间的庇护,他宠幸了巫祝,却让土壤肥沃,让家禽壮硕,是神的意旨,是神的允诺。 他的下巴险些掉进盐罐子,这……不是渎神? 清娆凝视着四方天空,画檐上的莺鸟静静吟唱流光。 关于王和巫祝的故事,史官说,那是王用“渎神”的方式,向巫寺下了战书,正式拉开王权向巫权的挑战与反叛。故事的最后,一杯鸩酒粉碎了野史里的所有佳话。 清娆翻着手里的古籍,小巫到她跟前跪下,“大人,王求见。” 清娆站起身,他们虽然年龄没差多少,她却几乎是看着他长大。他逆着光走进来时,清娆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是刚进巫寺的那个瘦小蜷缩的男孩了。照理说,巫祝不必向帝王行礼,反而是帝王,应该下跪礼拜。 “王是来问下旬祭祀?”这个在巫寺长大的孩子,他从登基开始,就和巫寺有些不合。如今,闹得十分僵,听小巫说,大巫祝都砸了机会东西。 眼下,几乎快水火不容。 然,巫祝只问神明。 “王?” 尹暮久不言语,低头走到她跟前,像以前做错事时候一样,“我答应过你。会努力尝试的。” 清娆没明白,抬起头看他。他已经长得这么高,自己必须仰着头,费力地看清他。 尹暮沉默良久,突然抱住她,“所以一直……一直考验着自己,我以为我能忍住的。” 清娆一惊,尹暮死死抱住她,话语平静,“对不起,我失败了。” 四目相对,眼底是刻骨铭心的失控与疯狂,“我做不到,我是个懦夫。” 尹国的史册记载很少,时隔多年,白发老人在榕树下悠悠讲古。 那天,巫寺照例举办最隆重的祭祀。庆典上,臣民朝拜,献上一年最多的牲礼。他捧着一罐要吃一整年的盐,刚想离开巫山,却被密密麻麻的军队堵着,山林被封住,连只鸟雀都飞不出去。 混乱中,他和其他前来参拜的子民战战兢兢地呆在一处,从天亮等到天黑,再到晨光熹微。 总共被囚禁二十余日才得到释放,并没有遭到任何虐待,只是害怕。出来时,一切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街上落魄的诗人抱着古琴,断断续续哼着歌谣。 诗人说,王是神明派来人间的庇护,他宠幸了巫祝,却让土壤肥沃,让家禽壮硕,是神的意旨,是神的允诺。 他的下巴险些掉进盐罐子,这……不是渎神? 清娆凝视着四方天空,画檐上的莺鸟静静吟唱流光。 关于王和巫祝的故事,史官说,那是王用“渎神”的方式,向巫寺下了战书,正式拉开王权向巫权的挑战与反叛。故事的最后,一杯鸩酒粉碎了野史里的所有佳话。 清娆翻着手里的古籍,小巫到她跟前跪下,“大人,王求见。” 清娆站起身,他们虽然年龄没差多少,她却几乎是看着他长大。他逆着光走进来时,清娆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是刚进巫寺的那个瘦小蜷缩的男孩了。照理说,巫祝不必向帝王行礼,反而是帝王,应该下跪礼拜。 “王是来问下旬祭祀?”这个在巫寺长大的孩子,他从登基开始,就和巫寺有些不合。如今,闹得十分僵,听小巫说,大巫祝都砸了机会东西。 眼下,几乎快水火不容。 然,巫祝只问神明。 “王?” 尹暮久不言语,低头走到她跟前,像以前做错事时候一样,“我答应过你。会努力尝试的。” 清娆没明白,抬起头看他。他已经长得这么高,自己必须仰着头,费力地看清他。 尹暮沉默良久,突然抱住她,“所以一直……一直考验着自己,我以为我能忍住的。” 清娆一惊,尹暮死死抱住她,话语平静,“对不起,我失败了。” 四目相对,眼底是刻骨铭心的失控与疯狂,“我做不到,我是个懦夫。” 尹国的史册记载很少,时隔多年,白发老人在榕树下悠悠讲古。 那天,巫寺照例举办最隆重的祭祀。庆典上,臣民朝拜,献上一年最多的牲礼。他捧着一罐要吃一整年的盐,刚想离开巫山,却被密密麻麻的军队堵着,山林被封住,连只鸟雀都飞不出去。 混乱中,他和其他前来参拜的子民战战兢兢地呆在一处,从天亮等到天黑,再到晨光熹微。 总共被囚禁二十余日才得到释放,并没有遭到任何虐待,只是害怕。出来时,一切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街上落魄的诗人抱着古琴,断断续续哼着歌谣。 诗人说,王是神明派来人间的庇护,他宠幸了巫祝,却让土壤肥沃,让家禽壮硕,是神的意旨,是神的允诺。 他的下巴险些掉进盐罐子,这……不是渎神? 清娆凝视着四方天空,画檐上的莺鸟静静吟唱流光。 关于王和巫祝的故事,史官说,那是王用“渎神”的方式,向巫寺下了战书,正式拉开王权向巫权的挑战与反叛。故事的最后,一杯鸩酒粉碎了野史里的所有佳话。 清娆翻着手里的古籍,小巫到她跟前跪下,“大人,王求见。” 清娆站起身,他们虽然年龄没差多少,她却几乎是看着他长大。他逆着光走进来时,清娆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是刚进巫寺的那个瘦小蜷缩的男孩了。照理说,巫祝不必向帝王行礼,反而是帝王,应该下跪礼拜。 “王是来问下旬祭祀?”这个在巫寺长大的孩子,他从登基开始,就和巫寺有些不合。如今,闹得十分僵,听小巫说,大巫祝都砸了机会东西。 眼下,几乎快水火不容。 86.咳咳咳 出要求,将她要去。周墨寒顾忌四国,只能应允。 而她入了虎穴,自然由着重生后的齐彦铭处置,赵爰清就像苏清清一样,笑得哀戚。 金盘露 上 我欲醉眠芳草,杜宇一声春晓。 赵爰清扳着手指算西岭之会的结束,所谓该来的躲不掉,当真分别之际,以木扶她登上马车,赵爰清缓缓掀开帘子,冲恋恋不舍的纪枝枝挥手,直到越走越远,视线中的人影变成小点,才重新放下。 深深地吸气,赵爰清的马车是云楼青赐的,相当于宫里正二品娘娘的待遇,是以比她之前的更加宽敞、舒适,坐着也不颠簸。她还另备了两车物资,拨了七名宫人。以木在她旁边,“大人,奴婢去把您要的籍册拿来。” “好,我今早让你送的信,可交给纪司膳身边的筠竹?”赵爰清端坐在座上。 以木将书册递来,答道,“照着大人的吩咐,统共三封信,给李司酝、纪司膳、夏纪的信用不同的信封装着,封面还用墨笔注了名字。” “恩,你做得很好,现下没什么要事,就先歇会。”赵爰清拿出其中一本,剩余的安放身侧,讲的多是齐国的酒礼、酿造坊的制度规格、酒正平日司管之事。 背了足足半日拗口的文字,马车总算停下。外头有个小太监敲敲车门,“大人,陛下请您一道用膳。” “你差人回禀陛下,就说本座已知此事,即刻就到。”赵爰清心绪稍平,将手中的书册放下,命中注定她得经历这一遭,与其缩头缩尾,不如坦然迎接。以木先下车,将赵爰清扶下,他们离齐都有些距离,现下正停在某处地方官准备的宅子外,两人跟着带路的太监一道往里走。 齐彦铭让侍女、太监把膳食摆在园亭的桌上,眼下正是木香花开的时节,到处飘飘洒洒。 苏清清以往想挑个春日,让齐彦铭陪她在木香树底下赏花,吃七彩圆子,花瓣掉进里头,不仅不会污了食材,反而愈加浓香。 “微臣参见陛下。”赵爰清死死忍下心中悸动,按照大齐参拜君王的规格行了礼。眼下,齐彦铭八成在试探她,她不能露了端倪。 “起身。”齐彦铭端坐在石凳上,紧紧盯着她,“酒正大人坐下便好。” “谢陛下隆恩。”赵爰清起身,“但陛下贵为天子,依照宗法礼制,微臣是不能同陛下一道进食,若是被言官大夫知晓,恐怕有辱陛下的英明,请陛下恕罪。” 齐彦铭轻轻握拳,这话同他讲给苏清清的一般“阿清,照规矩,你用不得这些食材。”“依照礼制,嫔以下的宫妃是不能参加的。”苏清清的眸子中闪动的希望渐渐灭了,将头缓缓低下。 她第二回跌了跟头小产后没说什么,只是时不时地呆在院里吹风。他想安慰一下,便差人做了她喜欢的七彩圆子。大齐的酒料粗糙,精制味美的酒酿不多。而入料的圆子,做工更加讲究,大多只供给妃以上的人。他把圆子端到石桌上,木香花开得好,落了几片进去,苏清清却只淡淡地扫了一眼,“陛下,您忘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是吃不得的。” 齐彦铭有些难受,心口像有小针轻轻地扎着,他没发现,原来竟然那么痛恨着自己。他左不过想补补当初的遗憾。隔了这些岁月,能坐在一道儿用膳都像从时光中偷出的片刻欢愉,但这欢欣好似映在水面的花,很快就被吹散。 或许他会像前世几个冰凉的夜晚,摸着手里的东西,想着方才的一梦黄粱,喃喃地呓语,“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在醉酒后跑到上阳楼,卧在榻上,冲着不知哪里大声地说着,“你当孤想你,所以故意不来。孤告诉你,孤半点都忆不起你。” 有时心里难受得紧,就在冬日泡进她被处死的水里,仿佛能感受到什么。 那样撕扯心脏的感觉,他再不想有了。 “孤说可以,旁人不敢碎嘴。”齐彦铭冷着脸,“你还不坐下,要等孤请你吗?” 一边的宫人见惯齐彦铭无常喜怒,若有天陛下同你和风细雨地说话,他们八成会心慌焦急,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陛下责罚。赵爰清只得坐到椅上,齐彦铭这才神色稍缓,让一旁的宫人将菜端上。 第一份端上的竟不是冷菜,而是用刻成莲花状的琉璃碗盛着的七彩圆子,赵爰清片刻失神,但很快镇定。碗里落了好些花瓣,齐彦铭伸手,用勺子搅匀,“酒正尝尝?” 这菜点是只有妃子才能享用,话刚要出口就被生生忍下,她是大荣的赵爰清,不是深宫的苏清清,怎会知道这些细琐。遂恭敬道,“虽是陛下赐臣同桌用膳的殊荣,但微臣怎能抢在陛下之前品尝呢?” 出要求,将她要去。周墨寒顾忌四国,只能应允。 而她入了虎穴,自然由着重生后的齐彦铭处置,赵爰清就像苏清清一样,笑得哀戚。 金盘露 上 我欲醉眠芳草,杜宇一声春晓。 赵爰清扳着手指算西岭之会的结束,所谓该来的躲不掉,当真分别之际,以木扶她登上马车,赵爰清缓缓掀开帘子,冲恋恋不舍的纪枝枝挥手,直到越走越远,视线中的人影变成小点,才重新放下。 深深地吸气,赵爰清的马车是云楼青赐的,相当于宫里正二品娘娘的待遇,是以比她之前的更加宽敞、舒适,坐着也不颠簸。她还另备了两车物资,拨了七名宫人。以木在她旁边,“大人,奴婢去把您要的籍册拿来。” “好,我今早让你送的信,可交给纪司膳身边的筠竹?”赵爰清端坐在座上。 以木将书册递来,答道,“照着大人的吩咐,统共三封信,给李司酝、纪司膳、夏纪的信用不同的信封装着,封面还用墨笔注了名字。” “恩,你做得很好,现下没什么要事,就先歇会。”赵爰清拿出其中一本,剩余的安放身侧,讲的多是齐国的酒礼、酿造坊的制度规格、酒正平日司管之事。 背了足足半日拗口的文字,马车总算停下。外头有个小太监敲敲车门,“大人,陛下请您一道用膳。” “你差人回禀陛下,就说本座已知此事,即刻就到。”赵爰清心绪稍平,将手中的书册放下,命中注定她得经历这一遭,与其缩头缩尾,不如坦然迎接。以木先下车,将赵爰清扶下,他们离齐都有些距离,现下正停在某处地方官准备的宅子外,两人跟着带路的太监一道往里走。 齐彦铭让侍女、太监把膳食摆在园亭的桌上,眼下正是木香花开的时节,到处飘飘洒洒。 苏清清以往想挑个春日,让齐彦铭陪她在木香树底下赏花,吃七彩圆子,花瓣掉进里头,不仅不会污了食材,反而愈加浓香。 “微臣参见陛下。”赵爰清死死忍下心中悸动,按照大齐参拜君王的规格行了礼。眼下,齐彦铭八成在试探她,她不能露了端倪。 “起身。”齐彦铭端坐在石凳上,紧紧盯着她,“酒正大人坐下便好。” “谢陛下隆恩。”赵爰清起身,“但陛下贵为天子,依照宗法礼制,微臣是不能同陛下一道进食,若是被言官大夫知晓,恐怕有辱陛下的英明,请陛下恕罪。” 齐彦铭轻轻握拳,这话同他讲给苏清清的一般“阿清,照规矩,你用不得这些食材。”“依照礼制,嫔以下的宫妃是不能参加的。”苏清清的眸子中闪动的希望渐渐灭了,将头缓缓低下。 她第二回跌了跟头小产后没说什么,只是时不时地呆在院里吹风。他想安慰一下,便差人做了她喜欢的七彩圆子。大齐的酒料粗糙,精制味美的酒酿不多。而入料的圆子,做工更加讲究,大多只供给妃以上的人。他把圆子端到石桌上,木香花开得好,落了几片进去,苏清清却只淡淡地扫了一眼,“陛下,您忘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是吃不得的。” 齐彦铭有些难受,心口像有小针轻轻地扎着,他没发现,原来竟然那么痛恨着自己。他左不过想补补当初的遗憾。隔了这些岁月,能坐在一道儿用膳都像从时光中偷出的片刻欢愉,但这欢欣好似映在水面的花,很快就被吹散。 或许他会像前世几个冰凉的夜晚,摸着手里的东西,想着方才的一梦黄粱,喃喃地呓语,“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在醉酒后跑到上阳楼,卧在榻上,冲着不知哪里大声地说着,“你当孤想你,所以故意不来。孤告诉你,孤半点都忆不起你。” 有时心里难受得紧,就在冬日泡进她被处死的水里,仿佛能感受到什么。 那样撕扯心脏的感觉,他再不想有了。 “孤说可以,旁人不敢碎嘴。”齐彦铭冷着脸,“你还不坐下,要等孤请你吗?” 一边的宫人见惯齐彦铭无常喜怒,若有天陛下同你和风细雨地说话,他们八成会心慌焦急,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陛下责罚。赵爰清只得坐到椅上,齐彦铭这才神色稍缓,让一旁的宫人将菜端上。 第一份端上的竟不是冷菜,而是用刻成莲花状的琉璃碗盛着的七彩圆子,赵爰清片刻失神,但很快镇定。碗里落了好些花瓣,齐彦铭伸手,用勺子搅匀,“酒正尝尝?” 这菜点是只有妃子才能享用,话刚要出口就被生生忍下,她是大荣的赵爰清,不是深宫的苏清清,怎会知道这些细琐。遂恭敬道,“虽是陛下赐臣同桌用膳的殊荣,但微臣怎能抢在陛下之前品尝呢?” 齐彦铭握住勺子的手微乎其微地颤动一下,但很快被止住,苏清清在他这儿没规矩惯了,他偏也喜欢她软软撒娇的样子,眼下这般恭敬谦卑、小心谨慎,心里莫名地刺痛,“无妨,孤吃不惯甜食。”说着用琉璃小碗舀了许多,每种颜色的圆子都放几颗,不容抗拒地推给她。 齐彦铭握住勺子的手微乎其微地颤动一下,但很快被止住,苏清清在他这儿没规矩惯了,他偏也喜欢她软软撒娇的样子,眼下这般恭敬谦卑、小心谨慎,心里莫名地刺痛,“无妨,孤吃不惯甜食。”说着用琉璃小碗舀了许多,每种颜色的圆子都放几颗,不容抗拒地推给她。 87.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人独立。 这一世,他没日没夜的壮大,就希望能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但这一世,她不是以前摔一跤都会喊痛,哭着要他安慰的的苏清清,她叫赵爰清,是大荣的掌酝女官,皇后的身边人。 即使他想向周墨寒要人,但若是皇后不愿,终是无法勉强。大齐之内,他一方独大,朝臣唯马首是瞻;出了大齐,一般小国还好,可对上的是称霸多年的大荣,不是能轻易解决摆平的对手。 齐彦铭瞑目,倚靠着漆柱,被潜藏的无力击溃。过了许久才缓缓睁眼,冰凉的眸里愈发坚定。 赵爰清自离开后,心还是扑通地乱跳,走出好远都静不下来。照理说,这世齐彦铭不认识她才是,怎会半路说上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以往对旁的人,是一句闲话都不愿多说,今儿个竟问起她的伤和酒。还是,齐彦铭也像她一样,重活了一辈子?这个念头让赵爰清心一惊,在微凉的春日出了密密的冷汗。 虽然他让她受了太多的委屈、痛苦,但她走的时候骗了他,还算计、暗害了六宫的人,里面有他最宠爱的妃子,也有家世显贵的,他不会想找她算一算当年的事?赵爰清心里慌着,她不后悔做下那些事,如果能多给一次机会,她只会嫌她下手太轻。可这一世,赵爰清就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愿重新卷回那些混乱的是是非非,更不想同他再有前尘纠葛。 雪里青下 自碰见齐彦铭后,赵爰清心神不定许久,跟转着拨浪鼓似的,一摇一晃。 不是没设想要装病躲一躲,但这样一来,反而越发显得心虚。若他当真同自己一般重生,定会被一眼看破;若不是,倒无妨碍。 还不如坦荡些好,只当前尘往事不复存在,他们互不相识。况且,她有皇后护着,齐彦铭就算知晓一切也不能贸然出手。他毕竟是齐国的好皇帝,一个好皇帝,是不会为一个女人得罪朝臣,影响社稷,妨碍邦交的。宴会进行到中间,赵爰清看着宫人将酒装进雕刻华美的酒壶,由以木带着,给各桌君王呈上。 赵爰清不经意扫过齐彦铭,陆忠替他倒了酒,正一点点地品。这样便好,他做他的齐国皇帝,她当她的八品掌酝,鸿雁在天,鱼在水。 “大荣善酿,小王尝了这酒,觉得自己平日喝的都是些酒糟。”齐彦铭同周墨寒高座在上,而宋、梁两国国君皆处于下位。梁王像吐丝的蚕,又白又胖,一脸讨好地看着周墨寒。 “赵掌酝。”周墨寒淡淡出声,赵爰清立刻走到殿中央,跪下听旨,“你一会备上十坛美酒,给梁王带回梁国。” 梁王听了,就像得了糖的孩子,傻笑着,“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小王日后定会竭尽全力,替陛下鞍前马后。”那阿谀的样子,让对面的宋王都自愧不如,深感不及。 “陛下,微臣有事要奏。”赵爰清没有接旨,仍旧跪着,直到周墨寒点头示意,她才接着道,“陛下,大荣都城到西岭的路途遥远,运酒藏酒都颇费功夫。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带七至九坛,微臣此次带了十二坛,除却赠给齐皇和这几日的酒席、宴饮,剩下的恐怕不够梁王带回。” “带的不够,可以再酿啊。”梁王看着傻乎乎的,狐疑地望向赵爰清,“你该不会酿不来?” “梁王说笑了,微臣是司酝房的女官,酿酒是微臣的本职之事,怎能不会。”赵爰清忍不住嘴角抽搐,“但凡美酒佳酿,都少不了要些许年岁的储存,就算现下酿了酒,也得过个四五年才能用。更何况,雪里青必须用大荣锦湖之水才能酿出,旁的水总欠了些火候。” 梁王听了,扁着嘴,颇为不悦。周墨寒不开口,她只能尴尬地跪着。 气氛愈加尴尬,却没料到齐彦铭竟放下酒杯,缓缓道,“赵掌酝的雪里青确是佳品,恐怕孤得有些日子喝不惯齐国的酒了。” “齐皇谬赞,微臣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赵爰清心里慌得没底,不知齐彦铭准备如何出招。 “陛下,不如您回京后给我同齐皇一人赐些酒?”梁王道,“多派些奴仆、侍卫看送就好。” “既然两位国主喜欢,自是可以。”周墨寒看着梁王颤抖的双下巴,心里委实厌恶。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齐彦铭瞥了瞥赵爰清,“齐国刚解了禁酒令,眼下酒业荒废,正缺善于酿酒的人才。大荣与大齐昨日刚结为盟友,日后要相互扶助,不知能否从大齐的司酝房借一位女官,帮着教导宫人,也省下运酒的麻烦。” 司酝房的女官,除却她就只有李司酝,李司酝体弱年长,定是经不起长途跋涉、异乡迁居。是以,那一位女官除却她赵爰清就再没旁人。 赵爰清心里本是摇着拨浪鼓,但眼下,却像有人拿着木槌,重重地敲着战鼓。她的目光带了祈求,望向不动声色的周墨寒。 “不知锦帝意下如何?”齐彦铭侧过头,就像提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既是互为盟友,朕自然同意。”周墨寒举起酒盏,同齐彦铭碰了碰,赵爰清就像犯人,明知要被处决,但总留了些残念。直到判决书被扔下的那刻,才真正绝望。 她强撑着,按礼节一步步做完,才慢慢走出宴厅,颓然回房,可没走几步就软软地滑到地上,思考不得,一愣就是许久过去,直到纪枝枝带人给她送晚膳。 “爰清。你日前才受过伤,怎能坐地上,快起来。”纪枝枝刚推门,就见赵爰清呆滞地盘在地上,定定地瞧着门口。连忙让筠竹把膳食放桌上,自己扶她到桌边坐下,“陛下当着三国国君的面允你去大齐,已是变更不了。皇后娘娘也没法劝,只能尽量替你多争取些。”纪枝枝不了解那些弯弯绕绕、情仇爱恨,只当赵爰清自小呆在宫里,一时有些畏惧。且她前几日挨了陛下的责备,这时遣她去齐国,有贬职、流迁的味道,“再说,你去齐国,是用正四品酒正的身份,比现下的八品掌酝高了不少。另外,你只需呆个一、二年,回来后,娘娘就升你当正六品司酝,和李司酝共同管事。” 赵爰清仍是不语,纪枝枝又劝了一番。好半晌,她才道,“你可知,陛下和齐皇的盟约里都有哪些条款?” “昨日用膳时听说过,大齐归还了攻下的大半土地给梁国,并从宋国撤军。此外,陛下和齐皇结为盟友,日后互助互惠,相互通商。还有每年的交易,诸如丝绢、马匹之类。大抵就是这些。”纪枝枝说完,继续劝她宽心,“以前听雅青说,大齐京都有种叫木香的植物,花同雪般白嫩轻柔,一片片开满树,就跟朵云似的,很是好闻。” 齐都四处都种木香,其中以西山为最。一到春日,漫山遍野的木香花,飘飘洒洒,花瓣裹着天地,吹得到处都是。 那会,冯贵妃有孕,皇后临盆不久,齐彦铭新平了东面战乱,就带她们到西山赏春,是她那一生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见那般美的场景。 任是单纯之人,在后宫呆久了,也会心思恶毒。冯贵妃生生害得她流产,她也用计弄了她的孩子。尽管知道幼子无辜,但她恨,恨她有高贵的出身,连带怀着的孩子都能荣贵显耀,而她只能默默地悼念那夭折的胎儿,连声讨的机会都没。 齐彦铭不肯替她做主,还骗她说日后会再有。可有的却是冯贵妃,日日倚着君王温暖的胸膛,剩她在冰冷的室内半夜惊醒,梦见那团模糊不清的血肉,抓着被子,在没人见着的地方痛哭一场。 当看着面色惨白的冯贵妃,她有内疚,是为那个孩子;也有痛快,是为她遭遇了同她一样的境遇。原本,冯大将军屡立战功,冯家扶摇直上,直逼皇后,冯贵妃恰巧怀了龙子,如若是个男儿,皇后之位易主也未可知。 而她没了孩子,日后再难怀上。一个没有子嗣的妃嫔,位分再高也要殉葬,哪怕是冯家的女儿。诡计得逞后,苏清清软软地跪在廊上,摸着那块染了血的地,惨然一笑。 齐彦铭在条款里退了这么多步,怕就是等宫宴上提出要求,将她要去。周墨寒顾忌四国,只能应允。 而她入了虎穴,自然由着重生后的齐彦铭处置,赵爰清就像苏清清一样,笑得哀戚。 金盘露 上 我欲醉眠芳草,杜宇一声春晓。 赵爰清扳着手指算西岭之会的结束,所谓该来的躲不掉,当真分别之际,以木扶她登上马车,赵爰清缓缓掀开帘子,冲恋恋不舍的纪枝枝挥手,直到越走越远 88.两个起床困难户 “快起来。”外头小路子已经敲第二回了,秦楚暝自己是起床困难户不说,非要扯着比他还困难的陶月安一起难受地爬起来才甘心。 陶月安被他吵醒了,眼儿都不睁开就缩进被子里去,“皇上,我不用上朝,不起。” 秦楚暝含着她的耳垂,轻轻咬了咬,扯着她不许溜,“你是朕的昭仪,伺候朕是你的义务。” 没自觉的昭仪娘娘很拱了拱,最受不了他啃自己耳朵,连推带搡,“皇上!松开。” “不松。”秦楚暝闭着眼睛,不依不饶地揉着粉嫩的团子,热乎乎的气息吹在脖子上,睡都睡不安稳。 小路子又敲第三遍门,“陛下,该起了。再不起,得误早朝了。” “陛下,你快起。”他不起,外头的小路子就要一个劲没完没了地敲下去,她想再睡会儿,都睡不安宁。他昨儿晚上不知发什么疯,折腾她好几回,折腾完了不算数,还非不许她睡觉,一定要说说人生,谈谈理想,陶月安疲惫地应付他好些时候,不知到几更天才闭眼儿,眼下睁都睁不开。于是不满地打他,“我不起,就不起。” 秦楚暝好不到哪去,困得七晕八素。 但又不能真不上朝,再拖下去误了时候,反而对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名声不好,“不起?好啊,你不起,朕今儿也不去早朝了,留在正阳宫好好收拾你。” 这哪成?要是大臣们知道了,非个个参她一本,说是魅惑君主的红颜祸水。这倒不怕,有小王爷顶着,可她实在承不住了,再来一趟,九尾狐都要少掉八条尾巴,陶月安闭着眼睛,不甘心地坐起身,“陛下,我起了。” “嗯。”秦楚暝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大有再赖一会的架势。陶月安当下不干了,“陛下,你起不起来!” “昭仪娘娘,去将朕的龙袍取来。”秦楚暝闭着眼说,“朕在这儿等你。” 陶月安就看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恨得牙齿痒痒。却不得不起身,随手批了件衣裳。 地上的衣衫乱七八糟散到处都是,她迷迷糊糊,梦游一样摸索着路,几回都险些被绊倒。 终于踉踉跄跄走到衣橱前,将秦楚暝需要的衣裳一件件取出来,脚下依旧虚软软,又重新飘回去。 “陛下,龙袍拿来了。”陶月安远远喊了一句,没人应。 她有些儿不安,走到床前一看,秦楚暝竟然闭着眼……又睡了回笼觉! 陶月安猩红着眼,兔子急了还咬人。他一大早扰了自己清梦不说,还转过身睡大觉。同样有起床气的小媳妇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扔到边儿上,对着他的大腿就狠狠掐了两下,一掐一道红印子。 入秋有些时候,将近冬天。小王爷被一阵阵风中的冷意冻醒,就看他的小媳妇龇牙咧嘴,叉着腰站在床边,活像来勾魂的鬼差,真是…… 要多可爱多可爱。 秦楚暝坐起身,拦着她就是一个缠缠绵绵的早安吻。 陶月安连打带踹地将他扯下床,又强行换了龙袍,梳了发髻。小莲带着宫女们端着盐和水进来,陶月安觉着、终于能去歇息时,皇帝陛下忽然拽着她,想说两句体己话,“辛苦你了。” “在宫里等朕?”他温柔而缠绵道,“一下朝,朕就过来陪你。” “嗯。”陶月安抱着他,跟着沉浸在暖融融的温情中,空气中都飘着粉色泡泡。 秦楚暝却突然眼神一冷,诡异地瞧着她,“非得好好收拾你几回,看长不长记性。” “……”方还欢欣雀跃的昭仪娘娘一下就跌进底谷。 起床气浓重的陛下凉凉笑一声,陶月安的小心肝都为之颤抖。 陛下就在他宠妃的小蛮腰上意味深长地掐了一把,耳语道,“好好在宫里想想,待会儿怎么补偿朕。朕今儿早晨很不高兴。” 惊得陶月安瞠目结舌,有生之年里,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不过,昭仪娘娘可不管这些。她一挨着床,没一眨眼的功夫,就飞奔着和周公私会去了。什么皇帝陛下,什么小王爷,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大殿上 “无本退……” “等等,陛下,臣有本要奏。”王侍郎得了授意,站出来将小路子的话打断。 “噢?”没睡好的陛下正处于低气压状态,“你有何事要奏?” “陛下,臣所说之事,是关于昭仪娘娘。” “关于昭仪?”秦楚暝听了,饶有兴致地撑起下巴,“侍郎莫非看不惯朕宠着昭仪,所以想借着如今子嗣稀缺的名头,要朕多选些良家子进来,好给皇室开枝散叶?” 王侍郎被抢了话,却依旧跪在地上,不卑不亢,“昭仪娘娘是后宫的妃嫔,本不是臣该多嘴议论的。但皇嗣乃是国事,陛下如今最缺的,恰恰是龙嗣。昭仪娘娘是如今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嫔,而且臣相信,娘娘有容人的雅量,理应替陛下主持选秀。” 秦楚暝低头看了眼庄将军,果不其然,他和马副将一前一后,楚王派系,与此利益相关联的大臣几乎都挨个跪了出来,要求大选。 他登基没几个月,就有一群如狼似虎的世家大族,迫不及待想在后宫部署势力了。 庄将军想起马副将的话,中宫与前朝息息相关。倘若陶月安长此以往地占着秦楚暝的荣宠,身孕是迟早的。万一生下龙嗣,后位就更如囊中之物。 但她是奸臣之后,更是前朝皇后。这两个身份无论哪一个,都坐不稳皇后之位。莫说寻常百姓憎恨陶相同惠帝,不会真心拥戴,就是朝中大臣,也没几个真心服气,反而害陛下失了威信、人心,得不偿失。 他一早就让了步,陶月安进宫可以,皇上宠着也行。但绝不能坐皇后的位子,更不能专房独宠。可皇上……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 庄将军看着地板,上座的君王还未发话。他想帮着刘牧因入宫,最早是欣赏她的才情和贤名, 到后头,更想借着她把防得密不透风的后宫撕开一个口子。只要破开一个口子,哪怕一小个,日后源源不断的新人,就是拦也拦不住。他们总能选一个最合适的皇后出来。 秦楚暝闭着眼,一声一声地敲着座柄。 确实,朕是你们扶立着才能登基。氏族、世家、派系的纷争不管演变多少年,都会存在着,也是他在继位前竭力收买的。 但如今,朕才是皇帝。 秦楚暝站起身,绕着跪在地上的大臣转了一圈。慢慢停在统管货币制造的刘大人跟前,不咸不淡道,“刘大人,前朝流通的货币统一归整,通商方便,朕原先给了你一年光景。看来,如今已经做好了,朕果真是没看错人。大人想要什么奖赏?” 秦楚暝幽幽说完,刘大人就心虚得说不出话。 “陛下言重。”刘大人连忙磕头,“此事仍在进行中,臣不敢要什么奖赏。” “进行中……”秦楚暝皮笑肉不笑道,“这么说,是还没做完。“ “是……”刘大人抖着声音回复道。 “很好。”秦楚暝面色一冷,“小路子,把刘大人拖出去,打上三十个板子。” “皇上。”刘大人被拖到一半,与他素来交好的宋大人挺身道,“陛下,不知刘大人做错何事,惹得陛下大动肝火?刘大人直言敢谏,但君王治国,应讲究赏罚分明,陛下无缘无故地罚了刘大人,怕会寒了百官的心。” “有何错事?”秦楚暝甩开袖子,冷哼道,“朝廷给你们的俸禄,是让你们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替造福百姓,效忠君王。刘大人有错,本职工作尚未做好,就开始谋划起旁的事。朕以为,做事最讲究一心一意,刘大人操心钱币不说,还要关心后宫,朕也是想借此告诉刘大人,想管的事情太多,最后可能一件都管不好。” 刘大人还是被两边的侍卫拖着带下去,秦楚暝又走到没参与进来的蔡侍郎身边,“蔡侍郎对货币之事颇有见解,刘大人的职位,就先由蔡侍郎顶着。” 此言一出,跪着的大臣,都大抵知道了皇上的心思。无非在杀刘大人这只鸡,给他们这些人看,好让他们知道,眼下新人是入不了宫,爬不得龙床。 秦楚暝又兜兜转转着,下面的大臣们心都提到嗓子眼。他转了两圈,走到刑部侍郎身边,笑道,“朕听说,民间如今有人私自铸币交易,还就在皇城脚下,不知侍郎对此事可是知晓。 马副将原原本本看了下来,他慢慢站起身,突然想通了一些事。陛下如今不纳新人,兴许是件好事。 这位少年天子,如今专心宠着没有任何家族依靠,孤立无援的陶月安,爱恋算是一个理由,但更多的,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却是摆脱了世家的钳制、掌控。 他们一味嫌弃陶月安的出身,但与其把心思不明的世家女儿送进宫来左右陛下,还不如留着这个什么用都派不上的昭仪。 不单是这个,秦楚暝还想变着法子告诉他们,这天下,真正的主人,还是皇上。 89.傲娇陛下 “无碍。”短促的两个字,但隔了许久年光,仍是触发了心底深处的琴弦。我以为我记着你所有的言语音容,喜乐怒骂,可如今听着,却像最熟悉又最陌生的旋律。 “阿彦,你就不能多说点吗?”苏清清将茶盏咚地搁下,大眼瞪向齐彦铭,“每次我同你讲十句话,你就回我半个字。上回晚上我说了许久,你竟睡着了。” “噢。”齐彦铭接过茶盏,抿了些润喉,继续翻书页。 “阿琥,你先让人送我们回去。我有些乏了,况且爰清伤得重,我想找太医替她包扎。”云楼青挂念赵爰清的伤,也不分精力去玩乐。 “我同齐王一道来狩猎,没带随从。”周墨寒对齐彦铭道,“恐怕得耽误齐王春猎的雅兴,朕要先从皇后回去。” “不会。”齐彦铭握了拳,死死压抑着什么,“何况是孤的箭惊了云皇后,还伤了这位女官。” “那一同回去用午膳。”周墨寒看了看赵爰清,“赵掌酝,你一会备好酒,得挑最好的佳酿款待齐王。” “微臣遵旨。”赵爰清痛得想晕过去,但这没人会扶她,何况当着齐彦铭的面,她决不能示弱。 上马时,赵爰清尽量用右手发力,却难以避免地撕扯到伤口,血早将青色的布浸红,还不断涌出来。 强撑着骑到寝殿,左臂几乎没了知觉,纪枝枝见了她们,总算松一口气,可看着赵爰清惨白的面色,连忙和筠竹一道扶她去殿里休息。 赵爰清咬着牙,一面让医女替她清理伤口,一面和身边的以木交代周墨寒吩咐的事务,“你一会带人把藏着的雪里青搬出来,大约要两坛,记得让搬的宫人小心些,这回带的雪里青少,若是摔碎就出事了。” “大人,奴婢知道了。” “嘶……”赵爰清皱了皱眉,宋医女加大了力道,痛得她汗水直落。“你先差人搬酒,等伤处理好,我再过去。” “大人,您还是别说话,好好歇一会。”以木看着赵爰清难受却硬撑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外头就交给奴婢来打点,奴婢跟您这么多年,送酒又不是头一回,您就安心休息。” “那你千万仔细着,别出了差错。”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仍是不放心。宋医女终于上好药,用绷带牢牢缠住。留下每日的药方,并嘱咐一番才离开。 纪枝枝端了碗黑米红枣粥坐到她旁边,赵爰清刚想接过,却被她用手推开,“你受了伤,还是我喂你。” 用勺子舀了些,纪枝枝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嘴边,“这黑米红枣粥养血止血,味道也甜津津的。” 赵爰清顺着尝了一勺,她素来喜甜,纪枝枝便多加了冰糖,“你不去照看皇上和齐国国主的午膳,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娘娘让我替你做些补血滋养的食物,就和陛下说,她想吃西岭厨子做的野味,刚巧陛下同齐国国主猎了好些山珍。”纪枝枝又舀了一些,“出来前给你炖了乌鸡汤,眼下正让筠竹看着火。这乌鸡还是齐国国主转送给娘娘的。” “是吗?”赵爰清愣了愣,慢慢咽下粥,“齐国国主为何会出现在西岭,还同陛下一道狩猎?” “我是刚听娘娘说的,好像这回西岭之会,陛下专程给齐国送了帖子,似是要商议齐、宋、梁三国之事。”粥慢慢见了底,纪枝枝将碗搁到一边,“他是今早到的西岭,据说就是他的箭射中了你。” 说着就要看赵爰清的左臂,“这箭飞远了,力道应变小许多,怎么还刺、得那么深?” “兴许是齐王的箭法好。”北方诸国的王室,对皇子的武艺教习就像大荣对儒家经典的要求一般严苛,齐彦铭十五岁就能百步穿杨,跟着冯老将军打败了侵入边境的卫国,还连着攻下几座城池。 随后封了王爷,娶了冯老将军的女儿做侧妃。 雪里青中 因左臂伤得重,皇后又赐了恩典,这两日全靠以木替她忙前忙后,赵爰清呆在屋里躲懒,还顺道躲开了齐彦铭。 而宋国国主在两日后姗姗来迟,四国终算是都到了。赵爰清穿好女官服,走过长廊,准备找纪枝枝商议下明日宫宴用酒。 但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停滞在原处,怔怔地望向前方,廊道那头正立着她最熟悉的身影,修长、挺拔。 齐彦铭隔着栏杆,像在看园里新开的花,赵爰清用力捏紧衣角后又慢慢放开,缓缓走上前去,坦然作礼,“见过齐皇。” 像是才见到她,齐彦铭转过身,神色未变,“免礼。” “多谢齐皇。”赵爰清起身,四目相对之际,眼里褪去了昔日的缱绻爱恋、缠绵痴迷,只余下一朝大臣对另国天子的敬重。“微臣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陛下赏花的雅兴。” 说着,不带留恋地转身,继续往前走。仿佛过往的岁月、逝去的年华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只像所有的过客,淡淡地经过,再悄悄离开,不留下一丝轨迹。赵爰清抬头看着廊道尽头的砖瓦和四方天空,扬起了释然的笑容。 “等等。”齐彦铭的音调就像沁凉的冰块,在春日里散着薄雾,赵爰清停下步子,回头恭敬地站着,这礼仪,兴许比她当年在司礼局学规矩时还到位,“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那日,孤射中了你。”齐彦铭迈着小步子上前,定定地看着她。 “皇后娘娘派了医女替微臣疗伤,现下没有大碍,牢陛下费心了。”标准的女官微笑,“陛下可还有事要吩咐微臣?” “那雪里青是你酿的?”好半天,齐彦铭才说出第二句话。 “回陛下,那酒确是微臣四年前酿下的。”赵爰清心里有些狐疑,但不欲多管,只寻思着要快些脱身,“皇后娘娘传微臣觐见,若再不去怕是误了时候,微臣先行告退。” 赵爰清走开,这回齐彦铭没叫住她。随着她的背影在转角消失,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阿清……果真不记得他吗?还是,还是她仍在生气,所以装作不认识。 是她仍在生气,所以装作不认识。 以往都是她叨咕半日,他不回应,但心里仍是喜欢。 以往都是她叨咕半日,他不回应,但心里仍是喜欢。 齐彦铭有些沮丧,手心捏着什么,鼓鼓的一大块,看是她仍在 齐彦铭有些沮丧,手心捏着什么,鼓鼓的一大块,看了看又放回衣袖。他虽不喜言语,却也想同她再说些话,再处久点儿。 以往都是她叨咕半日,他不回应,但心里仍是喜欢。 齐彦铭有些沮丧,手心捏着什么,鼓鼓的一大块,看是她仍在生气,所以装作不认识。 以往都是她叨咕半日,他不回应,但心里仍是喜欢。 齐彦铭有些沮丧,手心捏着什么,鼓鼓的一大块,看了看又放回衣袖。他虽不喜言语,却也想同她再说些话,再处久点儿。了看又放回衣袖。他虽不喜言语,却也想同她再说些话,再处久点儿。 90.喂食风波 楔子 “以尔生命起誓,一生侍奉古帝,勤谨恭敬,绝无任何违背与忤逆?”巫寺站在火焰燃起的祭坛前,低下头,看下方跪着的清娆。 清娆抬起头,晨钟在薄雾弥漫中轰然作响,惊起四面树林中的群鸟高飞。她听着鸟雀哀婉鸣叫,缓缓拾级而上。石阶带着清晨的寒意与湿气,从脚底凉到心底,她仿佛隐约感觉到,有一道温暖的目光,始终缠绵在身后。 无论是大巫寺伸出苍老发皱的手指,替她戴上金光闪闪的手链、刺目沉重的戒指和一头华丽却苍凉的发簪珠翠,还是她悠悠转身,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听四方信徒的呐喊、巫官、祝官、一块儿唱着低沉悠扬的赞歌。 “天命玄武,降而生湘” 清娆移开脚步,走上古旧祭坛,历经千年的漫长时光,斑驳了砖瓦石块,温柔了凉薄岁月。像最坚实的堡垒,亘古不变地屹立在巫山之巅,睥睨众生。 “丹砂缀兮,盐泉茫茫” 巫觋从篮子里抓起花白的盐,大把大把从祭坛洒下,雪般飘落。仿佛印证着她终身埋没于此的清冷寂寥。 “古帝命巫寺,受诏定四方” 在这四面环山,与世隔绝的土壤上,巫寺负责沟通神明,降下神旨,全然凌驾于皇权之上。人世的君主,不过是代替他们管理世间的工具,仿佛人的头脑和四肢,一个发出命令,一个照着命令去执行。 更多时候,楚国被称作巫国。 大巫寺,像它的名字,一样冷漠,却掌控着巫寺的所有权力,至高无上,一念成佛,半念入魔;而巫祝,虽是巫寺名义上的统治者,却终身饮清泉,食圣果,日日洗浴,以保纯净。侍奉古神,不许婚配嫁娶,沾染尘俗,非祭祀大典,不出巫山半步。 清娆翻着手里的古籍,小巫到她跟前跪下,恭敬地匍匐在地,“大人,王求见。” 清娆顿了顿,他们虽差不多大小,她却像看着他长大。 当他逆着光走进来时,清娆手里的刻刀掉在桌案上,她恍惚想,究竟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变得这样高大,像参天古木,郁郁葱葱,能将她整个遮蔽荫罩在身下。 “王是来问下旬春祭?”这个在巫寺长大的孩子,他从登基开始,就和巫寺有些不合。如今,闹得十分僵,听小巫说,巫寺都砸了机会东西。 眼下,几乎快水火不容。 然,巫祝只问神明。 “王?” 楚穆久不言语,低头走到她跟前,像以前做错事的时候一样,“我答应过你,会努力尝试……会尽我所有的努力。” 清娆没明白,抬起头看他。究竟什么时候,自己必须仰着头,费力地看清他。 楚穆配合地蹲下身子,迷茫的眼对上她。沉默良久,突然紧紧抱着清娆,头埋在颈窝,委屈万分,“我以为,我能忍住的。” 清娆一惊,楚穆死死抱住她,靠着生来的力量止住她的所有动作,“对不起,我失败了。” 四目相对,眼底是刻骨铭心的失控与疯狂,“清娆,我做不到。” …… 所有故事,都刻在竹简上,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成了灰堆。时隔多年,白发老人在榕树下悠悠讲古。 那天,巫寺照例举办春日祭祀。 庆典上,臣民朝拜,献上牲礼,点燃火把。巫觋穿着绣满蛇纹、龟壳的衣服,在祭坛周围伴着赞歌跳舞。他们家已经一年没吃过饱饭,依旧得献上唯一一只刚会下蛋的母鸡与两只新鲜鸡蛋。他皲裂的手指捧着一罐要吃一整年的盐,刚想离开巫山,却被密密麻麻的军队堵着,带头的军、官抱歉地告诉他,王封了巫山,任何人不许出入。 他抱着盐罐子,护犊子般。远处的林间传来凄厉的嘶声,惊起林间的信鸽,几支箭窜上天,将雪白的鸽子折翼射下,掉在地上,哀鸣中晕开一团团鲜艳的火红,像地狱的牵引之花。 插翅难飞。 混乱中,他和其他前来参拜的子民战战兢兢地呆在一处,从天亮等到天黑,再到晨光熹微。 每天会有人被带出去,有些能回来,有些就再没见过。当他被人喊去时,并没遭到任何虐待刑罚,那大人只看了他一眼,就让他把家住何方写下,末了就让他回去等着。 将近二十余日,得到释放时,一切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街上落魄的诗人抱着古琴,断断续续哼着歌谣。 诗人说,王是神明派来人间的庇护,他宠幸了巫祝,却让土壤肥沃,让家禽壮硕,是神的意旨,是神的允诺,让贫瘠的湘地重新诞育生的希望。 他的下巴险些掉进盐罐子。 …… 皇宫里 清娆静静凝视四方天空,画檐上,莺鸟吟唱着徐徐淌过的流光。 关于王和巫祝的故事,野史里藏了许多。 但史官说,那是楚王用“渎神”的方式,向巫寺 清娆静静凝视四方天空,画檐上,莺鸟吟唱着徐徐淌过的流光。 关于王和巫祝的故事,野史里藏了许多。 下达的战书,正式拉开王权向巫权的挑战与反叛。故事的最后,一杯鸩酒粉碎了所有动人佳话。 许出入。 混乱中,他和其他前来参拜的子民战战兢兢地呆在一处,从天亮等到天黑,再到晨光熹微。 每天会有人被带出去,有些能回来,有些就再没见过 他抱着盐罐子,护犊子般。远处的林间传来凄厉的嘶声,惊起林间的信鸽,几支箭窜上天,将雪白的鸽子折翼射下,掉在地上,哀鸣中晕开一团团鲜艳的火红,像地狱的牵引之花。 插翅难飞。 混乱中,他和其他前来参拜的子民战战兢兢地呆在一处,从天亮等到天黑,再到晨光熹微。 每天会有人被带出去,有些能回来,有些就再没见过。当他被人喊去时,并没遭到任何虐待刑罚,那大人只看了他一眼,就让他把家住何方写下,末了就让他回去等着。 将近二十余日,得到释放时,一切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街上落魄的诗人抱着古琴,断断续续哼着歌谣。 诗人说,王是神明派来人间的庇护,他宠幸了巫祝,却让土壤肥沃,让家禽壮硕,是神的意旨,是神的允诺,让贫瘠的湘地重新诞育生的希望。 将近二十余日,得到释放时,一切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街上落魄的诗人抱着古琴,断断续续哼着歌谣。 将近二十余日,得到释放时,一切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街上落魄的诗人抱着古琴,断断续续哼着歌谣。 诗人说,王是神明派来人间的庇护,他宠幸了巫祝,却让土壤肥沃,让家禽壮硕,是神的意旨,是神的允诺,让贫瘠的湘地重新诞育生的希望。 诗人说,王是神明派来人间的庇护,他宠幸了巫祝,却让土壤肥沃,让家禽壮硕,是神的意旨,是神的允诺,让贫瘠的湘地重新诞育生的希望。 每天会有人被带出去,有些能回来,有些就再没见过。当他被人喊去时,并没遭到任何虐待刑罚,那大人只看了他一眼,就让他把家住何方写下,末了就让他回去等着。 混乱中,他和其他前来参拜的子民战战兢兢地呆在一处,从天亮等到天黑,再到晨光熹微。 每天会有人被带出去,有些能回来,有些就再没见过 他抱着盐罐子,护犊子般。远处的林间传来凄厉的嘶声,惊起林间的信鸽,几支箭窜上天,将雪白的鸽子折翼射下,掉在地上,哀鸣中晕开一团团鲜艳的火红,像地狱的牵引之花。 插翅难飞。 混乱中,他和其他前来参拜的子民战战兢兢地呆在一处,从天亮等到天黑,再到晨光熹微。 每天会有人被带出去,有些能回来,有些就再没见过。当他被人喊去时,并没遭到任何虐待刑罚,那大人只看了他一眼,就让他把家住何方写下,末了就让他回去等着。 将近二十余日,得到释放时,一切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街上落魄的诗人抱着古琴,断断续续哼着歌谣。 诗人说,王是神明派来人间的庇护,他宠幸了巫祝,却让土壤肥沃,让家禽壮硕,是神的意旨,是神的允诺,让贫瘠的湘地重新诞育生的希望。 将近二十余日,得到释放时,一切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街上落魄的诗人抱着古琴,断断续续哼着歌谣。 91.子嗣问题 将两个烦人的打发出去,宋太医来请给秦楚暝请日常平安脉。 陶月安捧着一碟桂花糕,乖乖在秦楚暝身边坐着。通常,只要刘牧因一来,昭仪娘娘的上进心就噌噌噌地往上涨。 她心疼地拈了一块桂花糕,讨好道,“陛下,您要尝尝吗?” 秦楚暝揉揉她的脑袋,很是满意。今儿这么自觉,啧啧。他媳妇真是越来越上路,越来越懂得体贴他了,“朕喜欢看你吃。” 听秦楚暝说完,假客气的陶月安很开心,满足地把桂花糕塞进自己嘴里。既讨好了陛下,又吃着桂花糕,耍小聪明的陶月安很开心。 太医诊完脉,作揖答道,“陛下的龙体一切康健。” “成了,你退下。”秦楚暝看陶月安一吃得开心,就把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不大愉悦,“等等。”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宋太医刚拎着箱子准备离开,听他说着,立刻停下步子。 “过来,替娘娘诊个脉。” 陶月安愣了愣,将手里剩下一半的糕点塞进嘴里,迷糊问,“陛下,我又没生病,诊脉做什么?” “日后,朕诊脉,你也顺带诊一个。保不准有什么事儿呢。”秦楚暝纯粹是想没事找事。 宋太医听陛下这么说,连忙取出小垫子搁桌上,陶月安不大情愿,生怕诊出点儿什么小差错,或是折腾点什么小病来,又逼得她喝苦得掉眼泪的汤药,但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宋太医知道,面前这位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可怠惰不得。于是认认真真诊了会脉,严肃的表情,让陶月安看着有些害怕,“太医,我身上……可是有什么问题?” 宋太医反复确认后,谨慎地答道,“没有,娘娘的身子很健康。” 陶月安松了一口气,继续拿起块糕点,不忘埋怨说,“臣妾的身子很好,陛下就知道瞎操心。” 被质疑的陛下很不满,左手环着她的小腰,继续找茬道,“既是康健,为何朕夜夜宠幸昭仪,却到现在都没身孕?” 此话一出,陶月安的脸红得都能滴血,桂花糕卡在喉咙里不停咳嗽。她责怪地瞧了瞧秦楚暝,他怎么说起话来肆无忌惮的,这儿还有外人呢。 除了陛下一脸怡然自得,浑然不觉,纯情的宋太医同样尴尬得无地自容,只能硬着头皮,“陛下和娘娘都处在在盛年,身体也没大碍,子嗣之事,还得看上天安排。臣回去,替娘娘开几帖调理身子的药,娘娘每日按时服用,想会有些帮助。” “好。” 陶月安登时急了,怎么绕着绕着她还得喝药呢?“陛下,我身子好着呢,不喝药。” 秦楚暝看一心一意同自己说话,心情顺畅些,大掌在小肚子上揉了两把,“朕回回这么努力,怎还没动静。喝些药,兴许有好处呢?” 陶月安不服气,小路子这会儿走进来,福了身,“陛下,奴才已经给睿王殿下安排了住处,陛下您看,什么时候去见一见?” “现在正好。”秦楚暝扯着不情愿的陶月安起身,“睿王带了王妃一块来,你过去和她说说话也好,别总闷在正阳宫。” 陶月安陪他一起走到睿王歇息的宫殿去。睿王妃看着纤弱,却极为和善,她们坐在一块儿吃点心,倒是能聊得来。秦楚暝和睿王萧延光则去旁的房间,大致说完了曹庄死后的后续事宜,开始闲聊家常。 “小世子留在府里?”秦楚暝知道睿王妃前年生了个儿子,如今也有一岁了。这回上京述职,到没一起带来。想是年纪太小,路上颠簸受不住。 “别提了。”萧延光像吞了苍蝇似的,一脸嫌恶,“终于摆脱那个臭小子了。” “噢?此话怎讲?”正跃跃欲试像做父皇的秦楚暝纳闷了。 “那臭小子实在麻烦,刚生下来哭哭啼啼地没完没了。睡觉也不安分,回回都要王妃哄着。” 秦楚暝没当回事,“让乳母看着不就成了。” “王妃心疼,非要自己带。一抱着就不肯松手。”萧延光叹道。 “成天粘着王妃不说,每回一到夜里,都哭得可怜兮兮地找王妃一道睡。”萧延光想起这些日子的痛苦经历,就劝道,“陛下,孩子可不能随便要,一要了一个,十天里八天得做着素和尚。” “不会?”秦楚暝的三观受到一些冲击,不得不重新审视孩子这个问题,“所以王妃晚上都是陪小世子睡的?” “是啊。” 萧延光苦着脸摇头,秦楚暝脑海里立刻出现一幅幅画面。什么陶月安抱着孩子一脸慈爱地坐在床上唱摇篮曲,他抱着一床被子苦逼兮兮地坐在地上,床上两个你侬我侬的,完全不将他当一回事。什么他抱着小夏月一脸温情地想要,一个小婴儿突然从她怀里钻出来,放声大哭。搅得他不得安生。 皇帝陛下忽然觉得,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晚上睡觉时,陛下做完羞羞脸的事情,很满足地搂着他媳妇,不停夸道,“今儿好乖。怎么这么乖?”不仅抱着他不停叫陛下,还格外纵容他,一点儿不像之前那样娇气。 小夏月羞涩一笑,埋进他怀里,“陛下,我今儿和睿王妃一道聊天,听她说了许多小世子的事。” “都说了什么?”秦楚暝没注意话里的内容,自顾自咬着她的耳朵,甜蜜道。 “睿王妃说了好多,小世子真是好生可爱。”陶月安很向往地眨着星星眼,“陛下,我也想要个小宝宝。” 秦楚暝僵了僵,面上还是笑着,心里却开始发虚,“之前不还闹着不肯喝药,怎么突然想着要宝宝了?” 陶月安正在兴头上,压根没注意他古怪的表情,自管自说了一堆睿王妃讲的事儿,末了道,“陛下,你不也像要个小皇子吗?” “嗯。”秦楚暝内心的危机意识感却“蹭蹭蹭”地往上窜,节节拔高。他佯装无意道,“如果有宝宝了,你会天天抱着他吗?” 陶月安想都不想就道,“会啊。” 说着,不顾秦楚暝僵硬的面部表情,幻想道,“宝宝软软的,我肯定抱着,就不肯放手了。” 抱着,就不肯放手了…… 秦楚暝摸着她的头发,很复杂地问,“但总不能分分秒秒抱着,你白日喜欢赖床,下午又得陪朕批奏折,哪有这些精力?总得找两个得力的乳母看着。” “不要乳母,睿王妃说了,乳母不如自己来好。”陶月安摇摇头,“我可以不去御书房,反正我过去,也帮不了陛下什么。倒不如空下时间去看看宝宝” 空下时间看宝宝…… 秦楚暝咯噔一下,努力逼着自己冷静,淡定,事情不会变得这么糟,他不能慌,对,就hi这样,不能慌,“白日不算。夜里呢?夜里总得要乳母帮着带?总不能让宝宝同我们一块儿睡?” 陶月安从他胸膛前抬起头,很奇怪地看着他,像听见了天方夜谭,“当然得一块儿,他这么小,怎么能让他单独睡?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一块儿睡…… 秦楚暝如遭雷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他仿佛能隐约猜到那个画面:陶月安抱着讨人厌的小家伙,背对着他,闻声细语地另一个男人睡觉,他就只能委屈地缩在角落里……不 成!秦楚暝的目光一瞬变得凌厉,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夏月是他的,谁都不能抢。 92.啊终于开始主线剧情了 睿王跟睿王妃在京里呆了十日,就一块儿返回封地。陶月安倒舍不得睿王妃,听她说了好多小世子的事儿,嚷着她下次入京,一定得把小世子一块儿带来。 随之而来的,她愈发缠秦楚暝。原先对那桩子事还有些抗拒,如今竟是温软听话不说,还更主动了。 陛下虽然身心愉快,却始终不想承认,他媳妇突然上进了,都是为着个毛小子能到世上来。 而且最近两日,他在御书房批奏折,陶月安也不肯在他怀里呆了,硬是要坐在靠窗边的小凳子上晒太阳,一脸柔和地抚摸着肚子,仿佛里头已经有个小哭包。 看得陛下心中警铃大作,握着狼毫的手都在颤,还不得不露出一个柔情满满的微笑。指节差点把笔给折了,眼下这般下去,还了得?! 八字一撇都没,就这么会刷存在感。日后若真出来了,他在这宫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当然,陛下面上对这个孩子依旧是充满了向往,时不时温柔地坐在陶月安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慈爱的模样,让陶月安对他的好感度“突突突”攀升了几个台阶。 内心打着小算盘的陛下,只有当昭仪娘娘看不见时,才会用淬了毒汁的目光紧紧盯着肚子那儿瞧。 臭小子,你最好晚点儿来。 私下里,又不断给太医院施压,让给他们尽早调一种既避孕又不伤身子的药丸,最好还是甜的。 这让一众太医的内心几乎是奔溃的。这是做药还是做糖呢?但架不住陛下阴森怪气的胁迫,还是加工加点地调配。 陶月安自从准备怀个小皇子,闲着没事就喜欢四处逛逛,说是要散散心,对肚子里的宝宝好。一日,她带着小莲在御花园里散步,面前有个宫女端着东西,本是弯着腿问安,结果被后头的人无意一推,竟撞上了陶月安的身子,半壶茶水全泼到她身上。 “大胆奴才,竟敢冲撞昭仪娘娘。”小莲头一个反应过来,一个巴掌扇得她嘴角滴血,整个人都傻愣愣地懵在那儿。 “娘娘饶命。”那宫女像是新来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劲磕头求饶,“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笨手笨脚的。不当心冲撞了娘娘,请娘娘饶命。” “小莲,算了。”茶水也不烫,就是身上湿漉漉的难受,还一大块印子,瞅着很不体面,“这附近有什么近点儿的宫殿,我去换个衣裳。” “娘娘,月华宫离这儿最近。”小莲道,“您看,要不去那儿换衣裳?” “也好。”陶月安让小莲回正阳宫取衣裳,那宫女在前头带路,两人一块儿去了月华宫。等小莲来的空档,陶月安坐在桌边,随意把玩着桌上的小摆饰,倒是新奇。 她刚玩了一会儿,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微微带着哽咽,“小姐。” 陶月安抬起头,怔怔看着她,“翠竹……?你怎么在这儿。” “楚王篡位后,将相爷、夫人和几位小姐,软禁在京郊一处宅子里。原先的家仆充公的充公,变卖的变卖。奴婢也是使劲了法子,才偷偷混进宫来,就为着能给娘娘递句话。” 翠竹看着她,眼眶里泪水都在打转,饱含深情,“陛下弑君篡位,陷害朝臣,还强行抢了小姐在宫里呆着,一条条罪名,真是罄竹难书,罪该万死。” “陛下……陛下很好。”陶月安一把抽开握着她的手,冷着脸道,“不许你这么说陛下。” 翠兰惊讶地看着陶月安,像看着陌生人,“莫非……奴婢在宫里听说的传闻都是真的?” “什么传闻?” “陛下对小姐很是疼爱,为了哄小姐开心,连别的妃子都不纳。”翠竹看着她,眼睛里全是另一种味道,瞧得陶月安没来由的心虚,“小姐难道被他的温情攻势给迷住了心窍,忘记他当年是怎么对陶家,怎么对大郑,又是怎么对小姐的?” 翠竹看陶月安不理她,又紧接着说,“小姐忘记了,可奴婢都记得牢牢的。楚王他身怀着狼子野心,在朝堂上陷害忠良,私底下跟蛮夷、跟叛军勾结,这才将好好的大郑给毁了。小姐您不记得吗?” 陶月安扭开头,她……她不是不知道。陛下的皇位得来的不光彩,只是她给选择性忘了。 “小姐,您记不得这些也不算奇怪,这些都是朝堂上的事儿,相爷也很少跟您提。可您难道连他戏弄欺骗您感情的事儿都忘了吗?” 翠竹忙转个角度,和她面对面,“楚王为着破坏相爷跟太子的联盟,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小姐,小姐……” “住嘴。”陶月安拍着桌子站起身。她不是没想过…… 有时候夜深人静,她偶尔会想起那些泛着疼的伤疤,可靠在秦楚暝怀里,暖温温,她想,那些都过去了,“陛下……陛下最疼我了。” 陛下最疼她。为着她,连旁的妃嫔,包括刘牧因,都不要了。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对……都过去了。兴许陛下已经忘了刘牧因,只喜欢她一个。 “小姐,您醒醒。”翠竹走上前,不停摇她,“陛下如今疼你,只是想拉拢朝中陶氏一族的旧臣。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你。那位刘小姐,才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 “你胡说。”陶月安推开她,翠竹又上前抓着她,“楚王虽成了皇帝,却不能随便将朝臣大批给换了。一来,新朝刚建立,有诸多琐事,需要有经验的大臣处理,才不会乱套。二来,就算要举办科举,新招一批士人,最早也要等到来年,一时间只能用过去的臣子。而过去的朝臣大多是向着相爷的,于是王爷就娶了您,再百般疼爱,就是想告诉大臣们,只要他们像小姐一样归顺陛下,就一样能得到器重。” “还有。”翠竹强行拉开陶月安堵耳朵的手,“奴婢现在在尚宫局做事儿,奴婢听说……陛下明年就打算立刘牧因……立她做皇后,凤袍的样式图案,司衣司都反复讨论好几回了。” “怎么……怎么会?”陶月安惊道,“刘牧因……不是正三品的昭仪女官吗?” “这些都是陛下使的计策。毕竟您和刘姑娘,都是前朝的妃子。陛下先纳了小姐,就算开了这个先河,等再娶刘姑娘的时候,就方便许多。而且,陛下日日专宠小姐,让大臣对您愈发不满,这样一来……朝中大人们的眼睛就全钉在小姐身上,哪有人有功夫,去管刘姑娘呢?” “你走开。”陶月安推开翠竹,不愿再听她说话,可她刚跑到门外。又被翠竹拉了回来,她将一小包药粉塞到陶月安手心里,小声道,“小姐,您姓陶。皇上姓秦。相爷和老王爷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您和陛下,注定是不会有将来的。” 翠竹却将她的手指合起来,一字字扣入心尖,“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小姐应该明白。陶家没了,皇上之所以还留着小姐,就是因为小姐还有利用的价值。如果有一天,小姐没了利用的价值……那么,您也会成为冷宫的一具干尸。” 翠竹说着,语调泛着阴森。陶月安在冬日里隐隐感到沁骨的凉意。 …… 只一晃眼功夫,冬天就悄悄过去,春天踏然而至。秦楚暝照着之前说好的,带陶月安一块儿下江南去玩。 陶月安一通胡吃海喝,吃得肚子疼,躺在画舫的床上不停打滚。可急死陛下了,偏他这回把太医都关在太医署折腾新药,就让小路子去街上找个医馆,找两个郎中来。 “娘娘只是这两天吃多了,暂时不消化而已。”郎中问完情况,诊好脉,写了两帖药方,让小路子下去抓,“这几日切记要吃得清淡些,少碰油腻辛辣,大鱼大肉之类。” “好,多谢大夫。”秦楚暝替她揉着难受的小肚子,嘴里不忘数落道,“让你吃得跟猪似的,眼下知道苦头了?” 陶月安不大高兴,顶嘴道,“我原本是不想吃,都是陛下不停让我多吃些、多吃些,还一个劲夹菜,我不好拒绝陛下才吃的。全是陛下害我肚子疼。” 秦楚暝狠狠一弹她的脑袋瓜子,“怎的,你还有理了?回京前,就只许喝白粥清汤……你跟朕哭都没用。” 看陶月安委屈巴巴的眼神,秦楚暝一下就高兴了,挑着眉看她,“哭,哭啊,哭也没用……你再哭啊。” “乖,不哭啊。”陶月安真掉了两滴假惺惺的眼泪,秦楚暝吓坏了,怎的这样不禁逗。忙替她擦银珠子,边擦边质问郎中,试图将祸水朝别处引,“娘娘要多少时候才能好?” 一脸的凶神恶煞,好像他才是那个害昭仪肚子疼的元凶。郎中不禁抹了把汗,道,“大概六、七……” “嗯?”秦楚暝看小家伙的眉头一皱,立刻挑眉问,“要七日这么久?” “五日?” “当真……?” “如果娘娘好好修养,想必三日就能好了。”郎中一退再退,终了无语道。 “听到没?”秦楚暝抱着无精打采的陶月安,“郎中说了,三日后就能吃好的,开不开心,快给朕笑一个,快笑一个……还是别笑了,真丑。” “……”他什么都没说,“陛下。” “什么事儿?”秦楚暝哄了半天,陶月安都懒懒的不开心。他不耐烦地瞧一眼郎中,真是个庸医,治个肚子不舒服还得三天。 想着,心疼地揉了揉他家小猪软乎乎的脸蛋儿,小乖乖,怎么要遭这个罪受。他好不容易养得白白嫩嫩,保不准生场病全瘦下去了。 “陛下,草民还有一事,虽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却有了九成,眼下不知当讲不当讲。”郎中伏在地上。 “说。” 93.取不出名字 “娘娘是否长期服用一味药物,名唤参麒?”郎中问。 “参麒?”陶月安疑惑地看了眼郎中,又去看秦楚暝,摸不着头脑,“那是什么?” “是江南这儿常用的一种草药,服用之后,和避子汤是同个效果。” 陶月安隐约能听见秦楚暝的磨牙声从头顶上传来,细微而缓慢地摩挲,透着隐隐的危险。 虽然背着身瞧不见,却能想象出他的脸色,一定比最深的黑夜还要黑。陶月安听他开口问,“你是怎么瞧出,娘娘喝了这个药?” “回陛下。参麒是江南一带人家喜爱选的避孕草药,尤其是青楼楚馆里的老鸨。陛下和娘娘久居北方,草民知道,也有少部分从江南搬去那儿生活的人会用,但总的还不算多。”郎中答道,“草民这么说,只是想提醒陛下和娘娘,参麒的效果虽好,但草民也是行医数十年发现,这药若是用久了,会在身子里淤积。长此以往,日后想再受孕,恐怕会有些困难。之前给娘娘诊脉时,草民发现,娘娘身上确实有参麒残留的痕迹。” 秦楚暝的手还按在陶月安鼓鼓胀胀的小肚子上,突然轻轻摩挲,陶月安有些怕, “陛下……” “安静。”秦楚暝几乎是从牙缝间蹦出来几个字眼,陶月安一个哆嗦,没敢说,秦楚暝继续问郎中,“从你看来,娘娘大概服了这药物多久?” “大概……没到一年,但少说有七、八月。”秦楚暝一算,和她做昭仪的时候大概差不多,或许少上一些。 “若眼下断了药,是否已经影响了日后的子息?”秦楚暝抓着她的蹄子,默默放在手心里轻轻揉着。 “娘娘毕竟还年轻,加上服用药物的时间不算久,若现眼下断了药,再好生调理两个月,应是能有身孕的。”郎中道,“倘若陛下其间还想用旁的避子药物,草民能给娘娘开一些更温和,不伤身子的。” “不必。你下去开几副调理的药。”陶月安的脑袋顶上,顶着秦楚暝的下巴,她不太舒服,却不敢抗议。 郎中跪着道了声,“草民告退。”陶月安以为,秦楚暝要发作了,可他只从后面揽着自己,右手和往常一样,随意掐着她的脸蛋儿,跟揉面团一样揉。 “陛下……”陶月安想转过身,可他捏着自己的下巴,力气突然变得特别大,根本动不了,“陛下,您松一松。” “安分点。”秦楚暝按住她,两根手指曲起,轻轻敲着她的手背,“朕在想事情。” 陶家虽然在京城呆了近十年,但陶相最早在江南为官,知道参麒这东西,也不算奇怪。秦楚暝看着陶月安头顶的发旋,还是否定了这个猜想。 陶相是突然出事的,那会儿,他正急着要让陶月安早日怀上太子,好能顶替郑棕英的位子,连冒着杀头的罪名都不惜,万不会给她吃什么参麒来避子。 再之后,陶月安一直被他养在正阳宫,跟陶家旧臣再没什么联系。尤其是前阵子,她听睿王妃说了睿王世子的事儿,羡慕得紧,日日缠着自己生包子。秦楚暝意味深沉地看着陶月安,把她的手抓到嘴边啃了两口。 而且太医……秦楚暝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太医没少给她诊脉,但凡是他诊平安脉,都会让陶月安跟着诊一诊。给他诊脉的太医不少,日日都会换,其中也有人是从江南来的,怎一个普通郎中能发现的事儿,却没一个太医发现提出来? 秦楚暝抱得紧一些,再进一步想,如果不是她自己偷偷藏了吃。就只有一种可能,是旁人在她的膳食里添了参麒。而他们,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 只要想着,他就愈发不安心。 屋内一片死寂,陶月安吃撑了,肚子本就不舒服,又一纠结,更是如坐针毡,两道细细的柳叶眉皱巴巴地拧在一块儿。 该不该说些什么? 她想和秦楚暝解释一下,万一他误会自己是不想要孩子的?可感受到陛下阴沉沉的模样,她又一向被他板着脸阴阴地威吓得多,一见着秦楚暝,还没开口,单从气势上就矮了一大截。 “陛下……”陶月安被越箍越紧,快喘不过气的时候才软软推他,“陛下,您勒得我难受。” 秦楚暝环着她的手终于微微松开,陶月安犹豫一下,突然转过去抱他的脖子,愣得秦楚暝目瞪口呆,一时没能反应。 “陛下。”陶月安自己都觉得,午饭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抬起头,刚一对上秦楚暝复杂晦涩的目光,一下就弱了,软软道, “陛下……我,我……” 秦楚暝低头看她,话到舌尖,立刻颤抖着变了味儿,“我肚子饿了。” “……” 陶月安喝着白粥,小心翼翼地瞅着坐在床沿的皇帝陛下。要是换了平时,他肯定会亲自喂自己吃。 不太高兴的陶月安悄悄将碗搁下,秦楚暝想事情想得专注,一时没注意她。连怀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家伙一眨一眨地看他都不知道。 “陛下。”陶月安问,“你在想什么?” “你说呢?”秦楚暝也不回答,就这么静静瞧着她。 “陛下,我没有吃什么参麒。”陶月安两下扒拉着他的脖子 “我还想着要生一个和睿王世子一样的可爱的。” 秦楚暝没说话,陶月安生怕他不信,连手指都竖起来了, “陛下,我保证。” 秦楚暝被她滑稽的模样逗笑了,揉了揉她的脸,水豆腐似的软乎乎,全是他精心养的。“那你如实告诉朕,陶家出事的时候,你可有服过毒?” “没有。”陶月安慌忙摇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想……想跟陛下好好过日子,我不想死的。” 她瞧着他的眼睛,满是认真,“陛下之前,一直因为这件事生我的气。我想和陛下说,都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秦楚暝好像吃了什么,甜津津,凉丝丝。蹂、躏她的手也温和了,“朕还不够宠你,就差骑到朕的头顶上了。” “可陛下确实是生气了啊。”陶月安吐槽道,“每次皱巴巴的眉头,跟小老头似的。” 秦楚暝心里乐开花了,连她说自己是小老头都没追究。这可是她头一回跟自己说,想好好过日子。 嗯 ……好好的。 秦楚暝揉揉她的脑袋,“嗯,以后不皱了。” …… 离开江南的前一天,秦楚暝本来答应好了,要带陶月安上街上玩。结果江南这一片的刺史有要事要禀报,又耽搁不得。便派了一队影卫在暗中跟着,让刺史夫人陈氏陪她出去逛街。 陶月安想,要是秦楚暝不去,就没人这也管那也管,玩得不尽兴。于是面上装着好遗憾,我好想和陛下一起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心里头高兴得差点儿鼓舞雀跃。 秦楚暝让小路子备了一大包银子,亲亲额头,“朕晚上再陪你用膳。” “谢谢陛下。”陶月安将银子揣进怀里,跟陈氏一块儿出去了。 陈氏带她去江南的街巷、小镇逛了一上午,中午去当地吃江南菜。 酒楼里正好有说书师傅在说书,陶月安便拉着说要听故事。陈氏有点儿为难,想劝她去厢房里坐着,可拗不过陶月安。毕竟这位才是实打实的正主,她只好跟着坐在说书师傅周围的椅子上,欲言又止。 “大家都知道,前朝有一位大、贪、官,名唤陶吉。”说书师傅拿着长长的折扇,“这儿有人不知道陶吉吗?” 陶月安吃到嘴里的小汤包险些掉出来,陈氏觉得坏事儿,这位可是陛下心尖尖儿上的人,忙道,“娘娘,外头吵,我们去包厢里坐着。” “我……我想听听。”陶月安拿着筷子,怔怔看着说书师傅。 “陶吉他贪赃枉法,在京里作威作福不说。单说几年前的江南大旱,赈灾银子迟迟不下来,就是给他贪了。”师傅说着愤怒,下头也是一片叫骂,“还有那位惠帝,折腾了一堆劳什子新政。都是变相刮咱们的银子啊。得亏当今陛下圣明,这才结束了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 “今儿,咱们不说这陶吉。”陶月安搁下筷子,静静听他虽说,“咱们就说一说,这陶吉一手提拔上来的官、员,江凯。说起这人啊,大家有些人兴许还不清楚。早些年江南大旱,帮着陶吉一起贪、污银子的头号大官。陛下登基之后,虽然在肃清过去陶氏一族的旧臣,可陶吉就是树杆儿,下头的根须深深扎在大郑的土壤里,实在太多了,难以连根拔起。这江凯就是一个漏网之鱼……” 陶月安一顿午膳吃得很少。她和陈氏一起出去的时候,陈氏心里七上八下,皇上让她带着娘娘,本是要让娘娘开心的,要是娘娘愁眉苦脸的回去,老爷回去非得怪她,“娘娘,那说书师傅讲的,您别放在心上。毕竟陶相是陶相,您是您。陛下对您,喜欢都来不及,不会因为相爷的缘故,减少一丝半点儿对娘娘的喜爱。” 94.咳咳咳,小媳妇陛下 一顿胆颤心惊的午膳完了,陈氏和陶月安走在街上,不停打量这位昭仪娘娘的表情。 没表情。 傻愣愣,呆萌萌。 嘴巴上的饭米粒都粘着。 刚才的饭菜也没动多少。看样子别是生气了。 陈氏双手在袖子里暗搓,直觉该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悄悄咽回去。 因着陶相的关系,她面上顾及着是陛下的宠妃,十分的客气,心里却对这位娘娘不大待见。 都说爱屋及乌,可要是这屋子不招人喜欢,里头的人自然也很难被认可。陈氏正琢磨着要说写什么转移视线时,陶月安突然问,“陈夫人,刚才那先生说的是真的吗?” “这……”陈氏对上陶月安小路般清澈的眼神,张了张,还是改成点了个头,“娘娘……这事儿,您心里清楚就行。就别让臣妇说了。” “你的意思是,他说的是全真的?”陶月安有些接受无能,任谁被塑造了七八年的观念忽然转变,都是极为复杂而痛苦的,“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也许是谣言误传,或是蓄意抹黑?我爹不是这样的。” “嗯。”陈氏一惊,这都是明晃晃、血亮亮的事实摆在眼前,造假不了。真不知道这位娘娘是真傻,还是装着傻?“娘娘,不是臣妇胡说,您要是不信,就去路上随便找个人问问。京里的事儿姑且不说,但陶相当年在江南一带的做派,大家可都是真真正正有目共睹。什么谣言啊抹黑啊,哪比得上大家亲眼见的?” 陈氏一时嘴快,刚说完,就隐隐有些后悔。她咬咬嘴唇,暗骂自己嘴巴上没个栅门,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随便说了,要是给皇上知道了,话语立刻软上三分,“娘娘……” 没想着,陶月安真随便站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小贩看她穿的衣裳好,看着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忙笑着问,“小姐要糖葫芦是吗?五文钱一串儿。” 陶月安一连拿了四串,看得小贩格外高兴,陶月安听那说书人说话难得没了食欲,午膳没吃几口就走了。眼下正饿得慌,便大口嚼着糖葫芦,边嚼边问,“小哥,我能问你点事儿吗?” “问啊。” “你知道陶相的事儿吗?”陶月安吃完一串糖葫芦,又去啃另一串。好不容易逮着秦楚暝不在的机会,能好好吃这些零嘴儿,自然一口不能放过。 “那个前朝大贪、官啊?”小贩愤愤道道,“可不是。当初他为了给自己在郊外盖个宅子,连夜让人把我跟我媳妇的屋子拆了,人也不管,就用个马车拉到另个地方扔下去。我带着媳妇去衙门里告状,结果还一人挨了二十板子,我倒算了,媳妇她细皮嫩肉的,哪经得起打啊?又不得不给差役塞了二十两银子,这才轻轻打了二十下,勉强保住了性命。二十两银子啊……我就是卖上半年糖葫芦都攒不到这个价,还是在亲戚这儿借那儿借才凑齐了。” “得亏如今改朝换面了,都说恶人自有天收。这陶吉也被人逮进去呆着了。说起来,当今圣上旁的都好,怎就纳了那奸相的女儿做妃子,连着就只是抄家、囚禁,这样十恶不赦的人,就是诛灭九族都是活该啊。”小贩边说边摇头,也不顾陶月安停下的动作,“你说,那陶昭仪是不是狐狸精转世,万一魅惑着圣上把陶相这些年的恶帐一笔勾销,还给他个官职做,东山再起……那咱们的日子,不是越来越难过?” 陶月安还想听下去,却被陈氏硬生生拽走了,“娘娘,别听了,走,臣妇带您去看些其它好玩的。” 可陶月安闹起脾气来,十头牛都拉不住,连秦楚暝都得在一边好言好语地哄着,更何况是陈氏了。 她眼睁睁看陶月安问了好些人,神情越来越平静,平静得吓人。回去时,就抱着刺史大人的腿一个劲儿发抖,求这神那神保佑,陛下千万别追究,万一追究起来,他们全得跟着遭殃。 和陈氏的胆战心惊不同,陶月安格外淡定。 淡定地看陛下用了晚膳,顺带尝两口。淡定地伺候陛下洗漱。又淡定地看着宫女太监们纷纷出去。 通常,只要房门一关,皇帝陛下就自动变身,搂着陶月安像一只乖乖忠犬,“玩得开心吗?跟朕说说,刺史夫人都带你上哪些地方去了?” 陶月安随口说两个地名,就软乎乎地蹭他的脖子,娇娇道,“没有同陛下玩得开心。” 秦楚暝沉默而僵硬了两秒,瞬间泛起诡异的红晕。 为了掩饰娇羞,他单手按着陶月安的脑袋,不停往脖子上按,陶月安几回想抬头,都被他一巴掌打下去,横竖就是死死按着不准抬起来。 自己用热烫烫的脸颊蹭着陶月安的头发,听听,他媳妇真是越来越上道了。 这话说得……要多舒心多舒心。 简直是,心旷神怡。 完全不知自己已经从耳朵根子红到脖子根朝下的皇帝陛下佯装霸气道,“明年要是有机会,朕再陪你来,把这些地方一个个再去一遍。” “陛下真好。”陶月安虽然没明白,秦楚暝以往抱她都不是这么抱的,但还是就近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一下。亲得陛下的面色又红了两度,呼吸都不顺畅了。 就在这个小鹿乱撞的时候,陶月安那只凉丝丝的小手又在他的腰带那儿左右摸索,像是在找带子的头。秦楚暝紧张得说不出话,颤抖着拉着她的手到正确的位置去。 腰带松了。 小猪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学坏了。 一定是在外面交了什么坏朋友。回头朕得派人好好查查,是谁带坏的。 腰带君……摇摇欲坠,天哪! 朕要砍了他们的头!统统拖出去。 秦楚暝按着陶月安的手因为颤抖没了力气,陶月安被解放的小脑袋立刻来到他的脸颊边上,顺着赤红的耳根子一路吻到嘴唇边。 “陛下。”秦楚暝被陶月安生涩的吻技吻得七上八下,突然拉开她,急呼呼道,“等等。” “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陶月安伸手摸了摸,烫得都能烤肉了,“不会是发烧了?” “不许动。”秦楚暝暴躁地跳起来,衣带跟着开了。他连忙伸手把自己的袍子合上,活脱脱跟个被什么的小姑娘一样,“你别乱动。” “为什么?”陶月安皱着眉,小手又不乖地扯开他慌慌忙忙遮掩住的衣领,软软一推,陛下就倒进了轻飘飘的软沙罗中,“我们不是……不是说好了,要早日怀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吗?” 陛下眼睁睁地看着一件件衣服滑落在外头,“可……可也没……没这么快啊……啊!陶月安你在做什么!!住手……给朕住手……” “造反……造反了。” “!!!!!!!!!!!!!” 末了,陶月安裹着被子,一个打滚滚到一边去,满脸幸福地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完全不搭理身边被利用完只好委屈咬着被子浑身散发着浓厚怨念的皇帝陛下。 一直到陶月安睡着,秦楚暝悄悄从后面靠近她,还听见她隐隐唱着哄婴儿的歌,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 秦楚暝很不满地把她扯进自己被窝里,脑袋贴在小腹上,压低嗓子,用极低极低的声音悄悄警告道,“小夏月是我的,知道吗……臭小子。” 可惜,事与愿违。 …… 皇帝陛下带着昭仪娘娘从江南回来后,昭仪娘娘实现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完美突破。从皇帝陛下的小媳妇,到成功把陛下变成了小媳妇。 昭仪娘娘突然格外发奋,整天有的没的缠着陛下,每天都跟调着蜜似的。 终于在将近一年过去的某个傍晚,小莲端晚膳进来时,听太医把着陶月安的脉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这……应是喜脉无误。时间算算,大概有一个多月了。” 她一惊,手里的碟子哗啦啦地掉在地上,惊动了里面的人,纷纷侧目。 周围鸦雀无声,小莲慌忙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听着娘娘有喜的消息,一时激动……奴婢该死,求陛下饶命,求娘娘饶命。” “确实是该死。”秦楚暝冷着脸看她,“来人,给朕拖出去。” “陛下……陛下,陛下饶命。”小路子叹了口气,带人把她架着出去。陶月安有了身孕,这往后还了得。 秦楚暝揉揉兴奋激动说不出话的陶月安,“乖,别乱动,朕出去一会儿。“ “嗯。”陶月安点点头,自己盖好被子,“快点回来。” 秦楚暝刚出内室,如沐春风般的面容就变得数九寒天,他脸一沉,跟着一块儿出来的人纷纷挨个跪下。 “你们能在正阳宫做事,一定是在宫里资历深,见识多的,不然也爬不到这个位置。”秦楚暝慢慢踱步,不温不火地说着最令人发颤的话语,“既然这样,就应该都明白,这整个大秦都是谁的?” “是……是陛下的。” “那都给朕记清楚,别一时被外头的人给的好处弄花了眼睛,手一软,不知道现在是谁做主。什么不该收的全头脑一热收进口袋里。连累了自己不说,整个家族都别想过活。”秦楚暝威胁道,“朕已经让人把你们从哪儿来,家在哪,父母是否健在,有没有姐妹兄弟,全调查得清清楚楚。你们要是一时贪念,不管是谁,只要小皇子没了,统统去帝陵陪葬。” “陛下饶命啊。”宫女吓得花容失色,太监也是脸色奴才,“陛下息怒,奴才们万不敢做这样的事儿。” “正阳宫里的人,不管是谁,从今天起,都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做事。要是谁都像方才的宫女一样,今儿一个手滑打碎了盘子,那明儿是不是会一不小心撞了娘娘?”秦楚暝凉凉道。 “奴才们不敢,奴才们一定小心谨慎,好好伺候娘娘。” 95.包子在路上之分房睡 小路子进来时,秦楚暝淡淡扫他一眼,就转身回内室了。 陶月安坐在床上,正一脸神往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见秦楚暝来了,忙笑着招招手,“陛下,快过来。” 黄桑两眼一亮,麻溜地跑过去。 陶月安抓着秦楚暝的手,贴上自己平平的小腹,话里都浸着甜腻腻的蜜糖,“陛下你说,这里头究竟是个小公主,还是个小皇子?” “都……都好。”那个“不”字刚脱口,秦楚暝立刻咬着牙缩回去。强颜欢笑地从小肚子上离开,改抓着陶月安的手,“都喜欢。” 当初从江南回来,小猪就日日缠着他。 他本想哄她吃太医院新开的糖药,但……被她可怜巴巴求得厉害,两只眼忽闪忽闪全是期待,实在没忍心。 加上细细将养几个月,原先吃参麒的残余消得差不多。 一晌贪欢! 陛下肠子都悔青了,陶月安在他耳边呢呢喃喃说了一长串,他无意识地点点头,琢磨接下来十一个月的时光要怎么打发着熬过去。 陶月安说久了,嗓子有些干。刚停下喘口气,就见秦楚暝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模样,气呼呼地,往他脑门上狠狠一拍,“陛下,您没听我说话吗?” “没……”陶月安脸色骤变,秦楚暝搭上陶月安的小腹,讨好着补充道,“这不是高兴坏了,才没听清。小夏月都说了什么?” 陶月安听罢,稍微好一些,她拉着秦楚暝的手,又道,“陛下,我听睿王妃说,这头三月是最得当心的。所以我想……咱们从今儿起就分开睡。您再让人弄间宫殿,我搬出去住。” 秦楚暝在小腹上打旋的手顿时僵住了,他震惊地拽着她,“……分开睡?” “嗯。” “真要分开?”秦楚暝抬起她软乎乎的小脸,一眨不眨跟自己对视, 陶月安望着他,水灵灵的眸子里全是真诚。她一手摸着秦楚暝僵硬的脸颊曲线,“陛下就在正阳宫另外找处……” “朕不同意!”秦楚暝鞋子一蹬,三两下爬上床,被子一掀就钻进被窝,将陶月安压着不许动,面露凶光,“朕……” 不等他说完,陶月安就一巴掌打在腰间,柳眉微蹙,满是嫌弃地推开他。 “陛下,你当心……别压着小皇子。” “他还小,要是被你没轻没重地弄伤了怎么办?” “毛毛糙糙的,我要同你分开睡。” 刚还嚣张的陛下瞬间乖了,他像只被抛弃的哈巴狗,因主人有了新欢,自己怎么摇尾巴卖萌都不行。 “小夏月。”秦楚暝从后面抱着她,陶月安嫌弃地朝前躲了躲,他又再接再厉地跟上去,委屈道,“你带小皇子到别的地方去,不是害他从小就同朕不亲厚?你们母子在一块儿,难道就不要朕了?” 为母则强的昭仪娘娘听陛下泫然欲泣的声音,隐隐有些不忍。还想伸手摸摸他,忽然想起睿王妃说的。头三个月得一万个当心,这男人的克制力最靠不住,她当初像防狼一样防睿王,还是有一回差些给他得逞。这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孩子真就没了。 陶月安咬咬牙,立场依旧坚定。 “不行。” !!!! 陶月安安慰道,“就晚上的时候分开,我下午还去御书房陪陛下批折子。” 秦楚暝扭头。 “就住正阳宫的偏殿,咱们午膳、晚膳还一块儿用。” 早膳呢!!!! “至于亲不亲厚的问题,陛下只要想他了,随时能和他说话啊。” !!!!!能一样吗?这能一样吗? 秦楚暝磨牙,“朕不准。” “为什么?”陶月安不满,“陛下有什么担心的?” “朕担心的?朕担心的可多着呢。”秦楚暝冷哼一声,面露凶光地瞧着小肚子,“你跟他出去睡,他能照顾你吗?你晚上饿了,不还得让朕去找吃的。冷了,不还得窝在朕怀里。要是不安分踢被子,不还得让朕帮你盖。不舒服的时候,还不得让朕去找太医。那个臭小子哪点儿比得上朕?!你为着他得跟朕分房睡?” “这些都可以让宫女做啊。”陶月安不以为然,突然意识到他的称呼不对,“陛下,你怎么能管小皇子叫臭小子呢?他要是听着了,得多伤心啊。” 伤心就伤心,陛下在暗中不厚道地翻一个大白眼,继续对陶月安进行温柔攻略。 可昭仪娘娘无论陛下怎么说,说破嘴皮子都还是油盐不进。 秦楚暝劝说无果,脸一沉,缠在陶月安身体两侧的手一前一后地抽走。“陛下?” 他满肚子憋气,就在她被养得圆润润的小屁、股上挨个打了一巴掌。 “唔……你做什么?”陶月安吃痛。 秦楚暝面无表情地看着陶月安,“朕说了,朕不准你搬出去。朕才是后宫的主人,只要朕不同意,宫里没一间屋子敢让你住,哪个宫人敢在夜里伺候你,朕直接抄她的九族。你要是下了决心,非要搬出去,死活不肯跟朕住,就给朕从正阳宫搬到冷宫去,这孩子也不许生了。你好好给朕想想,今儿晚上是在正阳宫住,还是去冷宫睡?” 说着,头也不回就出了正阳宫。满胸膛的郁结憋着没出发。 这才刚怀上,就开始琢磨着要分房睡。往后来得了。 按睿王的话说,开始绝不能轻易纵容,绝不能太好说话,越是纵容,日后就越快没了规矩。房一分可就回不去了,今儿是怀着孕不能一块儿睡,明儿就要和孩子一道睡,要唱什么摇篮曲,要盖被子。 秦楚暝高冷地从鼻孔里喷出口气。 小夏月算是他的,要什么熊孩子来分宠? 小莲被秦楚暝打一顿板子扔下去,他琢磨着,得换个稍稍靠谱些的。陶相被收押后,秦楚暝就放翠兰出了宫,现下又让那个孙虎把她寻来了。 很快,昭仪娘娘怀了身孕,陛下要大赦天下的消息像流火一样传出去。 刘牧因听刘宸说这消息时,晚霞绚烂,火红的云朵燃亮了大半天际,“你说什么?”她显然很错愕,“陶月安有了身孕,确认是真的?” “是啊。陛下都下令要大赦天下,应该不会有假。”刘宸皱起眉,困惑道,“小姐……咱们不是给陶姑娘的饭食里下了参麒?她怎么会怀上呢?莫非这身孕是假的。” “假身孕?”刘牧因洁白的脸颊染上血色的鲜红,“不会……如今陶家倒了,陶月安身边不是陛下的人,就是咱们的人,连收买太医都是难事,她也不是聪明人,哪折腾得出假身孕?” “可要不是假身孕,她日日吃着参麒,怎么会怀孕?”刘宸惊道,“不会……不会是小莲那家伙骗了咱们,她压根没按时给陶月安吃参麒?” “也是啊。”刘牧因来回踱步,反复思忖,“要不这样,你找个时间把小路子请过来,我有事儿想问问他。” “是。” 96.作死的刘姑娘 最近开始,小路子明显能感觉到,陛下忽然对他冷漠,渐渐架空他在正阳宫、甚至是整个后宫里的权力事务,什么事儿都吩咐小顺子去做。 他开始没觉得什么,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昭仪娘娘,能天天讨陛下喜欢,就是昭仪娘娘,也免不了偶尔吵个架,闹个别扭、置个气。 都说怀孕的女人脾气大,原先都娇娇柔柔,乖乖悄悄,眼下为着分不分房睡,跟陛下闹得不可开交。 昭仪娘娘怀着小皇子,精贵得不得了,说也说不得,是打也打不得,陛下一身的怨气没处撒,弄得宫里上下都提心吊胆,生怕做了什么错事触到陛下的眉头,首当其冲就被收拾。 陛下的崇拜者小路子自我安慰,兴许只是陛下心情不好,才跟着冷落他。 他一边提点小顺子,一边想,自己跟了陛下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就是以往,陶相的刀抹在脖子上都不变色。陛下都知道,没几天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重新用回他。 乐观的想法持续了六、七天,他渐渐觉得不对,陛下这回不像是以往抽风时的样子。偏巧这节骨眼上,昭仪娘娘……哦不,昭仪大人身边的刘宸请他过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这事儿还不是小事,关系着龙嗣。 小路子一个激灵,他缩着脖子,不停琢磨。他不喜欢陶月安是一回事,觉得她害得陛下干干净净的龙袍上有了污点。但撇开生母是谁不谈,龙嗣怎么说,都是陛下的孩子。刘牧因喜欢陛下,但陛下不喜欢他,这些他都是知道的。若是她受了昭仪娘娘有喜这事的刺激,想做些什么对小皇子不利的,他可不能帮着。 “宸姐姐。”小路子一口一个甜,“奴才能问问您,昭仪大人找奴才过去是什么要紧事儿?奴才好能提前想想,一会直接告诉大人。” “这事儿……”刘宸想,反正刘牧因一会也会说,便轻声道,“我家小姐怀疑,昭仪娘娘有喜之事……兴许有点儿蹊跷。” “有蹊跷?”小路子惊道,“不可能啊,太医日日请平安脉,早、中、晚各一次,自查出有喜来,就没断过。每次来,院判是少不了的,跟着来的太医少说有六七个。要是有假的,一个、两个太医能忽悠过去,哪能把全部太医都忽悠过去了?昭仪大人这回……怕是多虑了。” “我只是个奴婢,说也说不清,还是等等见了小姐,让小姐跟您说。”刘宸带小路子走进女官住所,刘牧因正看着尚宫呈递来的章册,见是他来,立刻站起身,笑脸相迎,“路公公来了。” “可不敢当。”小路子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忙弯身行礼,“奴才见过大人。” “公公快请起。” 刘牧因组织话语的间隙,小路子抢先道,“奴才来的时候听宸姑姑说了几句,昭仪娘娘的身孕实是千真万确。大人还是放宽心,陛下他……” “路公公……不瞒您说,娘娘能怀上陛下的孩子,本座也很高兴。毕竟那孩子,要是个小皇子,就是陛下的长子。”刘牧因说着说着有些为难,“可……要是,那孩子根本不存在,只是陛下的策略呢?” “陛下的策略?”小路子顿时摸不着头脑,“大人是什么意思?那孩子怎么会不存在呢?太医们挨个问过脉,肯定是板上钉钉的。” 看刘牧因的纠结,小路子忽有些懂了,兴许是陛下成天带着陶月安在宫里晃悠,尤其是最近,虽说是怀了孩子,但才一个多月,是男是女都说不准,陛下下旨大赦天下,帮肚子里的小皇子积福。换做谁看了,心里都不舒坦。昭仪大人对陛下倾心了这么多年,过不去这道坎,也是人之常情,“大人,奴才知道,您兴许心里头难受,但……” “路公公,并非本座嫉妒娘娘有喜,才恶意揣测。本座之所以这么说,都是有依据的。”刘牧因道,“您知不知道,去年的时候,陛下让太医署的众多太医聚集起来,一块儿研制一种新药,这种药吃着甜甜的,既有避子汤的效果,又温和不伤身子。”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宫里只有昭仪娘娘一个妃子,陛下亲自下的命令,又没宠幸过旁人。显而易见的,这药是给谁做的?” 小路子不解,“照您的意思,娘娘服用了太医院开的药,根本怀不上孩子?但奴才觉得,兴许是陛下用了一段时间又停了,否则那这些太医都是怎么诊出喜脉的?” “路公公,您忘了?这天下是谁的,后宫是谁的,太医院又是谁的?陛下只要下个命令,太医们哪个不得按陛下的意思说话?”刘牧因解释道。 “可没道理啊,陛下这么喜欢昭……”注意到刘牧因的脸色不好,小路子忙改口,“陛下为什么既不让昭仪娘娘怀上孩子,又对外宣称娘娘有了身孕。奴才实在想不通。” “路公公久居后宫,也许对朝堂上一些事不是很了解。”刘牧因缓过来,接着说,“皇上最近……像是要对方大人下手,对方家下手,我爹跟方大人素来交好,陛下也跟着斥责一顿,像……也要拿刘家开刀。” 方大人是朝中吏部尚书。吏部管着六部升迁,历来都是最肥的差事,六部的人,从尚书到一般的芝麻官,都一个个赶着去巴结讨好。 这位方大人,小路子大致知道一些,算是前朝少数不多的清官之一,虽然不是特别能干,但能在陶相手下还保证廉洁,证明品行没问题。怎会惹得不下不悦? “这些跟昭仪娘娘、小皇子有什么关系?”小路子还没明白。 “路公公,这事儿有些复杂,本座也是想了好久,才大致窥探了一些。”刘牧因转了转眼睛,说,“方大人向来做事稳重,一直兢兢业业,没犯过错。之所以惹陛下不高兴,就是因为,他在朝堂上反复提了几次,要求陛下处死陶吉,重重惩罚陶氏一族,每次都被陛下斥责回去。但这和昭仪娘娘身孕的事情有什么瓜葛?您也许没注意到,陛下大赦天下后,陶昭仪原先的丫鬟翠兰又重新回到她身边做活了。按照规矩,陶家的丫鬟或是变卖为奴,或是充到宫里的浣衣局、掖庭局做苦力,绝没做掌事姑姑的份儿。我听说,陛下还特意准了昭仪娘娘跟她和陶吉拘禁在一块儿的母亲见上一面。” 小路子恍然想起来,又听刘牧因说,“昭仪娘娘究竟有没有身孕,本座也不敢下个结论。但无论从哪方面想,可能陶家,都会东山再起。“ “陶吉已经被陛下终身拘禁,连出来的机会都没。就算陛下看在陶昭仪的面子上放他出来,撑死也只是个平常百姓,他树敌又多,民间的声誉又差,哪能东山再起?” “不。路公公您想,假设陶昭仪没有怀上龙嗣,这一切都只是陛下的策略。十月之后,陛下肯定不会随意从宫外抱一个男婴来当作自己的孩子。那么这个孩子,一定会在半路上流掉。陛下或许……或许就会制造一个假象,比如说,让本座不当心冲撞了娘娘,然后孩子没了。这样不仅能顺着本座去处置刘家,连跟刘家交好的方家也许也能一并处置了。对外,为了安抚昭仪娘娘丧子之痛,升位分倒是小事,也许陶相也能因此出来,还获得一个官职。” 眼见小路子愈发忐忑,刘牧因继续说,“如果陶昭仪怀了龙嗣,十个月之后,如果是个小皇子,母凭子贵,昭仪十之**会成为我大秦的皇后。依皇上对昭仪的喜爱,怎么会让自己长子母亲的父亲是囚犯呢?将来要是继承皇位,也算是个污点了。” “所以……陛下会释放陶相,再给他一个官、职。哪怕是个笑职位,陶相也能凭借他过去建立的脉络,还有皇上的提携。再重新,一点儿一点儿爬上去。”小路子摇摇头,“不会的,陛下不会这么做的,陛下能走到今天,一路上吃了陶相多少苦头,几次性命都差点保不住,决不会再放他出来。放虎容易擒虎难,陛下不会不明白。” “但是,路公公,有一句话叫做色令智昏。陛下如今这么宠爱昭仪,顾着昭仪的心情,一个妃子都不敢纳。加上眼下怀了身孕,更是事事依着。陶昭仪只消轻轻吹吹枕边风,陛下的心思,也许就全变了。” 小路子双手在袖子里紧紧攥着,汗水把掌心都弄湿了,“如果真是这样,大人希望奴才做些什么?” 正阳宫,宫女太监都下去做自己的事了,只剩黄桑和他的宠妃,大眼瞪小眼。 陶月安扁着嘴,因晚膳的时候忙着闹别扭,没好好吃东西,结果肚子饿得叫出声。于是被浑身怨气缭绕的皇帝陛下捉着,亲手喂加餐。 “不吃青菜。”陶月安不满地推他,“你自个儿吃。”说着就拿勺子喂给他。 秦楚暝俊眉一蹙,果断拒绝,“不行。” 陶月安最近越来越喜欢耍小脾气,都快骑到他头顶上了,陛下刚准备厉声说上两句依振夫纲,结果,一边吃掉她喂过来的青菜,一边柔声道,“你现在什么都得吃,这对小皇子好。你也希望他健康出来是不是?” “那分开睡也对小皇子好啊。”陶月安还为这些日子跟秦楚暝一块儿睡一张床的事不开心,振振有词,“皇上就喜欢说我挑食,不为小皇子考虑,可皇上要是朕为小皇子考虑,为什么不跟我分房睡?” “又提这事儿。”秦楚暝显然被折磨得受不了,“朕同你一块儿睡,天天夜里帮你盖被子,也没做什么坏事,你就不能乖乖睡着,不说这事儿?” “哪没做坏事了。你昨天睡觉前还……”硬是拉着她做的坏事,陶月安都是头一回,脸颊上飘起绯色的云朵,小声指责,“都把小皇子带坏了。” “怎么能说是带坏了?”秦楚暝舀了点儿青菜,趁机塞给她,嘴唇贴着耳廓,暧昧地呢喃,“父母感情好,他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97.怀孕进行时 小莲挨了一顿板子之后,身上疼了好几天,又红又肿,连挪一下,都是生疼生疼。医女听说是皇上罚的她,还被降了品级赶出了正阳宫,也跟着见风使舵,草草过来走了个形式,膏药用的都是去年用剩的残次品。 小莲没得选择,只好用着。结果就是伤口越来越疼,最近两天甚至开始沁血。 她心里头知道,自己是撞陛下的刀口上了,可陛下往日虽然阴晴不定,却从像这样罚过人。唯一的理由,大概就是昭仪娘娘刚怀上龙嗣,陛下想让正阳宫的宫人警醒些,于是杀鸡儆猴。 她眼下除了自认倒霉,什么法子都没。 但她想不明白,昭仪娘娘的饭食里,她日日都偷偷掺了泡过参麒的汁水,除了去江南那段时候停了,其它时候都没断过。而且这孩子,也不是在江南那会儿怀上的啊。小莲趴在床上想了几天,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她担心的倒不是别的,而是让刘牧因知道了陶月安有喜了,以为她违背了约定,她就算不是后宫的主子,也不肯能将这件事情闹到皇上跟前,但凭着正三品昭仪女官的身份,足以让如今的她吃不了兜着走。 看来得找个机会,私底下见见刘牧因。小莲想,皇上和昭仪是没了指望,如今她在宫里的日子还能不能过下去,能不能好好过下去,全赖着刘牧因提携不提携她。 小莲找着和她素来交好的的瑾碧,托她给刘牧因身边的刘宸递了个话,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和她全交代了。 刘宸很快让人来回复,说昭仪大人说了,让她好好养伤,需要她效力的地方自然是有,届时会让人通知的。 小莲也说不准,陶月安肚子里怎么会有孩子,可众多太医都开口确认了,里面自然不会是个枕头,或是一包稻草。 她认为,刘牧因一定容不得哪个孩子,想让她帮着做些什么。于是始终耐心等待着,可等到陶月安的肚子过了头三月,陛下陪昭仪娘娘在宫里放烟花庆祝,还请了高僧祈福,都没等到刘牧因的具体安排。她焦躁地洗着面前的衣服,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这妇人肚里的孩子,只要熬过了头三月,就坐稳了不少,要想再弄掉,可就不像之前那么容易了。 她搓着下人们的衣裳想,莫非因为参麒那件事,刘牧因对自己不信任,所以之前那番话,都是为了忽悠她说的。她可能已经在计划了,只不过没将自己算进去。 小莲很焦躁,她不想在浣衣局这个既没油水,又得没日没夜干苦力的地方呆着。不过,既然刘牧因不差人找她,她也能过去找刘牧因啊。 那话怎么说来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刘牧因手上有她的把柄,她手里,又何尝没有这位想做娘娘的女官的把柄?就凭着昭仪娘娘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刘牧因还能有好果子吃? 过了四个多月,陶月安的肚子,渐渐像吹了气,鼓鼓地隆起一小块。秦楚暝虽然不喜欢属于自己的目光被人分去了,但头一回做父亲,还是好奇地贴着陶月安的小腹,两个傻乎乎的新晋爹娘一块儿傻乎乎地讨论怎么没听见小皇子的声音。压根没想到,这个时候的婴儿哪有什么胎动。 和这个一块儿来的,还有陶月安不断的孕吐。 吃什么都吐,往往早晨刚吃了点儿粥,一会儿功夫又吐没了。午膳、晚膳也闻不得肉的味道,还挑食得厉害,整天琢磨着想吃点儿甜食,正餐就是他强行逼着她咽下去,没一会儿,又吐出来了。 对此,太医一个个都束手无策,只能让膳房做一些清淡、开胃的的菜肴。再在餐后做点儿精致的甜点,诱着她好歹吃一些。 秦楚暝一边搂着刚吐完午膳的陶月安,一边帮她擦嘴巴,心都得快疼成渣了,一横道,“不生了,我们不生了,这么受罪。” 说着揉了揉她最近有点儿变尖的下巴,和脸颊两边消去的软绵绵的肉,“都折腾成什么样了,才几个月大,就净会折腾人,也不看看别人家的孩子,要是发展下去……这样,小乖,咱们不生了。“ “不行。”陶月安推开他,一脸护犊子的警惕状,“陛下想做什么?” “朕还不是心疼你?”秦楚暝见不得陶月安难受,可陶月安一难受,他一定得看着才行。否则哪知道将来那个臭小子生出来,得挨多少下打。说着,又让翠兰去熬点粥。 不过,陶月安吐是一回事,依旧还是坚持着,天天要去御书房陪他批折子。他原本想她怀孕了,这些事能省就省,可陶月安口口声声说,不是她自己想来,是肚子里的小皇子闹着想跟父皇一块儿。 秦楚暝要是再拒绝,她就捂着肚子说好疼好疼。 弄得陛下极为闹心,批个折子也不安心,隔一会就听她难受地干呕,酸梅、汤药什么吃了都不顶用。 这个情况一直到六、七个月,才渐渐好转。陶月安忽然变得格外能吃,肚子和充了气似的,不停地鼓起来。 本来娇娇小小一个人,配着这么个大肚子,走起路来一颠一颠,很是滑稽。而且,自打有身孕之后,陶月安吃得香了,脸蛋儿又变得圆滚滚,小胳膊小腿上也都是新长出来的软绵绵的肉,尤其是那儿……秦楚暝每晚都趁她睡着了,轻轻揉着。 但没几回就失败了。因为陶月安吃饭香了,睡觉又出问题了,挺着个大肚子,不是被压得难受,就是一个姿势睡得久,害得整个人都僵了。是以夜里总是醒来,如果看见自己这儿有秦楚暝的咸猪蹄,非得一桶劈头盖脸的指责。 秦楚暝为了不被赶下去睡地板,只能恪守君子之礼。由着陶月安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长长的分界线。但憋屈还是憋屈,她自打去人怀孕以来,脾气突然大了不少,动不动就嘴一歪地生气,指使他做这做那也是格外顺手。有几趟忍不住,他想好好教教她做人的道理,但太医说了,孕妇的情绪易于波动,要多顺着她的意思说,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情,才能顺利生产。不只是这样,太医还和秦楚暝私下说过,陶月安这胎怀的,极可能是双生胎。 刘牧因在御花园偷偷瞧过,陶月安的肚子,根本不像寻常六、七月的大小。 她依稀记得,她当时躲在石洞里往外观察。秦楚暝正扶着陶月安散步,那温温和和的模样,真实让她看着眼红。陶月安没走几步路,就嚷着说累。秦楚暝变抱着她在石椅上坐着,还让翠兰拿软垫垫上,生怕冷着了,脸上满出来的幸福,让刘牧因觉得格外刺眼。 这一瞧就不像是装的,刘牧因恨不得在她的肚子上打上两拳。 原本……她还期望,她忽悠小路子说辞都是真的。陶月安的肚子是假的,是陛下的一场阴谋……如果真是假的,那该有多好。但她究竟是怎么怀上龙嗣的?参麒那个东西,她是查阅了许多医书、还请教过专门的郎中之后,几番考量才用的。这既能让陶月安怀不上龙嗣,时间长了,也能弄坏她的身子,生育困难。 三个月的时候她没下手,一是考虑到刚有孕,秦楚暝脑子里那根弦还紧紧绷着,警惕性高,贸然下手容易失败,落下把柄遭人控制。二是一个更阴暗的念想。虽说三个月的时候好滑胎,可三个越的时候滑胎,只要调理得好,对母体的伤害小。可要是三个月之后,就没这么方便了。刘牧因很恨地抓着手里粗糙的石头,如果现在这会儿将孩子流了,只要注意好方法,兴许还能一尸两命…… “陛下,陛下。他好像踢我了。”陶月安挺着肚子坐在床前,忽然拍了拍帮她脱鞋的秦楚暝,兴奋道,“陛下,他刚刚好像踢我了,在这儿呢。” “朕听听。”秦楚暝贴着耳朵上去,愣是什么都没听出来,纳闷道,“没有啊。” “有的。”陶月安如视珍宝,还带着点儿责怪的意味,“都是陛下贴过来了,他们才不动的。陛下别贴着我的肚子了,我都感觉不到了。” 陶月安说着,就推开秦楚暝凑上来的脑袋。 陛下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他越来越像是多余的。也不想象,要是没有他,她哪来的孩子。 当然,秦楚暝不满她的态度是一回事,但瞧着她笨拙地摸着小肚子,还是很高兴地蹭到她身边,“小乖,我跟你一块儿摸。” “不要。”昭仪娘娘嫌弃道,“每次陛下一摸,他们就什么动静都没了。” 还没出生,就开始嫌弃她们的父皇了。秦楚暝恶狠狠地盯着肚子,不顾陶月安的抗议,就是将自己的大手掌覆盖到她的小手上面,“一定是你常常不让我跟他们亲近,这才和我不熟络。我得经常交流一下感情,这样才行。” “……” 某两个正在昭仪娘娘肚子里生长的小婴儿,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可怕的童年征程。 98.请假请假请假 小路子怀中放着刘牧因给的落胎药,像装着好多火球,**辣的聚在一起,要将他的袖管烧起来。 陶月安的身孕是真的,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确实无误的事儿。 如果给陶月安下了落子药,撇开她的出身不谈,是实打实谋害陛下的长子。他身为陛下的身边人,怎么能帮着旁人害陛下的龙嗣?每次看陛下瞧陶昭仪的肚子,他想想都不忍心。 可……可要是不狠下心,让小皇子流掉。陛下因为宠爱陶昭仪,为了昭仪和小皇子,接着会释放陶吉,赦免陶家,重新重用,甚至做一些更加荒诞的事,到时候又如何收场? 他想起刘牧因将瓶子塞到他手心里说的话,“真正的忠心,不是主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而是只做对主子好的事儿,所有对主子不利的事情,统统都不碰。路公公,你明白本座的意思吗?” 小路子从小道儿走回正阳宫,正琢磨着刘牧因告诉他的话。忽然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按在地上,另一个小太监麻溜地上来搜他的身。小路子错愕地抬起头,“你们……您们做什么?我可是太监总管……小顺子,你造反了吗?” 小太监从他袖管里搜出了一个青花瓷瓶,忙不迭递给一旁的小顺子。 “路公公。”小顺子俯视他,手里掂着瓷瓶,不冷不热道,“陛下让奴才请您过去聊聊。” …… 正阳宫 秦楚暝下朝没多久,正拿着梳子帮刚睡醒的陶月安梳头。看看这头发,又黑又长又顺,越看越喜欢,都是他精心养的。 “小猪。”秦楚暝麻溜地替她挽一个简单的妇人发髻,伸手揉她日渐圆润的脸颊,对着镜子里睡眼惺忪的陶月安小声道,“昨儿睡得早,怎么这会儿还困。真是越来越懒了,小懒猪。” 陶月安最讨厌秦楚暝这么叫自己。以前次数还算少,自从肚子大起来,就没正正经经叫过名字,都是小猪小猪的叫。哪个姑娘不喜欢对着镜子,瞧自己是漂漂亮亮的?陶月安脸一拉,没好气道,“陛下是嫌我胖了?” “可不是,瞧这手臂比以前粗了一大圈,还有胳膊,大腿也粗了,全是肉嘟嘟的。”秦楚暝调笑道,“不对,不像是只小猪,倒像个小肉球。圆滚滚的。” 陶月安听得,怒火蹭蹭蹭往上涨,她猛地站起身,结果因为肚子太大,差点没站稳,还是秦楚暝迅速扶了一把,这才没摔着。 陶月安惊魂未定地靠在身后的梳妆台前,不满地瞅着秦楚暝,任性道,“好啊,陛下是嫌弃我胖了。我都是为了替陛下生两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才吃这么多。结果陛下反而嫌我胖了……陛下要是真觉得我胖了,那我就从正阳宫搬出去,省得在这儿滚来滚去,招陛下嫌弃,碍着陛下的视线。” “怎么会?小猪多心了。”秦楚暝笑着从身后环着炸毛的小白猪,悄悄伸伸进宽大的衣衫,捏了捏她自从怀孕就越发鼓胀的白团子,悄声道,“这儿……这儿,朕喜欢都来不及,哪有嫌弃的道理。” 被调戏的小白猪又害羞又炸毛,她头一扭,斥道,“陛下不正经……唔,手挪开……把他们教坏了。” “七个多月了,朕忍了好久。你光顾着心疼肚子里的,都不心疼一下他们的父皇……”秦楚暝咬着她的耳朵,轻轻呓语。越说,陶月安的脸越红,都快能滴血了。因为肚子太大,从正面根本抱不住,他只能从后面扭过她的头,亲昵地咬上红润的嘴唇。 “陛下。”小顺子进来时,陶月安羞得不像话,正千方百计琢磨逃脱的办法。登时像看着救星一样看着小顺子。 “这回就算了。”秦楚暝咬咬牙,就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马上就到头了,往后只此一胎,绝不多生。秦楚暝搀着走路不稳的陶月安在桌边坐下,让翠兰伺候她用膳,“朕跟小顺子去说点事儿,今儿自个儿乖乖用膳。” “好。”陶月安拿着饭碗,肚子一下就饿了。她嘴里塞满了菜,随便挥挥手,根本没功夫顾及秦楚暝。 秦楚暝难得没生气,揉揉她的脑袋,就跟小顺子一道儿去到外面偏殿,触目尽是冰凉的神情。推开偏殿的大门时,光照进去,地上的人不安地挪了挪,他冷冷打量着跪着的小路子。 “陛下,这是从路公公身上搜到的。”小顺子把青花瓷瓶装着的药丸呈到秦楚暝手中。 秦楚暝随意把玩着,“太医怎么说?” “回陛下,奴才让人拿了一颗去太医署问,太医说,里头装的,应是落子药无疑。而且这药跟普通的落子药不同,药性极烈,吃下去不仅孩子没了,还极有可能伤及母体,日后再想生产,都是件麻烦事。” 秦楚暝听罢,唇角慢慢勾起一个笑容,他轻轻敲着瓷瓶,“路公公真是有能力,正阳宫总管的职位就是这么给朕当的。” “陛下。奴才……奴才并没想害小皇子的意图,奴才是……” “没有意图?”秦楚暝笑得更加让人心惊,“这些东西,难不成是朕让人放到你袖子里去的?” “陛下,奴才……”小路子如今百口莫辩,他脑子一转,迅速地分析。陛下派人去堵他,一定是早就有所怀疑,所以让人暗中跟踪。这么看,他去见刘牧因的事儿,陛下八成也知道了。他不能将刘牧因供出来,要是供出来,陛下一定会处死她,小路子忙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出的主意,奴才哄着昭仪大人将药给奴才。奴才认罪,请陛下处置。” “处置?”秦楚暝冷冷道,“处置什么?你是想告诉朕,因为昭仪的父亲是陶吉,她出身陶家,所以你看不惯朕日日宠着昭仪,害怕昭仪肚子里的龙子出世,朕会封她做皇后,你,还有庄将军,马副将的计划会全变成打水漂,这才铤而走险,听了刘牧因的话,来害朕的皇子?” 小路子被秦楚暝说中了心事,跪在地上,“陛下……奴才,奴才也是为您好。奴才害怕您迷恋娘娘,会做出对自己,对大秦不利的事。万一您纵容陶相东山再起……奴才承认,谋害皇嗣,全是奴才的错,是奴才的错。请陛下惩罚奴才,别……” 小路子话卡在嘴边,说别惩治刘牧因。可陛下哪回放过谋害龙嗣的人啊?他越想越心慌,但又无计可施,只能一个劲磕头,“陛下……奴才谋害皇子有错,但奴才不希望陶昭仪留在宫里,这点儿没错。奴才这些年,对陛下忠心耿耿。不管是您做王爷的时候,还是现在做皇上。奴才想的,全是做对陛下好的事儿。就算陛下砍奴才的头,奴才都不后悔,但求陛下克制住自己,不要沉溺在昭仪的温柔乡……她可是陶吉的女儿啊!她当年,当年还在陛下的胸口插过刀,陛下难道全忘了吗?” “这是朕和昭仪的私事。”秦楚暝握着手里的瓷瓶,指节处隐隐泛白,“刘牧因朕是处置定了,刘家和方家要是识相,就不要插手,要是不识相,朕不介意一块儿处置了。朕容忍你们指手画脚容人得太久,让你们连自己的身份都认不清。朕的事,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插手,更不需要你们替朕做什么决定。” 99.我终于解决了女佩 “腿肚子难受。” 陶月安将她沉甸甸、白嫩嫩的小粗腿搁上秦楚暝大腿。 瞧他惯的糟糕脾气,使唤他快使唤上瘾了。要是再不摆出点架子以正夫道,鼻子非得翻到天上去了。 想着,秦楚暝在奏章上画了个圈儿。 陶月安半天等不到反应,嘴一扁,对着他的肚子踢了两下,“陛下,要揉。” 翻开一本折子,头都不抬,“让翠兰进来伺候。” “不成,陛下揉。”陶月安继续踢他,非要搅得秦楚暝不得安生。 “他们跟我说了,要陛下帮着揉才听话。”陶月安一本正经地摸着肚子,煞有介事委委屈屈地看着秦楚暝,“陛下就是不疼我,也得疼宝宝啊。” 皇帝陛下的软肋被戳中了,无语地搁下狼毫,对着粗了一圈的小腿轻轻揉着。 “娇气。”秦楚暝斜睨着单手撑着下巴,嘴里叼着苹果优哉游哉地眯着眼儿的陶小猪,“朕什么时候不疼你了?你给朕说说。” “陛下,给你吃。”陶月安讨好地把苹果凑到他嘴边,迅速转移话题。 秦楚暝躲开苹果肉,直接咬住陶月安脸颊上饱满的苹果肌。 “近儿素得久了,想吃肉。”绿油油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因怀孕像吹了气一样肿起来的陶月安,秦楚暝意味深长道。 陶小猪双颊泛红,跟手里的苹果一样红艳艳,不好意思地埋进陛下脖颈里,“陛下好不害臊。” …… 御书房里春暖花开,倒是刘牧因住的的地方略微散发着寒凉。 “昭仪大人,外头有位公公说,陛下有旨意要颁,请您到外头跪听圣旨。”刘宸走进内室,在刘牧因耳边轻声道。 刘牧因拿着书册的手一抖,“是小路子?” “不……是新换的公公,过去从没见过。奴婢跟他套话他都爱搭不理的,巴不得拿鼻孔敲人,真是傲慢无礼。”刘宸纳闷道。 刘牧因忐忑地将书放好,把自己方才看的地方用花签夹着,慢慢走到门外。 陛下有圣旨下达,却不是小路子来传旨。刘牧因的背后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不是小路子传旨,怎么会不是他呢,他分明是陛下最信赖的内监啊。 莫非是秦楚暝发现了什么? 刘牧因看着面前站着的小德子,他看了眼刘牧因,连行礼都免了,只轻轻一扫,随后仰起头,用黑漆漆的鼻孔对着她,“昭仪大人,陛下的圣旨在此,您请跪下听旨。” “这位公公……”刘牧因上前轻声道,“本座能否询问一二,陛下有什么最新的旨意。着实这圣旨来得仓促,本座有些摸不着头绪,可是最近做了什么错事,惹得陛下不快?”说着冲刘宸递了眼神,刘宸立刻将一锭银子悄悄塞到小德子的袖管里。 “陛下的旨意,哪是奴才说看就看,说翻就翻的?大人身为三品女官,怎么连这些小事都不懂?”小德子不耐道,“大人赶紧跪下,奴才好立刻把圣旨念给您听。您磨磨蹭蹭,耽误的可不仅仅是您一个人的时间,陛下还在御书房等着奴才回去禀报呢。” 刘牧因忍着没质疑,带着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缓缓跪下,“公公请说。” “咳咳……”小德子清清嗓子,将黄灿灿的圣旨展开,扯着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品昭仪刘氏,心肠歹毒,妄图戕害昭仪,谋害皇子,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朕念其父有功于社稷,故不忍重责,赐鸩酒一杯。钦此。” 小德子走上前,他带来的小公公麻溜地端着一杯鸩酒到浑身颤抖的刘牧因身边跪下,“昭仪大人,您请。” “不可能。”刘牧因喃喃呓语,她一把推开酒杯,白瓷摔在地上,晕开一滩水迹,“这一定不是陛下的旨意,陛下怎么会杀本座?你是陶月安派来的是不是,是她假传圣旨,意欲谋害本座是吗?” “大人,污蔑娘娘就是污蔑圣上,您如今身负重罪,可别给自己再加上一条,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连全尸都保不住。”小德子不屑地拍拍手,小太监立刻新倒了一杯酒水,他将圣旨扔到刘牧因怀里,“大人睁大眼睛仔细瞧瞧,这底下的印章可是皇上的玉玺,造不得假。” “哈哈……”刘牧因摊开圣旨,忍不住笑了出声,她忽地合起圣旨丢到一边,站起身指着小德子道,“这上面的字迹一笔一划,分明不是陛下的。陶月安自己伪造一份圣旨,再偷偷去御书房盖上印章就想颠倒黑白,陷害本座吗?” “大人,您可真是糊涂。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亲自给一个犯事的女官写圣旨,这圣旨是陛下吩咐,让奴才代劳写的。何况大人陷害娘娘,陛下心里厌恶至极,提起来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哪还愿意写这圣旨?” “不会的,不会的……”刘牧因不停摇头,“小路子呢?陛下身边最倚重的太监是小路子,本座从没见过你,陶月安难道以为,自己随便从哪儿拉来个人就能忽悠本座。本座才不会着你们的道……” “路公公和大人合谋,试图谋害娘娘跟腹中的小皇子,被陛下抓了个正着。如今自身都难保了,正关着等候陛下发落,哪有功夫来给娘娘传旨?” 刘牧因浑身无力地站在那儿,瞬间像被抽了魂的木偶,呆愣愣的。 “你们几个,还傻呆呆的做什么?”小德子瞧了瞧周围候着的小太监,冷冷道,“还不快送昭仪大人上路?” 刘宸上前想挡在刘牧因跟前,却被小德子派人拉开了,她惊慌地叫着小姐,眼睁睁看着刘牧因被小太监掐住下颌,将毒酒灌了进去。 窗外还残留着秋意,房里薰薰暖暖,朦胧之际,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春日下午,她初初见秦楚暝的场景。 …… 陶月安摸着肚子,听小德子走进御书房,对秦楚暝道,“陛下,已经办完了。” “嗯……接着该怎么做,还明白吗?”秦楚暝漠然问。 “奴才明白。” “下去。” “是,奴才告退。” 陶月安低头看秦楚暝,他正专心致志地帮自己按摩浮肿的小腿,虽不明白他和小德子的对话,但朝堂上的事儿,她一向都不懂。眼下只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足够了。 100.两只包子 刘牧因的死像一块砸进平静湖水的巨大陨石,在朝堂上激起千层浪。 自古以来,后宫是世家贵胄、名门望族的必争之地。 这就像块肥肉,哪怕分不得整块,能有个一星半点儿也好。权臣想借此巩固势力,普通大臣也希望借着女儿的关系,能让皇上多看两眼,提提官位。 明着,他们会让些个位分较低的官员谏言,私底下,同样是小动作连连。 不过,头疼的还是秦楚暝,陶月安只管吃饭睡觉撒小娇。 生包子的那天,外面正是寒冬腊月,窗外飘着絮絮绕绕雪花。她一时兴起,就让翠兰扶自己出去看看。 陶月安踩在瓷砖上,瓷砖结了冰花,格外滑,她身体又沉甸甸的笨重,一不留神就跌了一跤,虽然翠兰眼疾手快地挡在她身下,但小腹还是被撞了一下,一阵阵抽痛登时顺着肚子往上爬,羊水都破了。 陶月安生的时候,秦楚暝正和一个死谏的官员僵持不下,小德子慌慌张张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话都说不顺溜,结结巴巴半天才道,“陛下……昭仪娘娘要生了。” 太医在正阳宫外一层层排开,十里八方有经验的产婆一早就被召进宫,随时严正以待。 秦楚暝看见小宫女端着一盆水,里面飘着血淋淋的纱布,登时就吓傻了。 “全是昭仪娘娘流的?”秦楚暝难以置信地别过头,随手抓着个太医,拎起领子就恶狠狠地问。 “陛下……女人家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倒霉的太医刚解释完这句,又一个小宫女端着飘了血淋淋的纱布出来,还伴着一道陶月安杀猪般凄厉的叫声。 秦楚暝登时一哆嗦,拎着的太医一下就松开了。 目光顺着产房的门口往里延伸,仿佛看见床上躺着自己白嫩嫩的小猪,几个屠夫围着她商量着从哪一块下手比较好。 “疼死了,疼死了……”陶月安抓着被子不停哭,每哭一声,就像有人拿着刀子往秦楚暝心里捅一刀。 “陛下,您放心,女人家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太医宽慰道,“微臣的夫人生头一胎的时候,叫了整整一晚上,最后还不是母子平安。昭仪娘娘有陛下得福泽保佑,一定不会有事。” “娘娘,您快使点儿劲,小皇子的头就要出来了。”陶月安的指甲嵌进皮肤里,把自己的手都弄破了,产婆忙过来将她的手掰开,又怕她乱动,便拿绳子绑到一边。 陶月安好难受,又没东西抓着,小腹钻心的疼痛传来,她仰着脖子,不停叫道,“要死了,我要死了……” 秦楚暝背后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掀开帘子就要朝里走,几个太医手忙较快地忙拦住他,“陛下,使不得,陛下使不得。这产房里秽气重,您可不能沾染上,有损龙体。” 陶月安疼痛中好像听见秦楚暝的声音,立刻叫道,“陛下,陛下……她们要杀我,陛下!” 吓得周围的一众产婆差点给她跪下,离陶月安脑袋最近的那个,忙拿块生孩子的妇人经常咬在嘴里的木片给她塞进去,生怕让外面的陛下听着了。 就只剩“呜呜呜”的破碎声。 秦楚暝听里头没声了,顿时魂飞魄散,拨开太医就冲进去。陶月安被五花大绑按在床上,嘴还被堵着,叫都叫不出,一看到秦楚暝,就委屈巴巴地掉眼泪,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参见陛下。” “跪什么跪,还不快帮娘娘把小皇子生出来。” 秦楚暝把最前头的产婆一把挤开,将陶月安被绑住的手松解开,抓在掌心里又是亲又是揉。还把堵在嘴里的东西也拿开。 “乖,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疼……”陶月安抓着秦楚暝的手,疼得连用力的劲儿都没了,“陛下我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 “啊……”陶月安浑身颤抖着,小腹一阵阵痉挛般的抽痛,秦楚暝不停亲她的手背,“咱们就生这一回,就这一回。小夏月,再忍忍……马上就过去了。” “出来了……出来了……”一产婆突然喜道,“已经见着小皇子的头了。娘娘,您快使点儿劲,马上就出来了。” 陶月安面目狰狞地咬着牙,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整整一个世纪那么长,耳边响起婴儿清脆的啼哭,陶月安迷迷糊糊地看着帐顶,脑袋一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夏月。”秦楚暝着急地晃她,“太医,太医呢?” “陛下,娘娘是累了。”甲产婆解释道。 “陛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乙产婆抱着孩子,欢欣雀跃道。 “陛下……这里面,里面还有一个啊。”丙产婆指着翠兰,“快去弄点提神的参汤给娘娘灌下去,还不能晕啊。” 翠兰把参汤给陶月安灌下,太医拿针将陶月安弄醒,又开始新一轮的折腾。 当大秦小秦并排躺在一早备好的婴儿床上,都是后半夜的事儿了。 宫女太监折腾着收拾弥漫了血腥味的产房,秦楚暝抱着浑身无力,已经陷入梦乡的陶月安,静静哼着摇篮曲。 …… 次日傍晚 “这个是哥哥,礼部他们已经定好名字,叫秦曦和。” “嗯。” “他是弟弟,叫秦曦泽。”秦楚暝抱着陶月安坐在婴儿床边上,一边吃饭,一边看两个刚生下来皱巴巴的小猴子。 “陛下。”陶月安扒着婴儿床,嘴里嚼着鸡肉,愣愣看了好久,突然道,“陛下,这两个真是我生的吗?” “嗯。”秦楚暝满怀爱意地喂陶月安喝补汤,还替她擦嘴巴。 “可瞧着不像啊。”陶月安伸手戳了戳秦曦和软乎乎的脸颊,“皱巴巴的,不像雍王妃家的小世子,白嫩嫩水灵灵的好可爱。” 陶月安狐疑地看着秦楚暝,“陛下,您真没抱错?” 秦楚暝,“……” 被嫌弃的秦曦和跟秦曦泽,“……” 101.完 满月时,秦曦和跟秦曦泽已经渐渐张开。一左一右,两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眨巴眨巴眼。 “左边是哥哥,叫秦曦和。”秦楚暝话里是柔柔的蜜意,耐心给一孕傻三年的昭仪娘娘解释,“旁边的是弟弟,叫秦曦泽。” “好可爱。”陶月安扒着婴儿床,左摸摸,右揉揉, “不觉得朕抱错了?” “不会。”陶月安戳着秦曦和的脸颊,果断道,“这么可爱,一定是我生的。” “……” 秦楚暝才恍惚发现,自己娶了个看脸的媳妇。 因刘牧因的死亡,在朝堂之内卷起的腥风血雨,没能打进正阳宫温暖的屋子里。 隆冬过去,就是开春,陶月安依旧一无所知,她抱着秦曦泽在御花园里散步,秦楚暝抱着秦曦和。 万物生发,莺鸟鸣啼。 秦氏二兄弟到三周岁,初初有了日后祸害大秦朝小姑娘的模样。 陶月安跟秦曦和、秦曦泽玩了一整天,等他们俩睡了,才去安慰被冷落的皇帝陛下,秦楚暝很郁闷地裹着被子,浑身散发着冷气。 “陛下。”陶月安软腻腻地黏了上去,秦楚暝一转身看着墙,不理她。 “陛下,您知道,我今儿见着谁了吗?”陶月安扯开被子的小角,利索地钻进去,贴到秦楚暝背上,小手主动地伸到前面握着秦楚暝的。 “雍王妃?”秦楚暝不满地哼哼两声,算是应了。 “嗯。”陶月安凑到秦楚暝耳朵根边上,轻声说,“陛下,您有没有瞧见雍王妃的小郡主,今年刚一岁。” “看着了。”秦楚暝有点儿不详的预兆,他扭过头,“怎么……你不会,不会还想生一个?” 陶月安软软道,“陛下,你看小郡主多漂亮。眉毛细细的,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小鼻子,嘴巴红红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樱桃。” 秦楚暝撑着头,一边享受着陶月安的美色诱、惑,一边听她来回重复几句。 “小公主很漂亮。” “女儿都是贴心小棉袄。” “不管不管,我还要生一个。” “曦泽也漂亮啊。”秦楚暝打断她,“曦泽的眉毛细细的,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小鼻子,嘴巴也红,比小郡主还漂亮呢。” “这不成啊。”陶月安将秦楚暝拽过来压在地下,“曦泽就是再漂亮,也是皇子。我……我就想要公主。” “不成。”秦楚暝一口否决,“当初生他们的时候,半条命都快搭上了,现在好了伤疤又忘了疼?还想再折腾一回?” “陛下,好陛下。”陶月安边耍赖边开始扯自己的腰带。 秦楚暝抱着她翻了个身,顺便把没扯完的继续扯开,“乖,我的好昭仪。” 某陛下内心:两个臭小子已经把精力分得差不多了,再来个水灵灵的小公主,那宫里还有他的地位吗?再说,怀一遭身孕,又得吃一年斋。 酒足饭饱后,陶昭仪委屈地对着墙壁,陛下碰了碰,立刻拿被子把头闷上。 “乖,朕也是为你好。”陛下道貌岸然。 “我想要小公主。” “小夏月,你想。如果再生一个小公主,养到15岁也得嫁出去,到时候你得多伤心?”秦楚暝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嗯……可,可女儿都要嫁人啊。曦和,曦泽也要娶媳妇。” “这可不一样。”秦楚暝抱着委屈的小猪,伸手拉着她的小手,轻声灌着**汤,“曦和跟曦泽会娶好几个水灵灵的姑娘回来,就全是你的女儿。想要几个,就有几个,你说是不是……嗯?” 被蛊惑的陶小猪觉得,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立刻抱着秦楚暝,夸道,“陛下,你真聪明。” “嗯。” 正阳宫里的烛火渐渐熄灭,夜风吟唱着歌谣。 正文完。还会补几个番外。